第1章 夏末不幸事件
温湄糊里糊涂搞定考试出来,脑子里还残存着些稀奇古怪的日耳曼语法。选修课老师真是异想天开,还指望他们在暑假里放着大好年华不去挥霍,对着书本念什么“阿杯侧嘚”。
上完这个学期以后再也不去学第二外语了,如果不是为了坚守“有始有终”的人生信条,这个学期她死也不会再去选德语。上个学期的痛苦经历惟一教会她的,就是相比之下英语是一种多么简明多么可爱的语言,真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待它。
热热的晚风吹来,却没带丝毫凉意。
南方的夏天来得早,走得晚,更不用说是今年这样五十年一遇的高温天气。再加上这个去年刚开始使用的、马路宽度能与本市最繁华商业街媲美的新校区,路旁的树木一律只有小孩手臂一般“粗壮”,离成荫还有几十年时间,根本没办法遮天蔽日。于是,每天中午都可以看见行色匆匆的校友们像逃难一样,在烈日下以不影响形象的最快速度飞奔,只求能少晒一分钟是一分钟。
从外面走一圈回到寝室,T恤上绞下来的水足足能装半脸盆。一层又一层的防晒霜和尽量严实的穿着丝毫不能阻止手臂上、脸上日复一日蜕皮的事实。可怜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白皙肌肤,在阳光肆虐之后荡然无存。
当然大多数女生都是不会屈服于骄阳炙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于是,露背露腿者有,袒胸袒腹者有,春色无边,美不胜收。
本来嘛,不趁着年轻炫耀一番,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夏天是女孩子争奇斗艳的季节,同时也正好遂了一众有主无男生渔翁得利的心愿。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清凉的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亲亲密密地从温湄身旁走过。
天气已经这么热了,他们黏在一起不会闻到对方身上的汗臭味吗?她不解地耸耸肩。还穿得那么少,高中老师曾讲过,夏天是最容易“犯错误”的季节,碰着碰着不小心就碰出事来了……
温湄多少带点不怀好意地想着,随后丧气地承认:好吧,我是有点酸葡萄心理啦。
不是艳羡人家成双成对她孑然一身,而是实在对自己的身材感到自惭形秽。
人家穿裙子是怎么看怎么飘逸性感,她却是从高中开始就没再穿过裙子了。
都是她的烂身材啦。
有点矮,有点胖,就算勉强把裙子腰部的扣收拢了,还有一个坡状的小腹来泄露天机。人家到膝盖以上的裙子她穿起来只要不碰到小腿肚就已经是万幸——当然,长度能刚遮住粗粗小腿的裙子她向来是十分欣赏的,不上不下走中庸路线的那种才叫尴尬。
不过向来负面情绪不会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五分钟以上。她的自我安慰机制早已经升级成全自动状态,只要这种心态一出现,系统马上生成类似以下安慰话语:
其实也还好啦。多的是人比你更矮、更胖,你这种只是一般而已,你不用哭天抹泪了,是不是侏儒都该去撞墙?有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吧,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门……
总的来说,她是快乐的,因为有爱她的家人,优良的学业,很好的学校,不错的人际关系。
世界是美好的,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这是她一向的感知,到现在为止也没出过错。但室友总爱在卧谈的时候群起而攻之,说她太天真太善良,被人骗了到死还都会没发现。
不可能的。
只要没有被训到睡着,她都会自信十足地如是说,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她对别人没有恶意,别人又怎么会来伤害她呢?
所以只要同学求她帮忙,她总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
借自行车?没问题。
搬电脑?行啊。
跑腿?0k!还能锻炼身体呢。
她从不抱怨,整天乐呵呵的,倒是有些人良心发现时会问上一句:你为什么人这么好?
广结善缘嘛。
他们总听她这么说,还同时附送粲然一笑。
如今这世道,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人?
于是身边的同学一致决定要把她当做国家级保护动物供起来,有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就得做好被全系学生扁的思想准备!
那次他们班的班长还效法丐帮帮主就任大典,叫每个人吐一口唾沫进花坛代替歃血为盟,结果被督导队抓到,扣上集体随地吐痰的帽子,被罚清扫教学楼一星期。工友大伯得意的袖手旁观,那个乐呵相啊,到现在全系人说起来还是同仇敌忾气得牙痒痒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每次到那幢教学楼上课大家就一定会多带“干粮”,非搞得教室内外满目疮痍,打扫人员哀鸿遍野。后来是看到他们可爱的小天使温同学竟然在帮助“别人”打扫卫生,轰轰烈烈的抗争活动才以和平方式收场。
发了誓,立了凭据,最让大家郁闷的是,温湄从来都不惹“大”事,考试不作弊、作业不晚交、不和老师顶嘴、不打架不骂人、不抽烟不喝酒……总之就是循规蹈矩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干,弄得他们当时摩拳擦掌把“自己人”以外的老师学生都当做假想敌,到后来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呀,最多就是在课堂上睡点小觉,这种情况一般是会被老师默许的——只要打鼾声不太响。要不就偶尔赖床逃几次课,好死不死撞上点名,递上去署名“温湄”的请假条都是成摞成摞的,后来是按周“排好班”才免去了撞车之忧。
原来还有一票人每天轮流跟着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镖可以保,但到后来都是意兴阑珊大喊无趣,自动收队。现在看见她都一副哀怨的样子,像是在怪她可以怎么不弄点事情出来玩玩。
想到那帮神经质的同学,她不禁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他们一边劝她不要太相信别人,但在做的,却都是值得人信赖的事情,教她怎么能认同他们的理论呢?
肚子里突然传出的咕咕声提醒她还没吃晚饭的事实。
下午没课,一直在寝室里恶补考试重点,然后就去教室,压根忘了吃饭。现在大事已了,该是祭奠一番不幸牺牲脑细胞的时候了。
快九点了,食堂早就关门,好在学校颇有人情味,在食堂之外还辟了两家一直营业到十一点的餐厅,方便大把大把饮食不正常的学生,同时也大把大把赚进票子,可谓互蒙其利。
常常一个午觉睡到天黑的温湄当然是餐厅的常客,以前去的都是东边那个比较大的登丰馆,今天就去西边的清真餐厅换换口味好了,听阿禾说那里的早餐糯米饭很好吃,不知道晚上还卖不卖。
走进不大的餐厅,就有一股凉意袭来,让人一下子觉得全身毛孔都舒适地张开。唉,如果马路上、寝室里都装上空调,多好!
厨房里不断蒸腾出来的热气,表示下了晚自修再来吃饭或者消夜的大有人在,顿生知己之感的温湄举目四顾,浅浅的笑容僵在唇边。
怎、怎么会都是男的?
从橱窗里的大师傅,到负责刷卡收钱的服务员,再到占满了几乎所有桌子的食客,竟然清一色是“雄性动物”?
她忍不住跑到餐厅外借着路灯光,瞧瞧门面上是不是有什么“女宾止步”的字样,从门槛到门框,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女生都不兴吃清真点心的?还是男生约好了在这里举行一个什么聚会所以闲人莫入?还是之前有女生过来看到眼前这架势都退避三舍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进去?
转念一想,真是的,她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嘛。又不会是什么帮派大火拼,大不了吃得快点走掉,总不能辛辛苦苦走到这里,再灰溜溜地回寝室泡面吧。
咬咬牙,她又一次踏进这个充满阳刚味的地方,向已经对她的举动感到有些好奇的服务员点了吃食儿,再找有什么比较好的座位。
耶!那里有个女生呢!很幸运地在正中央的座位上发现了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好魁梧的女生,难怪能敌军围困万千重她自岿然不动。
他乡遇故知般地走上去,在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她一向不太会和陌生人搭讪,但知道还有盟友在这里,感觉还是挺好的。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生意很好,属于她的拉面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她百无聊赖观察起周围同学。
对面的她低着头,两鬓垂下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惟一能确定地就是她正非常起劲地消灭着碗里的食物——一碗特大号的羊肉面,上面还飘着鲜红的辣酱。
北方姑娘。她断定,像她这样的南方女孩子才没办法吃得那么豪爽那么风卷残云,简直让人一看就心生敬仰哪。
她吃得好香哦。
温湄感觉被折磨得有点麻木的胃又活了过来。
“羊肉泡馍好了。”大师傅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叫道。
没人理。
服务生又叫了一遍:“谁的羊肉泡馍嘞!”
还是没人理。在座诸君吃东西的吃东西,聊天的聊天,摆明了不是他们点的。
看这情形大师傅急了,扯着嗓子用西北大汉的豪情唱起了名:“羊肉泡馍啊……”到最后大约声线吊得太高没法一下子收住,于是就像苏东坡说的那样,“桴止响腾,余韵徐歇”,整个餐厅愣是有了一种黄土高原的苍凉气氛,一时间一切杂音都不见了,每一双错愕的眼看向仍保持着从橱窗里探出头的姿势的大师傅,不少人嘴里还叼了根凉面粉丝什么的,可惜这位大师傅戴着口罩,没人能看见他脸上此时必定精彩的表情。
就在满座寂然之时,角落处有一只——哦不,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实男生“噌”的一下站起,在万众瞩目下走到窗口前,镇定自若地以一只手端起了那碗泡馍,又虎背熊腰地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埋头攻读一本十六开的书。
原来是有位勤学楷模目不窥园来着。
几万人的学校有个把书呆子本就不稀奇,在场看客都又回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
恰恰这时她的拉面也好了,温湄起身去捧,回座位还没吃几口,只见那虎背熊腰的仁兄竟已把一大碗泡馍全部消灭光,起身欲走。
原来……男生吃饭的速度是这样的——惊人!相比之下,坐她对面的女孩子显得斯文多了。
“虎背熊腰”走过他们这桌。
如果不是不经意间瞥了眼身边经过的巨大存在,如果不是好死不死瞥到了那猩红色的书本封面,事情的发展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闺房秘戏八十一招”书名。
温湄刚塞进嘴里的东西差点吐了出来。
让我们在此用上武侠小说中常见的形容——说时迟,那时快,温湄猛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裹挟着小型固体颗粒,以1光年/小时的速度,狂风暴雨般地喷射到了她的脸上,衣服上。
惊恐抬头,对上一张红到五官都有些模糊的脸,嘴边沾着的白色东东,与她衣服上的不明物体很显然系出同源。
“啊!不好意思。”红脸耸耸肩,勉勉强强露出一口白牙——门牙上还沾着一小片菜叶。腔调却是懒洋洋地听不出什么诚意。
听起来不怎么有诚意的道歉还不如此人一开口让温湄更觉得震惊。
这么低沉的声音……
“你是男的?”她几乎是尖叫着质问,然后在肌肉抽动的提醒中,想起自己脸上沾的东西很有可能因为说话而出现移位。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那男生显然有些不爽她的反应。
过分,在对面坐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他是铁铮铮的的汉子一条吗?他也只不过留了长发而已,长相根本就谈不上女性化,干吗老是有那么几个人不长眼地误会?
“你、你的头发——”这回是用把话含在嘴里说的,尽量保持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校规上有准许男生留长发这一条了?她怎么不知道?
看出她的疑惑,他颇感无聊地耸肩,有些挑衅地道:“学校有规定男生一定要剪短发吗?”
好像也没有哦。“可是……”
男生决定不再容忍与一颗布满二次加工固体的招财猫头谈话,摆手制止她:“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谈。能不能请你先把——”他指了指她的脸。
“什么?”温湄下意识地照着他指的地方去摸,发现手上黏黏湿湿的,她竟然还用手去碰……想到这里,头皮一阵阵发麻。好、好恶心!让她死了吧!手忙脚乱地想从包包里拿餐巾纸,无奈用单手连拉链都弄不开,一直拉拼命拉反复拉,还是没有结果。正满头大汗间,眼前出现一包面纸。
没有空按以往习惯研究人家用的是哪个牌子的面巾纸,她不客气地抽了张来擦,越是擦越是想到那面条上有色拉油,有他的唾液、有辣椒的碎末、有碎碎的菜叶……越想就越觉得恶心,用面纸哪里擦得干净嘛!
算了算了,反正横竖这碗面是不能吃了,还不如赶快回寝室用洁面乳去洗个十次八次的比较好。还有她的T恤,她惟一一件穿得舒服看起来也不会太胖的T恤,呜呜呜……
心里在哀叹着,嘴里还要意思意思地咕哝几句“没关系,问题不大”——事到如今难不成还要他把喷出来的东西收回去吗?手下的动作也不停,稍微清理了下场面,温湄把没用过的纸巾放回桌上,拎起包就火车头似的冲了出去。
尚冉目送她两截小短腿飞速划向女生宿舍区,向周围一瞧,发现所有人的目光竟然都停在他身上,不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要钓女生也不用这等钓法,太低级了。
去,他要钓女生需要这样吗?也不拿镜子看看清楚,他尚冉是什么人?把长发往身后一拨,越是轻柔的嗓音越是听出危险的预兆。
“你们——有什么意见?”
众人还来不及为他方才的动作惊艳,就已经在那双利眼扫射下不约而同地埋头苦吃。惹不起的人,就不要惹。
“老大!”十来个男生跑进餐厅来到他面前。室内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不够,疑问与猜测一下子跃上食客们心头。
这、这、这是混什么帮派的?
当然,没有人敢问。会在这里吃东西的人一般都是上晚自修回来的,而会乖乖去上晚自修的人一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不惹事,沉默是金是好孩子恪守的信条。
尚冉睨他们一眼,冷冷地问:“料理完了?”
竖起耳朵的众人暗吸一口冷气。
他们……火拼回来吗?
“都完了。”十来个男生齐声道,气壮山河得吓掉了几双筷子。
“我一百七。”那倒三角眼的首先报告。
众人抽气。
收保护费吗?
爆炸头:“我二百二。”
抽气。好好赚。
胖子得意道:“我二百五。”
再抽气。好像钱是从自己口袋里白花花流出去似的。
“四百。”四眼田鸡洋洋得意地宣布。
抽气更甚。众人暗暗记下了这几人的容貌——以后见到他们千万要绕路走!最好在BBS上形容一下这帮黑手党的外貌,号召全体同学共同抵御校园暴力……
尚冉颔首:“还不错。下次可以提高一点,每人五百,怎么样?”
“没问题。”众人大声道,信心百倍。
在这一声抽气响起之前,他再也难以忍耐地转过头,火大地朝明目张胆的窃听者们大声道:“这里不是校医院,你们要是有病给我上那瞧去。”
众人捂住了蓄势待发的嘴,无辜的眼睛到处乱瞟,眼神互相交会的顷刻间滋生起革命兄弟的友谊——谁快把钱拿出来消消灾啊,打发了他们大家才好走嘛。
尚冉被他们的窝囊样弄到气结——搞什么?他们讨论一晚上背单词成果有这么可怕吗?一准是刚才那个猪头男的错,害得他一晚上都不顺!
“老三。”
“在,老大什么事?”三角眼拿腔拿调地跳出来。
“你们给我在三天之内找到今晚在这里吃过羊肉泡馍的猪头,高高壮壮的一脸熊样,找不到别来见我。”也就是如果不把那个人找出来海扁一顿的话,他们的免费家教就可以成为历史了。
“啊?”好有难度啊,众跟班以眼神交换想法,然后一齐点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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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难的事,做起来越带劲。比如说学英语……温湄顾不得平日里增添情趣的“芝麻开门”暗号,用钥匙迅速开了门,准备好换洗衣物就把自己关进卫生间。
正在聊天打屁的室友们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连形貌都没看清,隔间已经传出水声。三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惊叹:那是做事一向慢吞吞的温湄吗?她受什么刺激了?
“德语挂了?”这个最有可能。让温湄上课不睡觉是件很困难的事,在没有熟人选同一堂课,没有笔记可以拷贝的情况下,她Fail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上下,而一旦有笔记,她却有本事考得比谁都好。
“成绩哪那么快出来?”温湄是彻底的乐观主义者,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她二十年生命的光辉写照,在结果出来以前,她绝对不会有自己可能被当的感觉。
“路上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按照温湄的粗线条,要真遇到连她都认为是不好的事情,那就真的很严重了。不过若真如此,她绝对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大声嚷嚷给她们听,除非——真的是很严重很严重,严重到难以启齿……
电视里正播放的场景在一片沉默中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男主角问。
“我、我……”“哇”的一声,衣着凌乱眼神涣散的女主角哭倒在男主角怀中。
百炼成钢的观众很明白接下来的回忆会是什么场景,只有天底下最迟钝的男主角还在拼命扯着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三双怀疑的眼睛聚在了一起,忧心忡忡。
里面的冲水声好像响了很久。
喷头下,女主角拼命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欲洗净身上的不洁。
廖洁第一个跳起来,以媲美武林高手的轻捷脚步来到卫生间门口,试探性地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敲门。没动静。
其他两人也全身警戒地来到门前。
敲门。没动静。
再敲门,没动静。
“阿湄!你还好吧?”
“阿湄,有什么事要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啊。”
“阿湄,你倒是回句话呀!”
无庸置疑,全部是电视上现学现卖的台词。
苏伊蘅看看门,再看看其余两人,来了个坚定的眼神。
撞进去!
接收到信息,孔禾与廖洁做好向前冲的准备。
“一——”压得低低的声音是为了防止当事人受惊。
“二——”
“预备——”
已经准备好明天去楼妈那里报修的三人蓄势待发。就在这当口,里面终于响起不确定的问话:“有没有人叫我?什么事?”
呼!
憋着的一股气全吐了出来。
“大姐,我们声嘶力竭喊了好大一会儿了,你怎么现在才应啊?”
“噢,我刚才在洗头洗脸啊,听不到。”温湄的声音一听就像从云蒸霞蔚的地方传来。
原来如此。真是虚惊一场。
三人颇感无聊地回到座位上。其实也不是真的以为阿湄出什么问题啦,日子过得太闲以至于惟恐天下不乱,希望她能碰上点好玩的事而已。
一小时后。
“耶耶?你怎么还在洗衣服啊?”孔禾对着门叫道。
温湄对卫生间的占领至少一个半小时,洗完澡出来也有个四十分钟,那点凉快衣服怎么会还没洗完?
“马上好了!”温湄气喘吁吁,“洗完这一遍就可以啦。”
苏伊蘅皱眉,想起温湄赫赫有名的洁癖。“你——洗几遍了?”
“忘记了。”温湄终于端着脸盆现出真身,“反正擦了七次肥皂。”
七次?三人咋舌。她衣服的质量还真好。
“有这么脏吗?”
“别提了。”温湄把刚才发生的悲剧简略叙述一遍——再详细一点的话她又会忍不住跑去第十三次洗脸。
“啧啧,现在K大人的素质还真是不简单。”苏伊蘅大开眼界。公共场所看黄书看到废寝忘食,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那个人也够恶心的,要喷不会找好点的位置,喷在那个黄色废料身上不挺好的。”廖洁比较赞成两个低素质分子狗咬狗一嘴毛。
“可惜了两碗面。”孔禾的表态引来室友的一致怒目而视,连忙补充:“我是说,那个人应该要赔给阿湄面钱才是,否则不就亏了?”
很好,这个守财奴已经无可救药。
苏伊蘅和廖洁对视一眼,一起伸出手朝她头上招呼过去。
孔禾哇哇大叫:“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欠你们的一块钱也已经还掉了,我又招谁惹谁了我!”
二人停手,孺子不可教也。
“你除了钱以外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吗?”
“有啊。”像她这么思维灵活思想丰富的人脑子怎么会简单呢?
“还有什么?”拜托来点正常的吧。
“赚钱啊。”
“砰、砰!”两声,温湄从阳台晒衣服进来就见二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你们又欺负阿禾了对不对?”每次都是她们去挑衅人家乖乖女,然后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她对不起你,我们在帮你教训她耶,你这个没良心的。”廖洁控诉。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唉,悠悠苍天,彼何人哉啊!”苏伊蘅更是字字血声声泪。
“我哪有对不起阿湄?我还张罗着要帮她向那架喷射机讨回拉面的钱呢。”孔禾申辩道。
温湄用力瞪大眯眯眼:“讨钱?阿禾,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我们怎么可以斤斤计较呢?而且我把他错认为女孩子,又用了他的餐巾纸,都没有道歉跟道谢,我们不要去找他算账啦,很奇怪的……”
于是,其余三个人张口结舌地就听着她滔滔不绝的劝告,从人性本善到神爱世人,从化敌为友到四海之内皆兄弟,充分展现了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的美好情操和崇高人格。
老天爷,难道她听不出来她们只是在开玩笑的吗?可不可以不要对每件事都这么认真啊?做人至于这么累吗?
第2章 纳新活动进行时
周五下午,寝室里有三个人都没课,非常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孔禾对于教科书的狂热无时无刻不在,在温湄机子QQ声疯狂打击下,班得瑞的音乐不屈不挠地从音箱里跑出来证明苏伊蘅的高尚品位——昨天是阳关三叠,相比之下今儿个已经IN很多了。
“砰!”一双不大的脚结结实实把门踹开,风风火火的架势打破了宁谧气氛。
“快去快去!”廖洁兴冲冲进寝室,就近拉起温湄往外窜。
“噢。”被她急促的语气感染,温湄迷迷糊糊地跟着她开始加速,走到门外才发觉知情权的问题未被列入考虑之中。
“干吗去啊?”问题出自三人口中。苏伊蘅和孔禾各自探出半个脑袋来,察看温湄被掳始末。
廖洁刹住脚步,回头朝三人兴奋大叫:“纳新!”
纳新?
孔禾脑中想起了八十老娘涂脂抹粉招摇撞骗的情形。
都大三了还装什么嫩纳什么新?这女人真无耻。
“什么东西纳新啊?”温湄意兴阑珊地甩开廖洁的手,懒洋洋地瞟她。
“不会又是你报社的事情拖我们去做苦工吧?”上回也说是什么报社纳新,报名的人太多,报社自己的人手不够,把她们几个都叫去充当面试官,临时死记硬背了一些基本的新闻理论,去伸量那些有志于新闻系的菜鸟,开头倒是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有很伟大的新晋牛人出场,反问可怜的她们许多闻所未闻的专业知识,结果当然是兵败如山倒,凄惨无比,一个个哭爹叫娘掩面而去,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小看菜鸟再也不敢看非本专业教科书半眼。
“不是啦!”廖洁伸出食指摇了摇,故作神秘的样子总是让人有痛扁的冲动。
“是剧协纳新!”
剧协?戏剧协会?很好,那又关她们什么事?
“可以去演戏啊,大家上回不是都很有兴趣的样子吗?还一直后悔没报名。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去玩一玩啦。”
孔禾撇撇嘴,“算了吧,社团这种事情你还不知道?每次都是开学的时候热乎一阵,到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参加和不参加根本就没差别。”最主要的是,假如社团要交的费用到后来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心疼的。
“绝对不会,这次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听说是某话剧团的专业演员来担任指导老师,而且连首次公演的剧目都已经决定了。至少第一炮肯定会打响的,否则还不被口水淹死?”如果还是雷声大雨点小,首当其冲的就是被《K大校园报》狠狠地揭批一番,呵呵,好像还是这样对她比较有吸引力呢。
“那公演剧目是什么?”温湄比较关心这个,演戏就免了,但是能看到白雪公主白马王子之类的舞台剧,也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无事生非》。”
苏伊蘅惊叹:“哇!一开始就上莎翁名剧,大家都是生手怎么可能演得好呢?”
“所以就需要我们去拯救这个剧团了!”廖洁的妄想症发作的时候总是能够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做各种角色,这也是她对自己的表演天赋充满自信的原因,而这回演的,理所当然是弥赛亚。
大家和以往一样放弃描述她的神态有多傻冒,刚开始是不好意思,后来是麻木了,以至于此人长久陶醉于自己和尼可·基德曼只差一口气的假想当中。
“可是,人家是要纳新,像我们这种旧得不能再旧的旧人,再过不久就要被逐出校门赶进社会了,谁要啊?”苏伊蘅其实挺心动的。
“你害什么羞?我们班就有好几个同学报名了,我们怎么可以服老!”廖洁做穆桂英挂帅状。
“但是又要交会费又要干活……”孔禾就这点不情愿。
“放心,社团的经费现在大部分是学校支持的,然后再是门票收入,真要交也不用多少钱。”廖洁又做传道授业解惑状。
孔禾和苏伊蘅交换了个眼神,“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咯。”
廖洁一拍手,“就这样说定了。走!”
温湄被三人拉扯着前行,“我我我、我有说要去吗?”
“吓!你竟然不去?你难道忍心冷眼旁观我们三个人孤零零地在学弟学妹面前出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苏伊蘅演的窦娥比廖洁明显传神很多。温湄不敢正视她控诉的眼神,愧疚地缩了缩肩膀,勉强说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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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为期两天的集体纳新是惟一能知道K大里大约有多少社团的机会。
说惟一,是因为大把大把的发起者起初雄心壮志,口口声声为了打造——这个词比较流行——为全校第N大社团而奋斗不息,但到了组织一两次活动心力交瘁还吃力不讨好,社员意见多多之后,就很少真有人能坚持到底。所以,每年纳新拉人的一场混战后,大多数“听起来很美”的社团就偃旗息鼓,只能暂且别过来年再见了。于是来来去去,能在K大真正咬定山头不放松保持不败战绩的,也就是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几个而已。
虽说如此,在惟一被学校许可的集体纳新日里,大大小小的社团或从云端上走下来,或从角落里钻出来,总会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不对,是吸收新鲜血液以期迎来更大或者从未有过的辉煌。
所以,从进入小广场到现在,温湄一行已经各自接下了二三十张介绍自己组织的传单,总计十二次被纳新人员拉住拼命推销——其实要躲也是躲得掉的啦,但是谁教那些组织们都深谙大众心理,配备了各自旗下最拿得出手的帅哥美女以作招徕,对过往的怨女旷男们捉对厮杀,倒也效果奇佳——温湄她们四个被五个阳光男孩眉飞色舞的神情和精彩言辞说动,想要参加三个社团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当花痴四人组开始填个人资料的时候,只要写上带有明显大三标志的学号,就会有人面有难色地说,
“对不起,我们希望能招到大一至少是大二的社员。”
于是被一脚踢了出去。
三脚踹得大伙儿满身是伤,满心郁闷——人说大三女生像足球,果然是人人争着踢啊。
收拾起残存的自信,不理接下来养眼帅哥的美色诱惑,四个人互相勉励着寻觅着话剧社的芳踪。
可让人好找。如果不是海报够高够招摇,哪里还见得到他们摊位的所在。在小广场纳新的不下一百个摊位前,话剧社的“客流量”独占鳌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对于体积正常的人来说,恐怕真的是没法钻进去。
看来这年头想过戏瘾的人还真不少。
她们三个并不全是正常人,比如说温湄的吨位就比正常重上那么一点点,并正在积极向体型不规则的方向靠拢——所以,要挤到里头更是难如登天。
温湄比了比自己的腰身,颇为不好意思地与孔禾苏伊蘅对看,决定打完退堂鼓后就鸣金收兵回寝室睡大觉——根本就没希望嘛,而且看看第三层的人就知道,有胆子去报名的没有几个不是轻则稍具姿色重则校花校草级人物,她们站在这里都觉得自惭形秽,更不用说真的跑去和人家竞争了。
“走了。”孔禾先说道,心里很高兴可以省下入会费。
“嗯,走啦。”苏伊蘅附和,人潮汹涌的地方她向来不喜欢。
“欸欸,你们等一等。”不待廖洁进行再次说服,倒是温湄突然唱了反调。
“干吗?我看等一两个钟头也不见得人会少下去。”苏伊蘅觉得奇怪,阿湄刚才还颇有有退意,怎么现在又这么有勇气去和那边的俊男美女拼杀了?
“亲爱的阿湄,我就知道你最有不屈不挠的精神了,这么一点小困难根本就阻止不了我们在舞台上展示绝代风采的光辉未来,对吧对吧?”廖洁死死抓住温湄的手,很假地感激涕零。
“什么呀?”温湄无奈地挣脱她尖利的指甲,“我是说你们先等我买支热狗再一起回去啦。”她频频探视广场边上的食品店,与玻璃罩内的香肠相看两不厌。
三人抚额叹息:“大小姐,你昨天才说为了减肥,要戒热狗一个月的,怎么今天就熬不住了?”要这样瘦得下去才怪呢。
“哎呀,明天再开始啦。”温湄随意朝她们挥挥手,便向着梦想中的天堂飞奔而去。
“你们谁记得这是第几个‘明天’了?”廖洁看她的背影,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饮食不自律到这种程度,她明明做别的事情都很认真的。
孔禾想了想,庄严宣布:“我们认识多久,她就说了多久。”每次都要求大家民主监督,但是从来都没有付诸实践超过两天。
也就是说,她已经喊出减肥宣言至少两年——假设她高中同学没有受过她精神虐待的话,两年后的现在,亲爱的温湄同学体重据说不减反增。虽然幅度在5kg以内,但也足够她隔段时间就哀号上三天三夜然后赌咒发誓说一定减肥,结果……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大家不痛不痒地劝她几句,她说归说做归做,依然故我。
其实这个妮子天生的神经大条,对于自己现在体重的感想绝对没想口头表示的那样惨绝人寰,她没事就老说老说,估计只为了造成我有错我知罪我减肥的假象,省得被别人恨铁不成钢振聋发聩一番而已。所以咯,几年相处下来,她们三个已经摸清楚了她的底牌,除了觉得她不定期发作的鬼叫和“歃血为盟”烦人了点以外,也完全对她的贪吃行为采取麻木态度。
“主(走)吧。”温湄叼着热狗回到三人的声讨大会现场,满足得像连吃十八斤咸鱼的猫。
“不行,来都来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走掉!”廖洁死命伸长两手各抓一个室友,再用脚绊住一个,姿势于是演变成惊险的金鸡独立。
“干吗啦,又进不去。”温湄蹲下身去,抽出一只手去解她“独立”那只脚的鞋带。廖洁连忙反射性地往后缩,重心一个不稳,就往前倒去,好在有室友们瘦弱的肩膀挡在前面,让她幸免于在众目睽睽下单独表演狗吃屎的命运,但是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到了她们身上——
很简单,因为三个人都跌到了。
听到周围的哄笑声,温湄镇定自若地转身,无谓地耸耸肩,装作路人甲准备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用“旁光”瞟到她偷溜动作的孔禾顾不得努力自救,就大声喝阻她背信弃义的行为:“温湄!你给我站住!”
温湄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傻笑,“嘿嘿嘿,我是想去医务室看有没有担架——”
“你——”廖洁还待对她进行再教育,就听一阵喧嚣从看好戏的人群中传出。
“麻烦大家让一让,我们是K大校园报的记者,我们要进去采访。谢谢,谢谢。”纳新活动盛况空前,三女生互相推挤跌成一团。不错不错,多好的报道角度啊。
人群给两名记者让出一条通道,让她们参观一下搅成麻花状并且看来并无起身意向的三人。
甫上岗的学生记者兴致勃勃蹲到三人面前,开始提问:“请问你们三位——啊,主编!”
这这这,不是昨天新人见面会上口若悬河慷慨陈辞让大家高山仰止五体投地奉若神明的主编大人吗?但是现在看起来好糟糕哦。
廖洁在心中低咒几声,然后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道:“真巧,你们也在这里啊。”她的口吻像是在电影院或者咖啡厅里碰到熟人。
“是啊,责编派我们报道今天的纳新活动。您、那个,您需要帮忙吗?”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还能跟她们亲切地打招呼,果然是大家风范啊。菜鸟记者着心中感叹,殊不知廖洁根本就不记得她们谁是谁。
廖洁利落地从两张肉垫上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再把还在不停声讨温湄的肉垫拉起来站好。“我想不需要了。谢谢你们。只要快点走就可以了,不送。”
“好,那、那我们先走了。”两人依依不舍地离去,围观者也跟着散开,留下三对一的阵势让温湄心生恐惧。
“竟敢解我鞋带害我在学妹面前出糗,嗯?”
“干了坏事还想临阵脱逃,啊?”
“这种节骨眼上竟然还敢吃你的热狗,哈。”
分声部朗诵完毕,三人齐声道:“你死定了!”
“各位各位,大庭广众的不要拉拉扯扯嘛,多难看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温湄谄媚地笑着,对凶狠的目光视而不见。
“很好,咱们回寝室算账!”孔禾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提起温湄的衣领,就往寝室方向走。
苏伊蘅正要跟进,却见廖洁眼睛一亮,叫道:“我有办法进去了!”
又轮到其余三人站在同一条阵线,无奈对视:她怎么还没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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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信步从教学大楼走出来。几个烦人的家伙各自有课,老师还没放行,终于能让他找回一点清静了。
食堂前小广场嗡嗡的嘈杂声让他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吵?
再往前走几步,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已经烦人两天的纳新。
都快五点了,竟然还没结束,果然吃饱了撑的大有人在。
大一归大一,菜鸟归菜鸟,蠢一点是正常的,但有至于这么狂热吗?高三生活的苦闷到大学里一古脑地发泄出来,看到什么新鲜的玩艺就一窝蜂地上,找一伙人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并且还是要付费的——都觉得有趣,也不知道在幼稚个什么劲。
他寝室里那几只头脑发热的猪头也属于此列,昨天中午据说已经把整个纳新会场逛了个透,一口气加入十二三个社团,回来沾沾自喜地想像着成为社团新星白马王子专业人士出现在舞厅餐厅音乐厅或者道场广场溜冰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惊动万教轰动武林时的凛凛神威,美梦做得太香以至于在午睡时各自留下口水一大摊,更严重的是睡过了头,决定集体逃课。其他几个还好,三角眼最惨,晚上有人来向他传达系里异形女教授的口谕,说是才开学没多久就敢如此老油条的新生她这辈子没见过,如果不能在两天内写出一篇两万字完全原创的论文来期末考,不挂了他老娘就誓不为人。
于是三角兄就开始了抓耳挠腮搜肠刮肚的苦难历程,每当脑细胞难以为继时就念一遍“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以壮声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凌晨三点终于灵光乍现——想出了论题,所谓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是也。更凄惨的还在后头,估计今晚他是非要在宿舍楼顶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虫映雪不可了——但愿已经准备好蚊香或者防蚊水,否则明天早上就等着看一颗带着黑眼圈的大粽子来敲门吧。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尚冉也只有两个字可以评价:活该。
像他这样什么活动都不参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无事一身轻,只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简单。
他在兴奋的人群间悠然穿梭,目的地是广场另一边的食堂。
“来来来,大家让一让,我们是校报记者,要做一个采访,请让一让!”
他从来排不进好事者的行列,实在是由于那高亢的女声太有存在感,在方圆大约几百平方米内所有人都往声源看去的情况下,谁要是能无动于衷,谁才有病。
凭着身高的些许优势,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三个女生鱼贯走进了最拥挤的一堆人群里,判断不出那个喊到响遏行云的没气质校友是谁,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女生就是喜欢鬼吼鬼叫的,无聊。
撇撇嘴,尚冉正要举步离开,却因为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身影而停下。
原来那队女生有四个人。最后一个相比之下个子太矮,以至于一挤在人群中就没有办法被发现,真可怜。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女生的背影,好像有点眼熟。
矮矮的,胖胖的,绑着马尾辫——这样的“造型”学校里不会太少,也不至于太多,但是他能在第一时间联系起来的脸,就只有某张招财猫脸——
在被理智接管之前,尚冉已经置身于一张大得可笑的中世纪人物造型海报下,和所有人一起往里面挤。
“呃,这个,学姐,你们报纸要帮我们宣传,我们当然欢迎,至于话剧社的演员,我们希望能在低年级里挑选,您也知道,高年级总要忙找工作、考研之类的事情,可能没有办法全心投入到社团事务里,而且对于社团的日后传承也很不利的,所以……”纳新的负责人面有难色,却很有耐心地向廖洁一伙解释。
人家这么有礼貌,再说也已经挤到摊位前一一探究过了,一向自诩和平主义的三人把还待再抗辩的廖洁架起来预备光荣退场,否则的话估计她要开始长篇大论鼓吹老有老的好,在一个文明社会里不应当有年龄歧视这等野蛮落后现象的存在,有类似想法的人根本就是藐视人权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升上大三以后,这些理论已经不知道被她重复过多少遍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说服过任何人,所以为了节省寝室的开水,还是阻止她继续愤慨下去为妙。
正在很没形象地推推搡搡,只见那负责人身边,一直半眯着眼的指导老师像是屁股被揣了一脚似的一蹦三丈高,大声喊道:“那位同学,快快快,请过来一下。废话,当然不是说你,去去去,也不是你,我是说那个,穿蓝色T恤高高的那个,对对对,就是他,麻烦请他进来一下,谢谢。”
一双双羡慕眼睛的注视下,尚冉被莫名其妙地挤到了中间。
“干吗?”他不是很高兴地俯视一脸兴奋的矮个子,这小老头看他的表情就跟久旱逢甘霖似的,真是有够恶心。
“同学,”小老头搓搓手,涎笑,“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演出?”
“没有。”尚冉淡淡说了两个字,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小老头以极为勉强且暧昧的姿势搭上他肩膀,就差没扑倒在地了。
在场的剧协几个骨干别过头去,拒绝观赏他们一向敬仰老师没有半点风度的愚蠢姿态。
“你先听我说一下没关系吧,听完了再拒绝不迟啊。”小老头看来非常诚恳,让人无法拒绝。
尚冉还没说话,一边就已经起了抗议:“不行不行,你们不是说不招高年级的学生嘛,怎么问都不问就要他加入?不公平!”廖洁急急忙忙抗议。
负责人一窘,一时没法回答。却听小老头说:“你们怎么跟他比,你看看,他形象多好啊,和角色的气质多么相似啊,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什么?原来搞了半天是嫌她们长得难看不能登大雅之堂?
这下不但廖洁生气,连苏伊蘅与孔禾的嘴也都歪了。只有温湄,天真的觉得人家言之有理,没什么反应。
“你这话什么意思?”三只成虎,三个女人当然是成年母老虎,把小老头围了起来,怒声咆哮。
小老头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他又没说错,
剧协的人赶忙上来打圆场:“学姐,真对不起。秦老是××话剧团的前团长,他这人说话一向是这样的,有口无心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觉得没什么适合你们的角色,所以才这么说。你知道,”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们艺术家总是有点……那个的嘛。”说完还挤挤眼,做出哥俩好的样子。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稍稍消了点气。“那我不管,反正你们说不招大三大四的,他看起来那么老,连研究生都有可能,定下的规矩总不能不顾吧?”
大伙闻言,都往尚冉那张瘦削的脸上看去——很老?会吗?
只有尚冉自己恍若未闻,只对小老头说道:“我从不爱看电视,更不会演戏,对你们的排的破戏也没兴趣,你们另请高明吧。”说完也不管人家的手还栖息在自己肩上就往前走。
小老头心一横,竟真的扑上前,整个人跳到了他身上。“我不管我不管,为你天造地设的角色,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哈哈,真好笑,人家话都说这么难听了,哪有不愿意你还硬强迫的?这里有这么多人可以选,何必纠缠着这个不放?”廖洁的说法很快就引来各方赞同。
“你们还是快让我们报名吧。”
“是啊是啊,天都快黑了,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他也没什么好,还养长头发,一副娘娘腔的样子,还不如我合适呢。”
你一言我一语,广场顿时成为菜市场。
尚冉越听越烦,爆发之前瞄到了一个凉凉站在中间打呵欠啃肉肠的身影,这才想起让自己陷入这一团混乱的罪魁所在。
她和她的室友好像都很想加入的样子,Ok,就算帮她一个忙吧。
“好,我加入,前提是她也加入。”手指一比,射线的方向赫然便是温湄。
“她、她?”小老头错愕,温湄错愕,全场错愕。
“对,她。如果你不答应,那就让你们的破烂戏主角空缺吧。”尚冉说得斩钉截铁。
“好吧,那就让她进来吧。”就当是储备特型演员,“但是,”小老头疑惑地看向尚冉,“你怎么知道我想请你主角?”
众人暗骂,这是什么弱智问题?谁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尚冉不耐烦地回他:“怎么,难道不是?”
小老头摇了摇脑袋,说道:“不是啊,我是想请你演反派小角色,戏分很少的,很方便,真的。”开玩笑,这小子看起来就一副不是好东西的样子,侧面剪影更简直是为那个反派小角色而生的,怎么能白白浪费去演正面人物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爆笑了出来,一声,两声,三四声……
尚冉黑着脸,狠狠瞪向温湄。
“嗳,”苏伊蘅瞄瞄他难看的脸色,偷偷撞温湄的肘,“你们认识?”
温湄摇头,“我不认识他啊。”不过好像有点面熟,哪里见过呢?
尚冉从她们身前走过,正好听见温湄的回答,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心里懊恼得直想捏死她,然后去找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第3章 茂盛少男心
“下课。”年轻的讲师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逃命也似的迅速闪人,一边庆幸又一堂课过去,至少在本星期内,被刁钻问题打到晕头转向的悲惨遭遇告一段落。
拜托,能不能请这帮才大一的家伙可怜他透过数十种关系才在K大里谋到一个职位,不要再拿那种超纲超线的问题来炮轰他了?是不是存心害他去喝西北风?
“摸底成绩出来了,大家自己看看吧。”班长一声吆喝,使得收拾东西正要离开教室的同学们,都将注意力转到她面前的一张十六开纸上。
因为雌性生物的严重缺乏(事实上是仅此一人别无分号,标准的万绿丛中一点红)而被选为班花兼班长的平凡女生,被黑压压的头颅拱出一副花坛锦簇的盛况,让她充分认识到当年在高中里咬着牙选了理科班,跟男生们拼成绩的血泪史,完全应该当成方为人上人的前奏而永志不忘。
不知谁大叫一声:“天哪!尚冉你不想活了?”
“怎么了怎么了?”以四眼田鸡为首的“小弟”们一听老大的名字,连忙很有义气地跑过去看个究竟。
“满分耶!你们谁上了高三后还拿过英语满分?这小子他摸底竟然得了满分!”绿衣男生花容失色,捶胸顿足。
众人在确认了五遍以上后,终于消除对于眼球欺骗性的怀疑,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瞟向整理好书包、准备离开的新闻人物。
“别让他走了!”绿衣男子持续煽情,并且一马当先地抢到他面前站定,“尚冉,你小子也太厉害了吧。大家说怎么办?”说真的,当时试卷一发下来他就傻了眼——堕落放荡的高三暑假过后,脑子里原本储存的英文单词一下子都跑到北极纳凉去了,并且君问归期未有期,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把选择项涂满,然后在姓名栏上的中文名之外用花体字签上美丽的英文名、法文名、德文名最后是日文名,然后交卷。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的创意举动看来果然得到了阅卷老师的大力赞赏,给了个非常吉利的数字——18。
不单是他这样,成绩单上一溜看下去,没挂红灯的人数大约只有七八个。在这种情况下,他,尚冉,竟然考了一个一百分!谁都知道英语在大学学习中地位有多么超然,虽然尚冉的数学成绩惨不忍睹,虽然尚冉的语文成绩泯没于众人,虽然互相还没混熟,但对于什么叫做“天理难容”,大家还是很有是非观念的。于是就听男生们轰然响应不良分子的煽动:“扁他!”
四眼田鸡等人组成的防暴大队连忙跳出来护驾。
“喂喂喂,我们老大一不作弊二不认识评卷老师三不偷鸡四不摸狗,成绩全是凭自己实力考出来的,你们有本事就也考考看嘛,眼红什么瞎咋呼什么啊?”
尚冉在一边翻白眼。这伙猪头要献殷勤也有技巧一点好不好?骗他看不出人家是开玩笑的吗?竟然不要脸地蹦出来表忠心,实在有病。
“什么?老大?”立刻有人尖叫起来,“尚冉什么时候变成你们老大了?”
“从我们知道他高考英语149开始。”狗腿派声部合唱。
“天哪!”然后是反对派声部合唱,看向尚冉的崇敬目光以几何级数增加中。
“怎么样?强吧?”狗腿派一个个鼻孔朝天,比他们大哥高调至少一百倍。
震惊过后,也不用再回答强或不强之类的无聊问题了,反对派直接倒戈,向尚冉的方向甜甜蜜蜜地唤过去一声——
“大哥——”
“咦?人呢?”
“围魏救赵啊,不知道吗?”四眼田鸡得意地抱着双臂,站成丁字步左脚敲着地板,“大哥不会收你们的,他已经被我们几个和他室友烦死了,怎么还会找罪受?”
他顿了顿,对满脸失望的“前反对派”们说道:“顺便告诉你们,我觉得他教给我们的方法真的很好呢,估计今年的四级考试绝对没有问题了!”
笑得真碍眼。
大伙很快交换了眼色,下一秒,向既得利益者发起猛烈攻击。
“给我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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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无意惹人注目。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英语比别人学得好是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最多他曾经付出比别人多的努力,靠一点点天赋而得到了回报。英语比他好得多的同龄人比比皆是,可惜倒霉地被身边这帮家伙揪到了他而已。
至少英语上的优势让他进大学没多久就得到一些朋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算周围热闹了很多。
这也算是高中和大学的不同吧。高三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因为他英语好而想通过接近他得到点什么好处,更多的是不是很真心地羡慕,以及对于他数学方面弱势的放心——如果是全才的话,那别人还混什么?“好在他数学不好。”这句话他在明里暗里都听过很多次。到了现在,也许是心态相对成熟了,也许是同学问的竞争不那么激烈了,总之大家反而能用比较豁达、平和的心态来看待别人的优势和特点。以至于即使像他这样不善应对的人,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也能融洽不少,至少这样他就不用再被人说成是外强中干只会死念ABCD的奇葩了。
不过,竟然能把他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优势渲染成那样,还真是无聊。
为什么有人那样喜欢喧闹呢?他一直不理解。
尚冉走进一间自修,选了位置坐下,翻开课本温习今天一天的讲课内容。
在大学里,可能像他这样不改高中“陋习”,兢兢业业读书的人确实不多了,但是那又怎样?他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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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地求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不会有爸爸妈妈一大早就把你叫醒强迫享用他们睡眼惺忪烹调出来的爱心早餐,不会被熟人发现你边走路边边乱吃东西的丑态进而宣扬得天下皆知,不会有恰好是爸妈同事的同学家长鬼鬼祟祟地跑过来交流各自子女的成绩单内容,不会发现凛若天神的某老师家竟然安在你们家附近,从此紧张兮兮地窥探人家日程活动以在第二天向同学宣布人家夫妻吵架为荣。
总之,真是逍遥自在快乐似神仙哪!
但是呢,来自远方的关怀并不会因为子女的远游而停止。时不时会有电话过来督促小孩一定要勤奋上进以学业为重,不准逃课,不准睡懒觉,不准赖作业,也最好不要谈恋爱,不要参加社团活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到人家家里当家教受气,嫌电话太贵,竟然奇迹般地学会了用手机发短信这等极为折腾老骨头的方法来接触最新科技。不但寄一大包一大包的冬衣秋衣春衣夏衣来致殷勤之意,有时候还会托刚好要到学校所在地办事的谁谁谁带家乡特产来以慰思乡之情,下场当然是被毫无人性的室友列强瓜分到只剩残渣来睹物思人。
最恐怖的事,他们还会找出几百年没联系的、一表三千里的当地亲戚来托付这个在他们眼中甚至缺乏行为能力的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孩子在大城市里被人骗或者学坏。而亲戚们也深感国家未来的希望交付在他们身上任重而道远,于是每到节假日就把温湄这在都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一叶飘萍打捞到自己寒舍去感受家庭的温暖,吃饱喝足之后还送上零嘴、水果之类的东西叫她带回寝食里慢慢吃,吃完了还可以回来补货。
所以说,在这两年多来没能成功瘦身,原因真的有很多、很多,不能怪她一个人啦。
温湄看着油纸袋里水灵灵鲜嫩嫩的荔枝,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毅力把它们护送到寝室再毁尸灭迹了。
快快快,口水要流下来了,赶快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吧。
主意既定,温湄冲进最近的教学楼,找一个没在上课的教室,迫不及待地坐上第一排靠窗位置。
打开塑料袋……
取出一颗荔枝……
急不可待地粗鲁开剥,噼哩啪啦。
一口一个吞进,噗噗噗。
咬进去甜美多汁,吧叽吧叽。
一颗下肚,回味无穷,啧啧啧。
如此周而复始,果肉以秒计地少去,花瓣一般的荔枝壳洒满了桌面——放心放心,她一会儿会收拾的,现在没空啦。
“砰!”
尚冉是在大到无法忽视的响亮声音之后才抬起头来,惊觉本来坐到四成满的教室里现在竟然只剩下三个人的。而现在这个“惟三”显然即将降低到“惟二”,因为刚刚发出大到连说放鞭炮都有人相信的整理书包声的这位仁兄,也已经往前门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坐在头排的女生一眼,发出愤愤然的喷气声。
那女生恍若未闻,仍然埋首于——呃,食物之间,雷打不动。
尚冉大概明白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了。
大多数人没有办法在持续的细碎声音中集中注意力,更遑论还有水果甜香的诱惑。所幸正在研究的这个课本很能引人入胜,而他的嗅觉又一向以来不太好,这才成为惟一一个成功的留守者。
不过前面这个女生也真厉害,竟然无视所有人的愤怒,一径开心地剥着她的荔枝,制造出令人垂涎的声音——不排除撤退的人中有些是被她勾引得食欲大动,不得不奔向食堂一解馋虫。
咦?怎么这个背影又有点眼熟?
难道还是那个被他吐了一身却不记得他的招财猫?
尚冉故意走前门到教室外面晃了一圈,进来时,那张餮足的脸一览无遗地进入他视野。
果然就是!
尚冉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心里嘀咕着这女生怎么那么会吃,第一次碰到,吃面;第二次是热狗;第三次则变成荔枝——
是不是她不能一刻没有东西吃?
不过不关他事,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人家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坐下来,继续看书。进大学以后,奇妙的科学世界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尤其当欧美的作者总是能用最形象的语言来解说最庞杂的理论问题时,他总是很庆幸学校用贵死人的价钱卖给他们原文书,而不是神韵丢到七零八落的翻译版。
宇宙空间……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来着?
劈里啪啦——
微观粒子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麦片粥在迪斯尼乐园中地位的高低……这什么跟什么呀?
噗噗噗——
当荔枝的加速为0时……
尚冉颓然将整个头“抛”在桌上,承认自己再也无法专心。“咂吧咂吧”的声音像是细菌繁殖一样从尚冉的外耳道一直扩张向脑海深处。而那个有数面之缘女生吃相的特写则像是坏了的影碟般一直卡壳却没有办法退出放映系统。
这样下去他还要不要看书啊?
要不,换一间教室吧。
笑话,为什么不务正业的人反倒可以把认真读书的人从自修教室赶出去?他就偏不信这个邪!
Ok,先上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待会儿再接再厉。
尚冉再次起身,为了避免再看到令人吐血“吃狂”画面,他很有自觉地改走后门。
一直在荔枝清香中闭目陶醉的温湄并没意识到周围环境有什么变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口腹之欲已经使得民怨沸腾并且直接导致大多数人“背井离乡”。
人有三急的感觉在解决到第二十三颗荔枝的时候排山倒海般涌动上来。没办法,去厕所吧。
起身,诧异地发现教室里竟然没有半个“别人”,想起孔禾经常在乎日里灌输的“治安不好”观念,决定把仅剩的五颗荔枝带在身边。
从午饭开始嘴就没停过,连在回学校的公车上也消耗了三包乐事才罢休,所以温湄的胃已经基本处于饱和状态,连带着走起路来都虚虚浮浮的,并且很困,想睡觉——人家说饱暖思淫欲,可能就跟她现在的症状有关啦。
糊里糊涂跟着前面在走的女孩子进了厕所,恍惚间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也来不及细想,忙走进一个“单间”去“解决问题”。
出来的时候那女生也正好在洗手池前洗脸,长长的头发四散,随着她略嫌阳刚的动作跳抖,看起来还颇为赏心悦目。
唉,人家长得高,头发披下来多好看,她就不行了,一解开来活像缺了腿的女鬼,不只不能看,简直是恐怖。
匆匆洗了手,温湄才踏步走出门,就见有个男生在左右两扇门之间徘徊不定,并且一脸的“憋”相。
看他很急的样子,怎么还不进去?
温湄奇怪地抬头看看两扇门上,才发现男女厕所的标志不知道被哪个用心险恶之徒拿两张白纸糊了起来,顿时明白此男生的窘困。
那男生看到她,像是见了救星一样,恍然大悟,局促又带些谢意地对她笑了笑便往对门走去。
温湄耸耸肩,迈步。
尚冉抹完脸回身的时候,正好看见温湄的背影,可以很容易判断出她是从男厕所出去的,难道刚才跟在他背后进来的是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听对面的女厕所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救命啊!抓色狼啊!”
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狼狈窜出,脸上又青又红又紫。接下来是三个手中分别执着扫把、拖把、簸箕的女生满脸怒容追上来,二话不说照着那人头上身上就打。
“叫你干坏事!叫你不学好!你以为我们女生是好欺负的吗?姑奶奶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个不长眼的家伙!”
男生一边哀哀叫,一边用破碎的嗓音抗辩:“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是她从那边走出来的,我、我冤枉啊!”他在“百忙”之中胡乱用手指着温湄离开的方向,但哪里还有人在?想当然而这番说辞被判为狡辩,招来更多无情的灾祸。
现在的女生真凶。尚冉同情地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校友。
这年头还会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晃的男生,再不老实也有限了,而且这件事情似乎还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还是去解围救人吧,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了。而肇事的那女生也恐怕逃脱不了被受害者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命运……
“咳,三位同学,你们可能有些误会——”
他一张冷脸走上去,让人不想听都没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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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走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之前他用足够冰冷的眼神,在五分钟内“说服”三个显然有暴力倾向的女生,然后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拒绝被拯救男生的盛情晚餐邀宴。
很好。她竟然在睡觉。
教室人口处垃圾桶里堆得满满的荔枝壳,昭示着她是多么迅速果决地完成了吃完了至少有两公斤荔枝的不可能任务。
然后,嘴角挂一个很傻、很满足的微笑,趴在课桌上,沉沉入睡。
尚冉不能理解一个女孩子——并且是一个虽不瘦但是很矮的女孩子,怎么有办法把这么多东西装进肚子里还能感觉良好。
吃了睡,睡了吃,难怪她可以把自己养得这么富态。
他记得高中时总会无意间听到女同学聚在一起谈论减肥心得,难道到了大学反而没有人在意身材的问题了吗?
尚冉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校园里看到的女孩子也还是清瘦的居多——至少是追求清瘦的居多,爆炸头前几天还在抱怨说女朋友一心减肥,所有吃食都要在精确计算卡路里之后才决定是否入口,搞得整个人没几两肉,心疼死他。而根据此女大快朵颐的熟练样子与频繁程度,估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打小就这样吃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尚冉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定定注视她的时间好像已经很久。
真是,这么平常的一个女生,有什么好看?而且她不但不记得他,还两次把他当成是女人,今天更是干了天大的蠢事害他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她倒好,不但浑然不觉,还优哉游哉地睡起觉来了!过分过分太过分!
他忿忿地走开,心里在气什么连自己也说不清,更说不清为什么没有一丁点找她算账的想法。
总之就是不爽!不爽原本精彩的课本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天书似的,不爽怎么还没到晚上选修课的时间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离开,不爽他在不爽的时候还有人在咫尺之外安然睡觉!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被烦乱的思绪搞得措手不及。
当发现她在吃东西之后,学习效率就低得惊人。来来来,吸气,呼气,镇定,看看窗外的景色或许有助于平静心情。
远处是大大红红的夕阳,有几只鸟在树上乱飞,护校河上飘着几根草——好吧,他承认他想不出比较优美的词句来描述眼前的景致,但是那又怎么样?光有看的就行了,要是每个人都酸不拉叽地在那里吟诗作赋才可笑吧。
最后一缕余辉斜斜落人窗内,恰好洒在趴睡的头颅上,结成一束的长发在金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尚冉,发呆。
其实他的发质不见得比人家差,其实阳光也照到了他的几根头发上,其实发环的粉红色一向是他嗤之以鼻的颜色……不管其实怎样,当尚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右手已经搭上了温湄的发辫,执起一束,纳入手中把玩观看,细细品味着在光照中,自己偏白皙的肤色与金黄发丝组成的和谐旋律——是的,和谐。光影交错,温柔的心意暖暖漾开,心芽茁壮无声无息,无人觉察。
教室里静悄悄的,偶尔背着书包来找自修教室的学生,一探头见到这般的情景,都无意惊扰,悄悄退出,嘴上噙着一丝成人之美的笑意。
然后太阳毫无预兆地掉进了山谷,光芒倏逝,魔咒的消除却似乎需要一些缓冲。于是温湄醒来时,一动脑袋,便赫然发现有一股外力停留在附近,霸着她的宝贝头发不放。
警戒转头,一张似曾相识的坏人脸孔大大咧咧呈现。
“你——做什么?”这回她想起来了,他就是上次纳新时坚持要和她同进退的陌生男生——要说陌生也不尽然,至少以前被他吐过一身。
尚冉缓缓地将她的头发放开,就连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是丝毫未变,镇定解释道:“你的头该洗了,很脏。”说完还拍拍手,像是要去掉沾上的头屑。
天底下也只有温湄会在这时候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只有尚冉能够厚着脸皮全盘接受:“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谢谢你。”温湄感激涕零,原来她的头发这么快就会脏,看来该换洗发水了。
尚冉耸耸肩,到位置上收拾了东西,没透露任何信息地看她一眼,径自走出去。
温湄目送他的背影,越看越眼熟,终于在十分钟后低低惊叫一声。
老天,她刚刚走进男厕所了!
第4章 天杀的暗恋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筹备,话剧社的大戏终于宣布开始排练。主创人员以外的小角色,如尚冉、温湄之流,也被征召进了那间好不容易从社团指导中心牙缝中抠出来的简陋排演室。
《无事生非》是莎士比亚的喜剧代表作之一,贵族人家的轻松爱恋,再加一点坏人搅局作为矛盾冲突——事实上和时下一些言情小说的发生发展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见人类的爱情模式几百年来也就这么些,拓展的空间已极为有限,只不过当局者迷的甜蜜感觉太有诱惑力,大多数人还是心甘情愿地往老套里头跳罢了。
内容虽然老套,但至少轻松搞笑,看的时候倒也能让人兴味盎然,特别当观众是满脑子青春、热血、恋爱的大学生时,更能引起共鸣。
除了男主角扮演者出身戏剧世家,颇有点功底以外,大多数雀屏中选的演员都是生手,要达到首演就技惊四座轰动一时的效果,不好好磨练绝对不行。
于是就看见每个演员都拿着台词本苦练苦背,轮到排自己的戏时手忙脚乱上去,不是忘词就是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被秦老头痛骂了一顿又一顿,一个个凄惨地走到角落向隅而泣。
尚冉来了才知道被骗。还说他的小角色戏分很少,谁知道角色是小,台词却不少,每一幕戏里都有他出现,而且说的话都超没格调,不是污言秽语,就是哭天抹泪。虽然确实有很多人说他这张脸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样子,但最难听的评价也就是邪恶罢了,而叫他扮演的这个什么波拉契奥,帮主人出恶毒主意,利用自己的女朋友陷害女主角,而且还笨到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这样一个人哪里是邪恶,简直就是恶心,而那个死老头竟敢说这个角色非他莫属,FT,他看起来有这么猥琐吗?
尚冉叹口气,又无奈地拿起剧本。
抱怨归抱怨,答应过的事情不能食言这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
“你不知道这个时髦是个多么坏的贼吗?他会把那些从十四岁到三十五岁的血气未定的年轻人搅昏头。”只要台词没把他搅昏头就谢天谢地了。
“有时候把他们装扮得活像那些烟熏的古画上的埃及法老的兵士,有时候又像漆在教堂窗上的异教邪神的祭司。”英国人的品位真是奇特啊。
“有时候又像织在污旧虫蛀的花毡上的剃光了胡须的赫刺克勒斯——”念到这里,尚冉地双眼蓦然睁大,“裤、裤裆里的那话儿瞧上去就像他的棍子一样又粗又重?”最后一个字被他念得高到离谱,尖利的嗓音斜斜滑过整间排演室,引来万众瞩目。
尚冉一点都没兴趣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
妈的,这什么烂台词?
该死的莎士比亚,该死的戏剧社,该死的秦老头,为什么他要来受这份罪?
“你——怎么了?”
尚冉愕然抬头,对上一张可以算是熟悉的猫脸。
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将剧本藏到身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哦。要不要喝杯茶润润嗓子?”温湄说着把手里的保温瓶晃了晃,也没等他表态,就取过一次性杯熟练地斟了茶,“喝吧。”
几天下来,她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在剧组里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温湄,麻烦去隔壁办公室把热水壶拿来。”
“好的。”跑进,跑出。
“温湄,我把戏服放在壁橱上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下来?”
“没问题。”爬上,爬下。
“来来来,这位同学,你帮我来对对台词吧,我怕还没念熟呢。”
“马上来!”说来,说去。
“温同学,请你……”
结论:跑腿,打杂。
温湄倒也不介意,她本来就不以为自己能在戏里捞到什么角色,演人家侍女的配角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想她这样中等都勉强的姿色,能够在一边摇旗呐喊就可以偷笑了,还会有什么想头?而且从没看人排过戏,这回能够全程目击,也很好玩啊。帮人家做点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她本来就很喜欢嘛。
但是尚冉看了很郁闷。
本来没戏的时候,他是不会出现在这种浪费生命的场合的,但是自从在排某场他的猥琐戏时,发现短短半个钟头里温湄竟然像火车头一样冲进冲出张罗这收拾那一刻没停,他才意识到那天帮他倒茶并不是凑巧,自己当时自以为是的“一时好心”竟给这傻瓜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没有办法像人贩子一样把人拐到一个地方卖掉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尚冉变得时常往排练室跑。
看了好几天温湄的苦力生涯,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帮忙啊。”她很开心一边挪动笨重的大箱子,一边回答他。
“我是说,”他困扰地揉了揉鼻梁,也帮着她推,“你和你的室友当时想进剧社干什么?”
如果她真的很想演戏的话,他该怎么帮她呢?
欸?怪了,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耸肩:“我本来就没有要进,是她们硬拖我去的。”
尚冉发觉鼻子上的灰越积越厚,“你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参加?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立刻拒绝?”害他还以为做了件好事。
温湄诧异地看向他:“可以拒绝吗?”这么多人想进去都没有办法,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难道不会被人唾弃?
“嘎?”
尚冉实在没有办法弄清楚她的思考模式。这件事上她有完全的自主权,怎么还会被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牵着鼻子走?就算他们说的这个破剧社很难进是真的好了,也并不表示进来的人就都要三跪九叩谢主隆恩,何况她的存在根本就是让剧社里所有人都有名正言顺的偷懒理由嘛。这样她都还能很乐,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女人没救了。尚冉下结论。如果被卖了还帮忙数钱这句话不是为她而生的,他尚冉的头就割下来当球踢。
为了救温湄于水火,尚冉想出了“公器私用”的办法——拼命支使她,让别人没有机会乘虚而入,再行染指。
最近一星期支使内容如下:
星期一,买餐巾纸。指定非离这里最远的那一家的××牌的不要。本想让她偷懒一下可以在路上好好闲晃,或者就先回寝室睡一觉等到大家都散了再出现也没关系,甚至不来都无所谓,谁知他错估了她的老实程度以及权变水准,竟然在不到十五分钟内愣是结束了一般人需要花一个小时才能搞定的路程,气喘吁吁地递了餐巾指给他,笑盈盈地问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星期二,吸取教训,硬性要求她必须在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回来。温湄果然配合度极高,乖乖地在第120分钟时踏进门,并且给每个人送来了零嘴、饮料,说是因为愧疚刚刚在外面晃荡了很久。
星期三,用极为轻蔑的口吻嘲讽她竟然连一个很简单的单词都不认识,然后布置一天作业——背单词。等结束时要验收。他故意布置了很大的词汇量,满以为终于可以让他好好坐下来安静一会儿不用再看见全场飞舞的身影,谁知道当他从外头回来验收成果的时候,温湄已经帮忙抬道具抬到汗流浃背——汗流浃背!在这个很秋天很秋天的傍晚!出乎意料的是,恶狠狠地抽查时,她竟然轻松过关,熟练得像是这些单词早就深深地烙印在脑子里了。
“刚刚背的啊。”一再确认之下,她还是如此坚持,一双小眼睛真诚得让尚冉气愤不已。
好吧,算她还有点小聪明,竟然能把连他都要花上两倍时间的单词一下子记住。
星期四,被负责人哭天抹泪地哀求去摘湖边的野花野草说是排戏要用——别误会,不是求温湄,而是求他放人,遭到冷冷回绝,于是全员出动劳动一场,其间有人偷偷念了温湄一句,被他中英文夹杂的立论申论结论洋洋洒洒骂到哭。
星期五,她有课,终于没来受荼毒。他晃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可干,走人。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似乎很无聊。然后又想起双休日之后才能再碰面,心里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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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老师讲课拖堂,温湄照例走进排演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她习惯性地寻找尚冉的身影,看了很久还是没见到他。
场务拍拍她的肩,道:“他没来。”
“你怎么知道——”她的意图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你被他虐待了这么久,我当然知道在他淫威之下的你有多么悲惨!”场务看温湄的表情像是在看非洲黑奴。
温湄摇头想要澄清:“其实不是啦——”
场务义愤填膺地打断她:“怎么不是?他明明就每天把你使唤来使唤去!”害得他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干,真太过分了。
看来尚冉的人缘不太好哦。温湄摊摊手:“Okok是他不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呢?”
说到这个场务就来了劲,“他?哈哈,刚才他打电话来说,昨天晚上吃坏肚子所以现在要去校医院挂瓶,来不了了。果然是恶有恶报啊,他要是多挂几天多好。温湄你也很高兴能够逃脱他的魔掌对不对?这样吧,为了表示庆祝,你帮我去超市买瓶可乐来吧——欸欸,你怎么走了?还没拿钱呢!你请客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温湄回头笑道:“恐怕得请你自己去买了,我赶着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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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一个人坐在输液室的塑料椅子上,无聊到想啃手指头。
见鬼的什么地方特产风味独特!明明就是过期的东西也被小摊贩变着法子来卖,搞得他从昨天傍晚一直泻到快天亮才睡,整个人虚脱一样。上午没什么动静,还以为细菌们折腾了一夜已经鸣金收兵,谁知到下午又翻江倒海发作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去校医院挂号。一连串烦人的化验之后,确诊是食物中毒。和蔼的老医生大笔一挥,给开了整整一星期的点滴,外加内服药好几种,好在学校里医疗费用折扣挺大,要是在外面的话还怕不把他的荷包给挤扁了?
本来还想先回寝室去拿本书,吊瓶的时候好解解闷,医生又说什么刻不容缓他再回去的话没准路上就会给它“泻”出来,吓得他戒慎戒惧地连忙挪到注射室。天知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挂瓶,眼睁睁看着大大的针头戳进他脆弱的静脉里,一小段暗红血柱从输液管流出又流进身体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晕晕的,接下来就一点感觉没有了。大约过了很久以后,恍惚中才听见护士口罩下传出颇为讶异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自己拎过去呀。”
走错门到厕所一游之后,他才找到这里。
好像现在K大学生的身体素质普遍都比较高,大大的输液室竟然只有他一人,又没有事情可以做,清静得让人昏昏欲睡——
“Hello,你怎么样了?”干净的嗓音把尚冉从浅眠中揪了出来,一抬头,温湄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两手各拎了个塑料袋。
尚冉迅速低下头,不让眼中不知名的情绪被她看见,淡淡问道:“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温湄朝他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不特别漂亮,但在这种深秋的日子里足够温暖。
他重新看向她,微微挑眉,“你是不是一天不被我使唤就觉得难受?”她不觉得他很过分吗?还巴巴地跑来?
温湄笑笑没理他的挑衅,举了举右手的袋子说:“你吃饭了没有?我买了皮蛋瘦肉粥哦。”
“你自己吃吧。”他干吗吃人家的东西?挂完瓶后自己去买就好了——虽然现在有点饿。
咕咕咕,肚子里的某个部位轻轻地响了起来,虽然知道这么轻的声音九成九她没听见,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尴尬。
好的,是非常饿,肚子里泻得什么东西都没了,能不饿吗他?
“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的,你帮我吃一下,好吗?”
她会吃不下?他还不知道她多会吃吗?这么一碗粥恐怕连塞她的牙缝都不够吧?
她解开袋子,热气裹挟着香味从塑料碗里弥漫到整个输液室,尚冉的腹中擂鼓再也不是秘密。
将要出口的嘲讽在舌尖打转两圈后,随着急速分泌的唾液咽了回去,他别别扭扭伸出没有束缚的右手,接过她递来的汤匙。
“谢谢——”两个字说了合计百分之一秒,然后埋头奋斗。
“你吃慢点,这样不好消化。”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虽然只是食堂买来的东西,她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
尚冉转身正想说什么,就被她一个响亮的饱嗝打了回去。
“呃,对不起。”温湄脸上的热度怕不是用水银温度计就能测量的。
尚冉嘴边的一口粥就停在那里不上不下。
他该说什么?没关系吗?很怪的。
等等,她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而且显然吃得很饱,那——这粥是特地买来给他的?
忍不住眉头皱起,难道她真的有被虐待狂,谁对她越坏她就对谁越好?
尚冉激灵地打个寒颤。不会吧?这世上有这么变态的人吗?
温湄见他手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猜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大大影响了他的食欲,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清清嗓子说道:“那个袋子里有剧本,我知道你的台词背得很好,但如果真闷的话就将就着看吧,吃完之后别忘了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消失在犹自目瞪口呆的尚冉面前。
尚冉愣了很久,才把已经冷掉的粥放进嘴里。
老女人一个走路跳来跳去的成什么样子?心中冷冷嗤笑着,却止不住嘴角轻轻扬起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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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妞是不是看上你了?”三角眼流里流气地碰碰尚冉,一嘴的江湖气来自于他痴心狂恋的港片,尚冉“老大”这一称呼也是他开的先河。
“你嘴里放干净点。”尚冉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确定温湄已经走远后才低声呵斥。
“我哪有说得不干净?”三角眼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委屈,“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你有意思嘛,没亲没故的一个女孩子家的干吗每天跑医院献殷勤,对你好得不得了?”自己女朋友都没温湄体贴,惹得他心里极度不平衡,“要不你们说说,觉得怎么样?”他把话题扔给“随侍在侧”的四眼田鸡他们。
其他人也是附和声一片。
“这还用说,咱们老大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个女生见了不喜欢?”四眼田鸡谄媚地海吹。
“你看她看老大的眼神多温柔啊,简直是落花流水嘛——”爆炸头还没讲完就被拐了一记。
“没修养就不要乱说成语,真是丢人现眼。”
“老大,你看她对你这么这么特别,我觉得很有可能在暗恋你哦。”
尚冉恍若未闻,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Walkman。
“一边听磁带一边看书,就不会觉得闷了。这里有很多磁带哦,中文英文的歌都有,你自己挑吧。”她兴高采烈地抱了一大堆磁带来,看到这么多人在,东西一放,呆不到五分钟就走了,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三角眼他们。
她每天来看他,给他带东西吃,跟他对台词,替他叫护士拔针头,就差没帮他拎输液瓶进厕所了,就算她天性喜欢帮助人,好像也不至于“服务”这么周到吧?
“暗恋吗?”
尚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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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把尚冉正在输液的右手轻轻抬起,把用绒布包好的鱼形小热水袋垫在扶手上,再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摆回原来样子。
昨天无意间发现尚冉的手很冰,才想到天气渐冷,输进人体的药液又是凉的,他肯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昨天索性去买了个热水袋来给他焐一下。
“好了。”她看着自己妥帖的安排,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看向尚冉,“你怎么了?”干吗一直盯住她?
“啊?”尚冉回神,一张坏人脸几不可见地红了红,眼睛随之转向他处,“没,没什么。”
“哦。”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反正一直很怪的,谁也搞不清楚。
尚冉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昨天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她喜欢他?她暗恋他?有可能吗?
不知为什么就像八辈子没被人暗恋过一样玩起了茂盛少男心。高中时又不是没有一两个瞎了眼的女生写弱智情书跟他告白,说他有魅力成绩好人长得高有爱心等等蠢话都曾经出笼,他也不就是冷笑一声“嚓嚓”两下撕掉扔掉了事。这次竟然能够这么兴奋,真算得上是旷古未有的奇事。
他又在看她了,并且难得地表现出呆呆的样子。温湄想起了一个“再看,我就把你喝掉”的广告语,不禁“扑嗤”一笑。
要死了。尚冉在心中不停低咒,知道——更正,是怀疑——温湄喜欢他以后,为什么她的笑容看起来都比以前顺眼很多?
该死,如果不问个清楚,今晚他就等着再失眠吧!
“你——”
“嗯?”她看向他,知道他有事要说。
是不是真的在暗恋我?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是根据三角眼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高手的分析,答案为肯定的可能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那么问出来说清楚总比闷在心里好吧?
搞什么?听起来他很想她暗恋似的,怎么可以这样?如果她说是,他是不是就要做好一直跟她绑在一起的准备?笑话!他尚冉难道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人家说喜欢就一定要给她喜欢了?这样岂不是很没格调?那怎么办?难道警告她不要再喜欢他了?谁都知道女孩子很脆弱的,万一她哭了呢?他怎么安慰她?怎么说挂瓶这几天她也算是仁至义尽,恩将仇报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没什么。”要不还是别问了。麻烦。
“啊?”干什么啊?要说不说的。
“啊什么啊?本来就没事。”他郁闷地白了她一眼,坚持色厉内荏的作风。
见鬼,不问的话他又很难受,憋在心里会生病的,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生病进医院值得吗?而且上医院她八成又会过来照顾他,然后他又忍不住想这件事情,然后再憋,再生病,再被照顾,再憋……天,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憋死。
好了好了,问就问吧,大不了答应跟她在一起,反正这个学期认识以来,也知道她这人除了会吃一点外其他倒不坏,就算给她个机会好好表现吧。但愿待会儿她不要太过激动,晕过去他可不负责运送回寝室——毕竟现在这个世道,像他这么仁慈慷慨的人不多了。
自我陶醉完毕,才要下定决心开口问她,就听见温湄对着门口道:“咦?学妹,你怎么了?身体不好?”
独自拎着吊瓶走到门口的女生对她虚弱地笑了笑:“我重感冒了。”
温湄连忙搁下手里正在削的苹果,趋前接过她手中的吊瓶和背上的书包,小心翼翼引领她在位置上坐好,然后关切地说:“最近气候变化得快,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然后看看手表,问道:“你是刚下课吧?吃了饭没?”
学妹红着脸摇摇头,“……没。”再晚一点过了下班时间就要挂急诊了,她家里条件不好,能省就尽量省一点。
这个学妹是她们自己系的,大致情况温湄心中了然,却也并未表现什么,只拿起苹果削完递给她,“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给你买东西吃去。”
也没等学妹推辞,她就走了出去。
在附近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匆匆回去,一进输液室,就看见学妹大松了一口气。
“学姐,你终于回来了。”对面的男生好恐怖哦,本来就一脸恶人相了,还恶狠狠地盯着她手里苹果不放,跟偷了抢了他似的,让她任由胃酸作祟却一口也不敢下肚。
温湄只当她是饿极了想吃东西。“来,拿着吧。”
“不不,我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的,你拿着,我又吃不下,就算帮我忙好啦。”
Shit,这几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尚冉的眼神顿时更为凶恶。
“不不不,我不能吃你的东西,要不我这就把钱给你。”学妹说着就要用没插针的左手去掏右口袋里的钱。
温湄急忙阻止:“欸欸欸,你别乱动。”
尚冉再也看不下去,爆出一声怒喝:“烦死了!她自己有钱没处花爱到处接济别人你就大大方方收下,装什么清高?”
两个女生同时被吓了一跳,向他那边看去,赫然见怒发冲冠男子一名,话是对那学妹说的,却满脸阴沉地死死盯着温湄瞧。
学妹被他一吼,差点就哭了出来,把整个人躲到温湄身后不敢看他。
温湄皱眉:“尚冉,你怎么了?”抬头瞧了眼快滴完的吊瓶,才自以为是地恍然大悟,“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请护士。”
“不用了。”尚冉冷冷地说,看也不看她,胡乱把针头一拔,起身走人。
温湄让他负气的举动怔在当下,等高大身影移动到门口的时候才缓过神来。“喂,你不要把热水袋抓走啊,学妹可以用的。”反正他挂完今天就用不着了。
尚冉浑身一僵,一步一步走到温湄身前,怒气勃发地抓过肉乎乎的手腕,将热水袋塞进她手里,怒道:“还你!”随即大步离开。
狗屁个特别!天杀的暗恋!原来她对谁都这样!
第5章 是谁中了情流感?
温湄把学妹送到位于三楼的寝室,接受人家的千恩万谢之后爬回六楼。试着敲了敲房间的门,没人应。再敲,还是没人。这才不甘不愿取出钥匙来开进去。
里头黑漆漆静悄悄。
怪了,阿禾去自修小洁有约会不在是正常的,但是小蘅呢?人称“咬定书桌不放松,立根原在陋室中”的苏伊蘅小姐,这么晚了又会去哪里?
正随乱走的心绪思考小蘅出去的可能原因,卫生间那边却猛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站住。”
温湄立刻停下脚步。
刚才……有人说话了吗?
没、没有吧。听错了,听错了。
继续走,才抬脚,只听那声音又说:“还走?”
温湄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想起了硬被廖洁奉为镇室之宝的《咒怨》好像就躺在她的抽屉里。
好在她不胆小,她一点都不胆小。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碰到电灯开关,所以没问题的。她按照记忆向左边墙壁慢慢摸索,好的,碰到了!
温湄开心地在心中大唱哈里路亚。
咦?为什么墙壁是软软的、热热的?
“啊——”两声尖叫贯穿了整幢大楼。
“有鬼啊!”
“非礼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日光灯终于被打亮。
四双眼睛一齐看向温湄手的终端:苏伊蘅外套上的一粒装饰性小扣子——这颗扣子不偏不倚,正镶在某个“敏感部位”。
温湄呆呆地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一时也忘了把手放下。
“色!”苏伊蘅拨开她的手,扔过去一个白眼。
“色狼。”廖洁绕着她巡礼一周,口里啧啧有声。
“女色狼。”孔禾大摇其头,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对不起,我不是——”温湄道歉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故意关了灯来吓我?”
面对她的质问,三人毫无愧色。
“就是故意的,怎么着了你?我们还要三堂会审呢!”
“三堂会审?”现在演的是新版包青天还是玉堂春?
“对!嗯哼!”苏伊蘅清了清嗓子,大叫:“升堂!”
“威——武——”另外两人伴奏。
“温氏,你给我从实招来,这几天放学后,你都去了哪里?”
由于所在院系不同,课表不同,时间排不到一块儿,她们几个平常各干各的也不会太在意对方在捣鼓什么。今天心血来潮,想一起去剧社探温湄的班,顺便参观一下排演话剧的场面,谁知道那边的工作人员竟然跟她们说温湄已经请假好几天没出现了。
这下问题就大了。既不在社团,又不在寝室,没有考试的现在,温湄更加不会勤快地跑去自修,那么,她每天固定的失踪时间都在哪里度过?
原来是问这个,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去医院啊。”
三人对上眼,各自在别人眼中读出“果然如此”四个字。
“你真的去伺候姓尚的那小子了?”廖洁说起尚冉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对女婿从头挑剔到脚的老泰山。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真难听。”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
孔禾跳起来,“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他老是欺负你你竟然还送上门去让他使唤?有钱拿是不是?”
温湄听出她的说辞有点问题。“谁说他老欺负我?”
“你们剧社的人都那么说。”苏伊蘅缓缓解释,“他们说尚冉简直就把你当他的贴身丫头使唤,呼来喝去好不嚣张。”
温湄人如其名,还是一径的温吞,只是颇觉有趣地道:“哦,他们都那么说吗?”
廖洁看她那副被人欺负到老,临终前还觉得世界充满爱的死样子就一肚子火。“温湄,你再这样下去我真是要骂你Cheap Goods了,你怎么老是这么笨啊?无亲无故的你竟然也任他整到底?”索性是自己的同学倒也算了,他们系里上下宝贝她的样子也算是值回票价。现在连那个低两届的小屁孩都敢骑到她头上来,她做人真不是用失败两个字就可以形容。
又是“cheap goods”,廖洁的洋泾浜英语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根治了,改天倒可以问问尚冉贱货两个字到底怎么说。
“你敢给我笑!”廖洁给她气得吐血,“这有什么好笑?枉费我们这么严肃认真想替你讨回公道,你竟然没事人似的笑!”
温湄摆摆手阻止,“他没有欺负我。你们不用去讨什么公道。”她知道廖洁所说的讨回公道就是向她班上的人宣布温湄被欺负了,然后班长就会带领整个系的人马冲到不长眼的路人甲跟前,软硬兼施地整到对方哭爹叫娘,然后再威胁他为某件自己不经意做并且做了就忘了的大不敬之事“买单”。尚冉身边好像也有一群死忠喽哕,如果两方真的“开战”,不知道效果能不能媲美魔戒三——的一点零头?
孔禾叹气,“温湄,你不能每次都这么好心,现在多的是只会占便宜不懂知恩图报的人,你呀,迟早会吃亏。”
“尚冉不是这种人。”温湄仍是笑,慧黠藏在细细的眼缝里。
三人看她一脸笃定,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疑问。
他们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室友,不会是感染了某种叫做“情流感菌”的病毒吧?
劲爆!姐弟恋耶!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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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停!”秦老气呼呼地甩下剧本,冲到正在和人对戏的尚冉面前,“搞什么?你要演的是一个市井无赖,很阴险,但又很愚蠢的那种,绝对不是僵尸,懂吗?不是他XX的僵尸!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会背台词就可以了?告诉你,No!用你的猪脑袋想一想,演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背课文!”
老人家发挥当年演《屈原》时的激情,双手挥舞,声如震雷,疾言厉色。
他能不急吗?再两个星期就要公演了,排了这么久总算渐入佳境,卡壳笑场走错位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少,表演上也算是找到了感觉,形势一片大好之下,坏了一锅汤的就是尚冉这粒老鼠屎!
刚开始时,尚冉记台词速度是最快的,让他还颇欣慰自己法眼无差。谁知道到了后来人家都进步了,他却还在原地踏步,端着一张死人脸就上场,背完台词立刻准备走人,只要一有他的戏就注定NG二十次以上,让对手的情绪统统Down到谷底不说,所有人都得陪着干耗。还好除了一场没台词的情节以外,和他对戏的都是男演员,相对比较“耐操”,如果换做哪个女生被他拖累到这种程度,恐怕早就火冒三丈拍案而去了。想到这里,秦老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如果不是憋着一口气不愿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尚冉早就被踢出剧组了——他还知道这臭小子心里巴不得这样!
整个场中没有被怒气影响到的恐怕就是尚冉本人。他只是局外人似的瞅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别处。
秦老被他气翻,“你!你!给我死到一边去好好想一想!下一组上!”
尚冉仍然没什么表情,默默走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出神。
不久后一个身影靠近,然后挨着他坐下。
尚冉心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好奇两字,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一个点发呆。
那次以后,在社团中虽然还是经常见面,但是他再也没做出把温湄栓在身边的举动,不小心对上眼也是立刻别过头去,并且勒令自己脸上出现类似于厌恶、轻蔑的神气。
然后她又回到了被当做“公共奴隶”的地位,开始别人还不怎么找她“帮忙”,但是自从某—次开口他却没有干涉之后,后续事件自然而然接踵而来。
旁边的人沉默良久,终于坐不住了。“别气馁,你一定行的。”
像现在,她就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处缝补着某件破掉的戏服,笨拙的动作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水平在标准以下,这样也敢揽了活来干!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就叫活该!
“生气了吗?秦老这个人是直脾气,骂完就忘记了,你别往心里去。”
最让人火大的是,他不理她,她竟然也安之若素,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见面还是那一脸的笑——对任何人都弯起一样弧度的碍眼的笑!她以为笑起来好看吗?也不想想自己眼睛有多小脸颊有多肥,丑都丑死了,他见了就差没把年夜饭吐出来,还笑,笑个屁啊!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一直聒噪个不停却无人响应,那人忍不住去拉了拉尚冉的袖子想引起他注意。
尚冉这才回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
“你干吗?”他一张邪恶的脸看起来像是在追讨保护费,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应该躲到一边去复习“生人勿近”四个字怎么写。
不过就是有人不知死活。
“我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所以过来看看。”他好酷哦,她最喜欢这一型坏坏的男生了。
甜甜腻腻的嗓音绝对够本事让人浑身酥软,不过尚冉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哪里冒出来的?”
女生一脸不敢置信,僵笑道:“我是曲婷婷啊,你不认识吗?”开什么玩笑?
尚冉狭长的眉再挑起二十度。“我为什么要认识?”她以为自己是美国总统,还是ET外星人?
曲婷婷花了整整十秒钟来确定尚冉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在第十一秒上垮下了一张脸,说出答案:“我是这出戏的女主角啊。”
“哦。”尚冉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又有新的疑问:“那关我什么事?”
针是这样拿的吗?笑死人了。这女人怎么这么笨?
曲婷婷一张樱桃小嘴用一种尽量淑女的方式张成“O”型,不能理解三个月下来,在她收到剧组人员的情书正好装满一抽屉之际,竟然还有演员不认识这部戏的女主角。而这个不认识她的人却恰恰是姑娘她芳心暗许的一个!
“你骂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急于唤起他“一时失去”的记忆,曲婷婷连忙提供两人有过交往的证明,也是在那次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她才开始偷偷注意着他,到最后竟然对他产生好感。从来没有人骂过她的,那一次,真的好新鲜哦!
尚冉沉默地低头看地半晌。曲婷婷猜想他是因为那次唐突佳人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正要安慰不必介怀时,他猛地抬起头来,认真地抛给她三个字:“你有病?”比如被虐待狂、花痴一类的。
“我——”曲婷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咳又喘,热泪盈眶。
再加一条,间歇性癫狂。
尚冉下了结论后,再不理她,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边在辛苦打结的白痴。
他注意到她手微微一缩,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
真蠢,她迟早会笨死的。
就算再没脑袋的人也能发现尚冉的眼光一直停驻在哪里。
“你——在看她?”
尚冉黑着个脸转向曲婷婷,用杀人似的目光盯到她不安地挪动身体。“我发呆不行吗?”
怎么会在看她?有什么好看的?他一点都不想看她。都怪她老是出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一刻消停,才害得他不得不赏几个眼光过去。
曲婷婷瑟缩了下,颤声道:“好,好,发呆。请继续,请继续。”真是好有气势哦,帅呆了!
尚冉颇觉没有面子,努力把头移向他处,却又因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呼被牵引了过去。
该死的,她又在做什么?把针插到手指里去很好玩吗?笨蛋笨蛋笨蛋!
尚冉“腾”地起身,怒气冲冲走向温湄所在的角落,低吼道:“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没有头脑?你不会做就不要做!做了人家会感激你还是多活一百岁?你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你有多好欺负吗?你不觉得自己有多愚蠢吗?”他受够了她的窝囊相,像小狗一样想讨好每一个人,下场迟早就是被所有人剥削到一无所有!
温湄愕然抬头,对着尚冉的一脸怒容。
他刚才不是和曲婷婷在一起说话的吗?怎么一下子飙到这里了?瞄到曲婷婷如影随形地跟在他后头,温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尚冉看她一言不发,右手捏着插在左手食指的针尾,脸上则是呆呆的神气,一时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蹲下身子与坐在板凳上的她同高,粗声粗气道:“你手拿开,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还什么都要做。”
嘴上不饶人,手下的动作却十分小心,将她连指带整只手置于自己左掌轻轻握住,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抓住针眼处,利索地一拔,温湄甚至还没感到有什么疼痛,罪大恶极的缝衣针已经到了他修长的手中。
“你的手指需要消毒一下,现在就跟我去校医院。”
不是吧?只不过被戳了一下,至于这么严重?
“我还没把衣服缝好,一会儿就要用的——”
尚冉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根本就不会,缝个头!跟我走。”
“可是……”她总不能丢下个烂摊子就走吧?
“走不走?”尚冉下了最后通牒。
“这点小伤不用上医院的,而且你一会儿还要排戏吧……”
尚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喂,臭小子,还有三场戏要排,你去哪里啊?喂喂!”
也不理秦老的暴跳如雷,尚冉气呼呼走向门口。
他是疯了才会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你别介意,他是小孩子脾气……”远处温湄的低声解释清清楚楚传入他耳内,听起来就像是有着一个调皮小孩的母亲,在向别人解释自己孩子的脾性,那语气既无奈,又包容。
去死吧她!她以为她是谁?
尚冉离去的脚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声。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曲婷婷几乎是在质问了。
方才尚冉帮她挑针时的神色是多么专注与温柔,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是温湄有什么好?长得不好看,性格也没有任何鲜明之处,简直就像一个冤大头似的,整天笑脸迎人听凭差遣。尚冉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温湄清楚地解读到了这个美丽女孩眼中的敌意,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从小缺乏母爱吧。”
曲婷婷觉得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很碍眼,索性单刀直入速战速决,“我喜欢他,你呢?”如果她说是,那就直接宣战。
温湄小小的眼睛一凸,显然是被吓到。
好直接啊,现在的大学生果然开放。
“你说啊,怎么不回答我?”
温湄从凳子上站起来,看向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耀眼女生,轻笑道:“我不习惯主动喜欢别人的。”说完便从容离开。
曲婷婷看着她矮矮胖胖的背影,努力思索着,这句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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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定于圣诞前夜的公演越来越近,尚冉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让秦老从原来的恨铁不成钢到苦苦哀求。
“尚爷,尚公子,就算我拜托你好不好?你能不能稍微表现得自然一点,有语气一点?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临阵换将了,你真的忍心我们长久以来的努力就因为你的失误而一败涂地吗?”不愧是老戏骨,秦老涕泪交加的精彩表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泪,只有那个被哀求的对象依然故我。他会很配合你的指令,让走哪就走哪,让和谁对戏就和谁对戏,让再来一遍就再来一遍,但是无论试多少次,他的脸上永远都是那足够让人呕血三升的一号表情——也就是没表情,既不适合他那张天生的坏人脸,更不适合剧中角色的性格。
尚冉其实挺同情秦老的,但是爱莫能助。其实如果当初他们看中他扮演一根柱子的话,他肯定能够胜任愉快的。本来就说没有什么表演天赋,他们偏不听。当自己就已经当得很累了,谁还有空去傻乎乎地玩扮演别人的把戏?所以说,实在不理解也没兴趣理解那些演员怎样才能做出不同的样子来演绎一个个不同的角色。再说了,老大他近来心情不爽,一到这间屋子看到某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心情来把自己改头换面成一个跳梁小丑?
咦?说到某个人,好像今天都没见到她。难道她终于被他的死人脸吓到有生之年再也不敢狭路相逢?还是看透人心险恶,决定放下济世救民的伟大抱负,钻进被窝成一统独善其身去了?
如果是后者,他自然十分欣慰。若是前者……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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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冬天来得算是挺晚,并且来了也不特别冷。都十二月下旬了还是可以看见有些女生穿着短裙在校园里晃来晃去——既怕冷又不愿错过展示美腿机会的还会在里面滑稽地加上了条厚薄不一的毛裤。
她自然不会去赶这股潮流的,一来她怕冷怕得要死,二来——最重要的,也没这个本钱穿。
所以温湄没有想过自己会感冒。她脂肪厚,穿得又多,晚上睡觉也很当心地掖好被子,只要有一个被角没有紧贴身体就会浑身难受,半夜里都会别扭得醒过来。非但如此,特大号的热水袋更是每个冬夜里她不可或离的宝贝,虽然楼下管开水房的大妈对她左手热水瓶右手热水袋,灌满后只肯付一张水票的恶劣行径极为不满,但是为了响应阿禾珍惜每一分钱的号召,三年来她的脸皮已经厚到占便宜的同时还会跟大妈打一个友好的招呼,然后得来人家不屑的哼声。
问题就出在她的宝贝热水袋上。据说圣诞节临近,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交男朋友的小洁同学,决定展现自己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无与伦比的闺秀风范,亲手做一个十字绣给她那老牛吃嫩草的亲亲阿娜答。
她没说这不是个好主意。反正就算再难看,最后被嘲笑的人也不是她。
然后,廖女士坚持认为温某人的台灯是整个寝室最亮的照明设施,所以非得把“战场”放到她这里不可。
这也没问题,反正看小说到床上去看就好,损伤了人家的可可芳心就不是她赔得起的了。
但是但是,那个死女人竟然在穿针引线用剪刀的过程当中,殃及无辜,硬是把她忠实的可爱的坚强的热水袋戳破了一个很难发现但是破坏力极大的洞!更严重的是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这样一桩罪不可赦罪恶滔天天理难容的恶行,等温某人习惯性地灌了水来立刻把自己和热水袋装进被窝,美美睡到半夜才让被子里的冰凉水分给惊醒,然后就是兵荒马乱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秋冬之交的感冒高发期已经过去,犹记得曾经不幸倒下的三位室友刚痊愈的那几天里,再世为人似的整日活蹦乱跳,被她笑话得要死,直说自己身体健康百病不侵。好了,现在恶有恶报,大冬天的,衣服够厚,洗澡水够热,教室暖气够强,她却丢脸地感冒了。
浑身不舒服。昏昏欲睡的感觉从早到晚如影随形,鼻子里就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每次呼吸都只有一点点空气进出。一晚上下来,床上KUKUMALU小垃圾桶里塞满的白花花面纸,昭示着她有多少水分委委屈屈地流失到了体外。
在廖洁精神的感召下——到了冬天,中午以前一般不可能在床以外的地方发现这家伙的踪影,今天她居然破天荒地决定去上课,说是弥补长久以来的愧疚,并且坚持认为今天是皇历上的良辰吉日,去一次就能当十次。既然连逃课天后都去了,她一个人在寝室里感觉太过堕落,所以还是咬咬牙,和平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去上课。
廖洁的良辰吉日一说果然有理,几百年没带名册上课的公选课老教授不知昨天受了什么气,进门就一脸大便地喝道“点名”。廖洁那个得意啊,连一声“到”都喊得比任何人中气足十倍。
还没听上三句正题,温湄就梦见周公周婆请她去吃点心,醒过来时痛苦地发现鼻涕已经流到了桌上,想趁人不注意拿餐巾纸来清理现场,头稍一抬起,就发现鼻子里另一条长长的黄龙挂下来,与桌面成藕断丝连依依不舍状。当时就听见背后某男生阴阴地窃笑一声,赶在人家呼朋引伴共同参观之前,她已经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毁尸灭迹个干净。
没品的男生!你们没生过病啊,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当然她也只有在心中愤愤然,刚才的状况已经够她脸红几个钟头,要真的去说人家什么,血管不爆了才怪。
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她还是很生猛地转过头去,恶狠狠的搜索刚才那个无聊人士。
由于是公选课,听课的学生并不限于温湄他们院系,所以映入眼帘的,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就知道,他们自己系的同学才没那么差劲。这些人看起来就一个个缺少人文关怀的样子——
不期然对上一双讽笑的眼。刚才八成是他在笑,这人真是恶劣……
慢着,他怎么在这里?
以前从没见过他上课啊,难不成他比廖洁还混得凶?
这个想法在第一时间被驳回。他看起来就是好学生的样子,而且听说他们工科生只要是还想毕业,都不敢怎么逃课的。
工科?
温湄一头雾水地环视四周,没错啊,这里明明是管理学院和法学院的公选课,怎么会蹦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工科入侵者?
第6章 顶着避雷针也会被爱雷劈到
正在这时,老教授抒发完忧国忧民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表,对下面自行其是的顽劣学生大摇其头,不甘不愿地沉声宣布:“下课。”然后发现所有人以神奇的速度从教室里消失,徒留目瞪口呆的老人家喃喃抱怨浮躁的年代浮躁的青年。
廖洁又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温湄发现尚冉倒是尾随她而出,于是用浓浓的鼻音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感冒了。”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尚冉从刚才看到堆满课桌的“馄饨”起就知道她为什么这几天没去社团。
温湄打了个喷嚏,皱着鼻子说:“是啊。”
“去医院没有?”想到校医院,尚冉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去了。”她为了强调还猛点头,并且补充说:“我有吃药。”
只不过不太定时,想到就吃,忘了也就算了。
“那怎么还没好?”算算她已经有五天没去剧社了。
“呃……不知道。”她有些心虚地耸肩,并且转移话题,“你来这……旁听吗?”
她知道这种说法很奇怪,因为对公选课有什么特别兴趣的学生一万个里也很难找出一个,而且尚冉自己系上也会修这门课,根本没必要来提早受荼毒。
谁知道尚冉竟然僵着脸含糊地应了声“嗯”。
不是吧?难道他就是那个有“特殊嗜好”的“万里挑一”?怎么看怎么不像嘛。
接收到她怀疑的眼神,尚冉的脸色更难看了,气呼呼地挑衅道:“你看什么看?”
糟糕,洪水又来了。
温湄赶忙拿餐巾纸捂住鼻子开擤,顾不得理他。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尚冉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关切一直向身边投射,温湄更是毫无所觉,周围的人则只觉得高大的、臭着脸的坏人,正在欺负矮矮的、胖胖的小可怜,而小可怜敢怒不敢言,只得暗自抽泣……
“小子,离她远一点!”不善的声音伴随猛烈的推力袭向尚冉,惹得他一下踉跄,差点向前摔去。
没有人会高兴被如此冒犯,何况尚冉本来就不是什么和气生财的奉行者。
“你们干什么?”他站定,生气地和一帮看起来群情激昂的男生对峙。
“我们还要问你干什么呢!竟敢欺负我们家温湄,你要不要命了?”一个较为瘦小的男生出列,仗着背后的庞大靠山,理直气壮质问。
“我们家”?
尚冉听了这几个字诧异莫名外加浑身不爽,就算温湄真的是他们当中谁的谁谁谁,也该是我家或者他家吧,怎么冒出来一个“我们家”?
看向温湄,她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只是无奈地拿一只手抵着额头翻着白眼。他忍不住将她拎到自己面前低声问道:“这伙人哪来的?”
“喂,耳朵聋了是不是?跟你说不准碰她!”瘦小男生被推到背后,换一个又高又壮的站出来测试自己的威慑力。
尚冉一听大怒,他们凭什么命令他做事情?“我就碰,怎么着了?”他故意唱反调,把温湄挟持到怀中,向玩面团似的,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又捏又揉。
呜,有几颗痘,触感一般,但是勉强能够接受。
温湄拼命挥开他的手,在大手蹂躏之下艰难开口:“你别玩了,那些是我同学,没有恶意的。”只不过保护欲过于旺盛。
不等尚冉作出反应,所有人就以饿虎扑羊之势,兵分两路,一队猛地从他手中抢过温湄,人数更多的一群人则将尚冉压倒在地,制止住他的挣扎,只待矮小男生——也就是他们班的班长——一声令下,即行开扁。
温湄在一边昏昏沉沉地听着同学类似于“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的安慰说词,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状况?英雄救美吗?依她说是他们自己暴力因子压抑过久,以至于见到有千分之一可疑的状况就将之夸大十万倍,以期能打打人来过瘾。
温湄有气没力地喝了声“闭嘴”,护花第一小分队的七尺男儿立刻听话地住了嘴,目送她走向堆在一块的人山,轻轻地对第二小分队下了指令:“你们都给我起来。”
奇迹般的,听到之后竟然所有人都乖乖站了起来——虽然有些不情愿。
好汉敌不过人多,尚冉已经任命地闭上眼,准备在校园暴力的强大威胁下引颈就戮,谁知身上的压力忽然一轻,睁开眼,只见只有温湄一个人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看他。
顿时有一种低三下四的感觉生出来。为了看起来比较有架势,他试图用鲤鱼打挺的方式翻身而起,谁知道“挺”了很多次,还是没有能把整个身子撑起来。拒绝了温湄伸出的援助之手,最后还是用“传统”方式才自立自救成功。一脸好笑的温湄已经弄得他尴尬万分,不知哪里传来的嗤笑声更让他觉得颜面无光。
现在他该做的,就是很生气很生气地拂袖而去,但是脚步却莫名其妙地难以移动。
就是想看她。看她包得像北极熊一样的身躯,看她被拧得红红的鼻子,看她一头比他还短上几分的长发。真的,真的没什么好看,只要“乏善可陈”四个字就足以形容她所有的一切,但是他就是移不开眼。
温湄被他专注的眼神弄得有点难为情,开口打破奇异气氛:“明天就要公演了吧?”
当邮箱里的贺卡比垃圾桶里的垃圾还满时,就说明圣诞节快要到了。凭她兼济天下的优良作风,收到满坑满谷的贺卡是意料中事,所以对于这种节日也就特别敏感。
“嗯。”尚冉不觉得这是个多好的话题,他已经被念得烦死了,想起明天的公演就烦。
“那到时就看你的表现咯,我一定捧场!”
虽然难掩病容,但她笑得真诚而灿烂,尚冉第一次觉得不演好的话好像无颜面对天下苍生。
“你不要来看。”
他知道自己演得有多烂,而他宁可直接听到所有的人大声嘲讽,也不愿知道她在远处笑着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玩幼稚游戏。
“这哪行?怎么说我也算是剧社的一分子,不去就太不够意思了。”
“不准来!天那么冷,你都感冒了还跑去吹什么晚风?”
呕!在一旁观战的温湄同学偷偷吐了一地。
看来他很坚持啊。“那……好吧。我不去了,你要好好表现哦。”话虽如此,其实她私底下也知道把尚冉找来演戏是秦老在整个过程中最错误的决策啦——这句话要是被他知道肯定可以好好喷一会儿火了。
但是……至少这个契机让他们俩相熟,对吗?
“好,我尽量。”他也只能说尽力而为。看看手表,才发现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想叫上她一起去食堂,又觉得有些别扭,嘴唇开开合合半天,终于只憋出一句话来:“我先走了,下午有彩排。”
“嗯。加油!”温湄朝他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尚冉专注地看她的动作,眼中露出微微笑意,转身前撂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他跑步的姿势不帅。
温湄目送过程中下了结论,嘴角漾开一朵温柔的花。
看完一场好戏的男生们一起挤到女主角跟前,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哟,我们家温湄终于春心大动了啊!”
“对哦,大冬天的,热情似火啊。”
“那个谁不是说嘛,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
“温湄,那小子长得坏坏的,你可要小心啊。”
“谁怕谁啊?有我们在,只要有人敢欺负温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对了,咱们得好好地调查一下那小子的身家背景,万一不是好东西的话,就要防患于未然……”
“你们够了没有?”温湄抱着双臂,不耐烦地看这些局外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快看快看,有人怕羞了有人怕羞了!”不知是哪个三八男高声嚷嚷起来,惹得路上行人皆对温湄投来奇异的注视。
温湄努力平息脸上的红潮,冷冷地道:“张家亮,你不用想再追到那个学妹了,我决定把她介绍给计算机系的帅哥!”
张家亮一下子脸色大变,兴奋的语调也变成苦苦哀求:“我的姑奶奶,千万不要!我、我给您磕头了我,我对这个学妹的感觉可是千年等一回啊,你如果不帮我的话,我真的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到时候年老孤苦无依横死街头,那个辛酸你是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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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号。
傍晚开始,天上飘起了雪花,据说是H市五年来的第一场。年轻人对于雪总有一种特别的情结,总觉得这种美丽的天气最适合出产动人的故事。于是一对对情侣开始在雪中漫步,双双俪影贴得紧紧,互相取暖,相依相偎。单身男女也有不少在同一条道上徘徊,在欣赏雪景的同时偷偷期待着一场浪漫的邂逅。
也是这场雪吸引了更多的学生去观看话剧社的首次公演。如果是下雨,那么在这种冰冷的天气里大概没几个人愿意出门。
但今夜有雪。
浪漫的日子里有着浪漫的天气,如果再配上浪漫的爱情喜剧,那该是多么完美的圣诞大餐!
人同此心,小剧院的上座率远远超过剧组想像,全场几乎爆满。
演员们没有让人失望。虽然还没有达到专业水准,但是认真投入的表演还是获得了大多数观众的认可。当然总免不了有少数人是不怎么受好评的。
比如尚冉,只要他一上台,除了一帮兄弟在那里拼命鼓掌造势以外,就只听到有人在轻轻发问:“他真的演的是坏人吗?不是酷哥,也不是深藏不露的侠盗罗宾汉?”
只有剧组的人知道,其实他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至少在背台词的同时,他还能勉强做出几个狡狯的眼神、猥琐的动作,虽然不怎么到位,倒也聊胜于无。
热烈的掌声中,圆满谢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三角眼他们把鲜花兴冲冲送到后台,却正碰上准备离开的尚冉。
“老大,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里面吵死了,男男女女尖叫拥抱就算了,那个什么曲婷婷还老往他身上挨,真受不了。
跟班跟班,当然是老大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的咯。
三角眼他们自然二话不说,也追了上去。
“老大,你演得太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被你的演技征服了呢。”
“老大,你有没有考虑过往演艺圈发展啊,听说很赚钱的——”
“麻烦你们以后说谎话的时候多打点草稿。”谄媚也没必要用这等拙劣方法吧。
此言一出,本来都已经对好台词的大家都没了话说。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直接进入最后步骤。“老大,我们还特地为你准备了庆功酒。”爆炸头贼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这是我从老爸酒柜里摸来的,档次很高哦。”
尚冉看也不看,拿起酒瓶打开盖子就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爆炸头看他这牛饮的架势,心疼得紧又无可奈何。
这瓶酒市价可在500元以上,被他当白开水似的灌下去,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尚冉没什么酒量,没喝几口,就有点醉醺醺起来。
“她没来,她真的没来。”他口齿不清地抱怨。
“啊?谁没来?”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说了让她不来,她就不来,哪有这样的?”虽然昨天是他叫她不要来的,但是本来以为依她的习性,怎么样也要露个脸来问候一下,要不打个电话也好啊,现在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真是过分。
所有人听得满头雾水。这是怎么说的?是你自己不让人家来,人家不来你又抱怨,哪有这么别扭的人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没人敢说出口。
“我让她不要去帮那些乱七八糟的忙,她不听;我让她去看医生,她不听——这次干吗这么听话?”接下来是一串令人叹为观止的西洋脏话,听得大家心中再次升起无限的崇敬之情。
厚厚,他们好像猜到那个“她”是谁了哦。
唉唉唉,真想不到,他们老大虽然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怎么样也算得上性格男一尾,怎么会自暴自弃地去钟情一个、一个……怎么说?马马虎虎就算是从头平凡到脚的女生呢?
尚冉摇摇晃晃走过去,抓住四眼田鸡的肩膀猛摇晃,“你说,她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你说!”
“我、我哪知啊?”四眼田鸡苦着一张脸,急急向周围发射“SOS”的讯息。
“老大,”三角眼一副英雄救丑的姿态走到尚冉身后,拍拍他肩膀,“你先不要激动嘛,不如咱们来商量一下先?”
“商量什么?”尚冉放开四眼田鸡,改抓三角眼。
“很多可以商量啊,”三角眼循循善诱,“比如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有没有对她说过……”
嘿嘿,套八卦的时间到了,纯情少男的初恋情史免费大放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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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觉得头有点痛,温湄很早就爬上床休息。本来还想去偷瞄一眼公演的,现在也实在提不起劲了。
虽然没有放假的规定,仁慈的校方今天还是在今夜放宽管理,通宵不关宿舍门,不熄灯。所以三个室友留下好好休息的嘱咐后,就跑出去疯了。
昏昏沉沉地睡着,忽然被人用力推醒——只要她一睡着,用叫是肯定叫不醒的,只能诉诸暴力。
温湄睡眼惺忪地对上三张激动的脸。“你听听你听听!”
什么呀!除了她们在耳边嗡嗡嗡,口水都喷到了她脸上,还有什么声音?
她蹙眉,不高兴地眯着眼睛看她们,扰人清梦者,杀无赦!
苏伊蘅仍然不知死活地推着她,语气中除了兴奋还有点羡慕。“你再仔细听听,外面的声音!”
原来是楼下有嘈杂的叫嚷声。
正常啊,圣诞节大家情绪举动一点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嘛。
“关我什么事啦?”
“听仔细!”
“对啊听仔细!”
看看一张张殷殷期盼的脸,温湄无奈地说道:“那你们能不能先闭嘴?”
三个蚌壳果然听话地关上,而分外响亮的声音也于此时清楚传入耳际。
“温湄,尚冉喜欢你!”
“温湄,快下来,尚冉想你!”
小小的眼睛瞬间瞪到超出能力范围——他们在搞什么?
“哦……我一定听错了。”她捧着头懊恼呻吟。虽然可能性不大,她甚至可以听出哪句话是三角眼说的,哪句话又是爆炸头瓮瓮的声音。
“没错没错!我们回来时就看到了!是尚冉在向你表白耶!他脸很红,好像是喝了点酒的样子。楼下雪地里围了他的同学和一大群助威的人,听到没有?还有人在敲脸盆伴奏呢!好浪漫哦!”廖洁一脸梦幻,其他两个也都做春心大动状。好像每个人都比她入戏。
她呆了半晌,扔下两个字:“丢脸!”整个人埋进了被窝。
哇哦,想不到老好人温湄也有这么酷的时候,床边的三个女人目瞪口呆了好久,才走出阳台朝外面齐声吼道:“她睡了!下回请早!”
楼下声音一下子顿住。
“她睡了,我们回去吧。”漫天大雪已经停止,在刺骨寒风中吹上许久,尚冉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盛况,心中直觉得现在的情况太过丢脸。
“那怎么行?”三角眼怪叫,“老大,我送你一句话,爱拼才会赢!人家什么反应都没有咱们就退兵,那成什么样子?再送你一句话,烈女怕缠郎,只要我们锲而不舍勇往直前,一定能够得到回应的!”
三角眼的经验之谈引来一大片鼓掌。
“说得好!尚冉,我们都支持你!你要勇敢啊!”拿个破脸盆伴奏的男生豪迈声援。
“是啊,尚冉,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你这样临阵退缩很差劲的哦!”很好,今天之后谁都知道他名字了。
“要不你告诉我温湄住哪间,我们一起上楼去把她劝下来?”几个女生简直被他的“壮烈”行径感动到不行。
好了,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尚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站在当地听着哥们越来越肉麻的说词,还要表现出万分坚定一脸痴情的样子——这是他拒绝自己“叫卖”之后必须履行的义务。
“温湄啊,尚冉想你想的心都痛了,你快下来见见他吧。”
“你如果再不下来,他真的会在这里站一夜的,这么冷的天,你就算可怜可怜他,给个回复吧,好不好?”
不知过路的哪位仁兄友情支援了一只喇叭,求爱大队如虎添翼,不怎么费劲的就把长长的字句传到六楼,廖洁她们一边听,一边偷笑。
“真是人不轻狂枉少年,看那个男孩子有酷又坏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他竟然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孔禾感叹,这样其实比送花送草的简单多了,既不花钱,又能达到轰动效果。
“唉,这样才叫浪漫啊,看看我,谈的什么恋爱嘛,连圣诞节都凑不到一块儿,那个死人竟然给我加班!”廖洁化身为怨妇一名,开始权衡钓到工作狂金龟的利弊。
“我说呢,他们再这样吵下去迟早会被校警带走的。”
床上据说已经睡着的人动了一动。苏伊蘅嘴一撇,哼哼,闷骚女人,我看你能熬到几时?
廖洁立刻会意。“如果真惊动校警的话,估计会给个行政处分吧,扰乱治安嘛。不过他们几个才大一,毕业的时候一准撤销了,也不用担什么心。”
“本来就不用我们担心嘛,又不关我们的事,都是他自找的,我们家阿湄可没去招惹他。”
屋里屋外的干扰声声入耳,温湄从刚才被叫醒之后就再也没睡着。
心跳得飞快。
真是疯了。
虽然感受得到他对她早有不同,而她亦然,但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硬是要说一个谁先喜欢谁的话,不是她吹,真的是尚冉自己先找上门来的。她早就忘记了清真餐厅的偶遇,而他记得。
她只是感念他在剧社非常拙劣的“照顾”方式,才跑去医院投桃报李的,可是好像就有人误会了什么事,然后就是她自己也有了类似的小小“误会”……唉,一本烂账,想清楚来做什么呢?又不是写回忆录。
拜托,可不可以用一点比较温和的、隐晦的、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来把事情讲清楚啊?这样要她以后怎么做人?
她以为上回张楷冲上来找廖洁已经是很伟大的事了,想不到尚冉竟然比他还恐怖!
好吧好吧,她承认,如果不是用这种方法,他们俩大概谁都不会采取主动。他呢,别扭。而她,则是羞怯之外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会喜欢她,可是件很怪异的事情呢。她从来都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表如何不出色,但也知道,许多人都是只能看到这一层的。所以对于在大学里找男朋友谈场恋爱,她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总是会想,也许到社会上工作以后,能够有不那么肤浅的人,只因为她的内在而欣赏、喜欢。
而现在有一个尚冉,比她还小上两岁的男孩子,平时也看不出有多少成熟的表现,却意外地对她生了好感,真是……世事难料。
“某人再只顾自己偷笑下去,恐怕梁山伯要含恨而终咯。”廖洁觉得困了,想睡觉,可楼下还是很烦,所以才不得不友情提醒。
对哦,差点忘了。到现在为止的结论是,楼下有一位先生,正冒着聚众闹事的嫌疑,袒露他的一片芳心。
既然他已经做到这个分上,接下来也该轮到她给一点回应了。
拿起手机,竟然手是在发颤的。
老天,她好紧张。
第N次平息起伏不定的情绪,她翻出电话本找到目标,用力按下通话键。
震动声让尚冉在一片嘈杂中还是接收到了来电的提示。
是她。
用眼神示意三角眼他们暂停,他接起电话。
“喂?”
“你……真的喜欢我?”还是重重的鼻音。
“……嗯。”心跳一百。
“那么,你是不是欧洲某王公的独生子?”温湄拿起床头一本言情小说翻看,悠闲的声音几乎听不出紧张。
“……不是。”这什么意思?身家调查?
“是不是黑社会老大的下一任继承人?”慌乱地再拿起另外一本,又翻了翻。
“……不是。”尚冉身上冒出冷汗。这样他会不会就不合格?
“是不是跨国财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再换一本。
“……不是。”额头上出现黑线。她要就接受要就拒绝,哪来这么多问题?
“是不是FBI的特派员?”温湄发现三个室友下巴掉到地上,赶紧对她们歉意一笑,接着再拿起一本。
“不是!我跟你说……”
“你先好好回答我嘛。那是不是魔力ESP的拥有者?”
“不是。”尚冉的声音闷闷的。
“电脑天才?”
“不是不是都不是!”尚冉火了,夺过三角眼手里的喇叭,对着手机通话孔吼道:“你要找这种人直说就好了,犯不着拐弯抹角地来打击我!”
温湄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既然他都不是男主角的理想人选,那么就只能由她来接收了。
众人凝神屏气地看尚冉默默听着手机里的话,有好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
“老大——”四眼田鸡担忧地碰了碰他,不会是失恋打击过大就此痴呆了吧?
尚冉猛然清醒过来,合上手机,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对在场所有人说了两个字:“收工。”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爆发开来,远处的五彩烟花似也应合着欢庆的场面,倏然绽放。
圣诞节到了。
第7章 恋爱中,请勿打扰
圣诞夜的特大新闻传遍了校园,所有人都在问谁是温湄。据说这次负担起主要“宣传”任务的不是一向为校园八卦发源地的《K大校园报》,而是更迅速的校内网络。
某躬逢其盛的DV爱好者对尚冉率领一帮兄弟,在第五女生楼下进行爱的告白展开了全程追踪拍摄,经过剪辑的精彩画面被制成视频、配上音乐、字幕在校网上广泛流传。尚冉还没来得及卸妆的脸显得很上镜——像极了传说中的十大枪击要犯,使得人们对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古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K大的BBS上还专门开了一个讨论区谈论此事件。“评论者”称,CE(Christmas Eve的简称)事件标志着K大终于不负H市山川美景人文积淀,正式跻身于“现代化”时尚高校的之列,尚冉等人的功绩足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好在这种事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不了几天就被别的八卦以及接踵而来的考试取代,尚冉和温湄的生活也并未因此受太大影响。
不过他们开始约会。
所谓约会,其实也没什么内容,就是一起吃饭,一起自修,有时间再逛个街,如是而已。
没办法,两人都是生手,尚冉是毫无概念,温湄则只从小说里获得过大量无法付诸实践的间接经验——
豪门夜宴:没人邀请,不知道上哪才参加得到。
上高级餐厅用餐、拿白金卡刷衣服饰品:没钱。
出国游历:理由同上再加没时间。
听音乐会:理由同第二条再加没细胞。
玩车:危险,最主要的还是理由同第二条,所以只能骑自行车在学校里晃荡一下而已。
不过没关系,温湄的头脑还是分得清现实与理想的区别的,所以普普通通的念书吃食堂饭也能变得充实又滋润——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儿,做什么都开心嘛。
虽然比较浪费时间——这是阿禾的分析。
“想想看,尚冉住在东边的宿舍,你住在西边的宿舍,而教学楼在两幢宿舍的中间地带。尚冉本来只要从宿舍走去教学楼自修就可以了,现在为了来接你,还要先跑到这里,再和你一起走去他刚刚经过的教学楼,咱们学校又大得可怕,一来一去浪费的时间足足有半个钟头,你说他亏不亏?”
他要是觉得亏的话,早就骑自行车过去接人了,还那么劳民伤财走去干吗?
当温湄把这个论调转述给尚冉的时候,他如是回答。
没谈过恋爱的人是无法理解恋爱中人的非常规思维的。
如果只考虑这些“常规”问题,那么估计这学校里一半以上的情侣都可以吹了。夏天偏爱在湖边一起看书,说是有情调,然后大部分功夫都耗在拍蚊子捉K大虫上;冬天则坚持远离有着完善暖气设备的教室,在走廊上哆哆嗦嗦地分享体温,说是梅花香自苦寒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明明食堂里的东西又便宜口味也差强人意,偏要到听都没听过的穷乡僻壤里找难吃得要死的山野小店。
如果一切合乎逻辑,那就肯定不在名为“恋爱”的状况中了。
所以,温湄在和他一起自修不到半个钟头,就已经睡过去,也表明他们正在“状况”中,是吧?
尚冉看着身旁睡得香甜的女友,苦笑。
她好像都不需要读书的。
临近考试的时候,还能每天优哉游哉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平日里业精于勤有备无患,一种是聪慧过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功夫,考试前一两天抱下佛脚就能轻松Pass并且拿个不错的分数。
而很不幸的,他的女朋友竟然属于后者。她从小到大就没好好读过书,但是成绩却从来没比别人差过,于是同学总是说她奸诈,在学校里吊儿郎当地睡觉,回了家才暗地里用功。天知道她根本就什么也没做。虽然她自己总以为只不过比别人幸运一点罢了。但这种令全天下向学之士吐血的事情,除了天赋异禀,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解释?
这层认知让尚冉的男性自尊多多少少受了点损伤。想他当年在决意从文科班转到理科班之后,是多么努力地鞭策自己才得以混进伟大的K大,当时过程之艰苦现在想起来都能让人掬一把同情之泪。而她,混吃等死了整整十二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难怪罗素说世界上最大的不平等就是智商的不平等。
不过也是太过聪明使得温湄会在学习上变得很懒。进了大学以后,除了意思意思地去上一下英语课以外,她就没碰过英语书,以至于英语四级考了五次还是没过,并且分数离及格线越来越远。前几天才考完第六次,成绩要到下个学期才出来,她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着六个月后继续冲刺了。
“下次我一定能过!”温湄每天都在保证。
“六个月后又是一条懒汉。”这是她室友下的权威鉴定。
想到这个尚冉就觉得很公平。毕竟天道酬勤,不花功夫下去,任是再聪明的脑袋也对语言这东西没辙。
有得必有失的,很多事情,看似不公,却总能寻出微妙的平衡。
比如她那么没用,但是有伟大的他来当男朋友,呵呵。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轻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说过了,不是特别光滑的触感,但是很舒服,很真实。
“唔……”谁在吵?睡梦中的温湄下意识一挥手,“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打上尚冉的脸。然后转过了头,再睡。
尚冉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僵在半空中,呆坐着接受教室里其他人的注目礼,委屈莫名。
这这这,也是“状况中”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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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约会回来了?”苏伊蘅暖昧的声调不知是调侃还是艳羡。
“怎么?你看了不爽?”温湄自然也回过去。
“你们一个个的都开始红鸾星动,就我一个人还在小姑独处,我当然不爽。不过看样子更不爽的另有其人吧。”苏伊蘅狡猾地笑笑,像是知道了什么秘闻。
温湄不解。“你说谁更不爽?”她吗?没有啊。
“当然是你们家尚公子咯,我看他送你回来的时候可是阴云密布哦。”
温湄大惊,“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小蘅在她身上装了GPRS所以可以全球定位?
“厚厚,你们在楼下磨蹭了那么久,谁没机会参观啊?”搞笑的是,两人还一站两米远隔空喊话,完全属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最佳典范,真把她们622寝室的脸全丢光了。
“说吧,你又干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惹他不高兴?”
温湄对于她的说法很有意见,“你干吗认定是我做了坏事惹恼尚冉?他脾气又不是顶好,没准是他无理取闹呢。”
“亏你说得出来!”苏伊蘅默默在心里为尚冉哀悼,“每次都是你干了很蠢的事明明知道又装做不知道,他又觉得说出来没面子,然后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总之,这两个人都有病就对了。一个偷偷施虐,一个暗暗受虐,都不亦乐乎。
好吧,她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既然他那么闷,两人相处起来,找一点情趣的事情就只能她负责咯。但是——“今天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他生气的啦。”
“哦?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苏伊蘅忍不住大声疾呼。尚冉已经改进成一个无需外力作用就能自动引爆的炸弹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禁不住严刑拷问,温湄把今天晚上自修教室的事情吞吞吐吐说了一遍。
苏伊蘅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另一个事实转移——“哇塞!他摸你啊?”
温湄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你、你不要说得这么色情,他只是捏而已!”
“哦……”苏伊蘅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原来只是捏而已,嗯,还有成长空间。”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温湄说完就要冲上去跟她拼命,苏伊蘅一向知道温湄手劲很大,掐死人不偿命,连忙告饶:“姑奶奶,是我说错话,是我不对,你应该体谅一个单身女子的闺怨,看在你们每个人都双宿双飞只有我小姑独处的凄凉境况上,放过我这一回吧!”
开门进来的孔禾正好听见她最后几句话,迫不及待地插进来:“嘿,你可不要忘了咱俩还是一国的哦,所以寝室里现在可是势均力敌。不用怕,咱们自强自立联合作战,一定把她们赶出622地界!”没放下书包就直接加入战团,帮忙去阻止温湄的九阴白骨爪。
苏伊蘅得了空闲,竟然不死心地去攻击自己的帮手,“是吗?不知道刚刚谁晚上和别人一起出去吃饭哦。”
温湄诧异地看向孔禾——原来阴险分子在这里!
“来来来,交待一下吧。”苏伊蘅在一边凉凉地说。
孔禾狠狠地瞪她一眼。“没什么,一个朋友罢了。”说完立刻转向温湄表示前一话题结束,“你的市场营销笔记借我看一下。”她们虽然不同系,但倒有很多课是一样的。
看看,人家阿禾多坚强,只要她不肯说,那就绝对探不到什么口风,哪里有她这么好说话?温湄听话地从书包里拿出笔记,递给她。
孔禾接过去,拿在手里翻了翻,却有一张小纸片掉了出来。
温湄趋前捡起,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西餐,优惠价六折。”
“请吃饭哦。”艳羡眼神又加上一双。
温湄笑逐颜开,也来不及再顾念深闺怨妇的无聊心理,忙不迭翻出手机,“我问问他。”就算要约也得定个时间吧?
拨通。怨妇二人组手里忙着自己的事,耳朵则有意无意地窃听谈话。只听到室友问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再过了一会儿就收线。
“别扭的人,谁听过有人在路上捡到餐券,一捡还两张的。”温湄喃喃抱怨,嘴角却是无限上扬,步子轻快地走进盥洗室。
苏伊蘅与孔禾相对无语,只有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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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眼挖了附近工地里的烂泥,吭哧吭哧搬进宿舍楼。
“哟,种花啊。”管理员大叔亲切地走上来搭讪。
“是啊。”要是种花就好了。
“真是好孩子,这年头会种花的男生不多了。”大叔一脸赞赏。
“还不多亏了您领导有方。”谁要种花啊?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呵呵呵,哪里哪里,我可没做什么工作。”老大叔就吃这一套,随便说几句好话也能乐得屁颠屁颠,“快上去吧,看你抱个大脸盆挺吃力的。小心点啊。”
“我知道,再见哈。”三角眼爬上三楼,离寝室还有一大截路的时候,就听爆炸头的哀号从里面传出来。
算算那猪头已经叫唤至少一个钟头了,刚才就是因为受不了噪音,他才自告奋勇跑出去挖土的。也亏老大有耐性,竟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理都不理他。
“老大啊,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爆炸头快要哭出来了。
难道家住在学校附近也是一种错误吗?
难道家里养了一只哈巴狗也是一种错误吗?
只不过那个今天之前还被他尊称一声大嫂的臭女人随口提了句很想念以前家里养的狗,他们家老大就罔顾兄弟情谊,使尽威胁利诱的贱招,勒令他把自己家的小狗贡献出来,以慰佳人的相思之苦。
真是,要讨好人家不会去彩衣愉亲啊?不会去烽火戏诸侯啊?不会抱了把吉他到人家楼下唱歌到天亮啊?偏偏就找上了他家可怜可爱的小Cookie,还无耻地以据说多年积累精华俱在的英语笔记相要挟,结果……呜呜呜,他就这样屈服了,亲手把娘亲的“侍寝”装进书包运来这里。
这其实还好办,他娘亲和老爹一起飞西部洽公要到过年才回来,到时候学校放假,Cookie也可以重返故园,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只要那女人没有传染病,一切Ok。
可最严重的是,老大为了不让那祸国殃民的女人有罪恶感,打死不肯让她知道Cookie已经名犬有主,决定把娇生惯养的它谎称做路上捡来的流浪狗。
于是问题就来了,作为一条流浪狗,Cookie是没有资格这么干净这么洁白这么光鲜的,所以老大拍板,必须对它进行外貌上和心灵上的大改造。外貌方面,以肮脏邋遢腐化为标准,由老大、三角眼、胖子负责;心灵方面,自然是由和Cookie比较熟的他负责——具体措施:首先,把毛剪得参差不齐以显示它被“遗弃”后还在路上被人虐待了许久,这就是现在老大已经接近尾声的工作——他都不知道老大原来在造型艺术方面这么有天赋,剪出来的效果简直不逊于东京时下流行的发型。
“好了。”尚冉放下剪刀,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对爆炸头的泫然欲泣充耳不闻。
“老二,该你。”他比比手势,三角眼立刻会意地走上前去,抱起一脸无辜的Cookie,把它扔到烂泥盆中,兜来转去地开始滚动——措施二,把它弄到脏得惨不忍睹以此解释为什么没有人肯去碰这只很可爱的狗狗,最后才由善良有爱心的尚冉同学捡了个大便宜。
Cookie在严格的“家教”下已经许久没有尝试过在泥巴里打滚的滋味,这一次能够旧梦重温,感动非常,忍不住就给它多滚了几圈以示龙心大悦。
爆炸头摇头叹息——
老妈,你千万不能怪我,是Cookie她有负你一年多来含辛茹苦孟母三迁式的教导,自甘堕落的!跟你说了不是自己的孩子总是不贴心,你还那么疼它一点都不关心我……
“Ok,搞定,老四,你好了没有?”三角眼问不知道在角落里捣鼓什么的胖子。
“好了。”胖子站起来,一手拿碗,一手拿汤匙不停搅动碗里一团黏乎乎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向满身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的Cookie,脸上露出变态杀人狂魔的招牌式笑容……
“汪!”谁知Cookie先下手为强,冲着胖子碗里的东西扑上去——它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耶!
“喂,你等等啊你等等啊,不要急嘛,性急就会生女儿,你如果不能传宗接代的话爆炸头就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爆炸头怒吼,这个满脑袋黄色思想的家伙!连Cookie这么纯洁的小孩都不放过!
“欸欸欸,你怎么还吃啊?”胖子大无畏地不理他,反而继续试图抓过她那脏兮兮的头,却惹来一阵狂吠。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慢用,你慢用。”
“死胖子!”竟敢不理他?“快给我道歉!”
“汪汪汪!”真好吃!
“你不要吃完啊,还要涂到身上去的!”
“道歉!”
“嘿嘿嘿,你不要激动嘛。”
“汪汪汪。”不要涂到我身上!
尚冉和三角眼人坐山观虎斗。
“现在是演哪一出?”三角眼问。
尚冉耸肩。“……狗咬狗,一嘴毛?”看着缠斗成一团的三个生物,他不禁失笑,“对了,碗里是些什么东西?”
三角眼看了看胖子桌上。“嗯……山楂卷,豆腐干,芝麻糊,大概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本来的胖子的任务是做出类似跳蚤、虱子之类的东西来为Cookie的凄凉身世加码,现在看来他的想像力还有待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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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当一个小小的头颅从尚冉挎包里钻出来的时候,温湄如意料中地吃了一惊。
“我在偏门那边捡到的流浪狗。”尚冉觉得解释太多会显得心虚,所以保持一向的风格——简洁明了就好。
“好可怜哦。”温湄心疼地将“流浪狗”抱到怀中,Cookie立刻很配合地显现出饱受命运折磨的颓唐眼神——这是爆炸头以“哥哥”身份对它怒目而视狠狠唾弃了一个晚上的成果,血淋淋的控诉也可见其实爆炸头对这个占尽宠爱的“小妹妹”早已积怨颇深。
可怜相果然赢得温湄的同情。“你在哪里找到它的?”是谁这么狠心把它抛弃掉了?
“偏门外的小巷里。”那里比较偏僻,堪称天然的丢垃圾以及弃婴场所。
“哦……你去那里做什么?”温湄心疼地抚着小狗湿答答的毛发,随口问她。
“我……”见鬼,她干吗问得这么仔细?他避开敏感话题,紧绷绷地问:“你到底要不要养它?”
温湄眼睛一亮,“我可以养它吗?”
每当她眼睛发亮的时候,就更像一只金灿灿的招财猫了。尚冉心中愉悦,脸上却仍无表情,“当然可以。要不我捡来干吗?煮了吃吗?”
“真的?”等那张坏嘴又准备凶凶地警告不准质疑他的话,她立刻险险地补上句:“好好哦”,外带一个笑容,瞬间堵住炮轰。
“你拿这个喂它。”尚冉又从包包里拿出了一罐狗食——不用说,是爆炸头贡献出来的,本来还有好几罐,但是被他寝室几个味觉有问题的变态当成晚餐瓜分掉了,昨晚回去时只来得及抢救下最后一罐。
温湄瞥眼精美的包装,不禁惊叹:“哗,现在的狗都要吃这种东西的啊?我们家以前只喂剩饭肉骨头的。”
“你爱喂什么就喂什么吧,我也不太清楚。”
“哦……啊,不对!”温湄忽然停下抓小狗肚皮的动作,蹙起了眉看向尚冉。
尚冉皱眉,“又怎么了?”女生就是麻烦多,以前是讨厌,现在是无奈又心甘啊。
温湄抱歉地看看Cookie,又看看他,咬着嘴唇说道:“我想起来了,寝室里是不准养宠物的。”
尚冉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跑完一千米却发现自己和人反方向一样。“你偷偷养又没人知道。”
“不行的,上次就有个女生偷偷养兔子检查卫生时被发现,结果记了个警告处分,我们正申请评免检寝室,要是我这里出问题的话会被阿禾念死的。”孔禾是她们的寝室长。
看她认真的样子就知道是那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不敢越雷池的乖宝宝,尚冉觉得颇为扫兴,闷闷地说:“算了。我找别人养去。”便宜爆炸头了,马上就可以接他“妹妹”回家。
温湄又是愧疚又是不舍。“要是在家里的话,我肯定会养她的。可是这里……”
“以后你有自己的房子再养吧。爱养多少就养多少。”尚冉还是有点不高兴。他们花了这么久时间才把这只狗化妆成这样的耶,竟然被她一句话就打了回票。
以后再也不理她说什么了!体贴两个字根本就和他犯冲!三角眼那种领悟能力超高的人才有办法给女朋友制造什么惊喜,像他这样的,还是免了吧。
“人家真得很想养她的,你不要生气啦。”温湄本学期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撒娇。
尚冉总觉得被人拉着袖子一摇一摇的感觉极好,轻叹了声,“我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挫败罢了。”
“怎么会挫败呢?我知道你是好意啊,我很高兴你这样为我着想的!”
“谁为你着想?”尚冉脸微微发红,故作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却是轻得惊人。
温湄心中暗笑,却也不拆穿他。“这样好不好?你找到愿意收养狗狗的人之后一定要告诉我,然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去看它了!真希望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它的主人,否则再被抛弃的话,它就太可怜了。我们的想个办法保证它不再被欺负……嗯,怎么办才好呢?”
真好笑,为了一只狗,有什么必要烦恼到这地步呢?十足的庸人自扰。
“我去养。”尚冉话音一落,额头上就冒出了几条黑线。刚才说话的真是他吗?
“你怎么能养?宿管办要来检查的。”然后就是扣分、通报批评、楼长关照、领导谈话……总之会有一大串很烦的事让人悔不该当初。
“我们才没你们那么多顾忌。”尚冉白她一眼,继续为刚刚的冲动郁闷。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学校规定的那些个住宿规章,男生寝室里少有几个没违反的。留宿来这里玩的同学、把电话线电线拉到整个寝室纵横交错、熄灯后在楼道里开Party等等,多的是人做,反正也没出过什么事,楼下大叔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任他们胡搞。反倒是她们女生,越是怕这怕那,被抓到的机会就越多,出的事情也越多,两个字——倒霉。
“这样啊,那——”温湄依依不舍地把狗狗重新交到尚冉手中,庄严程度不亚于传递奥运圣火,“你要好好照顾它哦。如果真被查到的话,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好了。我会去跟他们说明的!”
本来就是你逼我的,再说了,如果真的查到谁还听你解释?一把年纪了还天真,笨。
心里咕哝着,嘴上却只能认命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不会把它养死的。”
第8章 幸福容易让人发霉
考一门,停三天;再考一门,停两天;又考一门,停五天,依次类推,并且几乎每一门考试都放在下午——这种日程安排摆明了是要给人临阵磨枪的机会嘛,所以散漫如温湄,当然要老实不客气牢牢抓住偷懒的大好时机咯。
先是停课复习的一周期间,每天睡懒觉,睡醒了去吃晚饭,吃了晚饭被拉去自修——某人认为,在他处于水深火热状态时,身为女朋友必须有难同当相伴左右方显得情比金坚。Ok没问题,租它个十本言情小说去教室,你看你的,我看我的,被感动累了就探头过去同情一下理工科学生的悲哀,然后再睡,直到管理人员过来宣布熄灯,才被愤愤不平的男友拎出去吹冷风清醒脑袋再加忏悔恶行。可惜此女铜筋铁骨脸皮枪炮不穿毫无悔意从来只会装无辜,所以每天自修晚归的勤奋小孩都可以在路上看到暴跳如雷的坏人对着一只可怜的招财猫猛力开火,跳脚到精疲力竭才认命地牵着招财猫回窝。
一个星期过去,第二天下午就是这个学期的第一门考试——某不说也罢的公共课。此类公共课的共同特征就是上课内容极无聊、老师极八股、逃课极普遍、点名极家常、考题极难极机械,所以想要通过,惟二能做的就是死记硬背和作弊。温湄向来是不彻底的乖学生,—上课不太缺,讲课不太听,戒律不太犯,所以在学校里到处挂着“考试失利你将仍有机会,考试作弊你将失去学位”之类触目惊心条幅的情况下,要她越雷池一步,还不如让她直接从护校河里跳下去比较简单。
既然光阴已逝不可再追,只有抓紧最后的的时机,好好背它一背——两个黑黑的大眼圈就是她昨晚通宵的铁证。左手保温杯右手保温瓶,花一整个晚上囫囵吞枣地把重点理了一遍,这回倒是轮到她抓起早在一边哆嗦着睡着的尚冉,豪迈地说:“走,吃早饭去!”一般这种时候是整个学期里温湄与人竞争成为食堂首位客人的惟一机会。
吃饱喝足,在她的要求下说一串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两人分道扬镳,回去补眠。
一觉睡到一点半,起床去考场。
据说上个学期有人反映作弊现象严重,所以这次校方加大力度,把考场的设置作了全方位的改革。整顿重点就是这种公认难考但作弊又很容易很频繁的公选课。本来是一个班一个系混在一起考,然后由两个老师监考,主考官则是一个考场晃晃,回去喝杯茶,再跑去晃另一个考场。
为了防止集体作弊,这次索性把几个年级混合起来考,只要有在本学期修这门课的,什么院系专业班级全部打乱,这下就算试卷雷同,四周都是不认识的人,看你怎么办?
温湄自然是没意见啦,高中之后她就没作过弊了。一来暗渡陈仓的水平向来不高,二来胆子又小,实在没那个天赋。如果是学得比较好的科目,人家在平时的时候问她,她会把习题内习题外的内容原原本本巨细靡遗讲到人家头痛告饶为止,但是一到考试,那张嘴简直就是闭得天衣无缝;至于不拿手的科目,就算她硬要告诉人家也没人相信,而且她自己在那里绞尽脑汁想答案或者乱编答案都来不及了,还有空去问别人?
所以当她发现在这种戒备森严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地搞“地下工作”时,心中的敬佩之情绝对不是用言语就能形容的。
这位偶像呢,就是隔一个空位坐在她身边,正微侧着身子仔细研究某张藏在课桌里的Paper之女生是也。
拜托,就算她们这个位置从一前一后两位监考老师的角度来看,都属于比较荒凉的地带,也不要这么明日张胆吧?她简直是把整个头都埋进课桌里去了,这么怪异的举动谁看了心里没数啊?竟然还一看五分钟不止——没准监考老师根本就以为她那个位置没人了。
现在她相信这世界上是真有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士了,如果眼前这位学妹生在古代,保不定就是什么农民起义领袖——她来得晚还来不及看看旁边都有谁,试卷就兜头传了下来——不过应该是学妹没错吧,大四的都实习去了,学校里现在就属他们这届最大,呜呜呜,老咯。真该感谢这位猛女让她在毕业之前见识到人究竟有多大胆。当然也该感谢命题老师那么给面子地尽捡她昨天准备到的重点出题,以至于她这么个大“混”蛋能够在离交卷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就把答案写完,还有足够空闲观察旁边的精彩表演。
那女生终于抬起头来,心虚地往四周张望,发现监考老师根本就凑成一堆在远处闲聊,刚准备松口气信心百倍地低头“工作”,却撞上了一双惊愕的眼睛——
是她?
老天,竟然是曲婷婷?
她还以为那出戏落幕,尚冉宣布退出之后她们再也没有什么见面机会了呢。
她真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娇怯怯干干净净的女生,也会做出这种……呃,根据尚冉的措辞就是“猥琐”的事来。
万一被发现就拿不到学位呢,这样她也敢?
曲婷婷显然也读出了她的惊愕与不苟同,只快速看了她一眼,就回过头去,抬起下巴,挺胸,人也坐得特别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公主。
温湄在心里摇头。她以为一个人只要把背挺得直一点,做什么事情就都理直气壮了吗?说是因为她年纪比较小也不对,她当年就没做这种事情,而尚冉总和她同年吧,人家对于不劳而获的事情可差不多已经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了。
算了,毕竟这不关她的事。而且现在也不是在考心理学。索性交卷算了,坐在这里讨人嫌也不好玩。
主意一定,再粗略检查了下试卷上名字学号有否写全,就把试卷拿上去了。
讲台上厚厚一叠卷子表明她并不是惟一一个觉得题目简单的天才,早在她观察“考友”动向的时候,就已有一箩筐的人交了卷。
拿了放在第一排的书包回到座位上,整理完圆珠笔和证件就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一声低喝:“等一等。”
温湄觉得奇怪,是谁在装出捉奸在床的口气?好好笑。
心念一转,难道是曲婷婷被发现了?
一只黑黝黝的大手从背后蔓延过来,伸进课桌——啊?怎么会是她的课桌?
黑手从她抽屉里拿出张有点眼熟的纸,动作干净利落。
“这是什么?”黑手的主人眼镜片下双目严峻瞪视。
铺着密密麻麻小字的Paper在她面前晃动,晃得她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但这并不会影响她知道这是什么——考试的优良辅助工具,俗称小抄。
问题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看向突然很认真奋笔疾书的曲婷婷,温湄很容易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的。”
“不是你是谁的?考试之前我们搜过每一个位置,可以确定绝对没有任何纸片在里面。”中年黑老师面露得意之色。
“你不信可以对笔迹。”这样总没问题了吧,虽然这样可能会把曲婷婷揪出来,但是她不仁在先,也别怪她无义在后。
“你早想好了对不对?”黑脸老师鄙夷地看她,“你明知道这张纸是用打印的,还来说风凉话。”
算你狠!温湄低声诅咒。
“我真的没干。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对试题上的答案,是我的和这张纸上的内容比较像,还是我身边这位同学的比较像!”
曲婷婷没想到一向老好人似的温湄会这么快就反击,一时惊愕,忍不住抬起头来。
黑脸老师也刚好看向她。
“婷婷!”眼睛一亮。
“陈叔叔。”皓齿半露。
咦,怎么回事?
他乡遇故知?
温湄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人情世故此时不发挥作用,那么便真的没有用武之地了。
果然,黑脸老师缓缓转过头来,阴森森地看向她,刚才乍现的笑容像是上辈子的事。
“作弊就算了,还敢诬蔑教务部长的女儿。同学,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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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样。”班长满脸愤慨,“我们班还有几个人在同一个考场,亲眼看见这件事情。就因为那个女生是什么教务部长的女儿,他们问都不问她一声,二话不说就把温湄一个人带走了,然后就到现在还不放人。”都快七点了。
“学校里那些老师真是过分!”教务部长的女儿就不可能作弊?这是什么理论?
“真是笑话,她昨天晚上通宵看书来的,再不济也能过,何必做小抄?”孔禾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跟刚回来的她打过招呼,同寝室三年,她还会不知道知道这只懒虫的习性如何?
“温湄不会做这种事。她考试的时候决不做小动作。”班上一个男生就曾经想跟她校劲,她头都不动一下。这次又怎么会例外?
“她更加不会随便栽赃给别人,那个什么人的女儿肯定有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帮她?”
“去教务处反映?”
“一准儿没戏。有小抄就说明肯定有人作弊,而且九成九就是那个金枝玉叶。谁敢跟她老爸过不去?”
“要不我们去揍一顿那个小屁孩逼她自己把真相讲出来?”
“你以为她省油的灯啊?那么乖!指不定还反咬我们暴力胁迫,不但救不了温湄,反而把自己都给牵连进去。”
“牵连就牵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温湄被取消学位吧?”
“如果能让温湄没事牵连进去也算有价值,但是明知无谓还要去撞枪口不是很划不来?”廖洁冷静分析。
苏伊蘅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就把这件事在网络上发布出去,舆论的压力一大,校方也没有办法就这样蒙混过去。”
“这倒也颇可行——”班长沉吟,“但是要造成舆论压力要多久?那时候恐怕温湄早就领到处分了,有没有更好更有效率的方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筹莫展。
苏伊蘅忽然走到未发一言的尚冉跟前。
“尚冉,你说呢?”
一时间,所有期盼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尚冉的身上。
尚冉苦笑,“我不是智囊啊。”在座所有人的处事能力恐怕都胜过他,他们既然要求助于他,看来事情真是没有办法了。
虽是意料中的回答,大家也不禁沮丧。甚至有个男生直接将埋怨溢于言表:“还说是人家的男朋友,出了事只会发呆,你干什么吃的啊?”旁边的人连忙使劲推了推,阻止他再说下去。
尚冉仍是一语不发,似在沉思。这时他的电话响起。
“喂。”
“……”
“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在寝室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去找你。嗯,她们都在这里,你不要担心,会没事的……好,就这样。”
挂了机,大伙儿都迫不及待地围上来。
“怎么样?”
“她怎么说?”
“她怎么也不肯承认,他们让她先回去,后天之前如果不写出检查,就……留校察看。”
众人倒吸一口气。
留校察看?就算取消学位还是能拿到毕业证书的,一个留校察看的污点留在档案上,温湄以后还怎么做人?
“太过分了!”
“他们怎么能那么做?!”
尚冉看着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半晌,缓缓打开手机,查找了一会儿,像是下决心般地按下了呼叫键。
“喂,是乔伯伯吗?我是尚冉,是……对,您还记得啊?”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尚冉的脸色变得有些冷硬。“是吗?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络了。”
那边又说了几句话,尚冉的明显烦躁起来。
“我知道,我是想问问,您在不在家?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是吗?那太好了,我现在过来方便吗?您还住老地方吗?是,我来过,记得的。”
可能是被对方调侃,尚冉显得有些着恼,快速客套几句后就收了线。
“你——”隐约听到地址,廖洁知道他是找到能帮忙的人了。
尚冉拨了下头发,决然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说完就往餐厅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温湄,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
众人目送他离去的身影。
“我现在才发现,”良久,温湄班上一个女生冒出一句,“这小子还蛮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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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的室内装潢与坐在客厅里两人的一身学生装格格不入。
“我们要见谁?”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像是又生上了闷气。
这里看起来好高级哦,而且还不会很土,看起来屋主绝对不是暴发户之流。
不会是市长之类的重要人物吧?
脚步声从楼梯口响起。不一会儿,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进入两人视野。
“校长!”温湄惊呼。下意识立正站定——这是大二军训留下的后遗症,那时候被通知,只要老校长走过她们的方队,大家就要一起回答他:“首长好!”、“为人民服务!”
“乔伯伯。”尚冉显得镇定许多,几乎是优雅地起身,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校长朝温湄微微点头,随即转向尚冉,和蔼地道:“小冉,你都长这么高了?咱们也好久没见咯。”
“那时候我才十四呢,乔伯伯。”尚冉笑笑。
口口声声的“伯伯”、“小冉”让温湄觉得头有点晕。
今天是怎么回事?几乎每个人都在上演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戏码,跟土拨鼠见日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是啊,十四岁的孩子就已经了不得了呢,当时你爸他……”
尚冉的脸不知为何僵了下来。“乔伯伯,今天来时有事要拜托您。”
校长看了眼温湄,语气变得不那么热切,“这位是?”
“我女朋友。”尚冉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校长挑眉,“你今天来是为了她?你爸爸知道你们的事吗?”
尚冉似乎对“爸爸”两个字非常敏感,他立刻冷着脸说道:“我的事,不需要他管。”
校长见他态度生硬,也不悦起来:“你嘴里说不要他管,今天还不是凭着他的面子来找我开后门?”
“我——”尚冉一时语塞。
温湄今天看够了教务部那帮人高高在上的脸色,一身疲惫地来到这里,想不到还是这副嘴脸,越想就越气不打一处来。
“校长,我不知道您跟尚冉他爸爸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也没兴趣知道。因为在一个公平的社会里,这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一切按照程序进行的话,我的麻烦早就通过正当途径解决,尚冉和我根本没有必要站在这里请求您的帮助。是的,他是为了我而来找您开所谓的‘后门’,我也知道换了别人根本就没办法走进您家这道门。
“因为您高高在上,因为您是精英是权威,我本来以为精英和权威的存在价值就是保护非精英非权威者的利益,使得一切更平等用更合理的方式运作,让我们这个社会有足够的规则得以运行。但是学校某些机构让我们失望了,我们不得不往上寻求更有力的权威来主持公道。
“很遗憾K大今天连续让我失望了两次,我想我们错在质疑了强权即公理这句话的正确性,感谢你和您的属下们为我们上了精彩一课。我为我们开后门的无耻行径道歉,再见。”
温湄说完,拉起尚冉往门口走,看都不敢看校长一眼。
天哪,她从没有在这么“崇高”的人物面前说过这么多话!
“等一下。”
两人已经到了门口,被训得糊里糊涂的校长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二人。
无论是谁都不会就这样让他们走掉的,此之谓请将不如激将。
温湄在心底把所有知道的神佛都拜了一遍。
感谢真主,感谢老天爷,感谢如来……最重要的,感谢今天充满说教意味的公选课考题让她明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至理名言。
“小冉,你女朋友是学法律的吗?”校长似笑非笑地凝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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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迅速解决。事实证明,教务部护主心切头脑发昏的全体同仁只是需要一位有力人士来提醒他们,每间教室里都有摄像头全景式记录考试过程而已。
如果尚冉认识的是处长以下的老师,事情才没那么容易搞定——难怪古装剧里面,清官上头总有贪官,贪官上头却总有一个明察秋毫的皇帝啊。
战线拉得几乎有一个月长的考试继续进行。
但是呢,私底下的事情可没有到此结束。
虽然父亲保证说到时候一定让她拿到学位证书,曲婷婷还是很想退学,或者转校也行。
想不到一进校门就风光到现在,学期临了却经历了她此生最大的噩梦。
几乎每天有不同的“惊喜”等着她。
班上的女生都不理她就算了,反正本来关系也不见得特别好,可是连向来殷勤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这真叫人难以忍受。好几次在寝室里,只要一有人东西不见了就拿很怀疑的语气问她看见没有——凭什么?她还稀罕那些破玩意儿?真当她惯偷是不是?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管理学院的公敌。
走过管院女生的宿舍楼层时,会有一双双恐怖的眼睛瞪到她晚上睡不着觉,但是理论上人家什么也没干,她根本无从告状起。某一天有一个管院的男生到宿舍楼下等她,见了面羞答答地送了一盒礼物给她,惹来那些目击女生“叛徒”的叫骂,她欣喜若狂感到诅咒终于消退自己的魅力开始恢复,得意地当场拆开,却发现精美的包装下竟是池塘边的污泥再加些到处乱爬的可怕虫子,吓得她一蹦三丈高仓皇逃逸。
走到哪儿都有人轻则白眼,重则臭骂,正在吃香蕉的会没公德地扔在她经过的路上,待她避无可避中了陷阱后,才跑过去捡起来,一脸慷慨激昂说这香蕉真是缺德又不专业,竟然连把人绊个狗吃屎都不会。手里提着水的,不用说下一刻宝贵的自然资源就会通通落在她美美的衣服上,并且埋怨她干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糟蹋她们辛辛苦苦打来的水。
整人的方式多种多样,连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只知道每个人退场的时候都会说统一台词:“我们的镇院之宝,可不是你小孩子家家随便能欺负的!”
好不容易战战兢兢考完最后一场试,曲婷婷迫不及待要回到寝室整理东西,完了就逃回家沐浴焚香祛祛霉气,看看来年能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谁知就连这最后一天都没人肯放过她。
好好走在路上的,一件不知道是脏衣服还是破裤子的东西套牢了她的头,一股猛力把她拉走,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十来双嗜血的眼睛盯着她。
曲婷婷来回扫视,一看到沉着脸的尚冉就哭开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也没想到陈叔叔那时候恰巧会在温湄背后啊。
好像港片里面的场景哦,三角眼兴奋地直搓手,接下来,他是要扮演一个为虎作伥——不对,是替天行道——的喽啰呢,还是英雄救美的侠客呢?
后者比较有吸引力,但是……看看周围群情激愤的样子,前者显然比较保险。
“老大,你看我们要怎么对付她?”算了,狗腿子一号也是个不错的角色啦。
尚冉冷冷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曲婷婷,沉默一会儿,终于下决定:“揍她!”
“什么?”所有人——包括曲婷婷,都愕然看向他。
“你不是从来都不打女人的吗?”曲婷婷愤愤不平。
三角眼奇道:“你怎么知道老大不打女人?”连他都不知道欸,难道说,他们俩其实有背着大嫂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桃色思维只进行到一半,下一刻就被口水呛住。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曲婷婷理直气壮地控诉,电视里的黑道大哥都很有品位,才不会欺负老弱妇孺。
尚冉这边的人一下趴倒一大片。
三角眼忍不住高山仰止自愧不如,崇敬地瞻仰曲婷婷——原来还有人能比他更入戏啊。
尚冉没好气地发现,好好的一出党同伐异的戏正在向闹剧方向发展过去。就知道这帮人不能信任!重重咳了一声,终于把伏在地上狂笑的猪头们惊了起来。
“老大,真的要揍她吗?”三角眼再次确认。
不是不舍得这小妞一身细皮嫩肉,而是担心万一让人家挂了彩,倒霉的可是他们自己。
“当然。”尚冉的表情说明他是多此一问。
“但是——”老大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他自然十分欣赏,可也要考虑后果啊。
插一句,把大嫂说成红颜会不会让陈圆圆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尚冉终于明白他的顾虑是什么了。“你以为我会这么笨吗?”
“啊?”难道只是吓吓人而已的?
“胖子,打她屁股。重重地打,至少一百下。”
谅这种爱面子的臭屁女生也没胆到处说被打屁股了。
“我、我吗?”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就是你了,下手节制一点。”他知道读临床医学的男生往往对动物身体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所以交给他最合适了。
“没问题。谢谢老大!”胖子摩拳擦掌朝曲婷婷走去,脸上露出的表情一如上次见到Cookie。
直到第三下重击拍到身上,曲婷婷才如梦初醒地爆出杀猪般的尖叫:“救、命、啊!”
她要退学,她一定要退学!
第9章 爱情瘟不喊停
说不好奇尚冉的身世是骗人的。自从那天去校长家以后,温湄只要一有空就会开始猜测这其中的玄机。
首先肯定,校长和尚冉的父亲很熟。以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理论推测,尚冉的父亲也应该是属于“社会精英”这一族群的人类。
“社会精英”这个概念,从圣诞节那会儿尚冉的否定来说——假设他说的都是真话,就已经排除了言情小说中男主人公经常占据的职业领域:欧洲王室——这个倒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尚冉是纯种的中国人这一点没人怀疑;黑道老大——这个,好像是三角眼他们家的老本行,尚冉既然能像开玩笑似的说起他那“少主”室友的可笑排场,同行相忌或者惺惺相惜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特工、魔法师——老天,这就算了,她那天问纯粹是缓解气氛用的;电脑工程师——别提了,她绝对不相信电脑天才家庭可以养出一个不知MSN为何物的小孩;企业家——这个倒是很有嫌疑,虽然依尚冉平时的穿着和消费来说,说他有钱谁都不会相信,但根据小说里的情节,很有可能是富家子为了体验平民生活故意装穷,或者富家子为了某种原因和家里闹翻——这里的原因可是父母的花心、缺乏家庭温暖、某种让人抱恨终天的误会——以至于只能靠少少的生活费艰难度日,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坐吃山空之后,就开始到处打工赚钱,到后来积累了很多人生经验用更成熟的态度去审视以前的决定,最终与家里握手言欢。或者死都不回家去,在外面开拓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后来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就轮到大少爷他出马,结果一切搞定,中间还会穿插一朵解语花来解开父子或母子俩的心解,最后解语花就被摘去当了正版女主角。就不知道她是那朵正版女主角还是男主角落魄时遇到的作为人生中过客的女配角了。
“不过,要当女配角我也是那种正面的、豁达大度的哦。”她已经不止一次在看完某本小说后跟尚冉说过这个观点,借以表明自己的立场最主要的是顺便试探他的反应,不过看来成效并不彰。他总是轻轻拍几下她的头,然后说:“你少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是指哪一部分?他的身世?他与家人的矛盾?女主角与女配角之间的分野?
这种没有包含任何信息量的回答,根本是标准的暧昧不明情况下男主角反应嘛。她真怀疑他有偷偷看言情小说。
她有时也会觉得很失职,当了他四个月的女朋友——虽然其中有一个月是放寒假各自回家的,竟然对他的身家背景所知甚少——当然不是想问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但是基于公平平等的精神,当他都知道她家有几口人,是干什么吃饭的,姐姐有过三任男朋友弟弟成绩很烂老被揍,曾经养过多少只猫多少只狗,亲戚朋友中哪个比较有钱哪个比较能干哪个比较落魄等等狗屁倒灶的事情了,凭什么她对他的认识却仅止于一张坏人脸一副不怎么好的脾气以及一颗不怎么坏的心?对了,还有英语爆好读书爆用功——咦?怎么听起来也不算很少的样子?
哎呀,总之呢,就是他那种避而不谈的死相很惹人恼火啦。有时被逼得急了,还会做出很生气很恐怖的表情来,害她问不下去——说好了,不是不敢,是不忍心哦。他那个样子就像是被虐待到苦大仇深却有没办法宣泄的可怜孩子,只能以粗暴的方式来回避这个话题。每当见此情形,她的母性温柔就会波涛汹涌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在“伤痛”烟消云散前逼他老实交待——这种保证往往在她的好奇心跟前全面失守,不到三天,“盘夫索夫”的戏码就会继续上演。
也许是不胜其扰,四月的某一天,尚冉终于在某次她蓄意明显的试探中,一反常态地正面回答:“我要去家里拿点东西,你要不就跟来吧。”
温湄大吃了很多惊。
她不过就是想知道一下他家里的基本情况而已,至于这么隆重地来他个“丑媳妇见公婆”作为惩罚吗?
“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脑中已经浮现出疾言厉色的大家长和高傲矜贵的美妇人。他们的关系还没密切到这种程度吧?而且万一被佣人或者恶犬赶了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这次不去以后就再也不要问那些有的没有的了。”真烦,老是问来问去的也不知道在好奇个什么劲,给她机会又不要。
啊?最后通牒耶。“好吧——我去。”咬咬牙,上了!
“这个星期天是不是?”剩下的三天里她得好好地做一下心理建设才行。
“干吗等到星期天?”尚冉觉得奇怪,“现在走就是了。”
“但是明天还有课……”她作为惯犯没什么,他可是信誓旦旦大学四年一节课都不会逃的。
“我知道啊,怎么了?”尚冉停下脚步,这跟明天有没有课什么关系?
“难道你决定今天晚上回来?不会吧?现在是下午三点耶!”难道他其实在附近某个地方停了一架私人飞机?
尚冉终于了解盲点在那里了。
“小姐,我似乎跟你提过,我家很近吧?”
“是啊。”这是他惟一一次透露家里的事情,她当然记得。有时候她很羡慕像小洁和他这种离家近的小孩的,爬上火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真方便。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一学期也没见回去几次——
“那么你认为坐来回半小时的公车会妨碍我们明天上课吗?”真是服了她。偶尔看起来还挺有头脑的,为什么大多数时候那么笨呢?
“半、半小时?”温湄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尚冉却一脸无聊地点点头。
半小时的路程都不回家?
厚,要她是他爸妈,早就把这个儿子登报作废了,哪还轮得到他装腔作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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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你家?”温湄看着眼前一幢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简而言之就是毫无特色的居民楼,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猜测都泡了汤。
亏她还在车上演练了厉害女主角V.S.势利公婆的一百招手段,原来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不过一直纠缠在心头的担心却也落了地——好在他不是那种高门大户,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之后必然衍生的种种问题,毕竟书上的说法和现实情况总会有差距的。
“你等在这里吧,我去去就回。”尚冉把她往旁边的社区公园里一搁就要走人。
“哎,你怎么不带我上去?”难道说那里其实并非他的家,只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虽然不是在演侦探片,但是时时保持戒心可以让生活更安全哦。
尚冉实在为她的想像力感到头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没好气地说:“我家住七楼,你要跟吗?”
“这样啊,那算了。”住这么高做什么?现在这边跑上,一会儿再是寝室里六楼爬上,这不折腾她一身肥肉吗?而且真的碰上他爸妈,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啦——虽然不排除通过被廖洁誉为八卦天下第一的校长那张嘴,他们交往的情况早已经被尚冉长辈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无聊地坐在公园里看小孩子们打打闹闹,老头老太们在一边说说笑笑,还有个别单独坐着晒太阳,农历三月的夕阳照得人全身发软,昏昏欲睡——
“走了。”尚冉来倒她跟前,肩上多了个背包。
她任他将她拉起,往转角处的车站拖行。“怎么这么快?”
“拿点东西而已,又不用翻箱倒柜。”
“那……不用跟你爸妈打招呼的吗?”她状似随意地说出,偷觑他一下子变得不太自然的脸。
尚冉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大概是想表现出等车的焦灼,但是不太成功。
温湄踮起脚,一把将他的脸扳到面前。
“说不说?”
尚冉无奈地大叹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你只是好奇心作祟才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那你就把你和你父母之间‘简简单单’的纠葛说给我听,这样我就不会好奇了。”
尚冉想了想,再想一想,终于让步。
“我说了你可不准喊无聊。”
“洗耳恭听。”温湄露出胜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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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承认,故事并不像她想像当中的风云诡谲,好在男主角是她身边的这位,所以至少在现场感上可以加一点分数。
另一个得分点则是作为男二号出现的尚冉他爸——据说是有那么点名气的法国文学研究者,从尚冉一直使用的轻蔑口气可以推断,她父亲在学术界绝对不会如他所说的“小有名气”而已,毕竟谁有空去请一个小小的研究人员三天两头到国外讲座?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嘛。
不过她倒真是很好奇一个长得像十足坏胚的“学者”身上会有怎样的一种气质——据尚冉抱怨,他这副皮相百分之八十五遗传自“那老头”。
接下来就是关于一位望子成龙的父亲和一只Black Sheep之间的斗争。
尚学者不惑之年才得一子,老怀大慰之余,自然而然地觉得该小孩应该子承父志,为外国文学界放一异彩。而尚小公子也算争气,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独到的语言天赋,但在耳濡目染兼老是被拽到国外去实地训练之下,外语倒也学得呱呱叫——贪心的尚学者不但要求儿子熟练掌握据说全世界最美的法文,以及全世界最通用的英文,而且还有什么日耳曼语系啦、印欧语系啦,还有其他一堆听都没听说过的小语种,都得好好涉猎一番。
也就是说,在她还跟在姐姐屁股后头讨糖吃,拉着弟弟玩泥巴的时候,可怜的尚小冉就已经坐在书房里的小小书桌上背那些比惊悚片还恐怖的繁复词组和语法。功夫不负苦心人,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学通了五门外语。尚学者欣喜于孺子可教的同时,自然要不断加码,再接再厉。高二分班的时候,尚冉在父母的期盼下填了文科,为以后报考外国文学专业做准备。
但是我们的主人公忽然觉得累了,他不想再遵循着父亲的意志走自己的路,于是一场家庭大革命爆发,尚冉在高三那年申请转入理科班,尚学者夫妇当然不同意,尚冉不理他们,执意去理科班旁听,后来是班主任看不下去自己带的学生这么讨厌文科,去跟尚冉家长说按尚冉的文综成绩,就算要考个专科都困难,尚学者才咬牙切齿地签下了转理科的同意书。尚冉革命成功,高考成绩也相当如意,但是父子关系从此进入冰期。他父亲因为工作平时不太在家,但只要一回家看见尚冉,三句话不到就一定开吵。尚冉觉得老人家年纪一把随时都有中风的可能,要是到时候全赖在不孝子身上要挟他一定干吗干吗就惨了,索性也不太回家,眼不见心不烦。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反抗你的父亲?”真想不到尚冉那时是这么乖的小孩,要是小时候她家老爹也跑来告诉她你要怎样怎样,绝对会被她哭到叫苦连天,打到连连告饶。
“这种情绪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么多年来的枯燥生活,我受够了。”凭什么人家小孩在玩的时候他要乖乖念书,凭什么同学英语偶尔拿个九十多分家长就会欣喜若狂,他每次都考一百爸爸总是面无表情,凭什么人家懂得很多流行、明星之类的东西而他只知道那些字对应的西班牙语是什么马来语是什么阿姆哈拉语又是什么,小时候只是觉得委屈,稍长之后就演变成了不平,这种不平日复一日地累加,终于爆发出愤怒,让他作了十八年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你——讨厌学外语吗?”一向以为他只是英语特别好罢了,谁知道竟然还会这么多种语言,但是只要一想到这项特长是他牺牲所有童年与青少年时代乐趣换来的,温湄心中少了羡慕,多了同情和怜惜。
“怎么说呢?”尚冉嘲讽地笑了笑,“那么多年下来,似乎学语言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一种习惯,甚至一种生存方式。刚刚放弃语言学习转而猛攻理科时,心里面还是很失落的。”
“你没有跟你父亲好好地谈过,对吧?”她不认为作为一个父亲会只想着让孩子达成既定愿望而不顾他的心理状态。
“小时候的抱怨,他只是当成小孩子撒娇,根本不放在心上。长大一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只要在家,他总是那样充满希望地望着我读原文书,只要是有利于学习的东西,他不管有多困难都会找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然后送到我面前。”
尚冉沉默良久,才艰难地承认:“我其实每天都在害怕如果学得不像他期望的那样好,他会有多么伤心,我总是在担心自己不行……我知道当初的叛逆会让他伤心,但是如果不那么做,我会先崩溃的。”说完,他把脸埋进了手中。
“你爱你父亲。”抚着他柔软的长发,温湄下了结论。
从小到大,或许性格变了,或许坚持变了,但是她知道,尚冉还是那个有着一颗温柔心灵的小孩。
尚冉不语,似乎是默认了。“但是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也许他爱的只是一个能为他带来荣耀与名声的孩子。”他的口气,埋怨多于愤恨。
“不。他爱你的。”温湄笑,心情因为想起刚才在公园的角落频频探看的鬼祟老人而豁然开朗,“因为,你也说,你是他惟一的小孩啊。”
那位老人家,长得真是很坏人呢。
有很多事情他们现在还不懂,但是,总有一天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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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和苏伊蘅、孔禾并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自从廖洁同学与某“校外社会知名人士”勾搭上,她参加伟大而有意义的寝室活动的次数急剧下降,今年那个幸福得天怒人怨的情人节之后,能够在寝室看到她芳踪的可能性更是直追哈雷彗星来访几率。622管理委员会已经作出缺席判决,开除她的委员身份,并且处以与本月水电费相当之罚款。
软硬兼施之下,如愿敲诈一笔之后,三个既得利益者决定拿罚款去大吃一顿。为了表示隆重起见,她们穿上了不久前才确定的金黄色“寝室服”——据说黄色的视觉效果最明显,走在哪里都不容易被撞到。
尚冉远远就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走在自己前面。
老天,她们都不知道一路走来回头率有多高吗?一身耀眼的黄色就算了,还用高矮高这种缺乏美感的排列方式,走得又那么整齐,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活动中的金元宝,丑毙俗毙搞笑毙了。
扮演元宝中间浑圆下陷部分的不二人选,自然就是他家笨笨女友。
简直就是在丢他的脸嘛。为了不让这种有辱“家风”的情况持续下去,尚冉决定硬着头皮上去力挽狂澜。
温湄感到有一股大力把她拉离温暖的集体生活,回头看清冒犯者,口气立刻由不悦一变为娇嗔:“干吗啦?”
听得苏、孔二人满山遍野找不幸遗失的鸡皮疙瘩,“元宝同盟”立刻宣告破裂。
“你们这样走很奇怪的。”尚冉实事求是地回答,更确切的形容是愚蠢。
“会吗?”三张无辜的脸天真得像小红帽。
尚冉非常笃定地点头,然后随便拉了一个之前一直在看她们,边看边闷笑的行人,问:“你说,她们穿成这样走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那人被猛然放大的恶人脸吓了一跳,直觉以为是流氓分子在为自己俗不可耐的女人提升信心。
“好、好、好,感、感觉好极了!简直完美!”
温湄颇感惊讶地问他:“你叫住我们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寝室服很好看吧?”还要找人求证这么大费周折,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了?
放开抖个不停的胆小鬼,尚冉黑了一脸。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谁这么有空啊。
“那你还有什么事?快说啊,说完了我们要去吃大餐!”苏伊蘅最经不得饿的。
尚冉看温湄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你过来一下。”
“但是她——”
“她借我一下。你们去吧,改天我请客当赔礼。”
什么?有白食可以吃?
耶!赚到了!
孔禾二话不说把苏伊蘅拖走。
“人家卿卿我我咱们就不要当电灯泡了,走走走吃饭去,你不是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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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廖洁她们吃惊极了。
“他可能要出国。是学校里交换生的名额,到美国再读两年大学毕业,拿两张文凭。毕业后可以在当地继续深造。”温湄平静地复述一遍。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从尚冉告诉她这件事到现在。
“强!”廖洁无意识说了句废话后,沉默蔓延。
良久,苏伊蘅才问了个最现实的问题:“你说的可能,是多可能?”现在嚷着要出国的人可多了,一个名额下来千儿八百地去报名很正常,谁知道轮不轮得到尚冉?
“学校里的相关要求他全满足,并且托福雅思的考分高到离谱。”对于大一、大二学生来说,专业知识的深浅并不至于泾渭分明,于是英语水平便成了选拔的重点。
“他报名了吗?”
这似乎是句废话,谁料温湄竟然摇头,“还没。系里的老师都十分看好,每天都在劝他去试一试。”
“他自己的想法呢?”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温湄摇头,“他今天一直没讲,但是我听他以前说过,美国他那个专业的学术水平比这里高许多,如果能够师从那边的精英,是件很幸福的事。”
“这样说,他还有可能在那里继续读硕士甚至博士啊。”
温湄的脸色一黯。“我想也是的。”
既然如此,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冒出了“预约失恋”四个字,只是没有人贸然说出口。
“那你们之间的事……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昨天还在叮嘱她最近有冷空气不要穿太凉快以免麻烦他送去医院,今天却忽然跑来征求她的意见——“我可能出国,你觉得呢?”
要她怎么反应?
很高兴地说好吗?她做不到。
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说不准吗?她做不来。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心中的茫然,需要有人帮忙解决。
“搞什么,明知道要出国就不要在这里惹风流账嘛,现在麻烦了。”
孔禾走上去掐住廖洁的脖子。“猪头,人家都烦死了,你说什么风凉话?”爱情得意的家伙有时候分外讨人厌。
“我是说真的,既然他早就做好出国的打算,就找玩得起的女生去啊,干吗赖着阿湄这种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要是我,就一脚把他甩开老死不相往来。”廖洁干净利落地一偏头,活像遇到事情的是自己。
所以说,他们家那位是注定要在她淫威的压迫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感情这种事情哪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这个死人,超优质男人被她得来毫不费功夫,就以为所有人都能一帆风顺,想得倒美,“你是不是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就跑回来啦?”
因为两人的卖力耍宝,压抑的气氛活络起来,温湄终于有心情给孔禾一个“你怎么知道”的夸张表情。
孔禾耸耸肩,“谁教你这么好猜的?我看你还是和他好好谈一下会比较好。不要老怕会给别人增加困扰就自己闷着被头胡思乱想,两个人的事,摊开来才能解决。”温湄和尚冉真是活宝一对,一个不喜欢说话说出口的都没好话,一个“我是笨蛋,快来欺负我”几个字全写在脸上,沟通起来肯定是洋相百出。
温湄点头,“我会跟他谈的。”再看向一直没开口的苏伊蘅,“小蘅,你有什么意见?”
苏伊蘅定定地对着日光灯发呆,然后朝她咧开嘴,“分手咯。”
其余三人一愣,然后才想到她是在开玩笑,忍不住尖叫起来:“好啊你这个坏蛋!连这种馊主意都能出!大家伙一齐扁她啊!”
苏伊蘅下意识地躲避着她们的追逐,心中却有些沉重。
其实她不是说笑的。不愿让喜欢的人为了自己而放弃前途,但是出国以后,谁知道有多少变数,谁能够保证两心一直如一呢?还不如就此分手给彼此一点空间,如果真的有缘,来年再叙,不好吗?
或许,她就是看起来太洒脱了吧,才会总是失去。
停下来喘着气,对着温湄暂时忘却忧愁的脸,苏伊蘅认真说道:“如果是你要的,就去争取吧。时不再来的。”
三人看着她难得展现的感同身受,除了赞同,还有更多的好奇,但是她不说,她们也不问。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何必说出来破坏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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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吗?”温湄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尚冉不是会胡吹大气的人,既然他说了有把握争取到那个名额,就说明一旦填好报名表上交,行程便定了下来。
她舍不得啊,在习惯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处世方式以后,在接受了他处处不着痕迹的呵护以后,在分享了他最个人的成长故事以后,叫她怎么能潇洒地开口说你去飞吧?她甚至有一种被欺骗被遗弃的感觉。怨他为什么不晚点再考虑出国,怨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无法朝夕相对。
其实很正常的,人家外语成绩好到爆,对自己的专业又有兴趣深造,不出国才可惜。
其实这样很好,他父亲不是一直希望儿子能够在语言文学方面做出点成绩吗?现在能出国,即使不是搞相关的研究,至少可以证明他让儿子提前过了语言关并非一无是处。这样尚冉与父亲之间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一些。
所以她知道机会有多难得,她知道这对他有多重要。
她知道他一定会走的,因为她最终不会阻止他。除了基于他前途的考虑,或许还有一己之私吧。
内心里其实有点想试试看自己在尚冉心中的地位是否真的够高,高到足以让他改变自己未来的计划。
如果她赌输了,那就意味着她成了尚冉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再也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原来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万一她赢了,尚冉真的为了她而放弃出国,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一定能够快快乐乐地一起过下去?留下来,日后还要面临的问题也很多很多,她比他大两岁,势必要先就业,时间空间的差异之下,他们又该用什么方法维系着段感情?如果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会不会怨她?就算口中不怨,心里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也许她想得太多了,书上明明标榜只要相爱,就没有难题不能解决的。
或许说到底,她还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没足够信心吧。他们毕竟年轻,毕竟识浅,毕竟没有勇气扛起另一个独立个体的人生。
第10章 如果这不是结局
她生气了。他想。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征,但是他知道,没有人会在男友突然说出要独自远行的话时还能无动于衷。
不能说他是无奈之下才有了这个意向,想出国的念头在脑子里打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近一年的学习让他发现自己喜欢现在的专业,并且学得也不太差——这是在反抗父亲行动中的意外收获。如果能够让兴趣继续保持下去,日后或有大成,也未可知。在这一点上说,去国外深造是难得的机遇。
但是当下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姑且不考虑他申请失败的可能性,要取得身边人的支持,就是件难事。
父母应该是没有意见的。他能够出去,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欣慰吧——他承认自己把这一点列入了考虑,他们……毕竟老了,而且只有他一个儿子。
他最放不下的,还是温湄。
他甚至没有意愿去说服她支持这个决定。想到她,他会不想走。他怕她又傻乎乎地被人当万用保姆支使,他怕她又被人害到十八层地狱去还百口莫辩,他怕她不会照顾自己冬天着凉夏天热死,他怕她、他怕她……忘了他,不要他。
“老大,你说什么笑?你以为像大嫂这样的要身材没身材要容貌没容貌的女人会有几个白痴欣赏?”三角眼这番自封的逆耳忠言为他招来了一顿暴扁,也让他猛然发现温湄的好,其实没几个人真正明了。
如果他够自私,他应该去对她说,你这种条件的人,再没有别人会喜欢了,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等我回来就好。
她那么笨,没准就会信了,然后向那个王谁谁看齐苦守寒窑××年,等他衣锦还乡时把黄脸婆接到家里供着,成就一段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佳话。
但是,未来有太多不可知了。
他苦笑着摇头。
老实说,他不能确定要在美国待多久,而这段隔山隔海的时间内,两人感情上是否还有变数并非他现在就能预测到的,甚至于是否真的能混出些名堂来也还是一个未知数,轻易或者说轻佻地许她一个未来,他不敢。
对于温湄,他也并没有把握他们俩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平安顺遂,风雨不侵。她的好,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但是一旦明白,就会放不开的。如果有一天有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出现了,她认为那人更适合她,远在另一方大陆的他,又能用什么方式捍卫自己的感情?
当然,他也可以不去的。就呆在这里,安安分分读完四年本科,然后或者读研,或者工作,满足于守在她身边的小小幸福,然后时间到了,学着做一个丈夫,做一个父亲,然后一起慢慢变老。
平凡的一生,何尝不令人神往?
但是他得承认,还是会有些不甘心的。
曾听母亲私下里说,父亲本来有机会到某个法语国家的领事馆工作,但是在成行之前突然发现怀了他,他们两人踌躇再三,还是觉得让他在祖国的土地上出生成长更有归属感,最后那个职缺终于被放弃。这对于父亲来说,自然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所以,或许他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得到一些补偿,希望他能够比自己更出色,能够完成他未竟的理想。
那时候听母亲的解释,心里只是觉得她在强调理由,为父亲对他那么坏找借口,但现在,虽仍不能苟同他几乎专制的教育方法,却能稍稍理解这种心态了。
虽然不是他的责任,但心中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他这个累赘,如果父亲能够去国外,现在他的事业,恐怕又是另一番局面了吧。
入社会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会有一重又一重的负担接踵而来,学生时代根本就不会想到的问题应接不暇,越来越多的顾忌考虑让人缚手缚脚无法全力施展,家庭里父母的养老送终、配偶的工作情绪、子女的教育未来,事业上则是收入职位升降、同事间的相处、上下级的应对等等等等,更多的,他现在无法预期。
无论是否有万全准备,都没有人可以避免这些,所谓成长之痛,大抵如此。
但至少现在他还年轻。有精力,有时间,少牵挂,没负担,这些是最大的优势。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地为未来铺路,到了什么壮志雄心都在蝇营狗苟中消磨殆尽,就只能徒然抱怨年华老去功业无成了。
到底该怎么办?
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室友的鼾声中,尚冉有了些许睡意。
算了,明天再想吧,先睡觉,先睡——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尚冉这才想起睡觉的时候忘了关机,随手拿起接收,上面的文字让他睡意全消。
“你去吧。”
三个字,很简单。温湄发来的。
尚冉错愕。
就只有三个字吗?没有虽然我不想但是为你好,没有为了我多考虑,没有没有你我怎么办,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去吧?
冷冰冰的文字看不出情绪。却让尚冉整个人都躁热了起来。
是不是她早就觉得他很烦,所以有这么好的脱身机会就牢牢抓住?是不是已经有哪个杀千刀的在追她,她陷入两难索性让他走以便双赢?是不是她开始觉得他比她小不牢靠,所以想趁早撇清关系?
混乱的思绪的在心中闪过,发到她那边的却也只是三个字:“为什么?”。
温湄凝视这三个字半晌,像是可以从中破译出什么密码,许久才回过去:“我不想让你遗憾。”
尚冉紧紧捏着手机,差点无法呼吸。
老天,她懂他,她真的懂他!
她不是不要他,不是有别人,她只是纯粹不想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遗憾而已!
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尚冉忽地在窄窄的床铺上翻了个大跟头,脚跟落地的闷响把抵足而眠的三角眼吓得猛然翻身而起,大声呼喊:“地震!地震啦!”
随后抱怨声四起,三角眼欠下明日结算的两顿痛扁后委屈莫名地钻进被窝。
尚冉一直不说话,不愿让别人分享他此时心中的狂喜,只在暗处,默默地、默默地开怀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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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批下来了,尚冉如愿入选。
他说,我不变心,你等我,好吗?
她说,未来的事,谁也保证不了。
他说,反正我不变。你变的话很缺德的。
她笑,转移话题。我爸妈打电话时问有没有交男朋友,我说有。他们嚷着要看,暑假去我家,怎么样?风景很好哦。
好,当然好。多几个人帮忙看着她,何乐而不为?
夏天的午后,蝉鸣声声,室温和外面相差足足有十度左右。但是男生对于运动的狂热并不因为天热而稍减,三角眼和爆炸头伙同别寝室男生在球场上大战一场,浑身汗臭地回来。
走进寝室,没有看见那个一头长发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身影,朝着落汤猪般凄惨的胖子喊道:“喂,老大还没回来?”
胖子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比比洗手间,继续躺在床上吹风。
脂肪多的人,整个夏天就像在地狱里度过,一动不动也能搞得水漫金山一样。不过冬天不太怕冷,算是有利有弊啦。
爆炸头朝洗手间望去,忍不住大叫:“喂,你是谁啊?我们老大的梳子不要乱动,会出人命的!”老大对头发宝贝得要死,谁动了他的梳子洗发水就得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那在梳头的人转过身来,才要说话,便被两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压下:“老大!”
尚冉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道:“干什么?”
三角眼和爆炸头指着他的头说不出话来。
剪了?老大养了这么多年的长发,一个下午没碰到,竟然成了平头?
“老、老大,你头发给口香糖沾上了吗?”脑力激荡许久,还是觉得这个答案最有可能。不知道案犯现在是否还在人间?
但,造成这种毁灭性的效果,那得要多大一坨口香糖啊?
“我自己去剪的,不行吗?”尚冉的肢体语言大有“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看”的意味。
“啊?”三角眼张开嘴,露出三颗补过的大牙。
倒是爆炸头平时陪老妈看过几次爱情文艺片,福至心灵,妙悟真谛。
“我知道了,老大是在玩长发为君留,青丝表余心啦。”
三角眼恍然大悟,连连惊叹:“啧啧啧,明白明白,原来是这样啊。”真看不出老大还是这种感天动地的痴心男子,真是太崇拜了。
尚冉的脸虽然有点微红,还是忍不住粗声粗气驳斥:“你们少乱讲,我是因为要去见温湄她父母,为了有个好印象,所以——”
“见温湄的爸妈?”三角眼又尖叫。
“有什么不对吗?”尚冉受够他娘娘腔的举动,露出杀人的神情。
“没没没。”本着兄弟义气,爆炸头憋着笑上来打圆场,“他只是想说,到了见父母的阶段,就说明你和大嫂的关系已经进入稳定期,所以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三角眼还待反驳,被爆炸头急急捂住了嘴,朝尚冉赔笑。
傻不傻啊,要是告诉老大他不剪头发像在逃犯,剪了头发像劳教犯,怎么看都像作了案,他们哪还能活到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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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想过很多种温湄父母见到他以后的反应,但看来果真人算不如天算。
“你就是我们女儿的男朋友啊?”看来很精明的温爸爸目光中只有打量,拒绝透露更多。
尚冉竭尽全力堆出一脸笑容来缓解紧张情绪,有礼地鞠躬,应道:“是。”
温妈妈显然为有人能笑得这么难看感到震惊,拉着女儿到一边,偷偷地问:“他是不是对你很凶啊?”可惜天生的大嗓门,压低声音的效果只是让左邻右舍听不到而已。
“没有啊,他人很好的。”温湄看着尚冉扭曲的表情,心中暗笑。
“你知道吗?阿湄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以后家里的产业,是要交给她来接手的。”温爸爸严肃地说道。
尚冉颔首,“我现在知道了。”
尚冉早在看到他们身后的宏伟背景——一大片厂房时,就已经知道温家的家底不薄,也约略猜到温湄为什么要去读管理了。他只是不知道,在温家人眼里,他们的继承人培养计划和他的介入之间的关系如何。
反正不管他们要玩梁祝还是不落夫家,他都会据理力争就是。
谁知道神情凛然的温爸爸下一刻却忽然变成笑脸弥勒。
“那好,既然你知道了,我们就容易沟通了,这个女儿呢,我们是实在不舍得把她让给别人,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还有个大女儿,跟你换阿湄好不好?”
说着把一直站在旁边如波斯猫般的成熟女子往他面前一推。
他还在为这奇怪的变故恍神的当儿,温妈妈已经在进行推销工作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流行什么姐弟恋的,你跟阿湄只差了两岁不到,根本就不够劲爆,我们阿潞就不一样了,她比你大了足足八岁,常言说女大八一路发,你考虑考虑,怎么样?”
尚冉觉得有点头晕。姐弟恋?劲爆?这是一个五十岁中年妇女该说的话吗?还是他已经落伍了?
望向温潞,见她也是一脸的惊愕加无奈。看来是老人家自己心血来潮,不存在串供的行为。
“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我本人对姐弟恋没有特殊的兴趣,当时遇到温湄,也并不知道她是高年级的学姐……”
温爸爸忽然很帅地弹了一下手指,说道:“我知了!你看不上我们家阿潞是不是?那这个呢?这个怎么样?”他手往背后一伸,竟然拽出一个唇红齿白的美丽孩子来——
人牙温妈妈继续上场解说。“这是我们家老三,够漂亮了吧?跟阿湄换包准你没有损失。你看我们俩老糊涂的,连时下最流行BL都给忘了,老三最合适你了,冷酷男子和美丽少年的组合,哦,帅呆了!”温妈妈做出怀春少女状,温湄姐妹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吐出来。
原来那是个男孩。尚冉有些讶异。看起来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被他们这么一搅,他原本再多的忐忑都成了恼火。
这对父母当自己的小孩是什么?当他的感情是什么?可以这样换来换去的吗?
看他没有反应,温妈妈还待再说,却被他一个摆手阻止。“伯母,很抱歉我喜欢的是温湄,只是喜欢她这个人,不是因为她年纪比较大,也不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理由。对于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实在无福消受。如果你们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话,就直说好了,我不怕打击,但是我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好了,现在可以变脸了吧?晚娘脸势利脸尖刻脸,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给他变态下去了,心里毛毛的。
话音一落,温爸温妈果然变脸。
“呜呜呜,我好感动啊,死鬼,你听听,这才是正版男主角应该说的话嘛,瞧你每天都在练什么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欸,他说的也不过就是很普通的台词而已,你至于这么崇拜吗?我那些有深度的根本就是你不懂得欣赏!”温爸爸说完还颇为妒忌地瞪了尚冉一眼。
两个据说事业有成、在本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级人物,就在自己名下的厂子门前,开吵。
“现在是什么状况?”尚冉发现厂里厂外来往的人虽多,却并没有人正眼瞧他们,看来是司空见惯,不屑理睬了。
温潞笑开,媚眼如丝,“这就是所谓的闺房情趣。家教不严,真是抱歉。”
温湄耸耸肩,拉着他往厂里走。
“吃饭去了。他们大概一个钟头之后才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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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就在厂子背后,今天为了给女儿接风洗尘,竟然请了整整两桌的客人,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吃饱喝足以后屁股拍拍,凑好牌搭子就上楼摸两圈去了。
“怎么是你洗碗?”等到尚冉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被扔在厨房,为时已晚。
“只要回家,碗一般都是我洗的啊。”温湄不觉有异,利落地走进走出收拾碗筷。
“你怎么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尚冉接过她递来的垃圾却不往外走。
“我那里有被欺负?洗碗挺好的。”本来油腻腻的东西在她手下变得很干净,也算有成就感吧。
她就是这样笨到被欺负了也不知道!
尚冉郁郁地往门外走去,倒了垃圾回来,发现小客厅的门半开着,温小弟坐在沙发上嗑瓜子。
哼,让姐姐做牛做马,你倒好,在这里当大少爷,没门!
他恨恨地想着,推门进去。
“你!过来。”尚冉向温湄的弟弟勾勾手。原来小家伙正在看电视。
“干什么?”温小弟下意识抓着遥控器“防身”,不知道比姐姐大上几倍的眼睛里充满警戒。
他可没忘了刚才爸说要把他送给这个人来换姐姐,看他不怀好意的样子,难保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那是什么眼神?以为他是杀人魔还是摧花狂?就算要摧也催不到他头上!尚冉没好气地说:“帮个忙。”
看他脸色不豫,温小弟心中更是害怕。“什、什么忙?”不会要他做什么恶心的事情吧?电视上说现在坏人很多,小孩子出门一定要当心,但是没说就算在家里也会有麻烦啊。
“洗碗。”干什么抖得跟筛子似的?他真有这么可怕?
“绝对不帮!我不会屈服在你的淫——耶?你刚才说什么?”洗什么来着?不会是给他洗脚吧?
“去帮你姐姐洗碗。”尚冉眉头皱得更紧。这小孩该看医生了,有被害妄想症。
洗碗?干吗去洗碗?
温小弟苦苦思索了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是想代替姐姐压榨他啊。哼哼,他会那么笨吗?
温小弟一下子神气起来,走到他面前,挺了挺瘦巴巴的胸膛,倨傲地说:“要我帮忙可以,得有条件。”
尚冉失笑。果然是家学渊源,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讨价还价了。他也将两手抱胸,做出对等谈话的架势,冷冷道:“Ok,你说说看。”
温小弟学电视里的黑道分子往地上啐了口。只不过人家吐的是槟榔,他则是空气千在屋子里吐口水铁定会被妈揍扁的。
“给钱!”他尽量表现得恶狠狠,但是美丽的面容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尚冉也爽快,“多少?”谅这小鬼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温小弟向前伸出两个手指,酷酷地把头别向一边。
两百块!
“你活得不耐烦了?”
他以为干什么?拍卖初夜权吗?
温小弟似乎也觉得理亏,被他一喝斥,连忙将中指扳了下去。
“这样总可以了吧?”
尚冉轻蔑地瞄他一眼。“你这是在敲诈。”
温小弟见他如此强硬,立刻没了底气,小小声地打着商量:“这、这也不算是敲诈吧……我收你一块钱……真的很过分吗?”他有同学每天都带到学校十块二十块甚至五十块的。
现在轮到尚冉的下巴掉到地上。“一块钱!”他惊得连变声期的嗓音都挤出来了。
“真的很多哦?”温小弟看他如此震惊,心底十分愧疚,“那、那要不五毛钱,好不好?这样的话,我能不能帮姐洗两次碗?”
他是认真的。
尚冉禁不住心中满是疑问。早就知道温家相当殷实,他们家惟一的男孩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上皇才对,怎么会只对一块钱情有独钟?
“你要一块钱做什么?”
“买一串冰糖葫芦或者一个烧饼!”温小弟满脸遐思,口水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
还好没说要去交给警察叔叔。
“你以前都没吃过吗?”不可思议。
“当然吃过!同学请客的时候吃的。”否则他怎么知道好不好吃?温小弟觉得尚冉真是个笨蛋。
尚冉涩声问:“你爸妈……都不给你零花钱?”伯父伯母不像这么吝啬的人啊,光看温湄有这么多闲钱用不完还忙着买东西送人、让别人帮忙花就知道了。
温小弟瞪大眼看他,“我是男孩子,怎么可以拿零花钱?”
尚冉被吓到了。“有谁规定男孩子不能拿零花钱?”斯巴达人吗?家长给孩子零花钱就跟义务教育一样天经地义,别看他和自家老头关系闹得那么僵,老头还不是每个月都乖乖寄生活费过来给他?
温小弟是不是被虐待了?啧,真惨。难怪有被害妄想症。
“爸爸说,温家的小孩只有成绩好才能拿到零花钱,我成绩很差的。再说像姐姐和大姐那样的女孩子才会有人疼,男孩子生下来就是一根草,他肯养活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才不会再给我钱。”温小弟有板有眼地解释理由,看来对这套理论已经深信不疑。
尚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温家的传统习惯是重女轻男,难怪他们宁可把如花似玉的儿子交出去也不让人家抢走女儿。可怜的温小弟,如果生在别人家早就被供起来养了,在这里却只能作为二等公民惨淡度日。
他自然不知道,当温爸和温妈终于把两个女儿拉扯到能够不用时刻照顾,准备全心全意在事业上冲刺时,突然又冒出来的一个死小孩,在当时曾经令他们多么懊恼,这么多年来余怒未消的结果就是温小弟的生活待遇与两个姐姐的有着天壤之别。每次温爸一看到儿子可爱的小脸,就会想起到大城市去发展的机会因为替他换了块尿布而拱手让人,再想起儿子在合同上画的小乌龟使得一个价值上千万的大项目在最后关头流产,还有他在家长会上被误认为是人家爷爷的痛苦,被说成在外面养小老婆生小儿子的尴尬,被怀疑遗传恶劣以至于儿子成绩很烂的耻辱等等等等,构成他对温小弟进行军国主义教育的完善理由。
当尚冉从女朋友那里打听到这一段往事之后,一个极好的主意在他心中形成。
“小弟,来。”他朝突然变得很热衷于洗碗的孩子招招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和善。
温小弟因为几回收入进账而对他的戒心消失了大半,擦了擦手连忙跑过来。“什么事?”
“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可以以后每个月都给你二十块钱,条件是——”
话没说完,温小弟就已经露出了升上天堂的笑容。“没问题。”整整二十块呢,叫他干什么都没问题。
嗯,如此贪财,对他的设想有利。“条件是你得答应继承你们家的家业。”他知道温爸是属意二女儿接下厂子,但是按温湄的性子,就算理论学得再好,接手不用两个月,估计家当就得全归慈善机构。所以说,为了他们温家的基业着想,也为了和他有一定程度上同病相怜的温小弟,他的亲亲女友只要负责乖乖待在他身边好好享受管束就好,在外头兴风作浪的事情,就交给二等公民吧。
“没问题!”温小弟豪爽地出卖了自己的人生,虽然在他的认知里,“家业”两个字只不过等同于这座宅子而已,所以在之后的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他里里外外打扫卫生、整理庭院的忙碌身影。
至于据说很笨的温湄在最后的最后有没有还政小弟,在家相夫教子呢?
这个,谁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