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至这天,许帆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的他依旧是五年前的模样,爬山虎绿油油地网住半面墙,他在墙边站定,痞兮兮地对身前的邵宁说:“我劝你最好别挣扎,外面巷子口可都是我的人呢,小哥我今天就是要在这里把你给吃了!嘿嘿嘿嘿!”
他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雪白双手,意味分明地企图抚摸那张冷峭的俊脸,谁知身前人一个旋身,他反被握住手腕压在了墙上。爬山虎的藤蔓沁凉沁凉的,沿着他的背脊蔓延全身,他被那人摁在墙上,捂住了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挠痒痒,全身扭动得像濒死的黄鳝,眼中溢满着泪。
巷口传来学校里自己那几个的小弟的呼声,许帆一边挣扎一边支着耳朵,却听那小弟在喊道:“许哥——许哥——快出来!你家里出事儿啦!”
画面瞬间转换,许帆在梦中看见少年时的自己站在凌乱斑驳的家中,别墅空荡荡,似乎是刚刚被洗劫一空,脚边飘落一张刚送来的报纸,标题用大大的黑体字加粗印刷,触目惊心:盛名集团总裁许盛名不堪债务,于今日凌晨在自家坠楼身亡!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些小标题:是意外或是畏罪自杀?盛名前途堪忧!家族企业毁于朝夕……
许帆从自己的梦境里又哭又笑地醒来。
眼前是不超过二十坪的小房间,简单却温馨舒适。房门“喀嚓”一声被推开,中年妇女探进脑袋,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许帆!你这个逆子!”
许帆眨巴着惺忪睡眼,挠了挠头:“honey老妈早!一大早情绪就这么澎湃可不利于身体健康喔!”
李素珊举起手中长盒,砸在许帆被子上,声音几近咆哮:“这是什么!你买这种东西做什么!还说是什么绝版生日礼物!许帆你再这样下去妈迟早要被你气死!”
许帆宝贝地捧起长盒,从里面掏出一根粗长的自慰器细细审查,嘀咕道:“还好没坏,这可是很贵的!里面含金喔!妈你不喜欢吗?我给你想了很久,你也五十了,我总得送点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李素珊:“……”
许帆起身,胡乱地洗脸漱口,然后坐到饭桌前吃早饭。
这是许家没落后他跟母亲搬来的地方,南方的城市,空气湿润,屋子是两居室,在十三层,有大大的露台,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普照客厅。
李素珊坐在许帆对面,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帆,你今年也不小了,做事别再这么不靠谱。今天的这次相亲你可得慎重点。我听李阿姨说,今天这姑娘可是名牌大学毕业呢,肯定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许帆咬着油条的脸瞬间皱成一朵绽放的菊花,含糊道:“妈,这是今年第六次了!你这么急干嘛?我才二十二岁,还可以硬挺好几年……”
李素珊一巴掌扇在儿子头上:“闭嘴!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
许帆委屈地看着老妈,一口油条在嘴里咕哝了半天也没咽下。
李素珊叹一口气,忽然低声道:“小帆,妈只是害怕,万一哪一天妈像爸一样,忽然不在了,你只剩下一个人。妈想给你找个家。”
许帆怔愣了片刻,咽下嘴里的食物,将油腻腻的手覆到老妈不复光滑的手背上,却什么也没说。
许帆沉默地吃完早饭,忽然道:“对了,妈,上周你不也相亲了一老东西?我记着看照片感觉不错,你们谈的怎么样?”
李素珊板起脸,“你怎么说话呢!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现在别管!”
许帆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摆出无赖的神情:“小孩子不用去相亲的,我待会回房看动画片去。”
李素珊瞪眼,眼角依稀有当年妖娆美丽的风光:“你这个逆子!逆子!”
许帆涎着脸凑过去,将尖尖的小下巴搁在老妈肩膀上:“honey老妈,你看,你也不小了,一把年纪,再不趁机爱一把,可就老啦!放心,爸在天之灵,绝对是希望你过得好的,所以你老实告诉我,上周那陈叔叔到底怎么样?”
李素珊凝起面孔,细细思索了好半天,对儿子道:“妈这个年纪,也不谈什么感觉,就是觉着,这陈叔叔挺适合过日子的,是个实诚人。他妻子早年生病走了,家里一儿一女,女儿在外边留学,儿子已经工作好些年了。”
“哦?”许帆扬起眉毛,眼里透着兴奋的光,“他有儿女啊?”他记得陈叔叔长相不错,冷峻中透着温和儒雅,如果他有儿子,那么必定也是……许帆脸上的笑容不禁变得有些痴傻。
许帆这人,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好色。而且是好男色。
想当年他才十七岁,就缠上邵宁了。邵宁大他五岁呢,那会儿只是个在读的研究生。也是该着命不好,出外兼职打工遇上了许帆这种色胚。后来的事情,兜兜转转,无非就是许帆厚着脸皮黏上了邵宁,赶也赶不走,偏偏许帆是个声色犬马的败类,依仗着家里老头的权势作威作福惯了,他不知道邵宁的出身,便一直以为那是个靠自己打工的穷学生。及至后来家中骤变,他跟母亲迁徙此地,终究是再没能见着邵宁。很多原本想要做的事,想要问的话,就这么被岁月的年轮戛然而止,渐渐淡忘在记忆深处。
要不是昨晚梦见了邵宁,他还真就要把这人给彻底遗忘了。
李素珊的唠叨将许帆拉回了现实,他甩甩脑袋,一瞬间又把邵宁抛到脑后去了。李素珊此时正对着许帆的头发比划,一通的批判之后,她回房拿了吹风机和梳子,亲自上阵给许帆整出了个八十年代香港绅士的造型。
许帆对着镜子,嘴角抽搐地整了整衬衫袖口。
李素珊打开家门,笑容温暖:“小帆,加油啊!妈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许帆心情无比沉重,迈开步伐奔赴战场。
相亲地点在欢乐火锅城。
三伏天的吃火锅,许帆心中一点也不欢乐。
摆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他在店里等了十五分钟,终于等到了今天的来宾。
许帆对着坐在对面的时髦女子自我介绍:“刘小姐,你好,我是许帆,年芳二二,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性功能雄壮。”
刘静:“……”
许帆继续微笑道:“不知刘小姐对我这第一印象满意不满意呢?”
刘静妆容精致的眼角抽搐半天,才回答道:“许先生很幽默,能认识你很高兴。啊,先点菜吧?”
许帆镇定地坐着,翻开菜单:“我点我的,你点你的,待会我们AA。”
刘静:“……”
在上菜之前,刘静试图没话找话,许帆在碗里添了小半碗香醋,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
刘静脸上带着客气大方的笑容:“许先生很喜欢喝醋?”
许帆抬头,面无表情地说:“不喜欢。只是最近特别爱吃酸,而且容易犯困。”
刘静连忙关心道:“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呵呵。”
许帆抬头微笑:“也有可能是怀孕了,呵呵。”
刘静:“……”
许帆继续旁若无人地喝醋。夏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侧面,俊秀而安详,刘静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开起口来,竟然是那种不可理喻的无赖样子。
刘静没等到上菜,便攥住自己的包站起身,僵硬道:“不好意思啊许先生,我工作上还有些事,今天得先走了,以后再联系,你看成吧?”
许帆一点也没有站起身相送的意思,而是沉着地坐着,抬起头笑得像恶作剧的小孩:“刘小姐,我目送你。”
刘静:“……”
许帆的目光一直跟随刘静出了火锅店,这才眉飞色舞地打算回头吃菜。忽然他的动作僵住,余光看见刘静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驾驶座上的那个,似乎是邵宁?
许帆急忙又转头看去,汽车却已经绝尘而去。
2.
相亲再次不了了之,李素珊无可奈何地逮着许帆猛扇一通,最后却只好无可奈何地作罢。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呢?他要是不喜欢,那么当妈妈的第一个得为他筑起保护的城墙,这是中国父母的惯性。
周一时许帆顶着大太阳去挤公车,心情愉悦地上班。
坐在自己的狭小的办公桌前,许帆对桌上的仙人掌抛了一个飞吻,神采奕奕地打开电脑。周翔坐在许帆隔壁,是个臃肿的懒人,他对着许帆发出不可思议地感叹:“人人都有周一综合症,为什么你永远都像打了激素?”
许帆白了周翔一眼,桃花眼睁得圆圆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了!到处都是美……人啊,我为什么不高兴?”说着,许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部门经理穿着劲挺时尚的夏装走过去。
周翔额头上滴下一朵冷汗,嘴角抽搐:“现在是夏天。”
许帆撅嘴,两眼放光:“所以春风都被捂得滚烫,美人越来越漂亮啊!”
周翔:“……”
部门经理忽然止住脚步,侧身将文件夹拍在许帆的显示器上,“你,跟我来一下。”
许帆看着对方面色不善,和周翔对视一眼,忙跟上经理的步伐。
办公室的整一面是落地窗,把空间填充得温暖而明亮。
费英强坐在老板椅中,从面前抽出一个文件夹,重重地摔在许帆面前:“你自己通读一遍。”
许帆捧起自己几日前通宵熬成的企划案,满脸不解地浏览起来。
费英强忽然道:“第七页,第三段第五行,读出来。”
许帆刷刷几页翻过去,朗声读道:“在明年,我们将完成第一次小受的回款,对此,我们的小受总监给出了如下目标,销售定额也必定能按时完成……”
许帆额头渗着冷汗,声音越来越小。
小受总监费英强端着咖啡杯,意味深长地定论:“看来你心术不正啊。继续读。”
“关于这次的代理,相信我们必定能战胜同行公司,我们的服务一定相比同行更加周到,体贴,坚硬,持久……”
费英强喃喃道:“这最后两个词……”
许帆苦着脸:“我那天通宵赶出来的,写到后面有点神志不清。”
费英强笑笑:“继续。”
“由于地理位置的缺陷,所以这次的广告宣传,阴茎过详细周密的考虑策划……”
许帆恨不得扑上去抱着费英强大腿痛哭以证清白——这是笔误,绝对是笔误啊!他正忐忑地等待费英强给他判刑,估摸着这次不是死刑也得是死缓了吧。
哪知费英强放下杯子,抬眼看着许帆,突兀地笑了:“这样吧,小许,我们新近接待了一个合作公司,那边的客户就由你负责全权接洽吧,待会我让助理把对方联系方式给你,你要加把劲,这是个机会。”
许帆一颗心好比在坐云霄飞车,前一秒还悬在半空,这一刻又骤然落了地。
费英强挑挑眉:“还不出去?”
许帆捧着自己的企划案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翔艰难地伸着脑袋,对刚走出经理办公室的许帆问道:“怎么样?挨批还是奖励?”
许帆得意洋洋地瞥周翔,雀跃到位置上,盘腿一坐,问周翔道:“你知道公司新近签的友谊合作公司里,哪家有女客户么?”
周翔认真地思索起来,脑中灵光一闪,瞬间表情变得无限恐怖扭曲:“费……费哥该不会……让你去接洽那女人吧?”
许帆翘着腿,尽量让自己不要太得意。心想我对女人反正不感兴趣,管你环肥燕瘦,周翔你死胖子就嫉妒去吧!我要的是业绩!业绩啊!
周翔悠悠地看着许帆道:“秦秋香,四十五,华其茂叶的区域经理。”
许帆点点头,手头的联络邮件已经发了出去,不一会,许帆就在邮件上确定了与秦秋香的见面时间地点。
周翔欲言又止地拍了拍许帆的肩膀,末了,只说一声:“保重!”
中午时分,许帆在大厦二楼的包厢里接待了秦秋香。
只见不远处,一位臃肿的矮个子大妈穿着曳地紫色长裙款款而来,及至近前,才看见她脸上扑簌簌往下掉的白色粉末。
许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忘了呼出来。
秦秋香腋下夹着镶满珠子的小皮包,见到许帆的一瞬间,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血盆大口张开,无比热烈道:“你就是小许?不错不错啊,真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
许帆颤抖地看着秦秋香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五根胖短的手指在肩头或轻或重地捏着。
许帆从未觉得一顿饭吃得如此艰难,这让他想起父亲刚走的那一年,他跟老妈搬来这座城市,吃穿用度都很朴素,一开始总是不能适应,每顿都味如嚼蜡。
而现在,看着对面白粉大妈不时递来的媚眼,许帆只觉味如嚼屎。
我是一只屎壳郎!许帆如是安慰自己。
“小许啊,工作几年了?谈朋友了没有?”秦秋香非常热情。
许帆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螺丝,“工作一年,朋友的话暂时没谈,工作为重。”
秦秋香瞪大被画成黑圈圈的眼,诧道:“喔呦,小许这么年轻英俊,不谈朋友可真是浪费啊!对了,我家里有个女儿,长得像我,呵呵,不说多漂亮吧,但绝对也不丑。我和你小伙子也投缘,你看有空我安排你们见见?做个朋友也好嘛。”
许帆用力吸着螺丝,发出“呲呲”的刺耳声,“谢谢秦经理照顾啊,真是感谢,不过我现在只想专心奋斗,真没别的心思,真的。呵呵。”
秦秋香瞬间冷下脸,煞白着脸色问:“小许可别是看不上我家闺女吧。”
许帆直接扔了螺丝,抬头扬起自认为杀手锏的笑脸:“哪儿呢!这是哪儿的话!秦经理来来,我敬你一杯,我全干了,您随意,呵呵!”
美人笑脸果然有效,秦秋香真就不再把话题往尴尬的方面引,两人逐渐开始谈起了公事。
下班过后,许帆一侧肩膀上顶着厚厚的白粉,疲惫地回家。
进门的一瞬间,他无比深刻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的老妈是这么的漂亮啊!
李素珊端着几盘菜上了桌,放好了碗筷,转头就看到许帆一脸花痴模样。
许帆流着口水道:“老美女!”
李素珊拿筷子敲在许帆额头上:“小兔崽子!讨债鬼!”
许帆漫不经心地在客厅走了一圈,骤然发现沙发前得茶几上,有一只崭新烟灰缸,里头还有被熄灭了的烟头。许帆眼珠子转了转,凑到老妈背后:“我何其有幸,摊上这么个美女老妈啊!老妈,你姘头呢?”
李素珊一抖肩膀,将许帆赶走:“滚,逆子!”
许帆贼笑着坐在餐桌前,吃饭时不停地偷瞟老妈。
李素珊忍无可忍,放下筷子道:“好好吃饭!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许帆两眼亮晶晶,嘴巴咧到耳朵根:“姘头呢……”
李素珊叹了口气,心里犹豫了半晌,知道自己瞒不过,索性开口道:“小帆,我今天,又见了那陈叔叔一面。”
许帆拉长尾音:“哦——”
李素珊道:“说真的,小帆,我觉得这陈叔叔是能过日子的人,估计你们也谈得来。等这周末,你有空了,我想请他们父子一起来家里吃顿饭,也算是见上一面。你看……怎么样?”
许帆双手托腮,笑眯眯道:“妈,你这是打算要闪婚?”
李素珊重新拾起碗筷,斥道:“别一天到晚滑头,你要是同意,那我就跟陈叔叔说下,让他也把那天空出来。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要那些虚的花头,要是合适,就凑合着当一家人吧。毕竟啊,妈总是想给你一个家……”
许帆慢慢低下头,默默吃饭。
3.
临近下班,公司里人心都跟着浮动飞扬起来。
许帆站在大镜子前,小心翼翼地用水沾湿鬓发,固定发型。
周翔站在他身边,小眼睛被肥肉挤得看不见,却还是斜过目光看着许帆:“今天不是见你妈男朋友吗?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许帆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叔叔的儿子也去么?听说是青年才俊,帅爆你的肥肉!”
周翔艰难地蹙眉,满脸肥肉堆叠,心想这叔叔的儿子帅不帅关你什么事?
许帆转头,捏着周翔流油的肥肉,巧笑倩兮:“下班啦,宝贝,下周一见!”
周翔心头一颤,怎么想怎么觉着许帆刚刚那眼神那么媚呢?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媚呢?
周五的下班高峰期,挤公车的人尤其多。
许帆跟所有的白领一样,伸着脑袋往里面钻。
他锦衣玉食了十七年,蓬头垢面了五年,该享受的享受过了,该吃的苦也都吃过了。这么一来,他每天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活着,为了和自己的老妈一起活着。这世间人情冷暖他也看过,好在他依旧热力四射,依旧搞怪,依旧皮厚,依旧……依旧喜欢男人。
从电梯里出来,站在家门前,许帆又好好地整了整衣领,这才扬起笑容,将钥匙推进锁里,轻轻一转,满面桃花地进了家。
“honey老妈,陈叔叔,陈兄弟,你们好啊!”
屋子里的三人正围着餐桌闲聊,桌上有罩子罩着满桌菜肴,闻言他们纷纷转过了头。
许帆的笑容瞬间凝固起来,空调的冷风拂面而来,碎裂了他满面的欣喜。
许帆惊诧地举着手指,花瓣一样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白都露了出来:“你……你……你……你……”
邵宁淡淡对他点点头,大方道:“许帆,好久不见。”
许帆看向自己的老妈,又看向老妈身边的陈叔叔。怪不得那会儿看照片觉得陈叔叔顺眼,原来这两张脸真是很相似的!他们是……是父子?!
李素珊迎着儿子的目光,走过去拉着许帆坐下,笑道:“哎,原来你和小宁早就认识啊?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本来又都认识,相处起来肯定很顺当。”
许帆张了张嘴巴,看向邵宁身边的那位中年人。
陈江海笑弯一双眼:“许帆啊,叔叔第一次见面,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大礼,给你带了一只钢笔,放你房间的书桌上了。待会你去瞧瞧,喜欢不喜欢。”
许帆怔愣半晌,视线避过邵宁,看向陈江海:“叔叔你和小……邵宁,是父子啊?不同姓的?”
陈江海从容地笑笑:“我父亲是过继的,本姓是邵,所以女儿跟我姓,儿子恢复了本姓。”
这么说,他们是父子。
这么说,老妈的这个男朋友,是邵宁的老爸?
这他妈也太坑人了!
许帆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过往荒唐的岁月快进一般地在脑海里闪过,他不敢看邵宁,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连发言也很少。
李素珊奇道:“这小崽子今天怎么转性了?这么安静?”
许帆对着老妈,勉强地笑笑:“工作累。”
邵宁不动声色地看了许帆一眼。许帆没抬头看他,但就是知道他在瞟自己,一颗心顿时蹦如擂鼓。
没办法,他从前就这样。邵宁跟那些他喜欢过的人通通都不同,哪儿不同,偏偏也说不清。邵宁身上总是有那么一股气质,你看他一眼,目光便流转不开了,那个姿态会经年累月地刻在心底里,似乎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记不了。
邵宁放下碗筷,淡淡道:“我饱了,谢谢阿姨款待,菜很可口。”
李素珊道:“没有没有,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我也是……在许帆他爸走了后才慢慢摸索会的,做的不好吃,你们担待。”
陈江海扒干净碗里饭,道:“我也饱了,素珊,菜很好,很对口味。”
三人都吃饱了,只有许帆还在小鸡啄米。
许帆抬头,差点对上对面邵宁的眼光,登时又低下头,支吾道:“啊,你们都饱啦?你们去……去看电视,不用管我,待会我收拾。”
李素珊摸摸儿子的脑袋,心想这小崽子今天可真是乖!她起身,带着陈江海和邵宁去了客厅。
许帆隔着一个屏风,才终于敢抬头看向邵宁。
那颀长的身影在屏风后面,显得影影绰绰。许帆想起以前自己的任性荒唐,忽然又想到了许盛名,鼻子有些发酸。
他很少想起许盛名,但是这个时刻,就不自制地在想他。许盛名总是骂他,斥责里带着浓浓的威严,骂完了,转身却又塞给他一张不限额度的信用卡,由得他去挥霍。
不过,此刻他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见到跟邵宁有关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邵宁的家世、亲人、朋友。邵宁像童话里蒙着一层迷雾的魔法师,总能牵扯出意外的惊喜。许帆心里不禁有些好奇,时隔五年,邵宁到底是谁?
一盘菜从热到冷,许帆索然无味地放下碗筷,抬头却见陈江海走了过来,邵宁依旧坐在老妈身边,温文尔雅地笑着。
陈江海坐到许帆对面,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许帆,呃,叔叔也不跟你见外,我们聊聊?”
许帆双手交握,略带忐忑地看了陈江海一眼。他总觉得这叔叔睿智异常,或许看出了他和邵宁之间的什么。
他和邵宁之间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陈江海温和地笑道:“小帆,你是年轻人,那么我们也换一种年轻人的交谈方式。叔叔今年五十有三,比你妈妈大个几岁。手底下有一家公司,规模不大不小,叫翔飞,有一个儿子,你见到了并且也认识,在我公司帮我做事,有一个女儿,在海外留学。女儿比儿子略小几岁。”
许帆诧异地睁大眼,一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二是陈江海竟然是翔飞的老板?那么邵宁也就是……
许帆忽然觉得喘不过气,邵宁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翔飞少爷,那他当时还这么欺负他,许帆觉得自己完了,现在自己无权无势无金钱,邵宁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陈江海笑意盎然地看着许帆:“我是觉得,坦诚相见比日后慢慢了解的好。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性格,喜欢一开始把话都说开了。小帆你看,叔叔怎么样?”
许帆瞪大眼,一肚子的问题,最后只化作一句:“叔叔你……喜欢我老妈?”
陈江海低下头浅笑,神态和邵宁如出一辙,“喜欢,你妈身上,能看到家的影子。你们家的事儿,当年我也听说过,只是当时北边的生意我们公司没有扩展到,所以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你妈能从这事儿里挺过来,很不容易。现在我遇到了她,想好好给你们母子一个家。”
他说得真诚,一点也不虚假肉麻。
许帆低下头,木讷地,“哦。”
陈江海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他知道要想夺得美人芳心,还得从她儿子下手,因此他敲着桌面,继续道:“许总,你看,陈叔叔入的了眼不?入的了的话,就让你妈跟我把合同签了吧,叔叔一把年纪了,也打算玩一场闪婚。”
许帆这回倒是沉静思索了起来,心底里来说,他挺喜欢这陈江海。这人睿智,大度,还有一些幽默感,相信他能给老妈幸福。许帆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直视陈江海:“叔叔,我妈喜欢就好,我不会干涉的。”
陈江海听到了想要的,笑着拍了拍许帆的手背,掌心温暖,隐约有父亲的味道。
许帆看他转身往客厅走,忽然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叔叔,五年前,邵宁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我记得他生活得挺辛苦。”
陈江海背对着许帆,声音温和而笃定:“鹰的第一次飞翔,总不会太顺利,这个时候老鹰会在一旁看着他不停地摔倒起飞,但从来不会去扶他一把。”
许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想起陈江海看不见,忙道:“您真是一个好父亲。”
陈江海轻笑一声,依旧是背对着许帆:“小帆,如果有机会成为一家人,我也会这样培养你。”
许帆想起五年前邵宁住的那栋小出租屋,以及每天下课后匆匆赶去兼职的样子,心下顿时一阵恶寒。
等他收拾完了碗筷,邵宁父子也打算告辞了,许帆忙跟着老妈一起把人送到门口。
邵宁挑挑眉,忽然开口道:“许帆,送我们一段。”
许帆愣了一下,直到李素珊在身后推他,他才赶忙换了鞋,跟在邵宁背后出去。
邵宁对陈江海道:“爸,你去车里等我,我跟许帆很久不见了,说些话。”
陈江海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邵宁转身,淡淡看了许帆一眼,道:“你跟我来。”
他将许帆带到了安全楼梯,一般的电视里,这里都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许帆有很多的搞怪细胞,都可以在此刻发挥,然而由于面对的人是邵宁,他终究只是沉默低头。
最终邵宁先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仿佛五年时光在他身上停止了流逝。“很久没见了啊。”
许帆咂巴一下嘴唇,“恩。”
邵宁:“当初你走得很突然,一下就消失了。”
许帆:“啊?哦,恩。”
邵宁眯了眯眼,忽然忘了自己喊许帆来的真正用意。
关于许家大厦崩塌的事,他当时是知道的,因此更明白当时盛名之所以会倒,完全是因为最后一笔资金的周转不灵。最后一笔资金的来源策划案,许盛名花了很多心思,然而到开盘的前一天,竞争项目品牌忽然打出了他原本策划中的广告,瞬间,岌岌可危的许家资金链被切断,许盛名就是在那一天坠楼的。
策划案泄露,在商战里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盛名被收购后,原本属于许家的股份出售了一大半,然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却是落到一个叫顾友杰的人手里。
顾友杰是许盛名生前最为得意的心腹爱将,也是许帆曾经,最最崇拜向往的人。
邵宁深吸一口气,将回忆扫出脑海,深沉道:“这些年过得还好?”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明明想问,许帆到底对顾友杰是个什么心思!如果存了什么报仇的念头,那他是万不会让翔飞再跟许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的。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许帆退后一步,轻轻回答:“好。”说罢,他跟鼓足勇气似的,猛然抬头看着邵宁:“小……呃不,邵宁,以前我做错许多事,你别放心上。我跟你保证,以后我准不会了。你看我妈也一把年纪,我就是想她过得好。我感觉得到她挺中意你爸,要不然,她也不会带回家来让我们见面。邵宁,我真诚地在这里说一句,以前是年纪小,对不起。”
邵宁心头紧了紧,许帆以往总是涎着脸皮,贴在他身后“小宁,小宁”地叫唤,这会儿一本正经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心酸。家变那时,许帆也只有十七岁吧。
如今二十二岁的许帆,一本正经地道完歉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邵宁,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虽然以前有点不愉快,但不至于闹得苦大仇深的。我不希望我们的矛盾影响到上一辈。”
邵宁原本打算问的问题被彻底咽进了肚子里。罢了,不问,他是谁?翔飞的二把手邵宁!怎么可能让翔飞被人吃了亏去?
邵宁略一颔首,许帆又觉得他魅力无限,连这么一个小动作都蕴含着无限的风情。
许帆尴尬道:“我……我送你下去。”
“不用,”邵宁冷淡道,“我自己走,再见。”
许帆愣愣地看着邵宁推门而去的背影,直到人看不见了,才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4.
许帆开始跟在秦秋香身后到处忙活,工程进度开始白热化,许帆每天是忙得脚不着地。但是他不能停,现在他是这个二人之家的顶梁柱,他要把家扛起来。首要的也是必要的因素,那就是钱。
每个月最幸福的时间,就是发工资的那天。
这点点微薄的薪水,要是放在以前,许帆一晚上就能折腾光。但是现在,他领了薪水,捏着工资卡,在自动柜员机上够着脑袋看余额。
还是不够,给老妈买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他记得很久以前李素珊的手,和自己现如今的一样,白皙修长,看一眼就会让人嘀咕,这到底是哪家的宝贝闺秀啊,竟生了这么一双好手,简直是天生的钢琴师!
许帆长相随母,然而每次照镜子时,他都会觉得,如今的老妈和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像。
生活的艰辛可以在短时间内压榨出一个人所剩无几的青春。
五年,许帆眼睁睁看着老妈白玉一般的皮肤上,藤蔓一般地蔓延出道道皱纹,而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给老妈买一台全自动洗衣机而已。
“哎!”许帆狠狠地叹了口气,决定这次工程一定认真跟进,争取在业内博得个好名声!
耳边响起汽车喇叭声,许帆置若罔闻地往公车站走。
喇叭声锲而不舍,许帆不耐地朝路边看去,就瞧见一辆suv越野车慢慢地跟在自己身边开着,透过半下的车窗,许帆看见了邵宁。
邵宁挪了挪下巴,示意许帆上车。
许帆短暂地怔楞过后,动作很迅速地爬上车。车内的冷气让他心头一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许帆看了看身后问。
邵宁耸耸肩,“刚下班,路过。”
许帆乐呵呵地一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翔飞公司的话,怎么着也走不到这儿来啊!”他心头一动,难道邵宁是专门来看他的?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赧然,心跳失控地加速起来。
邵宁冷漠道:“来分公司视察而已。”
许帆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脏发出疼痛的“呲呲”声,转念一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想当年,他调戏邵宁那可是卯着全身的劲儿,不要脸皮不要命地,颇有亡命徒的架势。那会儿邵宁看到他,虽然表情依旧是冷冷的,但眼里那个厌烦劲,他也不是看不到的。
可是现在,反过来了。邵宁如今成了富家公子,而他落魄得一塌糊涂,一分钟前,他正在为一台三千多的洗衣机烦恼憔悴着。
邵宁把许帆送到楼下,没有多言一句,便调转车头又走了。
许帆看着来往车流,转身上楼。邵宁从后视镜里面看见许帆转身的侧影,似乎有些伛偻。
刚打开家门,先是一股浓郁菜香味扑鼻而来,紧跟而至的,是李素珊通电话的声音:“哈哈,成,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周姨谢谢你一直帮我们小帆留心着啊,唉,这小子不成器,这么大了还总让我操心……哎呦,怎么还小啊?不小了,我就想早些抱孙子,家里就我们母子俩,太冷清了……呵呵周姨您就别逗我了,我自己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许帆看了看老妈的背影,郁闷地带上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心中寻思着要怎么样才能让老妈在对自己相亲这件事上鸣金收兵。
事到如今,他什么都应该听老妈的,惟独这件事,不是他自己不愿,而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这要是取了哪家的姑娘,纯粹是害人害己么不是!
思索间,李素珊已经挂了电话,在厨房里问道:“小帆回来啦?妈今晚做了你最爱的虾仁喔!还有鱼汤,可都是妈新鲜准备的,快洗洗手过来吃饭!”
五年前,李素珊同志可是连剁猪肉都不会的,更别说杀鱼了。
许帆坐到桌前,一手直接捏了虾仁往嘴里送,几口咀嚼完后,他发出似真似假的感叹:“妈,儿子对不起你啊!等以后我赚了大钱,给你找十七八个小丫头,哦不,小帅哥伺候着!”
李素珊毫不客气地扇了许帆后脑门一巴掌:“逆子!怎么说话呢你!”
许帆委屈地咕哝:“这不是看您辛苦,和您一起展望一下美好未来嘛。”
李素珊盛好了米饭,坐到许帆对面,边吃菜边淡然道:“妈一点也不辛苦。出嫁之前,娘家是条件好的,嫁给你爸后,更不用说,家务活从来就不是生活里的问题。可是小帆,等带着你来了这边后,妈才知道,那样的日子,不叫生活,生活就是要跟柴米油盐打交道,要吃苦,要流泪的。以前的日子,总归也开心,但是……太死寂了。”
许帆应了一声。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以前每天醉生梦死,仗着兜里面那永远都刷不完的金卡,在学校里耀武扬威,自以为威风霸气得不得了,其实现在回头想来,当时的自己不过是许多人眼中的一个笑话,甚至连邵宁看他的眼光也是隐约带有些轻蔑的。就像那个自以为穿着新衣游街的皇帝,如果这场梦一直没被打破,也未尝不是幸福。
“好了,”李素珊道,“快吃,吃完了去开电脑,周姨说有姑娘给你介绍,照片和资料都让她侄女儿发你邮箱了。”
许帆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笑得张牙舞爪:“啊呀!honey老妈!我们公司今天集体系统中毒,我邮箱号被盗了啊!”
李素珊不了解现代新式公司的工作模式,所以当即就信了,非常遗憾地“啊”了一声,她又思索着道:“这样啊,那我明天再亲自去秦姨那儿看看。”说完了又兀自咕哝道:“怎么早不中晚不中,偏偏今天中?”
许帆心下觉得,要断绝老妈给自己不断相亲的念头,简直是刻不容缓!
吃完晚饭,许帆就迫不及待地开了电脑,经过百度的帮助,找到了一些同性论坛以及贴吧。
许帆噼里啪啦地打字,发帖便是:同志男诚招拉拉女友,为完老母心愿!
发完后,他又觉得不靠谱,在内容又加上一句:价格面议!
想想觉得有歧义,于是又改道:本人买艺不买身,各位姐妹们尽请放心,踊跃报名!
5
不一会儿,论坛上的回复便接踵而至。
许帆乐呵呵地浏览着,网友的各种搞怪语言层出不穷。西门庆的眼泪回复道:我把金莲借给你,请带着嫩黄的小菊花去战斗吧!
下一层楼ID为武大郎的回复道:门庆!其实我爱你很久了!现在那女人走了,我们终于有了机会!
ID为武松的接道:大哥你又跟我抢!西门儿,不要叼这杀猪郎!他连你的姓都没有搞清楚啊!
许帆唯恐天下不乱,跟帖道:武大郎是卖烧饼的,不是杀猪的,咳。
李素珊听着房间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笑声,无奈地笑着,换了个电视频道。
不一会,许帆终于等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回复:一小时三十,楼主加我私聊。
后面跟了一串号码,许帆忙不迭加了。
对方先是跟许帆打了招呼,然后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又谈了价钱。许帆感到很满意,遂问了句:有照片吗?
对方立即一个视频发过来。
许帆喜笑颜开地接了,心想果然这蕾丝女就是跟一般女生不一样,爽快又大方。
视频缓冲了两秒后,接通。对面,坐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红色爆炸头,马脸小眼睛,血盆大口配着朝天鼻,鼻毛在不甚清晰的视频里根根展露。
许帆嘴角抽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请问兄台……真的不是男扮女装?
对方黏上了:啊呀!哥哥你真好看!
许帆:……
对方:哥哥,你看我还满意么?我这发型是今年最新款喔!
对方: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视频连接已中断。
许帆抹了把冷汗。听那声音,不是明显的男扮女装么?!许帆被这么一刺激,七窍生烟,不敢再看那论坛。
谁知不一会儿,却有人自动加了许帆。
许帆看着这网名为茉莉百合的,发过去一个问号。
对方直截了当地问:找女人?
许帆已经对这不靠谱的网络不再抱有希望,所以连回复都懒得给,茉莉百合却不依不饶地又道:我不要钱,都在一个城市,我现在还没对象,出来见见?我只是理解同类人的苦衷。
许帆有点被触动,思索半晌,终于回复道:我说了玩玩的,小姐你别当真了,网络上的骗子多。
许帆想到刚刚男扮女装的变态,心头顿时一阵恶寒。
茉莉百合很快答道:那就不当真了,做个朋友么?先给你看看我照片。
许帆想反正也不吃亏,回了一句“好啊。”
不一会照片发来了,许帆登时愣在当场。
照片上的女人,眼角眉梢都秀气雅致,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在于……这不是那天跟他相亲的刘静么?!
茉莉百合问道:做个朋友?我不是坏人,别怕,呵呵。看许帆半天不回,又道:这样吧,半小时后,我在市区的闹魂酒吧有表演,你来看看?
茉莉百合的头像暗了下去,许帆在电脑前呆坐了几分钟,觉出了无聊。
电脑的幽光把他的面颊照的立体而泛青,许帆想起自己以前有很多朋友,然而自从来了这边以后,他虽然和以往一样的没心没肺地快乐,却再也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这一刻,他觉出了少有的寂寞。
他想,他是需要朋友了。仅仅是作伴的朋友而已,与爱情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当机立断地换好衣服,许帆带着些好奇地出了房间。
老妈正在客厅看电视,那是一部韩国苦情剧,她看得泪水涟涟,哽咽着问许帆:“这么晚还出去?呜,小帆,这女人好惨啊,真的好惨啊!”
许帆额上一滴冷汗,心想我们当年,也很惨,也没见老妈掉过一滴眼泪。“我出去见一个朋友。”
李素珊抽搭着鼻子,问:“和谁啊?晚上不安全,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啊。”
许帆耸耸肩,“周翔,他喊我出去吃夜宵呢!”
李素珊叹气,“唉,那孩子,这么胖,还吃什么夜宵。再说家里也不是没吃的,你喊他来家里不就成了……唉,许帆,你这个逆子!我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跑!呜呜,这女人真的好惨……”
许帆抱头逃走。老妈平时什么都好,就是看偶像剧时,感情异常澎湃。
许帆寻摸了半天,才找到了闹魂。许家落魄之前,他自诩是好孩子,所以尽管是高消费,却很少混迹这些场所,等到了这边,他就更是没机会了。因此在酒吧街转的都要晕了,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闹魂。
闹魂里乱哄哄的,每个人都在不要命的狂欢,音乐的节奏随着金属乐器的敲击和喇叭的放大,一下下都震在耳膜上,敲在心间头,许帆第一次见这场面,差点转身就奔出去。但是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走到里面去。他又不是小孩,在这里矫情什么?
坐在吧台,看着一桌之隔的调酒师明暗相交的脸,四周都是拥挤歌舞的人群,在一阵阵的烟气缭绕中醉生梦死,许帆觉得有点寂寞,你看,连出门来玩,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
酒保上前,语调十分熟稔地问道:“喝什么?”
许帆歪着脑袋打量对方,心想以后项目销售时,一定要要求销售员也要有这种傲然熟悉的气势,一开口就能镇住客户。
酒保语气不耐地又问一遍:“喝什么?”
许帆忙低下头,寻找了半天,他茫然地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扯着嗓子问酒保道:“你们这里的菜单呢——”
酒保愣了半晌,给许帆上了一贯旺仔牛奶。
许帆哀怨地看着酒保,扯着嗓子道:“你看不起我,我酒量很好的!”
酒保轻柔一笑,甩着雪克壶道:“小弟弟,这罐我请你,今晚这里有表演,你好好看。下次如果还想来,我就给你调酒喝。”
酒保说完,朝许帆抛了个媚眼。许帆皮厚坚强,很快适应了酒吧的调调,立即回了一个媚眼过去:“帅哥哥,谢谢你,下次我还来。”
几分钟后,表演开始了。
台上一个女人穿着紧身的镀铝仿太空服,灯光由下而上控制着角度打出,看不到脸,但身材却是很曼妙的一条曲线。瞬间,一束束的灯光被分解成无数道的光线,头顶一道聚光灯洒下,许帆看见刘静化妆妖娆的脸蛋。
长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挽了进去,外面覆上一层银色的假发,刘静此刻,有一种雌雄莫辩的帅气。
又是一瞬间,刘静脚底一道道的细亮光线化作两条,刘静同时伸手,光线似乎是被她握在手中的武器,随着音乐声充满节奏的响起,她握着自己的光线武器在台上起舞,举手投足干净利落,似乎是来自未来的杀手。
一曲完,全场人都疯了,声浪一层层地盖过来,全是癫狂的呼喊:“Mancle! Mancle! Mancle !Mancle!”
许帆问正目不转睛看台上的酒保:“Mancle是刘静?她不错么,我以前没觉得她漂亮。”
酒保惊诧地看向许帆:“你认识Mancle?”
许帆眼角一挑,撑着下巴含笑看酒保:“何止是认识?还差点讨了回家做老婆呢。”
酒保瞠目结舌,许帆嘿嘿笑道:“傻样!”
刘静从台上下来,DJ恢复了音乐,全场气氛渐渐消退,但依旧热烈。
刘静进了吧台,随手勾了一瓶百家得仰头灌了,一抹嘴低头,看见了许帆。
“你?”刘静几大步走到许帆面前,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许帆耸耸肩,“你让我来的不是么?表演我也看了,很满意,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我妈?”
刘静嘴巴张了张,一瞬间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许帆凑上前,避开酒保,继续问道:“你喜欢女人?那还跟我相亲?”
刘静撇了撇嘴巴,这才无所谓道:“我喜欢女人,也不讨厌男人。”
这回轮到许帆愣了。
刘静眼珠子转转,忽然笑道:“不过,你说的那事也挺有意思。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正常路子上的人,没想着你还挺会为你妈着想。”
许帆这回将目光射向酒保,桃花眼风情无限:“可不是么,这年头,孝子都是好男人。帅哥,我得早点回家,妈妈担心我。等周末了,我来看你。”
酒保向许帆眨眨眼睛,许帆故作风流地朝酒保抛去一个媚眼,又转头对刘静道:“那件事等哪天出来我们详谈,我电话你。”他做了个电话的手势,朝酒保眨眨眼睛,出门去了。
许帆走在夏日夜晚的街道上,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大概是因为这一场奇遇,让他心灵活跃了很多。
忽然一辆车风驰电掣地从后面驶了过来,在许帆身边一个迅猛的急刹车。许帆吓一跳,往侧边跳了一步才转头,就见邵宁将车窗放下,朝自己挪了挪下巴。
许帆莫名其妙上了车,真是诡异,一天之内遇到这人两次,还两次都是同样的招牌动作招呼自己上车。
不过对上邵宁,许帆就不敢造次了。他乖乖地坐在车上,扭头看着窗外的夜景,为了防止自己习惯性地看到邵宁就心跳加速,他正在心中无聊地跟自己说,啊,今天夜色真好,月亮真是圆润啊!
邵宁忽然递过一根烟,直接塞在了许帆嘴里。
许帆吓一跳,叼着烟傻呵呵地看向邵宁,邵宁将打火机抛向了他。
许帆愣愣地点燃,将车窗下了一点,让烟气可以发散出去。
许帆是十来岁就学会抽烟了,也不说是不良少年,只是同个圈子里的朋友,都是富家子弟,身边大把的进口外国烟,出于稀奇,年轻人叼着根名烟在嘴里抽着,也挺有感觉。
邵宁忽然不冷不热地开口问道:“现在还抽这牌子?”
许帆这才低头一看,竟然是长寿烟。他是个实在恶俗的人,十来岁的时候,就觉得这长寿烟养眼又吉利,因此在一帮朋友身边掏出一盒盒都是花体英文印刷的香烟盒时,他拿出的都是那盒子白色长寿烟。
许帆无奈地低头一笑:“现在不怎么抽了,省钱,呵呵。”
邵宁冷冷斜了他一眼,没答话。
许帆看看路,忽然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邵宁:“去海边。”
许帆惊讶地张大嘴,半晌才问道:“去海边做什么?”
邵宁声线依旧是冰冷:“以前你不总说要去看海么?正好今天我想去,遇见了你,一块儿吧。”
许帆以前追邵宁时,总爱耍浪漫那一套,什么看海看日出啊,什么环球旅游啊,什么最佳世纪婚礼啊都胡吹过。当时他们的城市,并不临海,所以他的很多话,都是说说。没想到在五年后的今晚,阴错阳差的倒让邵宁实现了。
许帆无奈地撇撇嘴,将胳膊肘搁在车窗上,看香烟灰在夜色里被风吹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们过往那些无稽不作数的承诺和回忆。
6
海风清朗,带着微湿的咸气。夜空下,海天连成一线。若是几年前,那么许帆是有成百上千的甜言蜜语可以应景而发,现在,如果他面前换上一个人,一个不知他过往的人,那么他也是浪漫得起来的。
奈何这个人是邵宁。
许帆暗暗叹一口气,勉强笑道:“真腥啊,不过很漂亮。”
邵宁淡淡地应了一声,“恩。”
“那个……”许帆尴尬道:“再给我一支烟。”
邵宁从兜里掏出一盒长寿,塞在许帆的口袋里。指尖隔着衬衫擦过皮肤,带起心灵上悸动的战栗。
邵宁侧过头,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许帆。
男人在十七岁到二十多岁之间的变化,是可以很大的。许帆就是这样。
五年前,他就像个调皮任性的小孩子,顶着一张娃娃脸,带着一帮不知所谓的校园青年无法无天,自以为睥睨了整个世界,其实不过是一只幼稚的井底之蛙。而如今的许帆很明显的长大了,不说那张脸,浑身的气质也不一样了。虽说还带有一些玩世不恭的气息,但终归……是沉稳了许多。
许帆现在很瘦,瘦的带着一点病弱的可怜,往日,他可是有些婴儿肥的。
邵宁收回视线,阖目想,他跟许帆之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的缘分。
许帆讪讪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膈应了半天,才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啊,今天的月亮真是圆润啊!”
邵宁:“恩。”
其实在以前,邵宁大多时候是嫌许帆聒噪的。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神力量,连中午吃的一块红烧肉也可以发散出无数的思维,纠缠着他喋喋不休,恨不得贴一块大胶布堵了他的嘴!只是现在,许帆在他身边,依旧是有一颗悸动的心,那份永远用不完的热情,却已经消失殆尽了。
壳还是许帆的壳,内里却已经变了一个人。
两人基本上没有过多的交谈,都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海边,不知不觉地,竟然都睡着了。
许帆睡得很深沉,梦里竟然见到了许盛名。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骂完了他之后又丢了张金灿灿的卡给他。那卡片在日光熠熠下,几乎能灼痛人的眼睛。许帆兴高采烈地拿着卡,豪迈地在电器店一刷,一帮人抬着五花大轿,上面放着全自动洗衣机,跟在许帆后面走着。
许帆乐呵呵地笑了出来,然后感觉胸口一痛,窒闷地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露白,海天之间呈现一种压抑的黑青色,海面上波光粼粼,他一转头,对上邵宁漆黑的眼睛。
邵宁斜眼看着他:“梦到了什么?笑成这样?是不是终于找人堵到了我,把我摁在巷子里给上了?”
许帆低下头,脸上呈现淡淡的红晕,他咂巴了下嘴,闷闷地答道:“哎,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恨我呢。别老记着了,我那会儿不懂事么,更何况当初你也没吃亏不是?哎,现在几点了?”
邵宁:“凌晨四点。”说完他看向窗外,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马上有日出。”
“喔?”许帆嘴巴张圆了,眼睛也跟着瞪圆,滑稽又漂亮,“那可得好好看着!”
邵宁开了电台,这种时段竟然也有广播。伴随着主持人淡淡低沉的调调,天空逐渐被染上了一层淡红。
电台里悠悠地放出一首歌,不知名的,歌词却是应景,温婉略带沙哑的女生轻轻吟唱:“如今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你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同一时间,天空被瞬间染成金黄,一轮夕阳像是在瞬间跳跃了出来,红彤彤金灿灿,让人猝不及防地闭了一下眼,又猛然睁开。
许帆伸手将音响拧小,看着朝阳道:“肉麻的歌。走吧,邵哥,麻烦送我回家,我得洗个澡赶去上班啦。”
邵宁淡淡地看他一眼,又眯起双目凝视了会儿朝阳,这才发动汽车掉头离开。
许帆刚进门,正巧瞧见了老妈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往厕所挪的背影。眼看老妈就要一头撞在墙上了,许帆也顾不得换鞋,几大步上前将老妈给扯住。
李素珊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许帆,又看向外面的烈阳。夏日的早晨,阳光已经是炽热。“你回来了?啊!这都几点了你才回来?!”
李素珊瞬间瞪圆了一双眼:“逆子!你昨天去什么地方鬼混了!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和谁在一起?”
许帆搓了把脸,推着老妈道:“你快去解决,我得赶紧洗个澡去上班,回来再跟您解释还不成么?”
李素珊眼睛瞪得滚圆,“什么?你还要洗澡?你做什么了你要洗澡?许帆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你别去上班了!”
许帆:“……”他总算知道自己的胡搅蛮缠是从何而来的了。
许帆咂咂嘴,故作深沉道:“妈,我上班真得迟到了。今天我们代理的那家工程开工,我得赶去现场的!您别急,我回来跟您慢慢解释。还有啊——”许帆故意停了一停,眨巴着眼睛对老妈卖萌:“honey老妈,我要带个人给你看喔!你瞧了铁定喜欢!就上次相亲那娘们,我昨天就是去见她。对了,那娘们叫什么来着……”
李素珊一张脸已经漆黑。
“哦!”许帆一拍手掌,“叫刘静!妈,我回头再给你解释哈!”许帆一阵风卷进卫生间,洗漱换衣一气呵成,五分钟搞定。
李素珊厕所还没上完,许帆就夹着公文包,一阵风又出门去了。李素珊在卫生间里扯着嗓子喊:“别忘了给自己买早饭——”
7
许帆直接赶到工地。一大片的灰尘中,楼房的雏形已经形成,灰色的水泥墙裹着数十层高楼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颇有泰山压顶的气势。
秦秋香穿着一身火红长裙,带着一顶硕大宽边太阳帽,站在临时施工楼的门口。看到许帆时捂着嘴笑得像黑山老妖:“喔呵呵呵呵,小许你看啊,等这边几栋楼成型了,这边就是我们城市的地标。”
许帆看看楼房,又看看秦秋香,应和道:“是的,地标,就像秦阿姨是公司里的支柱加形象标志一样,鲜明又漂亮。”许帆说完,微笑着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秋香眼睛一亮,带着许帆回了办公室,看着外面的吊高机器轰隆隆地运行,掩嘴笑道:“年轻人就是会说话,听着阿姨一把年纪,心花怒放的。小许啊,你要真欣赏阿姨的话,阿姨的女儿跟我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吧,中午阿姨喊她出门,我们三个一块吃顿饭,喔呵呵呵!”
许帆:“……”
秦秋香:“我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出门。哎,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啊。阿姨年轻的时候,每天都有赶都赶不走的男生来家门口约,从家门口一直排到学校呢!”
许帆:“……”
许帆忽然有点理解,那次相亲时刘静的感受。遇上这么个精神极度自我的人,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掉头就走!
不行!为了全自动洗衣机!许帆咬牙忍耐着。他们一小工程代理公司,难得接这么大单生意,虽然合作对象惨不忍睹了点,但是,这真的是个肥差啊!费英强既然给我这么个机会,我必须得抓紧了!要是能凭着这项工程一战成名,那么年薪起码是翻一小番了!
一小番代表着老妈可以换一台液晶的大屏幕电视,换几身大方典雅的好料子衣服,客厅里那台不停漏着氟利昂的立式空调可以换成中央的……
但是无论如何,跟秦秋香母女进餐他是万分不想啊!虽说秦秋香也算是半个上司,巴结很有必要,但是……可是……毕竟……奈何……
许帆咬咬牙,勉强笑着,对秦秋香道:“秦经理,谢谢您的欣赏,我很感动哈。但是,有件事儿,得跟您说下。”
秦秋香坐在办公桌后,搬动两条腿翘在桌底的垫子上了,才笑呵呵道:“说说说,小许你对我不用客气,我这个年纪,你把我当半个母亲都可以!”
许帆见她坐下了,忙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恭敬放在这老肥婆的面前,才笔直地站着,道:“其实阿姨,就在昨晚,哦不,差不多是今天凌晨,我有对象了。”
秦秋香正喝茶的头顿住,没反应过来:“啊?”
许帆故作为难:“阿姨对我的欣赏,我也理解,但是……我不想骗阿姨,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是单身,昨晚忽然就不打光棍了。阿姨您这么眷顾我,我必须要对您说真话,因为您是我很尊敬的人!”
秦秋香放下杯子,一张被粉涂得煞白的脸呆滞着,肥肉隐隐抖动:“小许啊……”
许帆立得笔直:“阿姨,我想和您女儿做朋友!但是今天中午真没空,我约了我对象。”
秦秋香“铛”一下放下茶杯,茶水溅出几滴,许帆吓得一抖。
“小许你……”秦秋香张着血盆大口,猛然一拍桌子,又是一声巨响,“好!我就欣赏你这种实诚的!今天你跟我说这番话,我很喜欢!我也是明白人,话都说开了,就不藏着掖着!回头,你跟我家丫头要是可以,也能先做个朋友!”
许帆松一口气,看来自己对秦秋香的脾气是赌对了,既解决了以后的麻烦,又让秦秋香对自己依旧有好感,一举两得!许帆在心里乐翻天。
中午的时候,许帆在工地里踱了两步,这才给刘静打了电话。
对面灰尘漫天,施工机器已经停了。许帆将施工帽抬起一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手在工作纪要上飞快地写着上午的工地状况。
“Hello!美女,有空吗?”
刘静声音有些空灵,似乎在很空旷的地方,“没空,怎么着?”
许帆涎着脸笑:“见个面嘛,别这么小气。”
刘静:“真没空,刚跟老板开完会。”
许帆惊讶了:“呦!你也要上班啊?”
刘静在对面翻了个白眼,一身职业装穿的凹凸有致:“去去去,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的啊。”
许帆:“我以为你是坐台的啊!”
刘静:“……”
许帆:“还是专门卖给女人的那种。”
刘静直接挂了电话。
许帆又拨过去,“美女,别这么大火气嘛。出来吃饭,我用我爱的怀抱冷却你。”
刘静:“不用了,我对零号不感兴趣。”
许帆炸毛了:“谁说我是零了?谁说的?谁说的!”
刘静冷笑一声,“你那个身板,也有脸说自己是一?”
许帆地在灰尘中怒吼:“谁说我不行了?短小精干懂不懂?懂不懂!不要看我瘦,我很强的!”
对面的工人闻声回头,一个个健壮黝黑,统一看着许帆,眼神探究。
许帆讪讪地压低声音,收了工作笔记走远,“我想跟你谈见我妈的事,你都不知道,她想要儿媳妇想疯了!做梦都在念啊!”
刘静被逗笑了,“行,等我约你吧。今天是真没空,老板看我接电话,脸都黑了,又要安排我做事了。好啦不说了!拜!”
刘静直接挂了电话,许帆看着手机撅撅嘴,摘了施工帽走出工地。
说真的,他讨厌一个人在外面吃饭。
以前有钱不觉得,等真正条件不好了,他才觉出这个世界的冷漠。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连进饭馆都被人指指点点,加上顾友杰纠缠不尽的骚扰,几乎是个人见了他都要多瞧两眼。
这样的日子久了,许帆看人就觉得所有人对自己都是不怀好意的。只要是在饭馆吃饭,他就觉得周围人都在看他,并且眼神探究,心里嘲笑。
许帆回头看看成群结伴吃着盒饭的工人们,有点犹豫要不要融入他们。但转念一想或许会碰到秦秋香,只好算了。结果刚走到门口,他就见着一辆suv飞冲过来了。
许帆看着SUV停在工地门口,邵宁长身玉立地从车上下来,穿着黑色的低领T恤,时尚冷峻。
他咽了口口水,瞪着眼睛看邵宁取下墨镜:“你……你来这儿干嘛?”
邵宁眯起眼看向面前灰蒙蒙的大片工地,冷声道:“我来视察我公司的项目。”
许帆:“你公司……的项目?”
邵宁斜睨许帆一眼,“去吃饭?”
许帆又咽一口口水,“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邵宁不耐烦地转头看他,“去不去?”
许帆率先往他的车那边走。
好吧,既然有人免费送到面前来陪自己吃饭,不要白不要。更何况,昨晚两人一起看了大海,今早看了日出,这过去的隔阂,总归是要少一些了吧?许帆肯定地想。
结果坐到餐厅的时候,许帆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邵宁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七分牛排,开胃酒,玉米汤,谢谢。”
许帆愣愣地看着邵宁:“我呢?”
邵宁抬眉微微看了许帆一眼,对服务员道,“去给他点餐,不要记在我的账上,他待会会付现金。我们AA。”
许帆:“……”
许帆恶狠狠地嚼着牛排,嚼一口瞪邵宁一眼。
邵宁不动如山,姿态优雅,轻轻咬下叉子上的食物后,他头也不抬道:“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就换桌。”
许帆含混着骂了一句,邵宁没听清。许帆气得肺疼,心想我以前没少请这小子吃饭呀。怎么现在他有脸做这种事?白眼狼啊白眼狼,他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人优雅英俊!
这人现在,根本就是一小气至极的太监!
邵宁不知道许帆骂自己太监,只是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忽然道:“许帆,我爸说你爸祭日要到了,想开车带你跟你妈去北边看看,给你爸上香。”
许帆原本愤愤的神情瞬间褪作惨白,邵宁见他不答,好奇地抬头,就见他抖着嘴唇,半晌才道:“不要……我不要回去。”
邵宁皱皱眉,“为什么?”
许帆握紧了右手的刀,觉得心口有点发颤,“不回去,回去……就有顾……顾友杰。我们……不回去。”
邵宁眯起眼打量许帆片刻,忽然潇洒一笑,“那就不过去,我会跟我爸说。”
许帆用力吸一口气,什么胃口都没了,“那谢谢你,我饱了,我去结账回公司,我们再会吧。”
“等等,”邵宁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我送你回去。”
走到门口,许帆刚准备掏皮夹,邵宁朝服务生打一个响指,忽然抓住许帆的手腕,将人带了出去。
许帆莫名其妙看着他。
邵宁有些尴尬,脸似乎是红了,但是一瞬间又恢复常态:“我请客。”
“哦。”许帆从他手中抽出手,恢复笑容道,“谢谢你啊,我回去了。”
邵宁挑挑眉,“一起走,你忘了,我去视察的。”
许帆瞬间想起那项目竟然是他们公司的,那么也就是说,邵宁……是秦秋香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说,邵宁……成了自己的上司?
许帆目光复杂地看向邵宁,心想我完了。这小子这么记仇,他该不会早就知道是我跟他们公司合作,但是一直默不出声吧?
许帆猜对了,邵宁边开车边淡淡道:“刚看到接洽人资料的时候,我还吃一惊。这阵子你做得不错,以后保持。”
许帆:“……”
8
知道合作项目的直接上司是邵宁后,许帆心情整个都不一样了。心中存着绝对不能让人看扁的心思,他工作起来特别卖劲。
与此同时,秦秋香这家公司又派了一位项目监理过来,说是监督许帆他们对工程的进度是否有任何懈怠。
许帆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秦秋香,秦秋香无奈地叹气:“小许啊,这方澄是总部派来的,据说还是董事长的侄儿,你就担待些,工作上让着他点,啊?”
担待……
许帆苦着脸看外面叉腰吼人的方澄,那人骂得浑然忘我,大有“亲戚我有,天下在手”的气势。
中午的时候,许帆坐在工人堆里,人手一份盒饭,吃得正香。
方澄带着一身缭绕的香气,叉腰站在工棚里,“午饭是你们谁安排的?这种伙食怎么能吃?”
所有工人一致地转头看向许帆,许帆嘴里还塞着饭,咕哝着道:“可是你们公司拨出来的经费就这么多啊,伙食这一块就是这样,再好的话就超出预算了。”
方澄一跺脚,冷哼道,“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待会把前两个月的财务支出都拿来给我看,要是有一分钱的纰漏,有的你好看的!”
许帆张张嘴巴想点头,半口的白饭粒掉了出来。方澄一脸嫌恶地掉头跑了。
及至下午,许帆捧着一堆财务报表到方澄办公室。外面热气蒸人,办公室里却是清凉如秋,知了停歇在不知名的地方,一声声地叫。
许帆听得饶有兴趣,低头一看,发现方澄漂亮得水灵灵的,登时心情也大好。
方澄翻着财务支出记录,脸越来越黑,抬头瞧见一脸春色的许帆,心中更是厌恶火大,沙哑着嗓子道:“这财务支出怎么这么混乱?怎么随便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申请报销经费?”
许帆温柔地看着方澄,笑眯眯问:“哪儿乱了?”
方澄指着一处道:“这笔钱,给工人安置空调房?你闲着钱多啊,拿我们公司的钱给你们工人买空调办住房?”
许帆依旧盯着方澄,笑得眼睛都弯了:“工人晚上都住这,连空调都不给安置,第二天估计不用上工,个个都中暑了。”
“哼,”方澄一声冷哼,“下不为例,以后这种闲钱,你最好看紧一点儿!”
许帆冷不防地趴到方澄面前,与他平视:“哎,方经理,你今年多大啦?我怎么看着您嫩花花的,真是俊啊!”
方澄皱着眉,一甩文件夹,冷声道:“出去!”
许帆屁颠屁颠出门了,但是往后,工作上被辖制了很多。
以往他做事,多是在自己公司和施工单位间平衡调度资金,但是方澄插手后,他发现自己这边很多应得的福利急剧缩减。
找秦秋香沟通,秦秋香也是皱着眉头:“没办法啊!那是陈总的亲戚,别看我高他一级,他说的话,比我管用啊!财务听他的,不听我的。”
许帆直起身,他知道这是秦秋香在打擦边球,然而他没办法,他不是富二代,他没有惊人的魄力和手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等回了自己公司,费英强一张脸黑得能渗出墨水来。周翔小心翼翼地朝许帆使了个眼色,许帆踩着小步子进去了。
费英强眉一挑,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冤大头,回来了?”
许帆勉强一笑,“费经理,我……”
费英强将一堆信件砸在办公桌上。
许帆凑前一看,登时头大如斗,那桌上的,密密麻麻全是自己公司工人的投诉信件。
费英强下巴朝电脑频幕点了点,“电子邮件,我这儿还有一大堆。你给解释下,我们的人,派去合作公司施工,是去上班的,还是去给人当奴隶的?”
许帆赔着笑:“费经理,这个事情我最近正在协商……”要说这就是新时代啊!这年头工人投诉的方式真是变着花样翻新啊,许帆面前的这封,就是淘宝体啊!
费经理,亲!
我们的工作条件很艰苦喔!以往每周包送回家的班车没有了喔!晚上睡觉时电源竟然要切断喔!费经理亲!你要帮我们想想办法喔!……
费英强冷笑:“协商?等你协商完,工程就结束了!”
许帆低下头,苦着脸道:“我在想办法,真的,再给我几天时间……”
费英强:“几天?”
许帆:“一个星期?”
费英强:“恩?”
许帆:“四天!”
费英强抖了抖眉毛。
许帆:“三天……不能再少了,生孩子还得要一年呢,咱这个得从长计议!”
费英强坐正身子,严肃地看着许帆:“三天,四天后我亲自去工地看看,他们是什么条件。如果协商不好,这个项目你就不要跟进了。”
许帆苦着脸答应,然而依旧没有眉目。
连着回家后心情也变得沉闷。
躺在床上,把那根金光闪闪的自慰器抱在怀里,许帆烦闷得直打滚。
李素珊刚做好饭推开许帆的房门,就看到这么一副情景——许帆抱着那个荒唐的玩意,床单褶皱,面带红潮,发丝凌乱。
许帆:“……”
李素珊转身往客厅走。
许帆一个激灵蹦起来,跟在李素珊身后:“妈你听我解释,我在思考工作,我真的是在思考工作,我真的真的是在思考工作啊!”
见李素珊不答,许帆灵机一动,“妈,上回我说的刘静,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她来见见你。”
老妈这才将脸色放缓,语重心长道:“小帆啊,你也是成年人了,不要一天到晚一副搞怪的样子。妈这是为你好,不然你想想以后,哪个女人敢跟你过日子?”
许帆松一口气,同时心情更沉重一分,等这阵子麻烦事处理完,就跟刘静开这个口!
夏天是多变的季节,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却风云骤变,电闪雷鸣。许帆施工帽下汗淋淋的一张脸,被晒得有些黑,大眼睛却显得尤其亮,眼看着倾盆大雨就要降下,他奔着回了施工棚。
秦秋香坐在狭窄的方凳上,邵宁端坐老板椅,面无表情地看工程进度资料,见许帆进来了,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许帆见到邵宁先是一愣,随即凑上前,盯着那叠文件。
上次虽说邵宁也来视察工地,但是绕了一圈就走了,连秦秋香的面都没有见。没想到这才隔了没几天,他又跑来了。
邵宁细长的手指在纸上一点:“这个日期,要提前,你回去跟你们经理说下,他确定好时间了,让他跟秦经理沟通。”
许帆点头,退后一步:“哦。”
邵宁将文件丢下,斜睨了秦秋香一眼,秦秋香立即会意道:“刘特助马上就来,说是几份证书资料都带着了,直接接了您就去汇海国际那开会。”
邵宁一点头,“好。”随即他放下文件,忽然对许帆道:“你不想回去上坟,阿姨或许是要的,回去后你记得问问她,我晚上和我爸过去吃饭。”
秦秋香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帆和邵宁,仿佛看到了怪物。
许帆直觉他这话似乎很亲昵,但想不到原因,只好愣愣地回应,“哦。”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邵宁冷声道,“进来。”
许帆站在秦秋香身边回头,看到刘静捧着一堆资料进门,还对自己微笑了一下!然后刘静在邵宁身边站定,“邵总,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你还要过目吗?如果不要,我建议现在立即出发,市中心有些堵车,搞不好会迟到呢。”
邵宁揉了揉眉心,面上的疲惫一闪而逝,他站起身正了正衣角,边走边道:“走吧,西装在车上么?”
刘静朝许帆眨了眨眼睛,跟在邵宁背后出了门,清脆的声音远远飘来:“刚从店里取来,挂在后头呢。”
许帆和秦秋香对视,互相都似乎看到了怪物。
半晌,秦秋香开口道:“你跟邵总……认识?”
许帆歪着脑袋,同一时间问着:“刘静是邵宁……秘书?”
两人问完后,都各自一怔。
又是好半天,秦秋香一拍大腿:“嗨,原来小许是邵总亲戚?”
许帆刚想否认,但脑中忽然闪过邵宁说话时看向他的眼神,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邵宁是故意这么说的!
于是许帆对秦秋香腼腆地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9.
晚间,许帆打开家门,果然看见了面带微笑的陈江海和面无表情的邵宁。
见他回来,第一个打招呼的是陈江海:“小帆回来啦?快过来吃饭,叔叔今天给你带了小吃,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帆笑了笑,看老妈将一只盘子往前推来,登时直了眼睛。
这锅贴蚬子汤,曾是许盛名唯一会做的菜,难得的,很符合许帆的胃口。其实这道菜并不难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中变故之后,许帆再也没在饭桌上见过这道菜。
如今骤见了,心情豁然开朗。
许帆端过碗,结巴着问:“这……这哪儿来的?”
李素珊温柔地笑笑,“你陈叔叔带来的,我还没问呢。老陈,这哪儿来的?”
陈江海将筷子往下指了指,“楼下餐馆里带上来的,有人记性很好,一直记得小帆爱吃。”
许帆看向邵宁,恰巧邵宁也抬头,许帆对他感激地笑笑,一口口地喝汤。
饭后,许帆难得主动地招呼邵宁下楼散步。
夏日的夜晚,繁星璀璨,小区的公园里,有小孩儿在坐在七巧板上,笑颜随着七巧板上下摆动,似乎能迎风荡开欢畅的涟漪。
许帆驻足,看着那小孩傻乐,对面他的家长一高一低地蹲着,给小孩制造出一个简单快乐的世界。“今天的晚饭很好吃。”
邵宁冷峻的脸庞在黑夜里被朦胧上一层雾气,似乎又是五年前冷漠孤独的模样。
许帆继道:“那个,谢谢你啊,邵宁。”
邵宁淡淡道:“饭不是我做的,你应该谢谢阿姨。”
许帆诺诺地点点头,半晌,忽然搓着手问道:“刘静,是你秘书?”
邵宁:“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许帆:“那……我喜欢男人你是知道的,我妈最近又急着帮我找媳妇。我以前见过刘静,说真的,这姑娘不错,我想,就借用她一阵子,来让我妈开心点,你别告诉我妈,成么?”
邵宁转过头,静静地看向许帆。许帆心头咯噔一下,忽然心跳失措地加快,小鹿乱撞,于是连忙撇过脸。
夏夜的微风带着热度拂过脸颊,似乎是年轻的母亲在对婴儿诉说最温柔的故事。
许帆有点受不了这旖旎的气氛,催促问道:“到底……到底行么?我保证,我不对那姑娘做坏事!”
邵宁嘴角一勾,出现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她不对你做坏事就谢天谢地了。”
许帆在裤腿上擦干手心的汗,握起黏腻的拳头,轻声道:“好吧,如果你同意,我待会就去联系她了。”
邵宁没有回答。
许帆掏出手机,跑到不远处的夹竹桃下,给刘静拨电话,压低了声音不正经道:“Hi美人睡了吗?”
刘静声音毫无波澜:“刚洗完澡。”
许帆:“呦,美人出浴!”
刘静:“滚。”
许帆:“亲爱的,别这么大火气嘛。”
刘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许帆:“话说……”
刘静等了五秒,然后挂了电话。
许帆又拨过去,靠在树干上笑得像个贼:“真是没耐心啊美人。”
刘静咬牙切齿:“许帆,你到底说不说?我还要睡觉的!”
许帆:“嘿嘿,床上有人等你吗?没有的话,我不介意暖床啦。”
刘静冷笑:“对着我,你硬的起来?”
许帆:“嘿嘿嘿嘿。”
“许帆。”邵宁忽然在身后冷冷道。
许帆“哇啊”一声,冷不防被吓一跳,直接把手机扔了。
邵宁冷着脸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手机,淡淡道:“静,是我。过两天跟许帆到他家里一趟,正好带他妈妈一起来机场……对,就是那天的航班……好,再见。”
许帆愣愣地听着,忽然问道:“航班?”
邵宁淡淡道:“我和我爸定了下周六的航班,三张机票,你不回去,我们和你妈回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许帆:“哦,我妈答应了没?还有刘静……”
邵宁面无表情道:“你妈没答应,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刘静会在那天和你来见你妈,见过后直接和我爸上飞机。”
许帆:“哦,那我……”
邵宁忽然打断道:“其实有的时候,你的存在,让你妈局限于很多事情。”邵宁往公寓楼走去,声音从前面传到许帆耳朵里:“比如,上坟。”
许帆握紧拳头,靠在树干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方澄将一堆财务报账丢在了许帆桌上,面色不善地叉腰:“怎么回事?小许,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些钱怎么回事?前阵子不是卡着了么?谁给你这个权利申请的?”
许帆好脾气地笑着,亮晶晶地看着方澄:“方经理,别为小钱操心嘛,开心点,你看,这是我刚刚想出来的广告词。天地广阔,此为我家……唉,是不是很有气势?”
方澄不耐地看着许帆:“我问你话,你还没有回答!”
许帆抽出一张账单,指着签名道:“是财务批准,我才拿得到钱的。”
方澄抱着双手,后退一步,挑衅地看着许帆:“不要在我面前玩这一招。我嫁祸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玩呢!”
许帆耸耸肩:“方经理,别这样嘛,你都不相信我。”
方澄冷笑:“收起你那副面具,我早看透你的内里了!腐烂的不像样的东西!”
许帆莫名道:“我内里腐烂?没有啊,我依旧觉得我青春活力,从里到外都很坚挺,不信你来摸摸,来嘛,来——”
方澄看着凑到面前的咸猪手,忍无可忍道:“滚!”
咸猪手在方澄手背上流连了一小会,终于撤了回去。许帆搓搓手,一脸满足的笑:“方经理皮肤真是好啊。”
方澄瞪着许帆,眼珠子能剜肉。
许帆缩了缩脖子,“别这样看我,我很容易冲动的。”
方澄眼睛瞪得更大:“你说什么?”
许帆痞兮兮一笑,“方经理,同类人,看眼神就能互相了解的,不是么?”
方澄握着拳头,忽然转过头,“你不要……不要乱说,我和你不是一种人!”
许帆笑眯眯看着他:“方经理知道我是哪种人?”
“你!”方澄怒了。
许帆伸出手,“来,握个手,以后就是盟友。”
方澄叉着腰拂袖而去。
许帆在后头意犹未尽地看着——腰可真细啊!
方澄刚离开,办公室的门还没来得及合上,又被推开了。
费英强甩着手腕打量许帆的办公室,然后对着兀自怔楞的许帆道:“环境还不错,空气差了点,让我想到我当年刚工作的时候。”
许帆忙把位置让给费英强,办公室没有一次性水杯,他又把自己的保温杯倒满水递给了费英强,自己站在一旁。
费英强也不在意,直接开杯喝了一口茶。
许帆问道:“费经理来视察?您以前也在工地上办公啊?”
费英强摇摇头道:“不是,我以前一开始是做保险的。”
许帆:“……”
费英强:“只是以前跟的一个客户也是工地监理罢了,那时候每天死缠烂打着人家在工地,可着劲儿威胁别人可能下一秒就得被石头砸死,被钢筋戳死,被灰尘呛死。所以我一开始,做的是保险方面的销售经理。”
许帆:“……”
费英强继续问道:“刚刚门口那人是谁?看着我的样子怪渗人的。”
许帆摸摸脑袋,抬头问:“谁?”
费英强想了想,道:“高高瘦瘦的,恩,有点娘娘腔。”
那铁定是方澄无疑了。娘娘腔……许帆抽搐着嘴角答:“他是开发商那边的监理。他看你时怎么了?”
费英强回想着,打了个寒战道:“两眼发光,就像……就像饿了很久的狗看到一块肉……”
许帆沉默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见钟情吧。”说完,许帆和费英强一起打了个寒战。
带着费英强到工地转了一圈,费英强便受不了这飞灰,打算回去了。
临走前,他拍着许帆的肩膀,语重心长:“小许啊,好好干,这次工程跟完了,估计你名声也有一点了!加把劲啊,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当年!我就是欣赏你这股子干劲!”
许帆刚想点头说好,忽然听见邵宁的声音,冰冷凉薄地从费英强身后传来:“许帆,这位是谁?”
许帆越过费英强的肩膀,看到了穿着白衬衣的邵宁。
他从淡淡的阳光里走来,灰尘仿佛都自动避开,朦胧得像个王子。
费英强见许帆发呆,便自我介绍:“你好,费英强,荣运的开发部总监,这是我的名片。您是?”
邵宁招招手,冷漠地越过费英强和许帆。刘静从身后跟上,递了张名片给费英强,然后朝许帆眨了眨眼睛,跟在费英强身后去了施工办公室。
费英强看着名片,忽然惊呼:“喔呦,这可是条大鳄!小许,你跟他认识?要是他往后的工程都能包给我们做,我们年终奖金绝对够你买几台全自动了!”
许帆默默的看着邵宁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是不高兴了。
10.
送走了费英强,许帆往工地走,在临时办公的铁皮楼下,看见了妖精一样的刘静。
刘静正探着脑袋,见到许帆来了,忙招招手。
许帆小跑至正前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啊!美人儿!”
刘静笑了笑,凑上前,微微踮起脚在许帆耳边,轻声道:“邵总喊你进去,小心点喔,每次他用那姿势坐着,就说明他心情不好。”
许帆愣了下,转而笑着偏过头,嘴唇与刘静的离得很近,许帆用力嗅了一口:“哇!好香啊!”
刘静站直身,傲然地看了许帆一眼,“那当然了,我用的可是迪奥最新款。”
许帆:“怪不得有一股洁厕剂的味道。”
刘静愤然,冷冷道:“成,你尽管贫,待会进去了有你受的。”
许帆耸耸肩,推门进了办公室。
邵宁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正看着窗外,许帆进门时,他在桌上轻点的手指便停住了。
以往,他总是看到许帆就生气。烦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烦这个人无所不在。后来许帆消失了,他知道他消失的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他。那时他想,许帆仍旧是讨厌的,想到他便觉得心情一点不宁静,所以他消失了,真是大大的好!
邵宁自己也感到惊异,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许帆外,还真的没人能让他愤慨厌烦,恨不得……恨不得把他狠狠地欺负!要看到他哭,看到他求饶,心里才能痛快!
现在……现在他依旧看到许帆就生气!许帆这个人,是一个不学无术,恃宠而骄的败家子!这是自己以往最蔑视的。
如今或许许帆改变了,但是过往的印象根深蒂固地种在心里,邵宁眯了眯眼,在心中定论——这人真是让人讨厌!不需要原因,他们一定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以往许帆总在他面前转,有一阵子他几乎习惯了,吃饭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然后见到那张贼兮兮的笑脸,大眼睛很明亮;许家倒了之后,许帆这人一夜蒸发,他邵宁仍旧是习惯在吃饭时抬头看窗外,直到后来没有窗,直到后来正式接触公司业务,忙得没时间吃饭……
邵宁有时候觉得,许帆像是一种很淡的香烟,出现在眼前了,便要忍不住抽上好几根,要是哪一天消失了,那么不抽也可以,但是若某一刻忽然回想起那种抽烟的滋味,心中便好似猫爪在挠一般的难受。
这时候邵宁就觉得有一只小猫在心里踱步,很痒很焦躁。他希望可以一回头又看到当年许帆痞兮兮的招牌笑脸,然而他一回头,却只看到了小心翼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现在的许帆,似乎可以对任何人笑成那样,却惟独不会对他。
邵宁压抑着怒气,一指桌上的请款单:“这是怎么回事?”
许帆往前蹭了一小步,抽起单子,又退了回去,邵宁心头一阵火起,恨不得把他……把他……把他怎么样才好呢?邵宁一愣,继而沉思起这个问题来。
那是一张请购钢材的单子,但是那金额够买好几万吨的钢材了。
许帆登时一头冷汗沁出脑门。
邵宁冷冷道:“这单子混在行政的单子里,财务经理就这么随手签过去了。回头复查时他自己又发现,报到我这里来。许帆,你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想干什么?利用私权动用我公司的钱?”
许帆愣愣地看着那张单子,他记得好像是有一天中午,他在打盹,手底下一个工人跑来让他签个字,说是要申请购买施工钢材,这事在上午时是有人跟他说过的,而他当时也同意了,因此他很迷糊地看了一眼,大致没觉出错来,便当场签了字。如今再看,这请购单上面的金额已然比当初多了两个零。
以往他都会亲自过目,然后再亲手送到财务那边的。那天他很累,就这么松动了,心想反正大家一个公司的,也不至于有什么龌龊心思。没想到,还真就……
邵宁静静地看着许帆,心里却觉得很畅快,似乎有个魔鬼版的邵宁,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在心里蹦跶,欢快地喊着:求我啊!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啊!
许帆不知道邵宁的变态心思,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他抹了把脸,道:“邵总,麻烦你看看这单子走到后勤那没有,如果已经去采购了,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赔偿。如果没有我愿意立即跑这一趟去通知,为公司也为我自己减少损失。这事是我的错,真不好意思,我往后肯定会更注意的!”
他焦急地看着邵宁,没有一点求他的意思。
许帆当年也有过无措彷徨的时候,他求过很多人,亲人、哥们、顾友杰,可是没人会对他留情。所以许帆现在活得清楚明白,出事了,一定要自己担着,不要奢求别人帮着自己!
邵宁坐在老板椅里,尽管他抬着头,但目光却是居高临下的。
许帆感到威慑,于是低下头,不想跟邵宁起正面冲突。邵宁看不起自己,他一直知道的,现在必定更是要蔑视自己了。
邵宁忽然冷笑一声,起身走到许帆面前,这回是真正的居高临下了。
许帆越发不敢抬头,捏着那张请款单,仿佛单据就是救命稻草。
邵宁轻轻地从许帆手里抽走单子,当着他的面,将单据一条一条地撕了个粉碎。
许帆嘴唇抖了抖,想说些什么,邵宁却率先转身出门去了。
许帆看着垃圾桶里的碎屑,觉得心脏像是一块圆润的蛋糕,忽然之间被什么啃掉了一口。
他跑出门,刘静抱着双手靠在铁皮屋子,兀自扇着风:“邵总先开车回去了,让我留这儿跟你培养培养感情。”
许帆愣了一下,看着工地大门的方向发了会儿呆,然后带着刘静进了门。
招呼刘静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则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办公桌上,面对着刘静问道:“你那个癖好,邵宁知道不?”
刘静抬眉白了许帆一眼,“告诉你个秘密。在遇到邵总以前,我一直只对女人感兴趣。”
许帆眼睛瞪得老大,惊异地看着刘静:“你不是吧?邵宁他……怎么着也不像个女人啊!”
刘静连解释都懒得给,直接踢了许帆的小腿一脚:“你,去给我倒杯水。我们来对下台词,后天就要见你妈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许帆倒了水,奇怪地问:“见我妈而已,又不是见奥巴马!还要对台词?”
刘静不耐烦地翘起腿,指着许帆问道:“你妈喜欢吃什么?你妈平时有什么娱乐活动?你妈喜欢什么款式的女人?你妈爱看什么杂志?”
许帆站在原地,愣了好长一会儿,忽然低下头道:“我不知道。”
刘静冷哼:“逆子。”
许帆点点头,刘海跟着动作上下摆动,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的,我妈总这么说,现在我想也是。我送她的都是些连七八糟的东西,没在她的立场上为她想过。”
刘静挥挥手,语气不屑一顾:“得得得,也不奢望从你身上知道什么了。明天看我的吧,有我和邵总一块儿想法子,保准你妈乐翻天!”
许帆抬起头,盯着刘静,“邵宁?他同意你和我……的吧?我上次问过他,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我想应该是同意了。”
刘静鄙夷道:“当初喊你去酒吧见我的就是他,他能不同意?估计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算盘。”
“啊?”许帆几大步上前,张大嘴巴滑稽地看着刘静,“当时那个网友……网友……”
刘静平静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我当时急着表演,在换衣服,他就在我办公室里捣鼓我电脑,我号挂着,就被他惨无人道的利用了。”
许帆震惊得说不出话。邵宁吃饱了撑的?没事插手这个干嘛?
刘静仿佛知道他所想,惬意地往椅子里一靠,无所谓道:“别想太多,邵总这人,脑子一向不大正常。不过至今我还没见他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比较担心你对邵总抱着什么不干净的心思。我警告你,他是个正常的,我们这种人不比别人,少对人动一份心思,才少受罪,明白不?”
许帆苦笑着点点头。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在他食不果腹的时候,他也是想过邵宁的。想那个大自己五岁的少年过的好不好,自己不粘着他了,他会不会不习惯?偶尔,只是偶尔,许帆也会奢望着想,或许他会尝试着来找自己?毕竟许家家大业大,即使倒了,短时间内找他许帆也是能找到的。
然而没有,一直到许帆在飞机场,将旧的电话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登机,离开这从小长大的地方,邵宁都没有再出现过。两个人像是互相蒸发在了对方的生命里,只余留袅袅的雾气让人捉摸回忆。
11.
周六这天,下起了倾盆大雨。
许帆站在小区门口,撑着雨伞探头张望,脚微微踮起来,眼神期盼。雨水沿着伞面蜿蜒,汇聚成一道道的雨帘。
透过雨帘,许帆看见邵宁的SUV,他轻轻皱眉。
车子停在许帆身旁,刘静在副驾驶上放下车窗,撑着下巴招呼许帆:“呦,白娘子在等许仙呢?”
许帆看了看正襟危坐凝视前方的邵宁,勉强笑笑,压低声音在刘静耳边道:“官人快些,我在车库门口等你。”
车子往地下车库开去,许帆撑着伞跑到车库门口等着。
邵宁和刘静一前一后出来了,邵宁沉静,刘静妖娆,看起来倒更像一对金童玉女。
许帆本来可以在刘静面前神采飞扬地耍流氓,然而邵宁站在了旁边,他的所有活跃因子都瞬间被秒杀。
刘静看他板着脸,杵了他一把:“怎么?吃醋啊?”
许帆侧过头看了看邵宁,圆圆的眼睛像哀怨的小狗,调回视线看向刘静,许帆压低声音道:“是啊,你邵总真是个大灯泡!”
刘静挑挑眉,忽然对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道:“你家在几栋楼?就这么一把伞,我们三个人怎么走?”
许帆愣住了。
邵宁淡淡地看向许帆,许帆余光察觉到,耳根便渐渐红了起来。
他将湿淋淋的雨伞一收,塞到刘静手里,干巴巴笑道:“你们俩打伞,邵宁认识路,我先狂奔过去在楼下等你们。”
说完,他也不等两人反应,便迈步冲进了雨帘。
豆大的雨点砸得眼睛睁不开,世界变得模糊而清凉,耳边只有密集的雨声,伴随着啪嗒啪嗒不停歇的脚步声。
等等,脚步声?
许帆转头,看到了紧跟着自己狂奔的邵宁。
他在雨中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邵宁。邵宁一个大步越过许帆,同时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一道往前奔去。
到了许帆家楼下,他利落地甩了甩头发,也不等许帆问,便自顾自解释道:“这样快些。”
许帆张了张嘴巴,半晌才道:“待会上去,赶紧冲一下换身衣服吧。”他打量了下邵宁的身材,面色微红地说:“我的衣服……你可能有点紧,不过没关系,也可以穿。”
刘静打着雨伞,不紧不慢地走到楼下,收起雨伞,她背对着两人很客观地评价道:“傻逼。”
许帆、邵宁:“……”
上了楼,李素珊看了两人这落汤鸡模样,也是吃了一惊。许帆将邵宁推进浴室,自己水淋淋地回到门口,装腔作势地拉起刘静的手介绍道:“我亲爱的母亲,现在,我要郑重地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朝思暮想、夜夜梦遗的对象——刘静。”
刘静手抖了抖,终于忍住了没扇许帆一巴掌。
刘静忍住了,李素珊可没忍住。当场一个巴掌扇在许帆的后脑勺上,换来许帆惨绝人寰的叫声后,她抱歉地对刘静笑道:“逆子,不成器的逆子。刘小姐你看得上这小子,是小帆的福气!”
刘静腼腆一笑,道:“阿姨,许哥很好,他很关心您,百善孝为先。他是个好男人。”
李素珊立即就对这姑娘有了个非常好的印象。
迎着刘静来到客厅,李素珊爱不释手地上下打量刘静,同时一脚把许帆踹去厕所,勒令他跟邵宁立即洗个热水澡。
许帆扒着客厅的门框挣扎:“妈,邵宁在洗澡,不合适啦——”
李素珊瞪着眼睛:“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合适的?快进去!你身体不好,别给整感冒了!”
邵宁正在研究这浴室的门锁是个怎么回事,许帆就被老妈一把搡进了浴室。
许帆踉跄地站好,回身把那个老旧的门锁给熟练地上好,转过头尴尬地笑笑:“一块儿……一块儿洗吧,我家什么地方都小,就这个浴室地方大,呵呵。”
邵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帆皱了皱脸,然后后退一步道:“这样吧,我坐在马桶上等,你拉上帘子洗,我保证不偷看!”
邵宁看他一身白衬衣彻底浸湿,粘在身体上,肌肉的曲线和颜色若隐若现,腰倒是细,可是有衬衫下摆遮着,让人很有扒开来仔细研究的欲望。
“一起洗吧。”邵宁淡淡地说。
许帆瞬间受宠若惊,呆呆地站着半天不动,“啊?”
邵宁侧过头,冷冷地打量他,最终吐出一个字道:“脱!”
许帆:“……”
热水蒸腾中,两人面对面站着,各怀心思,但是都终于见到了对方的身体。
邵宁毫不顾忌地打量许帆,隔着一层水雾,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而眼前的许帆,在磨磨蹭蹭地用水往身上浇。
邵宁登时觉得一阵邪火往下窜。
许帆还在愣愣地等水,邵宁一把抓住他,将他扯到莲蓬头下,两人的头发被沾湿了打在脸上,雾气朦胧而旖旎。
许帆看了看邵宁的脸,便立即低下了头,然后,他就看到了——
“啊!”许帆小声惊呼,“你硬了!”
邵宁依旧是盯着许帆,声线平静:“我知道。”
许帆:“你……你……你……那怎么办……”
邵宁挑眉,边揉出沐浴露边道:“你没硬过?你不知道怎么办?”
许帆:“可是……可是现在……”
邵宁打断道:“两种办法,等它软下来,或者是让它软下来。”
许帆:“等……等……让……”
邵宁将沐浴露抹在身上,接触到小邵宁时,便将沐浴露抹在根部,缓缓揉动起来,同时道:“等的话,太费时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许帆呆了。
邵宁看着许帆的脸,十分镇静地打手枪。
许帆觉得自己见到了怪物,他怎么才发现,原来邵宁这人不正常的。
邵宁没坚持多久,仿佛是积压了很久的欲望,一瞬间喷薄了出来。
许帆傻了一样看着自己身上被溅到的粘液,又看着那些邵宁的精华被水冲走,忽然就觉得很可惜,想要拿个瓶子把这些精华收集起来。
邵宁喘了口气,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然后扶着墙慢慢站稳,继续镇定自若地洗澡,同时毫无感情地对许帆说了一句:“你也硬了,要帮忙吗?”
“啊?”许帆傻傻地抬头,忽然又一声惊呼:“啊!”
他捂着好兄弟,惭愧地转过了身。
邵宁在他背后悄悄地咧起嘴角笑了笑。
千辛万苦地洗完澡,许帆和邵宁各自在浴室里穿好衣服。
许帆看着邵宁的修长身线被自己小一号的衣服紧紧勾勒出来,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登时咽了口唾沫。
出了浴室门,许帆将擦头发的大毛巾扔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红晕坐到刘静身旁。
刘静面上镇静地将毛巾扯过,叠好,肚中则腹诽,你这一副刚被搞完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邵宁坐到许帆另一边,对李素珊笑道:“阿姨,我冒昧跟着一起过来了,不好意思打扰。”
李素珊立即和蔼道:“没有没有,小宁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也刚知道原来小刘是你同事,呵呵,真是缘分。是今晚的飞机吗?”
邵宁道:“是的,待会吃完晚饭,小刘开我的车送你过去,我爸在机场等您,这一路我也安排小刘陪着您。”
许帆忽然问道:“你不去?”
邵宁温柔地笑着:“我去了,这边公司的事谁管呢?我已经让爸爸帮我上柱香,下次一定会亲自到场。”
许帆瞪着邵宁,恨不得从他脸上看出洞来。邵宁若无其事地喝茶。
李素珊和刘静聊天,越聊越喜欢。
及至到了晚饭结束,刘静抢着收拾的空挡,邵宁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精致耳环,是用白金雕刻成的莲花形状,清幽典雅而不失大气,邵宁笑道:“阿姨,你看小刘见着你高兴的,连这个都忘给你了,还是我刚刚记着从车上拿下来。”
李素珊忙直起身推拒道:“这我不能拿,我是长辈,按理说应该我准备的。这怎么好意思,邵宁你快收回去……”
邵宁固执地举着手,黝黑双眸直视李素珊双眼,真诚道:“阿姨,听说您当年订婚,许叔叔定制的是这种莲花款式的戒指,后来因为许家出事,您把它当了。小刘在我身边做了许多年,跟我和我爸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这不仅代表小刘,也代表我们一家人想对您表达的心意。您是一位好母亲,收下吧。”
李素珊愣愣地站着,刘静脸上的诧异一闪而逝,随即赶忙从邵宁手中接过耳环,要塞给李素珊。李素珊愣愣地,似乎是回想到什么,竟也没有拒绝。
半路里忽然横出一只手,将耳环推回了刘静手里,许帆微微侧过脸,看着邵宁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这个真的不能要。”
邵宁眯了眯眼,眸中透出危险的光,射向许帆。
许帆固执地将耳环推回了刘静手中。
李素珊这时也反映过来了,忙道,“小刘,你有这份心阿姨真的很感动,还有邵宁。我没想到小刘跟你们都是认识的,不过这样的话,我对小刘就更放心了。这礼物,是万万不能要的。收回去吧。”
邵宁朝刘静做了个眼色,淡淡道:“先放你身边吧,陪阿姨回北边时,好好劝劝阿姨。”
刘静从容一笑,道:“我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阿姨,我们准备走吧?”
许帆接过李素珊手中的抹布,道:“妈,箱子在你房间,我给你收塞了几样小玩意在外面的袋子喔!我来洗碗吧,好了,一路顺风,替我跟我爸爸说,我爱他。”
李素珊欣慰地笑笑,只觉一夜之间,这家里是什么都有了。
12.
李素珊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跟着刘静离开。许帆收拾完桌子,洗干净手怔怔地坐在客厅里。
电视里放着相亲节目,闹哄哄的不知在乐什么。
邵宁坐到许帆身旁,将沙发坐得陷下去一块,淡淡问道,“在想什么?”
许帆转头看了看邵宁,毫无预兆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想起以前了。我爸爸还在的时候,不过我想你一定不爱听,那会儿你讨厌我,我知道的。”
邵宁迎着他的目光,一直僵硬冰冷的心口骤然就软化了。
许帆低下脑袋,听着电视里的嬉闹声发呆。邵宁在一旁冷冷地问:“我睡哪儿?”
许帆抬头,惊异道:“你不回去吗?”
邵宁面无表情地撒谎:“你妈不在,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许帆嘴角抽搐,很想向邵宁展示自己弱小但确实存在着的肱二头肌。
邵宁道:“睡哪?”
许帆想了想:“真要睡这的话,你睡我房间吧,我去我妈房间睡。”
许帆起身,面色微红:“我房间比较……呃,乱。我去收拾一下。”
许帆冲进自己房间,把枕头底下的猛男杂志全部收了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大堆的情趣用品,通通用塑料袋包扎好,找到衣柜的最深处塞了进去。
讪讪地转过身,许帆猛然看见了床脚的自慰器!
正想扑过去,许帆眼前猛然闪过一道身影,是邵宁进了门。
邵宁在门口观望他忙碌许久,这会儿忍不住好奇,率先一步走到床边,便握起了长条形的物体,然后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帆。
许帆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我……我……这……”许帆干巴巴地解释,“这不是……我用的。”
邵宁看着许帆难堪的神情,把长条放在桌上,道:“挺大的。”
许帆尴尬道:“是……是啊,花了……不少钱呢。”
邵宁冷哼一声,道:“出去,我要睡觉。”
“哦。”许帆心脏砰砰狂跳,退了出去,终于松一口气。
只有对着他,才会这样惊慌失措。以前好歹有一副纨绔的嘴脸可以掩盖这层慌乱,现在呢?现在自己就像个蠢蛋!许帆在心里骂自己。
半夜,窗外忽然电闪雷鸣。
许帆躺在床上,狗血地幻想着自己缩起脑袋蹲在床脚发抖,然后邵宁猛地破门而入的样子。
幻想了半天,许帆有了些困意。
窗外闪电接踵而至,天空嘶吼,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楼下汽车的警报声。一墙之隔就是自己的房间,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许帆忽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仿佛是心有灵犀,他忽然的很想看看邵宁。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闪电一道道地打在地板上,许帆觉得自己成了古代故事里面,刀光剑影中挺身前进的侠士,只为了亲吻睡美人一下。
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又是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许帆诧异的脸。
邵宁蹲在床头,抱着许帆的枕头,将脸埋在膝盖间,瑟瑟发抖。
于是许帆傻了,面前这是什么个情况?
惊天的雷声响起,一道道碎裂在心头,邵宁浑身一震,将脑袋埋得更深。
许帆终于反应过来,几大步走上前,试探地伸出手。
又是一道惊天碎雷,邵宁猛地抬起头,一瞬间看见了床前的许帆,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了许帆怀里。
许帆再次傻了,面前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邵宁满头冷汗,许帆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把手覆在了邵宁的背上,感受到掌下的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忽然心就软了。
邵宁跪在床上,紧紧地搂着许帆的腰,声音却还平静,夹杂着勉强的喘息:“我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
许帆抱紧了邵宁,轻声道:“乖,不怕不怕喔,有许帆葛格在,葛格保护你喔,乖。”
邵宁抱着许帆,在惊天雷声中依旧颤抖,但声线冰冷:“闭嘴。”
许帆讪讪道:“我以为这样你能放松点。”
邵宁不出声。
许帆推了推邵宁的肩膀,道:“里面去点,我陪你睡。”
邵宁微微松了手,窗外闪电迅疾,邵宁忙又抱住了许帆,差点把许帆的腰勒断。
许帆龇牙咧嘴地反抱住邵宁,两臂使力,双双倒在了床上。
邵宁个子高许帆一些,这么往他怀里一缩,就显得很勉强。许帆手脚并用,才好不容把邵宁完完整整地包住了。
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许帆都开薄毯盖住两人,不言不语地拍着邵宁的后背。同时心里在想,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的?一个人熬过了这么多个雷雨夜晚吗?
这么一想,心里某个地方立即就悸动了起来,虽然邵宁一直都很厉害的样子,但是自己……也是可以给他一些保护的吧?
不过许帆很快扼杀了这个想法。
他现在没有家里做保护伞,恶心到了邵宁,估计对方搓搓指头就能把自己折磨死。
比如那张莫名其妙变了金额的请购单。
邵宁紧紧搂着许帆,鼻端全是许帆淡淡的味道,清新中带着活力,似乎还有一些甜。这让他意识有些模糊,将脑袋在许帆胸前蹭了蹭,喃喃道:“你别走。”
许帆立即保证:“我不走,明早你睁眼铁定能看见我。”
瓢泼大雨终于落下,邵宁心安了,呼吸着许帆的味道慢慢入睡。
大雨过后的清晨,露珠凝聚在树叶尖尖儿上,一滴,两滴,终于树叶不堪重负,露水流下。
邵宁睁开眼,就看见许帆张着嘴巴,睡相极差,口水竟然留在了自己脸颊边,沾湿枕席。
他又眨了眨眼,忽然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将许帆推开。
许帆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滚到了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邵宁有点愧疚,依稀记得昨晚的事,想凑上前看看许帆是否安然无恙,却听见许帆不依不饶打着的呼噜。
邵宁不知怎么的,觉得心头一动,他捂着胸口皱了皱眉。
快速下了床洗漱,邵宁换好昨晚甩干晾着的衣服,正了正衣襟,又回头看了眼睡在地板上的许帆,终究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几步上前,横抱起许帆,将他放在了床上。
邵宁站直身,想要立即就走,但是手却犹犹豫豫地,依旧享受着许帆柔软细瘦的身体。
磨磨蹭蹭地收回手,邵宁将手在许帆张着的红唇上按了按。
黏上了一些口水,但是异常的柔软。
邵宁觉得自己血压瞬间爆棚。
他收回手,放在鼻端闻了闻,皱着眉思考了一瞬,然后转身离开。带上房门时,他想他真的有了一些问题,并且需要好好想清楚了!
13.
许帆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中天。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如往常一样趿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去,懵着眼睛喊了一声“妈,我起来了。”然后挤出牙膏刷牙。
刷到一半,许帆猛然止住了动作。
家里很安静,老妈回老家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去。
昨晚……昨晚是和邵宁一起过的!
但是邵宁呢?
许帆咬着牙刷,“咕咚”一声,把嘴里的漱口水咽了下去。
这个周末邵宁没再出现,许帆想想也觉得邵宁挺惨,这么大一个人,怕打雷,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啊……
要是五年前他知道就好了,他一定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浑身湿透地踹开邵宁的大门,然后走过去紧紧地拥抱他,并且迎接邵宁依赖感动的目光。
许帆幻想着邵宁满脸动情地喊着自己“帆葛格”的样子,电话忽然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许帆一愣。
邵宁的声音从话筒里冷冷地传来:“下周我们项目得去建设局开会,介绍我们的设计方案,能一次性通过最好,你准备好资料,和我一起去。”
许帆:“为什么要我去?这个不是你们公司和设计院的事吗?我这只是一施工方而已啊。”
邵宁安静了一瞬,许帆手心渐渐沁出冷汗。
邵宁似乎叹了口气,口气温和了不少:“就当帮帮我吧,我身边缺人手,你了解我们项目,多少是个得力的。”
许帆习惯性地撅嘴:“哦,那我要准备什么?”
邵宁淡淡道:“周一来我公司,我让方澄在工地等你,接你过去。”
许帆心下黯然,实在不想去,但嘴巴上却乖乖应道:“哦。”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不能得罪,一是老总,二是小人。
邵宁不是小人,但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一点,许帆看得清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痴狂的愣头青了,他也有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
周一时,许帆在工地看到了方澄。
方澄开着一辆便携式的小型SMART,心不甘情不愿地让许帆上了车。
道路拥挤,车子几乎是龟速地往前挪。
许帆转头看着方澄,笑得非常不正经:“喔喔喔,方经理你腰好细!”
方澄置若罔闻地继续开车。
许帆自顾自地拉开面前的抽屉,翻出一包口香糖嚼着,随即看到了角落里的避孕套。
“哇喔方经理这个送给我吹泡泡!”
方澄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避孕套,狠狠瞪了许帆一眼。
许帆毫不自知地吹着口哨,口香糖在嘴里嚼得“吧啦吧啦”响。
汽车驶上高架,顺畅许多。许帆忽然将手放在方澄大腿上捏了一把,感觉手感万分良好,几乎让他当场就硬了。
方澄方向盘一抖,车子跟着打滑,好在后面没车,因此渐渐平稳了身形。
方澄惊魂未定地瞪许帆:“你做什么?变态!”
许帆笑出两排大白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瞬间明亮得方澄有些心悸。
“方经理,大家都一样,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矜持,呵呵。”
方澄登时涨红了一张脸:“谁……谁跟你一样!变态!”
许帆无所谓地耸耸肩,“好的,宝贝说我是变态,我就是变态。宝贝,给变态亲一个?”
方澄冷冷哼一声,忽然道:“你离我远点,脏东西。就算是同一种人,你也配不上我!”
许帆慢慢收起笑容,转头盯着方澄,眼睛一眨不眨。
方澄被他盯得耳根泛红,结巴道:“你……你别这么恶心,看路!别……别老盯着我。”
许帆笑了笑:“宝贝,你看上你们邵总了?”
方澄不回答,一张脸逐渐憋得通红。
许帆继续道:“因为邵总帮了我一把,你知道我跟你同类人,所以才要害我,是这样吗?”
方澄猛地转过头看着许帆。
许帆竖起手指,指向前方:“看路,看路,别老盯着我。”
方澄:“……”
隔了好半晌,眼看就要到翔飞总部,方澄才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帆耸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澄瞪了许帆一眼,“你刚刚明明说……说……”
许帆轻轻笑了笑,侧头看了方澄一眼:“我说什么了?”
方澄气哼一声,手指捏着方向盘发紧。
许帆拍拍方澄肩膀,并且趁机捏了一把,“方经理,不是我说,邵总那种的,你把控不住。你要不要试着……换个口味?你看我,一表人才,金玉其外,当然金玉也其内,真的是我们这圈子里的不二人选啊!”
方澄憋了半天,才压抑着吐出一字道:“滚!”
汽车开进翔飞地下车库,许帆刚下车,便遇见邵宁带着一帮黑色西装的精干人士,进入地下车库。
邵宁一挥手,自有人去开车。方澄站在许帆身旁,看到邵宁时眼前一亮:“邵总,您怎么亲自下来了?在上面等吧,车库里头闷。”
“不用,”邵宁淡淡地说,“这样速度快。东西都带齐了么?”
方澄瞪了许帆一眼,许帆忙将手中的一箱子书往上提了提,全是几百页厚的项目策划书。
邵宁转身边走边道:“上车。”
许帆趁邵宁转身背对自己,忙朝方澄抛了个大媚眼,捧着箱子快步跟上。
方澄气闷得要吐血,站在原地平复了好半天呼吸,仍旧觉得自己被一个低等的人玷污了。
上了偌大的商务车,邵宁坐在最后一排,眼神淡淡一瞥,前面几个设计院的设计师便让出身边位置,他们原以为邵宁让方澄坐到自己身旁,没想到邵宁眯了眯眼,亲自开口道:“许帆,过来。”
许帆弓起背,朝方澄眨眨眼睛,率先钻进了车厢。
方澄气得眼前发黑,却无可奈何。
车窗上贴着遮阳膜,黯淡了热烈的光线,邵宁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另一半的线条竟然异常柔和。他淡淡地向许帆吩咐道:“这些红包,待会你去给建设局参加会议的人,一人发一份,还有烟。”
方澄闻言,浑身一震,从前座转过身,不可置信地问道:“邵总,他……他能做这个?”
邵宁眉毛一挑,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不能?”
方澄握紧拳,看了许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愤愤道:“让他去跟那些领导打交道,不是……不是丢我们公司的脸么!”
许帆指着自己的脸凑上前,几乎就要贴到方澄的面颊:“方经理,用你男性的审美来看,难道不觉得我很英俊吗?”
方澄呼吸急促,皱紧了眉:“你!”
邵宁提着许帆衣领,将他扔回座位,冷冷道:“闭嘴,待会打点完,坐我身边来。”
其实这些事,平时都是刘静在做。不过既然刘静去陪许帆老妈了,那么许帆就顶替着来陪自己好了,绝对没有其他目的!邵宁故作冷静地对自己说。
14.
建设局的会议室富丽堂皇,金砖碧瓦的,几乎像皇宫。局长是一个中年女人,有着母夜叉一般的彪悍神情,她带领着自己的二十来个精英班子,坐在了椭圆形的会议桌一边,而邵宁进门便微笑着,带着自己公司和设计院的人坐到了对面。
邵宁对许帆使了使眼色,许帆立即起身,带着一堆的信封往那帮人走去,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是大方高雅的。
领导班子们最稀罕这调调,因此信封拿的绝不手软,脸上的笑容也足够和善。
方澄坐在邵宁左手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帆——这无赖什么时候竟然也这么有气质了?
邵宁端坐正中,面无表情地打开说明书,敲了敲桌子,设计院的人已经开始缓缓作出报道。
许帆发完红包,坐回邵宁右手边,松了口气般长叹一声。
邵宁冷冰冰地将被子往许帆面前一放,一杯滚热的茶水已经被喝了个空。
许帆面色抽搐地看着空茶杯,边寻找热水瓶边想邵总您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作报告是设计院的事,邵宁作为开发的一方,只要装模作样地参加会议就成。因此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设计院的报告,同时以逗许帆为乐。
许帆干脆将热水瓶放在自己脚边,咬牙切齿地等待着邵宁将一杯茶水喝光。
第六杯,许帆吭哧吭哧地倒水。
邵宁面色一变,摆摆手示意许帆不用倒了。
许帆转头疑惑地打量邵宁。
邵宁抿着嘴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嗝,手捂着肚子。
许帆看见邵宁裤裆鼓了起来,恍然大悟。
“邵总,”许帆十分体贴地凑到邵宁耳边:“尿急啊?”
邵宁面无表情地横了许帆一眼。
许帆乐呵呵道:“没关系,邵总,去尿吧,我帮你留意着,你看你都硬了。”
邵宁:“……”
许帆目不斜视地用余光打量邵宁鼓鼓的裤裆,同时在心里感叹,呦呵!好大一只家伙!上回洗澡的时候怎么就没认真观察呢!
邵宁终于憋不住,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出门去。
方澄隔着空座位,瞪了许帆一眼。
许帆挑挑眉,压低脑袋叫唤:“方经理,方经理。”
方澄担心他这模样让领导们见了生厌,只得也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回问:“干什么!”
许帆眨眨眼:“待会回你们公司了,你再顺便送我回家吗?”
方澄眼角一抽,心想这人该不会真黏上自己了吧?
许帆撅嘴,“好不好嘛?”
方澄刚想说两句难听的,眼角余光瞥见邵宁回来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送,搞不好他就得黏上邵总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道:“下不为例!”
许帆眉毛上下抖了抖,恰巧邵宁坐下,低声问道:“贼兮兮的笑什么?”
许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刚刚领导表扬我们来着,说我们的设计方案挺好。”
邵宁懒懒地斜了许帆一眼:“是么?”
许帆:“千真万确,不信你问方经理!”
邵宁转头看方澄。
方澄尴尬道:“是的。”
许帆又抖了抖眉毛。
邵宁忽然发现,许帆只有在单独面对自己时,才会变得沉默得像另一个人。这个认知让他很不爽,他侧头眯眼,悄悄地打量许帆,目光泛绿,是饥饿的狼王那种样子。
许帆毫不自知自己成了饿狼眼中的兔子,心里还在为方澄的同意孜孜泛喜。说心里话,现在的他挺喜欢方澄这款类型的——有点小脾气,也有点手段,心地总的来说还算善良。
他已经忘了曾经喜欢邵宁时的心情了,所记得的仅是那份悸动。而就连这悸动,也已经被时光淡化得几近虚无。
曾经的许帆,任性胡闹,喜爱一切漂亮新鲜特别的事物。二十二岁的邵宁沉默、英俊、带着一点神秘性质,许帆简直爱他爱得要死了。
现在的许帆,表面依旧是任性胡闹,但是他喜爱一切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事物,毕竟,脱离掌控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
邵宁依旧沉默、英俊、带着一点神秘性质,然而许帆变了。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许帆跟在邵宁身后,走出烟雾缭绕的会议室,深呼吸了一口室外的热气。
司机去开车,设计院的自行回院里,大门口只剩下邵宁,方澄和许帆三人。
许帆站在邵宁背后,一个劲地朝方澄抛媚眼,眼皮子眨得天花乱坠,几乎把方澄闪瞎了。
邵宁忽然转身,许帆一个眼波没收住,于是就这么抛了出去,半路被邵宁回过来的脑袋给截住了。
邵宁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许帆的一片春心,转头盯着方澄。
方澄当场乱了阵脚,无措地看着左右,涨红脸道:“邵总,我……我……”
是时,许帆忽然大喊道:“啊!车来了!”
方澄松一口气,邵宁转身率先上车,这回却是让方澄坐在了自己身边,许帆一人坐在副驾驶。
回翔飞的路上,邵宁淡淡地问着方澄一些问题。他语气平静,面色淡然,但方澄总觉得邵宁是话里有话,偏偏又不敢细想。
邵宁:“下个月项目各个部门的预算做好了?”
方澄:“嗯,好了,文本都在工地那头备着呢,电子格式的我回去网上传给您。”
邵宁点点头,两只手悠闲地交握着:“所有金额都复查好再给我看,出了纰漏,我都是从上级开始惩处,一般连累不到下面的人。”
方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轻声道:“我明白了。”他直到这时才清楚,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车里的这两人早就看透了。亏他当初还为自己的手段感到高兴,想到就算要彻查,也是当初申请购买钢材的那位工人擅自修改金额,需要承担责任。工人是许帆单位的人,指不定就得为这事重新招标,把许帆他们公司给辞了。每当想起他就觉得自己这一招简直妙极。
没想到许帆压根就没被这事影响分毫,反倒让邵宁对许帆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15.
回了翔飞,邵宁被一堆的公事缠得脱不开身,话都来不及说便上楼去了。许帆和方澄站在地下车库里,大眼瞪小眼。
方澄恶狠狠道:“是你跟邵总打小报告的?”
许帆无辜地耸耸肩:“什么小报告?”
方澄:“别装了,那笔请款单是我授权让人改的。当时我跟那工人说,最后得到的钱分他一半,他立即就被打动了。你看,这就是你们公司的蠢蛋!”
许帆又撅嘴了:“原来是这样啊……话说,那笔单子,要是批下来,那也就多了个几十万……好吧,我现在几千都凑不出,没资格蔑视这几十万。”
方澄又狠狠剜了许帆一眼,这才去开车。
路上,许帆依旧喋喋不休。
“方经理,你是邵总的亲戚,家里条件应该很好吧?”
方澄不耐道:“远亲,条件不见得有多么好,但起码比你这样的好多了。”
许帆随和地笑笑,忽然道:“陪我去一次家电广场吧,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就是翔飞的分店。”
方澄怒气登时蹭蹭蹭暴涨:“你要去我们公司的家电广场干什么!”
许帆好笑道:“你也说是家电广场了,当然是去逛家电了。”
方澄眼一瞪,眼看又要反驳,许帆忙道:“你一起去,就当是视察分公司工作情况嘛。”
方澄冷冷道:“我只管这次的地产开发项目,家电那边我暂时不管。”
许帆笑眯眯地看着方澄,方澄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一分钟后,方澄先眨了一下眼睛。许帆拍拍手,道:“到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吧。”
方澄异常不服气,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竟然输给了许帆,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
许帆下了车,还在侃侃而谈地分析:“方经理啊,你真是笨。对瞪的时候,就不该把眼睛睁太大啊。你看,要像我这样,笑眯眯的,眼珠与空气的接触面就会比较小,这样就比较持久,一看你就知道是没经验的,刚刚那眼白都给瞪出来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什么事哥都教你!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方澄板着一张脸在前面走,听着听着就要发笑,于是就汇聚成了一脸扭曲的表情。
许帆跟方澄在家电超市转了一圈,许帆最后止步在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前。
许帆指着洗衣机,看向方澄,坦荡荡道:“这个,我一直想给我妈买一台。我家里很穷你知道的,连房子也是租来住的。我妈的手背上,”许帆比划了一下:“一道道的,大概在你眼里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所以我想要给她买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大冬天或者大热天的,站在阳台上洗衣服都不舒服。方经理,你知道吗,你那天动手的那笔金额,可以够我买上百台这样的洗衣机。”
方澄一瞬间所有讽刺的话全被堵在喉间,最后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路上,许帆依旧是笑眯眯的,方经理长方经理短的叫,方澄却不再骂他了。
也骂不出口,方澄说不上是为什么,在刚刚眼神接触到许帆微笑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许帆原来是如此有魅力的一个人。
一个男人的魅力,并不在于他的家世或者长相,而取决于他的胸怀和心志。
许帆一跃成为了方澄眼中红星闪闪的人物。
当然了,许帆并不知道这些,依旧是该笑笑该闹闹。
这个时候方澄再看他,就觉得许帆有一种大智若愚的聪慧了。
许帆想到李素珊不在家,所以对那个空无人烟的屋子很不适应,想要再纠缠方澄一会儿。因此刚上车,许帆就眨巴着眼睛道:“方经理,一起吃晚饭吧。”
方澄此刻心软软的,被许帆的一个眼波就能荡出满心的涟漪,但潜意识里还是想要拒绝许帆,“我不会带你这种人出去吃饭的,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就走。”
许帆扁了扁嘴巴,“那我去买菜,你去我家陪我吃吧,我做饭。”
方澄握住方向盘,眼睛干巴巴地睁着,咬了咬嘴唇,心中的小小堤坝骤然崩溃,“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你家里没有蟑螂老鼠这些东西吧?我很爱干净的,如果有的话,那还是算了,我谢谢你的好意。”
许帆倏地抱住方澄正在开车的胳膊,将脑袋凑在方澄的肩膀上:“好耶!方经理,你真是好男人!”
方澄看着许帆的抽风样,嘴角抽搐地答:“过……奖……”
与此同时,邵宁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将精致的镀金钢笔狠狠贯到了地上!
墨水四溅。
他气喘吁吁地喝了一杯冷掉的茶,发现自己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寥寥无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是想了很多,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想。
他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没想通,但是身体却已经身不由己地背叛了自己的心志。他一向是征服欲非常强大的人,想起许帆对别人殷勤的笑脸,他就恨不得把许帆搂在怀里,狠狠地捏碎!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欲望来得异常热烈,他沉着脸站起身,习惯性地整了整袖口和衣襟,决定什么都不想了,一切按照身体的本能办事!
许帆兴致勃勃地买了几样小菜,在厨房哼着歌烹饪。
方澄坐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也不知电视里在播些什么,他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耳边有许帆不成调的歌声,鼻尖是一股油烟的味道,于是他忽然觉得有了几分家的味道,很感动,难以形容。
许帆围着围裙,两手端着盘子,扭着腰走了出来。
方澄见到他,立即冷下脸,评价道,“好好的男人,作出这个样子干什么!你也不嫌恶心!”
许帆笑哈哈地往方澄扑去,方澄伶俐地躲开,鄙夷地看着许帆。
许帆解下围裙,兜头朝方澄脸上一扔,蒙住了方澄的脸,然后将他扑倒在沙发上,自己骑在方澄身上,直接动手解方澄的衬衫扣子。
方澄这一惊可不小,几秒钟的怔楞之后,声嘶力竭地吼道:“啊——救命——啊——救命啊——”
许帆笑得像某种片子里的怪蜀黍,阴阳怪气道:“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是没有人来理你的!”
方澄一把扯下围裙,惊慌失措地瞪着许帆,眼眶竟然真的红了。
许帆见闹过了,忙从方澄身上跳下来。将方澄扶起身,许帆蹲在地上笑道:“别怕别怕啊,我逗你玩呢,吃饭了,去洗手吧。”
方澄当即一拳头捣在许帆鼻子上,许帆惨叫一声向后跌倒,脑袋又撞在了茶几上。
及至到了饭桌,方澄仍旧眼眶微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菜。
许帆讨好地夹菜给他,笑道:“方经理,小澄,方方,小方,方哥哥,澄儿……”
方澄抓狂地吼道:“你给我闭嘴!”
许帆摇着筷子,巴结道:“别激动别激动,影响形象!你看你饭粒都喷出来了!来,方方,这空心菜降火……”
方澄:“……”
胡闹地吃过一顿晚饭,许帆收拾了碗筷去洗,方澄走进了许帆的房间。
他先是被那一套杂志、自慰器的行头给一惊,愤愤地骂了一句变态,他刚想离开,却看见许帆床脚处一个破旧的盒子里,堆放了好些东西。
方澄走近一看,竟有93年的CK限量手表、阿迪第一款引进国内的香水的瓶子等等,角落处,有一把精致的凯迪拉克钥匙,方澄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真钥匙,不是那种模仿成钥匙模样的打火机。
许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方澄身后,缓缓道:“许多年前,我也是颗温室里的小花苗啊,这车是我十七岁生日时爸爸送我的礼物,后来家里破产,车抵押掉了,我只剩下这把备用钥匙。”
方澄震惊地听着,心里不可思议到了极致,竟然麻木了。他傻愣地一点头,道:“哦,那你也挺惨。这是什么?”方澄从箱子里捡起一只灰不溜秋的蟑螂形状的草编。
草编经过岁月的侵蚀,又黑又破,仿佛是垃圾堆里拣出来的。
方澄疑惑道:“好眼熟,好像……邵总之前也有一个?”
许帆也在歪着脑袋打量那只蟑螂草编,闻言他点点头,淡然道:“没想到他还留着。”
方澄怪异地皱眉,转头刚想问些什么,许帆抓稳了时机凑上前,吻住了方澄的嘴唇。
方澄瞪大眼,什么都来不及想,脑子轰一声就炸开了!
16.
方澄猛地推开许帆,气极地喘道:“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流氓!你……你……”
许帆勾住方澄的胳膊,笑眯眯地黏上去:“方方,好甜啊。”
方澄用力地挣脱,两人力气不相上下,拉拉扯扯的越发旖旎。
就在两人闹得正嗨时,门铃骤然响了起来。
许帆吓一跳,疑惑地看向方澄,方澄也是懵懵懂懂地坐在地上,回视许帆。
许帆趁机凑上前在方澄脸颊上猥琐至极地一吸,“我去看看是谁,方方你等我回来。”
许帆边跑边诅咒外面按门铃的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外面的只要不是城管,他铁定逮着人赔他千金!
愤恨地打开门,许帆一怔,随即连忙退后一步,笑道:“邵宁?你怎么来了?”
邵宁板着脸,气势好比泰山压顶,许帆骤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跟在邵宁身后到了客厅,许帆看他自来熟地坐到了沙发上,小心翼翼地问:“邵总,是不是最近我们公司的单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邵宁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这才觉得满腔的热血冷却了一点。他刚打算回答,却瞥见方澄整理着衣服,面色绯红地从许帆房里走了出来。
邵宁一瞬间脸色降至零度,满心的熔浆被倏然冷却,碎裂成一块块。
许帆见状,以为邵宁想起了往日被自己纠缠的不堪时光,连忙拉过方澄到自己身后,尴尬道:“邵总,我们是以过日子为目的,没有在胡混。”
方澄当即吼道:“你够了!谁要跟你以过日子为目的啊!邵总,我……”
邵宁眯着眼,打断方澄,对站得笔直的那人道,“许帆,我以为过个五年,你会有所长进,看来我错了。”邵宁冷漠地看着面前的水杯,“你不过还是个绣花枕头。”
许帆难堪地抿了抿嘴。
邵宁转头,对方澄道:“你先回去,我有话跟他说。”
方澄讪讪地答应,俩人像被家长发现早恋的高中生,连告别也来不及有一声,方澄就落荒而逃一样的跑了。
许帆郁闷地撅嘴,心想好歹刚刚也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了,怎么连个媚眼都不抛就走了!
许帆以为邵宁要好好教训自己一顿,谁知邵宁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趴在了沙发上。
许帆莫名其妙地看着邵宁。
邵宁侧头问:“会按摩么?过来帮我捏捏。”
许帆慢吞吞走上前,跪坐在沙发一侧,小心翼翼地探手,放在了邵宁的背上,心中则是非常忐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对邵宁都是万分宝贝的,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手上劲道把握得很谨慎,许帆就怕自己一个用力,把邵宁给捏得粉身碎骨。
不过这个行为在邵宁眼中就有心不在焉的嫌疑了。
邵宁:“许帆,上次的单子有人动过手脚,知道是谁么?”
许帆仔仔细细地动作着,慢吞吞应道:“唔,估计是弄错了,也不是有人故意的,算了。”
邵宁冷笑一声:“算了?”
许帆干笑一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邵宁:“你似乎忘了谁具有决定权。”
许帆正色:“邵总,我刚刚只是随便一说,单子的事我会提醒他们以后注意,您不要放在心上。”
邵宁:“许帆!”
许帆条件反射地一吼:“在!”
邵宁从沙发上半侧起身,凝视许帆,许帆顿觉被他的目光压迫得呼吸困难。
邵宁缓缓道:“去洗澡。”
许帆满头问号。
邵宁又重复道:“去洗澡,洗干净点。”
许帆这才慢吞吞站起身,依言在卧室拿了条裤衩,待进了浴室,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邵宁刚刚的眼光很可怕,黑得发亮,似乎是一只从不吸食人血的吸血鬼,终于抵挡不住诱惑打算要咬死一个人一样。
许帆被自己的比喻惊得浑身一得瑟,打开花洒迅速地洗着,然而直到他水淋淋地出了浴室,还是没有想通这晚上是怎么回事。
回到房间时,许帆擦着湿淋淋头发的手一顿,看着坐在床边的邵宁道:“呵,我都忘了,你睡这,我睡我妈房间去。”
邵宁斜斜地靠在床头,手里翻着一本性感猛男杂志:“不用。”
许帆尴尬地看着那本杂志,道:“其实这些书我是不看的。”
邵宁挑眉:“哦?”
许帆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这些都是用来勉励我健身的好材料。”
邵宁点点头,然后将书翻转着面对许帆,赫然是一长篇大幅的报道——刺激前列腺最“给力”的十大手法!
许帆:“……”
邵宁评价道:“广告词很新颖。”
许帆讪讪道:“是……是的,我就是买来学习各种广告的宣传手法的。”
邵宁丢了杂志,拍拍身边,“过来。”
许帆穿着裤衩,一颗心忽然“扑通扑通”狂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不敢对自己承认。
邵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帆,“快过来!”
许帆哆嗦了一把,几大步走过去,在邵宁身旁坐下。
邵宁将书翻到一页,标题是醒目的血腥红字——最让他心动的十大调情手法。
邵宁依照书上写的,将许帆摁在床上,半个身子覆上去,嘴唇轻触,同时一手抚到了许帆的腰间。
许帆直挺挺地躺着,似乎听见心中火山喷发的轰隆声,有什么瞬间被融化了,烫得他心疼,但是由于速度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呼喊出来。
邵宁看他失心疯了一样,于是停下动作,黝黑的双眼看着许帆,沉声问道:“知道我是谁么?”
许帆失魂落魄地“恩”了一声,又应道:“邵宁。”
邵宁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然后他继续动作。
许帆被握住要害,陌生的快感从脚趾席卷头顶,他不适地动了动,终于哼出声:“邵宁,你……你怎么了?”
邵宁咬着许帆的脖子,老道地舔舐着,声音含糊地发出来:“没什么,我发春。”
邵宁扯下许帆的裤子,有些无措,于是凝神想了会。
许帆趁这个间隙逐渐回过神来,惊慌地夹起双腿,却又被邵宁强硬地打开。
许帆要哭了:“邵……邵宁,你别开这种玩笑。”
邵宁用半边身体压住许帆,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我很认真,没有开玩笑,你乖乖躺着,明天我放你假,不用监工。”
许帆失控地大吼:“去你妹的监工!你给我停下,停下!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给我住手,他妈的住手!听见没有?”
邵宁点点头,将灼热抵上去,冷漠道:“听见了。”
说罢,猛地一挺身。
许帆眼泪狂飙了出来,嘴里凄惨至极地吼了一声。
邵宁也不好受,进退两难地停住了动作。
许帆期期艾艾地骂道:“我操,我操!有没有搞错!你变态啊!你个变态!”
邵宁试探着往前顶了顶,许帆立即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疼痛缓过去了,许帆才又有力气喃喃道:“不可思议……变态……我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邵宁慢慢抽出,猛地顶进去,许帆几乎被捅得呕血,又是惨叫一声。
邵宁摸了摸许帆的脸,呼吸微微失控:“不是做梦,做梦没这么痛是不是?”
说着,邵宁自己也觉出了一点舒服,于是长舒一口气,大肆挞伐起来。
许帆从一开始的惨叫变成求饶,最后只听他悲惨道:“邵……邵宁,你轻点……唉唉……啊……这是做爱!我去你妹的!你当是在杀猪呢?轻点……哎呦!”
等到征战完毕,邵宁重重地落在许帆身上时,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这……这简直就是抗战啊!
许帆气息奄奄地哭了一嗓子,邵宁抽出身,许帆的吼声立即悲愤了起来!
“你妹的!你真变态啊你!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种货色?操,疼死老子了,你当我什么?啊?邵宁,你今天得给我个说法!”许帆抹着眼泪,眼睛则干巴巴的,他悄悄地瞥向邵宁问。
邵宁躺着,将许帆搂进怀里,沉思了半晌才道:“我也说不清,你别问了。”
许帆:“……”
他想立即蹦起来甩邵宁俩嘴巴子,然后玩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奈何他实在是太疼了,身后黏腻的很,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只好哀怨道:“原来你才是西门庆,西门庆啊!”
邵宁“噗嗤”一下乐了,坐起身拍了拍许帆平坦的小肚:“大郎,你躺着,西门哥哥去给你拧条毛巾。”
许帆心中彻底炸毛,口水横飞地骂了半天,发现邵宁竟然真的跑去浴室,放了一盆温水端来。
后面的事情许帆记得的不大清楚,他被伺候得太舒服了。在空调间里裹着厚厚的棉被,身边有一具温暖烹香的肉体,许帆于是就这么没骨气地坠入了梦乡,心中同时颇具感慨地想起蜀山传里的一句经典名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17.
世界上最恶劣的事是什么?
许帆想起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当初说好一百块,一百就一百,干完之后你才说,你只有三十块!他愤怒地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被子上还残留着邵宁的气息和温度。这行为比那句流行语更加卑鄙无耻下流!这算什么?酣畅淋漓地干了一炮,然后裤子一穿,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许帆委屈地看着床铺,咬牙切齿地下床,两条腿不自然地开叉——已经他妈的合不拢了!
千辛万苦地吃完早饭,许帆凭着坚韧的毅力坐上了公车,被挤成了一张照片,贴在车窗上叫苦不迭,同时心里将邵宁虐杀了一万遍。
刚到工地,就远远看见有人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许帆这间铁皮屋子近来很受欢迎,来的人是秦秋香,同时跟在身后的还有费英强。
费英强远远地举起手,“嘿,小许,快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秦秋香一脸笑意地站在费英强身旁,看着许帆走进。
许帆莫名其妙地被迎进了办公室。
秦秋香竟然主动去给许帆泡了一杯茶。
许帆受宠若惊地端着茶杯,疑惑地打量俩人。
费英强坐在长登上向秦秋香道:“以后就是合作关系了,互相之间还得多多关照啊。”
秦秋香:“是啊是啊。”
许帆疑惑地插嘴问道:“我们现在就是合作关系么?”
费英强当即坐正身子,严肃道:“那可不一样,现在的合作关系要比以往亲密多了。”
许帆想起秦秋香对自己女儿的大力推荐,又想起费英强年轻英俊,恰好是单身,一个可怕的设想在脑中慢慢衍生。
“你……你们不会是……”许帆震惊地问。
费英强笑道:“嘿嘿,原来小许你知道了?我也惊讶,不过以后的日子可是要好过多了啊!拿的钱也多,嘿!”
许帆瞠目结舌。
秦秋香笑道:“是啊,我们三个一起,好好为了公司努力。”
许帆忙站起身,惊恐地张大嘴巴,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打扰你们追求幸福的道路,我这人很有分寸的,放心届时绝对送上一份大礼!”
费英强眉飞色舞道:“说什么傻话,不就是翔飞入股了我们公司么!不用送什么大礼,我还得谢你,估计邵总是看你的面子,才开始考虑入股我们的。当然了,我们平时的业绩也功不可没!”
许帆傻傻地站着:“啊?你们……你……费经理你不是要做秦经理的女婿吗?”
秦秋香眼睛一亮,瞬间想起了这件事,而费英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蛋立即垮了下来。
许帆回味了半晌那话,骤然反应过来,惊诧度不亚于费英强要做秦秋香的女婿。
“你……你刚刚说……说翔飞入股了我们公司?”许帆结巴着问,
费英强点点头:“是的,而且是第一大股东,他们前阵子就在筹备了,到最近才定好的方案。现在合同已经签好,开始生效,以后翔飞就是我们的第一大股东了,翔飞的任何工程也都会给我们来接的!”
秦秋香比较了解公司内部事务,因此知道这次收购不单纯是因为对方公司实力强悍,恐怕其中许帆也是占有一定因素的。从方澄动手脚被邵宁半路拦截下这件事来看,她知道邵宁挺在意这个看似流氓实则心地实在的小伙子。
许帆应付走了秦秋香,而费英强仍旧一脸春风地站着。
费英强单手在裤兜里掏了掏,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放到许帆面前:“知道你跟邵总关系好,帮哥把这个送给邵总。”
许帆斜眼看着费英强。
费英强凑近许帆,压低声音道:“这个月奖金还想不想要了?”
许帆眼睛一抽,慢吞吞地收了盒子。
费英强拍拍许帆的脑袋,满意地离开。
静下来后,许帆一个人在椅子上静坐良久,心里则是“怦怦”狂跳,手心贴着盒子上的绒布,已经渗出了汗。
联系到邵宁近来的所有动作,加上昨晚似乎是做梦一样的时光,许帆不得不自恋地承认,他貌似,在时隔五年之后,莫名其妙地被邵宁看上了!
许帆一个人在办公室团团乱转,一时烦恼,一时却又心动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一想到邵宁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他心中那个晴天霹雳啊!这事情简直就跟走街上被一道雷骤然劈死了的几率差不多大!
直到下了班,许帆步履匆匆地就往家里冲。在工地门口遇见了方澄,方澄开着那辆小型SMART,摇下车窗,对许帆喊:“过来,恶心的人,我送你回家!”
许帆直接上了车,他毫无其他意识,不过是认为坐方澄的车回家速度更快一些。
他想要快点回家,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要做一件事!简直比买洗衣机还要迫切!以至于连一路上方澄结结巴巴面色僵硬地陈述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
下车时,方澄铁青着一张脸色。许帆尴尬笑道:“谢谢你啊方经理,下回还请你吃饭,我先上去啦。”
方澄白着一张脸,凶相毕露:“滚。”
许帆果真滚了,方澄咬咬牙,猛地一踩油门将车子开远,并且决定以后绝对不要对这家伙心软示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许帆在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到了那只草编蟑螂,草编经过岁月的侵蚀和几度的搬迁,已经泛黄破旧,许帆抽出厨房的几根大葱,小心翼翼地剪折成了精致的叶子,全神贯注地修补,连家里房门响动都不知道。
连空调也忘了开,许帆坐在台灯前,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把草编修好。他满心欢喜地举起草编,打算在台灯下满意地观望一番,谁知刚抬头,许帆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啊!老妖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素珊做了个新发型,头发被烫成一圈圈地盘踞在了头上,乍一看有点像螺丝,再乍一看有点像大便。
许帆护着自己的草编站起身,满脸纠结地看着老妈。
李素珊摸了摸鬓发,“我站着看你十来分钟了,你干嘛呢?唉,妈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还有啊,妈这头发好看么?我跟小静一块儿去烫的,妈可喜欢了。”
许帆满脸神经集体抽搐:“你……你跟刘静……这么说刘静也烫了这便便头?”
李素珊瞪起眼,当即抬手要扇许帆:“你这个逆子!”
许帆笑哈哈地躲过,站稳身形看着李素珊,严肃道:“妈,我得出去一下,回来再看你的礼物。对了,你吃晚饭了没?我正好带些回来给你。”
李素珊温和地笑着:“喔呵呵,你是要去看小静,我就知道!呦,给马瞧瞧,还在这偷偷做礼物呢?”
许帆恢复面瘫,“是的,我去看小静了,您在家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李素珊转身出门,往自己房中走去,“去吧去吧,小静这丫头不错,明天带她来家里吃晚饭吧。”
许帆跟在后面问道:“是不是后天再带她回来生个孩子?”
李素珊转身举起手,“逆子!”
许帆一阵风一般跑出去了。
18.
许帆鼓足一口气,竟然狂奔了五六公里的路,等他停下来时,他才意识到,他压根不知道邵宁住哪。
更无奈的是,邵宁电话打不通。
许帆茫然地站在市中心,捏着一只丑陋的草编蟑螂,手指上沾着刺鼻的葱味。
五年来,这是第一次,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南方城市里面,许帆感受到了寂寞。
闹市中心,许帆无处可去,捏着他少年时最伟大的梦。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神色漠然又匆忙,有学生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轻快地飞过,有摩托的赛车带起一阵聒噪的发动机声擦过耳畔,有时尚的女郎开着名贵的跑车一闪而逝,然而这些,都不是许帆的世界。
许帆扁扁嘴,几乎有些想哭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许帆怔怔地接起,那头响起刘静兴奋的声音:“喂,小零号,过来我这儿,今晚我刚回来,吧里的人说给我庆祝下呢!你快过来!”
许帆咂咂嘴,心想这个时候有个人能想到自己,真是太好了。
他将蟑螂草编在手指间捏了捏,随即塞在裤兜里,打车往闹魂去了。
刘静当真烫了个跟李素珊一模一样的便便头,此刻正身着比基尼在台上热舞,许帆进门时差点被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吓得跑出去。知道的明白这是在表演,不知道的以为是世界末日了都在求救嘶吼呢!
许帆好不容易在吧台边等到个位置,立即上前一屁股占了凳子。
酒保还是上次的酒保,见是许帆来了,眼睛似乎都在冒光,许帆得意洋洋地想,我真是讨人喜欢啊!
酒保的确是喜欢许帆,这人活泼可爱大方漂亮,潇洒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偶尔猥琐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小弟,今天来喝酒么?哥哥亲自给你调一份。”
许帆勉强笑道:“你看着办吧,我不会点,还有,我知道很贵,我没有钱。你可以继续给我一罐旺仔牛奶。”
酒保:“……”
许帆:“上次的旺仔牛奶也太贵了,这次应该便宜点,你比超市里整整翻了五倍价格。”
酒保无奈地看着许帆:“我免费给你一杯,你看成么?”
许帆看看四周,有一对年轻的男人在身边激烈地接吻。酒保继续扯着嗓子对许帆道:“条件是今天陪我睡一晚上。”
许帆面无表情:“给我一杯不高于十元的白开水谢谢。”
酒保挑眉一笑,随手调了杯淡绿色的液体放在许帆面前,“我随意发挥,您请慢用,免费。”
许帆舔舔嘴唇,鄙视道:“你真是个色狼。”
酒保勾勾嘴角,“来这里的,都是色狼,你一定也不例外。”
刘静最后一手动作潇洒做完,带起满室激烈疯狂的喧嚣,随即批着一身金光闪闪的鳞片披肩下台来。
许帆浅抿着酒,含糊道:“万人迷,旅途快乐啊?”
刘静手指戳着脑袋上的便便圈,“快乐个屁!你妈每天都在笑,笑得跟哭似的,吓得老娘差点便秘!”
许帆放下杯子,垮着脸。
有一个打扮时尚的清秀女生越过吧台,在刘静耳边低语了几句。音乐嘈杂,许帆什么都没听见,却只看见刘静脸色稍稍一变,然后套上一件宽松长裙,匆匆朝后面去了。
许帆只得继续无聊地坐在吧台,喝着一杯甜味沁香的绿色酒液。
刘静不一会就出门来,径直走到许帆面前,神色带着深深的震撼:“你进去,邵总找你。”
许帆愣了:“啊?我刚刚一直在找他……可是找不到。”
刘静微笑道:“他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他,你把整个地球翻过来都没有用,找不到他的。他要是想找你,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许帆:“……”
挤过人群进了包厢,许帆瞧见邵宁时倒吸一口冷气。
邵宁换了一身紧身的打扮,淡蓝色的T恤带着弹性紧紧地绷在身上,一条性感至极的铅笔裤,将大腿的曲线勾画得淋漓尽致。
许帆:“你……你穿这样是……”
邵宁抬眉,淡淡地看着许帆:“把妹。”
许帆愣了两秒,心中滑过淡淡的失落,一手不自觉地覆上口袋。
邵宁冷冷道:“没把到,全都没感觉。”
许帆:“所以?”
邵宁忽然抛了把钥匙给许帆,声线依旧清冷:“所以这是我房子的钥匙,在中心A区的世家花园里,门号房卡上有写,你一三五去我那。”
许帆捏着房卡和钥匙皱眉:“你什么意思?”
邵宁转过头看着墙上一幅抽象画,“就是这个意思。”
许帆走前两步,忽然低声问道:“陪你睡觉,你给我钱么?”
邵宁皱起修眉,眉间有淡淡的折痕,显得美丽又冷漠。
许帆又问了一遍,邵宁这才答道:“如果你那么需要的话,我给。”
许帆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草编蟑螂,放在邵宁身旁的矮几上,轻声道,“那么,谢谢,以后请多关照。”
19.
许帆开门时,外面的癫狂音乐顿时泄了进来。邵宁低低地喊了一句什么,许帆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离开,门又被带上,于是这间房在闹魂里显得安静而孤单。
邵宁固执地一个人重复道:“别想太多,做以前的自己就好。”
许帆没有听见,在外面遇见了脸色凝重的刘静,勉强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我先走啦,回去陪陪我妈,老太太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
刘静抬头看向许帆,脸上的烟熏妆浓厚到诡异:“我真没想到,邵总是这样的。”
许帆耸耸肩,“我也没想到。”
刘静道:“不可思议。”
许帆:“不过算了,从很久以前我就看清楚了一点,要想成功,一定要坚持三个要素。”
刘静好奇地歪着头,“什么三要素?”
许帆:“第一,坚持。”
刘静点点头,表示赞同,许帆继续道:“第二,不要脸。”
刘静:“……”
许帆气定神闲:“第三,坚持不要脸。”
刘静:“……”
许帆凑出一脸调皮到可恶的神情来,嬉笑问道:“是不是很有哲理?”
刘静“呸”地一声,“你忽然间哪来这样的慨叹?”
许帆指指刚刚带上的那扇门,邵宁此刻坐在里面,“刚刚,邵总和我谈话的时候。”
刘静瞪大眼:“你少给讪脸了,邵总能看上男人我就很震惊了,尤其还是看上你这样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说到这个‘坚持不要脸’?”
许帆转过头,看着狂舞的人群苦笑一声,“他看上我了?还是看上我的屁股了?”
刘静一拳头杵在许帆胸口,“相信我,不管邵总是为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因为你的屁股。就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太沉浸于身体享受的人。”刘静点着自己的脑门,故弄玄虚道:“邵总一向在意这里的征服。”
“好吧,”许帆摊手,“随便他想征服我哪里,现在可以麻烦您大万人迷,放我回家吗?我家中上有老母,经不起您每晚逮着我这么耗,我精神力有限。”
刘静一脚踹在许帆屁股上,“滚吧!”
许帆踉跄着跑了,过后不久,邵宁从房间里慢慢地踱出来,周围有不少人立时就注意到了他,一双双眼睛都跟光锯似的在邵宁身上切割。
刘静端着只高脚杯,稳稳地坐在吧台前,见邵宁来了,朝酒保打了个响指,酒保很快就送上了邵宁常喝的伏特加。
刘静看着前方道:“他好像误会什么了。”
邵宁一口喝了大半的烈酒,却是面不改色:“他没误会。”
刘静转头,仔细地打量邵宁,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所以你真的是为了他的屁股?”
邵宁摇头:“不是,我想在他身上找一些东西,一些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东西。”
刘静眯了眯眼,一瞬间目光锐利,“我以为这样的人你是不忍心有欺瞒的。”
“你错了,”邵宁放下酒杯,边往大门走去边低沉道:“不用自以为很了解我。”
许帆浑浑噩噩地回了家,竟然瞧见了楼下停着一辆黑色长壳的凯迪拉克,再凑上前去一看,后座位上的,赫然是陈江海。
许帆心里“咯噔”一下,起先是做贼心虚地怀疑陈江海知道了他和邵宁之间的事,随后才反应过来,陈江海或许是来看自己老妈的。
他走上前,敲了敲车窗,陈江海将车窗放下了,见是许帆,爽朗一笑,道:“没想到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会有这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小帆,你可别笑我。”
许帆愣了一会后,心下一松,也展颜笑道:“那叔叔您别坐这,我妈估计还没睡,一块上去坐坐。”
陈江海笑道,“不了,我年纪大,保守,在下面看看就行。不像你们青年人,有活力啊,呵呵。小帆,来,”陈江海往一侧挪了挪,拍着原先的位置道:“进来,和叔叔聊聊天吧。”
许帆尽管见陈江海的次数不多,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对父亲的依赖,因此打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
陈江海笑面佛一般:“小帆,那天邵宁给我拿了笔合同来,说是翔飞要入股一家公司,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就职的地方。”
许帆腹诽,邵宁你个黑心鬼啊黑心鬼,连自己老子都要坑啊!
陈江海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一派老神在在,“那孩子,似乎对你挺关照。”
许帆心头一颤,想起不久前那个“一三五”的约定,几乎要呕血。
“不过啊,”陈江海喃喃道:“他表达关心的方式一向比较霸道,没关系,小帆,习惯就好,你别怕他。”
许帆灵机一动,忽然生出一计。
“叔叔,邵宁好像比我还大五岁,马上都快三十了吧?事业有成的,您也不催催他成个家,呵呵。”许帆热情道。
陈江海侧头看了许帆一眼,许帆立即闭上咧到耳根的嘴。
陈江海目视前方,神态与邵宁如出一辙,淡淡道:“我老有所依,不担心他无后。不过小帆你既然提了,我似乎也该在这方面为他想想了。他这孩子,从小到大什么都没让我操心,惟独这感情方面,倒真是从没有过动静。”
许帆忍着心头淡淡的酸,附和道:“是啊是啊,邵宁哥也不小了,的确该给他物色个媳妇,呵呵,真羡慕他。”
陈江海笑着拍了拍许帆的手背,接而语重心长道:“小帆,叔叔希望和你妈妈,还有你,成为一家人。你很关心邵宁,这让我很高兴。要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太自立了,相对的,他就很孤单,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姐妹,走得最近的,也就是方澄。方澄你认识,现今也在你们工地上。”
许帆想到方澄,心尖上的酸楚终于缓和了些,想到每次跟方澄的相处,顿时开心起来,“记得,方经理啊,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陈江海点点头,“小帆嘴很甜,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替我像素珊问好。”
许帆点点头,跟陈江海告别,上楼去了。
李素珊似乎已经睡着,房间里传来电视机微弱的声音,淡黄的灯光从房门缝隙里透出来。
许帆写了张纸条贴在李素珊门上:新欢楼下吹夜风,老母莫忘吻相承。
20.
周一下班这天,许帆心情沉坠到了谷底。
打了电话给李素珊报备行踪,说是几个同事约了打牌,晚上不回家了,在被李素珊一堆喋喋不休的嘱咐后,许帆沉着脸上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到了世家花园。
一看到邵宁的房子,许帆的火气如同奔腾的熔浆,将理智全烧灭了。
你妈的住这么好的房子就算了,喊我来参观算什么?老子又不是没见过,老子也不是没享受过!感情现在这姿态,是在跟我炫富?!许帆气愤地想。
邵宁还在翔飞忙碌着,于是许帆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客厅是挑高了的,趁着长长的落地窗帘,尤其气派。许帆在窗帘边的落地台灯上,看见了两只草编蟑螂,一只尚算崭新,另一只却已经斑驳毛糙得几乎面目全非了,似乎被捻在指尖摩挲了千万遍。如果不是当年许帆精心地触碰过这玩意,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于是就这么一瞬间,许帆心软了。
他心想邵宁也不会是那种故意想自己炫富的人,的确是这两年碰壁太多,简直敏感到有点变态了。
许帆一旦心软,就会忍不住地做些什么事。
因此当邵宁指挥着人抬着一台全自动洗衣机进门时,许帆已经把这间死气沉沉的现代化屋子变成了一个热腾腾的家。
抱枕乱七八糟地散在地毯上,长时间只当作摆设的电视机此刻正“哇啦哇啦”播放着娱乐节目,许帆在厨房里吹着口哨炒菜,油烟机轻快地转动着,和着许帆的口哨声传到门口,直接震傻了面色冰冷的邵宁。
邵宁的脸色如同阳春三月的河冰,在一点点的暖风下摧枯拉朽地瓦解溶化。
许帆听到响动,身上用胶带粘着报纸,权当围裙,跑了出来。
邵宁一见他这身忍着造型,一股邪火当即往脑门上冲,直接体现在下面忽然就硬了!
许帆乐呵呵地蹦到洗衣机边,瞪大眼睛前后左右看了半晌,忽然道:“唉!你见有洗衣机了,怎么又买一台?”
许帆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洗衣机外壳。
邵宁盯着他那手,将搬运工人打发走,冲上前一把握住了许帆。
许帆愣了一瞬后,抬眉看向邵宁,轻声问道:“是……买给我的吗?”
邵宁:“不是。”
许帆总算知道一落千丈是什么样个感觉了。
邵宁淡淡道:“是买给阿姨的。”
许帆:“……”
邵宁牵着许帆往厨房走去,“你在做饭?给我看看在做什么。”
许帆面无表情道:“拜托,刚刚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邵宁看着厨房的菜,皱了皱眉道:“我吃过了,不想吃这些,你自己吃吧。我去洗澡,脱光了在床上等你,你快一点,知道?”
许帆怎么看怎么觉得邵宁像是一道菜,一道脸上写着“快来吃呦!很好吃呦!”这样的菜。
许帆心酸地想,到底谁才是被吃的那一个啊!现在好混乱是怎么回事!心脏怦怦乱跳是怎么回事!邵宁这只黑心鬼,一定是对自己采阳补阳,才让自己心慌气不足到这个程度!
一个人没滋没味、但是心情复杂地吃完了晚饭,许帆拖着步子上楼。
一想到要干那号事,许帆心里就跟待会要去死似的。虽然他一点都不排斥和邵宁的肢体接触,但是,他怕疼啊!!
邵宁坐在书房里,看似全神贯注地处理公事。
许帆敲了敲门,尴尬道:“你不是说脱光了在床上等我吗?”
邵宁用看傻子的眼神回头瞥了许帆一眼。
许帆心如擂鼓,紧张激动难堪一齐涌上心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邵宁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许帆双手在裤边上蹭了蹭汗,走到邵宁身旁坐下。
淡黄色的宽大办公桌上,端立着邵宁的私人电脑,邵宁手指点着屏幕上,侧头对许帆道:“以后你们公司更名为翔飞新绿,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距离极近,邵宁吐出的气息热烘烘地喷在许帆脸侧,许帆耳朵根不自制地红了,道:“你是老板,你说好就是好。”
邵宁静静凝视着许帆,眼中不由自主地映出了五年前这小子无忧无虑的模样。
许帆在这一片静谧的环境下,心率失衡到了极点,他惊慌失措地抬头,正好与邵宁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邵宁凑上前去,跟许帆接了个恰到好处的吻。
一吻结束,许帆唇齿间留着邵宁的味道,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原形毕露,“嗨,味道不错。我以前就总想这么试一回来着。”
邵宁转回头,继续对着收购合同逐字逐句地斟酌修改。
许帆登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闹了个大红脸后,忽然发现自己在邵宁面前,已经变得如此矫情了!
他不想矫情,他对任何人都潇洒,却惟独对上邵宁,再没了以往的那份滑头。这是心底下的一种条件反射,他很害怕如今和邵宁颠倒了位置,邵宁会拿以往的事来羞辱他。
许帆什么都不怕,最怕从前!
以往的风光在现在生活的对比下,简直是不堪回首。邵宁代表了他过去很重要的一部分,因此许帆对他又爱又怕。爱是习惯,怕是本能。
两人一个发呆、一个严肃地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邵宁合上电脑,下令一般道:“洗澡,睡觉。”
许帆心头咯噔一下,心里苦楚地想马上又要疼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装着杂事,最后他在心里捉琢磨起来,这一晚上邵宁会给自己多少钱?
等到两人都洗的香喷喷了,躺在床上并肩时,许帆终于问出了这个他非常重视的问题:“唉,邵宁,问你个事儿,明早……你打算给我多少?”许帆捻着手指,作询问状侧头问邵宁。
邵宁阴测测地看了许帆一眼,道:“你的合同已经转到翔飞总部,明天开始你在翔飞从销售员做起,基本工资比你原来涨了一千,提成另算。嗯,你就从家电销售开始做。”
许帆张着嘴巴,觉得光溜溜的肚皮上空调冷风嗖嗖吹过,半天才憋出一声,“啊?那……那我陪睡的钱呢?”
邵宁一个翻身压在许帆身上,两人光腻的皮肤互相摩擦着,有一种惬意的快感,“明明是我陪你睡,我还要出很多力,没有问你要钱就已经很宽容了,别得寸进尺。”
许帆差点咬了自己舌头,“我……我得寸进尺?!”
邵宁用膝盖分开许帆的双腿,不耐道:“别废话,腿抬起来点,盘到我腰上,快点,我要开炮了。”
许帆:“……”
邵宁蓄势待发,就要用力顶入。
窗外忽然响起一个惊雷,邵宁撑在许帆两侧的手肘猛地一软,整个人趴在了许帆身上,全身不可抑制地在发抖。
当然的,原本意气风发的小邵宁也蔫头耷脑地缩了起来。
许帆下意识地一抬手搂住邵宁,窗外雷声阵阵,闪电透过绒布窗帘不时地射进房间。
“别怕啊别怕。靠,你别抖,蹭得我都硬了!”许帆边安慰着邵宁边尴尬地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反应。
邵宁趴在许帆身上,两条光滑赤裸的身躯紧紧纠缠成了一条大麻花。
许帆抬腿,两手两脚将邵宁捆了个紧,尽量放柔语气道:“别怕,你看,我给你捆住了,没人敢来碰你了。”
邵宁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在许帆耳边应了一声:“恩。”
许帆一手原本在邵宁背后慢慢摩挲,见邵宁乖乖趴在自己身上,心下一动,手渐渐往邵宁臀部摸去。
“好啦别抖,你看我们离得很近不是么?喔如果你愿意让我和你融为一体那就更近了,当然这种情况下我是不好意思让你来出力的,不如我……”许帆捏住了邵宁半边臀部,雪白的肉在手掌里被恣意揉捏。
邵宁抖着声音,冷冷道:“洗衣机,还想不想要?”
许帆立即收起手,苦着脸哄邵宁。
邵宁在许帆怀里有些恍惚,渐渐入睡。
许帆被压得心口不顺,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在一种窒息的梦境中挣扎。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许帆才发现是邵宁把脑袋枕在了自己胸口,而窗外阳光明媚,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洒成一道道。
许帆莫名的,忽然鼻子有些酸,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
21.
许帆站在翔飞大厦的二十七层行政人事办公室。
百叶窗帘卷在顶上,窗外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如洗。许帆没想到所谓的翔飞行政人事总监是他。
方澄脸色铁青地将手中笔扔在桌上,音调蕴含着无限的委屈和愤怒:“去,把你的身份证和学历复印一份过来。”
许帆趴在桌上,定定地对着方澄秀气的脸道:“方总监,方经理,差不多得了吧,我没带学历耶。”
方澄做了个深呼吸,转过头不看许帆,冷硬道:“不行,从我这入职,一样不能少。”
许帆双手托着下巴,开口说话时脑袋一点一点,又是以往那副调皮的样子:“方经理,我口述,你这边知道就行了呗。”
方澄僵硬地坐着:“不行。”
“方澄。”邵宁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板,“入职办好了吗?”
方澄不看邵宁,只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显示器。
许帆转过头,看向邵宁,脑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早上醒来,看到邵宁和自己坦诚相贴的那个瞬间,然后邵宁醒了,面无表情甚至是面带煞气地轻轻吻了自己。
许帆脸上一红,站起身面对了邵宁道:“你先……在外面等等。”
邵宁眉头一挑眼一眯,长身玉立在门口,杀气腾腾。
许帆经过了和邵宁的两晚,现在也有恃无恐,不再像初时那么怕邵宁了,于是抬手往外挥了挥,迫切道:“你在外头等我一会,你这人别这么拧巴啊!”
邵宁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忽然觉得许帆恢复了一点当年的生机,不再是初见时斯斯文文的空壳子人偶了。
许帆看着邵宁转身离开,终于松一口气,刚转身想对方澄哄一句好听的,方澄却率先冷冰冰地开口了:“你跟邵总关系挺不错。”
许帆尴尬地挠了挠头,坐到方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方澄,我这人不喜欢说谎,所以现在跟你说句实在话,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会儿我也是真心想跟你好的,我以为我可以好好和你过日子……”
方澄冷冷道:“闭嘴,谁要跟你过日子!”
许帆:“方澄,是我不对,你要生气就骂我吧,扇我也成。”
方澄用力吸进一口气,看许帆可怜兮兮地坐在自己对面,满腔怨愤又掺杂起了柔情,心里酸酸甜甜的很不是滋味。最后他一挥手,决定放许帆走,好让自己眼不见为净,“把你的大学和学号留给我,我查出学历了帮你留档。”
许帆真诚笑道:“方澄,谢谢你,其他不多说,以后做好兄弟成么?”
方澄恶狠狠道:“去你的兄弟,给我滚。”
许帆纵容地笑笑,然后滚了。
邵宁面色不善地站在走廊,过路同事无不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邵宁和气地点头,一一应了。许帆腹诽,你个表里不一的奸商!奸商啊!只对着我面瘫是怎么回事!五年了我见你笑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是怎么回事!
邵宁看向许帆,许帆立即谄媚地迎上去,学着之前路过一人的腔调道:“哎呦邵总站这做什么呢?快快回办公室坐着吧!您是我们公司的脊梁,休息最重要啊!”
邵宁抬眉,麻木道:“我在考虑以后二四六你是不是也有必要去我那,我是公司的脊梁,需要有人在家里照顾着才对。”
许帆满脸的笑容瞬间凋谢,边故作镇定地往电梯间跑边道,“邵总,我还得回我原来公司那做一下交接,这就不陪您了,您好好保重,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乖,要听话。”
邵宁几大步追上许帆,跟进电梯里。
许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他该不是要在这抽我一顿吧?
邵宁把许帆摁在电梯墙壁上,狠狠地吻了。
许帆透过邵宁的肩膀,惊异地睁大眼,对面电梯墙上的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两人相仿的身段,和邵宁宽阔的肩膀,凭空让许帆生出了一阵浓厚的安全感。
与此同时,监控室的监控人员对着视频,“喀嚓”一声,下巴不由自主地脱臼了。
邵宁把自己车钥匙塞给许帆,沉默而又固执。
许帆坚决不要,猥琐但也很固执。
邵宁不耐道:“快点滚,我还有很多事。”
许帆将钥匙链挂在邵宁耳朵上,“我滚了,拜拜。”
邵宁怒吼:“开车去!”
许帆:“我不!公车里多温暖啊,像人体桑拿一样,还是免费的。”
邵宁:“……”
邵宁恨不得冲上去当场干他一炮,把他干服帖了。大夏天的人体桑拿,神经病呢吧?
最后邵宁拗不过许帆,只得自己回了公司,许帆乐呵呵地蹦跳着去等公车,心里幸福得像是开了花。
邵宁站在监控室门口,监控员见鬼了一样地站起身,撞翻了凳子。
邵宁冷冷地看着对方,吐出的字像是结了冰,让人在大夏天倏地感到一股寒意,“删了。”
监控员颤抖答:“已……已经删了。”
邵宁点点头:“你很聪明,把工号报到方澄那儿去,这个月给你三倍奖金。”
监控员依旧是畏惧,尽管邵宁什么也没做:“不……不用,我应该的。”
邵宁转头,眯起眼睛看着那人,“这个时候,你应该说谢谢。”
监控员:“谢……谢谢。”
许帆精神湛湛地回了公司,费英强靠在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许总早啊。”
许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别这么说,嗨,到哪了我们都是哥们,费总。”
费英强打了个响指,拍拍许帆肩膀道:“好好干,哥们以后就都指望你了!”
许帆应了声,回到自己办公桌跟周翔办交接,周翔嫉妒地看着许帆。
许帆忍了又忍,终于将手中文件砸在桌上,“老胖子,我说你什么意思?别用一副娘们被甩的表情瞪我行不行?”
周翔委屈地撅起一张脸,顿时肥肉折叠成了一朵雏菊,“小帆,你不厚道,就这么走了,我舍不得你。”
许帆稍感欣慰,拍拍周翔肩膀道:“我会常约你出来玩的,别老宅在家里,懂么?”
周翔控诉:“呜哇!你怎么可以走哇!以后谁帮我写周报,谁帮我想办法泡妞,谁帮我跑市场,谁帮我上大号的时候送卫生纸啊啊啊!”
许帆:“……”
周翔抱着许帆痛哭,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侧目。
许帆用力推开周翔,愤恨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然后搬着收拾好的办公箱离开。
一路上遇到若干同事,许帆纷纷停下和每一个人打招呼,他现在是很谦逊的人,胜不骄败不馁,笑得就像在职场里磨练了好些年的老妖精。
同事们或真或假地祝贺,许帆一一笑应。
离开了公司,许帆回头看看,忽然很有长吁短叹一番的欲望。这是他工作了一年的地方,在这里辛苦过、开心过、努力过、跌倒过,有人真心,有人算计,但终归是让他熬过来、并且站稳脚跟了,费英强赏识他,大多数同事也喜欢和他闹在一块,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新环境,许帆对这里很有些舍不得。
大街上车辆来来往往,烈日下的白领上班族匆忙冷漠,许帆长长叹一口气,脑中显出邵宁颀长的身影,顿时在这冷漠的都市里感到许多的幸福,心脏也跟着蹦得欢快。
许帆心情好,决定奢侈一把,打车回翔飞总部。
方澄站在楼下的旋转玻璃门前,冷冷地看着许帆。
许帆抱着箱子笑眯眯地走进,谄媚道:“方总监,在等我?”
方澄冷笑一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我亲自来做。”
许帆跟上方澄的脚步,走进电梯:“我忽然转来这边,也不知道项目怎么样了,秦阿姨还好吗?”
方澄阴阳怪气:“她的准女婿跑了,怎么可能好。”
许帆讪讪地笑笑。
两人一路无话,方澄带许帆走进了一间偌大办公室,十数人坐在隔断间的办公桌里,表情冷漠地上班。
方澄拍拍手,摊开左手向许帆:“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新来的同事,以后将会和你们一起做市场销售的工作,希望你们共同勉励。”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面上带着虚伪的笑。
方澄将手伸到许帆背后,用力点了点他的后腰,示意他作自我介绍。
许帆上前一步,眨了眨眼睛,在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家好,我是许帆。许愿的许,帆船的帆。”
靠窗位置上有一人站起身,几步上前,热情笑道:“欢迎欢迎,小许真是一表人才啊!方总,人事那边最近忙吗?您可是很久没亲自带人来销售这边了。”
方澄一样地客套:“事情忙,刘经理,人我给你带来了,以后安排事情别怕累着他,随便使唤!呵呵。”
那人大笑两声,转向许帆道:“小许,我是刘辉煌,这销售的部门经理,以后啊,咱们还得好好合作。”
许帆客气地笑笑,心里叫哀。工作岗位上,想要寻找到什么真挚的友情,真是太难了。
勉强认识完所有同事,一天也就过去了。
许帆下楼时,在门口遇见了邵宁。
邵宁开着SUV,副驾驶上坐的是刘静。
刘静朝许帆抛了个飞吻:“宝贝儿,我跟你邵总去世贸饭店应酬,你乖乖回家陪母亲。”
邵宁隔着车窗,朝许帆一点头,车子发动离开。
许帆夹着记录了新工作简要的工作笔记,慢吞吞地往公车站走。
公车到来,一群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往上冲,许帆逮着缝隙,因为足够瘦,所以挤得如鱼得水,最后在靠窗处站稳了身形。
公车开动,摇摇晃晃,车厢里布满各种味道,有夏日的汗臭也有廉价的香水味。
身后有了变动,估计是有人下车,然后一人站到了许帆身后。
那人环住许帆的腰,因为个子高出许帆一点,所以微微低下头在许帆耳边道:“小帆。”
许帆浑身猛地一震,笔记本掉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以往的许多事情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他缠着顾友杰的手臂,无赖地喊着友杰哥,你教我台球么!
他气走顾友杰新交的女朋友,笑得像个流氓,嚷嚷着,友杰哥,你是我的,不准陪别人!
他攥紧了顾友杰的手,兴奋地喊道,友杰哥,我跟你说,我新近看上一个男人,可好看了!他叫邵宁,改明天我带给你看行不?
他印象中的顾友杰,似乎一直都笑得温文尔雅,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表情。
而现在许帆眼中映出的顾友杰,依然是这样表情,即使在熙攘的公车里,也依然温和如玉,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不存在,也仿佛五年的时光没有流逝过,他们还是当年的大哥哥和坏小子。
22.
许帆短暂的震惊后,慢慢地恢复了无波澜的神情。车上很拥挤,空调也稳不住往上腾窜的高温,许帆一脑门子都是汗,眼睛不知不觉地有些湿润。
顾友杰在他身后耳边,叹息呢喃,声音温和一如当年:“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就跑这么远呢?我一路跟过来,就在想啊,那时候我的小帆,是吃了多少苦才跟夫人一起到的这儿?”
公车到站,不是许帆的终点,但他却见鬼一般地挤过人群,跳下车。
顾友杰不紧不慢地跟下来,阳光下的面孔英俊而沧桑,许帆回头看了他一眼,停住脚步,发现他好像是老了。
“顾总裁。”许帆面无表情地喊他。
顾友杰不在意地笑笑,上前两步站在许帆面前,气势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小帆,一起吃晚饭。我想吃牛排了,你带路好吗?”
许帆僵硬地站着,摇了摇头。
顾友杰按住许帆肩膀,捏了捏,笑道:“你瘦了。”
许帆冷冷地看着顾友杰,“我没有当街把你打成猪头,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在克制的。你一直都很聪明,一定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顾友杰退后一步,沉静地看着许帆,收起笑容道:“所以我好脾气地在这里劝你,你是想自己跟着我走,还是想被我的人捆着带走?”
许帆握紧拳头靠在墙上,全身发抖。
顾友杰攥住许帆的手腕,往前边走边道:“跟我走吧,带我去吃牛排,我们好多年没一起吃顿饭了。”
前方钻出一辆普通的黑色别克,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车门,顾友杰轻轻推着许帆,将他塞进了车里,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家咖啡厅的包间,灯光旖旎,室内带了玫瑰花的馨香,浪漫温馨。
许帆一只手握紧了刀,盯着顾友杰道:“疯子。”
顾友杰温柔地看向许帆,“你以前喜欢叫我天才。”
许帆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是傻子。”
顾友杰笔挺地坐着,切牛排。
许帆没有胃口,干巴巴地瘫在椅子上,问道:“家业都败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顾友杰抬眉道:“你是我弟弟,我来照顾你。”
许帆:“所以你把我老子逼死了。”
顾友杰无谓地一耸肩,“我没有逼他,不管你信不信,策划案不是我泄露的,事后我出资买盛名的股份,那是因为我也有野心。”
许帆猛然抬手,将滚烫的牛排砸到了顾友杰身上。
顾友杰愣了一瞬,许帆擦着手道:“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一向都这么流氓。”
顾友杰揩拭着身上的油渍,苦笑道:“我以为你最起码会问我一句为什么。”
许帆落寞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一去不回的青春年华:“你刚刚也说了,你有野心。”
顾友杰将脏掉的衬衫解开,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他将切好的牛排推到许帆面前,笑道:“你先吃,我让他们再送一份。”
许帆摇摇头,“不了,我妈在家,等我回去吃晚饭。”
以前,不止五年的以前,顾友杰也是常去许家吃饭的,那时候李素珊还不会亲自下厨,但总是能把家里张罗的温暖热闹,每回顾友杰跟着许盛名回去,那些蓬勃着野心的欲望都会被家的氛围冲淡许多。
如今许盛名死了,许帆失踪这么多年,顾友杰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滋味了。
许帆将牛排推回顾友杰面前,道:“你吃吧,我待会就回去,我们以后别相见,我没什么让你可图的,更不需要你照顾我。如果你真想我过得开心,那就离我远点。”
顾友杰静静地看着许帆,许帆站起身,柔和地笑笑,“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恨一个人太累了,人各有命,我只想珍惜眼前还能拥有的人。以前老缠着你,是我不懂事,给你带来很多烦恼,对不起,友杰哥,永不再见。”
许帆往门口走去,顾友杰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里,在许帆打开门时忽然道:“许帆,你爸爸以你的名义设立过一个基金组织,你知道么?起始基金有两个亿。”
许帆动作一顿,忽然笑了,笑得撕心裂肺地转过身,喘着气问:“就为这个?哈哈哈,隔了这么多年,你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就为这个?哈哈哈哈!”
顾友杰:“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或许这笔前可以让你活得好一点。”
许帆停止了笑,冷冷地看了顾友杰一眼,转身离开,门口站着便装的严肃跟班,没人阻拦许帆。
回到家里,许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鼻涕虫一样地粘着李素珊,从陈叔叔长陈叔叔短到陈叔叔到底是长是短纠结了一通后,李素珊忍无可忍地举着锅铲追杀许帆,许帆嚎啕着东躲西藏,最后被李素珊用锅铲敲得满头油,才躲进卫生间去冲澡。
一身清爽地出门来,许帆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邵宁。
电视台播放着八点档的连续剧,邵宁静静地坐着,桌上放着一个绒布小盒,里面不知装了什么,许帆听见邵宁语气温和地对一旁的李素珊说话:“阿姨,这是爸爸给您买的手表,我今天应酬晚了,现在送过来没打搅到您吧?”
李素珊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邵宁你是个不错的孩子,阿姨看见你很欣慰,呵呵。”
邵宁点点头,李素珊知道他惯于沉默,所以也不多言。许帆走上前,声音小小的,“邵宁,你来了啊,呵呵。”
邵宁转头,眼神似笑非笑,朝许帆颔首。
许帆心虚地建议:“妈,这么晚了,邵宁晚上有应酬,估计喝了酒,我不放心他一人回家,那就让他睡这里吧,好不好?”
李素珊转头奇怪地看了许帆一眼,“住这就住这,又不是没住过,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还问什么好不好……”
许帆差点被自己口水噎着,邵宁浅浅地笑了起来,带着微醺的醉意,许帆恨不得扑上去啃他一口!
邵宁关上门,许帆正穿着裤衩翘着腿,靠在床上看杂志。床头柜上的台灯投射出淡黄色的光芒,映得许帆的脸也黄黄的,模糊了年纪,又是那一年那副野小子的模样。
邵宁笑了,酒气涌上鼻腔,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是一种很淡的幸福感,似乎这五年两人从未分开,似乎他们已经是携手走过一个世纪的老夫妻。
许帆抛了杂志,拍拍松软的床铺,看向邵宁,“亲爱的,过来。”
邵宁慢慢走过去,躺在许帆身边,握住他的手。
许帆回握住,两人十指交叉。
许帆踹了邵宁小腿一脚,“唉,说些话,我心里慌,想听听你声音。”
“嗯。”邵宁转过身,侧向许帆,“别怕顾友杰。”
许帆:“……”
邵宁这话有点惊悚,他只是想跟邵宁说点枕边的情话而已,谁知邵宁要么不开口,要么就是这么一当头棒喝,许帆僵在那半天,才说:“我没怕,你知道他来了?”
邵宁点点头:“恩,刘静说在扫墓时见到他。”
许帆面无表情地开口:“哦,他去给我爸扫墓。”
邵宁抱住许帆。
许帆忽然有点伤感,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忽然想打桌球。”
邵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帆心想,还好这时候,有邵宁陪在身边,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真好,许多年以前他就梦寐以求这样的情景了。忽然觉得大腿一热,什么东西硬邦邦地捅了过来,许帆手一伸,捞到了邵宁解放出来的宝贝。
许帆委屈地看向邵宁:“我正感伤呢,你不会还想……啊?”
邵宁淡淡道:“你感伤你的,我做我的,不碍事。”
许帆:“……”
23.
许帆并没有把顾友杰太放在心上。他是真的看开了,在经历过许许多多难熬的困难后,许帆彻底明白,这世界上,有因才有果,一件事情的失败一定是有很多人的责任,并不是顾友杰一手就能促成的,因此他不恨顾友杰,世事弄人,他只想好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毕竟明天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许帆开始一门心思扑在新工作上。
新工作是销售,同一部门的销售员有许多个,许帆上班第一天,就被刘辉煌安排到了一二层的家电广场去站台。
许帆郁闷地想,还不如在原来的单位当个监工呢,好歹不用出来堆笑脸,也不知邵宁是什么用意,自己在这里卖笑,他难道不心疼吗?许帆想着想着,开始愤怒。
“你在想什么?”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了许帆一大跳。
许帆慌忙地转头,就见邵宁西装笔挺地站在自己身后,刘静站邵宁身后做鬼脸。
邵宁站直身,巡视着四周道,“认真工作,我不希望我介绍来的人在别人眼中游手好闲。”
许帆尴尬地点点头,应了一声,邵宁就此走开去,沿着商场巡逻。所有员工纷纷恭敬地朝他打招呼,许帆心里总算升起了一点得意,心想这是我男人啊!啊哈哈,真是给自己长面子!老婆,我爱你!
于是邵宁走着走着,打了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
第一天上班,许帆站得腰酸背痛,回家后叫苦不迭,等吃完李素珊端来的晚饭后,许帆猛地发现今天是周三!
许帆正是心头一惊,电话骤然响了。李素珊边洗碗边隔着厨房的帘子问道:“呵呵,一吃完饭就找,是小静吧?”
客厅里,许帆坐在沙发上接了电话,“喂,邵总,我在家,呵呵。”
李素珊继续喊道:“如果是小静,喊她来哦家里吃点水果,我今天刚买了新上市的葡萄,女孩子嘛,多吃点水果好!”
许帆对着电话道:“我妈让她未来的儿媳妇到家里来吃葡萄。”
邵宁在那头冷冷道:“我马上过去,当着阿姨的面喂葡萄给你吃,你等我。”
许帆惊叫:“别别别,亲爱的,宝贝儿,心肝,我去找你,你在家等我,乖乖洗干净,喔?”
李素珊走出厨房,手里拿着锅铲:“你这个逆子!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人家黄花大闺女的你也说的出这种话,我今天不把你头扇下来……”
“啊——”许帆捏着电话,狂奔出了家门,留下一串余音:“妈我今晚不回来睡了!”
李素珊涨红了脸怒吼:“你这个逆子!”
跪在邵宁脚边,许帆弯下背脊帮他剪脚趾甲,邵宁忽然动了动脚趾头,冷着声音道:“我跟顾友杰在谈一笔生意。”
许帆动作顿了顿,“哦。”
邵宁冷淡道:“我是个商人。”
许帆笑了笑,“我知道。”
邵宁顿了顿,忽然很轻声很轻声地说了一声:“我爱你。”
许帆一刀子剪掉邵宁的小指甲,继续笑道:“我也知道。”
邵宁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幽幽沉静地开口:“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以前你忽然消失了,我觉得不习惯。我是个痛感迟钝的人,过了很久很久才感觉到难过,这次再见你,我很高兴,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安排你和我的助理相亲,安排她接近你,我一开始不敢,因为不敢相信我竟然是在乎你的,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可是你是第一个在这样天气抱我睡觉的人,我是个要强的人,可是我的软弱只敢于给你看到。”
许帆静静地听着,手上动作温柔地,继续给邵宁剪指甲。
翌日,许帆站在销售柜台前,笑容可掬地介绍新产品。
一群高端精英打扮的人从商场大门走进,身边的业务员嘀咕道:“奇怪,谈会议不都是用后面的私人电梯吗?走这里来做什么?”
许帆介绍完产品,抬眉看去,顾友杰带着他的精英团队,站在了许帆面前。
许帆依旧笑容可掬,“先生们买全自动洗衣机咩?”
顾友杰静静滴看着许帆,身后有不少精英都是当年许盛名麾下人才,一人忽然惊呼出声:“少爷!是少爷!”
许帆看着那人,“是熟人?这位小哥要买全自动洗衣机咩?最近商场打折,现在买可以享受优惠喔,这是小天鹅里面性价比最高的,当然是我个人看法啦!”
那人震惊地看着许帆,半天后才喃喃道:“少爷……”
顾友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平时管用的素色手帕,替许帆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塞在他胸口的口袋里,柔声道:“我去开会,晚上来找你。”
许帆冷漠道:“哦,好走,不送。”
顾友杰脸上带着成竹在胸的笑容,后退两步,带着一众或惊愕或莫名的精英们离开。
平时总是忽视排挤许帆的业务员这时凑上前问道:“你……认识他们啊?”
许帆平静地回望对方,脸上始终是那样客套却又热情的笑容:“不认识,我是关系户啊,我只认识邵总。”
“……”
下班时分,办公室的人热切而又兴奋地整理完资料,换好衣服准备结束一天的疲惫。
许帆跟着人群下楼,打算回家,今天是周四,他总算不用陪床,不过仔细想想昨晚陪床的滋味,似乎也不错?
许帆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走到公司门口,一辆车堵住去路。
许帆慢慢撤下笑容。
顾友杰坐在车后座,下了车窗道:“小帆,我见到邵宁了,真的是一表人才。”
许帆点点头,“你对贱内实在是过奖了。”
顾友杰笑容不泛一丝涟漪,垂下眉眼道:“一起吃饭吧。”
许帆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友杰,以前他总是喜欢从这个角度审视对方,因为顾友杰有一双深邃的细长眼睛,睫毛很长,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就拥有一种特别动人的美感。如今许帆看着他,依旧是觉得他好看,但是再往边上瞧去,他发现顾友杰眼角长出了许许多多的细纹。
“你老了,不如以前好看了。”许帆客观地评价道。
顾友杰笑道:“我今年已经快四十,老也是很正常的。”
许帆退后一步,面无表情道,“所以你自己吃饭吧,我对颜老色衰的人不敢兴趣,你知道的。”
顾友杰笑问:“不想听听会议结果?不想知道我和邵宁谈什么生意?”
许帆这时展颜一笑,低头看着顾友杰,眼睛里满是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个嘛,回家后贱内会主动告诉我的,不劳烦顾总裁亲自劳神。”
邵宁站在许帆身后,满身的冰寒气息即使在三伏天也依旧渗人,“贱内?”
刘静爆发出一阵狂笑。
许帆吓一跳,连忙蹦到邵宁身边,却是对刘静道:“准媳妇,家母多日不见你,很想念,你看今晚,是不是回家去一块吃顿饭?”
刘静抱着胸道:“我不是贱内。”
许帆笑嘻嘻:“我知道,我贱内也去,三人行。”
邵宁眯起眼睛,许帆立即往地下车库走去,边走边道:“快出发啦,老妈一定等急了!”
刘静顺着邵宁的目光往前看去,顾友杰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
24.
李素珊端上最后一道菜,是许帆最钟爱的干煸四季豆,同一时间,许帆拧开门锁,带着邵宁和刘静进了家门。
李素珊立即喜笑颜开:“邵宁和小静来了?快快快,正好洗了手一块吃饭。”
许帆苦着脸换鞋:“平时我回来怎么不见您这么开心?怎么见了这俩人就心花怒放的样子啊?”
李素珊板着脸摆放碗筷,“你这个逆子,做给你饭就不错了,还指望我有什么好脸色?”
许帆继续控诉:“您当初就应该把我淹死在马桶里。”
李素珊分毫不让:“那样马桶会堵的,许帆,麻烦你洗过手再用你的猪爪捡菜吃。”
许帆把一根香喷喷的四季豆塞进嘴里,吮着手指道:“适当地摄入细菌能增加身体免疫力。”
说完他挺着小腰板,往邵宁和刘静处跑去:“贱内,来一起洗一起洗!”
邵宁拎住许帆的衣领,刘静正洗着手,道:“夫君,先来后到,麻烦你客气一点,不然我让邵总扣你工资。”
许帆瞪起眼:“你是邵宁的人还是我的人?”
刘静往后偏了偏身子,斜斜地倚靠在许帆身上,小声道:“我是邵总的人,邵总是你的人,所以我是你们俩的人。”
许帆惊悚地小声回:“3……3P?”
刘静大笑着甩手,甩了许帆一脸的水珠。
邵宁冷冷道:“都闭嘴。”
于是两人立即安分下来。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唯一怪异的地方就是许帆。
许帆将一筷子鸡翅夹到邵宁碗里,李素珊看向许帆,刘静轻轻咳了一声,许帆忙一筷子架起一只鸡翅,扔到刘静碗里,溅了刘静一脸的油滴饭粒。
李素珊眼看着要暴走,许帆忙又一筷子鸡翅丢到了老妈碗里。
等到一顿饭吃完,刘静雪白的职业衬衫上沾满了屎黄色的油滴。
李素珊在厨房洗碗,三个年轻人坐沙发上看着肥皂剧,许帆坐中间,邵宁和刘静分坐两边。
刘静狠狠地盯着电视,眼神像是即将爆炸的原子弹,“夫君,考虑下帮我洗衣服?”
许帆豪情万丈地一摆手:“你邵总有钱,让他给你买一件新的!”
邵宁:“好啊,从你工资里扣。”
许帆:“……”
刘静:“这一件衬衫要六千。”
许帆弱弱地转头看向邵宁:“分期付款行么?”
刘静正在喝的一口水忍不住吐了出来。
许帆转头,嫌恶地看向刘静:“你真恶心。”
刘静则是盯着邵宁:“邵总,你们这兄弟俩贫富差距大啊,您跑车都是换着开的,这儿买件衬衫还他妈的要分期付款。”
邵宁斜睨刘静一眼,淡淡道:“贫穷能磨砺人成长,我是在锻炼他。”
这时李素珊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攥着条毛巾,边擦拭边道:“邵宁说得很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培养他。”
许帆委屈地看向李素珊:“Honey老妈,我才是你的儿子,他们都是外人!外人!”
邵宁一手垫在许帆身后,在李素珊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了把他的痒痒肉。
李素珊道:“邵宁就是我半个儿子,小静不是外人,你怎么说话呢你?”
许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素珊:“正经点!一天到晚不像样!”
许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素珊转向刘静问道:“小静,许帆这孩子平时调皮,没欺负到你吧?”
刘静一个冲动,一句“傻逼”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止住了,文质彬彬道:“阿姨,没有,许哥很绅士。”
许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素珊怒吼:“许帆你给我闭嘴!”
许帆:“我……我……我先带邵宁……回……回房……”
李素珊看见刘静就心里喜欢,忙摆手对许帆道:“你滚滚滚,滚得远远的!”
邵宁朝李素珊颔首:“阿姨,今晚又要叨扰了。”他转向刘静,换了温柔上司的口吻道:“小刘,你好好陪阿姨聊聊。”
刘静道:“好的,你们早点休息吧,邵总你忙一天也累了。”
李素珊也笑道:“邵宁待在这,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这样阿姨才最高兴。”
邵宁笑笑,携着许帆一同回房了。
许帆刚刚在外面笑得眼睛发红,此刻坐在床上偷偷瞥向正宽衣解带的邵宁,“邵总,今天周四来着……不是说一三五么?”
邵宁淡淡道:“一三五是在我那,泛指地点,剩下日期地点都再议。好了,良辰美景,你快脱吧。”
许帆:“……”
刘静偷偷看向许帆房间,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床支摆动的声音。
李素珊可能是年纪大了,对房里的事毫无察觉,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肥皂剧,一手扯着刘静,一手抹着眼泪:“小静啊,呜呜,这两人怎么会不能在一起呢?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啊!”
刘静看向电视,肥皂剧的情节一般都易懂,刘静只看了半小时,大致就明白这个故事。故事讲的是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见钟情,中间经历了无数狗血天雷催人尿崩的坎坷,才终于在一起,结果最后阻拦他们的一关却是父母,原因是他们疑似亲兄妹。
刘静恨不得啐上一口以示不屑,但是许帆老妈情深意切地流着眼泪,她实在不好意思暴露这种本性,最后她讪讪道:“的确很惨。阿姨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
李素珊哽咽道:“命运弄人啊!换了以前,我是肯定不同意,但是老许走了之后,我才看开了些,人生就这么走一遭,怎么过不是过呢?和谁过又不是过呢?两个人有感情,能珍惜对方,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刘静沉默地看着李素珊泪眼婆娑的侧脸,这位中年妇人风韵犹存,依稀可以见到当年的绝世高雅,却宛如一个木偶般没有感情,完全不如现在这个有声有色的李素珊来得生动。
刘静忽然道:“那阿姨觉得两个人即使违背了伦常,但是有真感情也可以在一起的是吗?”
李素珊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很多人都说爱情是一时的冲动,但是对于把感情当回事的人来说,这种冲动一来就是一辈子,并不会经过时间的推移冷却,只会被淬炼得更深刻,印到骨头里去。呜呜,他们怎么就是不能在一块呢……”
刘静拍了拍李素珊的手,忽然发觉,许帆的人生观其实是和李素珊相像的。虽然她刘静认识许帆的时间不长,接触也不多,但许帆就是能给她这么一种感觉,表面调皮,内里却是拥有一个平和温暖的灵魂。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似乎也就是这样了。
25.
第二天上班,许帆两腿发软地站在柜台前,看得再仔细点,就可以发现他几乎有点外八。
翔飞和盛名的合作案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邵宁期间下楼看了许帆一次,就见他面色发白,虚弱地靠着一台电冰箱在喝水,一时间他忽然心软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许帆太过冷漠。
当他走出电梯时,许帆立即把瓶子一扔,站得像个标兵。
瓶子掉在身边另一名业务员的脑袋上,对方立即怒视许帆。
邵宁走到俩人身前,笑道:“辛苦了。”
另一名业务员立答:“邵总工作这么忙还记得来这边看一圈,才是真正的辛苦。”
许帆小声道:“邵总昨晚这么累还记得来这边看一圈,才是真真正正的辛苦。”
业务员狐疑地看向许帆,“你嘀咕什么?”
许帆义正言辞:“啊,什么什么?我没说什么。”
邵宁短暂的柔软彻底被冰冷覆盖,斜斜瞥了许帆一眼,他问道:“这星期适应得怎么样?”
许帆高声答道:“二四六心情很好,就是身体疲惫;一三五身体不累,但是心情疲惫!”
邵宁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许帆在他背后吐着舌头做鬼脸。
中途休息的顾友杰站在上一层的扶梯旁静静看着,往日的时光一幕幕涌上,每一幕都很清晰,可是要说具体的事件,却又都很模糊,能记得的,只有当时那种恣意的感觉,和许帆每一个生动的笑脸。
许帆注意到顾友杰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向上翻了个白眼,他回头捡起扔在地上的矿泉水,继续靠在冰箱上偷懒。
这一天上门逛电器的客户较平日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夫妻,为新家置办家具。
许帆皮厚又漂亮,所以巧舌如莲地推销出去好几款,下班时嗓子都哑了,但是很有成就感,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换好衣服打算走出办公室,就瞧见顾友杰边走边四处张望地往这里跑来。
顾友杰看见许帆,眼前一亮,“我只知道你在这层楼,可让我好找,翔飞太大了,比盛名还大,呵呵。”
许帆浑身散发着汗臭味,不耐道:“我很饿,今天到了我和贱内过夜的日子,还得去买菜做饭给他吃,请你让开,谢谢。”
顾友杰顿了一瞬,忽然轻声道:“小帆,你是在气我吗?”
许帆瞪大眼睛,“这样也能气到你?你气量真是越来越小了。”
顾友杰定定地看着许帆,温和道:“让我照顾你,我会对你很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做你最放心的哥哥,不好么?”
许帆冷冷道:“然后等到哪一天我把海外基金授权给你了,我们就从此顾郎是路人,是这样吗?”
顾友杰无奈道:“你不相信我。”
许帆:“相信你?自找蛋疼。”
顾友杰无语地站着,真诚地看向许帆道:“我没有出卖你们,不管你信不信。”
许帆:“不管我信不信,反正你是信的,是不是?好了,这次回北边别坐动车,我得回去买菜做饭了,再见。”
许帆越过顾友杰往外走,公司里的同事已经基本离开,办公室灯亮得顾友杰眼睛发涨,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攥住了许帆手腕。
许帆反应极快,猛地甩开了顾友杰,用当年顾友杰教他的一招,捏住顾友杰的手腕往反关节方向拧,顾友杰再使不得力。
许帆冷冷道:“我说过了,以后是路人。不管当年的事怎么样,现在我不恨你,但是也不会回到当初。你非要问为什么是吗?那我告诉你。”
许帆松开顾友杰,伸出自己雪白细嫩的手臂,指着凸出的动脉道:“你知道刚开始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吸过毒,每天待在一个潮湿昏暗的小房间里半死不活,不想吃饭,我觉得我被全世界背叛了你懂吗?好吧,其实这一切我也有责任,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能明白吗?这里,就是这条血管,曾经上面布满了针孔,你想不想再看看我那时候的样子?想不想知道我戒毒的一个过程?想不想……”
顾友杰退后一步,痛苦地吼道:“够了!别说了!”
许帆眼带嘲讽地看向顾友杰:“你可以走了吗?友杰哥。”
顾友杰年近四十的人了,竟然眼圈泛红,他在原地站着,胸膛剧烈起伏,似是在极力压抑什么,最后他猛地一转头,离开了许帆的视线。
许帆关了办公室明晃晃的几大盏日光灯,慢悠悠地向电梯走去,邵宁忽然从走廊处冒出来。
许帆吓一跳,“哎呦!”
邵宁沉静地看向许帆,问道:“吸毒?我不知道这件事。”
许帆笑眯眯地看向邵宁,“亲爱的,你猜是真的咩?”
邵宁认真地看向许帆:“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但是心脏在隐隐地揪着生疼。
两人走进电梯,邵宁忽然搂住许帆,手指用力地嵌进许帆的皮肉里。
许帆尴尬道:“其实我骗他的,你不用这么感伤……我最怕打针了你知道的,就算吸毒也肯定不用带针管的啊!”
邵宁半信半疑地松开了他,许帆伸出刚刚那只手腕道:“我疤痕体质你知道吧?看看这手臂,嫩得娘们都嫉妒,吸毒?会留疤的!”
邵宁松开许帆,一张脸立即冷了下来,许帆笑嘻嘻地勾上邵宁手臂:“宝贝儿,生气啦?”
邵宁不回答。
许帆继续道:“我这不是……为了吓走顾三八嘛,你知道他很烦的。”
邵宁咧开嘴角笑了笑:“顾三八?”
许帆:“哎呦,瞧你笑得那奸商样儿!”
两人从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邵宁握着车钥匙的手一顿,忽然转身道:“许帆。”
许帆正靠在车身上顾影自怜地摆POSE,闻言抬头,“啊?”
邵宁道:“你刚刚给我看的是右手,把你左臂给我看。”
许帆保持着潇洒的姿势愣在原地,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邵宁凝聚了所有的目光看向许帆,“人都是习惯用右手,所以如果有针孔的话,应该都在左手臂上。”
邵宁上前,抽出许帆藏在身后的左手,上面依稀可见地遍布了小红点,是针孔愈合不良的样子。
许帆沉静下来,无言地收回手,上车系好安全带。
邵宁跟着上车,道:“许帆,我……”
许帆打断他,眼神发直地看向前方:“晚上想吃什么?”
邵宁开动汽车,握着许帆的手踩下油门,柔声道:“随便,回家吃什么都行。”
许帆这才缓缓笑了一下,回握住邵宁的手。
这是他最喜欢的十指交握,有时候他觉得这样矫情,但是回握着的是邵宁的手,他无法抵挡。好像只要两人这样相握了,那么这一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不怕生老病死,一起荣辱或者富贵,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求这么一个一心人,然后白首不相离么?
两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邵宁的豪宅,吃过晚饭各自上床睡觉。
许帆晚上吃多了,被邵宁顶得想吐,忍了又忍,打了个豪情万丈的嗝,一股洋葱味弥漫开来,邵宁动作一顿,缴枪投械,趴在了许帆身上喘气,冷冷道:“臭死了。”
许帆傻呵呵一笑,笑声带动了身体震动,邵宁被他这么一夹,当即气血上涌,金枪不倒地撑起身子,邵宁酝酿了一番,竟然又开始战斗!
许帆回味过来,震惊地吼道:“你……你当心肾结石啊,靠轻点!种马么你!”
感情有时候是利器,运用对了,生活的乐趣无穷无尽。许帆闭着眼睛,忽然回忆起往日初见顾友杰的那天。
那时候的顾友杰西装革履地站在许盛名身旁,谈笑自若风度翩翩,许帆是第一眼就认定了,以后要做这样精英自信的人,顾友杰那时候,对他来说是天王偶像一样的存在。
然而他事到如今终于看懂了,顾友杰不是他的目标,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像顾友杰,因为在他心中,感情始终在第一位。
许帆忽然有些好奇,邵宁是将感情看得重呢,还是事业?仔细想想,他们认识了很久,肢体融合到了极致,却惟独信任这块,是两人之间偌大的缺陷。
可是恋人之间,又哪来完全的信任呢?
许帆伸出手,环住邵宁的脖子,在晕黄的灯光和身体的潮流中彻底醉了。
26.
周末,大晴天,许帆汗流浃背地站自家楼下,手里拎着一篮子的蔬菜瓜果,无奈地看着面前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就算是还想做兄弟,也用不着隔三岔五冒出来吓我一跳吧?”
顾友杰温柔地笑笑,白衬衫塞在裤腰里,衬出笔挺有力的腰身,“许帆,我改变主意了,做你的兄弟太累。”
许帆挑挑眉,视线难得锐利起来:“所以呢?”
顾友杰:“我记得你刚发现你喜欢男生那会儿,一个人躲房间里好几天不吃不喝,后来是我去把你劝出来的。”
许帆不耐道:“所以呢?”
顾友杰:“有的人,可能直到失去了才能显出他的珍贵。”
许帆:“所以呢?”
顾友杰深情地凝视许帆。
许帆冷笑道:“所以你想上我,不想做兄弟也不想做仇人,是么?”
顾友杰一歪头,脸部轮廓一半隐藏在了阴影里,另一半笑得儒雅和气,“小帆,我喜欢听你这么说话,因为可以感觉到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许帆记得,顾友杰以前是喜欢女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顾友杰身边姑娘们的更换频率快得就像物价飞涨的速度。甚至有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许帆留宿顾友杰家里,在客房里听见隔壁的吱吱嘎嘎。这么一回忆,才发现有许多第一次都是顾友杰教给他的,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看海,第一次登山,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嗅到一个男人身上的气味,第一次心动,第一次伤心,第一次绝望,第一次绝情……
似乎除了第一次上床,他能给的已经都给了顾友杰。
许帆点点头,平静地看着顾友杰,“是的,我对你还有感情,你真是聪明。所以现在可以让开了么?”
顾友杰终于丢了温和的表面,面露焦急地抓住许帆手腕,语调也变得快速:“小帆,你听我说,当年的策划案泄露,不是你想的那样。后来我买了盛名的多余股份,那是因为我也想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你了解我,我这样的人,必须要有一份事业!”
许帆挣脱了一下,挣不开。
顾友杰盯着许帆眉眼,平静多年的心中一阵感情澎湃,“当年买下盛名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我找了很多地方,你的亲戚朋友,甚至连邵宁我都找过,我没想到你会跑这么远,一千多公里,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五个一个人过掉的生日。”
许帆毫不示弱地回视,道:“你找的地方,我也找过,我也试图买下盛名的剩余股份,我的所有亲戚朋友,除了邵宁,我都在门口跪过。一个十七岁的人,几乎每天给人下跪。盛名是许家几代的积累,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没了。后来……”许帆顿住,将视线移开,冷冷道,“后来它还是没了。顾友杰,我连爸爸的仇都可以放下,你也放过我吧。”
顾友杰抖着声音道:“怎么可能……怎么能忘啊……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人,第一个喊我吃晚饭的人,第一个……给我家的感觉的人……”
顾友杰捂着胃部,脸色苍白。
许帆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又犯胃病了?”
顾友杰喃喃道:“不能忘的……不能忘……”
许帆咬咬牙,趁机推开顾友杰,几大步越过他进了楼道,刷卡过后十秒,楼道门自动上锁。顾友杰反应过来,隔着一层玻璃将手心帖在玻璃上,眼角有着浅浅的皱纹,他真的快要、或者已经是老了。
许帆别过头,走进电梯。
拧开钥匙走进家门,扑面而来是一阵熟悉菜香,厨房里传来锅铲相碰的乒乓声,客厅里电视聒噪地播放着新闻联播的复播,陈江海津津有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
“呦!”许帆放下菜篮子,惊道:“叔叔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陈江海笑呵呵地转头,“小帆买好菜了?我刚刚带了海鲜和一些蔬菜过来,听你妈说你喜欢吃海鲜。”
许帆去厨房放了菜,跟老妈打完招呼,大咧咧坐到陈江海身旁,翘起腿道:“谢谢叔。”
陈江海拍了拍许帆肩膀,看着电视平静道:“待会吃饭,我让邵宁来,两件事要宣布。”
陈江海补充道:“两件大事。”
许帆一听邵宁马上要来,心脏立即漏跳一拍,手心开始慢慢溢出汗。没办法,做贼心虚的人都这样。但是一想到邵宁要来,许帆心里打着小九九,悄悄地计算着家里剩下的避孕套还有多少个,如果跟邵宁回家的话会不会让老人家们起疑什么的,以至于邵宁进门了,他都没察觉。
陈江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开去,站在厨房里背着手和李素珊说着话,邵宁坐在许帆身旁,迅雷不及掩耳地啜住了许帆嘴唇,狠狠咬了口。
许帆这才回神,猛地推开邵宁,骂道:“我呸!舔个屁啊你!”
李素珊在厨房扬声问道:“怎么了?”
邵宁淡淡地答:“没事,阿姨,许帆以为我刚刚舔了一坨狗屎。”
陈江海低沉地笑声传出来,李素珊也笑。许帆不满地嚷嚷:“邵宁老粗俗的了!妈快拿锅铲来扇他一脑门子油!”
邵宁不动声色地探手,捏住许帆的命根子,缓缓揉动。
许帆:“……”
李素珊在厨房骂道:“邵宁难得粗俗一次,这叫幽默,你是粗俗成性,不抽不行!”
许帆欲哭无泪,在邵宁手里很没有骨气地硬了。
邵宁意犹未尽地在许帆身上拧了几把,才松开手,去厨房端了菜,一桌人在李素珊的咋呼下上桌坐好。
许帆纠结地看着邵宁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颤抖问:“你洗手了吗?”
邵宁浅笑答:“没有,来之前洗过,阿姨不介意吧?我不脏。”
李素珊:“邵宁做事,阿姨一定放心,许帆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自己洗手了没?邋遢祸,快滚去洗手!”
许帆:“……”
许帆甩着水淋淋的手回了饭桌,陈江海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温和道:“今天一家人聚在一起,我跟大家宣布两件事。”
邵宁沉默地吃饭,似乎是对这件事早有预料,许帆眼巴巴地看着陈江海,陈江海缓缓道:“第一件事,下一周翔飞的股东大会上,我会把我持有股份的一半转移给邵宁,至此,他就是翔飞的第一大股东,拥有最高决策权。”
邵宁继续沉默地吃饭,许帆张着嘴,“啊”了一声,一口饭掉进了碗里。李素珊笑着,给陈江海盛了一碗汤。
陈江海用勺子抿了口汤,笑道:“第二件事嘛,呵呵,我打算这月末,跟素珊登记了,往后搬这边来,一块过日子。”
许帆筷子掉在桌上,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不是我妈住您那去?”
陈江海从容道,“我那屋子冷清,这里才有家的味道。”
许帆道:“那我……”
邵宁抬头,打断他:“你搬去跟我住。”
许帆:“……”
这是趁虚而入吧?这是滥用私权吧?这是厚颜无耻吧?这是……这是……好吧,我其实也很期待,许帆对自己说。
饭后,邵宁拽着许帆下楼,打算从今天开始适应两人即将面对的同居生活。
夏夜星空,小区花园,夜晚散步的人三两成双,有家庭有小夫妇,处处洋溢着幸福温馨的气息。
许帆在黑暗里安心地握着邵宁的手,小指跟他勾着。
刚想说些什么,面前人影一闪,顾友杰依旧穿着傍晚时那套衬衫长裤,面色泛黄地站在两人面前。
许帆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友杰,平静问道:“吃晚饭了吗?”
顾友杰先朝邵宁一点头,道:“邵总。”
邵宁淡淡地看着他,随口问道:“吃晚饭了吗?”
顾友杰苦笑道:“还没,不用了,我就想……算了,我回去了,邵总,听说下周翔飞会有股东会议,产生股权变更?”
邵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放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顾友杰勉强站直身子,强笑道:“那么下周见。”
他转身面对了许帆,张了张嘴巴,却又欲言又止地闭上。他属于顾友杰的尊严,不允许他在除了许帆以外的人面前示弱,所以顾友杰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小区外的司机等了他几个小时,这会儿见他终于回来了,松了一口气道:“顾总,你脸色不太好,吃了吗?”
顾友杰抖着手,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句:“药。”
司机忙从车柜里掏出了一盒胃药,倒出四粒,又拿出隔间里一直放着的保温杯递到顾友杰面前,顾友杰手忙脚乱地吃下药粒,这才松一口气,疲惫地靠在车后座上,眼神发怔。
27.
一周后,翔飞股东大会,许帆站在楼梯间,被刘静扯着,俩人一起听那间偌大会议室里传来的鼓掌声和回声。
两周后,月底,立秋,陈江海拎着一网袋的西瓜和一小旅行包的衣服乔迁新居。许帆家那张锁着许帆毕业证书等的办公桌里,多了一火红封皮的本子。
一只西瓜,一本几块钱的结婚证书,这场中年人罕有的闪婚就此告一段落。
刘静貌似贤淑地在厨房里帮忙,李素珊面色平静得好似结婚的人不是自己,一如既往地挥舞着大锅铲,像是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刘静暗暗佩服,当女人的极致,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许帆悄悄捏了邵宁屁股一把,俩人在房间里把陈江海几件陈旧的衣物放置好,许帆转头,对着邵宁鄙视道:“你爸这刚让位,你他妈连他衣服都没收了?”许帆食指嚣张地戳着邵宁面孔,吼道:“逆子啊!你就是个逆子啊!”
邵宁转头看看外面,朝刘静使了个眼色,刘静立即扯了个话题吸引住李素珊和陈江海的注意力。邵宁轻轻带上房门,把许帆摁在墙上作势就要扒裤子。
许帆惊慌失措地挣扎,被邵宁攥住两只手腕固定在头顶,背后贴着邵宁炙热的胸膛。许帆颤巍巍道:“不是吧……邵总……我错了,这可是我妈你爸今晚的婚房,你给我住手!野兽啊你我靠!”
邵宁扒了许帆裤子,装模作样地要解腰带。
李素珊在外间喊道:“小帆,东西放好没有?出来洗手吃饭了!俩孩子真是,关门做什么!”
许帆和邵宁当即三魂丢了七魄,手忙脚乱地穿好裤子,上身的衣服都是褶皱不堪。
李素珊推开门,“呦,俩人打架呢?”
许帆讪讪地笑道:“闹着玩,闹着玩啊,呵呵!唉,邵宁,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邵宁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李素珊上前就扇了许帆一巴掌,“逆子!肯定是你在招惹人邵宁,还有脸说他调皮?!”
许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回到客厅,陈江海八风不动地坐着,又是在看新闻联播。许帆和邵宁不约而同地朝刘静射去仇恨的目光,刘静无奈地耸耸肩,以表达自己也没有办法。
饭桌上,邵宁忽然开口向陈江海道:“爸,那桩合作案,您看……”
陈江海举起筷子,打断道:“以后所有事情的决策权都交给你,随便你决定,无论是对是错爸都不予置评。”
邵宁住了口,一言不发地吃菜。许帆疑惑地瞥向刘静,刘静眨眨眼,眼珠子朝门口转了转,示意以后再说。
一顿饭很快吃完,和乐融融。李素珊和刘静收拾了碗筷,三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饭桌上。
陈江海点了根烟,意味深长地对邵宁道:“儿子,你马上也近三十的人了,你看你都还单着,爸这婚结得不踏实啊。”
邵宁奇怪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心下非常的疑惑,前二十七年,陈江海可是从没关心过自己的婚姻问题。这位睿智的父亲一向奉行的就是自生自灭,自力更生,鲜少有干涉邵宁决定的时候。
陈江海笑道:“也是之前小帆提的醒,爸现在没什么野心,就想一家人都能好好过日子,不用太多钱和地位,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邵宁,人活一辈子,最关键的还是找个伴儿啊!那天多亏了小帆跟我说到这件事,我的确是疏忽了。”
许帆:“……”
邵宁沉着脸看向许帆。
许帆讪笑道:“叔叔,邵哥还小,还小,呵呵,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啊,哈哈哈!”
他一个人笑得大声,结果几声吼完,发现桌上俩父子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帆尴尬地住了嘴。
邵宁道:“爸,不急,公司这几年都会很忙。”
陈江海夹着烟抬手一指,“你自己要有分寸。”
邵宁低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许帆交握撑着下巴的十指,眼神如隐藏在黑暗中的猎豹,“我知道,爸爸,今晚你和阿姨好好休息,我带许帆回我那去了。”
陈江海:“照顾好弟弟。”
许帆被“弟弟”两字刺得心头猛痛,抬头无措地看了邵宁一眼,又立即低下了头。
收拾好一切,三个年轻人告辞,李素珊恋恋不舍地握着刘静的手,嘱咐她要常来看自己。刘静端庄笑答:“一定一定。”
李素珊又眯起眼,威慑力十足地瞪着许帆:“去哥哥家,要听话,不能添乱!懂么?你哥工作忙,你也要帮着照应好他起居。”
许帆闷闷答道:“我知道了。”
李素珊:“儿子,老妈今天嫁出去了,笑个啊。”
许帆接连被“弟弟”两字刺激了几次,郁闷道:“笑不出来,我这心情啊,就跟嫁了女儿的爹似的!”
李素珊不知从哪掏出一柄锅铲,惊天动地地就敲在了许帆脑袋上,许帆惨叫一声,被邵宁拥着走了,耳边还回荡着李素珊惊心动魄的那一声怒吼:“逆子——”
下楼后,刘静笑得前仰后合,气都喘不顺。许帆摸着额头上的红包,骂道:“死蕾丝边,给老子闭嘴!别笑了!”
刘静转头看了许帆一眼,捂着胸口:“啊哈哈哈哈——”
邵宁也忍不住面带笑意,用力揽了许帆肩膀一把,道:“走吧。”
刘静摆摆手道:“我自己打车去闹魂,你们回去度良宵吧。”
邵宁笑道:“我们送你过去。”
刘静板起脸,“邵总,不要在我面前装绅士,我会很害怕,谢谢。”
邵宁挑眉,温柔问道:“我只是想带我的人顺道兜兜风,你想太多了。”
刘静:“……”
邵宁继续道:“你打车去吧,我们反方向转一圈就回家。”
刘静:“……”
许帆不耐烦地率先走向车库:“得了,走吧走吧,你们都别装,我会很害怕,谢谢。”
刘静一个虎扑勾住许帆,邵宁从一边袭击许帆腋下。许帆笑得像凄厉的女鬼,被绑上了汽车,三人绝尘而去。
楼上客厅里,淡色的灯光从落地台灯中溢出,李素珊抢过陈江海手中的遥控器,摁掉开关,道:“好了,睡觉了,不然赶不上明早七点的新鲜油条。”
陈江海笑道:“好,睡觉。”
两人洗漱好,各自倚在床头看书,李素珊忽然担忧问道:“你这样撒手就不管了,邵宁那孩子,会不会压力太大了点?”
陈江海眉也不抬,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把公司玩成中国第一,我这边早上给他准备豆浆油条;他哪天把公司玩垮了,我这边也会给他准备好豆浆油条。”
陈江海微微笑道:“风光了一世,现在才看清楚,什么都是虚的,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李素珊得意笑道:“老陈,这点你就不如我了,我可是早好几年就看清楚咯!”
陈江海合上书,熄了灯躺好,道:“也是见着了你,我才慢慢明白这点。好了,老伴,睡觉了。”
李素珊也熄了灯,安然道:“晚安啊,老陈。”
陈江海在薄被里握住李素珊布满皱纹的手,淡淡道:“晚安。”
28.
许帆并没有大规模的搬家,可是秋天来的时候,他对着满衣橱的衣服,骤然发现他的衣物已经基本上全部在邵宁这儿了。
洗手台上两人的牙刷杯并排放着,阳台上两人的内裤并排晒着,玄关口两人的拖鞋并排放着,抽屉里避孕套整齐地并排码着……
邵宁工作很忙,常常是回到爱巢时许帆已经入睡,第二天早晨两人依次醒来,匆匆吃过早饭后往公司赶。
即使是往公司赶,也是兵分两路。
邵宁懊恼地吼道:“别赶他妈的公车了!跟我走!”
许帆叼着油条,吊儿郎当地往前走,理都不理邵宁。
邵宁上前攥住许帆手腕,往电梯处拖。
许帆扯下油条,懒洋洋道:“邵总下面那撮毛里头长了一颗痣喔,别逼我去公司曝光。”
邵宁:“……”
许帆:“就算不曝光,告诉刘静一起聊着玩玩也是挺让人快乐的。”
邵宁抓狂地踹了许帆屁股一脚,冷冷道:“滚。”
许帆举着油条朝邵宁告别:“晚点床上见,媳妇儿!”
邵宁淡定优雅了二十七年的形象差点破功,恨不得把脚上皮鞋拽下来拍许帆脸上。
邵宁成了一把手,许帆却仍旧得站柜台。
秋老虎横行,烈日炎炎,商场里客人不多,许帆靠坐在一堆电器后面偷偷打盹。他昨晚纵欲过度,这会儿眼看着自己头发大把地掉,很担心自己有秃顶的趋势。
刘静“咚咚咚”地踩着高跟鞋,代替邵宁在商场巡视。邵宁依旧在忙和顾友杰合作的那件大案子,全身投入,很多平时无关紧要的事就都交给亲信来做,而说到亲信,刘静当仁不让。
身边跟着个狗腿业务员,刘静四周转了一圈,挑眉问道:“许帆人呢?”
一直看许帆不爽的业务员当即幸灾乐祸地往墙角一指,“那儿坐着呢!”
刘静走上前,跺了跺脚,许帆悠悠醒转,抬头懵懂地看着刘静。
刘静:“起床了,许老板。”
许帆:“不客气,准媳妇。”
业务员瞠目结舌地旁观,许帆拽着刘静的袖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一边的业务员问道:“刚刚我这柜台有生意不?”
业务员张了张嘴巴,刘静追问:“问你话呢,有生意不?”
业务员:“没……没……”
刘静又道:“现在不忙,你帮许帆看一会,我带他上去有事。”
业务员:“好……好……”
许帆笑道:“谢谢你啦,刘特助我们走。”
业务员哀怨地目送俩人上了扶梯,憎恨地发现许帆竟然还无意地和刘静拉拉扯扯打打闹闹!
这可是全公司男性梦寐以求的刘特助啊!
啊啊啊啊啊!
许帆坐在刘静办公室喝咖啡,一室沁鼻浓香。
刘静看他翘着二郎腿坐得很是惬意,冷冷道:“许总,派头十足嘛。”
许帆摆摆手,大款状:“不客气不客气哈,喊我上来做啥?”
刘静:“不是我喊你来,有人想见你,又不敢亲自找你。”
许帆放下杯子问道:“谁?”
方澄推门进,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瞥向许帆。
许帆张着嘴巴,愣在刘静位置上。
刘静笑道:“我走了,许帆,晚上不准告我状。”
许帆无奈道:“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我在这边偷情的。”
方澄怒道:“谁跟你偷情?”
刘静拉开门,摆摆手道:“别想逃过去,这公司里,没什么事儿能逃过邵宁那双火眼金睛。”
办公室门砰一声带上,许帆看向方澄,扬起一张笑脸,“方方,你想我了,我看出来了。”
方澄坐在许帆对面,一身长袖衬衫将腰身勾勒得纤细苗条,冷冷地回道:“没有,你别不要脸。”
方澄的声音是天生的磁性沙哑,冷着嗓子说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许帆有点心动,忙正襟危坐地唾骂了自己一句。
方澄抬头问:“你说什么?”
许帆摆摆手:“没,没,刚刚放了一个屁,别在意哈。找我啥事?”
方澄低下头道:“工地上工程快要启动了。”
许帆下巴搁在手背上,天真地看着方澄:“所以呢?”
方澄:“所以公司给了一笔奖金。”
许帆:“所以呢?”
方澄用力地绞着手指:“没什么,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许帆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想请我吃饭!”
方澄蹭一下站起身,竟然涨红了脸,“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许帆忍着笑:“好好,我说的,我禽兽不如,我贪心不足,你晚上请我吃啥?”
方澄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讪讪地坐到椅子上,红着脸问道:“随便你,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牛排。”
许帆摇摇手指,“哪儿来的传说?”
方澄支支吾吾半天,答道:“费英强说的。”
许帆走后,手头的这个项目就是费英强亲自上阵接手的,所以费英强跟方澄现在熟悉了不少,俩人之间除了工作外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许帆,所以方澄不由自主地套出了许多许帆的生活习惯。
许帆笑道:“老费啊,知道我常去吃豪客来,那儿的牛排还不错。”
方澄点点头,“晚上去吃?那儿很吵很忙,不过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许帆:“算了,以前我吃不惯那儿的,后来吃着吃着也习惯了。我常去吃,是因为豪客来送优惠券啊!不过你请客的话……”许帆咬着手指道:“什么八七年的红酒,皇族咖啡馆的牛排,嗯,勉强,或许,也可以啦。”
方澄:“……”
许帆笑嘻嘻地上完一天的班,尽管依旧腰酸背痛,但想到能和朋友出去乐一场,还有大餐吃,心情就飞扬起来。他的生活一直都太无聊了,很久没有朋友,很长时间都被压力充满着。现在他有了媳妇,有了经济基础,老妈有了归宿,感觉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于是相对的,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寂寞。
这个时候,方澄的出现就变得很必要了,毕竟一个人的生活里,爱情、友情、亲情,缺了哪一环都不完整。
下班时,邵宁还没散会,许帆朝刘静招呼一声,飞一样地窜上了方澄的车子。
方澄也坐进车,许帆忙狗腿地给他系上安全带,也给自己在座位上捆得紧紧的,拍手道:“GOGOGO!出发!”
方澄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挺开心,有一种猫爪挠心的荡漾感。
皇家咖啡是一栋欧式建筑,有一种低调的典雅和奢华。
方澄和许帆刚一进门,就有服务生为两人安排了座位,是靠窗的一张圆桌,不远处有人在现场弹奏钢琴。桌上放着银质的烛台,刀叉干净得可以倒映出人影。
许帆深吸一口气,笑道:“环境优雅,好地方,好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方澄轻声道:“别搞怪,吃什么?胡椒的好吗?”
许帆猥琐地看着方澄,“人家要番茄的,红红亮亮……”
服务生举着通讯器的手一抖,差点砸许帆脑袋上。
牛排很快被送上,香气四溢,滚烫的油滴在盘子里噼里啪啦地跳跃,服务生用步巾托着红酒瓶,放到酒托里,问道:“现在需要用吗?”
方澄颔首示意倒上,举起酒杯向着许帆伸手。
许帆看着倒了一小半的红酒,举着高脚杯,跟方澄碰杯。
许帆吃的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高档的晚餐,没喝过这么可口的红酒了,所以一个不谨慎,喝多了。
方澄好不容易才把许帆架到车上,许帆瘫在副驾驶上,吐着口水泡泡发呆。
方澄坐在驾驶座,推了许帆一把,“你别吐我车上啊。”
许帆:“不吐,我没怀孕,我不会吐的。”
方澄不知所措地看着许帆,呼吸有些失控,抬手试试探探地捏了捏许帆的腰间,觉得许帆真是比自己还要瘦。
许帆冷不防“呸”了一声,骂道:“垃圾,现在讲这些有个屁用!”
许帆冷笑着说:“我要是那会儿染上艾滋了,你他妈还敢来招惹我么?”
方澄触电般地松回手。
许帆转头愣愣地看了方澄半晌,忽然清醒了一些,低声道:“对不起,我胡说呢,麻烦你送我回去好么。”
方澄心跳失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忽然之间有些害怕许帆,于是立即发动汽车,小型汽车猛地窜了出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29.
方澄把许帆送到小区楼下时,已经是晚间十一点。许帆醉醺醺地看表,皱起眉头想,邵宁或许要大发雷霆。不过他更好奇邵宁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又在微醺的气味中快乐起来,朝方澄抛了个飞吻,许帆大着舌头趴在车窗上说:“好哥们……拜拜……”
方澄皱眉:“我送你上去?”
许帆笑着伸手,张开五指在方澄面前摇了摇,笃定道:“这是五!”
方澄:“……”
许帆站直身子,踢了方澄车门一脚,留下一只灰扑扑的脚印,“回去路上慢点开,你喝酒了,记得躲着交警。”
方澄白了许帆一眼,发动汽车走了。
许帆猴子一样蹦上楼,钥匙插进锁孔,他忐忑又兴奋地期待着邵宁愤怒的脸孔。
谁知道打开家门,一片黑暗。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油烟味,中央空调安静地运行着,一阵冷气扑面而来。
许帆这会儿清醒了点,意识到邵宁是还没下班回来。
好在许帆的失落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在浴室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许帆在冷冰冰的空调房间里裹着厚重的大被子睡着了。
邵宁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记得,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许帆睡得很沉。眼睛一闭一睁,外面阳光万丈,金色的光芒透过窗帘射进来,邵宁安静地侧卧在自己身边,脸上的汗毛被晒成浅浅的一层金色,许帆眨眨眼睛,觉得邵宁很像古画中走出来的楼兰王子,惊为天人。
楼兰王子睁开眼睛,一副极品画作就这么被破坏了,好像温暖融融的一个人逐渐被一层冰慢慢封住。
许帆咂了咂嘴,沙哑着嗓子道:“亲爱的,你应该给我一个早安吻,而不是一大早用目光凌迟我。”
邵宁伸手,在被窝里将许帆搂到了自己胸前,冷冷道:“亲爱的,抱一会。”
许帆闷在他胸前,“你说这话时,我真心的建议你换一个和蔼一点的语气,你这样很吓人你知道吗?”
邵宁狠狠地在许帆痒痒肉上捏了一把。
两人起床上班,许帆宿醉之后头疼脚软,怀疑地看着正在刷牙的邵宁:“你昨晚干我了?”
邵宁一口泡沫差点咽进嘴里,回头冷冷楸了许帆一眼。
许帆扁嘴道:“我腰酸。”
邵宁吐了漱口水,继续洗脸:“那待会别挤公车,跟我一块走。”
许帆靠在墙上,盯着邵宁屁股道:“既然媳妇儿这么盛情邀请,那么我就……哎,勉为其难答应吧!”
邵宁:“……”
许帆乐呵呵地下楼去买早饭,分好餐具坐在饭桌上,邵宁杀气腾腾地啃着一只包子,不时瞪许帆一眼。
许帆:“媳妇儿,你说我这个月涨工资不?”
邵宁:“换个称呼。”
许帆:“邵总……”
邵宁:“换个称呼。”
许帆:“宁宁……”
邵宁:“换个称呼。”
许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邵宁,你欺人太甚!”
邵宁慢悠悠道:“你昨天跟方澄吃饭去了?”
许帆有点软下气焰,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不是做贼心虚么?既然没有做贼,那千万不能心虚啊!
所以许帆一个猴窜,骑到了邵宁的腿上。邵宁抬眉迎上许帆的目光,许帆凑上前,邵宁配合地仰起头,以为许帆是要接吻。
许帆从下巴开始,油腻腻水淋淋的舌头把邵宁舔了个遍。
邵宁打了个哆嗦,怒气滔天地骂道:“你干什么!都是油!疯了吧你!”
许帆笑道:“这叫相濡以沫,宝贝儿。”
邵宁:“……”
邵宁一直到发动汽车时,仍旧在不停地蹭自己的脸,总觉得油渍沾在了脸上,和着许帆的口水融入了皮肤里。
许帆坐在旁边,惬意地叼着管子吸豆浆,汽车发动。
邵宁看着路面,稳稳地踩着油门,道:“这个月你的销售成绩不太好。”
许帆耸耸肩,“新人嘛,你要宽容。”
邵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连续好几年的销冠。”
许帆诧异道:“那会儿不正是我在攻克你的时候?”
邵宁:“所以你应该学习我。”
许帆嘿嘿一笑,道:“媳妇儿,你脸皮变厚了。”
邵宁不置可否,继续开车。
许帆:“如果你的老二也跟你脸皮一样厚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无法行走自如了。”
邵宁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车子驶上马路,交通一开始尚算流畅,但是逐渐地就拥堵起来,最后成了一只挪动的蜗牛。
邵宁墨黑的眼看着前方,习惯性地不发一言。
许帆眺望了一下,发现前面不远处拥堵了很多人,围成一个圈,显然是发生什么事故。
许帆从车窗探出脑袋,远远望去,就见拥堵那地儿旁边是一栋高高的写字楼,下面聚得人山人海,对着楼顶指指点点,许帆再往上看去,瞬间白了脸色。
三十几层的楼顶,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在许帆眼中只看见一个小黑点。
邵宁见许帆有点发抖,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瞧,也看见了那个楼顶的人。
隐约可见,那人身边聚了一群警服人员,隔得远远的在劝说,楼下一个大大的充气垫渐渐成型。
警车鸣笛声笼罩四方,烈日当空的秋天,凭空生出一种肃杀感,道路很快被有序清理好,车流开始缓缓复苏。
许帆握着邵宁即将发动油门的手,看着前方道:“邵宁,我得上去,看看那人。”
邵宁皱眉,“不要多管闲事。”
许帆急道:“有人要跳楼!怎么能说是闲事?”
后面有车聒噪地鸣喇叭催促,许帆执着地看着邵宁。
邵宁漆黑的眼瞳凝视着许帆,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打着方向盘停到了那栋楼下。
许帆一马当先狂奔出去,穿过楼下围聚的人群冲进大厅。
邵宁皱着眉头跟上。
顶楼拦着一条明黄的警戒线,有谈判人员正拿着喇叭向那边喊着什么,内容许帆熟悉得不得了,当年许盛名跳楼时谈判员也是这套说辞,感情这劝说词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一直从未进步的。
许帆被警员拦在外面,邵宁跟上来,拉住许帆,警告地对他摇摇头。
许帆无视邵宁,焦急地对警员道:“让我进去,我有话想对那人说。”
警员疑惑地问:“是你朋友?”
许帆还没回答,邵宁就冷冷道:“是陌生人,许帆,走,别多管闲事。”
警员摆摆手,示意许帆快走不要添乱,许帆被挡在警戒线外。
许帆眼看就要跨过警戒线进去,邵宁扯住他的手腕,喝道:“许帆,听话!”
许帆猛然转过头,瞪着邵宁,一瞬间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剑。
邵宁不自觉地松了手。
许帆跨国警戒线,几个警员同时过来拦,为了不惊到那边情绪不稳定的男子,他们都压低声音斥责道:“快走!别添乱!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许帆恳切地看着面前几人,道:“就是人命关天,所以让我去,我就说几句话,保证不添乱。相信我!”
楼顶上日光灼灼,晒得人眼睛发痛,许帆越过警员,站在那男子不远处。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看样子三十岁出头,要是正常情况下,估计也是个风度还不错的白领。这会儿他的头发已经被高楼的风吹得没了型,神态癫狂而焦躁,不断地在边缘处踱步,脚边就是三十六层高,四百米的高空!不用眼看,光是想象就让人很有眩晕感。
几乎是同时,楼顶处铁门又被推开,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一个女人带着一小男孩冲了过来,歇斯底里地对远处喊道:“平哥!快下来!你这是干什么!要干什么啊——”
警员见状忙将人让了进来,邵宁趁机跟上,站到了许帆身旁。
那女人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小男孩不过七八岁年纪,被这么一吓,也跟着嚎啕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边缘处得男人也流泪了,眼泪滴下来,很快被风吹散,又被太阳晒干,他哭得一哽一哽,沙哑着嗓子道:“阿莲,好好照顾孩子。”
眼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一脚往外挪去,全身都明显的在瑟瑟发抖。
女人顿时尖叫嚎哭:“不——”
谈判员握紧了喇叭,“赵平先生,冷静一点,请不要冲动,你看你的妻儿还在这里……唉唉!你干什么!我的话筒!”
许帆抢过喇叭,上前一步,声音颤抖:“这位先生,你先听我说一点,我说完再跳,好不好?”
警员顿时想冲上前掐死许帆。
但是许帆的声音的确成功阻止了男人的步伐,男人转头疑惑地看着许帆。
许帆朝男人微微笑了一笑,深吸一口气,音调恢复了平稳:“这位先生,我叫许帆,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是一名GAY,曾经我的爸爸也是从很高的楼顶跳下去,我站在旁边看着的。”
男人一瞬间瞳孔收缩,胸口剧烈起伏,是在用力地换气。
许帆声音从扩音喇叭中,稳稳地传了出去,“哥们,我今年二十二,我爸五年前跳的楼。在之前,我爸给我很多钱,宠我,从不教育我,我就跟您儿子,一样,像个小孩儿一样,活得没心没肺。哥们,我跟你说说,亲眼看自己老爸跳楼的滋味吧?”
“不太好受,”许帆看着男人,声音飘散在风中:“直到今天,我还是总做梦,梦里面都是我爸回头看我的最后一眼,想一次疼一次,心口跟螺丝钉打着旋扭进去了一样。哥们,你看,我没有爸爸,又是个GAY,同学看不起我,我妈为了养活家里,每天起早贪黑,她曾经是个漂亮的贵妇人,现在是个糟糕的农妇。哥们,我被同学摁在厕所里扒光衣服,骂死基佬,我不能跟我妈说,因为妈妈没有办法承受,我大学在外头打工时,差点被外国佬强上了,嗯,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周围人都看向许帆,眼神带着惊讶,邵宁也不例外,不过他的神情里头多了心痛。许帆继续道:“可是这些,因为我没有爸爸,我找不到人说,我妈很不容易,我不可能去增加她的负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爸在的话,哪怕他会废了我呢?我也得告诉他这些事,爸爸是我心里的树,遮风挡雨的树,这棵树倒了,我差点死在风雨里。”
男人站在原地,泪如雨下。
许帆换了只手举喇叭,道:“还有很多,比如我吸毒啊,我沉浸在那种感觉里面。冰毒进了血脉,好像老爸又回来了,一巴掌扇我身上,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可是每次清醒过来,就发现我爸真的不在了。好像是做了很长的梦,醒来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许帆向前一步,朝男人伸出手:“哥们,来,过来,陪你儿子去吃顿饭,哪怕是肯德基呢?看他在小乐园里面跟孩子闹,你看他累了,让他到你身边喝口橙汁。你要是不在,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男人慢慢地伸出手,放在了许帆手心里。
许帆心下一松,手上用力,将男人扯了下来。
天台上响起稀落的掌声,每个人都用力拍着手掌,惟独邵宁。
那男人嘴唇蠕动了一下,话未出口,已经泣不成声。
那家人似乎想道谢,报社的记者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一个劲地对许帆拍照,似乎还想走上前采访一下。邵宁冷着脸,挡开所有人,把许帆扯走。
两人刚走进电梯,邵宁就声如寒冰:“以后别做这种事,蠢。”
许帆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笑道:“我就是个蠢货,你才发现咩?”
邵宁:“……”
许帆:“亲!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喔!”
邵宁怒道:“不准耍宝!”
许帆耸耸肩,两人走出电梯,下面人群犹自散去,面前一片空旷,行人表情是一概的冷漠。许帆道,“邵宁,你觉得我很傻是么?”
邵宁冷哼一声。
许帆笑道:“你看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好像长得都一样,我是指神似。一个个待久了,就被社会同化,变得很冷漠。刚刚在下面看热闹的,有几个人真正为那人担心过?他们多数是在起哄凑热闹,这是我们民族的劣根性。”
邵宁打开车门,漠然道:“你打算对我讲道理?”
许帆站在车外,静静地凝视邵宁:“这个世界上热情的人不多,我常在想,有人遇到困难时,或许别人只是拉一把的力气就可以挽救一个人,但是大多数人选择漠视。邵宁,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帆低下头,“你走吧,我去坐我的公车,那才是我的世界,平凡人善良热情的世界。”
邵宁冷喝一声:“许帆!”
许帆自顾自转身,往公车站走去。
邵宁坐在驾驶座,剧烈喘息很久,才发动汽车往公司开去。许帆的身影已经被公车站的人海淹没,邵宁看不见,却还是固执地往那个方向瞥了好一会。
30.
两人就此陷入了冷战,邵宁绝对的是处于下风。
邵宁很忙,忙得昏天黑地面无人色,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爱巢,就见许帆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一个人霸占一整张床。邵宁想趁他睡着占点小便宜,这刚把人下巴提起来,就迎面轰来一巴掌,把他廓得眼冒金星,差点流鼻血,而许帆咂咂嘴,翻个身,继续四仰八叉地睡。
邵宁只好郁闷地抱着枕头去睡沙发。
这样重复了几天,饶是铁打的邵宁也撑不住,终于生病了。
高温天气发高烧,实在不是一件太爽的事,邵宁咬着牙刷,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青,眼圈乌黑,他终于心酸了,许帆打着小声的呼噜,对自己的憔悴完全不闻不问。
等到许帆起床,邵宁正摇摇晃晃地在煮牛奶。
邵宁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去刷牙,马上我出去买点带过去吃,别跟我一块,我感冒了,会传染你。”
许帆瞥了邵宁背影一眼,见他高高瘦瘦摇摇晃晃地站着,一瞬间也就心软了。
恋人嘛,不管有什么矛盾,都抵不过一个词:舍不得。
许帆刷好牙,捧着毛巾用力搓脸,走到邵宁身后。
“宝贝,你生病啦?”许帆小声地问。
邵宁:“恩。”
许帆:“哎呦,还有牛奶!哪来的?这几天我没弄早饭,你都吃的啥?”
邵宁心里生气,所以语气冷冰冰:“吃草。”
许帆乐了:“啊,你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可是奶啊!”
邵宁:“……”
许帆从身后环住邵宁的腰,脸颊贴着邵宁滚烫的面颊:“啊!这么烫了!吃药了吗?”
邵宁闷闷答:“找不到药。”
许帆蹦起来:“抽屉里不是有么?我去给你拿!”
许帆急匆匆地奔去卧室,“哗啦”一声拉出抽屉,找出阿司匹林。早上邵宁迷迷糊糊,也没烧开水,许帆只得用电水壶又烧了壶滚烫开水,举着杯子到邵宁面前,道:“吃。”
邵宁看了看许帆,忽然纵然地笑了笑,接过水杯,就着滚烫的水咽下药片。
牛奶煮好,邵宁剪了荷包蛋,取出烤得温热的面包片,放到许帆面前,自己则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实在是没胃口,想吐。
许帆可怜兮兮地看着邵宁:“媳妇,你会不会是有了?”
邵宁抬眉,冷冷道:“滚。”
许帆:“啊哈哈哈哈!媳妇我爱你!”
邵宁继续吃东西,懒得看许帆。许帆继续道:“邵总,这两天你不在身边,我吃饭其实也跟吃草似的。”
邵宁冷冷道:“你吃草,屁都挤不出来。”
许帆“嘿嘿”直笑,“那是那是,哪像你邵总,挤奶就算了,挤得还他妈是特仑苏。”
邵宁:“……”
许帆一口咬下手里剩余的三明治,咕哝道:“今天别上班了,我给刘静打电话去。你在家休息,我也陪你休息,宝贝儿好不好?”
邵宁抬头,看着许帆语态坚定:“不行。今天很忙。”
许帆瞪着眼睛,“很忙就更不能让你去了!”
邵宁无奈道:“这次的合作案很重要。”
许帆呈母夜叉状叉腰,奸笑道:“媳妇,你是想我抱你上床,还是你自己走过去?”
邵宁愤怒道:“别闹!”
许帆一副猴样蹦到邵宁身旁,搓了搓手,勾着他的脖颈和腿弯,一个使力将人抱了起来。
邵宁一口三明治被吓得呛在喉咙里,恨不得一拳头过去勾得许帆下巴变形。但是他在生病,手腕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许帆把邵宁放置安稳了,压了四条大棉被在他身上,又替他擦了擦嘴,“你吃了药,睡一觉,我出去给你买粥。发烧还喝特仑苏,我都替你奶子痛!”
邵宁喘息道:“被子……太多了,要……压死我了……”
许帆拍拍邵宁胸口:“这样保暖,等我回来,今天借生病的名义,我们给自己放假!”
许帆回来时,邵宁闷在被子里睡的满头大汗,额发一律乖巧地贴在皮肤上,许帆舔舔嘴唇,觉得邵宁这个样子十分诱人。
好吧,他真的不是禽兽,只是邵宁的确是秀色可餐啊!
给邵宁把粥准备着,许帆连了网络电视,坐在客厅里翘着长腿看恐怖片,顺便给刘静打了个电话。
刘静声音甜美:“喂,亲爱的,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整,你和邵总如果再不出现的话,我就要在公司公布你们携款私奔的消息了。”
电视机里的女人发出震耳欲聋尖叫:“啊——不要啊——”
刘静顿了一顿,敏感地问:“你和谁在一起?”
许帆虚弱地吐了口气,“亲爱的,邵总在床上,昨晚我雄风昂扬,把他干傻了,今天我帮他请假。”
电视机里的女人抓狂痛苦地嘶吼:“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不——不——!!!”
刘静压低声音:“你到底在干什么?邵总人呢?”
许帆无奈道:“你的想法能不能不这么猥琐?”
刘静怒了:“我猥琐什么?我怎么着了?我什么都没说成吧?”
许帆用肩膀夹住电话,一手扒着脚底板上的死皮,嘴里喃喃道:“今天邵总请假,跟你说下,你去方方那儿报备下呗?喔,我也请,一道的。”
刘静冷冷道:“邵总不用请假,他爱放几天放几天,待会我去方澄那帮你说声。”
许帆真诚道:“谢谢你,宝贝,亲一个。”
刘静直接挂了电话。
许帆喃喃一句“不解风情”,扔了电话,听着超级音响里的超级女声尖叫,走去卧室看邵宁。
邵宁还在睡,眼睫毛稳稳地搭在眼皮上,浓密得像一把蒲扇,凭空添了一丝荏弱感。
许帆不知不觉,就坐在床边看呆了。
邵宁醒来的时候,电视里的恐怖尖叫还在持续,邵宁皱了皱眉,沙哑着嗓子开口:“几点了?什么声音?”
许帆回神,盯着邵宁答:“估计快中午了,好点了么?外面在放恐怖片。”
邵宁疲惫地笑了笑:“你一直都是这么无聊,身上很疼。”
许帆伸手在邵宁头上试了下温度,“乖,发烧是要疼的,你不知道么?”
邵宁撇了撇嘴,似乎是对自己的虚弱很厌烦,“我好几年没生过病了。”
许帆将手伸进被子,摸索到邵宁光洁的胸膛,眨巴眼睛道:“媳妇,你心跳很快。”
邵宁无奈道:“我在发烧,心率快很正常。”
房间里温度很适宜,被里温暖而且带着邵宁淡淡的汗味。许帆顿觉很动情。
邵宁看向许帆动情的眼光,忽然也感动了。
现代社会,注重于工作而导致自己亚健康的人群一大把,他们漠视生活,漠视感情,勾心斗角,手段那是变着花样儿的玩,沉浸在这种失去本性的生活里,奋斗得丧心病狂。然后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撑不住了,要病倒了,手机上电话簿子翻翻,却发现一个能交心能托付的人都没有。
邵宁其实也是这样的,所以这一刻,有许帆坐在床边,他是真的,真的很感动。
最起码在这个冷漠的、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他拥有一份真情。
邵宁张了张嘴,难得地想要表达一次自己浓烈而澎湃的情感。
许帆深情地看着邵宁,一时气氛甜蜜旖旎。
邵宁一句“我爱你”哽在喉咙里,挣扎了半晌,正准备开口,却听许帆道:“做一场吧?烫烫的,肯定很舒服。你今天累了,让我来做,好不好啊?媳妇?嘿嘿嘿嘿。”
邵宁:“……”
傍晚时分,许帆筋疲力尽地爬起床,睡眼惺忪地煮已经烂透了的粥。浑身开始逐渐酸痛起来,他终于知道贪色的后果了。
邵宁倒是面色红润起来,穿着一身真丝睡衣,一副老爷派头趴在床上看报纸。
许帆端着个托盘靠在房门口,用力地吸鼻涕:“媳妇,我生病了。”
邵宁懒懒地瞥许帆一眼,“看出来了。”
许帆很委屈很冤枉:“我压根没着凉啊!连干你的时候都是裹着被子的!”
邵宁冷冷道:“纵欲过度的人往往抵抗力下降。过来喂我,我屁股疼。”
许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