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2

云外天都: 点裙臣 结局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结局(上)

    萧问筠端正了脸皮:“总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才好。  ”
    冷卉此时心底有几分感慨,心想这圆头矮胖人说的还是有几分对的,小姐有时侯装模作样的样子叫人看了实在生气。
    她把那包裹送到了萧问筠手上,道:“那小姐自己看吧,我先替小姐取碗莲子羹来。”
    萧问筠望着手上的这小小的包裹,包裹上绣了青绿的翠竹,藕粉色的底衬上那翠竹,显得那小小的叶片更是青葱可爱,她的手指滑向了那包裹上的结,缓缓将它打开,便见着了那雕得极精巧亭台楼阁,再仔细望去,便见着两个人在亭子间坐着,因离得近了,她见着两两人头发花白,脸上神情却平和安祥,两个人的手相互的握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脑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了这句词来,待再看清楚些,却见到了那男子虽经了风霜却依旧俊美的容貌,他携着的手,自是她的。
    她左看右看,都感觉那雕的那女子头发太过花白,容颜太过苍老,和他相比,简直太象一片绿叶了……她暗自啐了一口,却把那雕像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
    她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红墙碧瓦,飞檐楼阁,那紫青葱绿的颜色将头顶一片蓝天更衬得碧空如洗,她感觉那蓝色一缕缕地沉在了心底。
    忽地,她听见了竹叶沙沙,回过头去,却见着那一丛翠竹之下,一抹青衫掩在竹荫底下,他默默而立,眼底神色幽幽,望着她。
    她见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忽感觉自己握着那物,握得有些紧,烫着了一般地想把手里的那雕像放下,可她的四周却是空无一物。她无处可放,掌底感觉到了那雕像触手而温,紫檀的木制似是如玉一般的温润,她只得将它拿着。垂首之间,却见自己的手指正抚上了那雕像里面坐着的他俊美的容颜。
    她忙将手指移开,端正了面容道:“这萧府难道是你家后院?”
    他却没有回答,只深深地望了她,隔了良久才低声道:“筠儿,你可明白了我的心思?”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掌心触及那略有些凉意的紫檀雕。却象是要把那紫檀雕都烤得热了,他怎么能这么直接?照道理来说,你也应该婉转一点,比如说,你应该念一首诗以喻其意,再者,也应该在黄昏之时西厢月下花前柳下,光天白日的这算什么……可她却不由自主地回答:“明白。”
    他便问:“那你认为怎样?”
    萧问筠认为他有些步步紧逼。迫不及待,把人逼得无路可逃……太让人喘不过气来了……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答:“不怎样。”
    “不怎样哪是怎么样?”他如琴弦般低奏的语气添了些着急。
    “不怎样就是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
    她退无可退,慌乱慌张:“你想怎样便怎样……”
    他的身影忽地逼近到了她的面前。眼底的喜意将她完全浸没,他低声道:“你放心,”他的手指抚上了那雕件中央坐着的两人,“你之所求,便是我之所求。”
    她望着他修长的手指,薄而透明的指甲带着玉般的颜色,那必也是温润而暖意融融的,而她的手却纤细小巧,摆在他手的旁边,薄得如冰雪般透明。她看见了自己的手指动了一下,缓缓向他移了去……她忙停住了,问自己,手指怎么就不受控制了呢?
    可她还没有完全收得回,便被他握住了,那掌心的温暖将她冰冷的手捂得热气腾腾。
    他高大的身影把原有些刺眼的阳光遮挡。将她完全笼罩,她感觉到了有热力透过他薄薄的衣衫渗出,传至她的身上,他的食指上戴着的老坑玻璃种的翡翠玉戒温润地贴在她的食间,是那么的熨贴,仿佛天生就当如此。
    他身上有薄荷的香味,唇齿之间带着清香:“筠儿,我永远是你的平安,会护你一身平安。”
    她看清了他腰间那镶白玉的黄金腰带,衬着绣金龙纹,却没有了往日里的狰狞刺目,带着些温润的光芒,仿佛触手摸上去,便如花瓣般柔软。
    “嗯……”她垂头应到。
    她怎么会不相信他,怎么会对他怀疑?他依旧是以往的平安,会护她一生一世的平安。

    萧问筠看着床上,衣架上琳琅满目的衣服饰品,哭笑不得:“冷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将我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不过进宫一次而已。”
    冷卉笑道:“小姐,今日可不比往日,这次皇后娘娘宣您进宫,定是有大事要宣布,您不说,老爷不说,奴婢也猜得着。”
    萧问筠垂了垂眼:“什么大事,怎么我便不知道了?”
    冷卉扬着下额点了点桌上那被丝绸覆盖的紫檀雕件:“小姐,那样忽然多出来的东西奴婢可是见着了。”她撇了撇嘴,“小姐如宝贝一般地收着,连睡觉的时侯都放在枕边……”
    萧问筠忙一拉那绸子,把雕件完全的盖住,这才道:“行了,冷卉,宫里的轿子在外边等着,咱们可迟了。”
    冷卉忙招呼着两名丫环替萧问筠换上了衣服,又帮萧问筠梳着发髻,依次将妆台上的金缕玉钗插到了萧问筠的头上:“小姐,这玉钗儿,却是宫里面前一晚便送进府里来的,共有十只玉钗儿,十只金钗顶簪,都是一等一的精品,依奴婢看,这预示着十全十美,试问宣哪一位小姐进宫,曾有这么大的阵仗?前几次小姐被皇后宣了进宫,坐的也不过是自家的轿子,可这一次,宫里面却派了轿子来……”冷卉一边笑着,一边将脂油细细地涂在她的头上,“小姐这一次进宫,定是喜意连连。”
    两人正说着,便听院子里守着的公公道:“萧家姑娘,眼看日头都到了头顶上了,您可准备好了?”
    冷卉便扶着萧问筠往门外走,来到轿门边。就见那公公满脸含笑迎了上来,弯着腰在前带路,打开了轿帘子:“姑娘小心些,姑娘不日便是宫里的贵人了。别闪了腰……”
    萧问筠听了这话,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面孔很熟悉,这不就是那贺大家么?他将额上的伤疤用头发遮住了,弯腰弓背,一派的小太监模样。
    “姑娘,门主叫我来保您一路平安。”
    萧问筠奇道:“不过进宫而已。何必弄得这么大的阵仗?”
    “这世上总有些不死心的人……”贺大家声音极低,又望了望她道。
    萧问筠听了他的话,不由也紧张了起来,正准备跟他上了轿子,就听路径边有奴婢急急地走上前来,弯腰禀报:“小姐,四殿下来访……”
    萧问筠一愕,正想答话。就见贺大家上前:“你没见着你家姑娘要进宫见皇后娘娘么,其余闲杂人等,叫他等着罢。”
    那奴婢脸色迟疑:“可四殿下说有要事相告。”
    萧问筠皱了皱眉。道:“请四殿下改日再来吧。”
    她抬腿往轿子边走了去,刚到轿旁,便听身后有人道:“萧姐姐,这宫里头,你去不得。”
    萧问筠回过头来,只见李景乾眼底含了焦灼之意,切切地望着她,他面孔微红,额角有泪,显见是一路跑来的。
    萧问筠心底存疑。转头道:“四殿下,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民女遵了懿旨进宫。”
    李景乾垂头,眼眸明暗不定:“萧姐姐,本王知道的……只是,你要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本王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贺大家听了这话,语气阴阴的:“四殿下,杂家可是奉了皇后懿旨来接萧家姑娘,你可不能无中生有……”
    李景乾脸有怒意,却是忍了气道:“公公,本王不过跟萧姐姐闲话两句……”
    萧问筠柔声劝道:“四殿下,您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李景乾这才垂了头退开。
    马车一路前行,再无人打扰,极顺利地来到了长秋宫,还未到长秋宫,萧问筠揭了轿帘子往外望,便见着长秋宫前面的台阶上,早有轿子停在廊下,轿子壁上雕得有苍鹰图案,萧问筠怎么不明白这便是十公主的轿子。
    来到正堂,皇后早坐在了堂上,一见她进来,便笑吟吟地道:“筠儿,你今日可是迟了。”
    萧问筠行了大礼,早有太监领了她到堂前锦凳上坐下,她抬起头来,便见着李景坤带着微光的眼眸,金丝编成的头冠锦缎在他下额打了一个结,将他坚毅的下额衬得如石雕一般。
    她忙避开了他的眼神,只垂头坐着。
    同坐席间的,还有李景辰与十公主,一见这个阵仗,萧问筠便明白她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了。
    虽是告诉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可那股喜意还是从心底直升了上来,一直延伸至五脏六肺,连坐在案几上的糕点,看在她的眼底,也分外的鲜亮甜美的许多。
    隔不了一会儿,皇帝也来到了,他的身边,跟着奉旨太监,各人行了大礼坐下之后,皇帝便下了圣旨,将十公主指婚给了二皇子李景辰。
    听了这圣旨,萧问筠心底的喜意更上一层,她不由将视线上抬,往李景坤那边望了去,却正巧遇上了他含笑的双眼。
    她忙把头垂下,却听皇后笑道:“十公主和辰儿年纪相近,性格也相似,都喜欢骑马,本宫期望你们日后定能琴瑟相和,相扶相持。”她又转头朝李景坤道,“太子的年纪比辰王还要大呢,但因太子刚刚回朝,总有一个熟悉时间,他的婚事么,本宫也会留意着的……”她含笑往萧问筠处望了过去,直将她的头望得垂了下来。
    席间这一眉来眼去,殿内之人连同在一旁侍侯的宫娥婢女都清楚明白了,人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这指婚的消息怕是早就和东夷之人事先商讨过,所以冯天凝并不感觉意外,听了皇后之话,上前拂礼:“皇后娘娘,奴家定如娘娘所盼,和二殿下……”她含羞带怯地一笑,“日后琴瑟相和。”
    萧问筠见她现如今眼眸底装着的全是李景辰,不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李景辰却是表情平静,也上前谢恩,脸上既无悲伤也无喜意。
    冯天凝是草原儿女,和中原女子相比,却多了几分豪气,喜意形于脸色,向皇帝道:“皇上,今日既是奴家的喜日,奴家草原上规矩,这等时侯,便要歌舞助兴的,奴家使人编了一只舞曲,名唤《猎秋风》,趁今日高兴,还请皇上同意,使他们能在皇上面前献上一曲?”
    皇帝与皇后对望了一眼,皇后柔声道:“今儿孩子们既是这么高兴,偶尔欢乐一下倒是无妨。”
    小太监得了旨意,便唤来了乐师,将场上桌椅摆好,空出一大块地方来。
    隔不了一会儿,只听见弦声急响,震天的鼓声当中,那身穿兽皮兽衣带着面具的舞者旋转而入,手里拿着短刃战斧,边舞边刺,那震天的舞声当中,队列来回穿插,扮成男子的舞者英姿矫健。
    皇帝见了这样的舞蹈,不由想起以往在草原上纵横往来之时,不由拈须而笑,转身对皇后道:“皇后,你看看,这东夷的舞蹈和中原就是不同……”
    两人正说着,却见那眼前白光一闪,那领舞之人手持短刃腾空而起,脚尖踮着几名舞者的头顶,在半空中作了几个空翻,直往龙凤椅前翻了过去,皇帝感觉有异,在叫一声:“护驾。”
    常福常乐从薄纱暗影中忽地飞了出来,挡在了皇帝与皇后面前。
    那人见被人拦住,却是丢下了手中的利刃,任由常福常乐将他压在地上,并不挣扎。
    他脸上的面具被揭了下来,却引得上坐之人一声轻呼,皇帝似有所感,侧过头往李景辰那边望了去,皱了皱眉头:“辰王,你怎么啦?”
    李景辰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那做男装打扮的女子,闭了闭眼:“父皇,儿臣怕是看错了。”
    萧问筠看得清楚,那人秀眉微蹙,面如芙蓉,却正是自大狱之中失踪了林美人。
    萧问筠心底一惊,抬起头来往皇帝处望了去,却见皇帝目光冷凝地望了李景辰一眼,转头对冯天凝道:“这人是东夷人?”
    冯天凝惊慌失措,上前道:“皇上,此人并东夷之人,奴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皇帝轻声道:“十公主殿下也太不小心了,竟让这个人混进了舞队。”
    冯天凝脸上全是羞愧,对皇帝道:“皇上,是儿臣不察,差点酿成大祸,请容许儿臣带了此人下去,严加查问,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轻扫了李景辰一眼,淡淡地道:“十公主到底来自东夷,对中原并不熟悉,还是交由中朝大理寺审询的好。”
    冯天凝答了一声‘是’,垂头下了头去。
    正值此时,殿前传来唱诺:“萧侯爷驾到。”
    皇帝便道:“将此人押了下去,在殿外等侯听审……”再对转头对皇后笑道,“不如今日便向侯爷宣布了这好消息吧?”
    皇后朝萧问筠望了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萧问筠虽是对所发生之事惊疑不定,但却明白皇后那一眼中包含的意思,心不由扑通扑通直跳,再朝李景坤望了一眼,却见李景坤眉头微皱,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迎上去微微一笑。
    说话之间,萧南逸便大步迈进殿来,朝皇帝皇后进了大礼,上前禀报:“皇上,臣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含笑道:“爱卿不必多礼,朕与皇后刚刚还在提及,爱卿怎么还不来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结局(中)

    萧南逸道:“皇上,臣查到有人图谋不轨,便急急赶了过来,未曾想臣来迟了,那人已被擒拿?”
    皇帝不愿再提此事,向萧南逸道:“不过是些屑小做乱,侯爷不必惊慌。  ”
    萧南逸脸色凝重:“皇上,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将此人交给微臣来处置。”
    皇帝脸色暗沉:“萧侯爷,今日大喜之日,是朕替十公主指婚之期,至于公事么,明日早朝朕在定夺。”
    萧南逸神色紧张:“皇上,微臣是怕夜长梦多,而且微臣察知,此人擅长易容,尤擅男扮女装,且党羽众多,潜伏于豪门大族,暗行不轨,以往世家多有命案发生,便是他与其党羽所造成,臣肯请皇上,容许微臣将此人带走审查……”
    皇帝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不依不饶,大怒:“萧卿家,你既是不愿意参加盛宴,便回府呆着去吧……”他大声道,“来人,把萧南逸叉了出去。”
    萧问筠在一旁见着,便往上前替父亲求情,可此时,皇后却开口相劝:“皇上,萧卿家如此,必有其原因,何不听他详细道明再说?”
    萧南逸被两名侍卫按着,呼呼直喘气,发髻散乱,目红眼赤:“臣怕明日早朝之时,臣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皇上听了这话,怒意更深,冷冷地道:“萧卿家,你在暗示什么?”
    萧南逸嘿嘿冷笑,梗着脖子道:“臣说什么,皇上心底难道不明白,之柔……”
    萧问筠听得心惊胆颤,正不明白爹爹为何提及了娘亲,却听席间有人一声尖叫。有侍婢大声道:“二殿下,二殿下,你怎么啦?”
    转眼望去,却见李景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两名宫婢将他牢牢地扶着。其中一位便从袖子里拿了精油出来,往他的鼻端涂了去。
    而十公主就坐在他隔席。看了此情此景,也焦急地往他那边望了去。
    这个插曲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离到了李景辰这边,倒是将萧南逸的质问暂时阻挡住了。
    皇后离席走到他的身边。一叠声地道:“辰儿。你怎么啦?”
    李景坤扶着皇后,劝道:“母后,不用担心,看这样的情形。二弟不过暂时昏了过去。”
    他上前一步,暗暗替李景辰把脉。却感觉到他的脉息似有似无,不由吃了一惊。
    皇后怒声道:“你们是怎么服侍辰王的?怎会出了这么大的事?”
    那宫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哆嗦个不停,磕头不已:“皇后娘娘饶罪,自林美人失踪之后,二殿下便茶饭不思,目渐消瘦,今日再见林美人,便再也支持不住了。”
    她一叠声地讲了出来,皇后脸有怒意:“你个贱婢,你说什么?”
    那宫婢抬起头,脸上俱是眼泪,眼有绝望之色:“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错了,二殿下如有事,奴婢便是死路一条,奴婢该死……”
    皇后从牙缝里逼出些声音来:“还不将她拖了下去……”
    冯天凝在一旁听了良久,却回味出一些味儿来,站起身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原来二殿下早有心仪之人了?”
    皇后和婉地笑道:“年少之人么,总有些失当行为,还望十公主不要……放在心里,那个人么,不过是一名低等姬妾……”
    冯天凝笑道:“皇后娘娘,咱们皇室之人,难免要娶三妻四妾以开枝散叶的,儿臣并不计较这个,只是儿臣倒有些不明白了,萧侯爷嘴里边的那屑小贼人,说的也是这人吧?他说此人擅如装扮?”她朝皇后垂眉行礼:“皇后娘娘,可否容许妾身上前询问这宫婢?妾身要嫁给二殿下,总得知道些他的过往才行……”
    皇后道:“这……”
    她与皇帝对望一眼,见他眉头紧皱,怒意漾然,却不明所以,只得道:“也好。”
    她知道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冯天凝了,她虽说得婉转,却不容置疑,她的请求也合情合理。
    冯天凝款款上前,对那侍婢道:“你告诉本公主,你家二殿下是不是很喜欢那林美人?”
    那宫婢索索发抖:“公主殿下,二殿下对她虽然有情,但早已是过去之事了?”
    冯天凝温婉一笑:“这倒是奇怪了,你刚刚还说二殿下对林美人念念不忘?还因为再次见着了她而情绪激动而昏迷不醒?”
    那宫婢惊慌成一团:“奴婢失言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冯天凝忽地道:“那你倒是告诉本公主,你嘴里边的那位林美人,是不是就是刚刚被押了出去的那位?”
    宫婢眼神游离不定,却是把头磕在青砖地板上咚咚直响:“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该死。”
    冯天凝转身向皇后拂礼道:“皇后娘娘,二殿下俊朗英挺,他喜欢那女子,原也没有什么,萧侯爷的话却让儿臣有些不明白,他说这个人尤擅男扮女装?那么,这个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皇后娘娘,儿臣恳请皇后娘娘查明实情,儿臣可以容忍二殿下三妻四妾,但儿臣绝不能嫁给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她咣地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利刀,架在了脖子上,“请皇后娘娘成全。”
    因今日是定婚大日,有东夷礼仪官员陪同到场,听了冯天凝之话,全都跪倒在地,伏地不起:“请皇后娘娘查明真相。”
    皇后惊道:“十公主,你稍安勿燥……”又向左右的宫婢道,“还不把她手里的东西取了下来。”
    众宫婢齐齐上前,冯天凝却一步步后退,身子抵到了柱子上,眼里有泪:“皇后娘娘,妾身喜欢中原,欣赏中原男儿,这才赞同父皇的和亲之计来到中朝。却没有想到,中朝的皇帝……”她目光盈然朝皇帝望去,“全不把妾身当一回事,居然要将妾身指给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她望着昏迷不醒的李景辰,“妾身对他也曾抱过幻想。想象他能侍妾身如珠如宝。我们能象中朝诗词里所讲的那样琴瑟和鸣,可没有想到……妾身终于明白他为何对妾身这么冷淡了……”
    她泣不成声。那几名东夷官员脸上更带了怒色,齐声道:“请皇帝皇后给十公主一个交待,如若不然。咱们只好返回东夷。和亲之事就此做罢!”
    萧问筠在一旁听到这里,已是胆颤心惊,她看得清楚,皇帝将冷冷的目光几次扫向了萧南逸。她忽地明白,这是一件皇室极大的丑闻。可这件事,却因萧南逸的话语而被揭穿?他为何提及了娘亲?他一直没有放下娘亲的早逝,她是知道的,如果有了些微线索,他定会穷追到底!即使是惹得皇帝恼怒!
    爹爹完全失去了常态。
    爹爹成了揭示这件事的导线,皇帝会怎么样看萧府?
    她抬眼往堂上之人望了去,那缩成一团的宫婢,满脸怒意的冯天凝,那跪在地上的东夷官员,仿佛是在演着一场戏。
    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安,那种不安如湖水一般地漫延。
    她抬头朝李景坤望去,却见薄纱微垂,将他的脸照得明暗不定。
    她心底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消失褪却,忽觉浑身冰冷。
    皇帝满脸阴郁,望着堂下的冯天凝与东夷官员,沉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冯天凝脸上泪流不止,跪倒在地,手上的利刃跌落地面:“皇上,东夷虽是化外之民,但却不容污辱,请皇上给妾身一个答复。”
    李景辰依旧昏迷不醒,不能替自己辩解,而他身边的宫婢,却已不动生色地出卖了他,他成了挑起东夷和天朝战火的引子,名声尽毁。
    萧问筠忽地明白,无论前世和这一世,冯天凝所起的作用都没有变过,前世,她夺去了李景誉,而这一世,她会夺去她所有的希望和期盼。
    她为了什么设计了这一切?
    烛影摇动之中,她看清她不经意地扫过了李景坤的脸……是为了他么?
    前世她的期盼是李景誉,而这一世,她的期盼换成了李景坤,所以,她便要再一次的夺去她的所有?
    皇帝满脸怒色,皇后脸上也带了些怒气,双方正僵持不下,却听有人缓缓地道:“本朝自会给十公主一个答复,但十公主也不要随便听信人言,见风便是雨,总得查清事实才是。”众人转过脸去,便见着李景坤走上前来,弯腰向皇帝皇后道,“父皇,母后,既是如此,何不把那犯人提了上来,当面问个清楚?”
    皇帝沉吟良久,皇后在一旁叹道:“事已至此,总要查个明白才是。”她转头温言对冯天凝道,“十公主,你放心,本宫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冯天凝抬起头来,眼底全是泪:“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上。”
    皇帝这才道:“来人,将那犯人提了上来。”
    刚刚押下去的那舞者被压低头跪在了地上。
    皇后转过头来对李景坤道:“太子,不如就由你来审问这人吧?”她又转头朝冯天凝道,“十公主,你可有异议?”
    冯天凝脸上泪痕未干:“一切听从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便朝李景坤点头道:“太子,幸苦你了。”
    李景坤缓缓上前来到那跪地颤抖不已的宫婢面前,温言道:“你起来说话。”
    那宫婢听到坤太子柔和的语音,脸色先已红了,缓缓站起身来,垂头站着。
    李景坤道:“抬起头来……”
    那宫婢缓缓抬头,便见着了李景坤俊美如神祇一般的脸,脸色愈红。
    “真是一幅好相貌,二弟身边之人,果真都不同凡想。”李景坤轻叹一声,“而且耳聪目明,什么事都看得清楚,听得仔细,二弟可多亏有了她。”
    那宫婢听了这话,脸有喜悦之色,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瞬及又垂下了头,手指却拉着衣服带子,把衣服带子搅成了一团。用蚊蚋般的声音低声道:“太子殿下夸奖奴婢了。”
    李景坤脸有温柔笑意:“你再仔细认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二弟身边失踪了的林美人?”
    那舞者的脸被侍卫拉了起来,面朝向她,那宫婢便缓缓抬头,再望了李景坤一眼。复而才向那舞者望了去。一望去,便瞬息移开目光。点头道:“不错,是二殿下身边的林美人。”
    李景坤温声道:“你可得看清楚了,可别让你的主子难作人。”
    那宫婢扑通一声重跪于地上。连连磕头:“太子殿下。奴婢不敢撒谎,奴婢曾侍侯林美人许多日子,对她的相貌极为清楚……虽则,虽则。‘她’从来不让奴婢近身侍侯……”
    冯天凝眼泪再涌:“‘她’自是不敢让你近身侍侯的,原本男儿之身。却扮成女人相伴左右,‘她’怎么敢!”
    李景坤语气平静,转头向皇后皇帝:“母后,父皇,十公主听了萧侯爷之言,便认定这舞者是个男人,认定咱们中朝之人欺侮了她,可咱们仿佛忘了一件事……”
    皇后与皇帝对望一眼,同声道:“忘记叫人检查‘她’到底是不是……”
    冯天凝与东夷几位官员听了这话,皆互相对望,冯天凝迟疑地道:“萧侯爷的话岂会有假?”
    李景坤表情淡漠:“萧侯爷也有可能被人误导,不是么?”
    冯天凝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皇后便道:“来人啊,把此人押了下去,命人检查‘她’的真伪。”
    那舞者丝毫不反抗,被人押了下去。
    萧问筠只觉得眼花缭乱,心如飞上了顶端又降下深谷,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抬起眼来朝李景坤望了去,却见他并没有望着她,只把温柔如水般的目光缓缓地拂过了冯天凝与那宫婢,他目光到处,冯天凝虽是天之骄女,却也微垂了头,那宫婢更不消说了,脸上红意到了耳朵根子。
    萧问筠忽然发觉,原来他此时的模样和李景誉是那么的相象,眼波到处,便可让女子消魂蚀骨。而且功力比李景誉强了不知多少倍。
    萧问筠心底慌乱之际,却涌起了一股愤愤不平之气,怒气冲冲直朝他的后脑勺瞪了过去。
    可冷不防地,他便转过头来,让萧问筠来不及收回目光,措手不及,她瞧得清楚,他微向她眨了眨眼。
    萧问筠赶紧避开他的视线,垂了头,眼观心,心观鼻。
    隔不了一会儿,那舞者便被人重带回了大殿,有稳婆上前行礼禀报:“皇后娘娘,皇上,经奴婢查证,此女已非处子之身,全身洁白无暇……”
    皇后与皇帝对望了一眼,截住了她的话:“你是说她是个女子?”
    那稳婆迷惑地抬起头来:“皇后娘娘,就算不进内室检查,奴婢也可以从身形容貌断定,她确实是名女子。”
    皇后挥了挥手,叫人领了那稳婆下去,转头对冯天凝温声道:“你也看见了,也听得清楚,日后,可不能再捕风便是雨。”
    冯天凝表情愕然,呆了半晌才跪地行礼:“儿,儿臣,儿臣实在是太过关切二殿下,这才……”
    那宫婢面如死灰,垂头伏于地上,索索发抖。
    李景坤道:“父皇,母后,依儿臣看,这宫婢既是耳聪目明,不如便将她调往暴房,专做那些精巧刺绣之事。”
    皇后用慈蔼的目光朝李景坤望着,转过头对皇帝道:“皇上,太子之意,您意下如何?”
    皇帝已一扫刚刚心中阴抑,放下了心中那块大石,笑声畅快:“太子所言极是。”
    便有太监上前,提了那宫婢出去。
    此番剧变,瞧得萧问筠目不暇接,这林美人便是叶子初,是个男子,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为何临到头了,真变成了女人了?
    而今日之事,定是有人事先安排,为的就是利用此事陷李景辰于不义,使得萧府也陷入泥沼,她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冯天凝!可如果这林美人真是个女子,这一切安排便被破解了。
    但有谁会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在冯天凝的手底下偷龙转凤?
    冯天凝在宴席上命人献舞,利用这个机会控制叶子初来行凶,再安排好让萧南逸出面挑事,直至暴出李景辰喜欢男子的真相。使得东夷受侮,订婚便会不成,皇帝与皇后为了安抚于她,便会应她所求!
    她一箭双雕,使得皇帝厌了萧府。便会取消原意。将还未定的指婚取消,那么。她的所求,便是李景坤了?
    萧问筠愕然而惊,眼波在冯天凝与李景坤上打了一个转儿。前一世。李景誉成了太子,她便从她手里夺走了他,而这一世,李景坤身为太子。她便再一次要从她手里夺去他!
    可这一世,便不会如她之意了。林美人是真真正正的女子,她便不能发难,正如她前边所说,皇室子弟,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如果她再纠缠不清,便会落得妒妇之名!
    萧问筠想起了李景坤如深谷净水一般的笑容,心底明白,就是他,轻描淡写地破解了这个女人布下的杀局。
    不知道为何,她忽地眼底发酸,望着他漆黑的头发,如玉般的皎洁的面容,前一世,他用身命守护了自己,而这一世,他却是用自己的力量护住自己。
    重生一次,老天爷果然很公平。
    他派下了她的守护神,便是平安。
    冯天凝眼底早没了刚刚那盈然欲滴之色,脸上泪痕也干了,勉强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妾身便不明了,既是这林美人是女子,为何萧侯爷要这么说?”
    萧南逸一番失言,差点引出了大祸,早已后悔不及,听了这女人的话,便上前行礼,小心谨慎地道:“看来臣也误听了人言。”
    冯天凝笑了笑:“好个误听人言,差点就让妾身和二殿下反目了……”她转身道,“皇上,皇后,妾身实在是弄不清楚,如果这舞者身份无疑,为何会突忽其然地想要行凶?”
    皇帝默然,深感无法自圆其说,自是又把目光切切地转向了李景坤,皇后也柔声道:“太子,你说呢?”
    李景坤手抚鬓角那一缕垂发,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水波一般地漾开,使得他容颜温润如玉,萧问筠虽是见了他这么多次笑容,却也感觉自己的心再次扑通扑通直跳,更别提其它的宫婢了。
    就连冯天凝,见了他的笑容,也微微发愣,脸孔变得柔和了许多。
    只听他道:“问一问这林美人,不就成了?”
    他缓步上前,吩咐将那林美人按压在地的那两名内侍松开,柔声道:“你来告诉本王,为了什么?”
    那林美人抬起头来,眼底俱是眼泪,她缓缓地朝李景辰所卧之处望了过去,见他依旧昏迷,眼泪流得更凶,膝行几步,欲往李景辰之处而去,自是叫人阻住了,她切切地道:“殿下,妾都是为了你啊,殿下,妾身出身江湖,自知配不上你,又给你惹了麻烦,妾身这才不告而别,妾身想着念着殿下,一直在宫外不远处徘徊,便听见役站有人传言二殿下既将被指婚东夷十公主,妾身忍不住,便想看看十公主的模样,哪里知道,却被妾身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皇帝和皇后愕然相对,堂上众人脸上也有惊色,连东夷之人也面面相觑。
    李景坤依旧笑得煦:“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林美人将目光缓缓转动,转向冯天凝,倏地伸出手去,指着她道:“此人并不是东夷十公主,她是冒名顶替!”
    她一说完,堂上传来几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冯天凝利声道:“你胡说什么!贱人!”
    皇帝一使眼色,常福与常乐不动声色地把脚步往冯天凝处移了去,封住了她的前后去路。
    林美人避过她如厉鬼一般的眼神,垂头道:“是不是胡说,皇上派人检查一下便知道了,奴婢那一晚偷偷溜进了她的住处,看得极为清楚,她除却了身上的衣衫,肩背之处有一个黑鹰纹身,奴婢还看得清楚,她撕去了脸上几处易容之处,面孔便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东夷有人惊呼:“天啊,黑鹰,那是东女国……”
    东夷那几名陪同官员也纷纷站起身来,对她瞪目而视:“你将我们十公主怎么样了?”
    至此,冯天凝的脸已经苍白如纸,灯光照射之下,泛着略带着些青的苍白之色,那是一种绝望与无奈的锈青色,她转动着目光,从殿上之人上一一地扫过,到了最后,停留在李景坤的脸上,表情哀切,缓缓地道:“都是因为你,是不是?我还是小看了你。”她踉跄上前,却被常福常乐左右包抄,便止住了脚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明白?金屑郎……你果然是我命中的金屑郎,冰冷,闪烁,全无半丝儿温度。”
    不用检查,她便认了所有指证。
    至此,萧问筠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大石……这一世到底与前世不同。
    皇帝道:“来人啊,替朕把这妖女捉拿!”
    常福常乐正要动手,冯天凝缓缓从腰间拿出一个镶着金玉的灯状物来,淡然道:“坤太子,你计算无遗,妾身不是你的对手,但妾身却明白,所有万全的计策,到了最后都会百漏一疏,只是妾身没有想到,到了最后,还是会败在你的手里。”
    常福认得此物,急声道:“这是那灾灯,这是东女国的东西,此灯一出,绝无活口……”
    冯天凝微微笑道:“你倒是识得此物,还记得那死在这殿里的素巧么?只可惜,被你们发现得早。”
    李景坤上前踱了两步,笑道:“你还能逃得去哪里?”
    她垂目道:“妾身不准备逃,你既是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知道我是谁,这深宫内院,何处没有尔虞我诈,只要我将这东西用在自己身上,东女国人便会不死不休地替我复仇,东女国人虽没有中朝人那样人数众多,但相信皇帝还记得,您的父皇被替代的那些日子。”
    听了她的话,堂上的人沉默了下来,那件事是黛色门人做的,但黛色门人何尝不是东女国的人?
    东女国之人擅使毒物,所用手段更是使人防不胜防,这也是东女国四周围的国家对它敬而远之的原因。
    李景坤神色淡然:“你如果想走,自是没有人会拦着你,但东夷之人答不答应,那是另外一回事了,真正的十公主在哪儿,想必东夷之人很想知道。”
    听了这话,东夷那几名使者人人脸上的愤怒之色更增添了几分,便有人上前向皇帝拱了拱手:“皇上,请容许臣等先行告退。”
    这是要去布置捉拿这冯天凝了。
    冯天凝笑容凄然:“我一向小看了你,连借刀杀人之计都用得这么的娴熟。”
    李景坤却不理她,转向皇帝皇后,低声征询:“父皇,母后,她妄费了一片心机,虽屡次设计咱们,但到底没造成多大的伤害,不如请她出去,自有人会帮咱们处置她的。”
    皇帝脸色实在有些欢欣鼓舞,击了一下掌,道:“来人啊,送十公主出了皇宫。”
    人人都知道,她一走出皇宫,面临的便是无休无止的追杀,当然,这可不关中朝什么事了。
    萧问筠看着她惨败的脸色,心想,李景坤这么布置,反倒让皇宫成了她的庇护之所,她一走出皇宫,便是她的死期,东夷之人不会放过她,萧问筠相信,李景坤也绝不会袖手。
    明面上不能做什么,但暗地底使绊子,他可做得娴熟。
    她正想着,就感觉有人移动身子来到她的身边:“筠儿啊,替爹爹多谢坤太子。”
    她侧头望过去,却见萧南逸面色平静直视前方。
    “爹爹,为什么您自己不去?”
    萧南逸咳了一声道:“你先说说……”
    两人正低声讨论,萧问筠略有所感,抬起头来,便见着那正被人押出了大殿的冯天凝转过头来,朝她冷冷地望了一眼,那一眼满含怨毒,竟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结局(下)

    丽宛。
    已恢复容貌的央艳茹肩上尤有血迹,她任由媚儿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冷声道:“他们可有追上来?”
    媚儿道:“殿下,咱们隐藏得好,又有四殿下的帮忙,他们没办法追踪到咱们的。”
    央艳茹脸上恨怒交加,一掌拍在桌子上:“想不到东夷的人这么狠,将咱们所有的退路都已堵死了。”
    媚儿拿起桌上的药膏仔细地涂在了那伤口处:“东夷之人一惯被人称为狼族,与咱们东女国势力相当,他们现如今广发英雄贴,调集了在中原江湖潜藏的高手四处追缉咱们,殿下,奴婢怕……”
    央艳茹一下子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她:“你怕什么?”
    媚儿心底一惊,手便一滑,那药膏使滴到了央艳茹的衣服上,央艳茹一掌挥了过去,把她打得跌了落地:“没用的东西。”
    媚儿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抽泣:“殿下,东女国的人虽知道女皇已然驾崩,你就是东女国新任女皇,但您并未正式登基,奴婢前几日接到飞鹰传书,说国内那些长老对女皇的死心存疑惑,正在国内散发谣言,您如果还不回去,以正视听,怕是东女国要大乱了。”
    央艳茹拿起桌面上的绸巾,缓缓地拭去了滴在衣衫上的药膏,轻声叹道:“我何尝不知现如今形势紧急?”她伸出手去,虚扶起媚儿,“但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们几人,想要走出东夷人的包围圈都困难重重,还谈什么其它?”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桌上干净的帕子,递到媚儿的手里,“一连串发生这么多事,我把火发在了你的身上,你别见怪。”
    媚儿接过了帕子,拭去脸上眼泪。垂头道:“奴婢怎么会生您的气呢,如果不是殿下一力保全奴婢,奴婢早就没命了。”
    央艳茹听了这话,也有些动容。低声道:“既使身边有无数人触拥围绕,能用得上的,还是只有你们几个而已。”
    媚儿脸有感动之色:“只可惜这一次功败垂成,那坤太子当真不同凡响。”
    央艳茹听她提及李景坤,脸上现了丝既有些欢喜,又有些愤恨的神色来:“他这人,是容不得别人欺骗的……但我没有想到。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有四殿下帮手,都被他识破了,至今,我都没有弄清咱们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那个人是什么时侯被他中途调换成了一个女子?而那个女人居然长相容貌和叶子初一模一样!他让咱们的人确认那女子是林美人,粹不及防地再让那女子指证我,让咱们自食其果!”她越发越恨,脸上爱恨交加。“为什么?金屑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赶尽杀绝,豪不留情?”
    媚儿道:“殿下。无论您想做什么,属下们都会誓死相随。”
    央艳茹转过身去,铜制菱花镜映出了她如娇花一般的面容,她低声道:“我只是不甘心,想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对她那么的死心塌地,为了她,都说女人的皮相才能让男人死心塌地,如果没有了这幅皮相……”
    媚儿倏地一惊,抬起头来:“殿下说的是……?”
    央艳茹微微一笑。那大梳妆镜便映出她如春花乍开一般的面容来:“不错,如果不试上一试,既使回到了东女国,我也不会安心的。”
    两人正说着,便听门外守卫传诺:“殿下,四皇子来了。”
    央艳茹对媚儿使了个眼色。媚儿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便李景乾迎进了房里。
    央艳茹斜斜地歪在床榻之上,发丝散乱,脸色苍白,见李景乾进门,气息虚弱:“四殿下,请恕妾身不能起身相迎。”
    李景乾见她这个模样,脸上的沉郁之色更添了几分:“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央艳茹轻声道:“妾身如今四面楚歌,难得四殿下还掂记着妾身。”
    李景乾在八仙桌桌边坐下,道:“东夷人虽然四处寻找你,但本王还是有些办法能将你送出去的。”
    央艳茹气息更弱:“妾身给四殿下添麻烦了,四殿下请放心,妾身既使被东夷人围着,被人拿剑指着,也绝不会说出一丝儿对四殿下不利的言语来。”
    李景乾面容冷冷:“正因为本王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来相助,本王一定会帮助公主殿下回到东女国,本王也收到了传闻,公主殿下再不回国,只怕东女国的国主之位,将要易主了,听闻女皇的皇女可有数十名之多,东女国的长老们已开始筹备着从中挑选,以防万一……”
    央艳茹苦笑着举起受伤的手臂:“四殿下,妾身现如今伤痕累累,又能去得了哪里?”
    李景乾站起身来:“公主殿下想留在这里等死,那也只能由得您了,本王朝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
    他转身朝房门走了去,央艳茹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直至他走出了房门,才低声泣道:“四殿下,您要妾身走,是不想妾身留下来,给您惹麻烦吧?”
    李景乾从鼻孔中发出两声笑声,身形并不停留,径直走了。
    央艳茹顺手拿起案几旁的杯子,袖子一挥,便扫了落地:“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媚儿正巧走了进门,那杯子便弹跳着碎裂在她的脚下,她急道:“殿下,您这是怎么啦?”
    “这一位的心怕是已飞去了萧府了,不知道什么时侯会在咱们背后下刀子,他已然靠不住了,今夜咱们离开这里!”央艳茹面色极冷,可却嘴角挂了丝笑意。
    媚儿道:“那奴婢去通知其它人,连夜……?”
    央艳茹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这一次,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那被困在皇陵的李景誉,在萧府可还有一个红颜知已……”
    媚儿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听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央艳茹笑着叹道:“这世上总有人欢喜有人愁。”

    萧府。
    传旨的太监刚走,络绎不绝的箱子便源源不绝地送进了萧府,将萧问筠指婚给坤太子的圣旨已下,整座萧府都喜气盈然。连那翠绿的枝叶在夕阳的照射之下,仿佛都带了些喜意。
    萧月怜怯怯地站在廊间,而顾氏则脸上带了些怯笑,扶着萧月怜向冷卉道:“这是我和二小姐送给大小姐的。烦请你交给大小姐。”
    冷卉神色极淡,接过那盒子:“二娘,奴婢有了空儿,便给大小姐。”
    顾氏见她冷淡,勉强笑了笑,扶着萧月怜便欲离去,哪知下台阶时。萧月怜却被绊了一下,几乎跌倒,她现在已是形销骨瘦,这一绊,冷卉便清楚地听到了她的骨踝撞上了台阶石板的声音,更看清了她额角冷汗密布。
    冷卉原就是个心软的,便道:“二小姐,您等等。奴婢给您拿些药来揉揉。”
    萧月怜咬着牙道:“不用麻烦姐姐了,我回去院子里便有药。”
    顾氏心痛地道:“怜儿,你瞧瞧。你痛得连路都走不了了,便听了冷卉姑娘的话,我们在这儿歇一歇再走。”
    萧月怜这才倚着顾氏,靠着廊柱歇息,隔不了一会儿,冷卉搬了张椅子过来,扶着她坐下了,又拿来了药膏,让顾氏替她擦上。
    正在这时,萧问筠从萧南逸的院子里回来。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冷卉便上前低声禀报:“小姐,这是二小姐送来的,她的脚歪了,因此奴婢叫她在这里略休息一下。”
    萧问筠抬头一望。见她眼神畏缩,人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楚楚可怜之相尽显,而顾氏,却也垂着头站在廊下,头发花白了一大半,眼神之中早没了以往的算计精明。
    萧问筠缓缓走至她们两人身边,萧月怜站起身来,因脚受伤,脸色痛楚,却依旧笑着向萧问筠道:“姐姐……”
    萧问筠淡淡地道:“爹爹不是叫你们不得出自家院子么?”她冷声道,“来人,把她们送回院子!”
    萧月怜眼波鳞鳞有光,眼泪将滴未滴:“姐姐,你真狠心。”
    萧问筠道:“我若不狠心些,便会又叫人算计了。”
    顾氏忙上前,语气嗫嚅:“大小姐,她到底是你妹妹。”
    萧问筠手指挑着鬓边秀发:“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依我看,这萧府你们住着,怕是有些挤了,还是送你们去别宛的好。”
    萧月怜的眼泪终于从眼框滴了下来,她转身想走,却脚一歪,差点跌了,顾氏忙在一旁扶着,还不忘了转身向萧问筠行了礼:“妾身不打扰大小姐了。”
    这才扶了萧月怜而去。
    萧问筠见冷卉眼睫低垂,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她们母女太过?”
    冷卉道:“小姐不说,奴婢隐隐也可以猜得出来,二小姐必是做了对不住小姐之事,无论您做什么样的决定,奴婢都支持您。”
    萧问筠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十几年都没变过,到了现如今,又怎么会变?我只是奇怪,她们这一次巴巴的赶来,又想做什么?”
    冷卉把萧月怜送的那盒子打开,见那盒子里不过是几样首饰,不由道:“小姐,这里面倒也没什么,奴婢再派人去她们院子里盯着?”
    萧问筠点了点头,又省起一事,道:“爹爹近日可去过她们的院子?”
    冷卉道:“老爷对她们母女已经厌到了极点,怎么会再去她们的院子?”
    萧问筠道:“还是派人去打探一下的好。”
    冷卉点头应了,派了个小丫环去探听消息。
    两人正商议着,便听有侍婢来报:“大小姐,四殿下来了,在前院侯着……”
    萧问筠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他可好长的时间都没有来萧府了,有几次在皇宫远远地遇见,他坐在銮轿之上,沉默而尊贵,被一大帮人前后凑拥,其架势比李景坤更为夺势,眼神却是冷的,疏离而冷淡,再也不曾有那以前经常来萧府的四皇子的影子。
    萧问筠走进前堂的时侯。便见他淡青色的身影在堂前驻立,他的身量高了许多,而他的眼眸,更是增添了些淡淡的愁意。
    “萧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祝你大喜……”他把手里紫檀木长方盒递到她的手上。
    萧问筠顺手把盒子交给冷卉,笑道:“四殿下,怎么劳您亲手送了过来?”
    李景乾见她眼眸善睐,眼底没有半丝儿的阴影,全身心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不由心底一痛……她终究是没有半丝儿地把他放在心底。
    他轻声道:“姐姐要嫁给太子哥哥了。恐怕日后,本王便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萧问筠在心底皱了皱眉头,心想他这话说得蹊跷,她见不见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哪里知道,李景乾强忍了心酸说出这句话来,已是五内俱炽。
    “四殿下,您怎么这么说?”她笑道。“怎么会不常相见?”
    李景乾明白了她话语之中的意思,日后她既是嫁给了李景坤,便成了一家人。又怎么会不常相见?
    如果她脸上的喜意是因为自己而焕发的,该有多好?
    而这,不过是一个奢望而已。
    李景乾默默垂头:“萧姐姐,本王便等着那一日。”他怕她还说出什么祝他早日找到合意之人之类的话来,说完此句,便急急地道:“本王忽地忆起,本王朝堂还有事要办……”
    他匆匆离堂,直至走出了萧府,才微吐了一口气,正想上马车。却见马车边有人守着,他一皱眉头:“你怎么来了这里?”
    那青衫小厮打扮的人抬起头来,却赫然便是媚儿,她低笑一声:“四殿下,公主殿下要奴婢谢谢您。”
    李景乾皱眉:“谢什么?”
    媚儿脸色诡异:“四殿下,您就要得偿所愿了。只是奴婢不知道,到时侯,那还是不是您的期愿?”
    李景乾心扑地一跳,上前一步,便想捉住她,她却闪身一滑,便已离得远了:“四殿下,奴婢劝您别轻举妄动,要萧府的人知道您和咱们有来往,对您的名声可不好。”
    李景乾停了手,也不敢叫四周围的侍卫上捕拿,只得看着她柳腰款摆,渐渐地混进人群之中,走得远了。

    媚儿在大街小巷东弯西拐,直拐进了一家民居,这才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槐花树下,央艳茹斜椅在矮榻之上,见她走进,微微一笑:“事情成了么?”
    媚儿上前行礼:“成了,那萧家二小姐么,自是很愿意送了这个盒子给萧问筠的,您猜得不错,她对萧家二小姐已疑心至深,她送来的东西,她怎么都会拿过来打开看看,奴婢专选了盒子上雕着预示百年好合的百合紫檀盒……”
    央艳茹微微笑道:“百年好合,千载团圆……中原的人总喜欢在物件上放一些不可能的期望,殊不知这期望一甘稍遇上了些风雨,便会如朽木一般……”
    媚儿也笑了:“说来也巧,四殿下送的那盒子,上面雕的也是百合呢。”
    央艳茹笑意更深:“是么?这可真巧了……尊贵的四皇子亲手送去的东西,她自是也会亲手打开查看了?”
    媚儿恭声道:“不错。”
    央艳茹有些疲倦,微闭了双眼:“既如此,那咱们就等着罢,佛焰之花么,总是要隔段时间才能开花的……”
    媚儿道:“公主殿下,隔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去了……”又笑道,“萧府的那一位,可是极喜欢吃樱桃糕,梅花糕之类的点心的,而太子殿下么,奴婢打听得清楚,备了不少的精美糕点,准备送去萧府呢。”
    央艳茹却似真的厌倦了,只懒懒地叹道:“他对她,总是用足了心思的,旁的人怎么样羡慕,也羡慕不来……换了这住处,总感觉风声从门板里吹了进来,被子里好象有虫子咬,让我整夜地睡不着,真怀念东女国的皇宫啊。”
    媚儿忙道:“等那佛焰花一旦起了作用,咱们便回去。”
    央艳茹似是要睡着了一般:“是啊,总要死了心才行……如果再不回去,倒真不知道国内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媚儿低声应了,又见院子有冷风吹过,便从椅子上拿了薄披,替央艳茹盖上,遮挡住了寒风,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下。

    因是太子大喜。虽未定下婚期,但婚事算已经定了,萧府络绎不绝有人上门道贺,隔不了几日。萧问筠和萧南逸一起进宫谢恩。
    对于萧问筠被指婚给太子,萧南逸一直默不出声,不置一词,领圣旨的时侯除了领旨谢恩几个词外,一个字都没说,在府内更是以头痛脑热为借口再躲在书房好几天,避而不见上门祝贺的所有人。包括现如今以萧侯爷好友闻名的吉翔天。
    对萧南逸的沉默,萧问筠实在有些担心,她低声道:“爹爹,您是不是不高兴?”
    萧南逸的脚步声在雕有卷叶纹的青砖上叮咚而响,身上的蟒袍被阳光照射,焕出淡淡微光,他拈着胡子道:“筠儿,你现在才问为父这句话。是不是迟了一些?”
    萧问筠垂了头:“您真的不愿意?”
    萧南逸微叹了口气,理了理洁白的镶绣纹理子,心道。你老父每天夜里喜得睡不着觉,为了不让这坤太子日后得理不饶人,爬到老父的头顶上来,这才在书房里躲着,以给皇宫之人造成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以保持咱们萧府的不卑不亢姿态。
    毕竟,这坤太子在咱们萧府潜伏多年,老夫在他身上挥了不少鞭子……当然,他也给老夫设了不少陷阱……比如那蜂窝……因在书房呆了好几日了,经常性地凝神沉思。有一日夜晚思得太过,开了窗子,那蜜蜂便从窗户间蜂涌而至,害得老夫又在屋子里呆了好几天等那被蜂蛰的包消下去,所以,又凝神沉思了好几日。这才想明白,这蜂窝从何而来,敢情这坤太子,以前的平安老在老夫的花园后蹲着,是为了这个?
    如今,他成了太子了,已然全然地在老夫头顶上坐着了,女儿也嫁给他了,敌手变成了一家人了,这种转变,老夫心底又喜又庆幸。
    喜的是,幸好老夫在江湖上请个高手来解决他的念头只留在脑海里。
    庆幸的也是,在得知他是江湖上第一大门派福门的门主之后,那念头没从脑子里跑出来,实在是庆者幸也。
    老夫躲在书房里好几日,那是在庆幸啊。
    所以,脸上喜意不能露得太过,以免让皇室之人以为老夫心满意足了,继而对老夫予所予求。
    特别对那狡猾得象狐狸一样的坤太子!
    要不然,脸上笑容过多,未免谄媚,失了气势,女儿嫁了过去,受了委屈,回到娘家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他早年领兵打仗,纵横疆场,吓得敌军胆颤心惊,除了战术卓绝,能用一脸的冰霜统率兵将,也是原因之一……
    萧问筠见爹爹的脸色在皇宫雕龙画栋之间更显出几分阴沉来,心底更是担心了:“爹爹,女儿知道,您不太喜欢女儿嫁给皇室之人……”她嗫嚅道,“可他是平安啊……”
    萧南逸用眼角扫了萧问筠一眼,见她脸色着实有几分担忧,知道自己的表情装得太过,让萧问筠内心忐忑了。
    于是放柔了语气道:“筠儿啊,爹爹不是不同喜欢,只要筠儿喜欢,爹爹自是喜欢的,只是,爹爹有些担心……”
    “爹,您担心什么?”
    “担心你嫁过去之后,会受苦,你也知道,但凡皇宫之人,娶妻纳妾,实属平常之事,日后的争端怕会绵绵不绝。”
    萧问筠垂了头,声如蚊蚋:“爹,他跟我说过,只有我一人的。”
    萧南逸一怔,叹道:“到时侯,便由不得他了。”
    两人正说着,便有小太监前来,弯了腰道:“萧侯爷,皇上皇后在景云殿等着二位呢,请随了奴才们过去。”
    萧南逸奇道:“不是在长秋宫么?”
    小太监陪笑道:“景云殿近日开了一园子的百合,皇上皇后认定那是吉兆,因而在那儿设了宴席。”
    萧南逸两父女便随了那小太监往景云殿而去。
    来到那殿内,那小太监却将他们带至偏殿,并拿来了几碟点心放在案几上,并要他们稍稍等侯,萧问筠见那点心晶莹剔透,精致可爱,便拿来吃了几块。在椅子上坐了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前来领着他们往小花园而去,来到花园里,果然见到满园子开的全都是百合。黄,白,粉红,橙红,浅紫,五色斑澜,有些更是一株花枝上各种颜色都有。两人走到花间小径,便觉得那香气随着微风拂来,走得越近,更越觉花香浓郁,只一会儿功夫,连衣襟上都仿佛浸满香味。
    皇后,皇帝以及李景坤等,早已等着了。见过礼后,皇后便使人领他们入席,萧问筠的席位刚刚好在那一树五色如霞彩的百合树下。皇后见她盛装打扮,脸上颜色被那百合一衬,更显娇艳夺目,不由笑道:“萧卿家,今日可真是凑巧,恰逢太子与筠儿喜日,这满园子的百合便都开了,皇宫之内可好久没见到这样的吉兆了,因而本宫便同皇上商量,在这景云宫中办这百合宴。顺带着将太子和筠儿的佳期定了下来。”
    萧南逸忙离席回礼,恭敬作答:“一切听从皇后娘娘吩咐。”
    皇上揭开眼皮望了萧南逸一眼,忽地道:“萧卿家,朕心底很有几分奇怪,你这脸皮这些日子以来一丝儿笑意都没有见过,你这意思是不是不满意朕的赐婚。萧爱卿啊,咱们君臣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的,朕一直在往贤明君主的路上走……如果你不满意,朕也可以取消赐婚的。”
    萧南逸一愕,眼一晃,便见着了萧问筠紧张的神色,忙道:“皇上,臣没有不满,臣很欢喜,筠儿能得一个这么好的归宿。”
    皇上不依不饶:“你既然没有不满,那么,脸上多少也得带点儿笑容?以衬这满园子的百合花?”
    萧南逸便扯了扯嘴角,把脸上堆上了些笑意出来:“皇上,您看……这笑容还合您眼缘么?”
    皇上侧过头对皇后道:“皇后,朕是不是指错了婚了?使这世间又多了一对怨偶?萧爱卿脸上的肌肉实在是僵硬得很,实在不象笑,有些象哭。”
    萧南逸忙把脸上的笑容再扩展得大一些:“皇上,您没指错……”
    皇后扑哧一笑,掩嘴道:“皇上,您就别捉弄萧卿家了……”
    不但皇后笑了,周围侍侯的宫婢们也都皆半垂了头含羞而笑,连那满园子的百合,迎风招展,带来满园子的喜气。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唱诺:“四殿下驾到。”
    李景乾从花径深处匆匆而来,向皇上与皇后行了大礼,面带喜意朝萧南逸道:“恭喜萧侯爷。”又垂头朝萧问筠道,“恭喜萧姐姐。”
    萧问筠见他脸色憔悴,双眼并不望她,面容更见清瘦,心底略有异色,弯腰拂了拂礼:“多谢四殿下。”
    他却始终没有望她,反而满脸喜气地朝李景坤道:“太子哥哥,四弟恭喜你。”
    李景坤朝他举起酒杯,微微一笑:“四弟隔不了多少日子,也会如我一样了。”
    李景乾敛了笑意恭声道:“太子哥哥说笑了,臣弟年纪还小呢。”
    皇后使人领了他在席间坐下,他便如一道浅浅的影子,坐下之后,便不再开口。
    皇后见萧问筠坐在那一树五颜六色的百合树下,一架粉长春将她白玉般的脸衬得更是添了几分春色,便笑道:“你看看筠儿,在这天香百合树下,却是国色天香呢。”
    萧问筠见他们谈到自己,未免扭捏,垂了头不语,就听李景坤声音有如风中琴奏:“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母后,您说得没错。”
    皇后轻声一笑:“太子,你这说的是百合花,还是人?”
    “儿臣说的自然是花……”李景坤用眼角扫着萧问筠越垂越低的头,轻笑两声,自是又引得周围侍立的宫婢脸色含春。
    萧问筠垂下头去,桌巾子上绣就的精美百合图案映入她的眼帘,带着明媚的光亮与颜色,暖暖的,和着席间的笑声,使她如置身如暖阳之中,头一次,她感觉这富贵锦绣之处不是那么的冰冷,不会如前世一样带来的总是灾祸。
    她抬起头来,四处皆是花园锦凑,五色华锦,空气中有花香四溢。
    忽地,她感觉四处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人人皆朝她望过来,却没有了刚刚的那笑意嫣然……她看清了李景乾脸上的惊色,那惊色带着丝厌意,刚刚还充满了欢笑的园子变得静默,定定而立的人如一幅静止的山水画上画着的人影。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了诧异。
    “怎么了?”她问道。
    那股突忽其来的惊慌忽然之间填满了她的胸腔。
    她看清了皇后那一瞬间露出来的惊意,看清了宫婢们闪烁的眼,仿佛这一瞬间,她便变成了瘟疫灾祸,使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第171章】 总结局(一)

众人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厌恶眼神使她不敢望向李景坤,她怕看见他眼底也露出那样的眼神,如前世的李景誉,到了最后关心,望着她的时侯,眼底只有厌恶。
“出了什么事?”她徒劳地转向冷卉,她的眼底只有怜悯,眼底流出了泪:“小姐,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四周围这幅静默的画才开始活动了起来。皇后大声地道:“快传太医。”皇上一叠声地吩咐:“派人封锁宫门,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在宫内作乱。”萧南逸满脸都是忧惧,急步上前:“筠儿,你别怕,你别怕……”
“我怕什么?”萧问筠听到了四处传来的脚步声,有宫婢急匆匆地往小径深处跑了去,有人拿来了细白的巾帕子等,四周围纷攘烦扰。她看清了萧南逸脸上的小心着意:“筠儿,你脸上,有没有感觉?”
萧问筠听了这话,这才朝脸上摸了去,掌底下原本是光洁如玉一般的脸,却变得粗糙凹凸不平,她记得今日早晨出门,她还在脸上擦了粉色的胭脂,有着水蜜桃一般的颜色……
她转头朝冷卉望去:“我的脸,到底怎么啦?”
冷卉转过头去,不忍相望,眼底有泪:“小姐,您别怕,也许是您坐的地方离花儿近,得了花癣,隔段时间便自行消退?”
有宫人急急地把那盆娇艳美丽的五色百合移了开去。
“拿面铜镜来……”箫问筠切切地道。
“不,筠儿……”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却不敢抬头,望着他的脸,既使不用铜镜,她也猜得到,她的脸现在是什么模样,她一挥袖子,用广袖遮挡住了面容:“你别过来。”
他的脚步在她身后停下:“筠儿,别怕,本王一定会查个清楚……”
萧问筠失声大叫:“爹爹,我要回府,快送我回府!”
萧南逸拦住了李景坤:“太子殿下,还是让筠儿先回萧府吧,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于留在皇宫……”
他声音悲切,“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让她来皇宫。”萧问筠听清了他语气之中的悲伤,那么的浓,如阴云瞬间覆盖天地,遮挡了满天阳光。
冷卉取过了桌上铺着的百合布巾子,盖在她的头上,声音哽咽:“小姐,咱们回去,咱们这就回去。”
萧问筠一把握住她的手,只觉身上发冷,仿佛阳光被遮挡之后,那浸入骨子里的寒气便扑天盖地而来,正缓缓地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气。四周围那再也没有丝豪热力的带着些许厌意的眼神在她眼前滑过。那是那些人不由自地流露出来的厌恶。就如农夫见到了稻谷间的杂草。用膳之人翻开精美的食物忽地看到一只苍蝇。穿着精致衣裙的淑女忽看见了衫袖上染的污渍。脸上都是这种不能掩饰的厌恶。眼神转而冰冷,如避蛇蝎。
她很怕,很怕他眼神之中脸上也全是这类神色,那样的想法,却使她全身颤抖,冰寒的冷意从四面八方直浸了过来。仿佛又到了前世那满天冰霜之时,透骨的凉意从膝盖之处浸入,传遍了全身,直至心都变得冰冷,没有一丝儿的热气。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眼神,可使人万念俱灰。
她忽然间明白,为何这么多次作梦,她都可以感觉到颈间被利刃割过,但却感觉不到痛疼。因为那样的绝望,已让她全然不知道痛了。
她看清那百合桌巾子下众人的绣鞋与靴子,一眼便认出了那双绣着青竹的明黄色朝靴正站在不远处。连看到他的衣角靴子,都让她痛彻心肺。
“快送我回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皇宫屋宇回响,如折翅的侯鸟,绝望而惨然。

李景乾走进空空如也的丽宛,怒声而喝:“你给本王出来,给本王出来!”
院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随着他的喊声,却无人作答,只有间或从树枝间吹来的冷风,旋起了地上的层层落叶。半关半闭的窗子被风吹着当当而响,窗子上的棉纸便因风声索索,扑展如落翅的蝴蝶。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李景乾凄声大叫,扑通一声跪在了那满地落叶之中,“萧姐姐,本王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在院子中呜咽,便那旋转着的风声也带了些悲意。
“这里她又看不见,四殿下何必装腔作势?”轻柔的女声带了丝轻诮从树后转了出来。
李景乾倏地抬头,往榕树底下望去,便见央艳茹轻眸浅笑,娉婷而立。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往她那里冲了过去,却被树后闪出的两名侍卫拦住了,他指着她凄声道:“妖女,本王真是后悔!”
央艳茹缓缓地伸出了手掌,就着树叶间疏落的阳光看着那未染得全的粉红指甲,叹道:“奴家正在屋子里染着指甲呢,未曾想被四殿下一声惊呼,便使这指甲油晕了,一旦晕了,便全失去了原来的鲜亮……”
她把指甲伸了过去,给李景乾看,只见她手指上被红色晕染,如染了鲜血。“这艳红的颜色涂在指甲上,自是美得不得了的,可要涂在了别的地方,可就惨不忍睹了……”她叹着气道,“四殿下,女人么,就有这么些烦恼,为了让你们男人看到我们便夺目不忘,容颜的修饰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的。”
李景乾咬牙切齿地望着她:“你对萧姐姐做了什么!”
央艳茹斜着眼一笑:“做了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到了么?”她缓缓朝他走去,“怎么样,四殿下对她,是不是依旧难分难舍?”
她轻抚上李景乾的面颊,“萧问筠被指婚给他的时侯,四殿下可是说过,您的心痛得跟撕开了一般……她现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了,你是否对她依旧不离不弃?”
李景乾死死地盯住她:“不,不会的,她不会永远这幅模样,你会有办法解了她中的毒,不是么?”
央艳茹叹道:“下毒么,我是有几分本事的,可解毒,却就难了,只怕要让四殿下失望了,她这辈子,都会是这种模样。”
李景乾脸曾死灰之色,颓然地道:“那她会怎么样?怎么样?”
央艳茹笑道:“这还不好办,太子是要当皇帝的,自是不可能娶个不能母仪天下之人,四殿下么,肩上没有那么多重任,不如就娶了她?”
李景乾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垂头不语。
央艳茹眼底闪过鄙夷和得色:“不过是一张皮相而已,便把四殿下的心思试探了出来,原来四殿下对她,也不象您所讲的那样,失去了便会痛彻心骨!”她哈哈一笑,“你是这幅模样,那么金屑郎呢,怕也不是这幅模样?如花一般的容颜,自是人人都爱的,但如若那鲜花跌落泥地,开始腐乱变坏,却还有谁会喜欢?”
李景乾脸色逾白,眼底颓色尽显,却踉跄着转过身来,往院门外走了去,央艳茹也不拦他,只叹道:“难怪母皇想尽了千方百计也要保持容颜娇美了,原来这幅皮相在男人的眼底是那么的重要,身为皇帝的母皇也不例外。”
她抬起头来,望着不断掉落的残叶:“金屑郎,你也不会例外。”她忽地有些意兴姗澜。
媚儿上前道:“公主殿下,隔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就可以回东女国了。”
央艳茹眼神有些茫然:“是的,我们该回去了……”
她转头盯着媚儿,使得她有些发毛:“公主殿下,怎么了?”
“回去之前,你却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奴婢谨听吩咐。”
央艳茹却抬头望着远边飘来的一股阴云,轻声道:“此事,总要有个结果,才会让人彻底死心。”

“什么时辰了?”萧问筠问道。
轻纱如水波一般的微拂,帘后的身影小而索瑟,冷卉低声道:“小姐,已是四更了。”
“老爷睡了么?”
“睡了……”冷卉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滴落衣襟,屋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亮着,使得屋子里的所有朦胧不清,使原本鲜亮的颜色蒙上了一层昏暗,屋角摆着的那两只大红漆箱子仿佛也变成了黑灰之色,箱子上喜庆的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添了一丝冷森。
忽地,有风将窗户吹开,卷得轻纱飞向半空,微弱的烛火明暗不定,却照得那在蜷缩在床边的身影露出了面容,使得她惊慌失措:“快把窗子关好……”她扬起袖子,遮挡住了脸。
冷卉快步走了过去,关好那扇被风吹开的窗,轻声道:“小姐,这么夜了,不会有人来了。”
是的,不会有人来了。与前几日萧府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相比,这几日可以说得上是门停冷落,无论白天与黑夜,没有人再上门。
“他来了么?”萧问筠还是忍不住问。
冷卉强忍了鼻尖的酸楚,摇了摇头,却是宽慰道:“小姐,这几日宫内大肆搜捕,四处查探那祸害小姐之人,或许他没有空暇,等得了空暇,太子殿下……便会来看小姐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跌落衣襟,使那绣金织染的桌布上的百合湿成一片。忽地,
远处传来两声钟鼓乐音,似是从皇宫处传来,那样欢欣喜舞,透过重重幕色传至萧问筠的耳里。
“十公主找到了么?”萧问筠问道。
冷卉见瞒不过她,点头道:“找到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找到的,听说被藏到乡下的一家民居里,所幸没有什么大碍。”
“他很忙……”萧问筠声音萧索,“他的确应该忙的,十公主找到了,东夷便不会挑起战端,一切俱都皆大欢喜……这鼓乐之声,怕是在庆祝吧?”
冷卉感觉那身影更加地瘦小了,似与床被融成了一团,那团稀薄的身影被风一吹,便会随风飘散。
“小姐,咱们睡吧,明日,明日……太子殿下定会来的。”冷卉道。
“不,他不会来了……”萧问筠淡声道,“冷卉,他不会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见到这幅模样。”屋外树枝被风吹动,传来了阵阵沙沙,那声音传至屋里,如蚕儿噬着桑叶,仿佛要将一切皆都噬咬得干净,听在人的耳里,只觉绝望。
前几日的热闹喜庆,仿佛是一场梦,醒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萧问筠忽地发觉,不过隔了几日,连他的面孔,也仿佛在渐渐模糊,她竟是想不起了他的模样。仿佛他的身影也渐渐稀薄而去。
只要不见着,是不是便会忘了?萧问筠抬起头来,透过那薄薄的窗棂往外看,天上那轮明月清冷而微凉,不带一丝儿的温度。
又是一夜无眠,萧问筠望着破晓的阳光晕染了洁白的窗纸,一寸一寸的,由淡红变得火红,仿佛有火焰将那窗纸映衬宣染,院子里渐渐地喧闹了起来,侍婢们轻轻的脚步声,清扫着落叶的声音,端在手里的水盆子水流哗哗,衣裙索索作响,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这是属于人间的烟火,却离她那么遥远,就如这染得窗棂淡红的夕阳,那么的热烈而温暖,却不属于她。她只属于这阴暗的角落,没有光线,便不会有光亮之物反射,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样。
“小姐,老爷请了郎中来了……”冷卉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些喜意。
“是么?”萧问筠道。“这一次一定能治好您脸上的伤的,小姐……”冷卉竭力想要唤起萧问筠的期望,“这位郎中和其它人不同,虽然没见到小姐,却把小姐的病症说得清楚。”
“没有用的……”萧问筠叹道,“没有用的,宫里宫外的郎中不知来了多少,都没有人能说出病症。”
“小姐……”冷卉拼命地鼓足了热情,拉开薄纱帐,“老爷正带着郎中过来呢……”
只微小的光线变亮,都让萧问筠受不了,她急道:“快把帐子放了下来。”
冷卉忙垂落了帘帐,便听见萧南逸在门外道:“筠儿,为父带了郎中来了,你可准备好了没有?”
萧问筠听清了爹爹语气之中淡淡的苍凉与小心翼翼,鼻中一酸,差点流出泪来,那拒绝的语便带也说不出口来了,只低声应道:“行了,您让那郎中进来吧。”
驰骋疆场的将军如释重负,对身边的人道:“如此,便请先生进去替小女仔细看看。”
房门被悄然推开,重重薄纱遮掩之下,萧问筠只看得清他清瘦的影子。
“还请姑娘将纱帐揭起,这样,小生才能看得清小姐的模样……”那郎中对冷卉道。
冷卉有些迟疑:“先生,小姐有些怕光。”
那郎中望着缩于床头一处的萧问筠,轻笑一声:“萧家大小姐是将军之女,怎么被一个小小的病魔逼成了这幅样子?”
“冷卉,你先出去,去屏风后守着,别让人进来。”萧问筠道。
冷卉弯腰拂了拂礼,这才往屏风后走了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萧问筠和那郎中。
那郎中揭开了藤条箱子,声音清朗柔和:“您不将帐子揭起,小生怎么替您看病呢?”
萧问筠却是忽地一笑,轻声道:“不知道为何,自从染上了这病,鼻子便灵敏了许多,姑娘身上松红梅花脂的味道,既使是重重衣衫遮盖,也阻挡不了……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你什么时侯才来呢……其实姑娘身上这种松红梅花脂的味道,许多日之前,我便闻到了,姑娘的面孔千变万化,可身上的香味,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那郎中手里的藤条箱盖子啪地一声合上了,声音硬冷:“没曾想萧家大小姐成了这幅模样了,还是这般冰雪聪明,俗话说得好,聪明的人不会长命,这句话果然不错。”
萧问筠从床上坐起,揭开遮挡床面的重重薄纱,走向了她,屋内微弱的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清楚,上面重重叠叠的疙瘩已把原本光滑如玉的面颊覆盖,如蟾蜍身上披着的皮。只余那一双眼,依旧清亮透辙,流光溢彩。
“您既是做下了这么一样得意之事,怎么会不亲自来看看成效?”萧问筠轻声莞尔,“如不看到我悲苦哀号,你又岂会甘心?”
那郎中面色不动,眼内恼色一闪而逝:“姑娘的嘴可真硬,姑娘有几日没有睡着觉了吧?”
“不错,但如果不是如此,你岂会上门收割成果?”萧问筠声音轻淡,“因为这幅变坏了的皮相,我已被众人唾弃,皇室的指婚更成了一个笑话,但我想知道,如此种种,对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姑娘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那郎中轻轻地笑了,缓缓地揭开面上的易容,露出了那张既似十公主冯天凝,又比她的面容深遂许多的脸:“你怕是已见了我许多次了,每一次,我都在你面前落荒而逃不是么,每一次,都被他的冷脸斥退,就算我穿了你的衣衫,也引不来他的视线半点儿落在我的身上……”央艳茹脸色苍然,“我就是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的不离不弃?既使没了这幅容貌……这样,我才会死心。”
萧问筠眼中流出苦意:“你不是知道结果了么?”
央艳茹眼底神色莫名:“不错,我看清了,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厌色……”她哈哈一笑,“变成了这幅容貌,他望着你,便如望着糕点上的苍蝇……”
虽是早已知道的结果,萧问筠的心底也不由一阵抽痛,如有锯齿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剐着,生疼生疼。
央艳茹走到窗边,一下子把垂落的帘子拉开,外边的光线哗地一声射进屋子,她拿到反盖在妆台上的镜子,对着萧问筠:“你看看你,你现在已是这幅样子,凭什么跟人争,跟人抢?还想着他会来看你?”
菱花镜用嵌丝绕成富贵两全的图案,光洁的镜面照出了萧问筠的脸,如一张被污渍染上上好丝绸,那样的惨不忍睹。她想看清她脸上露出了畏缩张惶,就如她的母皇,在容颜变老之后,经常性地显露出的那种张惶,可她失望了,她什么都看不到,看到的只是一汪如清泉般的眼眸。
“这个样子,我自是早就看得清楚了的……”萧问筠淡淡然,“这不是姑娘一手的杰作么?姑娘是东女国的人,用毒手段卓绝无比,直至现在,我也不明白姑娘是怎么在我身上用的毒,姑娘既来了,何不详尽告之?”
她竟然要她详尽告之?就象这世间最悲苦之事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如同谈着别人的事?
央艳茹不敢相信,她仔细地寻找她眼神之中的仓惶与畏缩,可她失望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眸清净如泉水,不染杂质,她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发生在她身上的?这样世间最凄惨之事都击不跨她?
央艳茹将手里的镜子轻轻放下,抚摸着那镜子背面凹凸不平的花纹,笑道:“你不相信他会弃你而去?”
“不,我相信……”她轻抚脸上,“你说得没错,如果没了这幅皮相,我会被众人所弃……被他所弃……但如果舍了这幅皮相,能将你困住,我也于愿已足!”
央艳茹神色愕然:“为何你这么恨我?”
她沉思道,“不,你恨的是冯天凝……你莫非不知,坤太子已将她救了出来了么?”她笑容中带了些讥讽,“为了补偿东夷人在中原失却了公主,皇帝自会好生安抚公主,想不到我白白忙了一场,到头来却被她捡了个便宜……你该恨的,应该是她才对……”
萧问筠望着她,她的面孔和前世那一袭织金凤尾红裙倚在李景誉身边的女子重叠,前世,她终使萧府被灭了满门,而今生,她却将灾祸加诸在她的身上,老天爷公平得很,并没有将轻而易举地放过她,这一生不过是前世的重叠,所有的灾难祸害无一不一一曾现,一重又一重,此起彼伏,永不消失。
央艳茹见萧问筠转眼望向窗外,却是叹道:“我虽然被东夷人追得如狗一般地逃窜,但总还知道,萧府并不是一个好闯的地方,萧家大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浅浅一笑,拍了拍手,便见院子里有一盏灯光燃起,却瞬间熄灭了,但只那一下光亮,萧问筠便看得清楚明白,冷卉以及其它几名侍婢,皆昏迷不醒地躺倒在了榕树底下,她更看得清楚,她的爹爹斜斜地倚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眼见也昏迷了。


【第172章】 总结局(二)

院子的四个角落,有身穿紧身衣的持剑人四处守着,院墙之上,更有箭羽豪光。
萧问筠的心沉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相问,便听她笑道:“萧家妹妹的确有些小智慧的,伙同萧侯爷在四周围布置了人手,但萧妹妹怕是忘了,咱们可是来自东女国的人。”
萧问筠心底更沉,她说得没错,她低估了她,逃得过东夷人四处的追杀,又岂会害怕萧南逸那正大光明的捕杀?她只略施毒物,爹爹的侍卫便不能抵挡。
“太子殿下正忙着向东夷的人解释误会,今夜在宫里大宴宾客,以庆祝十公主饶幸脱困,他怎么会有时间来萧府?”央艳茹轻眸浅笑,拿起桌上了银制签子把灯烛挑得亮了,更使得她的眼眸如宝石一般灼灼有光,“再说了,萧妹妹如今已成了这幅模样,他又岂会舍了娇美如鲜花一般的十公主,而来这萧府,萧妹妹,这些日子,他怕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吧?更何况,妹妹怕是不知道,皇后忽然间病了,皇帝向他下了禁令,不准他出宫,让他每日陪着十公主,以宽慰她受惊的心呢,太子初返朝,却是个孝顺的儿子,加上身上有常福常乐两大高手跟着,他能脱身么?”
央艳茹轻叹道,“你看看,皇帝到底识得大体,懂得帝王之术,他作恶人来断绝了李景坤心底尚存的一丝情意,他日后是要登九五之位的,又怎么能娶一个不能母仪天下之人?让中朝皇廷成为一个笑话?”
央艳茹望着她,想看清她眼底的沮丧与怯卑,但可惜的是,她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有平静,如深谷之中最深的泉水一般的平静,她平静地望着她,如她是在独自歌舞,而她,不过是在欣赏,欣赏着她的妒忌与愤恨。而这种妒忌与愤恨,原本应该在她脸上出现的。
央艳茹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怒火,那怒火似要将她湮灭摧毁。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她有脸上看不到一丝儿的崩溃?在这么丑陋不堪的情况下?她知道容貌对女人的重要,她看见过母皇因此而差点儿崩溃,那种感觉,是生不如死的。她要她也生不如死!可她看不到,一丝儿都看不到。相反,她看清了她眼底微微的笑意,就如欣赏完了她的独唱,予以微笑的鼓励。
“你是不是期望着他会来救你?救你们萧家?你看看院子中央……”央艳茹忽地朝前,把她的下巴往窗外扭了去,她心中的怒火已让她全忘却了萧问筠脸上的不堪了。所以,在她的手感觉到萧问筠脸上那凹凸不平的疙瘩的时候,便听得她轻笑:“姐姐仔细自己的手……”
央艳茹忽地缩回了手,那种不舒服之感瞬及传遍全身。她看清了萧问筠眼底的挪揄之色,忽地感觉,她没能将她怎么样,相反的,她却能使她狼狈不堪。
萧问筠望着窗外,窗外月光如洗,使院子里染了一层银色,她的心沉落谷底,她看得清楚,晚风吹拂,那浓荫蔽日的榕树树枝之下,挂上了一盏盏焕着暗银色光芒的银灯。那银灯冰凉,冷寂,散着如死亡一般的光芒。一盏这样的灯,便能使整个村子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更别说如此众多了。
央艳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样东西,名唤为灾灯,想必你早已听说过了,除了你和我呆的这间屋子是安全的,任何人一走进那院子,就会身首异处!”她望着萧问筠终有些暗沉的眼色,“咱们人数虽小,但拼起命来,却是中原人不能及的!”
“你不想回去了么?”萧问筠低声道,“你这么做,还能逃得回东女国么?”
央艳茹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天际挂着的明月,低声吟道:“眼泪在月光中凝聚成了霜,弹断琴弦诉不够离伤,举头望天只见雁两行,低头泪水为我卸了妆……”
她眼中渐渐地蓄满了泪水,“如果今生不能与你结成双,来世便化成蝴蝶伴在你身旁……”
吟唱之声有如琴弦被风吹动,奏出了低低的和鸣,连那院子里寂冷的银色灯盏也跟随着她的歌声相和,奏出满院子的凄冷。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眸间滴下,她低声道:“我回不去了,你也别想走出这里。”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偏执与疯狂。
萧问筠声音柔和:“我有些好奇,姐姐今日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照道理来说,我已成了这幅样子,人人见到都避之唯恐不及,皇室之人无人再登萧府之门,姐姐不是达到目地了么?既达到了目地,何不悄悄遁走?听说东女国国君之位悬空,姐姐回到那里,自是又有一番新天地。”
她见她眼有迷惑之意,便笑道,“姐姐想看着我痛苦求饶?想看见他对我不离不弃?姐姐怕是达不到心愿了。”
萧问筠见她脸色渐渐变得茫然,轻声叹道,“姐姐将我变成这幅样子,就应该明白,你什么仇都报了,何苦还弄出这么大阵仗来?还幻想着有人会不顾生死地救我?以成全了姐姐接下来的计划?”
外边的月色清冷地照着,照在树上,屋宇之间,连青石板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有风拂过树枝,使得那榕树上挂着的银灯撞上了枝叶,叮当作响。但除了这风声之外,只有一院子的清冷与孤寂。这个院子,似是被人遗忘的角落,没有人再忆起。
央艳茹垂下眼眸:“你是知道的,咱们东女国的女人,总是不到黄河都不会死心。”
“他不会来了……”萧问筠轻声叹道,“我已明白了这一点,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是么……?”
那如低音宫商角羽低奏的声音忽地在墙角响起,突忽其然的出现,如鬼魅一般。
萧问筠听到了这声音第一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将垂落地面的轻纱拾起,想要遮挡住自己的脸。可那轻纱却被央艳茹一下子夺了过去,她朝着屋角笑道:“你到底来了。”
银簪子将灯芯挑得亮了,屋子里渐渐变得明亮的灯光将站在窗边的那人照得清楚。
他一袭绣金织龙的月白长衫,静静地立于墙角,腰间的白玉钩带灼然有光。他依旧那么俊美,如远山般青眉,苍翠松织般的秀发,挺拔的身姿。
央艳茹笑望着垂了头想避开他的视线的萧问筠,再含笑望着他:“不愧为我的金屑郎,那扇窗子,是这院子里唯一的一个活路,是我替你留的,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她拿起挑衣杆子,挑起了萧问筠半垂的脸,“你看看,她还好好儿的在这儿呢,院子里的,我也没伤着他们,不过使他们昏迷而已……金屑郎,奴家知道你心慈,因而全照着你的意思办事。”
那灼亮的灯烛直射到萧问筠的脸上,仿佛带着热力,要使她在他面前纤豪毕现。此时,萧问筠才感觉到了那锥心刺骨的痛,他的目光投在她脸上如有实质刺入一般的痛……只要想象着这一点,她便心如死灰。
可他却没有望她,眼角都没有扫向她,只淡淡地道:“今日我来,不过为了替朝廷除了你这个祸害而已。”
央艳茹松了挑着萧问筠下巴的那衣挑子,笑道:“皇帝不准人跟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独自一人来的吧?”
她见李景坤沉默不语,便笑道,“太子殿下到底是为了她而来……甩开了跟在您身后的那两位大内高手?”
李景坤忽尔轻笑:“父皇不明白,怎么才能平了东夷人的怒气!只有抓住了你,交给他们,十公主心底怒意才会平息,边疆那场刀兵之祸才能灭于无形。”
央艳茹轻声道:“原来是为了十公主?太子殿下回朝不过几日,倒真象变了一个人,心思全放在国事之上了。”她转头朝萧问筠道,“萧妹妹,这才是未来九五之尊应该有的模样,不是么?”
萧问筠也轻声笑了:“不错,应该的,他是太子,总得顾全大局,只不过公主殿下就怕是很难离开了。”
她没有再望向他,这是她已经早就知道了的结果,前世的李景誉为了那至尊之位,弃她于不顾,而这一世,老天爷加重了筹码,便也再次使她成为弃子。他已不是前世的平安,不是那可以用性命来保护她的平安,可以替她挡住箭雨的平安。他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要识得大休,顺势而为,有许多人依靠着他。而她,已不是那容颜美丽的小小姐了……这幅让人望一眼便生了厌心的容貌,怎么比得上他心中的国家大事?
这是她已经知道了的结果,在看到菱花镜的第一眼开始,便已经明白了的结果。她会从云端跌落泥地。他终会弃她而去,用极好的理由。她已经决心要接受这理由了。
这一世比前一世好得太多了,不是么,这一世,她的亲人都完好无缺,没有因为她而身首异处。她其实应该感谢老天爷,放过了那么多条性命。
央艳茹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忽地道:“太子殿下独自一人前来,想到捉拿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景坤垂眸道:“是么?”
她低声轻笑:“皇后娘娘病了吧?就这几日病的?奴家化身十公主,在宫内陪着娘娘良久,怎么会不预备着后手,以备遇到现如今这样的情况!”
“你说什么?”李景坤倏地抬起头来。
“奴家在宫里的时侯,和皇后娘娘相处甚欢,时常往长秋宫走动,偶尔会送些草原上的特产给娘娘试用,比如说那雪莲,就送了不少,自不是吃的雪莲,如果是吃的,娘娘身边那么多医术卓绝的御医,又岂不会再三的检查查验?那雪莲么,是送给娘娘身边的宫婢们戴的,娘娘当真是个慈善之人,为了不落奴家的面子,奴家一去长秋宫,她便使人戴着,娘娘是寒底子的人,早年又因痛失太子而伤心过度,那雪莲花儿上,却涂了一层沼泽佛焰之花的花汁,说起这佛焰之花……”她笑望萧问筠,“把萧妹妹的脸弄成这幅样子的,便是这佛焰之花的花茎了,说起来也奇怪,一朵花,尽有极寒与极热两种性子,萧妹妹的脸中了热毒,就成了这个样子,而皇后娘娘么,因为寒毒,就怕冷如中风寒。”
李景坤神色大变,声音冷冷:“母后如果有事,你也逃不脱!”
央艳茹却不理他:“这毒自是有解药的,奴家说过,太子是善心之人,奴家也不会妄顾了人的性命,只要太子答应奴家一个要求,奴家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她眼眸在李景坤和萧问筠身上打了一个转,低声道,“那院子里的布置,太子怕是清楚得很,只要走出这房门,那里便是死地,奴家对太子也已死心了,却不相信太子刚刚说的话,也不相信太子对萧妹妹如此铁石心肠,这样吧,太子和萧妹妹两人之中任何一位走出这房门,奴家便把这解药给了那留下来的人!”
她站起身来,在萧问筠面前打了一个旋儿:“太子是想自己留下,还是让萧妹妹留下?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性命重要,还是萧家妹妹的性命重要?又或是,太子自己走出这房门,如此一来,便保全了两个人的性命!”
走到这房门,外边便是死地!如果是前世的平安,他一定会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住自己。但这一世的李景坤,萧问筠已然不能肯定了。
“你疯了!”她大声道,“你真的疯了!”
央艳茹定定地望着她:“箫妹妹,你难道不想知道结果么?他会选择谁留在这里?他终还是来了,不是么?”她收了目光,朝李景坤望过去,“金屑郎,你会不会待她深情若此,会不会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救一个容颜丑陋的女人?我真的很好奇……”
李景坤往前走了一步,她却端然不动,“奴家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杀死奴家容易,奴家这条命也值不得什么,但皇后娘娘的性命可就重要了。”
李景坤停住了脚,却缓缓抬头,头一次地将视线投在萧问筠的脸上,全无保留地停在她的脸上,轻声道:“筠儿,过来。”
那一瞬间,萧问筠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忘记了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忘记了所有,她的眼底只有他,只有他的声音,他笑着的样子,她如受蛊惑一般地朝他走了过去,缓缓地来到他的身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在花丛中笑,而她,远远在一旁望着,周围侍婢凑拥,她唤着。平安,平安……
他的眼底没有厌色,看着她,依旧如泉水般的清澈透明,可他的眼眸能反射出她的影子,那影子是那么的丑陋不堪……
她想退开了去,却被他一把拉住,她听到他低声道:“如果没有了我,筠儿怕是活不成了,如果没有了筠儿,我也会活不成。”
他语气平静地讲出这句话来,如农夫讲述着田里稻谷的成长,猎人说着何时狩猎最合时宜,那么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萧问筠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可他的样子,却那么的,那么的清晰,如千百年来,他便刻在了她的心底,再也不能移开。
他垂眸望着她,眼底是她的倒影,既使是那么的丑陋:“她变得丑了,治不好了,我便刺瞎了双眼陪着她,这么一来,我便不会半夜醒来,被她吓着了……”
他讲着这个真实的人生,他会被她吓着,但他不会离弃她,他会陪着她,听着她的声音。萧问筠眼泪滴落衣襟,染得上面的刺绣湿了一大片,她头一次感觉,原来脸变得丑了,也会那么的高兴,如身在半空之中飞扬,如处于云端。
“我是一个普通人,喜欢美丽,看见丑的东西,也会避开眼去,但如果是筠儿,只要能感觉她在身边,听到她的声音便好。”他将下巴枕在她的头顶,“她会变老,变丑,只不过提前了一步,只可惜,我不能陪着她……”
他告诉她,他不能陪着她?他不能陪着她?他竟是这么说。
“你竟要刺瞎了眼来陪她?”央艳茹哈哈大笑,语气中充满讥讽,可那讥讽却也那么的无力,“你竟要刺瞎了眼来陪她?为了不让她见到你避开的样子,为了不让她感觉心痛?”
“我不需要你相信……”他的声音有如琴奏,平平淡淡,“只是我知道,我不能少了她,不能少了她的陪伴,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那你们怎么不去死?”央艳茹颤抖着嗓门道,“去啊,走出这个门,便没有人能分得开你们……”
“好……”他抬头道,“只要这是你所期望的……”
他携着萧问筠的手往门口走了去,他们前面的屏风墨影,散着淡淡微光,他的手带着暖意,如极冬之时,那内衬全是火狐狸的内衬,一放进去,便是暖意融融,她想告诉他,不必这么做,这么做了,这个女人也不一定会给皇后解毒,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如有物塞住,只觉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他,便是神仙居所。
他拉开了门,她听到身后的女人绝望的呼喊:“不,你不能这样……”
忽地,她的身形腾空而起,她转过头去,见他保持了那个将她推出去的姿势,眸光闪闪,被月色照得冰凉冰凉,他的身影如嵌在门间的一道暗影,带着墨黑般的颜色。那女人绝望的呼喊变成了喜意:“金屑郎……奴家错怪你了……”
他没有跟她一起走进这死地,而是将她推进了这死地。他最终选择的,还是他的前程,他的辉煌。他刚刚对她所有的软言蜜语,不过是为了骗她随他一起。
萧问筠落地的瞬间,如坠进地狱,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冰冷的白雪纷纷扬扬的飘落,落进衣领,颈间,沁凉透顶。地面是由坚硬的青石板制成,摔了下去,一定会很痛很痛,那女人说过,人一走出去,那机关便会发动,如蝗一般的暗器会连绵不绝地刺进她的身体。但既便是这样,又怎么能抵得了心底那锥骨般的痛。
萧问筠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落下那坚硬的石板,等待着万蚁钻心的痛,可她没有等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筠儿……”
她被人接住,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来,却是萧南逸关切的脸。
“爹爹,怎么会是你,你不是……”
萧南逸嘘了一声:“别出声,我早就醒了,是太子悄悄儿地弄醒了我,他让人把树上的灾灯全都换了,起不了做用的……”
萧问筠脑子一片糊涂,隔了良久才呆呆地道:“那么,这些暗器去了哪里?”
“全在那屋子的四面窗户处,现在,那屋子反成了人间地狱了……”
萧问筠心底忽起了不祥之感,抬头朝那屋子望了去,便听见有女声急呼:“你要干什么?”
“本王想试试看,你是否象你说的那么能放得下……能舍得了皇位……?”
“你要干什么……住手……住手……”
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出了院子,在黑暗之中传得老远老远。屋子里忽地发出阵阵机簧破空之声,伴随着的,便是那如烟花四散般的光亮,因着那光亮,屋里便会变成地狱。
萧问筠虽处深闺,但也知道,对于这名唤作灾灯的暗器,她从来没有半点儿夸大,一旦发动,便无人生还,包括她自己。
“平安,平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苍茫夜空传得老远。
这一世,他终还是为了护住她的平安,而让自己身处险境。如前世一样。

(这个看起来缺结局。但我已经不想去找了。我发现自己没法与主角共情,主要是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就生死相许了。理解了,好奇了,想知道结局的同学们可以去买书支持下作者。我这就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