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近初秋,天地间景色交换,绿草枯衰的时节。夜晚,秋风寒凉,萤火虫在月影中飞舞,光线会比较疏淡,一旦飞绕过竹丛,光线又再度流泄。这样美丽、幽静的夜景,却没人有心欣赏,因为在闹中取静的院落外,已让一层身穿武装的官府差役包围,向来热络的酒楼除了灯火辉煌外,并无喧哗声。
歌声、笑声、划拳声……在这个时刻,似乎都停歇,显得格外寂静。
风如意打量着窝藏意中人一段日子的世外桃源,频频点头,只有这里,才配让他待这么久。
偏偏她迟钝,以为他离开欢喜城,不断派人到各地寻找他的踪迹,没想到他却还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少华哥,我总算看到你了!」凝视着他的翩翩身形,风如意双手合十,梨窝若隐若现,若不随意发脾气,也算得上是个绝世美女了。
对于站在欧阳少华身旁,被他牵着手的染天晴,她却采视而不见的态度,也没有出声斥责。
「嗯!辛苦郡主了。」欧阳少华嘴角稍稍牵动,淡漠回应,黝黑的眸子闪烁不已,俊脸没多余的表情。
「几天不见,你更好看了。」她满眼爱恋,独独钟情斯文俊雅的男子。
唯有他,才能让她执着、依恋啊!
「郡主过奖了。」欧阳少华轻轻地颔首,礼数照旧。
「虽然这里看起来还不错,到底没有我的别馆舒服,你还是跟着我回家吧!」风如意向前走两步,想去牵他的手。
她想跟染天晴一样。
「站住!你停在那里就好。」欧阳少华皱起眉,不让风如意太靠近自己。
「为什么?」风如意不懂欧阳少华为什么叫她站住?她想靠近看他,想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没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跟你太靠近。」欧阳少华耸肩,对风如意既老实又坦白,他从不介意让她知道他对她没兴趣。
实话,往往最伤人。
杵在风如意身旁的护卫手抚刀柄,怒目相向。
但,风如意的耳朵就像出了问题,对心上人残酷的实话没半点反应,粉嫩的俏脸还是保持微笑。
「为什么?我出门前,还喷了很香的香水,很好闻的。」风如意温柔又可爱地说着,怕欧阳少华不相信,还特意向身旁的仕女拿了扇子,朝自己的身上扇了扇,让站在风头下的男人可以闻到。
这可是番国进贡的香水,香味不但持久,而且不刺鼻。
「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这种味道。」欧阳少华摇摇头,对充满花果的气味不感兴趣。染天晴身上只有舒服的干草味,他只喜欢这一味。
「那我去擦掉。」风如意连忙转身,找地方卸去身上的香味。
「不用麻烦了,不管你身上有没有我喜欢的气味,我都不会跟你回去。」欧阳少华连忙出声制止。
你对她也太冷酷了吧?站在他身旁的染天晴轻拉他的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终于,认真保持微笑的风如意忍耐不住了,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我对你没兴趣,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他清楚明白的告知。
风如意默默凝视着那张斯文的俊脸,那张令她又爱又恨的俊脸……
他总是对她这么坦诚、老实,连骗都不想骗她,也不想说好听话哄她,但她就是没办法……
她的一颗心即便为他剧烈疼痛着,还是爱他,想占他为己有!
「你对我没兴趣,没关系,只要我对你有兴趣就好了。」风如意露出诡异的微笑,扬起白皙的手腕,高声命令,「将欧阳公子带回别馆!他身旁的小喽啰押回牢房里……」
哼!他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欧阳少华没等风如意把话说完,他突然翻起手腕,亮出早就预备好的匕首,「你敢分开我们,我手上这把刀就马上插进心窝!」
「你!」风如意瞪大眼,没料到欧阳少华身上竟然预藏一把刀。
「别这样!你开玩笑的吧?」染天晴也吓到了,瞪大眼,看着刀锋逼近情人的胸口。
「我,欧阳少华说一是一,从不开玩笑。」看着众人,欧阳少华冷静地微笑。
「可是……」染天晴慌了。少华居然当众耍着自己的命玩?
「你说说看,我哪次开玩笑?」欧阳少华的俊脸浮现冷淡的笑意,「你以为我把你当成挡箭牌,但事实上,我就是真的喜欢你!我说看不到你,我就不要吃饭!我被关在王府别馆,哪有吃下一粒米……」
欧阳少华当着众人的面,清清楚楚说着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清楚明快,绝不拖泥带水。
风如意的脸色苍白,恶狠狠的瞪他。因为她知道欧阳少华说的话,都是真的!她跟他,为了婚事,恶斗几年了?不管她软硬兼施,他不屈服就是不屈服;他没打算娶她,也丝毫不理会王府对皇帝施加的压力。
打着「御前第一琴师」的头衔,只要碰到风府逼婚,他就头昏脚麻,病到出不了门,喘不过气,让皇帝非常心疼,就怕把他逼急了,斯文俊雅的人儿便会像融冰一般,在手心中化掉了。
后来,经过左右思考的皇帝对风王爷表示:只要欧阳少华同意娶如意郡主,那就可以成亲了。
真是气煞人!
那意思还不就是:高贵的郡主想嫁欧阳少华,当他朝夕相对的娘子,还是得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所以,不只风如意拿他没辙,连当今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可你也不能这样……」染天晴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抵在他的胸口,她的心都疼了。
「我不是说过了?我喜欢你,我要定你了!」欧阳少华柔情似水地啾着染天晴,甜似蜜糖的情话毫不在意场地,免费大放送。
染天晴红着脸,傻愣愣的看着欧阳少华。
「谁想分开我们,就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吧!」他轻声表示。
但,蓄意隐藏的激越性情却在风如意的步步逼迫下,像脱缰的野马,全数呈现在众人面前。
把娇滴滴的郡主惹怒,欧阳少华依旧脸色不变,另一手还是紧紧牵着染天晴。
即便下地狱,他也要带着她,不离不弃。
「少华……」染天晴感动到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回握他的手。
「可恶!」风如意放声怒吼,气到不停跺脚,却不敢真的下令要护卫拿下染天晴,带走欧阳少华。她知道他说真的,所以,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怕不小心出了差错,今生今世,她再看不到他,那可比死更痛苦。
「很好,你不跟我走,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们走着瞧。」说着,风如意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留下官兵将小别苑团团包围。
夜色,还是清凉如水。
看着风如意的背影消失于眼帘,欧阳少华和染天晴两人默默无言,也不管包围别苑的官兵,转身要回去休息。而整夜都杵在旁边的福伯,这才恍如大梦初醒,赶紧跟上。
「少爷……」福伯想到刚刚欧阳少华拿刀抵住胸口的画面,手脚仍发软。
「没事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没事别来吵我们。」欧阳少华转头,对忠心耿耿的福伯表示。
「是的。」福伯叹口气,没再说话。经历过这场谈判,他自觉再也没有什么能吓倒他了!活过大半辈子,也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再也没有方才郡主跟主人对峙时那么惊心动魄了。
他担心一整天的祸事,未料就这么平安地在众人的眼底落幕,想起来,还是有些不踏实。
但,凝视着主子跟染少爷两人恩爱的背影,他觉得没那么碍眼了。他们爱他们的,只要不伤天害理,有何不可?
纵使他们不会有后代……
福伯用力摇头。不要再去想了,只要主子高兴就好。
有所缺憾,不够完美,才是真实人生。
福伯大大伸个懒腰,决定回去睡觉。被包围就被包围,反正只要主子没事,怎样都无所谓。
欧阳少华面无表情,力求镇定地将染天晴带回房。
房门一关,染天晴还没开口讲话,她就被他压在门板上,放肆地亲吻起来了。
「唔……少……」她想跟欧阳少华说话,但一张开口,唇舌就被涌上的唇瓣卷入,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这么色……染天晴开口抗议。
欧阳少华趁着这机会,灵舌长驱直入,探索她檀口内的温热,与她躲避不及的舌尖相互交缠。
他的热情几乎快将她吞下肚。
「噢……」她贴在门板上,发出难受的吟哦。
不管她再怎么甩头闪避,双唇还是被男人扎实地吻住,几乎快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了。
到底是谁说他软弱、无力的?
为什么每次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她就觉得被他牢牢纠缠,再也无法离开?
「晴儿,没人可以分开我们,你的每一寸……都是我的!」他边吻边啃咬她的唇缘,在她耳边低语。他用高躺的身躯压制她,两手捧着她的脸蛋,要她接受他的吻,彻彻底底,都不能漏掉。
随着他疯狂的吸食,她嘴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他舔舐过,她的唇也被他吻得红肿了。
「你冷静……没人可以……」拿欧阳少华没辙,染天晴只好轻抚着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激昂的情绪。
她真的会被郡主那个凶婆娘给害死!
每次,只要她出现,少华就会失去神智,像疯了般缠住自己……那女人是带给他多大的压力?让他每次看到她,都要发一次神经?
「我不要她!我只要你。」他近似疯狂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就像宣誓般,不断在她耳边呢喃。
「我知道,我们都圆房了,早就是夫妻了。」她两手环住欧阳少华的颈项,安定他的心。
「是啊!可是你说不能对外公布……」他迟疑的表示。
「谢谢你在那么紧急的时候,仍然守着对我的诺言。」听出他的委屈,染天晴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只要你当我的娘子,要我做什么事,我都肯。」捧着染天晴的脸,他柔情万千的回应。
「早就是了。」她还能不醉在他的深情里吗?
「那就好。」
滚烫强健的体魄,隔着衣裳,跟窈窕的娇躯紧紧贴附,完全没有空隙,她感受到他的热情。
「我们……到床上……」染天晴红着脸,两手轻拍他的肩,低声表示。
「来不及了!我就想在这里。」他缠着她,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他早幻想要跟她做尽每种姿势,换过每个地方……让他们不管走到哪,都可以闻到彼此的气味。
所以,他现在想在这里……
「天哪!」她低声惊呼,两手攀住他的脖子,被逗得两腿乏力。
「不许叫『天』,我会嫉妒!我是你的夫婿,我就是你的天!」他心眼狭窄得很彻底。
……
月光从窗户射入,恰巧照射到两人的交合处。
室内没点燃任何一盏烛火,但他们交媾的旖旎画面,却被恰巧的方式,让月娘偷窥。
染天晴眼神蒙胧,乌黑的长发散飘……
「好,实在太好了……」奇异而煽情的气氛让她大喊出声。欧阳少华没说话,继续在她的体内耕耘着。若非情人坚持不能透露她是女儿身,依他这么努力的情势,她绝对能受孕。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实实在在拥抱她,不管怎么做,他都不会反对。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月明星稀,幽静的小别苑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嘶喊声。「这样好吗?」染天晴压低嗓音询问。
「很好……」欧阳少华俊脸泛红,不停嘶喘。
「那……这样呢?」她不想放过他,继续追问。
「不够深!再用力点……」向来斯文平稳的声息竟断断续续,一声呼喊,似乎快没气。
站在树丛下的侍卫们,禁不住皱眉,伸出手指,猛掏耳朵,神情显得不耐烦。屋子里,已从昨晚吵到现在了,还不累啊?体力真是过人。
「喔……」染天晴望着满脸顽皮样欧阳的少华,她捂住嘴巴,蓄意压抑的笑声快爆出喉咙。
天哪!戏弄别人,真的很快乐,哇哈哈……
「再快、再快……」隔了半晌,欧阳少华继续扯开喉咙,对窗外叫嚷。
坐在他身旁的染天晴连忙递上茶杯,让他润润喉。
欧阳少华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边,制止她把狂笑泄漏出去。
万一让人听出笑声,知道他们在演戏,他们闹了这么久的虚凰假凤,可都白搭了。
「嗯!很好,我很满意。」趴在情人身上,差点笑到岔气的染天晴,蓄意压低声音,不停称赞着。
「真的吗?」欧阳少华眉目含笑,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笑弯腰的小女人。
「当然,你超棒的。」她称赞他的话,似乎怕外人没听到,将手腕拱成半圆形,对窗外大喊。「嗯!你也很棒……」响应的声音显得虚弱,却带着愉悦。
「我爱你。」染天晴怕笑声过大,只有窝在他的胸膛里,扁扁地呼喊,但爱字依旧清晰可闻。
在外头听了大半夜的侍卫,终于有人受不了,拿布块塞住耳朵。
吵死了!
真不知屋里那个弱不禁风的娘娘腔,到底有哈好?
他缠着另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看起来真的很碍眼。
为了王府日后的声誉着想,他们应该报告队长,再呈报王爷,不能让郡主任性而为。
「我也爱你。」欧阳少华搂着抖动不已的肩膀,要她控制情绪,不要笑得太夸张。
「外头的侍卫好可怜。」染天晴的泪水已滴在情人的胸膛上。她趴在欧阳少华身上,克制着不断从喉咙喷出的笑声。欧阳少华无奈地看着她,眼底带着纵容的笑。只稍稍对王府的侍卫恶作剧,没想到天晴会那么开心。
「我喊了一整晚,我的喉咙才可怜,好吗?」欧阳少华要她别忘记,他是贩卖声音的幕后主使者。
「我让福伯送梨汤进来。」染天晴掩住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用了,让他看到我们俩衣衫完整,只是抱在一起笑,跟他想的不同,又添麻烦。」欧阳少华摇摇头。
他可不想精心策画的计策,被福伯识破。
「你觉得郡主会怎样?」染天晴找话题闲聊。
她轻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咚、咚」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即使被软禁一辈子,也没关系。
她从来没想过,跟他在一起,连这样说话都很有趣。
这种满足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大概会很生气吧!」他搂住她的肩,眼皮慢慢阖上。事实上,他只是想让众人对「他们」的关系想歪而已。以为「她」是他的男人,他爱着「她」,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这样就够了。
至于,郡主对「他们要好」会有什么反应,他还没仔细推算过。
他不在乎她的情绪,才不管她怎么想。
那女人不归他管,他理她怎么想,做哈?吃饱太闲了?
【第八章】
「呜哇哇……」哪来的心碎的哭泣?再配上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嗯哼!那样突兀的声音,划破这个幽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特别、显眼。「哎呀!谁砸我?」正摇笔苦思的白慕天,被一只平空飞来的绣花枕头砸到头了。
「天哥,你还有心情写诗?」云芊婳踏着优雅的脚步,走进厢房里,俏脸带着疑惑的神情。
白慕天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扉,认真表示,「这么美的夜色、这么凉爽的风,难得配上这么凄厉的叫声,当然要效仿古人来个赏景吟诗呀!」
「那是如意姊的哭声,你还这样说?」云芊婳坐下来,跟在身旁的婢女连忙替她倒杯茶。
都哭一整天了,劝也劝不听,能怎样咧?白慕天猛翻白眼。「不然要怎么说?欧阳兄都说不喜欢了,还能怎样?」他将笔搁在桌案上,无奈的耸肩。
「如意姊贵为郡主,能娶到她,算他祖上积德。」云芊婳不死心,继续帮风如意说话。
「欧阳兄才不管他的祖上有没有德!逼婚也没用。先前,摆出他不怕死,连饭都不吃了!现在软禁他又怎样?他跟他的情人关在房里,要好得死去活来,如胶似漆,我们帮什么忙?让更多人知道郡主喜欢这种男人?」白慕天扇风点火,把情况说得很严重。
「可是……也不能……」云芊婳还想说什么。
「胡闹!真是胡闹!不要管她了。」风之豪走进花厅,英挺的俊脸显现出相当不悦的神情。
追男人追成这样,实在把风家的脸都丢光了!更何况好的不挑,偏挑这种的?据侍卫队长传来的消息,只说欧阳少华实在不配当郡主的夫婿。那,实际状况怎么样,可能更不堪入耳。
「之前关在别馆,真的只喝碗米汤,后来又什么都没吃,差点饿死,还好被他的仆人救出去。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闹出人命……」白慕天虽没讲清楚是谁,但内容已明白指向跟风如意一起把逼婚闹得翻天覆地的男人了。
风之豪喝口热茶,没有说话。
「不吃就不吃,饿死算了,让如意姊那么难过,还算便宜他咧!」云芊婳恶声恶气的放话。
她对始作俑者没半点好感,也不知道他哪里好,竟然让姊妹淘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两人吵归吵,但她就是不准别人说他半句不好。
真是气死人了!
「但,哪天皇上雅兴大发,要找御用琴师弹奏,却听到他在几百里外的小城饿死,一追究起来,可是不得了。」白慕天边指示随侍一旁的书童磨墨,边淡淡提起,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真要便宜那臭小子吗?」总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吧?云芊婳继续帮姊妹淘出声,想替她讨得想要的东西。
「不行!在朝上,爹已经有够多事让他心烦了,不能再添上这一件。」风之豪眉头一皱,做出裁定了。
「你打算怎样?」白慕天看向好友,面带笑意。
「姨婆写信来说身体微恙,我跟如意正巧过去探望她,替娘尽点孝道。」
风之豪起身,对贴身小厮做出嘱咐。
「是的。」得了命令,小厮转身就走。
「豪哥,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云芊婳听到心上人有了决定,连忙要起身跟从。
「你不觉得无聊,想跟就跟吧!」风之豪响应,没把少女情怀放在眼底。
如意需要姊妹淘聊天、谈心事,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也没闲空跟这群丫头瞎扯淡。此刻,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把闹得翻天覆地的逼婚化为乌有,跟他说清楚风王府绝不强人所难。只要人不是在他们面前回西天,什么麻烦都与他们无关。
对!就是这个主意。
「不要!我不准!我不准……」风如意哭爆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刺穿轿外所有人的耳膜,但所有的仆役都闭紧嘴,奉命行事。
扛轿的轿夫,四人八脚,同声齐步,飞奔向前,把负载行李的车马甩在后头。
轿夫疾走的速度,犹如逃难。
「啧!走得真快啊!」白慕天摇摇折扇,眼底带着戏谵的光彩。
风之豪神气地坐在马背上,对好友轻轻点头。
「知道了,安心地走吧!」白慕天一把收起折扇,朝他们挥了挥手,要他们快快走人,省得被关在轿子里,被五花大绑的风如意,自行挣脱绳索,跳出来说不走。
这个麻烦比较大。
风之豪转头,亲自押着载有亲妹妹的轿子,远离欢喜城,而其它的事,他全权交予白慕天善后。
他相信他会帮他处理得很好。
「走啰?」坐在茶馆二楼靠窗位置的染天晴,探个头,望着像条人龙的浩荡队伍,喃喃自语。
「不走,还想留下来继续参观吗?」欧阳少华淡淡调侃被强行押走的泪人儿。
「我看她很想……」染天晴想起她恶霸、刁蛮的气势,不禁摇头。
「别管她!」他将情人拉近身边,「这里的茶点很有名,刚到欢喜城时,我就想吃吃看他们的东西了。」方桌上摆满满,都是茶馆里最有名、最精美可口的茶点。他们面前还各盛着一碗刚湖出来,色泽美丽、气味芬芳的碧萝春,甘美的香气诱人极了。
「好吃吗?」一讲到吃,染天晴的精神都来了。
「你吃吃看。」欧阳少华微笑,夹了一个精巧的松子冰肉糕,放入她的嘴里,让她尝尝味道。
「喔!好。」眼底冒着红心,她乖乖张开口,接过他的喂食。
「觉得怎样?」欧阳少华没把杵在一旁,看到两眼发直、筷子掉下的旁人放在眼底,温柔地询问染天晴。
钦!这两个男人是怎回事啊?路人看傻了。
「嗯……好粗……」染天晴拼命点头,不停咀嚼,已口齿不清。
「你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叫。」欧阳少华温柔的表示,满心愉悦地看着她进食的模样,宠溺的神情溢于言表。
「喔!」染天晴吃完一个,又被喂了第二个……
这样的状况,就是福伯急急忙忙,三步并两步,拖着白慕天到茶馆时,映入眼帘的情景。喔!两人已「你浓我浓」起来了……
福伯相信主子根本没把郡主的逼婚放在眼底,但没想到染少爷也这样?他真的觉得自己好苦命啊!
他劳心劳力,拖着白慕天在背后收拾残局,谁知道他们俩竟逍遥似神仙。
这就是天生好命的差别吧?
「好吃!」
染天晴脚步轻盈,神情愉悦地走回歌舞团,手里捧着一包色泽嫣红的李子,快乐得快飞上天。
她跟着欧阳少华被关在小别苑,行动很不方便。
现在,事情解决,凶婆娘离开了,他们可以自由走动,她要把没吃到的零嘴全买来祭五脏庙才行。欧阳少华跟在佳人的身后,心情也很好,因为他用三十文买到一本旧琴谱。
看里头记载的音律,他知道是前人遗留下来的心血,却被无知的后代贩卖,用微薄的文两换取生活所费了。
唉!真是知音难觅。
他们耗尽一生的才能,为天地留下动人的旋律,没想到不但没人珍惜,还流落旧书肆,当成杂书贱卖了。
依他说,何必这么认真,为自己的存在留下一点痕迹呢?后人不懂,到最后还不是跟着一堆不知名的书籍蒙尘?
既然这样,当初汲汲营营,为它耗尽心力,又所为何来?
所以,他不求解语花,也不用知音者,为寻求稀少的对象,一生心事重重,不是他会做的事。
人生在世,他只求快意罢了!只要每天能畅快行事,过得快活如意,那就够了。郡主想事事顺心,芳名「如意」。
而他,求的也不过如此,所以他坚持跟她杠上,非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可,至于闲杂人等的目光,算什么呢?
「呜哇哇……」紊乱的思绪正在他脑海里飞驰,未料却又听到扯着嗓子,尖锐哭爆的声音。
几个歌舞团的丫鬟,看到两人回来,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低头走掉。
「怎么?今天是碰到大出丧了吗?怎么到处都有人哭得这么凄厉?」染天晴搔搔耳朵,百思不得其解。
跟在身后的欧阳少华没说话,想把她带离灾难现场。
「你回来了?」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宋艳,跨出厢房,便看到吃得嘴唇红通通的染天晴。
唉!这丫头都要嫁人了,怎还这么孩子气?
「嗯!里面怎么啦?」染天晴想探头。
「别闹了!明明哭得正伤心,你别去烦她。」宋艳揪住染天晴,不让她进去惹明明难过。
「为什么?」她还搞不清状况。
明明哭,她去安慰她,才正好啊!她一定听她的话。
「傻子!她知道你是女人,还能不哭吗?你进去做什么?」站在染天晴身后的欧阳少华倒是了解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哈?」真的吗?染天晴看了宋艳一眼。
「总不能让她为了把你导入正途,整天想着怎么跟少华抢你,而浪费时间吧?于是宓姊便把事实跟她说。」宋艳用赞叹的眼神打量着欧阳少华。或许多个机灵的妹夫是正确的选择。
「不是说……」不能说吗?当初签了合约,也注明这件事要保密的啊!染天晴傻愣愣的看着宋艳。
「她再误会下去,事情就难办了,歌舞团不需要多个『如意郡主』第二,我们不想看她跟真男人抢『假男人』。」这出愚蠢的戏码只要看一次就够。宋艳淡淡调侃两人。
「噢!」染天晴的双颊瞬间泛红。
意思是说,他们在小别苑闹得轰轰烈烈的事,歌舞团的姊妹们也知道啰?唉!她可尴尬了。
「这样很好。」他也不用想尽办法把天晴拐在身边,就怕她被女人轻薄了。欧阳少华的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我们找个日子,把亲事办一办吧!」宋艳微笑,对欧阳少华表示。
「太好了!谢谢姊姊成全。」听到喜讯,欧阳少华掀起衫袍,当场就要对宋艳下跪道谢。
「你干嘛啦?」染天晴赶忙拉住他。
「不用跪了,你好好对天晴,好好疼她就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宋艳忍住泪,心里百感交集,但想到欧阳少华为了染天晴,力抗郡主逼婚的气概与决心,心里又不禁得意。她从没想过天晴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追求、疼惜,这样就够了!连古人都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欧阳少华是拿真心来换,她又怎会舍不得把妹妹交给他呢?只要两人从此幸福,还求什么呢?
「这是当然的。」欧阳少华频频点头。
「噢!」没想到她的亲事竟在回廊上谈起来。染天晴困窘到不行,又不能阻挡兴致勃勃的两人……
算了,要嫁就嫁吧!
反正他们早就是夫妻了,只是欠个公开的仪式,既然少华跟姊姊都在乎这事,那就这样吧!哈!
城北的晨晖巷,许多书铺、古玩、珠宝的店家聚集在那里,其中一家专卖旧书,生意不好的铺子已转手,让阔气的外地商人买走。整条街的人议论纷纷,全等着新东家开店,看他们有哈法宝,可以让老店起死回生,只是没等到新老板来开店,倒是来了不少家丁,前前后后把整间铺子都围起来了。
「该死!那本琴谱呢?」好不容易拿到旧书肆的房契、地契后,庄子麒没空细看,就往站在身后的总管身上塞去,拼命搜寻旧琴谱的下落。
当初,他真该一手抢过来的,不管老板开多高的价,他都买,就不用找得半死了,偏偏跟那个臭老头在古玩店结怨之后,就不愿跟他做生意,导致他得透过第三个人的手,辗转把整间书铺买下。
「全都买下来了,那本书应该还在这堆旧书里。」管家接过重要的文件,边往怀里塞,边跟少主报告。
「我不要『应该』!咳、咳……我要『绝对』是。」心高气傲的庄子麒气呼呼的纠正,边努力翻着像一座小山的书塔,搜寻珍宝的痕迹,却又因为扬起的灰尘而不停咳嗽。
该死!那本琴谱到底跑哪去了?在这个小城,应该没人识货,知道那本琴谱的宝贵,所以应该还在里头。但,到底被放到哪里去了?庄子麒心急搜寻,却又不跟属下说明书籍的重要性。
「我有跟李老板说,我们全部买,不只是土地、房子,连他的书都买了!
那天之后,书肆的门就没再开过,所以……」
「好,不用再说,我知道了。」庄子麒手臂一扬,制止管家连篇废话,继续翻箱倒柜,认真搜寻着他梦中的琴谱。
只要取得那本琴谱,往后,他要什么有什么了……
「要不要调派人手?」看到少主找得辛苦,管家好心询问。
「不用,我找就好了,你们没人看得懂。」他毫不客气,对管家的好意大肆嘲笑一番。
喔!他就知道主人会这么说,所以也只是随口问问。
「好的,如果少主需要我的帮忙,再吩咐我。」管家退到门口,就像其它家仆一般,站在那里纳凉,没再进入书肆。
「哼!」聪明的庄子麒哪会看不出管家的想法,不过,等到他的计谋成功,这群让他爹雇用的手下,到时可得扒住他的大腿,求他赏给他们一条活路。
到时,他要娶京城最美的姑娘当娘子,盖最豪华的别墅当宫殿,出门要搭最豪华的马车,而路过的人看到他,都得跟他躬身跪拜……哈哈!
满心都是未来美景的庄子麒,边掩住口鼻,边卖力搜寻琴谱的下落,直到夕阳西下,还不离开。
「少主,天色已暗,该回家了。」管家已经进来催第三次了。
「你是瞎了吗?没看我还在找东西?怎么走?」庄子麒已拿着烛台,细细搜寻,就怕看不清书上的文字。
「可是……老爷已经……」管家支支吾吾的表示。
「你派一个人跟我爹讲,我今天要睡在书铺,不回去了。」庄子麒才懒得管他爹的催促。
「可,少主,你这样很危险。」管家看搬出老爷,还是请不动少爷,他只好另外想办法。
「危险什么?」整天泡在旧书堆里,庄子麒心情很差,恶声恶气的反问。
「这里都是书,人说水火无情,一旦有了万一,你花钱买来的书铺可能……」管家恭敬的提醒。
「喔!天哪!」听到管家的劝诫,庄子麒心中一惊,握紧手中的烛台。
这个书铺烧了,他的美梦不就化为乌有了?
但,他看向满坑满谷的书册……
「好,回家就回家。」庄子麒火冒三丈答应了,并另外指示,「你明天多派几个识字的人来,说我有事交代。」
「是的。」终于要找帮手啰?管家恭谨的回应,心里却不断偷笑。
「哼!」庄子麒一甩衣袖,拿着烛台,迅速离开旧书铺。
只要再一天,只要再一天,他就鲤跃龙门,成为庄家光宗耀祖的第一人,当上万民之首了!
【第九章】
七天七夜,欧阳少华窝在小别苑的书房里,已经整整七天七夜了!除了见他抱着一本破书,整天喃喃自语之外,就是看他抱着福伯从城里调来的凤尾古琴,整个人像着了魔的,十指在上头滑来摸去,还不时喊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大书呆!不是这样,是哪样?」染天晴杵在门边,拿着一颗鲜美的梨子,边啃边问,只可惜走火入魔的男人没有听到,当然也没回答她。
喀!怪人。
刚开始,染天晴还觉得颇有趣,毕竟被他瞎缠烂打一阵子,连呼吸都闻得到他的气味,都快窒息了,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自然再好也不过,但她发现她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自从他转移注意力到那本破书之后,没两天,她已经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到第五天,她已经觉得很不是滋味……现在第八天,她很想冲进书房,把那本破书给撕了!
但,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怎么可以跟书本争宠?
所以,她耐住亟欲爆发的脾气,决定出门晃晃。
想当初没有欧阳少华时,她的日子都很逍遥,现在他为了一本破书忘记她的存在,她就再去过之前逍遥日子就好啦!
哈哈!说走就走。
染天晴走两步,迟疑地回过头,探看欧阳少华有无发现,会不会说想跟她出去逛?没想到他连抬头都没有……
「我要出去买东西!」她干脆提醒他。
「好的,自己走路小心。」沉浸在琴谱的旋律里,欧阳少华连头都没抬,只是随意嘱咐。
可恶!他竟然这么说?心中一把熊熊火焰迅速燃起,她愤怒地踢了一下屋梁,才气冲冲的离开小别苑。
「怎啦?」刚从外头进来的福伯恰巧与她擦肩而过。
但染天晴没空理他,径自离去。
未来的少夫人横眉竖目、怒气腾腾的模样,让福伯心里好生疑惑,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跟主子禀报。
「少爷、少爷,苏姑娘已经到欢喜城,预备要喝你的喜酒了。」福伯冲进书房,大声宣布。
「咦?师妹来了?」听到福伯告知的消息,欧阳少华迅速抬头。
「是啊!苏姑娘已经在酒楼附近的客栈住下了。」福伯眉开眼笑的表示。
讲到少主的意中人,竟从男人变成女人,他也感觉疑惑,但只要主子的对像是女的,那就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所以他在确定后,便随即找媒人、挑日子、准备聘礼,顺便发布消息。
在外地,先办个简单的仪式,等回乡后,再来办个轰轰烈烈的,把所有亲族全都请来,盛大热闹过一番,才算数。但,即便一切从简,他也是忙里忙外,又找了不少临时雇佣,几乎快跑断腿。
只要想起是喜事,他就忙得心甘情愿。
天哪!他的少爷终于要娶妻了!真是太感动了。
等他哪天死了,就可以安心跟在西天的老爷、夫人见面,向他们报告少爷娶得如意妻房了。
呜……这真是太好了……呜呜……
「你快去请绾儿来这里,说我有事找她。」欧阳少华眼睛迸出晶亮光芒,语带兴奋的指示。
「好的。」福伯点头,即刻跑出门。
成亲前还要找别的姑娘聊天?不跟未来的媳妇儿培养感情?是因为他们已有实际的夫妻关系吗?
对眼前的事,福伯满脑都是疑惑,但也不好开口询问,毕竟他的主子跟一般人不同,搞不好问他,也会得到不是答案的回答,何必问呢?
「或许是这样……」苏绾儿拨了琴弦、试试音律。
「对、对!应该是这个音。」欧阳少华如获至宝,赶紧拿起毛笔,在宣纸上誊写新的旋律。
「也有可能是这个音?」苏绾儿探过头,轻拨一下手指。
「不对!那个音我昨天试过,放在这里可以,但整段弹起来,没有前头的曲调优美。」欧阳少华摇头,讲起研究的心得,用说的不过瘾,整个身子凑过去,两手开始在古琴上拨弹起来。
「喔!也是。」苏绾儿不断点头,脸上有沉醉的神情。
就这样,两人靠得极近,窝在书房里,一个弹琴,一个记录,讨论得口沬横飞,极其陶醉。
「师兄,如果再改一个音呢?」苏绾儿偏过头,身子恰巧侧在欧阳少华胸前,两手放在琴上,飞快拨弄。
「我跟你说……」染天晴拿着从市集买来的鲜藕,兴匆匆的跑进来,却看见两个音痴亲密地紧靠一起,大剌刺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而泡了茶,跟着端进室内的福伯,也见到让染天晴诧异的这一幕,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
苏绾儿没察觉室内多了两个人,两眼盯着琴谱,继续挥着手指,根本忘记她专程来看师兄的新娘这回事了。
「什么事?」欧阳少华边抄音律,边回应染天晴,但他的眼睛很忙,没空看她。
染天晴傻在原地,她从没想过会看到欧阳少华跟另外一个女子以亲昵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时间,她只觉得头昏眼花,而心却难受得快要爆炸……
「我想应该是……」欧阳少华丢下笔,抢过琴,亟欲把自己的新发现跟师妹分享。
「该死的!你到底在干嘛?」看到欧阳少华凑过去,染天晴想也不想,便把手中的鲜藕扔出去。
「师兄,小心!」恰巧苏绾儿懂点武艺,赶紧推开欧阳少华。
看到欧阳少华被女人救了,染天晴更火大,顺手搬起福伯手中的茶具,往两人身上泼去。
「染姑娘,那个烫啊!」福伯大声哀号,却追不回被当成武器的茶具。
苏绾儿拖着欧阳少华,把他带离危险区域。
「晴儿!」没料到染天晴会大闹书房,欧阳少华疑惑地看着她,这才见到佳人惨白的脸色。
苏绾儿看着染天晴,不了解这位突然冲进房的俊美少年,跟师兄有什么极大的冤仇,拼命拿东西砸他?
「你现在是想怎样?」染天晴已忍无可忍了,决定跟欧阳少华开诚布公,谈谈让她心如绞痛的事。
是因为成亲在即,他完全拥有她了,所以才前后态度不一吗?如果是这样,她可以修正!
「你怎么啦?」欧阳少华莫名其妙的望着突然发脾气的染天晴。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染天晴的两颗眼珠恶狠狠的瞪着站在一块儿的男女,脸色惨白。
「我……」顺着染天晴的视线,欧阳少华才恍然大悟,赶紧跟师妹拉开距离,才语气和缓地介绍,「她是跟我同门学琴的师妹苏绾儿,接到福伯发出的帖子后,特地来喝我们的喜酒。」
原来眼前这个像男孩般打扮的人,就是师兄的未婚妻?苏绾儿的眼底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刚刚他们靠得有点近……也难怪她误会了。
「只是这样吗?你确定只是这样吗?」染天晴愤怒而冷漠地反问,难受、懊恼的情绪充塞她的胸臆。
「她真的是我的师妹,我们认识很久了!」欧阳少华无辜地解释着。
「有比我们久吗?」染天晴截住他的话,锐利的反问,「我们可是打从十岁就认识了!结果呢?你还不是……」后头的话已噎在她的喉咙,说不出来,眼眶有泪水在打转。讲到她跟绾儿,谁先认识?当然是她了!但这不是重点啊!
「晴儿……」染天晴眼眶的泪水,让欧阳少华傻了。
从认识起,他就知道天晴是性格像男孩,行为举止也像男孩,跌倒、受伤、跟人打架……从不哭的野蛮女。
没想到她竟然会误会自己跟绾儿有私情而掉眼泪?这……他可以把她的眼泪解释成她在吃醋吗?
「我跟师兄真的只有兄妹感情,刚刚是在研究有缺失的琴谱……」看这对未婚夫妻,似乎为了自己的出现大起干戈,苏绾儿非常尴尬,赶紧跟染天晴解释。
「只是这样吗?他从讲定婚事后,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之前整天抱着书,我跟他讲话,他忙到连头也舍不得抬……现在说你是师妹?谁知道改天会不会再多个师姊……」染天晴的神情凄切。
「晴儿,我没有师姊,只有一个师妹,你误会了……」没看过这样的染天晴,欧阳少华慌了,赶紧走向前,想解释清楚。
「你不要过来!」染天晴的脚步往后退,不让他靠近。
之前她找他,他不理她;现在他想靠近她,换她不理他了!拒绝男人,有那么难吗?
她舍不得他掉泪;现在,倒换成她为他掉泪了。
她舍不得有什么用?她疼他,有什么用?他有将心比心,站在她的立场,想过她的心情吗?
哼!想也知道,他不曾有过。
「你不要这样……」从来没跟染天晴有过争执,纵使欧阳少华聪明、狡诈又善于伪装本性,但面对爱人误会时,仍然慌乱。
「是因为名分已定,你认为我跑不掉,才这样对我的,对吧?」染天晴边退边问,她的口气冷淡。
「不是这样!你想太多了!我不是这种人,你不要乱听、乱想,我只是忙着看书……」欧阳少华很想冲到染天晴身边抓住她,用力摇晃她,把她摇到再也说不出这些混乱的鬼话为止。
「你不用再讲了,我不想听,一切都算了。」染天晴举起手腕,制止他的澄清,神情显得无奈可怜。
被冷落七天的委屈,加上情人跟苏绾儿亲昵弹琴的相衬画面,让她既吃味又心痛,脑子无法正常运作。
不管真的假的煮的蒸的……她决定一切的愤怒都到此为止。
就像戏文里演的鸳鸯蝴蝶,她跟着为他心疼、掉泪、高兴、难过……到头来,还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却还要在这团迷雾里,极力弄清楚到底哈是真、哈是假?
她觉得太累了。
在没跟他相遇之前,这些情绪对她来说都像西天怪物,现在,为何这么熟悉?
她为他失了魂、掉了心,到头来,还得气恼自己太在乎,所以才会误会,那么她的心疼、眼泪又算什么呢?真的太蠢了!
「染姑娘,『一切都算了』是什么意思?」站在旁边的福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就是算了,我们不用成亲了。」染天晴径自挥挥手,有气无力的离开,背影犹如战败的士兵。
「不准!已经决定的事,不准取消!」爱人的决定犹如青天霹雳,欧阳少华即刻冲到她身旁,大声嘶吼。
听到欧阳少华的吼叫,福伯吓到差点跌倒。
向来儒雅斯文、讲话和善有礼的欧阳少华,竟会露出激昂的表情,口气霸道决断。
不过,仔细想来,欧阳少华只要碰上染天晴,再扯到感情,荒腔走板的行径几乎常常上演,其实也不用太惊讶。
「你不准?你凭什么不准?我不想嫁,还轮不到你批准!」原本已经消气的染天晴,听到欧阳少华恶霸的口气,心中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你是我的人了!还敢这么胆大妄为?」欧阳少华一把揪住染天晴的手腕,瞪着她。
两人四目,牢牢相对。
「为什么不敢?『贞洁』很重要吗?有什么了不起?那个可以吃吗?我从来不把它放在眼底!」染天晴恶狠狠的呛回去,直率火辣,大胆敢言,让旁观的两人都快无法呼吸。
「我不准你这么轻率,快把那句话收回去!婚约照旧。」隐藏在欧阳少华骨子里的霸道,被染天晴逼得完全呈现。
平常,他或许诡计多端,善于利用自身的优缺点,游走在众人之间,连位高权重的皇帝,他都自有办法应付。
但,碰到跟染天晴相关的事务,他灵巧的脑袋就会打结,像个孩子似的,跟着她一起又叫又闹。
「哼!我原本就这样,谁还要你准许?真可笑。」染天晴撇撇嘴,拔腿就走。她火大了,不想玩了。
「染天晴……」算你狠!欧阳少华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的全名叫哈,你不用复习了。」染天晴的背影越来越遥远,随风飘送的口气依旧讥诮。
站在原地的欧阳少华可以想得到她的表情肯定是顽劣率性,只要关系她的一切,他都想得到。
她就是跟一般的闺阁淑女不同,她就是这么独一无二,即便争吵,还是这么特别,让他永远不知什么叫「放弃」
他,要定她了。
【第十章】
「哇!可恶哇……」踏出幽静雅致的小别苑之后,染天晴便仰天长啸。胸中的郁闷,把她逼得快要内伤了,但因为他们吵得太轰轰烈烈,在回廊走动的丫鬟们似乎都听到动静,纷纷拉长耳朵,好奇的目光射向她,想观察个水落石出。
染天晴稍稍牵动嘴角,对大家勉强挤出笑容,便立即转身,从酒楼后院的小路跑掉了。
她不想跟姊妹们谈这件事。
先前,忍不住在欧阳少华面前红了眼,已经够丢脸了,如果在姊妹们面前忍不住即将溃堤的情绪,她日后怎么在歌舞团的姊妹们面前做人呢?
「上哪去?」秋葵只能对着她的背影,用力大喊。
「我出去买东西。」染天晴头也不回地走脱,但仓皇的脚步像逃难,泄漏了慌乱的心绪。
「早点回来!」秋葵不确定她听得到。
「知道啦!」染天晴没回头,也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因为只要一回头,就会让人家看到她的泪水像控制不住的雨滴,滴滴答答,不停奔流……
呜……她好难过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这么奇怪,以前不计较的、不在乎的,现在碰到欧阳少华,心里就开始计较起来,整天怪东怨西,漫天胡思乱想,不管他怎么说,她都听不下去,一火大,她才会说退婚的。
她不是不在乎他,而是她没办法消化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也不知该怎么跟情人抗议,他不能一天到晚抱着书,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还有那个该死的师妹,跟他站在一起好适合喔!简直就像人家说的金童玉女……
喝!不是没念书?这时候又记得这句成语干什么?染天晴又气又恼,兀自责怪自己。而她只会跟人打架,举止不秀气,不穿裙子、不会弹琴,他捧着书说什么,她也听不懂,更别说跟他一搭一唱,说得口沫横飞,站在他身旁,粗枝大叶,她活像他的保镖,一点也不像他未过门的妻子!
可恶!真是气死她了。
她很想叫欧阳少华的师妹,最好离他三尺以上,不准再那样靠着他!
但,她说不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太丢脸……
都是欧阳少华那个混蛋害的!害她变得婆婆妈妈、心胸狭窄。
视线莫名其妙的模糊了,眼泪像下雨一样流……
呜……太可恶了!
于是,路人便看到一个相貌俊俏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非常伤心,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众人议论纷纷,想派代表上前跟她攀谈。
但,染天晴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所以脚步越来越急,前方的路径也越来越荒凉……突然间,似乎有个重物从她身后飞来,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倒下去了。终于捆到人了!
「少爷,再来怎么办?」一路追踪染天晴的打手,终于在人烟稀少处动手了。
「叫欧阳少华拿琴谱来换人,不然他未过门的妻子就是我的了!」庄子麒得意的表示。
「是的。」打手兵分两路,一边去送讯,一边护送染天晴回庄家的宅院。
而殿后的庄子麒,虽然对自己的手到擒来非常得意,但还是很疑惑欧阳少华的眼光……
天底下,美女这么多,他身为「御前第一琴师」,被多少燕瘦环肥包围,为何独独钟情一个像个男孩的小鬼?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嘿嘿!真神奇。原本以为他要等几天的,没想到不到两个时辰,欧阳少华就带着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那本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琴谱,对他而言,吸引力真的不如那个少年吗?
难怪大家说:「海滨有逐臭之夫」
「我的娘子呢?」欧阳少华看到庄子麒,就像看到老朋友般,没有很诧异,直接开口要人。
他们在京城就很熟了,不需要寒暄。
「在里头睡觉,还没醒来。」庄子麒指指隔壁的厢房,一派轻松的模样,但站在他身后的整排保镖,神情可不轻松了。
谁都知道欧阳少华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庄子麒干掳人勒索……不是好主意!
偏偏他任性而为,偏偏欧阳少华买帐,真奇怪。
「我怎确定晴儿安全?她真的在你手上?」他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表明要先验货,确定庄子麒不是空口说白话。
「你可以派你身后的老货来确认。」庄子麒指向欧阳少华身后的管家。
这个大少爷很不懂礼貌!福伯横眉竖目,火大的瞪着他,「我叫阿福,少爷都叫我『福伯』,是欧阳家的管家。」
欧阳少华拍拍福伯的肩,要他别跟他计较。
「你去看看吧!只要晴儿缺一角,我就让琴谱少一页。」欧阳少华微笑,态度轻松自在。
「去!去!去!她完好如初,睡得正香。」听到对手要拿琴谱开刀,庄子麒笑不出来了,要福伯去查探。
「你去看看,要仔细检查!」欧阳少华抿着嘴,神情淡漠笃定。
「是的。」福伯躬身,再跟着保镖入内查看。
在花厅的两个人,注视着彼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福伯的声音才从内室传出,「少爷,少夫人很好,只是还在睡。」
「好,你到外头去把丫鬟找来,扶她入轿休息。」听到染天晴安然无恙,欧阳少华随即把放在怀里的琴谱抽出,丢到庄子麒手上,边指示福伯,要在外等候中的丫鬟进来接人。
「迷香没放很重,你可以叫醒她。」庄子麒边翻琴谱,边告诉欧阳少华。
「不用了,这样就好。」欧阳少华挥挥手,表情万分宝贝,根本不采纳庄子麒的主意。
四个小丫鬟迅速进门,媒婆跟在身后,入内服侍染天晴,替她换上嫁裳,再仔细搀扶出来。
「咦?今天是大喜之日?难怪速度这么快。」庄子麒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
不过,现在是良辰吉日吗?
「你想喝喜酒,可以到欢喜大酒楼来,我不收你的礼金。」欧阳少华心情很好,大发慈悲,没空跟绑匪计较。
按照两人在京城龙争虎斗的过往,庄子麒扬起眉梢,心中有警讯。欧阳少华哪是什么文弱书生,哼!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你给我的琴谱是假的?」唯有假货,他才会给得那么干脆,又不跟他计较掳人的事。
「琴谱都到你手上了,你连真假都分不出来?」欧阳少华不屑的反问。
「当然看得出。」庄子麒大窘。
这本旧琴谱,就是传说中的濮水之音,上古琴师为暴君所做的靡靡之音,君王沉溺其中,国家衰败。
后来王朝灭了,琴师抱琴投水,再也没有人知道靡靡之音的下落,没想到会出现在欢喜城的旧书铺。
所以,他买下整个书铺,一本一本搜寻,就是为了这本琴谱。
只要得到这本琴谱,把曲子练熟了,再到皇帝面前献艺,让他陷溺其中,很快的这个国家就要换主人了。
庄子麒千思万想,就是没考虑到自己的死对头会那么识货,早一步把濮水之音买走,害他又绕一圈,想办法追书。
「那就好了,我当初从李氏书铺用三十文买来的,一页不缺,就是那个样。我今天很忙,你不喝我的喜酒,那就算了。」欧阳少华摆摆手,不再跟庄子麒多说废话,急着赶回去拜堂。
原来是急着回去当新郎倌,所以才懒得跟他计较?庄子麒终于了解了。
「我会派人送礼过去!」虽然他很讨厌欧阳少华,对欧阳少华没好感,但看在欧阳少华爽快放手的份上,还是祝贺欧阳少华新婚快乐好了。
「你开心就好。」他才懒得理庄子麒抢那本濮水之音要做什么。
一本原先就缺了页的琴谱,当然也是有价值的,只是不如原本的,但也要庄子麒找得出来缺在哪里……
不仔细看,琴谱其实还算完整啦!呵……
要不是琴谱有缺页,让他烦恼大半天,弹不出整首曲子,也不会冷落天晴七天七夜。
他是本着对真相的追寻,才会钻入那本琴谱里,没天没夜,可不是因为曲调迷人,让他废寝忘食,甚至忘记天晴的存在。但,这丫头还在气头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所以,他也不解释了。
趁她昏迷之际,先把她娶进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姻缘有了见证人,这样她就赖不掉了。
日后,他再跟她说明就好了。
反正呢!他就是要娶到她,实践跟她共度白首的盟约,其它的事,都只是他们人生乐章的插曲。
只要他快乐,剩下的,都不重要!哈哈……
要祝他新婚快乐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