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2

楼雨晴:恋奴 上

  屈胤碁,他是上天最精心的杰作,在那张出众容颜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完美……
  对于女人,他可以玩弄,可以狎戏,可以残忍,却从不认真。
  奴儿,与世无争的她是那么纯净,灿似秋水的明眸,绝美清灵得夺人心魂……
  她的澄净特质,勾动了他体内的魔性因子,让他急欲夺去她不解人事的无愁。
  然而,他什么都计量到了,就是忘了计量自己那颗早已沉沦的心……
  面对她的爱恋痴狂,她轻而易举地令他一再地失控……
  直到她心碎地含泪离去,他才猛然发现生命中早已不能没有她……



第一章

    绮罗帐内,一双男女狂乱交缠,共谱惊心勤魄的情欲旋律。

  良久——当一切回归最原始的平静,男子翻身退开,轻喘犹未平息,脸庞却已是一片无风无雨的幽冷。

  「碁——」女子酥媚的嗓音轻唤着,由身后搂住他,绝丽容颜依恋地贴靠着他宽阔的背。

  他,名唤屈胤碁,有着一张足以令全天下女人神魂颠倒的绝俊容颜,更有着一副健硕迷人的体魄,每每总教人销魂忘我——更别提,他拥有多不尽数的财富,出众的才干,是太多男人所望尘莫及的。

  这样一名各方向条件皆属上上之选的男子,只要是女人,谁不趋之若鹜,巴望得其垂怜?

  偏偏,他却看上了她,对她情有独钟……想起他温存多情的对待,她便恍如身在梦境,有着飘飘然的喜悦。

  噢!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嗯?」屈胤碁淡应,回身对上她无尽痴迷的眼神。

  哧!这就是女人。

  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讽笑,自唇角隐去。

  「碁,我爱你——」她失魂般的呢喃。

  然而她却没察觉,他不经意蹙了下眉。

  又是这句话——一句他听得生腻、无聊至极的话!

  有多久了?他回想,从第一眼看到她至今,好像还不满半个月,实在太容易到手了。

  突生的厌烦袭上心头,女人全都这副德行吗?不具挑战性的游戏一直玩下来,很难不生厌。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特别点的女人吗?

  女人,总爱强调真心,却忘了,心,不是每个人都有。

  「然后?」他不带任何表情地接口。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已经在幻想他抱着她惊喜交织的衣情了。

  「哦?」屈胤碁这回的反应更冷淡了。

  他怀疑,这女人有让他开心的耐?

  「我——」她垂下庇头,喜盈盈地低道:「我怀孕了。」

  「怀孕?」她所预计的欢呼声并没有响起,他只是挑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平静。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她仰起头,看向沉默的他。

  「为什么不喝药?」屈胤碁的声章是一贯的低柔、平和,眸中、却不合理地漾着沁冷寒光。

  「我知道你疼惜我,不忍心让我承受生产的痛苦,但是屈家不能无后呀!你对我这么好,为你受点苦算什么?所以——」

  「所以妳便自作主张,不经我的同意,便将药倒掉?」

  怎会?她竟觉得他此刻的温柔很教人毛骨悚然?

  一抹笑自屈胤碁脸上扬起——不具任何温度,笑意甚至未达唇角。「想听听我的回答?」

  「我……」在那清冷的眸光下,她没来由地瑟缩了下。

  愚蠢的女人!她真以为他是心疼她?

  呵!错了,大错特错!因为她不配孕育他的子嗣,他也不需要任何女人来为他孕育子嗣。

  他微微倾身,在她耳畔很轻、很柔,宛如悄话呢喃般,一字字清晰地说道:「打、掉、他!」

  「你——」她当场错愕地瞪大了眼。

  「很意外?」他眼也没眨,那口吻如此稀松淡然,好像讨论的不是一个小生命的去留。「我说——打掉他!别再让我讲第三次。」

  她简直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能用如此温存醉人的嗓音,去说一句残酷至极的话,而这个人,还是她打算挚爱一生的男人……「胤……胤碁……」她傻了,什么应变措施也做不出来。

  屈胤碁拉开停留在他身上的细软柔荑,无动于衷地下床穿衣。

  「今天之后,我不想再看到妳。」

  游戏结束了,一如以往,他是最后的赢家,她已无留下的必要。

  千算万血算,也没算到结果竟会是如此,她本以为,他会更加的珍爱她才对……不!这怎么可能!他说过,他极喜爱她的……前一刻,两人才热烈难分的缠绵过而已呀!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转眼之间,他就像换了个人,冷酷得令她感到陌生。

  「还是不懂吗?」掏出难得的「善良」,屈胤碁好心地为她解惑,让她当个明白鬼。「交了心,便注定了妳的落败,我要的,是征服的快感,至于你那颗无足轻重的真心,我不稀罕。」

  尽管是在此刻,他的嗓音,依然低沈醇柔得引人迷醉——「你……你怎么可以……」她不敢相信,这些天来的浓情万般,竟只是个假象,同时也只是一则美丽、却也残酷的游戏?

  为什么她从来没发觉,他竟是这么的冷血?

  心,陷入了冰窖,一股恶寒,冻得她浑身发麻,更多的恐慌涌了上来——不,她不能失去他!

  也或者,她根本不曾拥有过,但,这些她都顾不得,只因她已义无反顾地交付了所有,身、心、灵魂……她陷得好深、好深,若一切成空,她再活不下去,她真的会死!

  「不要抛弃我!」忧惧的泪滚滚而落,她惊急迫:「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不会怪你,就算你不要这个孩子也没有关系,我……」

  「妳好像还没开窍。」他址下她死抓着他的手,吐出的话语,字字犹如冰珠。「不是妳在不在乎,而是我根本就不打算要妳!」

  女人——呵,逢场作戏,调剂身心还行,若要留一辈了,那便是一种蠢到极点的行为了。

  衣袍随意一拢,他没多看她一眼,拉开房门,一步步走入夜幕中。

  一段游戏的结束,仅代表一项涵义:下一段游戏的开始。

  该去洗净她留在他身上的气味了,对他来说,任何一名女子的气息都使人难以忍受,他从不会让它陪他过夜。

  搅着他冷漠决绝的步伐,她的灵魂,撕成片片,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那一刻,她终于顿悟——爱上这个宛如魔魅的男子的女人,唯一的下场只有一个:比死更痛苦!

  ※※※

  炊烟袅袅。

  一名妙龄女子在厨房中忙碌地穿梭者,一会儿添柴火,一会儿看顾炉上正以细火精炖的食物,连细细的汗珠由额上滑落都无暇拭去。

  这是一道窈窕娇娜的身形,莹白的肌肤,是所有女性所欣羡的似水柔嫩,合该也是属于绝色佳丽,只是,若真细看,那细致的身躯,却没有不凡的脱俗之容相衬,只因,一块暗色胎记,占据了她脸庞的四分之一,显得极为刺目,也毁了所有的美好。

  任何人,只消看那么一眼,谁还有心思再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然而,这片胎记,是与生俱来的,她知道自己生得并不好看,有时,她会想,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生她的爹娘才会嫌弃她、不要她?

  孤儿的命运,没让她自怨自艾,旁人的侧目,也没让她自暴自弃,她知道自己可以活得很有尊严,即使用婢,也能过得自在,那些眼光伤不了她。

  「丑丫头,妳还在磨蹭什么?送去少爷房里的糕点弄好了没?」一声尖锐的呼喝声贯入耳膜,她一时没留意,小手烫了一下。

  抽回手,忍着痛,她迭声应道:「就快好了。」

  一声丑丫头,并没令她太过感伤,她早习惯了。

  一名弃儿,没有名字是否是理所当然的事呢?别人如何,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她从来没有一个足以代表白己身世的姓氏,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也或许有,只是不在她的记忆中。

  打从她晓事以来,一个「丑」字便一直跟随着她,成了她的代称词,久而久之,有没有名字似乎也不再是件多重要的事,反正用不着。

  加快了手脚,她赶忙将手边的糕点备妥,弄上精致的小碟。

  「弄好了。」她恭恭敬敬地奉上。

  厨房的女管事瞪了她一眼。「弄好就快送到观风苑去。」

  观风苑?她愣了下。

  那不是少爷住的地方吗?

  「可是——」她从来没离开过厨房呀!

  外头的事,一向轮不到她,进到府里三年,她一直都在厨房帮忙。大伙儿总讥笑她丑,还是别到外头去吓人的好;再不然就是说,少爷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天姿绝色,美得像仙女一样,她呀!最好安安分分地侍在厨房,免得自惭形秽。

  所以,不论是接待外来访客,还是端送茶水、膳食到少爷房中的婢女,都颇具姿色,而她,一向只适合干粗活。

  「叫妳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话。」张大娘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大伙儿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妳以为妳是少奶奶呀?想有清闲命?」

  「是。」她低低应了声,不敢再有第二句话。

  「送了糕点就快回来,免得碍了少爷的眼,当心讨皮肉痛。」

  张大娘不忘交代几句,在所有人眼中,她一面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知道了。」端着托盘,她闪身出了厨房。

  但是不到一刻钟,她就后悔了。

  观风苑该往哪儿走啊?一向只在厨房一带走动的她,对整个府邸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这会儿——惨了,迷路了。

  「真是的,房子没事盖这么大间做什么嘛!又没那么多人可以住,简直是折腾人……」她一边喃喃自语着,一面做着该往左还是往右的「人生抉择」,一个不留神,迎头撞上了一堵人墙。

  「唔……」好痛!这人的胸膛是铁做的啊?她长得已经够「可歌可泣」了,要是再塌了鼻子,那就真的连鬼都不领教。

  屈胤碁伸手扶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肩,给了他极舒服的触感。

  打不远处,他便隐约见着她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的娇憨模样,正觉得有趣时,她便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他很少这么轻易地让女人勾动心绪,仅是再简单不过的接触,却让他恋上这道柔软娇躯栖于他胸怀的契合滋味。

  而他甚至尚未看过她的容貌。

  她揉揉发疼的秀鼻,本能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有着比墙壁更硬的胸膛的人,这一看,当下毫无预警的「哇——」一声,叫了出来,还跳开一大步,两眼瞪得好大。

  「见鬼了吗?」屈胤碁不悦地道。若不是对自己的容貌太有自信,她这表情真的是和见着鬼魅魍魉没什么差别。

  「不……不是。」她吞了下口水,瞧得目不转睛。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活么俊的男子?两道极富个性的眉,浓淡适中;宛若寒星的黑眸,漾着点点幽光,蕴涵无尽冷魅、引人沈沦的力量;刚毅直挺的鼻梁下,是略显冷情、却也同样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薄唇……她甚至找不到任何句子足以道尽他的出色眩目,他就像是上天最精心的杰作,在这张犹如刀镌的出众容颜上,刻划着无与伦比的绝俊完美,找不到一丝缺憾。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你……长得真好看。」不知不觉,她心头的惊叹化诸言语。

  屈胤碁冷眉似有若无地一挑。

  又一个花痴。

  他该觉得厌烦至极才对,毕竟这样的话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是很难解释的,他唇角竟勾起一抹兴味,直想逗逗这名小丫头。

  也许是因为她那股纯真、不含任何杂质的钦慕吧!

  低下头,他首度正眼打量这名娇小人儿。

  她有一副极好的体态,抱起来应该很柔软舒适,想必也该有着出水芙蓉的美貌……然而,往上移的视丝却接触到那张不若想象中完美的脸蛋,屈胤碁不甚明显地皱了下眉。

  是失望吗?不管是谁,想必只消见着一眼,绝对不会再有深入探索的兴趣,然而,他并没有将目光移开,如果不去看那片碍眼的痕迹,她其实有着极秀致清雅的面貌。

  但,那又如何呢?他撇唇冷笑。

  女人最重要的是身体,只要尝起来的滋味够美好便成,至于是美是丑,熄了灯不全是一个样?

  「口水擦一下。」冷不防地,他丢来一句谑言。

  「啊?」她回过神,下意识摸了摸唇色。

  乱讲,哪有什么口水!

  「你骗人!」她噘着小嘴指控。

  「未雨绸缪呀,妳看得两眼发直总假不了吧!」他很不客气地加以嘲笑。

  「你……你这人真可恶。」她又不是故意的,借她多看一下会死啊?小器鬼!

  「我绝对不是什么善良老百姓,记住。」屈胤碁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指控。必要时,他可以完全没有人性。

  她偏偏头,不甚明白。

  怎会有人说自己坏呢?而且还叫人家记住,真是怪人一个。

  「欸,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问道。

  她才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好想交这个朋友。

  「我?」英挺的眉挑了起来,这下,他终于肯定,她是真的不晓得他的身分。

  这可好玩了,整座府里曲,居然还有不认得主人的小丫鬟?

  他扬起带点恶意的微笑,逗弄着她。「我为什么要告诉妳?」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才不满地道:「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器啊!说一下又不会怎样。」

  「说是可以,不过嘛——」屈胤碁存心吊人胃口地顿了下,才又慢吞吞地接续道:「能让我报上人名的女人,只有两种:一是芙艳不可刀物的红粉知己,二是我未来的老婆。」

  说完,他邪己魅地瞥了她一眼。「妳是哪一种?」

  他的话令她泄气地垂下肩头。「算了,你不用说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屈胤碁扬眉,真不好玩,还以为她会死缠活追呢!

  「因为我两样都不是,所以也不指望和你做朋友了。」

  这女人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朋友?」他细细玩味着。「什么朋友?」

  她眨眨大眼,小脸迷惑。「朋友有分很多种吗?」

  屈胤碁嗤笑。

  在他眼中,女人只分三种:一是别人的女人,二是他的女人,三是他不要的女人,而这当中,绝对没有归类在「朋友」的那一种!

  「妳想跟我做朋友?」他反问。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从来只有他要不要,可不容许他人有想不想的余地。

  「因为你很不好相处。」

  屈胤碁大笑。这女人够坦白!

  他发现,他对她的兴趣愈来愈浓厚了。

  「我在批评你耶!」怕他听不懂,她还加以提醒。他怎么可以被骂还笑得这么开心?

  「我知道。」

  「那你要觉得很惭愧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屈胤碁实在无法相信,这世上居然存在着有如白纸一般单纯天真的女孩,无瑕剔透的灵魂,宛如初生婴孩,全无心机。

  「惭愧?不,我骄傲得很呢!」他存心和她唱反调。

  「你……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这人很难沟通!

  她转身想走,才又突然忆起迷路的惨痛事实,只好又回过头来。「喂,你知不知道观风苑要往哪边走?」

  「妳不是不要跟我说话吗?」他凉凉地回了句,爱理不搭地。

  「你……你……」她气鼓了嫣颊,一双灵活大眼瞪着他。

  「要我说也行。」屈胤碁不怀好意的眼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

  「东西分我吃,我就告诉妳。」

  「那怎么行!」她想也没想就回绝。

  「怎么不行?」用着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他伸手拈了块糕饼往嘴里送,让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你——哎呀!哪有人这样的!」她惊叫连连,跳开好大一步,像维护什么宝贝似的,以着拚死捍卫的姿态远离土匪。

  「这是要送到少爷房里去的,要是让他知道你偷吃了他的东西,你就完蛋了。」

  义正辞严的模样,让他觉得有趣极了,戏弄这个小女孩会让人乐此不疲。

  「有什么关系!吃个一、两块,他又不会发现。」说完,他又想伸出魔爪。

  「不行!」她大叫,并且很用力地瞪着他,屈胤碁一点也不怀疑,他要再靠近一步,她绝对会和他拚命。

  「是妳不让我吃的,到时,妳就是求我吃,我都不会理妳哦!」他语出威胁。

  她的回应是——给了他一记俏皮可爱的大鬼脸。

  她会求他吃?哼,没想到男人也爱作白日梦。

  他耸耸肩。「不信就算了,我们走着瞧。」

  她才不理他呢!转过身,她很有志气地走人。

  稀罕什么?就不信她自己找不到路。

  「等等!」他出声唤住她,往反方向指了指。「观风苑在那边。」

  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一时会不定主意要不要信他。

  这爱计较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好心了起来?

  屈胤碁敛眉,膲膲这表情多悔辱人,居然用斜眼瞟他!

  「往这条路直走,尽头左转,顺着长廊走下去,要是还到不了观风苑,我头剁下来让妳坐。」她这眼神,换作任何人都会和她卯上。

  她皱皱小巧可爱的秀鼻,神态娇憨。「你的头会比椅子舒服吗?」

  「这个问题,等妳见过少爷之后,我们再来讨论。」

  一提到这个,她才后知后觉的「哎呀」一声,发觉自己竟和他磨蹭了这么久,赶忙道:「不和你多说了,我得赶快将点心送过去,少爷一定等得不耐烦了,要是害我被骂,一定拖你下水。」

  「随妳。」

  这人真是不怕死欸!她最后又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这么没江湖道义的人呢!」

  随着话尾的结束,窈窕纤影已和他拉出距离,渐行渐远。

  江湖道义?他倒要看看,她的「江湖道义」长什么样子!

  敛去唇畔的邪肆笑意,他转个方向,往左侧的另一条路而去,迅速隐没了身形。



第二章
 
  就说那个人坏心眼!

  小丫头噘着唇,一路闷闷地想着。

  又迷路了吗?当然不是,她确实是找到观风苑了,他没骗她,但是这个坏家伙却没告诉她,她绕的是远路,要不是路上碰到管家伯伯,她还不晓得自己多走了好长一段冤枉路。

  他一定是故意的!真恶劣。

  下次见到他,她一定要很用力、很用力地骂他!

  绕过回廊,正要再一次抱怨房子盖得太大,害她走得腿酸之时,她正好走到了书房。

  厨房的管事大娘好像是叫她送到书房来,没错吧?

  她偏头想了一下,决定试试看——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

  轻轻将门推开一道小缝,本想看看里头有没有人,没想到——还真的有欸!而且……那身形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哇!是他!

  看清楚斜躺在舒适软榻上的人是谁后,她连想都没有,将门推得大开,大步大步地走向他。

  「你、你、你……」

  「我如何?」终于开窍了,是吗?

  屈胤碁悠悠闲闲地欣赏着她此刻的诧异。

  坦白说,她的意外程度,还远不及他所预料的,他本以为,她会吓得神情呆滞,可没想到,她还能动(虽然是很没分寸地指着他的鼻子),也还找得到自己的声音(虽然只会你、你、你的结巴),不过显然距离他所期许的「呆若木鸡」仍是有一段距离。

  然而,在下一句话中,呆掉的人成了他——「你不想活啦!吃少爷的东西也就罢了,反正我不会说出去,可是你现在居然得寸进尺到连少爷的地方都敢嚣张,要让人看到,你就死定了。」

  不——不会吧?她那颗笨脑袋……还没觉悟?真不晓得该说她单纯还是少根筋,一时之间,他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这女人未免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换句话说,就是空前绝后!

  好吧!既然她要白痴,那他就陪她玩到底。

  屈胤碁慵懒地躺了回去,还故意当着她的面舒舒服服地闭上眼。「躺一下又不会坏掉,紧张什么?」

  「不行!你给我起来!」她连拖带拉的,害他差点栽下去。

  他没听错吧?她真的是说了「你给我起来」?长这么人,还没人敢命令他,这蠢到极点的小丫头居然——很好,这下有得玩了。

  「别拉了,我起来就是了。」他愈来愈期待看她得知真相后,恨不得自行了断的表情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很有气势地质问。

  「妳又来这里做什么?」他凉凉地反问。

  「我给少爷送点心啊!」想起他强盗般的作风,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托盘往他的反方向移,同时退开了一大步,表情像防贼似的。

  「你知不知道少爷去哪里了?」本来是想东西放下就走人的,可是这家伙在这里,她要是不好生看着,不被他扫个精光才怪。

  「给我吃一块核桃酥,我就告诉妳。」

  看吧!这个饿死鬼。

  「你想都别想,我还不想陪着你挨皮肉痛。」她才不肯答应,说到这个,倒让她想起他们还有笔帐待算。「对了、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绕远路?」

  「因为妳蠢。」答得多利落!

  闻言,她气鼓了双颊。「那骗一个很蠢的人,你不觉得羞耻?」

  「会吗?」

  「会!」她用力点头。

  「我倒觉得,该检讨的是那个没什么智商、呆得令人叹息的女人,她的愚蠢害我成就感少了很多。」

  怎会有这种人,欺负了人还嫌人家是软柿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缺德家伙!

  「你人缘一定很差。」她闷闷地道。

  「怎么说?」他的确是狂狷孤仿,所以朋友少得用五根手指头来数者都有剩,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嘴巴坏。」

  闻言,他才知道她原来是在贬他。

  屈胤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对我抱太大的期望,否则——到时生不如死别怪我没提醒妳。」

  他说得很低、很柔,她却莫名地一阵心惊,总觉得,他像是在向她宣告什么……「你……在说什么呀?」她不懂,她那简单的思考模式,无法理解太多。

  多特别的小丫头。屈胤碁定定地望住她,他的下一段游戏,早已悄悄展开——她太纯,纯得不染一丝人世间的丑陋,是那么的超脱凡尘,多完美的人格与气质啊!

  然向,却也因为她这不似凡间人的澄净特质,勾动了他体内沈蛰的魔性因子,邪恶地叫嚣着欲沾染她的纯净,夺去她不解人间愁的无邪。

  是偏执还是激狂?屈胤碁不想为自己的人格作解析,这女人挑起了他噬血的征服欲,在掠夺的过程中,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道德良知不在他眼中。

  他有预感,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而,无疑地,他依然会是最后的赢家。

  「干么……这样看我?」他的眼神害她心里头直发毛。

  他微笑,极尽温柔地。「在想,什么样的名字,配得上妳。」

  闻言,她移开视线,有些失落地道:「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原是不甚在意的,可是面对他,很难言地,她头一回强烈地希望有个名字,一个代表自己、能够由他口中喊出的名字……这样的感觉很怪,以往不曾有过,那是迟来的自卑感吗?

  「不肯告诉我?」无妨,对猎物,他多得是耐心。

  她知道他误会了,张口正欲解释,突然加入的声音却快了她一步——「丑丫头,妳怎么还在这里,张大娘找妳找得准备剥妳的皮了——」

  是刚才的管家伯伯。

  她正想说些什么,后知后觉的管家已经发现屈胤碁也在场,赶忙恭敬地喊了声:「少爷。」

  少爷?在叫谁呀?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三个人……她一脸困惑地随着管家的视线住后看去,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当下,小脑袋瓜「轰」地一声,炸得嗡嗡作响,千般思绪粉碎成片片。

  她傻了,小脸一片空白,什么应变措施也做不出来。

  他、他、他……是少爷?那他为什么不早讲?还有,稍早之前,她又对他说了什么?

  每回想一句,她就恨不得扭下自己的头,狠狠踹个两脚。

  真是猪脑袋啊!有哪个当下人的,会有如此不凡的气势?她为什么不早点警觉,还多方对他言行不敬,难怪他说她虫,原来不是无的放矢。

  呜……现在她该怎么办哪?

  很好,他如愿了。

  果然是「呆若木鸡」,这回错不了了吧?

  屈胤碁闲适自若地看着她由一脸的痴呆样,到逐渐接受事实,最后是悲惨得像要死掉……「呃……少爷……」一旁的老仆人不解于两人的「凝眸相望」,出声唤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张大娘急着找她,所以……」

  屈胤碁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仍旧定在她身上。「从今天开始,这丫头留下来伺侯我。」

  「啊?」

  「有疑问吗?」冷眸一抬,不怒而威的冷峻教老管家不小心抖了一下。

  咽了咽唾沫,管家战战兢兢道:「没有,老奴告退。」

  当房内再度只剩两人,屈胤碁望着几乎吓掉了三魂七魄的小女人,嘲谑道:「妳那盘点心还打算再端多久?手不酸吗?」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急急忙忙送上前。「少爷请用。」

  「不了,我怕某人和我以命相拚。」戏弄了人家还刻意加以嘲笑,实在是很不道德,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她红透了双颊,却没胆让抗议出口。

  「奴婢该死,不该冒犯少爷。」

  然而,她愈是手足无措,他愈是有着恶意逗弄的畅快。

  「那我可以坐下来了吗?」顿了顿,存心让她无地自容般,屈胤碁又补上一句:「现在不会再有人死拖活拉,害我跌下去吧?」

  她头摇得几乎快掉下来。「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心急地想解释,没想到才刚跨出一步,却不小心勾到椅角,踉跄了下才稳住步伐,但是……看着自手中抛飞出去的盘碟,再看看散了一地的糕点……她傻了眼,欲哭无泪。

  很好,这叫罪加一等,这下她要是不死,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屈胤碁要笑不笑地睨着她。「看来妳还是不怎么甘愿给我吃。」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自认不够聪明的她,实在参不透其中玄机。

  双膝一弯,她慌乱地跪了下去。「奴婢大意,甘心领受责罚。」

  「我说了要罚妳吗?」

  「啊?」她做了这么多错事,据说赏罚分明、冷面无情的少爷却不罚她?这怎么可能!

  「把妳的名字告诉我,其余的就一笔勾消,如何?」

  有这么便宜的事?她傻愣愣地望住他沈晦幽魅的眼瞳,猜不透他的心思。

  「呃……我……」

  「这很值得为难?」他盯住她困櫌的面容。

  「刚才……你应该听到管家伯伯……」她支吾地道。原本就简单的小脑袋瓜,一下子找不出适合的词汇解说。

  「是的!我有听到,但他并没喊妳的名字。」顿了下,屈胤碁挑眉看去。「妳不会连个名字都没有吧?」

  他的话令她羞惭地轻摇了下头。

  就算有,也没人会喊,渐渐的,便被遗忘在岁月的洪流中,所有人早习惯了以「丑丫头」称之,连她也是。

  屈胤碁无声蔑笑。

  的确,一名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没有名字也不是件多意外的事,反正身分轻贱,没人会当一回事。

  遇上她,算是意外吧!而她又正好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陪她玩玩又何妨?

  「起来吧!」他单手扶起她,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既然要毁掉一个人,又怎能不给点补偿,否则,如何让她甘心送上自己来让他毁?

  这该算是残酷的温柔,还是温柔的残酷呢?

  与其指责他,倒不如怪女人人蠢,一场游戏中,如非两厢情愿,又怎玩得下去?

  修长的食指,轻抚过她面容上那道刺目的良迹,带若无尽坚决的意念——他,将给她前所未有的甜蜜,让她幸福得不舍得死去;

  同时,也会让她明白,什么叫噬骨凄绝的痛苦,让她连一刻都不想再活下去!

  她望着他。明明,他的神情是那么的柔和,然而,一阵寒意却没来由地窜上她心头。

  「少……少爷……」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好怪、好……不安。

  「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往后我们还得天天见面。」

  「你——是说真的?」她本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一思及以后可以常常看到这张出色不凡的脸孔,她的心跳便不受控制,跳得好快、好快……「我还以为妳虽然杆成了石像,但听觉仍是正常的。或者……」瞥了她一眼,他不疾不徐地又道:「妳情愿回去让张大娘剥皮?我不以为妳这一身细皮嫩肉剥掉之后还能剩什么。骨头吗?」

  缺德的人就是这样,随便几句话都能损人。

  「才不是。」她皱皱秀鼻。「张大娘声音好尖,像巫婆,每次被她吼完,耳朵都嗡嗡嗡地一直叫,头好昏,我情愿留下来伺候你。」

  巫婆?亏她说得出来!

  屈胤碁哼笑。「所以和我这个爱计较、人绿差、嘴巴又坏的人四目相对,就不觉得委屈了?」

  「呀!」哪有人这样的!她都已经够丢脸了,还老拿那些话讥笑她,他是不是打算取笑她一辈子啊?

  ※※※

  高朋满座的茶楼中,一座精致的厢房被隔绝于扰攘喧嚣之外。

  两名气质迥异、却同样卓尔不凡的男子置身于其中。

  微敛起冷魅幽邃的眸子,屈胤碁轻执玉杯,慵懒地啜饮杯中琼浆,尽管只是再不经意的动作,仍是散发着致命而魅惑的气息。

  对面的男子颇富兴致地研究着。

  一个人,居然能随时随地都那么要命地吸引人,幸好现下没有女人,否则,三魂七魄不全被勾了去才怪。

  可偏偏,这家伙总是将女人视为最下等的动物,鄙夷、并且不屑,真不晓得什么样的倾城红颜,才能教他恋上。

  换言之,这屈胤碁就是生来伤女人心的。

  「看什么?」一记冷眼丢了过去,屈胤碁对上朱玄隶探测的目光。

  朱玄隶不以为意地摊开手中的折扇轻摇几下,换了个角度继绩欣赏他的「姿色」。「我在看貌胜潘安、冠绝古今、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盖世美男子啊!」

  「无聊!」屈胤碁哼了声,不打算理会这个老是没个正经的多年挚友。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长得帅本来就是要给人看的,让我多瞧几眼会死吗?小器的家伙!」尽管口吻嬉笑不羁,从朱玄隶身上仍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优雅尊贵,不难想见其尊荣。

  「堂堂临威王爷,难不成有断袖之癖?」

  遭人一阵奚落,朱玄隶却不见愠色,仍是一派悠闲。「如果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当个汉哀帝追随者又有何妨?」

  「不要拿我和女人比。」屈胤碁嫌恶地皱了下眉。

  「还是这么排斥女人?」

  屈胤碁以一声冷哼作答。

  「别这样嘛!你不觉得美人极为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尤其千娇百媚的女人,她们能带给你的快乐,想必你也知之详,那么,若是一边抱着人家,占尽了便宜,一边又还拚命地嫌人家,这样的行为你不觉得实在可耻得令人唾弃?」尽管同样的话题都快说烂了,一有机会,朱玄隶仍是不忘「晓以大义」一番。

  会和屈胤碁成为莫逆,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丢脸,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技院。那时,他正和里头的红牌名妓打得火热,然后呢!也不晓得是打哪儿冒出了一名恶霸痞子,看上了他怀中娇滴滴的大美人,嚣张地拿钱来砸死人,士匪似的嘴脸,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而他,自是当仁不让喽!比钱财,他还怕砸输人家吗?

  倒不是说他对那名女子有多眷恋,而是——攸关男人的面子问题嘛!

  没想到,那人简直没品至极,一吆喝,随身的打手一个个全涌了上来,还真亏他拳脚工夫不马虎,否则,怕不真成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当有人乘他大意,由身后偷袭的当口,冷眼旁观的屈胤碁顺手化解了他的危机。真的是「顺手」哦!这家伙酷得要命,嫌百花楼的酒难喝,随性砸了出去,刚好就「很不小心」地砸到了他身后的痞子,那力道,足以将一个硬汉砸得头破血流、哭爹叫娘。

  那时,他看着对方抱着被砸出一个大洞的头哭天抢地,很疑惑地问他:「酒难喝也没必要砸得这么使劲吧?」怪吓人的。

  屈胤碁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总该有人为我的不痛快负责。」

  言下之意,合该算那家伙倒霉,坏了他品酒的雅兴。

  朱玄隶朗声大笑。这位仁兄有个性,他开始有交朋友的兴致了。

  他不请自来,很大方地坐了下来,径自斟了满杯。「想喝酒是吗?我请客,阁下大可喝个痛快,免得下一个被砸烂脑袋的人成了我。」

  屈胤碁没表示什么。默默喝他的酒。

  在那之后,朱玄隶成了挥之不去的苍蝇一只,时时打他面前冒出,死皮赖脸得让人很想扁他。

  只是很奇怪,他的冷言冷语兼千年冰块脸,就是冻不熄朱玄隶满腔热情,直到被烦得受不了了,他才冷讽着对他说道:「临威王爷苦苦纠缠我一介升斗小民,究竟是何用意?」

  朱玄隶愣了下。

  早在离开百花楼之后,他就摸清了屈胤碁的底,没想到对方亦然,而且还不将他烜赫的身分放在眼里,一点都不买他的帐。

  这屈胤碁不简单!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下,不缠他到底,他就不叫朱玄隶。

  不介意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依旧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而且还自得其乐,脸皮厚得完全不觉得那是丢人现眼的行为。

  如今回想起来,他还真觉得自己很犯贱。

  不过,倒也不是没代价啦!至少,这家伙总算良心发现,肯「垂怜」他了。

  为何会这般执着地与屈胤碁相交?若要他说,一时之间,他也很难分析出个所以然来,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很难形容的,谁教他打第一眼开始,就好死不死地对屈胤碁欣赏毙了!

  像屈胤碁这种孤绝冷情的男子,一颗心是全然不具温度的,但是若能认他认定,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

  这样的个性,实在很偏激,难说好或不好,他冷傲得不将世间的一切看在眼里。

  知心相交的朋友,他朱玄隶,算是唯一。

  而倾心相恋的红颜……不晓得是哪个幸运的女人,过程也许辛苦,可一旦让他交了心,那便是绝对的痴狂与执着。

  这也是屈胤碁令他激赏的原因——一名标准的血性汉子。

  「可耻是吗?这也是向某人学的,你不晓得什么叫『血缘』吗?」冷到骨子里去的讥讽,字字带着剧寒,拉回了朱玄隶游离的神思。

  他回眼瞧去。「你又含着冰块说话了。」

  「没办法,我这个人无血无泪,天生就是个冷血动物。」

  「为了一个糟老头,划不来吧?」

  「你又怎知,我纯粹是为了报复,而不是天生卑劣?」

  「这么说来,我也很卑劣了?」朱玄隶一脸苦恼,陷入愁云惨雾中,煞有介事地摆出自认为最羞愧的表情。「怎么办?我没有一个纵情荒淫的老爹,老娘也没因此而被气死,更没有一段孤寂凄冷、可悲复可叹的童年,我该怎么为我的不健全人格脱罪啊?」

  屈胤碁沈下脸。「你觉得这很有趣?」

  哦喔!台风了、打雷了,变天了……「好可怕哦,吓坏人了。」朱玄隶意思性地抖了两下,然后神色一换,嗤哼道:「你少来了,摆那什么死人脸?欲求不满啊!不是我要说你,为了报复这咽不下的一口怨气,弄得自己的心情无时无刻处于恶劣状态,实在很无聊。」

  「这丑陋的世间,本来就没有太多令人心情愉快的美好事物。」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朱玄隶很用力地抗议着。「就拿我来说好了,你不觉得我很可爱、很迷人、美好到了最高点吗?」

  「嗯哼!」屈胤碁睇他一眼,不予置评。事实上,他是在怀疑,他怎么有办法忍受这恶心的男人这么多年?

  什么态度!居然斜眼看人!

  朱玄隶摇头,算了,暂时不和他计较。

  「你打算就这样和你老头斗到死吗?」

  「或许。」屈胤碁的口吻淡得彷佛与他无关,只因那人的存在与否,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呵!多凉薄的亲情,他的心,早在幼年,看着母亲含怨而终时便已死绝。

  「难道就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你留恋?」明知这问题有多蠢,朱玄隶还是禁不住想问。

  「你在说你吧?」冷肥一挑,屈胤碁的脸上似有若无地掠过一谑笑。

  朱玄隶为了一名不知其名,也不知来自何处的女子念念不忘、「寸身如玉」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

  闻言,朱玄隶立即变了脸色。可恶!这家伙敢嘲笑他!

  「屈胤碁!你就不要栽在女人手里,否则,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表情!」若有那一天不嘲笑死他,他朱玄隶下辈子宁可投胎成女人任他玩弄!

  奇怪,乍闻此语,屈胤碁的脑海竟不期然浮现一张不甚完美、却十足纯真的脸庞……「是吗?」他喃喃自言,突然冒出一句:「玄隶,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女人,可以是绝对的单纯无邪,完全没有任何的心机,就像白纸般地纯洁无瑕。」

  「你的新欢?」朱玄隶有些许讶异。

  屈胤碁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不知凡几,他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因为无足轻重,所以也不认为有讨论的必要,而这回……看来似乎很有趣。

  「应该说,新的挑战。」

  「啧,真无情。」

  一向都是这样的,只要屈胤碁看上的人,可不会理会对方是黄花闺女还是放浪婊子,他狂热于过程中的掠夺,不仅是身,更是全然的灵沈沦、失去自我。

  掠夺的过程中,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温柔地道尽醉心情话,决裂时,也能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在他面前死去。

  曾经,就有一个愚蠢女人,天真地以死相逼,以为他会有些许眷恋,毕竟,两人曾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没想到,他就这样看着她刮破手腕的血液在他面前泛流,直到她只剩一口气,芳魂即将幽幽飘离,他才冷漠地唤人前来收尸,朱玄隶还没看过有谁能比屈胤碁更冷血的。

  当然,那名女子最后并没死成,可也从此绝了念,心如死灰。

  这般强势、俊美邪魅的男子,最是能让女人爱得痴狂惨烈,而爱过之后,便是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真的很造孽,有时连他都觉得,这恶劣的家伙该下十八层地狱。

  虽然,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的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光风霁月,但差异在于,什么女人能碰,什么女人又该敬而远之,朱玄隶一向区分得很清楚,这样应该算很有道德了吧?

  况且,他认为美人生来就是要让男人宠的,他只会给予无尽怜爱,而屈胤碁呢?给予疼宠的目的,竟是为了日后生不如死的折磨,真是差劲透了。

  相较之下,他就觉得自己善良得不得了。

  然,偏偏,就有一群女人不怕死地硬要挑战那颗结冻又结霜的心,明知危险仍爱飞蛾扑火,那么粉身碎骨也只能说她们活该了。

  「能让你视为挑战的女人,想必不简单。」朱玄隶不免心想:唉,又一个女人要倒大楣了。

  「是啊!她很特别,特别到——值得我花心思去收服。」

  「哦?是艳冠群芳,还是绝丽无双?」若是,那他这个观尽天下美人的风流情圣可得瞧上一瞧,以免有遗珠之憾。

  「不,她并不美,真正挑动人心的,是她那双眼,彷佛能摄人心魄,澄亮明灿得有如一汪清池,一如她不染俗尘的纯洁灵魂。」

  不曾见他如此用心地形容一名女子,朱玄隶惊异地瞅着他瞧,好像他头上突然长了角。胤碁该不会动心了吧?

  嘿!这可有趣了。看尽天下姝绝佳丽,依然心如冰铸,没想到一名平凡的小丫头倒让屈胤碁动了凡心,他有预感,事情会很好玩。

  「然后呢?」朱玄隶又问,他正在兴头上呢!

  「这样的纯洁太碍眼,这世间,本来就该是残酷丑陋的,所谓的美好,只是笑话一则,我会让她恨之欲绝、怨之欲死,再也无法保有柔软纯善的心灵。」屈胤碁冰冷地道。

  这人有病啊!没药救了。

  「喂,屈胤碁,我发现你很变态耶!人家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又碍着你什么了?她又没得罪你,你干什么一定要毁了人家?」朱玄隶不以为然地叫道。

  一抹阴晦的眸采飘过屈胤碁的眼瞳。「对!这就是我——不可理喻的偏执。」

  「你——算了,我不要跟你说了。」反正一定没结论。

  只能祈祷那名无辜女孩够聪明,别步上以往那些女人的后尘,拿身、心、灵魂来陪葬。

  因为他很清楚,那代价将是难以言喻的惨烈。



第三章

  情况真的只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平日最不受重视的小小丫头竟然也能咸鱼翻身,跳脱灰头土脸的厨房,转移阵地去伺候少爷,这对所有人来讲,可说是求之而不可得的待遇呢!

  能够日日与俊伟不凡的少爷四目相对,真是让一群俏丫鬟们嫉妒得差点胃出血。

  当少爷的贴身丫鬟是件极轻松的工作,平日除了伺候少爷的饮食起居之外,其余的时间便天人地大、随她高兴怎么混就怎么混。

  若是少爷正好有事在忙,或者出去办事,那更是「家里没大人」,逍遥快活得几乎要飞上天去。

  这等际遇,教所有人看得好眼红。

  虽然,她曾听几位在府里待得比较久的长辈说,少爷十分严厉,要她凡事谨慎,别触怒少爷。可她瞧也不会呀!她觉得少爷人很好,一点都不难相处,像上回她说他爱计较、难相处,还讲了他好多坏话,他都很大方的原谅她,为什么大家都把他说得好像很可怕的样子?他们一定是误会他了,下次见着大叔、大婶们,她一定要跟他们讲。

  端着冰镇银耳汤前住书房,她边想,一边很笃定地告诉自己。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件事,就是不喜欢有人冤枉少爷。

  走着走着,书房已然在望。

  这阵子,她已经比较不会迷路了,刚开始,少爷老是等她的饭菜等到饿扁肚子,可是他都没有怪她哦!连骂一句也没有,害她觉得好愧疚。

  但是他会笑她,而且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嘲笑。

  像刚开始那几天,他会说:「终于来了?再晚一点,妳大概正好赶得及给我扫墓上香。」

  什么嘛!她不过才晚一个时辰,哪有这么夸张。

  再过几天,他又会说:「真可惜,沧海没变桑田,而我,还是没饿死耶!」

  再接下来,他会讪笑着告诉她:「不错嘛,有进步了,我还以为我会等到海枯石烂呢!」

  直到最后,她小小的脑袋瓜终于能准确地记住观风苑的方向及建筑结构,并且准时将饭菜送到他面前时,他竟然用力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然后见鬼似地看着她。「不会吧?我明明没饿昏呀!怎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幻象?」

  好侮辱人对不对?彷佛她得蠢得像猪一样才正常似的。

  要知道少爷已好久没在正常时间吃上一顿饭了,所以她当然能理解他看着饭菜,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的模样。

  再者,要换作别人,对于不太精明的她,绝对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责罚,哪能放纵她这么久,可是少爷都没有,虽然嘴巴坏坏地老爱取笑她,但他对她是真的很包容,所以,她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不管如何,她真的好高兴能留在他身边伺候他,这么好的少爷,要她伺候他一辈子她都甘心。

  「少爷。」她轻唤了声,探进头去。

  「没把自己弄丢耶,普天同庆。」屈胤碁随意瞧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拉回手边的书册。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少爷别老拿这事儿取笑人家嘛!」她跳了进来,嘟嚷着小嘴抗议。

  「当心我的银耳莲子汤。」屈胤碁凉凉地丢来一句,顺手翻过下一页继绩看。

  「是,奴婢遵命——」尾音拖得长长地,她皱着俏鼻,神态娇憨地将银耳汤给奉上。

  「妳这丫头。」屈胤碁横她一眼,端过瓷碗舀动银白剔透的银耳就口。

  她托着香腮,眨巴着大眼靠近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甜度适中,银耳入口的触感不错,莲子也熬得恰到好处。」

  他下了个中肯的评论,然后抬眼看向眼前发亮的小脸。「怎么,妳想吃?」

  「才不是。」她吐吐粉舌,模样可爱极了。

  「是吗?想吃就直说哦!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免得到时口水流满地,那就丢脸了。」

  「真的不是啦!」她鼓着粉颊用力辩解。「人家只是想知道我做的银耳莲子汤合不合你的胃口而已。」

  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他把她形容得像贪吃鬼一样,好没面子。

  「这是妳做的?」

  「对呀!」她甜甜笑着。

  不知名的光芒从屈胤碁脸上一掠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小丫头春心荡漾了呢!

  这种事,她其实只要交代厨房一声就行了,然而她却有了亲自为他准备一切的心情,谁能说他不是在她心中占有某种地位了呢?

  「想讨好我啊?」

  讨好?她皱皱秀眉。

  才不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对他很好、很好而已,就算他不是少爷,她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好羞人。

  那……算了,顺着他的话讲总没错吧?

  「对呀,犯法吗?」

  屈胤碁玩味似地挑高眉。「大胆的小丫头!光是这句话,就一点也不像讨好,反倒像挑衅。」

  啥?这样也算犯上啊?这少爷真龟毛。

  「那不然呢?」她偏着头,好伤脑筋地思考着。「你直接告诉我,我该说什么好了。」

  屈胤碁闷笑一声,这丫头真的是纯到全然不识人间险恶。

  「又笑我?」她一直都很怀疑,少爷为什么会指定她来服侍他,他应该知道她这颗小脑袋并不怎么聪明,就算原先不知道,后来也应该受够了才对,可是他还是没有换掉她。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留住他口中这个笨笨的她呢?

  后来,总算让她想出一个答案来了:因为她很好玩,每天少爷都要取笑她好多次,多到她数不清。

  既然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娱乐他,那好吧!就让他笑个够好了,常保持好心情,身体才会健康,她给他笑没关系。

  可是她还是很疑惑啊!她又没说什么。

  于是,她忍不住问:「少爷,我是不是真的很好笑?」

  他一愕。「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每次看到我,就会把我当呆了一样取笑——就算我什么郁没做。」

  屈胤碁抿抿唇,状似挣扎。「一定要说?」

  「当然。」她的态度极为坚持。

  「那好吧!」屈胤碁清了清喉咙。「妳不需要做什么,因为妳本身就已经是个笑料十足的笑话了。」

  闻言,她气鼓了嫣颊。「什么话啊!」

  没错啦!她承认,自己的确是迷糊了点、傻气了点、迟钝了点,再加上少根筋了点,但……也不至于像个笑话吧?真恶劣!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屈胤碁突然冒出这一句,听得她一头雾水。

  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辛弃疾的词,没听过吗?」他深思的眼,似欲望进她纯净的灵魂深处。

  她摇摇头。「没机会读书识字。」

  「像在形容妳。有着不识愁滋味的无忧与纯真。好好保有妳那份不染纤尘的清灵无邪吧!这是很难得的。」毕竟,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在不久的将来,她将只剩欲哭无泪。屈胤碁残酷地在心中接绩道。

  「这首词叫什么名字啊?好像很有意思。」她感兴趣地问着。

  他若有所指,一字字意味深远地道:「丑、奴、儿——」

  「噢!」她对「丑」字很敏感,他是不是又想取笑她啊?

  想着,她虽然知道他这阙词还没念完,这会儿却失了兴致,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屈胤碁倒也没表示什么,深望着她,然后说道:「人人都有名字,妳,也想要吗?」

  她轻咬下唇,沉默半晌,才轻点了下头。

  屈胤碁沈吟道:「就唤奴儿吧!如何?」

  她讶然地仰起头。是——「丑奴儿」当中的那个吗?他究竟是何涵义呀?是不是连他也觉得她丑?

  「怎么,不好听?」

  「不……不是……」能有个代表自己的名宇,是多美好的事,而且还是由他所赐予。她只是弄不懂他的心思……「那就这么决定了。」屈胤碁故意不去理会她百折千回的思绪。「这名字是由我所取,妳必须永远记住,奴儿。」

  一声奴儿,贴上了他的所属印记,彷佛宿命。

  她,注定会是他的。

  一手轻画过细嫩的脸庞,蝶栖般的低沈柔音温存醉人。「想不想识字?」

  「呃——」像是被雷给劈到,她弹跳起来,瞪大了水灵星眸。

  他……他刚才……是不是很亲密的……摸了她一下啊?

  他的指尖像是有名不知名的魔力,淡淡的温度留在嫣颊,烧烫的热度持续蔓延,太阳都还没下山,晚霞却全都住到她脸上来了……她怀疑热辣的小脸很快就会着火似地烧了起来。

  意乱情迷是吗?屈胤碁审视着她,唇角噙起难以察觉的谑笑。

  这青涩生嫩的小女孩,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羞怯呢!不过才试探性地小小碰她一下,她就脸红得几乎昏倒。

  看来,又是一个无知的小处女。

  无所谓,这在他来讲,一点差别都没有。

  「我问妳,想不想识字。需要再重复第三遍吗?」

  「那个……我……你……」他问这个干什么?

  小脑袋迷迷糊糊,她本能地道:「想是想啊,可是又没人肯教我。」

  「我不行吗?」他问。

  「啊?」淡淡的一句话,又教她愣了个十足。

  「嫌弃我啊?」屈胤碁反问。什么反应嘛!嗟!

  「不,不是……」她连连摇头。「我不明白,少爷为什么……」

  「那就是妳太蠢,怕又被我嘲笑?」

  「才没有。」她急忙回道,能读书识字是很难得的,被嘲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习惯了。

  「可是……少爷这么忙……」

  「所以才需要一点消遣啊!」

  她努努嘴,皱着小脸。「拿我当消遣?」

  「反正妳闹惯笑话了。」他答得很大方。

  瞧瞧,这是人话吗?好没天良。

  「人家才不会,不信你等着瞧,我一定很聪明、很聪明给你看。」一时呕不过,奴儿姑娘下了战帖。

  「嗯哼。」屈胤碁挑高一边的眉毛,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地挂上大大的「怀疑」二字。

  呜……这少爷怎么这样啦!把人给瞧得好扁。

  等着!她要雪耻!她要出一口气,让少爷心服口服!

  ※※※

  然而,不争的事实却证明了屈胤碁的鄙视是对的。

  「笨蛋!妳在鬼画符啊!」就连最基本的永字八法都给她扭曲得难以辨识,她还想学个鬼啊?

  算了,对于她,他是彻底绝望了。

  「送妳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妳呀,是寡妇死了儿子!」

  什么话!奴儿很不服气地站了起来。「人家哪有很没指望,我觉得我今天有进步了。」

  「好。请问妳进步在哪里?」屈胤碁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我……进步在……」声音愈来愈小,奴儿很认真地盯住墨痕未干的纸张,想找出今天和昨天的差别。

  啊,有了!

  她笑逐颜开地道:「你看,我今天笔划都没少,而且有组合在一起。」

  「是啊!比起昨天『分尸』的惨况,妳今天能留它个全尸,孔老夫子的确该含笑九泉了。」所以说,要不是他太坚强,早就吐血给她看了。

  习惯了他的恶毒,奴儿一点都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道:「我们继续。」

  「还要继续?」他哀鸣。奴儿姑娘是嫌不够丢人现眼,还是高估了他的坚强度?

  「我说奴儿,妳饶了我吧!我已经被妳笑到无力了。」

  「不管,这个很重要,我一定要学好。」奴儿坚持道,态度极为认真。

  「好吧,妳想学什么字?」他问,大不了再一次笑到腹疼而已。

  「你的名字。」

  执笔的手一顿,屈胤碁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挥墨而就。

  第一个字才刚写好,她就开始蹙眉;再来是第二个字,她秀眉打成了死结;第三个字……她垮下小脸,五官皱成一团。

  「怎么……笔划这么多啊?」奴儿苦着一张脸,试图讨价还价。「能不能少一点?」

  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笔划多寡,岂是他能决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连个「永」字都写不好的人,你能指望她什么?

  屈胤碁叹了口气。「是妳自己要学的,要是太难,那就放弃好了。」

  「谁说要放弃?我一定把它学好!」

  奴儿那张清秀的小脸,散发者坚毅执拗的光彩,那一刻,屈胤碁的心头莫名地一悸。

  像要逃避什么,他匆匆别开眼。

  要驾驭她的人是他,不是吗?怎么他的情绪反而受她牵引了呢?这太可笑,也太荒谬了!

  是错觉吧?心,早已宛如一江死水,如何能再有波动?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毫不起眼、青涩无知的黄毛小丫头。

  单纯的奴儿,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专注地埋首练字去了。

  她心中,只有一个意念:什么字都可以识不得,什么字都可以写不好,就他的名字,她一定要学会。

  一遍又一遍,深深地,将纸上苍劲潇洒的字体映入眼帘,也烙在心底,藏在无人探知的灵魂深处,成为一则羞涩的少女心事。

  ※※※

  隔日。

  「少爷,你看。」手边的书看到一半,一张纸凑了过来。

  屈胤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册,接过那张纸,先是横看,再竖看,最后还倒过来看……说实在的,他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出来没有?」瞧她发亮的大眼,是那么期待地看着他,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在此时泼她冷水。

  「妳——等一下,我再研究、研究。」屈胤碁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将眼珠子黏在那张画若无数扭曲线条的纸张上头。

  「好,你慢慢看。」奴儿可是信心满满的。

  「这——是一个字?」初步研判,好像是这样。

  「对。」说着,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那——」完了,接下来他就是瞪凸了眼珠子,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可不可以提示一下?」

  「不可以。」奴儿噘起小嘴。这么明显的一个字,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好啦,就一点。」他又不是神,什么提示也没有,猜得出来才是奇迹咧!

  奴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那好吧,它是一个姓。」

  姓?

  屈胤碁微愕地张着嘴。有这么奇怪的姓吗?

  仰起头,迎视眼前的小脸,他抿着唇,表情有点怪异,像是想笑、又拼命隐忍的样子。

  「是不是——」他压低了嗓音,很困难地挤出一个字:「康?」

  「不对。」奴儿的笑容开始住下掉。

  「那——是周?」

  「也不对。」闻言,她的小脸开始僵硬。

  「蓝?葛?雷?庞?朱?」搞到最后,根本是天马行空,乱猜一通,甚至就连朱玄隶的姓都暂时借来用了。

  「不对、不对,都不对啦!那几个字差那么多,怎么会像呢?少爷,麻烦你认真点,别敷衍我嘛!」

  屈胤碁按住发疼的额角。「奴儿,妳别为难我好不好?赵、钱、孙、李,妳自己挑一个,我真的尽力了。」

  奴儿失去光彩的小脸挂满了失望。「我就知道会这样。」她闷闷地道。「还说我呆,你更夸张,连自己的姓都认不出来。」

  屈胤碁闻言差点栽到椅子下去!

  他瞪大了眼,抓起那张纸。「妳说这个字是『屈』?我的老天爷!妳饶了我吧!奴儿!想笑死我也不能这样。」

  说完,他真的不客气地爆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少爷最讨厌了!」她咕哝道,不服气地抹抹脸。「你等着看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写得很漂亮,不让你有机会错认成任何一个字!」

  哟!奴儿姑娘不堪奇耻大辱,发下宏愿了呢!

  屈胤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脸,双唇抿得死紧。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不行!他真的忍不住了!

  转过身,他努力地将成串笑意咽回腹中。

  少爷的表情好古怪哦!

  奴儿眨眨眼,大惑不解地看着背身而去、双肩抖得厉害的他。

  「怎么了吗?少爷。」她绕到他面前问道。

  屈胤碁看了她一眼,又将脸别开,表悄更加怪异。「没有。」

  「我不信。不然你不会摆那种表情,好像便秘。」奴儿不死心地缠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非要挖出一个答案不可。

  屈胤碁一听,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得肠子几乎打结。

  「妳……妳……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吗?」奴儿不自觉又摸了下。

  「妳……哈、哈、哈……没怎样,一点也没怎样……」

  骗人!都笑得说不出话来了,哪有可能没怎样。

  「少爷!」她不依地嚷着。「不要笑了,快告诉人家嘛!!」

  「我偏不。」

  「少爷!」

  「叫祖爷爷也一样。」

  「不要这样啦——」她又移近他一步。

  「妳不要过来。」屈胤碁瞪着她的手。袖口一角已经被她「染指」了,他可不想再扩大灾情。

  奴儿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看见了一双沾着黑墨的手,再想想她碰了无数次的脸……一瞬间,她恍然大悟,终于晓得少爷在笑什么了!

  「讨厌啦,你怎么不早说!」

  「我才在怀疑咧!妳是把整个砚台的墨水都往脸上倒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奴儿已经可以想象这张脸有多可笑了。

  「你真坏心。」看到了也不跟她讲,就会嘲笑她。

  奴儿嘟嚷着移开脸,使起性子来了。

  「生气啦?」屈胤碁凑近她,逗弄道。

  「不理你。」昂起小下巴,很有个性地不看他。

  没有过比她更嚣张的丫鬟,她似乎忘了谁才是主子。

  「妳确定?」异样的邪笑在屈胤碁脸上扬起,可惜她没看到。

  「对。」她坚定地说,她要很有骨气,说不理他就绝不改变心意。

  但奴儿却没想到……一双长臂竟由后头伸来,将她纳入温暖厚实的胸怀之中,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立刻绵绵密密地包围住她……像是被雷给劈到,奴儿的小脑袋一片空白。

  他、他、他……在做什么呀!

  少爷怎么可以抱她?而且还……用很温柔的那种方式抱她……翻转过她的身子,屈胤碁的双手一点也不打算离开奴儿的纤腰。「还是不打算理我?」

  「呃……」要说什么?她早就失去思考能力了。

  凝视她意乱情迷的小脸,屈胤碁在心底冰冷地讽笑。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他所撤下的迷情网,眼前清纯的小丫头也一样!

  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最是能让女人芳心迷乱,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我就一直抱,抱到妳肯理我为止哦!」

  什么?那还得了!奴儿急忙叫道:「好啦、好啦,我理你了。」

  「这样啊。」他点了一下头。「那既然妳打算理我了,那么应该也不介意让我抱一下才对。」

  「怎么这样!你说话不算话,小人啦!」奴儿哇哇大叫。

  他并没有抱得很紧,可是她就是觉得快不能呼吸了,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再让他抱下去,她都要生病了。

  「妳呀,傻里傻气的!」他轻笑,微松了手,但仍是没有放开,抬起手极尽温柔地在她脸庞轻拭。

  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奴儿眨着盈盈大眼。脸庞上滑动的大手,极轻、极柔,似在呵护什么,那好像是一种叫……「柔情」的东西……害她头昏昏的,好像喝醉了一样。

  可是,也不对呀,少爷怎么会……她……噢!不行了,她什么也没办法想,她快昏倒了……



第四章

  「奴儿,真的不过来吃点东西吗?」屈胤碁含笑的眼飘向趴在窗台边忙了一上午的小女人。

  「不要。」奴儿回得好干脆,继续埋头苦干。

  「过来嘛,不要再虐待文房四宝了。我特地留了妳最喜欢吃的蟹黄芙蓉糕,妳不吃我可要吃喽!」他不死心地再度游说。

  「当心变成大肥猪。」她凉凉地道,头也没回。

  「那也是妳害的。我要是讨不到老婆,妳得负全责。」

  才不会呢!奴儿明白,少爷有好多人喜欢,而且她们都好漂亮,大家也都知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头就直冒酸泡泡,好不舒服。

  自从少爷抱了她之后,她就不晓得怎么搞的,每次见到他,心便不听话地乱跳,害她都不敢看他了。

  她是生病了吗?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下子酸酸,一下子甜甜的感觉?像个傻子一样。

  见奴儿还是不理他,没辙,屈胤碁只好主动走向她。

  「别费工夫了,妳就是写再一百年,也没人认得出那是什么字。」嘴巴坏的人就是这样,一开口便损人。

  「你走开啦,不要管我,我一定要把这个字练好。」奴儿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黏到纸张上头。

  小丫头在躲他呢!

  犀锐如他,又岂会看不出那抹难言的羞涩情愫。

  他摇了摇头,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开口说:「那是笔耶,妳当妳在会绣花针啊?」

  「都一样啦!」

  「不一样。」他探出手,将她的中指移到适当位置。「这样才能准确地勾勒出每一道笔划。」

  「噢。」奴儿低低应了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吸纳太多属于他的气息,「病情」会更严重。

  惨了、惨了,脑袋又开始糊成一团,她快喘不过气了……每次他一靠近她就会这样,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想,是笔划顺序的问题。」他突然冒出一句。「妳没有一个顺序是对的,难怪写出来的字不能看。」

  「呃……」拜托,现在重要的不是笔划顺序,而是她能不能顺利活下去好不好?他干么愈靠愈近,存心和她抢空气啊?她都呼吸困难了。

  俯低身子,屈胤碁似有若无地贴近她,他的大掌覆上柔荑,极温柔地带领她写着自己的名字。「看清楚哦!」

  一笔一划,轻缓地挥洒纸墨间,同时,也深深刻划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坎上。

  奴儿瞪大眼,努力要自己心无旁鹜,将视线死死地黏在纸面上,不去感受其它,要不然,不受控制的心可能会兴奋得跳出胸口。

  写呀写的,一个「胤」字都尚未完成,他莫名地停顿下来。

  奴儿疑惑地想转头,然而,他左臂却不晓得在几时环上了她的腰,下劲一缩,轻道:「别动!」

  短短的两个字,似有无尽魔力,她愣了住。

  他就靠在她纤细的肩头上,脸庞贴在她颈侧,闭上了眼,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妳信吗?我现在只剩一个念头——就这样与妳相偎,再也不放手。」

  他、他在说什么啊?是他真的讲了那些话?还是纯粹出于她的幻想?

  完蛋了,她快精神错乱了。

  「少……少爷……」她结结巴巴地唤了声。

  屈胤碁微微颤勤了下,旋即松手退开。

  「没什么,妳继续练字吧!」然后,他头也没回地快步离去。

  「少……」他一句话都没向她解释,奴儿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感觉胸口空空的,好像掉了什么……她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很重了?而那些来自于少爷的情绪,又代表着什么呢?

  她不懂,以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胸口,她是如此极度在乎着一个人,为他迷乱、为他牵动所有的悲喜……会不会……就因为少爷在她心中变得很重要、很重要,所以她才会这样?那不就是说——她喜欢上少爷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关系,反正少爷人很好,她可以偷偷喜欢他,偷偷关心他,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就行了。

  轻轻吐了口气,奴儿在心中悄悄做下决定——她要喜欢少爷很久、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改变。

  ※※※

  才刚决定要永远喜欢一个人,没想到,他却不理她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管啦!她又没做错什么,他怎么可以不看她、不理她、也不和她说话?

  「少爷……」奴儿轻道,房里其实已经纤尘不染了,但她就是故意东擦擦、西抹抹,逗留着在他房里不愿离开。

  然而她待在这里那么久了,他还是没正眼瞧过她。

  到底怎么回事嘛!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视若无睹起来呢?

  奴儿的心好慌、好乱,她不要他这样对她。

  她并不指望他和她一样的喜欢她,她只是希望,他们能像以前一像,虽然她会很丢脸,但她情愿被他嘲笑。

  「别忙了,先出去吧,奴儿。」屈胤碁总算开了口,却是赶她走。

  闻言,奴儿僵直了身子。「少爷……为什么赶我?」

  明明,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偏偏,出了口的却是这句话。

  其实她很想问:是不是她哪里惹得他不开心?还是他觉得她很烦?她如道自己下怎么聪明,他是不是也受不了她了?光想到这里,她就好难过,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那她又怎会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好呢?她也想改呀!只要他肯告诉她。

  「没有,我只是习惯一个人。」屈胤碁仍是不看她一眼。

  他的声音好冷漠,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奴儿轻咬下唇,有好多的话想问他,却一句也出不了口。垂下头,她默默地依言退下。

  就在同时,屈胤碁不着痕迹地投去一瞥,那张落寞伤怀的小脸,并没有逃过他的眼。

  无疑地,小丫头动了真情。

  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是想探探她感情的深浅。

  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方式,最能折磨女人的芳心,而事实也证明,他用对了方法。她太纯了,纯到不晓得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轻易地便任他瞧了个一清二楚。

  稚嫩如她,怎会是他的对手呢?

  她也许还不晓得吧!她已一步步走入足以颠覆她的痛苦深渊之中!

  ※※※

  人声悄寂的午后,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便只剩沙堆上划动的稀疏声响。

  一笔一划,奴儿专注地在沙地上,写下模糊难辨的名字:一个于她而言,有着不凡意义的名字。

  少爷说,他习惯一个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她是多余的?

  她也不愿这么想,可是他的神情这么冷淡,让她觉得心好痛。

  他一定很讨厌、很讨厌她了……一道暗影笼罩上娇小的身躯,奴儿本能地仰起头,背光而立的男子,正是拧疼小小芳心的人。

  「少爷……」她讪讷地唤出声。

  他不是不要她烦他吗?怎么又跑出来找她?

  「还是不放弃?」屈胤碁看了眼沙地上的字痕,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永远不会放弃的。」奴儿轻道,一如她对他的心。

  他静默着,突然什么也不再说了。

  可奴儿却捺不住满心的忧惶,追问道:「少爷,是不是奴儿什么地方惹你不开心了?」

  屈胤碁深沈地瞥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奴儿很没用的,什么事都做不好、不会说好听的话,老是没大没小地冒犯少爷,人又笨拙,不够机灵……」奴儿细数着自己的缺点,愈说愈无地自容。

  「妳做的银耳莲子汤很好喝。」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她眨眨眼。

  「所以妳不笨拙。」屈胤碁抬眼看她,幽邃瞳眸泛着柔光。

  「别看轻自己,奴儿。妳有妳的好,那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谁能如妳一般,何着纯净无伪的心灵呢?」

  所以才会让他强烈地想摧毁她!在他愤世嫉俗的阴晦世界里,这样的纯真令他痛恨。

  是偏执吗?屈胤碁不得不承认,也许朱玄隶说对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奴儿反问,说来还有些哀怨。

  屈胤碁别开眼,奴儿由他眼中读出了几许挣扎。

  「别问了!」

  「那怎么行!你说给我听,我们一起想办法。」虽然她不是很聪明,但是她会很努力地帮他,总比他一个人伤脑筋的好。

  见他仍是不语,奴儿急了。「快嘛、快嘛,你说呀——」

  「够了,奴儿!妳别理我好不好!」屈胤碁一手挥开纠缠着想讨个答案的奴儿,力道一时失控,她跌退了几步,被甩到墙边。

  「唔——」奴儿惊呼,疼死了!这面墙没事这么硬做什么,害她差点撞散了骨头。

  「奴儿,妳没事吧?」屈胤碁见状,像是无限懊恼,赶忙蹲下身察看。

  她摇了下头,反抓住他的手。「告诉我好不好?少爷。我想分担你的苦恼。」「妳就不晓得什么叫死心吗?好,我告诉妳,我的苦恼就是妳呀!」

  「我?」奴儿好惊讶,神情一片慌乱。「奴儿做错了什么吗?少爷,你快说,我会改的。」

  屈胤碁叹了口气。「妳还不明白吗?不是妳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喜欢上妳!」

  「你……咳、咳……喜欢……我?!」口水卡在喉咙里,差点呛死她。

  完美如神祇,又有如天边寒星的少爷,是那么尊贵、那么地可望而不可即……他会喜欢她?

  不可能的,对不对?

  奴儿惊乱无措地猛摇头,傻气地喃喃自语:「是幻想,一定是幻想……」

  「不!这是真的,连我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屈胤碁捧住她晃动的小脸,与她相视。

  「少爷……你别开我玩笑……」她觉得自己好虚弱,都快挤不出声音来了。

  「如果真的是开玩笑,那就好了……」覆在娇容上的大掌缓缓移动,有如蝶栖一般,珍怜地轻轻碰触。

  为何他从不曾细看?眼前这张容颜,其实一点也不丑,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雅韵致,并不绝艳,却自成一股耐人寻味的幽柔美感。

  指尖自有意识地拂开迎风轻扬的发丝,屈胤碁放纵着灵魂去游走,追寻自身的渴求。他倾身俯近她——打从他碰着她开始,她就再也无法移动,她的感觉突然间变得好敏锐,每一道似有若无的抚触,皆牵动了灵魂深处最纤细的情弦。

  奴儿觉得自己好像呆子,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出声,只能紧张着别让失速的心跳出胸口。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奴儿不解地睁大了水灵星眸,看着他朝她愈靠愈近,直到——四唇贴合。

  以往,生活中的一切就已让她应付不暇,单纯的心灵,不曾容下男女情思,也没有人告诉过她,所以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奴儿感到既陌生,又迷惘。

  他……贴着她的嘴……很轻地舔着、吮着……麻麻热热的感觉由唇片传递来,但她知道,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接着,他引导着她分开双唇,她不晓得他想做什么,也没能力去判断了……他干么和她抢空气啊?惨了,她快吸不过气来了……然后……他的舌又跑进她的嘴里,而且还碰到她的……说不出的震撼抓住了她,有颤悸、有迷乱,还有一丝丝的欢悦……火热的舌勾动她,交缠共舞,宛如一体。她的味道,出乎他所想象的甜美,令他想一再深尝,他狂乱得几乎迷失了自己……及时拾回一丝理智,他喘息着离开诱人的香唇,额际与她相抵。

  老天!他是怎么了?这不是做戏,只有他才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忘我地投入其中。

  以往,再怎么狂热如火的灵肉激缠,他都能把持住自己,冷眼看着身下的女人为他激狂,为他如痴如醉,但是眼前的小女人,却轻而易举地让他失了控。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带给他真正的欢愉,肉体上的宣泄,只是一种形式化的进行,他早已麻痹,而她,却成了例外,让他只想就这么拥着她、吻着她,缠绵至天涯的尽头……多可笑的念头!屈胤碁自我厌恶地皱了下眉,甩开那些扰人的情绪,他低头看她,才发现她小脸红通通的.像是快昏倒了。

  「呼吸呀!傻丫头。妳想憋死吗?」他带着些许挑弄意味,往红滟滟的朱唇轻吹了口气。

  似有若无的气息拂掠红唇,也吹乱了她的心绪。「你……靠这么近,我没办法呼吸啦!」

  「那可不行。」屈胤碁坚决摇头。「妳得习惯。」

  「为什么?」奴儿不解地问道。

  「我可不希望往后和妳恩爱时,我的女人却不给面子地昏倒在我怀里。」他笑谑道,俯下头又偷了个香吻。

  「呀!」她惊呼一声,急忙将脸往他怀里藏,不让他再有机会做那羞死人的事。

  「我……不太明白……」带点疑惑地,她低问。

  「不明白什么?我为什么对妳做那样的事?」瞧见她闪着纯真困惑的大眼睛,他就明白,她完全不懂其中的涵义。「傻瓜,那是一个吻。」

  「吻?」

  「嗯。只有我才能对妳做的事。」

  「那……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了吗?」在她纯然的想法里,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他,其它的都不重要。

  他笑而不答。她却不曾留意,那抹笑中,全无温度。

  想永远留住他?呵,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就是女人!当什么都没有时,她能够说着无怨无悔之类的话,可是一旦一给她机会,便会食髓知味,贪得无厌。

  正因如此,对于女人,他可以玩弄、可以狎戏、可以残忍,却从不认真,只因——他找不到认真的理由。

  ※※※

  两人相处时,最常做的事,是拜读古圣贤的智慧。

  很正气凛然吧?连他都不敢相信,要让朱玄隶知道,肯定会笑得由美人怀中跌下床去。

  奴儿不若他过往的任何一个女人,会用撒娇媚态与他浓悄蜜意,反而有多远闪多远,害他想偷香窃玉还得花一番工夫。

  她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甚至没想过该用什么手段来抓住他的心。

  「过来!妳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妳。」

  奴儿吐吐粉舌。「才不要,你会毛手毛脚。」

  「我——」屈胤碁很忍耐地吸了口气,重重点了下头。「很好,等一下碰到不懂的地方,妳就不要来问我!」

  威胁话语一出,奴儿果然乖乖地走向他。「好嘛、好嘛,我过去就是了。」

  哎!这大概是他仅有的利用价值了。

  而且,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形。奴儿在识字及吸收学问上极为快速且聪颖,唯独写出来的字就是不能看。

  到目前为止,比较浅显易懂的诗句,她都能自行理解了。

  她很喜欢读书,看得聚精会神时,还会嫌他太吵呢!照这情形看来,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嘛!

  「妳这现实的丫头!」屈胤碁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将她安稳地搂坐在他腿上,忍不住叹笑着低斥。

  「人家这个看不太懂。」奴儿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大方地将手中的书递了出去。

  看吧,又来了。

  屈胤碁叹了口气,很认命地顺者她指的地方看去。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吟咏完她所指的内容,他要笑不笑地挑起眉。「妳在昭示我什么吗?」

  「暗示?」她偏着头思考。「那是什么意思?」

  看她灵灿的明眸中一片迷惘,他确定她是真的不甚明了。

  清了清喉咙,屈胤碁一本正经地道:「这旨诗的意思是说,有两个人,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想了解对力的弱点好打击他,如果他的寿命够长的话,便诅咒着,一直到山没有丘陵,江水都枯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和地都合在一起,还是决绝地要和对刀卯到底……」

  「哇,有这么可怕的仇恨啊?」奴儿听得一愣一愣地。

  「妳还真信啦?」屈胤碁爆出一声大笑,要不是他搂紧了奴儿的腰,她铁定会被震到椅子下去。

  「那不然呢?」她觉得他依着字面上解释得很合理呀!

  「那是一首类似海誓山盟的情诗啦,小笨蛋!」

  「差那么多哦?」

  「其实是一体两面。」他突然道。「当对方成了妳挚爱甚笃的情人之后,他何尝不是妳最致命的要害?他若有心伤妳,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不管是情还是仇,总注定要纠缠个你死我活,直到生命的尽头。」

  正如奴儿此刻的处境,当她有了这首诗上的心情之后,那便是无涯痛苦的开始。奴儿听得一知半解。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像是在奉劝她,别付出太多,免得受伤?

  是啊!为什么?

  屈胤碁亦自问。

  那不是他的目的吗?他为何在伤人前,还好心地要她早作防备,不忍伤她太深?

  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突然之间,却对她有了太多无法理解的情绪,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听不太懂……」她低低吐出疑问。那只是一首很单纯的诗,不是吗?可是他的表情好复杂沈晦,她一点都不懂。

  「告诉我,奴儿。妳爱我吗?」屈胤碁接过她手中的书,让她契合地贴靠在他胸壑,两相倚偎。

  「爱?」那是她生命中不曾出现过的字眼,奴儿备觉艰涩难解。「和喜欢一样的意思吗?」

  「不一样的。喜欢,可以同时有不只一个的对象,而爱,却是不变的执着与专一,那是一种极致的情感,是以维持一生一世。」

  「我懂了,就像我对你一样嘛!」听了他的解释,奴儿露出娇憨欣喜的微笑。

  多么坦率直接的情感表达,她甚至不曾说上一个「爱」字,却教他——动容。

  屈胤碁抚上娇容,倾身舔吮她小巧细致的耳垂。「我要妳说出来,认认真真地说一遍。」

  「我很爱、很爱你哦!」她仰头看他。「你也是吗?」她记得他说过喜欢她,也是那种极致的喜欢吗?

  屈胤碁避而不答,细腻地舔吻雪颈,停在柳腰上的手,顺着细致曲线往上游移,覆上了胸前的柔软丰盈。

  察觉到他正在做的事,奴儿细细地轻喘一声。「少爷……」

  「嘘,别说话,只需感觉。」他的大掌探入她凌乱的衣襟之中,隔着中衣,揉抚着软玉一般的酥胸。

  可是……这样好怪。

  然,奴儿终究还是没能让话出口,因为迷乱已取代了所有的知觉。

  愈来愈狂肆的挑弄,在她体内产生一股陌生的情潮激荡,除了依附他,她已无法可想。

  如此美好的触感……老天!屈胤碁真不敢相信,光是这么碰触她、吻着她,他便几乎要失了魂。

  她有一副极好的体态,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柔滑似水的肌肤,宛如一块温润美玉,莹白剔透,最是能令男人销魂。

  不为做戏,不为掠夺,头一回,他强烈地渴望一名女子——



第五章

   寝房的门霍然大开,惊动了迷醉情潮中的两人!

  「老……老爷……」奴儿慌乱地跳下屈胤碁的大腿,退到一旁又惊又急地拉拢凌乱的衣衫。

  屈老爷面色不豫地看了奴儿一眼,又将视线移到毫无愧色的儿子上,沈怒道:「老管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放荡到这种程度,连自家的下人都不放过!」

  屈胤碁漫不经心地拉整衣衫,完全不把父亲的涛天怒火看在眼里。「这点小事有必要惊动父亲大人吗?老管家就爱小题大作,真是愈老愈胡涂了。」

  「你——」看到他那不知悔改的轻狂态度,一下子气煞了屈老爷。「这样还叫小事,是不是要等闹大了人家的肚子才算大事?」

  「这点父亲大人就不用担心了,儿子我虽不成材,但在这方面,可比你高明多了,你几时看过女人哭哭啼啼地到你面前要求认祖归宗过?」像是存心要气死他老子,屈胤碁一手拂开奴儿颈边的青丝,以指背赏玩似地来回挲抚她凝白的纤项。

  奴儿缩了下,有些不安地仰首看他。「少爷……」

  他们刚才是在说,少爷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的女人吗?听老爷的口气,好像她只是他最新的玩弄对象,而少爷的态度,好家也是认同的……「嚧!」他摇了下头,食指带点调情意味地轻点了下奴儿的朱唇。

  「够了!」屈老爷看得肝火大动。当者他的面都这么旁若无人了,那背地里,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平时要怎么玩女人我都不管,就是别动到自家的下人身上去,搞得处处春色无边,府里头规矩何存?」

  「那也是向某人学是啊!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晓得吗?父亲大人,你不心虚,儿子我都替你汗颜了。」屈胤碁轻快地笑出声来,里头却含着冰冷的讽意。「屈胤碁,你搞清楚!你是我的儿子,我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几句尖锐的讽语,便教屈老爷恼羞成怒,火冒三丈。

  「那倒也是,好歹你是老子嘛!得留些面子才成。」屈胤碁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十分受教地附和着。「可是父亲啊,我觉得我还是比你幸运多了耶,至少我没有老婆,不用背负逼死妻室的罪孽,也没有儿子,不用担心上梁不正,下梁会跟着不成材。」

  「你、你……」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记忆中那个不过是比较早熟沉默些的儿子,早已失去了人性温暖?吐出的话语,一字字更甚利刀寒冰,似欲置人于死,冷酷无情得令人难以想象「你到底想怎么样?」再动用早已荡然无存的父威只会更显可笑,他泄气地不再强撑。

  「我想怎样?」屈胤碁扯出难看的笑。「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怎样,自从母亲在我面前死去之后,我就什么也不想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母亲受不了荒淫无度的父亲,抱着他哭尽了泪,然后决绝地将利剪刺进心窝。

  她的血、她的泪,有着炙热的温度,烫疼了他。

  而那时,他亲爱的父亲又在做什么?跟着不知名的女人寻欢作乐,全然不理会结发妻子的死活。

  看着母亲一滴又一滴地流尽青春,流尽生命,他无感的心,也随之死绝,冰冻的血液,不再流动,亦不再沸腾。

  也或许说,他的血,已在那时随着母亲流尽。

  是报复吗?因为一个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与父亲一同逼死了他的母亲,所以,他恨着天下的女人,再如何绝丽无双的美貌,都无法令他的心为之燃烧、悸动。

  女人唯一的作用,只有泄欲!既然她们不介意让他「物尽其用」,他又何须客气?

  看着他阴郁偏执的容颜,屈老爷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孩子是匹难驯的脱缰野马,如果可以,他也想放弃这个儿子,偏偏,胤碁却是他唯一的子息,他荒唐了一辈子,这,会不会是一种报应呢?

  庞大的家业,到了挥霍无度,却又毫无经商长才的他手中后,日渐的颓靡,直到胤碁晓事后,他才不得已地将一切交由儿子接手。

  值得庆幸的是,胤碁有着惊人的不凡才干,本已风雨飘摇的家荣,在他手中重新奠下根基,并且蓬勃发展,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财富累积的速度令人无法想象,时至今日,连清算都得花上个把月的工夫。

  只是他却不晓得儿了是不是存心与他作对,胤碁的浪荡轻狂,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身边的女人个个绝色,却也没一个得以善终,糟蹋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也没见他于心不忍过。

  胤碁的荒唐与放荡,一度让他厉言训斥,而他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屈老爷这才悲哀的发现,他早就没了管教儿子的权力,他根本拿他莫可奈何。

  既无威严,也无实权,他在这个家中,只是徒具虚名,「安享晚年」,是他唯一能做的,一旦扯破脸,不利的绝对是他。

  多么现实的考量观点,没有亲情,只有利之所驱。

  ※※※

  不知过了多久,屈老爷早已离去,屈胤碁却仍是动也不动,宛如僵化了一般,沈凝的脸庞一片阴晦。

  「少爷……」奴儿怯怯地低唤,带者忧心。

  屈胤碁默不作声,连看她一眼也没有。

  「少爷。」她又喊了声,移步向他,软腻的小手悄悄覆上他略微冰凉的五指。

  感觉到她的温热,屈胤碁微微一震,抬眼看她。

  「你刚才的样子……让我觉得好陌生。」记亿中的少爷,有点邪邪的、坏坏的,喜欢捉弄她,不过看着她的眸光,总是温暖的。

  但,就在方才,他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来自地狱的阴寒气息,嗅不到一丝属于人性的温度,让人心惊,也让人无法近身。

  「妳害怕?那就滚远一点。」他冷声讽道。

  「不,不是的。我不怕,真的不怕。」奴儿急切地摇着头,握紧了他的手表态。

  「妳不怕?」他扬起眉,低低的笑声,却是那么地挣狞且令人寒栗。「就算会被撕得尸骨无存,妳也不怕?」

  「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对我。」她说得好坚定,灵澈的瞳眸中,闪着矢志不移的信任。

  他被那样的光芒震慑住!

  傻丫头呵!他一点也不值得她这般信任。打一开始,他就企图撕毁她的纯真,教她生不如死,甚至现在也是,他一点也不明白,她这可笑的信任由何而来?

  感觉他眸中的沁寒消褪些许,她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和老爷,应该是亲父子吧?」

  「那又怎样?」他冷言道。

  「我觉得,你不该对他那么坏,他会很伤心的。」

  闻言,屈胤碁沈下脸。「妳懂什么!」一个小丫头哪能了解他的心情?

  奴儿并没有被他骇人的表情吓到。「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连爹都没有的人是很可怜的,就像她一样。

  「够了!奴儿。妳最好认清妳的身分,我的事用不着妳管,滚出我的视线!」

  「可是……」奴儿欲言又止,她只是关心他啊!他何必这么凶?

  「妳再多讲一句,我发誓会劈了妳!」屈胤碁一拳重重捶向桌面,阴郁的脸色足以教人退避三舍。

  「我……我……」奴儿见状吓退一步,轻咬着下唇,委屈的泪光在眼眶中打转。「人家只是为你好嘛……又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可怜兮兮的低诉,飘进他阴晦的心,有如一根细弦,悄悄扯动了他。

  盈盈的水光在眸底闪动,将原本灵灿清澈的水眸,漾得更为澄亮而惹人心怜。

  为此,他酷寒的心为之一软。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娇荏的泪颜,教他心悸,带点不舍,带点怜惜……「奴儿……」轻不可闻地,他唤了出声。

  她吸了吸鼻子,怯怯地抬眼。

  头一回,他发现他竟也会叹息。「过来。」他伸出了手,向她、也向自己投降。

  她踩着小小的碎步走近他。「少爷不生气了吗?」

  屈胤碁不答,张臂搂她入怀,他的拇指有些粗率、却不失柔情地拭着她颊上的泪痕。

  残泪犹挂在眼角,奴儿却绽出了憨憨的微笑。

  「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他亲了下她红通通的鼻头,用词是嘲弄,口吻却柔得像是爱语。

  「人家本来就傻呀!反正你早就知道的嘛!」她爱娇地将脸钻进他肩颈,像个向主人撒娇的小动物。

  多纯真的举动啊!不含任何的调情意味,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悸动。

  勾起在他颈侧磨蹭的小脸,屈胤碁低头吻了下去。

  奴儿没有迟疑,小手温驯地搂住他,启唇迎向他的探索。

  这一吻,是饱含欲望与掠夺的。

  她是他的,她的一切,全都属于他,从没这般渴望一名女子,屈胤碁所有的思维,全吶喊着对她的渴求,天晓得他忍得有多辛苦,要不是方才被那老头打断,奴儿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辗转缠吻的唇舌,难舍亦难分,逐渐挑出激狂若焰的火花。

  往下探索的他轻轻一扯,系在奴儿柳腰上的束带便悄悄落地,顺着半敞的衣襟,他探入其中,轻掏春光。

  「少爷……」意识到他有意接续方才未完的事,奴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喜欢?」他恣意挑弄,拂热了敏感的年轻肌肤。

  「不是……」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偏偏那又是少爷想要的,而她又不要他生气,所以她好为难。

  「那就什么都别说。」屈胤碁再度吻上她的唇,将她压向身后的圆木桌。

  撩高了裙摆,屈胤碁的大手肆意探入,隔着薄软的衣料逗弄她。

  奴儿轻抽了口气,浑身酥麻的感觉,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我继续吗?」舔吻了下柔嫩欲滴的红唇,他邪笑地问。

  他是情场老手,要勾挑这样一个生嫩青涩的小丫头是绰绰有余的事。

  「不……」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能想了。

  「言不由衷哦!」屈胤碁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褪下彼此之间最后的阻隔,邪肆的长指揉压着她发烫的肌肤,以极磨人的方式挑捻藏于花瓣中的蜜蕊。

  每碰一处,美好诱人的触感便将他往发狂的境地推去一分,胀痛的欲望已无法再忍耐更多,他直接拉开她的双腿便要入侵——「少爷……」细碎的低吟分去他些微的心神,瞥了眼她如今的处境,他知道她不舒服,毕竟这是她的初次……不忍之情来得突然,咬了咬牙,屈胤碁强压下蓄势待发的欲求,展臂抱起她,将她放入柔软的床铺后,伟岸硕长的身躯这才压了下来。

  望着她,他知道她尚未完全准备好,迷惘不安的小脸让人看了好生怜惜。

  低下头,他以着难得的体贴,耐心地沿着雪肤,寸寸吮吻而下。

  「这个小东西——」屈胤碁低笑,一把揭去她遮羞的肚兜。

  「我们不需要。」

  「呀——」奴儿惊呼,想遮掩都来不及,他已迅速攫住了她酥胸上的那抹嫣红——以他的嘴。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好奇怪,又好——羞人。

  可是那种感觉……奴儿说不出,热麻感穿透四肢百骸,让她既颤悸又欢愉……她的身子,超乎他所想象的柔软,彷佛随时会融化在他怀中,是那么不可思议地契合着他……即使有过太多的女人,尝过各种交欢的滋味,这却是他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甚至尚未完全得到她!

  这小女人,究竟有着什么魔力呢?无时无刻,总是能给予他最大的满足与恬适——不论身或心。

  屈胤碁不禁要想,游戏——也能投注太多私人情绪吗?

  那一刻,他迷惘了。

  「少爷。」奴儿的纤素小手,爬上他沈思的面容。「老爷说的,是真的吗?」

  「关于什么?」他反问。

  他的风流艳史,以及她只是他的玩物。这是她最在意的两件事。

  想了想,奴儿选择性地问:「你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的女人吗?」

  吃醋了?

  终究还是女人啊!再怎么样的心思单纯,都逃不开女人的宿命。

  「我什么都不会说。」屈胤碁道。矜淡的男音,全无任何情绪起伏。「我只问妳,信不信得过我?」

  「我信。」她连想都没有。

  是吗?那她便注定要体无完肤,尝尽焚心噬骨之痛了。

  「即使我说,那全是真的?」

  「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不管怎样,我的心永远都不会改变。」

  傻呀!女人!别说我没给妳机会,这是妳自找的。

  「那么,妳会把自己给我吗?」屈胤碁低低柔柔的耳语,饱含着诱惑。

  答案是毋需置疑的。因为那是少爷所希求,所以,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犹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急,我会教妳。」沿着白嫩的玉腿,他深入采掘那片纯净而甜美的少女禁地,挑起令她无措的情欲激流。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随着大手的移动,火焰也愈烧愈烈……她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一种空虚的感觉,等待他来填满……「我……好热……」她呻吟着。

  「我知道。」掌下的湿烫,宛如世间最甜美诱人的果实,邀他采撷。

  「你会一直这样,很疼、很疼我吗?」奴儿纯真地问着。

  灿似秋水的明眸,不含一丝杂质,澄净清灵得夺人心魂,那一刻,他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的浊秽,竟心虚得不敢直视她。

  避开她的眼,屈胤碁像要逃避什么似地拉开她的腿,毫不犹豫地长驱直入,利落地穿透了她。

  「啊!」奴儿尖喊一声,那样强烈的痛楚来势汹汹,几乎教她无力招架。

  屈胤碁僵了下,轻细无力的泣语飘过耳畔——「疼……」

  灵魂深处,有根细弦被人轻扯了下,一股不知名的柔软情绪,牢牢包围住他。

  对他交付纯净之身的女人不在少数,对她们,他不曾怜惜过,也不会将她们为他所承受的疼楚放在心上,游戏的过程中除了无情的掠夺外,再无其它。

  然而,凝视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本该不予理会的心,竟兴起了前所未有的不舍,疼惜她的泪,与她楚楚堪怜的模样。

  他让自己深埋在她体内,不再妄动,强抑下烧得身心隐隐作痛的欲火,轻细地啄吻她。「真是个爱哭鬼。」

  「人家疼嘛……」奴儿小小声、好哀怨地说着。

  「这是成为女人必经的过程,忍一会儿就好了。」屈胤碁轻道,连他都意外自己竟有耐心哄她,只因温润紧窒的肌肤是如此密密实实地里覆着他,那是最销魂、却也是最严苛的煎熬,体内几乎溃决的激情狂涛都快淹没他了。

  「不公平,你都不会痛。」奴儿轻斥。

  屈胤碁苦笑。「相信我,我现在绝对不比妳好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讨论这个。天晓得,他有多想纵情驰聘,却又顾忌着怕伤了她……他一手移至两人亲密结合之处,巧妙地揉弄着记忆中的每一处敏感地带。「这样好多了吗?」

  奴儿轻点了下头。羞都羞死人了,她哪还说得出话来?

  屈胤碁松了口气,这才轻缓地移动,藉由两相慰藉的律动,感受她柔软紧实的快感,点滴释放他折磨已久的欲潮。

  「还可以吗?」他低下头凝视她,过度的压抑,令他额际沁出汗水,滴落在她泛着红潮的娇胴。

  「唔……」她迷乱地点头,一股急切的火焰窜烧,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攀附他,迎向能令她充实与狂喜的他。

  「噢,天!」屈胤碁闷哼一声,被奴儿的热情激得忘了什么叫温柔,他鸾猛地狂刺娇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激切地探索着她更深处的柔嫩,两人展开了激狂如焰的抵死缠绵。

  「少爷……」奴儿柔媚的低吟,成了最动人的人间天籁。

  「奴儿……我的傻丫头……」从不在激情当中喊女人芳名的他,不自觉喊她出了口。

  这感觉,是这么的美好……屈胤碁彻底失去了理智,在销魂蚀骨的灵肉情缠中,迷失了自我——奴儿,再一次成功地让他全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