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趁火打劫
唐敬替郁瑞清理乾净了,将他放在床上,给他涂药,盖了被子才转身出去了。
嶠襄站在门外面侍候著,看见唐敬出来,赶紧见礼,唐敬道:「你进去,少爷在内间儿睡下了,你去伺候著,别吵醒了少爷。」
嶠襄道:「老爷,传饭麼,少爷还没吃东西就睡了?」
唐敬道:「让厨房温著,等少爷醒了再端上来。」
说完了,唐敬还有事要做,也没心情吃饭,想著将事情处理好了,再吃也不迟。
唐敬让人拿了些银子给那些同乡人,又让人準备车马,将这些人送的远远的,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而且这些本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把这些搪塞了也就好办了,纵使真说起来,唐敬也有办法让事实变成谣言。
唐敬吩咐弄好了这些,随即找来了一个家丁,让他往江寧陈家去一趟,只说叫陈仲恩来接陈殊回去,旁的什麼也不用多说。
那家丁有些奇怪,只不过仍然是应了一声,很快就去準备往江寧去。
诚恕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已经吩咐了人去查当年的事情,唐敬又让他去整顿一下宅子裡的流言,这件事儿没让老太太听见了怎麼著都好办,若是让老太太听到了风吹草动,必不可少要折腾一番。
诚恕方要领命出去,就听唐敬叫住他,道:「还有陈殊的事。」
诚恕立马站住了,转过身来听唐敬继续说。
唐敬接著道:「将陈殊挪到西苑去,找人给我看住了她,还有从陈家来的下人一併都过去,没有我的话,不让他们踏出来一步。」
诚恕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唐敬,西苑一向是不让人进的,裡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裡面住的自然是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塘笙公子,只不过诚恕好歹在军营裡跟著唐敬许多年,有些事情他还是能揣度出来的。
塘笙公子并不是什麼简单的戏子或者琴师,也不只是单单的脸长得标緻,身段子有多好,他是个胡人,还是从鋮国进献过来的。
慕容盛登基这些年来,从来不和赵国示弱,慕容盛的血液裡似乎天生流淌著野性,只有战争才是他最渴望的,这样子的人自然不可能像赵黎进献什麼美人。
赵黎也是个聪明人,很快转手将塘笙公子皇恩浩荡的送给了唐敬。
这些年来在沙场上,诚恕也明白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唐敬之所以将这个琴师放在西苑裡,虽然口头上不限制他的出入自由,但西苑确实是有很多眼线的。
如今将陈殊放到西苑去,诚恕也能感觉到,老爷恐怕这次是发怒了,多少年了,唐敬都不曾动怒过,就算被皇帝排挤,从一介大将军下海变成商人,唐敬都不曾动怒过,只是这一次。
诚恕觉得,不管少爷是不是真的,能让老爷改变这麼多,都证明了少爷是个有能耐的人。
诚恕应了就出去办事,因著陈殊也住在正房,唐敬很快就听到陈殊尖叫的声音,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怕她的叫声打扰到郁瑞休憩,不过诚恕也是会办事儿的人,很快就听不到女人的叫声了。
等这些都办妥当了,唐敬才命人传午饭过来,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外面忽然急匆匆的走进一个下人来,道:「老爷,宫裡头来人了!」
唐敬不动声色,只是放下筷子,有丫头碰上盆来请唐敬洗手,之后又有丫头擎上一块乾净的布巾。
唐敬擦了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出了屋子,宫裡面再没有元弼这个人,来传话儿的是刚升上去的总管,见了唐敬客客气气的,丝毫不敢摆铺子。
笑道:「唐四爷,圣上口諭,西暖阁陛见。请唐四爷更衣进宫罢。」
唐敬都没有问是什麼事儿,只是道:「有劳了。」
那公公笑道:「四爷的话严重了,奴才只是传话儿。」
唐敬让人请他去正堂稍坐喝茶,自己回去换了衣裳,跟诚恕吩咐了一声,就乘了轿子,往宫裡头去了。
赵黎平日裡虽然喜欢算计唐敬,但并不怎麼找唐敬进宫去,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商人,在官宦人眼裡,根本上不得檯面,赵黎就是一面看不起唐敬,又一面不得不敬畏他。
这时候却急匆匆的把唐敬叫进宫去,而且是暖阁,暖阁是赵黎召见大臣议事的地方,因為隔音比旁的地方好,所以基本是军机要务在暖阁裡议论,像上次找郁瑞进宫,只是在御花园裡头。
这个地方挑的就不得不让唐敬皱眉,唐家裡刚刚出了事儿,赵黎就叫他进宫,唐敬心裡有了些计较,必然是赵黎在他的眼皮底下放了眼线。
唐敬到了宫门口,还没停多长时间,就有内侍过来,说皇上正宣唐四爷进去呢,於是一行人又往裡去,直到了大殿门口,閒杂人等才退了下去,由内监总管引著唐敬到暖阁门前。
那公公只是站在门口,便不再往前去,唐敬进了暖阁的门,赵黎就坐在龙椅上看摺子,听见他的跫音,只是撩起眼皮子瞧了一眼。
唐敬进去,内侍就关了门,屋裡头没人伺候著,只剩下唐敬和赵黎。
唐敬给他请安,赵黎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如今就朕和你二人,也不必据这些劳什子的礼节,你自己拣个座儿坐下来就好。」
唐敬恭敬的谢了恩,才长身而起,在下手的位置上坐了。
赵黎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将摺子合起来,扔在桌角,才斜靠在龙椅上,眼睛都笑眯起来,瞧著唐敬道:「唐四爷近来如何啊?」
唐敬不动声色,道:「皇上关心,草民惶恐。」
赵黎又笑道:「瞧你这气色,就像挺好的,托四爷的福,朕过的也挺好,而且还听说了好消息,让朕欢心了好一阵子。」
唐敬不说话,赵黎继续道:「你猜是什麼好消息?你一定猜不著的。」
唐敬这个时候却接话了,道:「皇上的这个好消息,一定是草民不好的消息。」
赵黎笑了一声,给了唐敬一个赏识的眼神,拍手道:「不愧是唐四爷,只不过这个时候猜到了,也於事无补,不是麼?唐郁瑞也不是你真正的儿子,不是麼?」
唐敬并没有惊讶或者其他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赵黎道:「啊呀呀,唐四爷為何不著急,难道你是觉著朕不能动你麼?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
「如果陛下要动草民,也不至於说这些话儿,陛下召草民进宫来,想必是想借这件事情趁火打劫罢。」
赵黎大方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道:「朕不动你,也不动你的宝贝儿子,朕的银钱大半都掌握在你的手裡,还有另外一半掌握在陈家手裡,如何能动你?还指望著唐四爷给朕划拉些钱财来,是不是。只是你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朕不讨些好处,总觉著吃了亏,半夜睡这觉都会醒过来。」
唐敬微睨了他一眼,只是道:「草民正在等著圣上开价。」
赵黎笑道:「和生意人谈这些,就是意外的爽快,尤其是和唐四爷谈,既然这样了,朕也就不想再讲价。」
他说著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换上一脸冷酷漠然的表情,语调也变得沉了,道:「唐郁瑞不是唐家嫡子的事儿只有朕知道,倘或你帮朕做掉连赫,朕愿意替你保密。」
唐敬听他这样说,突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了有意思的笑话。
赵黎看著他,道:「朕有什麼话儿,惹得唐四爷这麼高兴?啊……朕知道了,因為四爷素来和连卿不和,想必心裡头也欢心的紧吶?」
「并不是。」
唐敬道:「草民只是笑连大人,恐怕任何时候,连大人都不会想到,当今的圣上,要置他於死地,毕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黎突然「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冷笑道:「唐四爷别跟朕说什麼毕竟连大人和朕是这麼多年的交情,那又如何,朕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儿是不是这麼说的?他该為了赵国做些牺牲出来,朕是在帮他,只有这样,他的清明才能被世世代代的传颂下去,不然他就是个佞臣,是个奸臣!」
唐敬只是瞧著他,赵黎眼神晃了一下,也看著唐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心?因為我是个做皇帝的,九五之尊!你能明白麼?我并没有上过沙场,我也没有什麼兄弟义气,不知道和别人出生入死是什麼感觉,只有旁人能為我出生入死,这就足够了,你能明白麼?我也没有一群精忠报国的父亲和兄弟们,我一生下来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要狡诈,你心裡不险恶就活不下去,我也没有母亲来教给我什麼叫亲情什麼叫血脉,如今坐在凤椅上的太后还在时时刻刻的挑我的错,你能明白麼?」
赵黎说著,也不知為何,眼睛裡竟然蒙上了一层氤氳,只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常。
唐敬听他说完了,才道了一句,「草民虽然不懂,但是圣上的话,草民听懂了。」
赵黎点头道:「这样就好,行了,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现在就告诉朕你打算怎麼做。」
唐敬注视了他一会子,直到看得赵黎有些发毛,唐敬开了口,却道:「草民只是希望有一天陛下不会后悔。」
「朕做什麼后悔。」
唐敬并没在接他的话,道:「皇上无需做太多的事情,只要将连大人遣到边关去,不就可以了。」
赵黎冷笑道:「朕以為你能说出什麼来,倘或这麼简单,也不需要趁火打劫。赵和庆已经作為监军赶赴了姜国边境,这时候朕再派连赫过去,岂不就是打草惊蛇?」
唐敬却笑道:「不然。庆王爷此去是驻守姜国边界,以免姜国贼子骚扰边关,而草民说的,是让连大人去鋮国的边界走一走。」
赵黎心裡一跳,道:「你这个话什麼意思。」
「陛下难道看不明白?姜国人虽然好战,但从不打死侵扰边境,毕竟他们人少兵少,而且粮食不能自给,如果一旦大面积开战,就是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但是姜国人為什麼这次这麼积极的示威,陛下想过麼?」
赵黎顿时愣住了,嘴唇颤抖了两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想要开口,却抑制住了。
唐敬长身而起,与赵黎平视,只有在这种时候,赵黎才能发觉,这个人根本不是什麼商户人家,根本不是什麼生意人,他天生长在沙场上,就像是一把尘封起来的宝刀,只要稍稍打开刀棺,就能感觉到那种震慑人心的光彩。
唐敬笑道:「陛下明白了麼?若不是姜国和慕容盛谈好了条件,没有后顾之忧,又怎麼可能如此肆无忌惮?他在西面干扰陛下的眼目,陛下自然要派兵去驻守,慕容盛当然会趁此机会大肆出兵,他之所以这麼急著招诚靖王回去,难道不是因為这个麼?」
赵黎瞪大了眼目狠狠的盯著他,道:「你為何现在才说!诚靖王如今怕是已经到了鋮国境内,你若是早说,朕起码还能握著这个筹码。」
唐敬摇头道:「草民若是早说,陛下必然扣住诚靖王,慕容盛一怒之下火速出兵,陛下要将边境的百姓生死置於何地。」
赵黎一时哑口无言,心裡也有些慌张,如果真的如唐敬说的,慕容盛打算派兵,那麼自己根本毫无準备,先别说粮餉,水的问题,就是主帅,赵黎心裡也没有个著落,赵和庆虽紈袴了这些年,但当年的他也算是一个常胜将军,而此时,赵和庆和魏家军都去了西面阻挡姜国,唐敬又下了海,朝廷裡虽然养著一帮眾臣,却没有一个可以带兵。
唐敬道:「陛下既然让草民出主意,那就将连大人派去领兵,连大人虽是文官出身,但也有武将的底子,想必不会让陛下失望,尤其这一战没準还会正面和慕容盛交锋,倘或连大人取胜,平定了侵略自然是好事儿,倘或连大人不幸战死正和了陛下的心意。不管是哪一边赢了,陛下都会欢心,岂不妙哉。」
唐敬的话就像是每一个拍马屁的奸臣一样,动听,耐听,恰到好处的揣摩到了赵黎的心思,可这些话儿真真正正的赤裸的说出来,赵黎心裡猛地一颤,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别的他一时喘不过来气。
赵黎心裡告诉自己,想置连赫於死地,他是皇帝,就像任何一个九五之尊一样,多疑是天性,臣子可以和圣上一起共患难那是毕生的荣幸,如今位高权重了,功高震主了,就该知道有什麼样子的下场,当年的唐敬是这样,如今的连赫也是这样。
唐敬知道功成隐退,自己提出了退隐,而当年的赵黎还是个不合格的君主,因為一时的仁慈,放了唐敬走,磨练到今日,赵黎自以為不会再仁慈,埋下什麼祸患。
只不过连赫為什麼不隐退,為什麼不掛冠,不是他还没有捞够银钱,也不是他贪慕权势,赵黎根本没有想过,為什麼这麼多年来连赫非要站在他的身边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越鉅去管他,难道真的是连赫不够聪明,不知道「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怎麼写的麼?
当局者迷,赵黎这个当局者,并没有看透连赫,也不敢看透自己,这也是為什麼,唐敬会和他说,希望他不要后悔。
赵黎有些浑浑噩噩的,连赫虽然没打过仗,但他读过兵书,当年作為伴读的时候,连赫和赵黎说话,他也想往后做个将军,上战场杀敌报国,这几乎是每一个有抱负的男子都想过的事情,半大的年纪,将军无疑是他们心中最伟大的抱负。
赵黎想著,自己派连赫掛帅,一定没有问题的,以连赫的才智,不会让自己失望,只不过对方却是慕容盛,那个久经沙场的铁将,这一场的结果还是未知的定数。
唐敬道:「草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就是陛下该如何做,草民是不敢置喙的。」
说罢再拜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自顾自打开门走出去,第一眼就看到站在暖阁外面的连赫,不知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唐敬倒不会怕暖阁裡面说的被他听了去,毕竟这是皇帝和大臣们谈论军机要务的地方,隔音没得挑。
连赫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脸上保持著一贯虚偽的温柔笑意,还主动和唐敬打招呼,道:「唐四爷竟然在这裡。」
唐敬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步子连顿也没顿就走了。
连赫虽不知道唐敬来宫裡做什麼,只不过唐敬的那种眼神,让他心裡一沉,具体是什麼他当然不能仅仅从一个眼神看出来,但就是这种眼神,连赫不由自主的有些窒息。
连赫深吸了一口气,整顿了一下思绪,这才进了暖阁……
唐敬从宫裡头回来的时候,郁瑞已经醒了,嶠襄站在一旁伺候著,郁瑞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会子,突然就省过梦来了,赶紧往被子裡缩了缩,生怕唐敬在自己身上弄了什麼奇怪的痕跡,被嶠襄发现了去。
嶠襄还以為少爷病了,这种大热天发冷,赶紧道:「少爷,您是哪裡不舒服麼?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郁瑞一听心裡头一时心虚,嗓子眼儿也火辣辣的疼,他头一次这麼嚷过,刚开始还是克制著,只不过后来听说书房隔音,又实在是受不了唐敬的折磨,才放肆的呻吟开来,此时就吃到了苦楚。
他嗓子眼儿发乾,似乎是肿了,喉头滑动了好几下,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来,咳了一声儿,道:「不用……替我倒杯茶来。」
嶠襄听他声音发哑,道:「少爷一定是伤了风,快盖好了,奴婢跟你倒茶去。」
说著转身提起茶壶来倒出一杯水,郁瑞鬆了口气,一面接过茶杯来喝茶,一面心想著,下身虽然有些胀著疼,但是并不粘腻,也没有异物感,似乎被清理过了,而且竟然有些清凉。
一想到这样,忽然就想起唐敬上次给自己的药膏,脸有些不自主的发热,一定是唐敬替他上了药。
郁瑞喝完了茶,嶠襄道:「少爷饿了没,已经是下午了,少爷还没用午膳,老爷临出门前叫厨房裡热著,少爷要是用,现在就能端上来。」
郁瑞一听她提起来,这时候肚子裡才觉得「嘰裡咕嚕」的乱叫,他本身中午就饿了,又被唐敬这麼折腾,只顾著睡觉养精蓄锐,就把吃饭忘到了脑后勺去,和疲惫比起来,饿肚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现在睡醒了,就觉著肚子裡空荡荡的十分难受,他让嶠襄去弄些吃的,不用太复杂的,嶠襄很快就下去了。
嶠襄前脚出门,郁瑞就听见门又被打开了,他以為是嶠襄让其他下人进来伺候著,哪知道门帘子一动,却是唐敬转进了内间儿。
郁瑞看了他一眼,随即很淡然的道:「方才听嶠襄说你出门去了,这麼快就回来了?」
唐敬走过去,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保没有发热,之后坐在床边儿,道:「身子难受麼?」
郁瑞抿了一下嘴唇,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说难受又不是郁瑞的作风,也不知唐敬是不是诚心让自己尷尬才问的。
其实他可是冤枉了唐敬的好心,唐敬没听他回答自己,才又道:「方才进宫了一趟,这会子没事儿了自然就回来了。」
郁瑞一听,心裡「咯噔」一声,立时抬头睁大了眼睛去看唐敬,这节骨眼儿上皇上召唐敬进宫,郁瑞再想不出别的事儿了,没想到唐家裡面竟然也有皇帝放进来的眼线。
其实想想也对,唐家这麼多的势力,皇上怎麼会不安排几个眼线送进来,怕是唐敬也挑不乾净。
唐敬看他睁著浑圆的眼眸盯著自己,大大的黑黑的眼眸就像点漆一般,精緻、乾净、纯粹,还有些诧异,满满的都是唐敬的倒影。
唐敬禁不住笑了一声,在郁瑞半张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郁瑞「啊」了一声,立马用手摀住自己嘴,不知道為何唐敬这个时候还能和自己闹,但又不知如何「训斥」唐敬才好。
唐敬故意道:「皇上召我进宫,你可知道是為的什麼?」
郁瑞只是捂著嘴听著他,还是不言语。
唐敬又道:「皇上已经听说了流言蜚语,说唐家欺君罔上。」
他说完这话,明显的看见郁瑞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对方的面容更是震惊,隐隐的似乎还有些自责在裡面,再加上郁瑞天生羸弱惹人见怜的模样儿,不知是怎麼一副可怜劲儿的光景。
郁瑞自然不知唐敬是逗自己顽的,毕竟在他的印象裡唐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从上辈子未见到他开始,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只要是商户人家,似乎就以唐敬為荣。而见到唐敬以后,郁瑞更觉得这个人威严、严肃,哪能料到竟然和自己开玩笑。
唐敬看他这股可怜劲儿,心裡有些隐隐的躁动,他似乎就喜欢看郁瑞这幅表情,又是脱了衣裳,辗转在自己身下的时候。
唐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裡的躁动,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住郁瑞的一边儿耳垂,慢慢的揉捏著,道:「不过瑞儿既然都表了态,爹爹怎麼可能让你背什麼罪名。」
郁瑞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被唐敬耍了,气的直喘粗气,瞪著唐敬,拍开他揉弄自己耳朵的手。
这时候嶠襄进来了,后面还跟著好几个丫头,端著厨房一直温著的吃食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
郁瑞想要下床去,只不过唐敬已经先一步让嶠襄拿过一个榻桌来,摆在郁瑞面前。
嶠襄见老爷坐在床边儿,自然不会往前去抻茬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唐敬拿了碗筷递给郁瑞,郁瑞握著筷子,肚子裡又是一阵咕嚕,也不知是饿得过了劲儿,没有力气,还是被唐敬折腾的过了劲儿,竟然有些握不住筷子,一伸手就开始打颤,好几次夹起来都被自己颤掉了。
唐敬看了从旁边拿了一把勺子给他,自己拿了筷子给他夹菜放在碗裡,郁瑞有些不甘心的扒拉著碗裡头的菜和饭,好像自己还很小,需要有人照顾著。
郁瑞一边吃,嶠襄在旁边看得直想笑,唐敬是那种极其霸道的人,就算在照料人这一点上,也是极其霸道的,虽然内心裡确实想考虑对方的想法,但总是不小心就按自己的方式来,郁瑞的碗裡堆得像山一样,紧扒拉著还跟不上唐敬的速度。
嶠襄看少爷吃的直噎嗝,笑道:「老爷也再用些饭罢,方才忙,想必没吃好,老爷和少爷一起用饭,也免得少爷觉著一个人无趣。」
郁瑞心想著我可没觉著无趣,只不过唐敬觉得嶠襄说的不错,就让她再拿来一副碗筷来,和郁瑞一起吃了些。
等吃完这顿不中不晚的饭,撤掉了榻桌,嶠襄才端了些瓜果和点心上来,沏了壶好茶,唐敬让他不必再伺候,嶠襄就退了出去。
如今屋子裡又只剩下郁瑞和唐敬,郁瑞一听见唐敬让下人们退下去的声音,心裡就会下意识的打颤,毕竟单独相处的时候,唐敬总会对自己做些什麼,但是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说,实在不适合再做点儿什麼。
唐敬道:「要不要再躺下来歇歇?」
郁瑞摇了摇头,道:「哪有这麼娇气。」
唐敬一面抱他起来,放在轮椅上,一面笑道:「不是娇气,那是嫌我做得不够?」
郁瑞没想到唐敬这麼厚脸皮,瞪了他一眼,并没有言语,实在是他不知道说些什麼好了。
唐敬给他倒了一杯茶,郁瑞酝酿了半天才开口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可能这麼简单就了事儿罢?」
唐敬道:「这些你不需要担心,养好了身子就罢了。」
郁瑞盯著他看了一会子,却道:「我并不想做娇气的少爷。」
唐敬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皇上的确是知道了,只不过没多大的事儿……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去一阵子,其他的也没什麼。」
「去哪裡?」郁瑞接口道:「我能一起去麼?」
唐敬笑了一声,捏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儿上亲亲的触吻著,郁瑞全身一颤,另一手还端著茶碗,差一点就拿不住,想要抽回手来,只不过唐敬握得紧。
唐敬一面亲吻著郁瑞的手指头,一面道:「我竟不知瑞儿这麼捨不得我?」
郁瑞听他这麼说,才一使劲抽回手来,都囔道:「我像是开顽笑麼,怎麼以前不知唐家的当家老爷还会开顽笑。」
唐敬不以為意,将他的茶碗放回桌上,以免茶洒出来烫到郁瑞,只是很轻鬆的说了两个字,算是回答他的话。
道:「打仗。」
「打仗?和姜国?」
郁瑞道:「前些日子庆王爷不是去了?」
唐敬却摇头,道:「不是姜国,是慕容盛……又或者是慕容縝。」
郁瑞有些发愣,鋮国虽然和赵国有些恩怨,但也是上一辈儿的事儿了,如今两国都换了君主,而且天下太平,又结成了盟友关系,却没想到又要打仗。
唐敬继续说道:「虽然皇上现在还没让我去边关,只不过这是早晚的事儿,慕容氏并不是那麼好打发的,我或许要去上一些日子,少则几个月就能回来。」
「多则呢?」
「战势的事儿,多则是没办法说的。」
唐敬道:「我出门之后,唐家的家业就要让你挑著了,这些日子你也锻鍊过,我将唐家交给你,并没有任何私情,你也担当得起。」
郁瑞抿了一下嘴,并没有接口,也不知在想什麼,其实他是想知道,依唐敬的秉性,皇上未必能威胁得到他。
唐敬似乎是看出了郁瑞的想法,站起身来,负手向著窗子而立,说道:「我从记事儿起,父亲就在沙场上,后来是兄长们,顺理成章的,我也就上了沙场,虽然这些年来已经习学著做一个商户人家,只不过谁都看得出来,我的作风并不像个商人。」
郁瑞忽然明白了,那裡才是唐敬该在的地方,而不是在生意场上和这些人勾心斗角。
郁瑞点了点头,唐敬并不用说得太直白,毕竟郁瑞是个聪明人。
两个人话说到此处,就没再说这个事儿,毕竟这是以后的事,打仗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慕容盛也要有顾忌,兵未动粮草先行,国库开支劳民伤财这是其一,更重要是各处徵兵和训练士兵。
慕容盛也有顾忌,除了这些,他还要顾及著深居西面的姜国,姜国虽然谈好了条件和他们联盟,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络纵使有白纸黑字為凭,说撕毁就撕毁,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姜国一向好战,狼子野心尽人皆知,只不过现在人数不够壮大,慕容盛要考虑到姜国是不是会趁火打劫,趁著自己和赵国交锋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瞪大的两半俱伤的时候,从中捞好处。
因著这些,慕容盛并不敢莽撞的动兵,毕竟赵国这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的实力,而且上一辈儿慕容盛的父亲也在赵国面前吃了大亏,可以说是屡战屡败,最后不得已才求和。
慕容縝的队伍脚程不算慢,很快就到了鋮国,早就有慕容盛安排的人来迎接他,慕容縝是诚靖王,这些官员的排场毕竟不小,一路巴结著将慕容縝送回了京师。
他回了京,第一件事是进宫去看看大哥,毕竟自己出去了很久,但他又有些踟躕,他之所以偷偷溜出去,还溜得那麼远,就是為了躲避这个大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让慕容縝苦恼的就是,他竟然对自己的哥哥抱有一种妄想。
慕容縝又是那样呆头呆脑转不开磨的人,自然要避著慕容盛,只不过他出京这麼久,又有些惦念对方,想著进宫见一面也好,至少於情於理都合适。
哪知道慕容縝进了宫,却没见到慕容盛,内侍告诉他,皇上现在正在和大臣议事,不想见他,让他回府去好好思过。
慕容縝有些发懵,似乎被当头砸了一棍子,方才还在挣扎著到底该不该进宫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只是来瞧一眼兄长,结果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慕容縝有些恍惚的点点头,没吱声就出了宫,自己回了府,府裡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有些偏僻点儿的屋子上还掛著喜字忘了摘下来,但是王妃已经过世了,而且就在他成婚的当晚上……
他有些不敢回忆,那一夜新房裡并没有什麼新娘子,当看起来身形纤长的慕容盛将自己按在床榻上的时候,慕容縝脑子裡都懵了,他从未想过有这种时候,毕竟他只敢偷偷放在心裡,就算想上一想也是褻瀆,是对自己最敬重的兄长的褻瀆。
然而那一夜,慕容縝虽然感觉到莫大的痛楚,却不可抑制的兴奋,兴奋的他什麼也想不到,只知道这个和自己的亲近的人是慕容盛,是他的大哥,虽然对他一直不温不火,确实他最敬重的人。
慕容縝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身子上的疼痛证实了这并不是梦,他一向知道慕容盛只是外表看起来纤长,生的也比兄弟们都耐看,武艺却比自己要好的多,但他实在没想到慕容盛的手劲儿这麼大,自己胳膊上手腕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这些都提点著他,他克制了这麼久,却被不经意的一点,一切都崩溃了。
慕容縝叹了口气,下人们一向知道王爷秉性就呆,也没人去理他,只有慕容縝吩咐事儿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剩下时候慕容縝这个王爷在府裡就是个摆设。
他无事可做,一閒下来就会想到慕容盛让内侍给自己传的话,似乎很不高兴自己偷跑出去,还让自己回府反省。
慕容縝只好去书房坐一坐,让自己没工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他只是个掛牌的王爷,并没有多少实权,但是下面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需要送些文书给慕容縝过目的,送来的这些文书多半是抄录的,也不是原件,就堆在慕容縝的书房。
书房是重地,除了送文书过来的人,基本没人能进去,若是慕容縝懒得去看,这些文书很可能堆得一桌子都是。
慕容縝推开书房大门,走进去坐下来,随便捡了一个瞧,瞧了半天也看不下去,静不下心来,只好撂下换了另一个瞧。
只是不小心一瞥,慕容縝登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再看了好几次,随即突然站起身来,衝出书房,喊道:「备马!备马,我要进宫。」
下人听见王爷的喊声儿,还以為王爷又犯傻气了,道:「爷,您刚从宫裡回来。」
慕容縝执意要进宫,下人也没办法,只好备了马,慕容縝将摺子往怀裡一踹,抓了韁绳翻身上马,立时往皇宫而去。
他不知自己出宫这些日子发生了什麼,还是说慕容盛一直在筹谋著什麼,却不告诉自己,慕容縝心裡有些发凉,他终於知道為何自己的大哥三番五次的急令自己回京来。
他自嘲的哂笑了一下,笑的有些苦涩,以往慕容盛也对他不冷不热的,但是从来不会如此冷漠。慕容縝想著,怪不得自己进了宫,大哥都不见自己,还让自己闭门思过。或许并不是因為自己跑出去太久了,慕容盛顾及著亲情想念自己了,而是因為慕容盛早就有念头要和赵国开战,而自己这个只会拖后腿的掛名王爷,竟然傻呵呵的跑去了别人的京城裡。
☆、第五十二章 请命
他身上都是汗,他的裡衣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他清楚的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却如何也不能从梦境中解脱出来。
时间似乎倒流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还不怎麼懂事儿,娘经常和他说,给不了他尊贵的地位,但要知道挣,如果在这篇高墙红瓦中,不争不夺不抢,他们都要一无所有,都要死。
那时候他从没想过,娘亲的话竟然是真的,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和一帮皇子站在一起,脸上笑的温柔,有人指著自己道,看那个野种,刚刚死了娘的。
从头到尾,他只喜欢那个人温柔的笑意,只不过相处的久了,他才发现,温柔和善全都是对方虚偽的表象,而内在裡的,是他惧怕的狠心。
是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一直教会了他该如何狠心,去抢,去夺,去争取,甚至是去害人,他们的手段并不乾净,有的时候静下心来想想,他忽然很害怕对方会撇下他一个人,这样一来,他又会变成一个怯懦,一无所有的人,没了娘,在这片高墙裡,他什麼也不是。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自己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他就在想,事到如今,没有了那个人,狠毒和多疑也变成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就算那个人走了,他也照样坐得稳皇位。
只不过对方并没有走,十年,二十年,那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从伴读,变成了御前侍卫,最后摇身一变成為一朝首辅,那个人曾经出京在外,那段日子裡,他才明白,似乎自己想的太好了,自己竟是没有他便不成。
他一面敬著那个人,一面又害怕那个人,怕哪一天位高权重了,自己不得已,要先诛而后快,实际上这一天他又等了很久很久……
连赫是被赵黎的梦囈声弄醒的,方才两个人在暖阁裡折腾了一番,在汤池裡赵黎竟然主动求欢,连赫自然愿意消受,赵黎禁不住他折腾,还未洗完身子就睡著了。
连赫是将他抱进寝殿的,幸而身边的宫人们看惯了两个人的相处,毕竟将近二十年,连大人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如果说这个朝廷裡,皇上最信任谁,那还能是别人麼?
连赫当夜并没有出宫去,他睡在龙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赵黎睡得不安稳,一直在梦囈,起初连赫并没有怎麼注意,只不过后来被他喊醒了,一摸身边的人,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连赫看著他紧紧的皱著眉,胸膛急促的起伏著,也不知是梦到了什麼,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痛苦,嘴唇也张合著似乎在说话。
他听不清楚赵黎到底说了些什麼,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赵黎轻声的刀唸著「连赫」……
连赫忽然想起了自己成婚的那天夜裡,赵黎也来闹洞房,连赫心裡头不知苦涩成什麼样子,只赵黎没心没肺,可他知道,赵黎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而是这个人永远都不想去想这些,他怕对人掏心挖肺,他怕被人背叛,他怕一无所有,不付出也就不会体味这些失去。
那天连赫向他表明了忠心,确实是忠心,多的一句话,连赫也不曾说过,赵黎还笑他,新婚之夜為何说这些严肃的话儿。
连赫盯著赵黎,又禁不住想到,上午唐敬从暖阁裡走出来,用一种掺杂著悲悯的复杂眼神看著自己,他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连赫是聪明人,该懂的始终会懂。
赵黎抿住嘴唇,似乎挣扎在梦境裡,这一刻他是脆弱的,让连赫心裡一抽,不禁叹了口气,将他摇醒。
赵黎感觉自己被人拥住,连忙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紧紧的抓在手裡,像是怕溺水一样,越抓越紧,等他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抓著的是连赫。
连赫见他醒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梦见什麼了?出了这些汗。」
赵黎并没言语,因為四下很黑,他看不清楚,反而放心的窝在连赫怀裡,轻轻的摇了摇头,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连赫笑了一声,道:「倘或旁人听说赵国的皇帝做噩梦还哭了,也不知是什麼光景。」
赵黎不紧不慢的「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说出去,朕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看你下次还能不能说。」
「我自然不说,微臣怎麼捨得让旁人来笑话皇上?」
连赫这样说著,伸手在他眼角擦了一下,替他把眼泪擦乾净。
赵黎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今天找唐敬来,為的什麼。」
连赫顿了一下,语调还很平和,是赵黎最喜欢的嗓音,低沉,沙哑,温柔……
道:「臣不知。」
一时间屋子裡静了,宫人们都在殿外伺候著,屋子裡并没有旁人,两个人都不说话,似乎连呼吸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
连赫突然温声道:「时候不早了,陛下睡罢,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赵黎却不动,只是开口道:「姜国人大肆侵扰边境,魏家军去了边关,和庆主动请缨也去了边关,唐敬却来跟我说,姜国人之所以有恃无恐的挑衅,是因為和鋮国商量好了,姜国障人耳目,慕容盛才好发兵……」
他说著顿了顿,「你说说看,朕还能派谁去和慕容盛打,谁打得过?唐敬麼。」
连赫并没马上接话,赵黎从他怀裡起来,翻了个身,面朝裡躺著,笑道:「朕是个糊涂皇帝,若不是唐敬点明,朕今日仍然不知慕容盛的野心,如今虽然天下太平,却只是表象皮囊罢了,若真是只有唐敬能打,朕……一定会不惜為了天下百姓去求他。」
连赫隔了一会子,才轻声道:「微臣一直知道,陛下会是个圣明的皇帝。」
赵黎不再说话,只是笑了一声,道:「睡罢。」
连赫却没有躺下来,只是靠坐著,慢慢的说道:「其实,若要和慕容盛对战,不一定需要唐敬来主帅,陛下是九五之尊,大可以不必去低三下四的求他。」
赵黎随口笑道:「那还能是谁,你麼。」
「陛下圣明……是微臣。」
赵黎的后背顿时僵硬住了,猛地转过脸来,在黑暗裡与连赫对视著。
连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殿裡显得更加温柔,笑道:「臣不可以麼,微臣也熟读兵书,当年还做过御前侍卫,并不是个花架子……」
说著,口风一转,变得严肃起来,道:「微臣愿意请命。」
「这是打仗,并不是朝廷裡的勾心斗角,实打实的见血,你没有上过沙场,朕怎麼能派你去?」
赵黎这样说著,忽然顿住了,他心裡也觉著自己虚偽,他明明和唐敬说过,要做掉连赫,让他去沙场送死,自生自灭,而现在他竟然说这麼虚偽的话,好像并不希望让连赫去送死一样。
「连赫身為赵国人,本身就是陛下手裡的一枚棋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為何不抛出这枚棋子?微臣该為了战局出生入死,这是一殿之臣该有的命,也是微臣的抱负。」
赵黎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麼也说不出来,他心裡发慌,他不知道连赫是不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不然他為何突然说出这样子的话,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施展抱负。
赵黎寧愿连赫是第二种想法,不然连赫為什麼这样选择,不管是生是死,这终究是一场苦战,连赫这样聪明的人,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连赫躺下来,道:「派兵不是小事情,明日一早陛下还要拿到朝上和眾臣商议,粮餉也是问题,所以眼下还是快些睡罢,不然明天又要赖床了。」
连赫说著还勾起食指刮了赵黎的鼻梁一下,罢了闭起眼睛来,再没说一句话。
赵黎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总之这一晚上他睡得非常疲惫,似乎像被人抽了筋一般,一闭上眼,甚至能梦到沙场,连赫披甲上阵的模样……
常家的事儿一直拖著,郁瑞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常老爷子一直很心慌,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已经正面衝突上了,前几天已经砸了常家老店的牌匾,那块牌匾还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竟被人撞了下来,摔在地上碎了。
常老爷子气了个半死,郁瑞却始终没有提及娶常家长女的事情,常家的小女儿瑶秋本对郁瑞有意思,何况常家二公子又使劲撮合,常家小女就一心想著嫁进唐家去,不能让大姐抢了先。
只不过郁瑞不提,哪有女方先提出来的,这事情就一直搁浅著,如今已经拖不下去了,正巧了,唐家的当家人唐敬又要在丰昇楼宴请各位商户,常老爷子也算是其中一个儿,想趁著这次机会,替自己长女说道说道。
今儿个丰昇楼最热闹,不是因為客人来得多,而是丰昇楼头一回被包场了,自然是被唐敬包下了场子,只要是生意场上的人,甭管是天南地北的,都被唐敬请来了,今天就聚在丰昇楼裡。
眾人到得差不离,也不必去雅间儿裡,大堂就坐了就行,毕竟场面上也没有旁的人,大家见面先是寒暄一阵子,毕竟唐敬请来的,都是天南地北有头有脸的生意人,这些人在官宦人家眼裡并不算什麼,但他们扼住的可是整个赵国的经济命脉,别说赵国,就算是鋮国和姜国,有些东西也是靠著这些商人运送买卖的。
难得有这麼一次宴席,很多不认识但是久仰大名的人相互客套,乾脆就攀谈了起来,唐敬还没有来。
有人发现了,不仅唐敬没来,陈仲恩这个江南的「总舵子」也还没有到,谁让这两家买卖做得大,珊珊来迟也算是有理有据的。
跑堂的将菜一样样端上来,等上的差不多了,门口迎著的小二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唐四爷您来了,唐少爷您来了!」
眾人这才将目光望过去,唐敬推著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人已经到了门口,那少年人年纪并不大,但出落的很有气度。
眾人单看他坐在轮椅上这一点,就知道了,这便是唐家的嫡子错不了了,之间唐敬很自然的将少年人从轮椅上抱起来,那少年似乎仰起脸来还在和唐敬笑著说些什麼,一旁的下人将轮椅搬进门槛裡边儿,唐敬又将少年人轻轻放在了轮椅上。
大家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都知道唐敬是什麼秉性,见过唐敬的人都会道一句,「怪不得是沙场上退下来的,就是面冷心硬。」只是现在却见他对少年人的一举一动都小心仔细,甚至还透著一股温柔,也难免让大家乍舌称奇。
唐敬到了场,眾人先是安静的看著他们进来,随即才纷纷站起来和唐敬寒暄。
唐敬只是客套了两句,便请大家落座,让郁瑞坐在自己身旁,道:「今日各位老板能来,也算是给足了我唐某的面子,唐某感激不尽。」
他这样说,其他人怎麼敢应承著,都是笑著称不敢,说唐四爷给发请帖,那才是给足了面子呢。
正说话间,丰昇楼的门又被推开了,跑堂的引著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还赔笑道:「二爷您请进。」
眾人这才望过去,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仲恩。
其实陈仲恩并没有接到请帖,只是前些日子接到了唐敬派过去的人传的话儿,只说了一句,让他来京城将陈殊接回去。
陈仲恩当时就觉得不妙,也不知陈殊做了些什麼事情能惹得唐敬如此不快,女儿家出嫁,除了回门,若是被人遣回家来,那是了不得的事情,尤其两家都是大门大户,旁人一听唐家和陈家,那是何等的了不起,唐敬肯娶陈殊,不也是為了让两家联姻麼。
而如今,唐敬竟然要遣陈殊回来,陈仲恩知道唐敬是个有分寸的人,问题定然出在陈殊身上。
紧接著又听说唐敬广发请帖,準备在丰昇楼宴请各家商户,自己却没有接到请帖,陈仲恩这时候才确定了,看来陈殊惹的唐敬并不是一丁点儿的不快,这个麻烦若要不给圆过去,那可就大了。
陈仲恩进来之后,旁人正準备站起身来,但是一瞧唐敬坐著,又觉著自己站起来不尷不尬的,转念一想,可能是因著唐陈两家联姻的缘故,唐四爷和陈二爷估摸著已经熟悉了,关系亲厚了,就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花架子。
只不过这些人可是想的大错特错了,唐敬是不想给陈仲恩面子而已。
郁瑞看唐敬都没暼陈仲恩一眼,用手肘碰了碰唐敬,对方才瞥了自己一眼,仍然不动。
陈仲恩也不觉著尷尬,一面面上带著生意人和善的笑意,一面往裡走,道:「陈某来晚了来晚了,该罚,一会子一定自罚三杯谢罪,各位老板可千万别见怪才是。」
他是生意人,旁人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人该怎麼笑,即便唐敬不说话,这气氛也必然不能僵硬。
陈仲恩捡了一张空著的座位坐下来,旁的人也是有眼力健儿的,之前看到陈老板没来,特意给他留了靠上的位置,就等著他来了坐。
陈仲恩坐下来,瞥见郁瑞身后站著的时鉞,还特意向时鉞笑了一下,他一向笑的温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商人一贯的笑意,总是如此老奸巨猾。
时鉞看著陈仲恩并没有什麼特别的表情,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来,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郁瑞身后。
唐敬这时候又道:「今日请各位老板来,是想正经儿的向给位引荐一下犬儿。」
眾人听了,纷纷看向唐郁瑞,不禁偷偷的打量起来,如果一个商贾向旁人引荐自己的嫡子,那必然是这个嫡子就要接手生意,让旁的人愿意给个面子就给个面子,往后裡混个眼熟,也有照应。
郁瑞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就坦荡的让这些人打量,让人觉著唐家的嫡子果然是有气度的,早些时候就听说了郁瑞在管铺子,似乎头一次接手就打理的很好,这两间铺子也和其他老板有过接触,无论是成了还是不成的合作,都还是愉快的,也不至於闹得谁都不高兴。
不得不说,郁瑞谈生意和為人一样,先礼后兵,能儘量温和处理的不会像唐敬这样,只不过两个人的作风虽然不一样,但说白了最根儿的秉性是一样的,倔强、顽固。
这顿饭一直从中午吃到晚上,天黑的透了才散了席,唐敬和郁瑞回到唐宅的时候,诚恕忽然来道:「老爷,陈爷来了,请进来麼?」
唐敬并没有言语,刚想开口,郁瑞却道:「有劳管家请陈二爷到正堂来。」
诚恕应了一声出去了,唐敬仍然没说话,只是瞧了郁瑞一眼,郁瑞心想著,怎麼他比自己还记仇,果然惹谁也不能惹唐敬才是。
没过一会子诚恕就引著陈仲恩进来了,嶠襄端上茶来,陈仲恩笑道:「陈某今日可是来赔罪的。」
唐敬脸上没有什麼起伏,只是道:「我倒是希望陈二爷是来接人的。」
陈仲恩笑道:「这可不行。」
说罢了又道:「陈某也不知侄女為了什麼事情得罪了唐四爷,不过既然我陈家的人嫁过来了,岂有接回去的道理,唐四爷可千万别嫌陈某是霸道,您可想想,若是真的闹大了,咱们两家的脸子谁也不好看。」
唐敬冷笑了一声,道:「敢情陈老板是篤定了唐某不敢闹大了?」
陈仲恩道:「自然不是这麼回事儿。陈某一直是敬重四爷的,毕竟四爷当年也是上过沙场的人,是咱们普通人家跟不上的,还有什麼事儿是四爷做不到的?只是这本身就没多大的事儿,不如就此小事化了。陈某也是生意人,就想和唐四爷开个价,唐四爷儘管坐地起价,陈某可是不会回一句的。」
唐敬只是看了陈仲恩一眼,郁瑞瞧他这样子,是打定了注意不想开价,於是笑道:「陈老板的诚心可不一般吶,爹爹不準备开价嘛?」
唐敬端起茶盅来,掀起盖子吹了吹叶儿,似乎是等著郁瑞接下来的话,郁瑞得到了默许,就继续道:「郁瑞虽然是晚辈,不过既然开始接手唐家的家业,不如第一笔买卖,先来和陈二爷谈一谈,如何?」
陈仲恩看唐敬仍不说话,心裡已经有了计较,看来唐敬是真的想把家业交给这个嫡子处理了,本身长辈们说话,是没有郁瑞这个晚辈插话的份儿,但唐敬既然都不说什麼,陈仲恩也就明白了。
陈仲恩笑道:「早知道唐家的少爷厉害,才多久没见,真是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儿了。唐少爷儘管放宽了心的讲。」
郁瑞慢悠悠的笑道:「陈二爷无非就是想要两家和和气气的,又都是生意人,谁不愿意和气生财呢?既有和气的方法,也不必撕开了脸面,往后老死不相往来,这对谁都没什麼好处,是不是?」
陈仲恩道:「正是。」
郁瑞道:「大奶奶这件事儿,爹爹已经气了很久,本该遣回陈家去,既然陈老板亲自来说情儿,就算再怎麼样子,陈老板的面子也该给的,不如大奶奶就仍旧留下来,只不过……」
郁瑞一面笑著,一面把脸转向唐敬,似乎是对著唐敬接著道:「只不过,老爷要不要再爱见大奶奶,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陈仲恩一听便知道,郁瑞的意思是陈殊可以留下来,但至多也就是留下来,唐宅裡也就当她不在,给口饭吃饿不死就算完了。
陈仲恩眼皮子垂了一下,说到底也是陈殊自讨没趣,嫁进唐家来就觉著心比天高了,结果将自己弄得这幅田地,陈仲恩本身就是个狠心的人,他是个合格的商人,自然不会顾念什麼有的没的亲情,他肯亲自来唐家,还不是為了挽回唐家和陈家的面子。
只顿了一下子,陈仲恩又抬起眼来,道:「这就是唐少爷的不是了,说了不必和我客气,这算是什麼开价法儿?唐少爷若是往后在生意场上也这般仁慈心软,那可是要吃亏的。」
郁瑞笑了一下,道:「大奶奶在西苑住著,既然陈老板来了,不如去看看她?」
陈仲恩笑道:「不必了,陈某还有事在身,这也就告辞了。」
郁瑞道:「天儿黑了,将人掌了灯送陈老板罢。」
他说罢了看了时鉞一眼,时鉞应了一声,出去拿来灯笼,引著陈仲恩往外去了。
等陈仲恩走了,唐敬才道:「為何还留下陈殊。」
郁瑞瞧了他一眼,并不说,只是让嶠襄推自己回郁兮园,他前脚刚进郁兮园,后脚唐敬就来了。
唐敬一般在的时候,郁兮园的下人们都习惯了,自动会退出屋去,在外面伺候著。
郁瑞这才道:「你若真遣走了陈殊,让陈仲恩的脸面往哪裡放,没必要為了一个女子和陈家闹翻了脸,到时候不管是不是生意上的事儿,陈家这堵墙可不是一般的大。」
郁瑞说完了,又笑道:「再者说了,人家陈姑娘年轻貌美,过些年唐四爷心头的火气消了,没準还会多看几眼,是不是?」
唐敬听完了只是笑了一声,突然将郁瑞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旁边的茶桌上。
桌上还摆著茶杯和茶壶,郁瑞吓了一跳,惊得不敢动,生怕把东西碰掉地上,这麼大的响动肯定引得外面的下人进来,到时候自己哪还有脸面见人。
唐敬看他不敢动,才开口道:「这会子倒乖了。」
郁瑞瞪了他一眼,唐敬忽然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在书房裡,就想让你躺在桌上来。」
郁瑞道:「我这郁兮园可不比唐四爷的书房,外面可听的清楚著呢。」
「你轻些声儿。」
唐敬说完了就伸手去捏住郁瑞的腰身,郁瑞挣了一下,碰的旁边的茶杯「咔嚓」一声轻响,便不敢再动了,心裡想著,这也不是想放轻了声音就能放轻的。
唐敬按住他的腰,另一手一用力,就将他的裤子连带裡裤一併退了下来,还远远的扔在一边儿。
郁瑞两条腿垂著坐在桌子上,榆木的大桌上盖著猩红色的绣工精巧的桌布,衬得郁瑞两条腿非常白皙。
郁瑞儘量将腿并在一起,唐敬却伸手来,顺著他的大腿,一直往下抚摸,郁瑞打了个颤,只是单纯的抚摸,却让他全身有些发软。
郁瑞已经习惯了唐敬的亲近,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唐敬考虑到他的身子,只是总忍不住想要郁瑞,郁瑞从刚开始的不适应,现在已经不觉得如何痛楚,没有了痛楚,自然只剩下灭顶的快感。
他并不是矫情的人,唐敬又刚刚过了而立之年,若真是不做些什麼才奇怪,郁瑞推著唐敬胸口的手放软了,变成紧紧抓住唐敬的衣襟。
唐敬发现他的软化和乖顺,用双手将他的左腿捧起来,低下头去,从大腿根儿开始,伸出舌头来,用火热的舌尖儿慢慢的舔吻著。
郁瑞不知道是不是因著自己小腿没有直觉的缘故,他觉得大腿上的触感分外的明显,唐敬这样撩拨他,让他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鼻息也粗重了。
唐敬似乎对於郁瑞的敏感和乖顺非常的满意,轻笑了一声儿,还故意弄出粘腻的水声儿,郁瑞不管和他亲近多少次,终究是面皮薄,脸一下子烧起来。
唐敬一直往下亲吻,碰到郁瑞的膝盖的时候,还在上面打著圈儿,郁瑞腰上发软,「嗯」的叹息了一声。
唐敬的吻仍然往下去,一直亲吻到郁瑞的小腿,他知道郁瑞的小腿没有知觉,却仍然用舌尖儿一点点的舔吻著。
郁瑞看著他举动,虽然腿上什麼也感觉不到,但心底裡猛地升起一股燥热感来,一直烧到小腹,下面也隐隐的有了感觉。
只是唐敬要继续往下的时候,郁瑞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还不小,估摸著外面伺候著的下人都能听到,唐敬以為哪裡弄疼了他,却见郁瑞睁大了眼睛,平日裡的凤眼此时睁得想杏眼一样的圆,黑色的眼眸裡满是诧异和激动。
郁瑞颤抖著手扶著自己的腿,道:「我……我有感觉了,我的腿有感觉……」
唐敬道:「真的?」
郁瑞脸上还有些发红,道:「就是你刚才……咳,我突然感觉到的。」
唐敬伸手去摀住刚才的地方,郁瑞脸上的兴奋非常明显,使劲点了两下头,道:「还是木木的,但是能感觉到,和以前不一样。」
唐敬道:「说明管用了,再过些日子没準你就能站起来了。」
郁瑞道:「不是没準!」
唐敬轻笑了一下,吻在郁瑞的嘴唇上,道:「自然是肯定,往后还要你自己夹住我的腰,自己动……」
「你……」
郁瑞气结了,谁以往觉得唐敬是冷面冷心,真应该让他看看唐敬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笑起来仍然淡淡的,而且唐敬笑起来非常的好看,成熟稳重透著一些隐隐的温柔,郁瑞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痴迷这种笑容,但是唐敬的话儿就不敢恭维了。
唐敬将郁瑞抱起来放在床上,一面揩油一面捏了捏郁瑞的小腿,郁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腿终於有感觉上,自然就不怎麼关注唐敬的揩油,唐敬将郁瑞摸了个通透,对方还满面笑容的。
时鉞回来的时候有些晚,照样来给郁瑞扎针,只不过他似乎有些累,精神头儿也不好,给郁瑞起了针已经满面大汗的,郁瑞问他要不要请大夫,时鉞也只是摇摇头,说自己就是大夫,前儿几个著了凉而已,睡一觉就没事了。
郁瑞让他退下去休息,今夜不需要他上夜。
唐敬正好也是这个意思,他进了郁兮园,就没有再回正房的道理,自然是要留在郁瑞这裡过夜,既然都留下来过夜,自然要做点儿什麼,时鉞跟外间儿值夜总会碍手碍脚。
如今时鉞下去了,唐敬自然答应。
郁瑞觉得自己的适应力实在是太强了,唐敬是练家子,体力非常好,以往一次便昏睡过去了,眼下一晚上被他折腾两次,郁瑞还能醒著,真是忍不住感叹一番。
郁瑞这麼想著,全身无力,手指头也抬不起,只能张嘴咬了唐敬一口,唐敬就由得他咬,道:「你难不成想再来一次?」
郁瑞赶紧鬆开了咬在唐敬肩头上的嘴,看著一圈儿的牙印子,眯眼笑了笑,伸出小舌头轻轻的舔著,一点点儿画著圈儿的舔吻,直到唐敬气息不稳,才笑道:「好困,我要睡了。」
唐敬看著自顾自闭目的郁瑞,又侧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牙印儿,不知道是不是该叹气。
正如唐敬所说,慕容盛的确有要吞併赵国的想法,没过几天赵黎就接到边关的急报,说慕容盛似乎在调兵往边关来增加驻守,要请圣上示下。
赵黎上早朝的时候让内侍念了急报,道:「眾位爱卿觉得呢。」
有人说鋮国和赵国本说好了联姻,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大动干戈,所以陛下尽快嫁个公主给诚靖王就可以了。
赵黎只是冷笑,道:「慕容盛若是想出兵,朕就是嫁十个公主给他,也没用!」
眾人都在朝廷裡混跡了有些年头了,一听赵黎这麼说,顿时明白了,原来圣上心底打定了主意主战,於是又有人揣摩了圣意站出来拍马屁,说些皇上圣明,要让慕容盛看看顏色之类的话儿。
赵黎懒洋洋的支著头靠在龙椅上,道:「废话就不必说了,捡些实际的来说,鋮国边境已经有了动静儿,如今朕该派谁去,各位爱卿有什麼举荐的人麼。」
眾人一时面面相覷,谁也不敢多说,毕竟谁也没能揣摩到赵黎的心思,不知赵黎心裡想派谁去,倘或第一个出头,没準又不和皇上的心意,这种费力不讨好儿的事,自然没人愿意干。
大殿上一时有些安静,赵黎仍然懒洋洋的坐著,只不过凉颼颼的目光挨个挨个的扫过,看的站在下面的大臣们有些发毛。
赵黎道:「百姓给你们的养廉银,不是只让你们养老送终买棺材用的,眼下是用的上爱卿们的时候,倒是有人站出来说话啊,区区一个鋮国,一个慕容盛而已,慕容氏败给赵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怕了他不成?」
赵黎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和连赫的目光撞在一起,果不其然,连赫站出了半步,道:「陛下,微臣有人选,只是说出来有些不妥当。」
「哦?」
赵黎笑了一下,道:「什麼叫不妥当?」
连赫恭敬的道:「回圣上,最近边关送来邸报,有一名叫齐的小将屡立战功,微臣之所以说不妥当,是因為这个人年纪过轻,还没有及冠。」
赵黎道:「没有及冠就如此厉害?连丞相都举荐此人,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让一个不及冠的小将来掛帅,确实有些偏颇了。」
连赫道:「微臣也正是如此想的,此子驍勇善战,正所谓初生牛犊,可以命為先锋,主帅还需要另觅人选。」
赵黎又道:「不知丞相心中有没有主帅的人选。」
连赫道:「回陛下……有。」
他这样一说,眾人纷纷向连赫看去,也不知连赫要举荐谁掛帅去和慕容盛较量,有些人心裡想著,难道要举荐唐敬去麼,唐敬已经不在朝廷这麼多年,虽然以前是个铁血将军,只不过下了海,若是再找回来上战场,难免让人觉得朝廷无人,面上无光。
却见连赫抬起头来,注视著坐在龙椅上的赵黎,目光仍然是往日裡的温和,旁人都说,丞相大人虽然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从来不会摆官架子,从来都是爱民如子,从来都这麼和善亲近。
而此时,连赫正用这种和善的眼神注视著赵黎,让赵黎心裡没来由的一抽。
连赫继续说道:「微臣心中的人选,正是微臣自己。」
他这话音放落,殿上眾臣一时也顾不得规矩,竟然小声喧哗了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著连赫。
连赫一身三公官服,腰上别著先皇御赐的金鞭,按理说在这个朝上,唐敬已经掛冠而去,再没有人能和连赫想比,连赫也算得上隻手遮天的人物,尤其连赫还年轻,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却忽然请命自己上战场。
要知道战场上,那是生离死别只差之毫釐的地方儿,这一趟出京远赴边关,不是说嘴,没準再也回不来京城,尤其敌人是鋮国,是慕容盛。
赵黎终於听到连赫说这句话,他一直等著连赫在眾臣面前自己请命。
终於听到了这句话,他本该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褒奖连赫真是国之栋梁,在关键时刻愿意替自己分忧解难,如果没有连卿,真不是该如何是,之类云云的话儿。
只是赵黎此时突然觉得口乾,嗓子眼儿发紧,胸口像是被人勒住了,喘不出气来,他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过了良久良久,大臣们已经喧哗够了,渐渐平息了声音,大殿裡再度沉浸在安静之中,连赫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弯著腰,低著头,做出请命的模样,没有和他再对视一眼。
赵黎看著他,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丞相自请沙场,让朕很是感动,其他爱卿也要向丞相多多习学一些……只不过,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等朕……」
他话还没说完,连赫却突然道:「陛下,战势不等人,请陛下三思。」
赵黎被他一句话猛地顶住,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著他,而连赫仍然是请命的模样,只是抬起了头,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第五十三章 儿子
慕容盛正在书房裡看边关送来的调兵邸报,忽听外面一阵喧哗,皱了一下眉,「啪」的一声儿将邸报扣在桌子上,喝道:「谁在外面?」
内侍战战兢兢的出去看了看,转头又回来,道:「回陛下,是诚靖王,正在殿门口呢,说要见陛下,因著陛下之前放了话儿不让王爷进来,所以门口的侍卫拦著呢。」
慕容盛并没有说话,只是盯著那内侍看了片刻,把那内侍吓得有些后脊梁发毛,只不过慕容盛其实并没有看他,只是在想事情。
慕容盛随手拿起桌角上压在最底下的那一摞画轴,摊在自己面前,随即才道:「宣他进来。」
「是。」
内侍应了,趋步出去,生怕诚靖王已经走了,过了不到一会子功夫,慕容縝就大步走了进来。
慕容盛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出去,内侍又应了一声,才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慕容縝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慕容盛,乍一见到,心裡顿时有些翻滚,不免多看了一眼,只是当慕容盛抬头的时候,他又立马低下头,跪在地上给对方请安。
慕容盛笑道:「你来的正好,快起来,帮朕来看看这些个。」
说著随意举起一个画轴,笑道:「大臣们总是嫌朕的后宫太少,没有太子,又到了选妃的时候,你来帮朕看看,哪个顏色最好。」
慕容縝听了,脸上顿时有一瞬间的苦涩,只不过生吞下肚裡,道:「这种事情,臣弟怎麼能拿主意,臣弟并不敢置喙,还是陛下看罢。」
慕容盛点了点头,道:「你刚回来,可物色到想什麼中意的人麼,只要合得上你的地位身份,朕可以帮你向赵国讨来,反正是要联姻的。」
慕容縝突然抬头看著他,道:「陛下真的这麼想的?」说著从怀裡将邸报掏出来,道:「既然要和赵国联姻,那為何还要调兵遣将,恐怕陛下拿臣弟联姻,只不过是打个幌子,对不对?」
「啪!」
慕容盛猛地一甩手,将画轴甩出去,拍案而起,喝道:「慕容縝,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和谁说话!」
慕容縝被吓得缩了一下,却只是梗著脖子,他自然知道慕容盛的威严,这麼些年来,他一直养在皇后身边,虽然根本看不到这个掛名的兄长几眼,但终究比其他兄弟走的近,慕容盛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才不会在乎什麼亲人不亲人,只要他觉著你该杀,决计没有留下的可能性。
慕容盛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你出去了这些天,胆子倒越发的大了起来,朕听说你和唐郁瑞的关系很好,还扬言要娶人家回来?慕容縝,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问就能问的,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你也该明白你想要反而求不得的太多了,就像唐郁瑞一样,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来问朕,就算你是朕的弟弟,惹急了朕,你明白自己的下场。」
慕容縝低下头,只是道:「臣弟和唐家嫡子只是谈得来的,并没有非分之想。」
慕容盛看了他一眼,对方低著头,这麼大的个子,反而像个受气包儿一样,他是清楚的,自己这个弟弟不管出去多少年,不管在沙场磨礪多少次,自己一骂他,就会像这样,一脸委屈。
慕容盛放缓了口气,道:「你回去罢,这些天车马劳顿,也休息一番,旁的事情无需多管。」
慕容縝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人,站著半响没动,道:「陛下為何要瞒著臣弟,打仗这麼大的事儿,邸报都送到臣弟的府上了,臣弟并不是想要大逆不道的质问陛下,但就是心裡头不舒服。」
慕容盛笑了一声,道:「怎麼,你觉得怎麼不舒坦了?」
慕容縝却支吾著不再说话,他心裡头就是不舒坦,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最看重的人,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做障眼法,慕容縝自然明白国家大事,他无从置喙什麼,但他就是觉得委屈。
慕容盛看著对方的那种眼神,忽然心裡头一紧,转过身去背对著他,慢慢开口道:「朕记得几年前和你说过,你是朕的恩人,如果没有你慕容縝,朕决计不会登上这个皇位,朕不会害了你,你记著……我不会害你。」
「臣弟没有指责陛下的意思……臣弟只是……」
慕容縝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正色道:「如果陛下心意已决,真的要和赵国动兵,臣弟愿意请缨出战,為陛下分忧。」
慕容盛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笑了一声,道:「那个唐郁瑞可是赵国人,你们的关系不是亲厚著呢?你若是要领兵,如何对得起这份义气?」
「慕容縝打小开始只是个野孩子……」
慕容縝忽然驴唇不对马嘴的道:「这辈子都不敢忘记皇上的大恩大德,若要我来选,这世上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和陛下相比,倘或在陛下眼裡,臣弟还不是个废人,臣弟愿意请命。」
「希望你往后能记得今天的话……」
慕容盛点点头,叹口气道:「你回去罢,出征的事情并不是今天就算的,还要拿到朝上来商议,你是诚靖王,之后还有的忙。」
慕容縝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画轴,心裡头不禁又有些难受,慕容盛的后宫不多,至今还没有太子,朝臣们经常劝陛下多纳妃子,还有大臣来让慕容縝一起劝劝,只是慕容縝如何说得出口来。
慕容縝拜了一下,退出书房来。
常家的气数已尽,最近赵国和姜国的仗势紧张,根本没有多少收成,两个儿子又在内斗,老爷子这口气嚥不下去,就是不想将家產分给两个儿子,其实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只不过钱财多了,这仇也就结大了。
老爷子气的也是儿子们竟然给自己下毒,要害他的性命,觉得这些年养的就是一窝白眼狼,怎麼也养不熟。
常家老爷子撑不住了,又不能让常家的店舖倒在自己手裡,这要是哪天作了古,如何去阴曹地府面对常家的列祖列宗。
常老爷子没有办法,又去找了一次唐郁瑞,只不过这次没有请他在酒楼裡,而是登门拜访。
常老爷子开了条件,常家店舖不能换名儿不能换牌匾,不能愧对这块牌匾,只要郁瑞答应,那麼就愿意将常家的铺子并归到郁瑞手下。
郁瑞答应了下来,常老爷子这才叹气,觉得心裡头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没成想这样拖拖拉拉下来,竟然还是叫唐郁瑞收走了铺子,只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郁瑞接下了铺子,让时鉞做管事儿,时鉞虽然年纪轻,但懂得不算少,而且為人很精明踏实,郁瑞手把手教他,这样子下来习学的也很快。
只是郁瑞万万没想到的是,时鉞刚接手铺子,就给了江南的总舵一个大脸子,将陈仲恩的面子驳了个乾净。
郁瑞听说的时候还是常家铺子裡的老人不服气时鉞太年轻,所以偷偷过来告的状,不然郁瑞也不知有这回事,万幸的是陈仲恩并没怎麼支会,也没有想要讨回面子来。
芝熙道:「奴婢就说嘛,时鉞可不像少爷您,少爷您什麼事儿都能忍著,他对那陈老板早就有成见,跟江寧那会子不就是嘛,如今让他逮著和陈老板谈生意的机会,可不要给人脸子,您是知道时鉞那张嘴的。」
郁瑞笑道:「他马上就回来,你现在说的欢腾,一会子还说不说?」
芝熙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当他面才不说呢,奴婢不要自讨没趣,他的嘴能把人说哭了去,奴婢是女子家家的,才不像你们这些爷们儿要光明磊落呢。」
她正说著,就见内间儿的门帘子动了一下,时鉞正好掀开珠帘子走了进来,给郁瑞请了安。
时鉞正是拉高身子的时候,去了江南谈生意进货几个月,郁瑞和芝熙险些不认识他了,芝熙笑道:「人都说『傻大个儿傻大个儿』,果不其然呢,长得高了,果然就又傻又呆了。」
时鉞只是白了她一眼,芝熙站在郁瑞后面不怕他。
时鉞身段子打开了,比之前高了不少,他以前就比郁瑞身子骨强,如今真出落的像个模样了。
郁瑞笑道:「时鉞如今也算是个老板了,坐下罢。」
时鉞依言坐下来,道:「少爷的腿感觉怎麼样儿了?我出去这些天了,大夫有按时来下针麼?」
郁瑞点头道:「总算是有知觉了,不过站起来还没力气。」
芝熙插嘴道:「你可不知道,少爷每次疼的都跟什麼似的,现在小腿也开始疼了,若不是老爷陪著,嘖嘖。」
郁瑞道:「你这次回来是住这儿还是住外面?」
时鉞越发的老成了,说话也严肃,不怎麼见笑意,眼下才露出些笑意来,道:「我是少爷捡来的,若没有少爷,如何能有今日的时鉞?只要少爷不嫌弃,时鉞仍然愿意留在这裡。」
郁瑞点头道:「我自然不会嫌弃你。」
说著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前儿几个在江寧,驳了陈老板的面子?」
时鉞也没撒谎搪塞的意思,乾脆的点点头,道:「不瞒少爷,确实是这麼回事,陈仲恩要高价买下準备送到京裡来的布,我没答应,先不管他的目的,先是说收掉这些布匹,那到京城裡的货源就要断些时日,虽然赚了陈仲恩的钱,但京城裡断了货,信誉就没了,做生意不就讲究这麼些麼,就算你卖贵些,有了信用,害怕旁人不买?好些人拿这事儿砸牙花子,也不知少爷听说的,是哪一种。」
芝熙无意的笑道:「你还挺能说,少爷才问了一句,那你说陈老板还能有什麼目的不成?」
她本是无心的话,只不过陈仲恩和时鉞的事儿,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时鉞不高兴见到陈仲恩,但也不至於用招牌和他斗气。
郁瑞见时鉞脸色有些微变,他虽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不过谁没些心事儿藏著掖著,有些事儿本身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说道的。
郁瑞道:「时鉞做的对,说的也对,芝熙你再磨牙,我可让你去西苑裡伺候大奶奶了。」
芝熙道:「别啊,少爷,奴婢这不是好久没和时鉞逗逗贫嘴了麼,郁兮园裡就奴婢一个能说道的,无聊不是,你们爷们儿说著,那奴婢去倒茶,拿些果子来!」
说著一溜烟儿的走了人了,生怕郁瑞真的将她调到西苑裡去伺候什麼大奶奶。
在这个唐家裡,谁不知道西苑裡原来住著一个戏子,现在住著一个戏子外加一个疯子,大奶奶可是成天怕人,见谁打谁,这种德性也真难為老爷只是将她放在西苑,而不是遣回家去。
郁瑞等芝熙出去了,才道:「我虽说你做的对,但你知道你错在哪裡麼?」
时鉞低头没言语,郁瑞又道:「你打理铺子没几天,有些什麼事儿不要急功近利,虽说為人直率没有错儿,但作為一个生意人,这要得罪多少人?先不说陈老板,就说你的这些手下们,你可知道是谁向我来磨的牙?还不是你跟前的那些人,你年纪轻,人家不服你,这本身就是你的问题,要怎麼做,才能让别人服气,心服口服,你自己想想。」
时鉞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次做的偏颇了些,少爷放心罢,没有下次了。」
郁瑞点点头,「你的為人我是放心的,吃一堑长一智。」
两人正在说著话,芝熙一手托著盘子,另一手打起帘子,慌慌张张就走了进来,道:「少爷,不好了!老爷去西苑了。」
郁瑞瞥了她一眼,道:「老爷去了西苑有什麼的?」
芝熙道:「这还没什麼的?西苑裡面住的可都是狐媚子!」
她说到此处,郁瑞和时鉞都被呛的咳嗽了一下,就听芝熙接著道:「甭管是那个塘笙公子还是大奶奶,都是大事不好了啊!若是老爷看见哪一个心裡可怜见了,不都会动摇到少爷的嫡子身份嘛!这还不是大事不好麼!」
郁瑞道:「你说你去拿些果子来,就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芝熙道:「奴婢还是為了少爷好。」
郁瑞虽然嘴上这麼说,可心裡头还是一晃,也不知唐敬去西苑做什麼,郁瑞觉著自己不可能是个醋罈子,不过事实向来和想的不一样,只要一沾上唐敬的事儿,那可是够劲儿的。
尤其唐敬看起来不苟言笑,只不过私底下最喜欢郁瑞生气的样子,成天有事没事就逗他,自己反而很淡然。
郁瑞又和时鉞说了几句话,时鉞就被铺子裡的人叫走了,太阳已经快要落了山,郁瑞就吩咐芝熙推自己到外面去走走,正在花园裡逛著,郁瑞突然道:「你去瞧瞧今天厨房裡做些什麼。」
芝熙道:「少爷是饿了麼,也不知老爷是不是还在西苑裡面儿,这时候也该传饭了。」
说著就让郁瑞等等,自己拐去厨房看看。
芝熙这一走,郁瑞顿时望瞭望西苑的方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自己转著轮椅往西苑去了。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门槛子,不然郁瑞现在仍然腿上无力站不起来,郁瑞进了西苑,并没有什麼下人拦著,裡面冷清的可以。
西苑的精緻大致和郁兮园也差不离,一溜五个正房,离得远远的就能听见尖锐的女子声音,怕是大奶奶住在裡面,又在骂人呢,和陈殊一起陪嫁过来的丫头吗吗算是命苦了,成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也落不了安生。
郁瑞并没有过去,远远的就瞧见正房外面好些下人守著,原来看守的都在门口待著。
郁瑞从抄手回来往裡去,旁边一片抱厦,过了迴廊,就是书房库房这些杂七杂八的地方。
他没发现唐敬的影子,正想往回去,就听见书房裡有声音,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很柔和,但是郁瑞并不记得在哪裡听过。
郁瑞转动轮椅过去,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实,露了一条缝儿,不然书房这种隔音好的地方儿,怎麼能听到响动。
郁瑞从缝裡往裡瞧,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个白花花的后背。
郁瑞皱了一下眉,书房裡的人身上一丝不掛,脚边儿反而落得都是衣裳,还是个男子,男子身段子纤长,后背倒是白皙。
只见那人背对著门,面朝裡,裡面似乎还有别人。
那男子笑道:「唐四爷真是好定力,我都脱成这样子了,四爷还是不為所动?难道是我比令公子的骨架子生得高了些,没有他那麼楚楚可怜?」
郁瑞乍听到自己的事儿,顿时屏住了气息,尤其听到那人说什麼「唐四爷」,那对方岂不就是唐敬麼。
那男子说著,竟然将衣裳一踢,就要往裡走去,郁瑞突听唐敬的声音响了起来,只不过冰冷的可以,唐敬只道了一句,「刀剑无眼。」
男子立马顿住了步子,不在往前走去,郁瑞的视线被那男子遮住了,并看不到裡面。
此时唐敬右手正执著一柄刀,左手握著刀鞘,冷眼看著眼前一丝不掛的男子。
这男子面容生得秀丽,身段子随比郁瑞高了些,却依然如璧无瑕,他掛著一张笑顏,就看著唐敬,正是住在西苑裡的塘笙公子无疑。
塘笙笑道:「我才听说唐四爷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心裡高兴坏了,我还以為这些年来,你竟注意到了我,只不过没想到……确实為了来拿这把刀。」
他说著又往前走了一步,唐敬依然举著刀,刀尖儿对準他的喉咙,唐敬的手很稳,不管是下海多少年,仍然可以纹丝不动的很举著兵刃。
塘笙并不再动,道:「我都脱光了,你还怕我身上带了兵刃不成?」
唐敬不说话,只是冷眼看著他,塘笙又道:「你可知道皇上是怎麼知道唐郁瑞并非唐家的子嗣的麼?唐四爷的眼皮子底下乾乾净净,别说眼线了,磨个牙的人都没有,皇上却知道了,那是我的功劳,但是我没想到,皇上却没有治这个嫡子的罪,我真没想到……」
唐敬眯了一下眼。
塘笙道:「我不好麼?我可以比唐郁瑞更百依百顺……你知道我扣押了多少事情没有向慕容盛回报,都是為了你唐敬,如果你肯和我……我可以和你上战场,别说一个慕容盛,十个慕容盛也是囊中取物!唐郁瑞能干什麼,他只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瘸子!」
唐敬道:「你是鋮国人。」
「我确实是鋮国人。」
唐敬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慕容盛该感到心寒,他培养的探子,这时候却说可以杀他的头。」
塘笙笑道:「我是為了你啊,这麼多年了,我本身一心一意為我的国家,我如此的安分,就為了当个眼线,只不过当我猛然意识到得时候,却发现难以自拔了,只要你肯正眼看我。」
唐敬道:「唐某虽然是个商户人,但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你这样子的叛徒,更别说正眼看你。」
塘笙只是叹了口气,慢慢弯下腰来捡起自己的衣裳披上,笑道:「唐敬,你真糊涂,唐郁瑞什麼也没我强,我能帮你杀人,我也能帮你做生意,我还会唱曲儿,你自然也可以拿腿夹住你的腰,唐郁瑞可以麼?等下辈子罢!」
他的话音刚落,猛地拔身而起,撞门而出,郁瑞本在外面暗暗听著,塘笙的话越来越让人生气,说到最后竟然演变成这样,没成想那人突然撞门出来,他坐在轮椅上本身行动就不便。
唐敬是个练家子,郁瑞刚刚到门外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尤其郁瑞坐的是轮椅,这种响声儿他再熟悉不过了,而站在自己对面的也是个练家子。
塘笙的功夫并不弱,唐敬可以确定的是,塘笙也听到了外面有人,他说话越来越没有边际,自然是说给外面的郁瑞听的,唐敬手裡虽然有兵刃,但并不敢轻举妄动,当对方弯下腰捡起衣裳的时候,唐敬已经戒备了,果不其然,塘笙是个聪明人,没有想要硬碰硬,而是要藉机逃走。
郁瑞没有防备,哪知道里面的人披了一件衣裳就衝了出来,肩头一沉,顿时被抓住了,只不过塘笙没想到唐敬那麼快就跟出来,只得放弃了唐郁瑞,立刻抽身走了。
郁瑞觉得肩头被人鬆开,整个人都要摊在轮椅上,冷汗顿时往下淌,一下子后背就湿透了。
唐敬并没有再追,只是扶住郁瑞,道:「怎麼样?」
郁瑞脑子裡都懵了,肩膀上疼得厉害,衣裳已经被血阴了,唐敬按住他的肩膀给他止血,郁瑞只是胡乱的摇了摇头。
诚恕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景象,赶紧跑过来,唐敬道:「去找连赫,让他封锁城门,探子跑了。」
诚恕应了一声,立马转身出去,就怕来不及。
唐敬一把将郁瑞打横抱起来,芝熙从厨房回来就不见人,还以為少爷回了郁兮园,所幸也回去,只不过刚要进郁兮园,就看见老爷抱著少爷,少爷肩膀上都是血,吓坏了芝熙。
芝熙跑去找了大夫,大夫来给郁瑞止了血,这才算是消停了。期间诚恕过来了一趟,说连大人已经知道了,城门已经闭了,正在搜查,如果探子还在京城裡,一定跑不了。
唐敬给郁瑞倒了杯茶,喂他喝下,郁瑞脸色惨白,甭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生意人,哪见过这些,因著老老实实的没吭声,老老实实的让唐敬喂他喝茶。
唐敬看他这麼乖巧,还不是装出来的,笑著刮了他的鼻子以下,道:「怎麼这麼老实?知道办错事儿了?」
郁瑞鼻子裡哼哼了一声,道:「我怎麼知道你和那个人光溜溜的在干嘛,前一刻还你儂我儂呢,下一刻就打打杀杀。」
郁瑞口头上虽然这麼说,不过心裡还是有点发虚,不知道是不是耽误了唐敬的大事儿,那个人显然是鋮国派来的探子,而且在唐宅裡待了这麼些年,也不知是不是唐敬和皇上週密安排的,若真是跑了,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郁瑞这样说完,半响没听唐敬回话,诚恕又来了一次,连赫说已经搜查了出京的人,并没有找到,但京城裡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查,怕惊扰了百姓,只能就此作罢了。
郁瑞听著,心裡一跳,就因著自己是个瘸子,才事事都谨慎隐忍,就怕拖了唐敬的后腿,他哪知道今日就办错了事儿,听唐敬当时的口气,这个探子的来头还不小,而且知道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唐敬等诚恕走了,才扳过郁瑞的下巴来,让他看著自己,道:「知道错了?」
郁瑞没吭声儿,也不敢看他眼睛,这反而将唐敬逗笑了,唐敬道:「这样罢,你亲我一次,我就告诉你弥补的法子。」
「这还能弥补?连大人不是说查不出来了麼。」
唐敬只是道:「我唐敬说能的话,还没有不能当真的。」
郁瑞垂眼盯著唐敬的嘴唇半天,才终於狠了狠心,一咬后牙,猛地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在唐敬的嘴皮上啃了一下。
这一下抻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的郁瑞「嘶」了一口冷气。
唐敬让他赶紧躺好,这才俯下身来,在郁瑞的耳旁轻声道了几句,郁瑞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狠狠的瞪了唐敬一眼。
其实塘笙是鋮国的探子这件事,不止唐敬知道,赵黎和连赫也知道,赵和庆这个成天花天酒地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塘笙自己不清楚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还在西苑裡装本分。
眼下鋮国已经蠢蠢欲动,塘笙身為探子自然也不能久留,早晚要回鋮国去,唐敬怕他真的从自己这裡带出蛛丝马跡去,到时候让慕容盛得了先机。
於是唐敬就成心放了些假的物事去,谁都知道,魏家军之前的前身就是唐敬主帅的,塘笙偷了些假的佈防,还以為是真的。
唐敬和连赫一起唱了出双簧给塘笙来看,又是关城门又是搜查的,让塘笙觉得唐家和赵国真的不能耐他何,这样也愈发觉得自己手裡的东西是真的。
只不过唐敬没算到郁瑞会过来,这回郁瑞反倒帮他演了出苦肉计,恐怕这时候塘笙已经确信不疑了。
唐敬道:「这也是你自讨苦吃,他的功夫底子和我不相上下,只是落个皮肉伤还算轻的。」
郁瑞知道自己没办错事,心已经落回肚子裡了,唐敬说什麼他都乖顺的应声,这样唐敬心情大好,难免对郁瑞「动手动脚」,只不过又顾忌著他的伤势,只是点到為止。
因著郁瑞受了伤,唐敬让把饭挪到床榻上来吃,还亲自夹菜舀饭的喂给郁瑞吃,怕他动了胳膊又疼。
郁瑞道:「我没这麼娇气。」
唐敬不以為意,道:「伤口深,小心落了病根儿,腿还没好呢,胳膊又有个好歹。」
郁瑞忽然伸手,落在唐敬的胸口上,隔著衣裳轻轻的摩挲,唐敬每次和他欢好几乎都不会脱掉上衣,他记得特别清楚的那次,唐敬和他一起沐浴,那时候对方是除掉衣服的。
郁瑞头一次见到唐敬的光裸著身子的时候都愣住了,他身上,胸口上,胳膊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郁瑞难以想像,这个人是怎样在沙场上一次次死裡还生的,唐家并非就这麼一条血脉,唐敬排行老四,但到了今日,兄弟们独留他一个人还在世。
并不是天生有人生出来就不苟言笑,并不是有人生出来就这样严肃威严,只不过唐敬已经看透了生死,这些伤疤都是见证。
郁瑞的手指隔著衣裳摩挲,唐敬忽然抓住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道:「我不闹你,你反到来惹我?」
郁瑞突然道:「我今儿个可算知道有多疼了。」
唐敬只是道:「习惯了。而且已经忘了有多疼。」
郁瑞道:「倘若真的有一天你再上战场,我一定要跟著你去。」
「跟著我做什麼,那地方除了沙子什麼也吃不上,你不是要坐稳当唐家的嫡子,唐家还要等著你来坐纛儿。」
郁瑞却笑起来,声音故意放的软软的,道:「爹爹出门,儿子自然要做拖油瓶了。」
唐敬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再和他说这个问题。
吃过了晚饭,诚恕过来道:「老爷,前些天您让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到这裡,瞥眼看了一下郁瑞,有些支吾。唐敬道:「少爷跟前没有什麼不能说的,也没有什麼事情是少爷不能知道的,他是我唐敬的儿子,唐家的嫡子,不管今后如何,这个事情不会改变。」
诚恕听到这裡,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前不久遣过去的人回话说,当年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死,只是当时误以為活不下去了,就将孩子扔了……」
诚恕说的孩子,自然是唐敬的亲生儿子,郁瑞一醒来就是被送往京城的途中,大家都说他是唐敬的嫡子,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被人捡到之后养活了,只不过当时还是赵黎刚刚登基的时候,闹饥荒很厉害,孩子的境况并不好,一路辗转下来,最后投了军营,从火头军开始,在军营裡混跡了三年,竟然屡立奇功,為人又老实肯吃苦,已经成為了校尉。
唐敬听完了,顿了良久,道:「他叫什麼名字,现在在哪裡。」
诚恕回话道:「名叫齐章,正在京城之内,昨天刚刚进京,这次调兵边境,因著连大人的举荐,似乎要封官,所以进京来上殿接受皇恩。」
唐敬点了点头,并没说何时何地想要见一见这个齐章,只是让诚恕先下去。
郁瑞终於明白為何唐敬要先说那些话,诚恕為何说话前要看自己一眼,原来这个叫齐章的人才是唐敬真正的儿子。
其实谁都有自己的苦楚,郁瑞上辈子因為夺嫡被害死,齐章身為唐家真正的嫡子却一直苦於生计,就算唐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不是在沙场上於生死之间挣扎。
郁瑞道:「接他回来罢。」
唐敬看了他一眼,郁瑞又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娶亲了,唐家若没有血脉留下来,估计你也没法面对列祖列宗。况且连大人都举荐了,想必是个厉害的人物。」
唐敬只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晚间的时候唐敬又留在郁兮园,他本身顾忌著郁瑞的伤口,没想做些什麼,只不过郁瑞总是在他身上的疤痕上摩挲,唐敬被他撩拨的忍不住,好在唐敬有分寸,一直避著郁瑞的伤口,郁瑞累了也就老实的睡下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时鉞一晚上没回来,郁瑞就想著去常家铺子走走,自从给时鉞打理后,郁瑞就没怎麼管这个铺子。
到了铺子上,伙计们招呼的挺热情,只不过没见时鉞的影子,伙计说道:「掌柜昨晚上来了,又出去了,一晚上没回来,少爷若是有事儿,留个子条子也行。」
郁瑞并没什麼事儿,就坐在内堂看了看账簿,时鉞打理的非常仔细,因著又是他教的,郁瑞就跟看自己的账簿一样,一条条都很清楚。
郁瑞看过了账簿,就听街上有些杂乱,招来伙计问是什麼事情,伙计笑道:「街上好不热闹,似乎是在过马队呢,从外头进京来的,準备上金殿接受封赏,大家都跟著凑热闹呢。」
郁瑞一听,顿时就想起昨日裡诚恕说的齐章,让伙计推著自己到门口去看看,果不其然,队伍浩浩荡荡的还没有走完,打头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因著穿了盔甲,并看不清样貌,只不过身形高挑,即使坐在马上也知道身量不矮。
他看著,旁边的伙计道:「那马上的将军可了不得,丞相大人亲自举荐的,皇上要亲自己封赏他,似乎姓齐,叫什麼玩意儿……」
郁瑞接口道:「齐章。」
「正是!」伙计又道:「一时给忘了,少爷说的没错,就是叫齐章的,似乎还很年轻。」
齐章到了宫门口,下马解下佩刀,宫人往殿裡通传,得到赵黎的宣召,才有人引著齐章往裡去。
大殿上还没有散朝,最近鋮国步步紧逼,赵黎也在加紧和眾大臣商议派兵的事儿,齐章接到圣旨,让他进京受赏,他虽然立过战功,但是还没有及冠,年纪很轻。
齐章得到宣召,垂首大步走上大殿,规矩的矮身拜下,向赵黎扣头行礼,朝上眾人不免都偷眼去打量这个人。
能让连赫举荐的,必然有什麼过人之处,齐章身量很高,在这裡的人自然不知道他是唐家的子嗣,只不过这个人少年老成,透著一股沉稳的气势,只是单单的往那裡一站一跪,确实有将才之风。
赵黎也打量了一下,不过很快收回目光来,笑道:「不必多礼。」
齐章谢了恩,很利索的又站起来,一举一动显然是从军营裡出来的。
赵黎这时候才看清他的长相,少年的目光深邃,眼眸犹如点漆一般,相貌硬朗犹如刀削斧砍,却透著一些脱不去的稚嫩,证明著这个脊梁挺得笔直,站在大殿上的人,还是个少年。
赵黎只看了一眼,有些不经意的笑道:「朕看到爱卿,真是不由想到一位故人。」
连赫虽然举荐齐章,但并没有见过他,只是看邸报知晓边关有这样一个人物,而且齐章除了这次,还没有踏足过京城,经赵黎这麼一说,连赫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说大点儿将近二十年了,当年的唐敬站在金殿之上,也是这副模样,点漆一般的双目,甚至不能让人和他对视……
☆、第五十四章 主帅
连赫看著齐章,不禁有些希嘘,父辈的时候他们两家还算是关系亲厚,只不过后来因為各种的利益衝突,连赫又一心帮著赵黎,才渐渐和唐敬走了相反的路。
连赫并不是不知道,作為君王的,都是只可和臣子同患难,不能享富贵,唐敬是明智的,抽身而走,而自己却不能。
连赫不想看著赵黎再一个人孤零零的站著,那就好似当年的自己一样,他们感动身受,他也觉著最初对赵黎的心意,只不过是可怜,但是这些年下来了,连赫心裡再不仅仅只是可怜。
赵黎笑著和齐章说了几句话,就见连赫有些失神的看著齐章,似乎这麼半天没有多动过眼神。
赵黎心裡也不知為什麼就「咯噔」一下,颇為不舒服,他厌烦连赫这种专注的眼神。尤其这种眼神并不是看著自己……
赵黎笑道:「你这次能进京来,还要多谢连大人的举荐功劳。」
连赫听赵黎说话,这才收回目光,齐章已经行礼来谢连赫,连赫客套了一句。
赵黎道:「你们刚进京,朕也不弄什麼劳什子的酒宴了,等著你们再次凯旋之时,朕一定為你们大摆筵席。」
齐章恭敬的跪下谢恩,赵黎又说了些关於派兵的事情。
赵和庆和魏家军到姜国边境驻军,很快正面打了两仗,魏承安从一眾人中脱颖而出,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送回京城裡的邸报上都写著魏承安的名字,立功最多的自然是他。
姜国并没有和魏家军硬碰硬,毕竟他们的目的也只是干扰眼目,起到了作用就好,实际还要看慕容盛来,不然他们兵少人稀,时间一长粮餉也是问题,自然不能和赵国抗衡。
姜国这边有了动静儿,慕容盛也开始调兵遣将,赵黎不想被动,自然要派兵出去。
赵国西面和东面被姜国鋮国几乎包围住,两国虽然都不大,只不过佔尽了地形,这种时候若有队伍长途跋涉从后围包抄赵国,那可谓是腹背受敌。
赵黎思索著并不能让连赫一个人领兵过去,硬碰硬谁也得不到好处,况且兵力全出,到时候万一真的有人从后面偷袭,就让人抄了空城。
连赫也同意赵黎的意思,需要兵分两路,不管慕容盛到底想没想到这一节,都要守住后面的土地。
「只不过眼下却有两个问题,」齐章思索了一会子,才恭敬的开口道:「后路望龙坡地势崎嶇,别说鋮国想派人偷袭需要长途跋涉,运粮食和水是问题,单说如果陛下想要佔据望龙坡这块土地,也是个困难的问题,稍有不慎,陡峭的地形反而会变成敌人的优势。」
赵黎点了点头,接口道:「朕替你说了第二点……第二点是,如果领兵望龙坡,谁能挑得起这个重担?」
他话音一落,大殿上立时变得静悄悄的,有人抬头偷眼去看连赫,只不过又觉得不合适,丞相若是领兵去瞭望龙坡,那前线由谁掛帅?一定不能是这个叫齐章的年轻人,毕竟太年轻了,头等不压人,镇不住场子的反而会引起内乱,到时候更加麻烦。
连赫没有说话,只是看到齐章微微张了一下口,就像是想要说什麼自己却觉著不合适,又闭上了嘴,规规矩矩的站著。
赵黎让眾臣考虑考虑这个问题,要从速解决,提出几个人选来,也好从速发兵,战势不等人,若让慕容盛得了先机,那就大事不好了。
下了朝连赫随著人往外去,看到前面抱著头盔的齐章,不禁开口道:「齐将军。」
齐章听有人唤他,住了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丞相大人,他以前没想过连赫,但多次听说是连赫举荐自己,所以对连赫也是非常敬重的。
齐章转回头,道:「连大人,不知找末将何事?」
连赫脸上掛著温和的笑道:「我方才看齐将军在殿上欲言又止,不知所谓何事,若是信得过连某,不防说来听听,也不知道连某能不能尽一份微薄之力。」
齐章听他说的谦和,年纪还小的他一直在边关混跡,人心叵测為了上位出卖朋友的他见过,只不过沙场上多半还是血裡打拼出来的兄弟义气,没有官场这麼市侩。
齐章在连赫面前,自然听不出这个老狐狸说的是真话还是客套话,只是实打实的道:「不瞒连大人,末将确实欲言又止,是因為末将心裡头有一个掛帅的人选。」
连赫听了点点头,道:「这裡不方便说话儿,咱们去班房坐坐,还能喝口茶。」
连赫引著齐章去了班房,两个人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因著将近中午了,赵黎又没有留下齐章用膳,连赫就让齐章出宫去了。
连赫并没有马上出宫回府,而是递了牌子,请求面圣。
赵黎下了朝回了暖阁,很快就听说连赫和齐章去了班房,在裡面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似乎很投机似的,赵黎心裡难免有些不舒服。
毕竟连赫和他也不曾说过这麼多话,每一次见面,连赫虽然表情很温柔,但多半是虚偽的,是假的,赵黎并不相信这种戴著面具的温柔。
而连赫看著齐章的目光就不一样,那种似乎带著回忆的目光,让人觉得很温暖,赵黎越想越是心烦。
正著时候,突听旁边的内侍道:「陛下,丞相大人递了牌子求见,不知陛下见不见?」
赵黎顿了一会子,抻著半响才道:「宣他进来。」
内侍赶紧出去,很快连赫就进来了,还不等赵黎开口奚落他,连赫已经正色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赵黎不知他葫芦裡卖生麼药,不过他认真的时候多半是有正事儿要说,赵黎也不是不紧不慢的秉性,就挥手让宫人全都退出殿门去。
连赫这才道:「方才微臣见过了齐将军,这会子琢磨著一定要向陛下稟明,齐将军的想法和微臣刚好不谋而合。」
赵黎笑了一声儿,懒洋洋的支起脑袋,道:「是嘛,讲罢,朕倒要听听,你们是怎麼不谋而合的。」
连赫听出了赵黎嘴裡的酸味儿,轻笑了一声,但也没点破,继续说道:「方才在殿上陛下已经说过,望龙坡势必要守住,只是派谁去守的事儿,守住望龙坡的同时,又派谁去掛帅主站。微臣心裡有两个人选,希望陛下可以听一听。」
他说著,顿了一下,抬起头拿眼直视著赵黎,道:「在慕容盛眼裡,或是在百姓眼裡,亦或是在齐章这样半大的年轻人眼裡,赵国的战神莫过於唐敬。」
赵黎眼神一暗,笑道:「你想让唐敬去守望龙坡?让朕去求他?」
连赫道:「陛下想错了,不是唐敬去守,是微臣去守……倘或唐敬主战掛帅,慕容盛心裡定有防备,到时候一定会想到从后方长途跋涉佔领望龙坡,和姜国三面包抄咱们,有了唐敬这个幌子,微臣在望龙坡埋伏狙击,定能打击鋮国的气焰。」
赵黎听著,似乎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开口道:「朕说过,為了天下百姓,朕可以去求唐敬,只不过……望龙坡必定是一场苦役,你要去守?」
连赫笑道:「微臣自觉还有这番能耐,也大言不惭的觉著,当朝上下,除了微臣,没人再有这番能耐……起手无悔。」
赵黎抿了一下嘴唇,把头别过去,不再看著他,笑道:「你真是逼朕,逼著朕去放下脸面求唐敬,当年是朕把他赶走的,如今又去求他,你让天下人怎麼看朕?你让慕容盛怎麼看朕?」
「只不过微臣算準了陛下会去。」
赵黎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一句话,最终点了点头。
郁瑞一上午待在铺子裡,回唐宅来吃过了午饭,有些犯困,芝熙就给他铺了床榻,郁瑞正準备睡一会子午觉,刚要上床,就听下人道:「少爷,有人在外面,要见老爷呢。」
郁瑞还以為又是些求著唐敬办事儿的人,道:「有名帖麼,跟他说老爷没在家裡头,名帖留下来,改日再来罢。」
那下人摇头道:「没有名帖,就是一个年轻人,站在外面说想要拜访老爷。」
「知道叫什麼名儿麼?」
「回少爷,他自己说叫齐章。」
「齐章……」
郁瑞顿时睁大了眼睛,心裡一阵猛跳,他听过诚恕的话,心裡已经知道齐章才是唐敬的儿子,突听齐章来见唐敬,不免想著会不会是齐章知道了什麼。
只不过转瞬一想又不可能,若不是诚恕这样一点点查来,想必齐章的身世还没人知道。郁瑞心裡头有些复杂,按说这个嫡子的身份应当是齐章的,而自己什麼都不是。
不过老天爷待他不薄,上辈子郁瑞虽不受待见,但这辈子捡了个便宜,竟然飞上了枝头做了一回假凤凰。
郁瑞上辈子不受待见,处处被人欺负,并不是不知道混生活的困难,尤其像齐章这样,从小被人扔了,能混跡到现在,从火头军变成了校尉,又从校尉升到将军,别人眼裡看起来是光鲜了,但不代表他就没受过苦,没遭过罪,当兵是要流血的,怕是齐章流的血不在少数。
郁瑞一直告诉自己,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只不过如今这个嫡子真的不该是自己,他却捨不得了,并非捨不得唐家的钱财势力,而是捨不得唐敬,他除去唐家嫡子这个身份,和唐敬就是陌路之人,再没任何瓜葛。
郁瑞并不想让出来,只不过齐章又怎麼办,自己要霸著唐敬,本该是齐章的父亲,他心头是愧疚的。
下人听少爷叹气,以為少爷乏了,道:「要不……少爷您睡罢,我去回了他,让他明儿再来。」
郁瑞道:「不必了,请他进来,到正堂去坐,让丫头给沏些好茶。」
「是。」那下人听了立马去迎齐章。
郁瑞让芝熙推著自己往正堂去,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少年人被下人引著往这边来。
那个人褪去了盔甲战袍,出落得高大挺拔,一袭白色长衫,没有文人的酸文假醋,反而显得乾脆爽快。
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郁瑞的时候,眼眸睁了一下,还是少年人掩不去的青涩,没有郁瑞老成,难免多看了郁瑞的腿两眼。
郁瑞笑道:「齐将军,快请进。」
齐章见郁瑞坐在轮椅上,显然是双腿不能行走,他进京的路上就听说了,京城裡有个不得了的人物,当年那可是赵国的战神,只要是当兵的人,没有一个没听说过唐敬的,也没有一个不敬重唐敬的,而这个了不得的人物,家中有一个身患残疾的嫡子,亦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齐章初见到郁瑞,看他落落大方,并不因為自己的腿而谦卑懦弱,自有一股稳重平和的气势,又见郁瑞说话乾脆利索,也不像大家说的,「京城裡的人都精滑著吶」。
两人进了正堂,嶠襄端上茶来,齐章赶忙双手接过来,并不在下人面前摆什麼大架子,又对郁瑞道:「我来的匆忙,身上并没有什麼名帖,更加没有带什麼表礼,但一直听说唐四爷的名头,不来拜访一次又觉著心裡不安生。」
郁瑞笑道:「你来的不凑巧,老爷出门还没回来。」
齐章眼裡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道:「见得到是齐章的福气,见不到那是齐章的命,只不过有些遗憾而已,在军营中没少听说唐四爷的名声儿,打小就敬仰的很,如今见到唐少爷,遗憾也算是小了些。」
郁瑞听他说「命」,心裡忽然抖了一下,嗓子眼一阵发颤,眼眶竟然有些酸,赶忙用手揉了揉眼,芝熙粗心大意,反而是嶠襄探头过来,道:「少爷,怎麼了,是哪裡难受麼?」
郁瑞摇头道:「不碍事儿,茶太烫,热气熏了眼睛。」
齐章道:「若是妨碍唐少爷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郁瑞道:「不知将军要在京城裡逗留多久?」
「这还不定,要看战势的情况,说不準什麼时候就走。」
郁瑞又道:「将军难得有空,今日见不到老爷岂不遗憾,若是时间空餘,不防留下来等等,若是不嫌弃,郁瑞可以陪将军说会子话儿。」
齐章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这……打扰了你休息岂不是……」
郁瑞没等他说完话,道:「我这会子正閒得慌,将军到郁兮园坐坐罢。」
说话间,芝熙推著郁瑞,引著齐章往郁兮园去,一路上郁瑞还给齐章说道了说道唐家裡的景緻,郁兮园裡很安静,刚开始有些萧条,可郁瑞住了这麼久,院子裡也沾染了人气儿,比之前雅緻了许多。
齐章一直在沙场混跡,喝的是风,吃的是沙子,自詡也是粗人一个,虽然说话做事懂规矩知进退,但骨子裡还是和旁人都不同的,没说几句话就露了秉性。
他见郁瑞随和,也懒得说些酸文假醋的客套话,两个人没多少时间,谈的倒是投机起来。
郁瑞心裡愧疚,自然想知道齐章这些年来过的如何,齐章一般在军营裡不怎麼说话,如今找到了年纪相同的人嘮咳,自然也愿意说些以前的事儿。
齐章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军营裡就从火头军开始,当年他没得吃才投了军,身子骨也弱,个子不高,人家行军打仗都不要他,只是将他扔到伙房裡,那时候正好上面要招一批老弱兵开垦种田,虽然粮食军餉还需要从老远运来,但是终归能自给自足一部分。
齐章就是这些兵裡头的一个,他起初在军营裡只是為了口饭吃,只不过后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就渐渐的兴奋起来,那种年纪最适合施展雄心壮志,毕竟初生牛犊还什麼都不怕,他开始锻鍊自己,即使是锄地,即使是做饭烧火。
齐章笑道:「你别看我这麼高,以前可瘦了,比你还要瘦弱。」
说著又摊开手来,给郁瑞看手心裡的老茧,齐章的手很大,裡面佈满了老茧,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就犹如唐敬一样,有些伤疤太深了,就掉不下去了,会永远留下烙印。
郁瑞伸手轻轻摸了摸齐章手上的茧子,很厚,很粗糙,一瞧就是握惯了兵刃的人。
下人们瞧他们谈得投机,也退到外间儿来,只是偶尔进去添壶茶短点儿点心之类的,并不打扰他们说话。
唐敬今日都在铺子裡,诚恕一直跟著他,虽说唐敬有把生意都转手给郁瑞的心思,但没转之前还是需要自己忙活。
他坐在内堂看了会子账簿,掌柜的进来道:「四爷,外面有个姓赵的爷说要见您。」
「姓赵?」
「对,姓赵,那爷说了,跟您说他姓赵,您就知道他是谁了。」
唐敬的眼睛始终没从账本上挪开,只是道:「请他进来。」
掌柜的出去,唐敬这才看了一眼诚恕,道:「你先出去罢。」
诚恕应了一声,退出去,出了内堂,就看见两人被掌柜的引著往这边来,诚恕是见过的,竟然是赵黎和连赫。
他们都是一身常服打扮,诚恕自然是看得懂眼色的人,赵黎这副打扮必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因著也就没吭声,低头出去了。
赵黎和连赫进了内堂,掌柜退了出去,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道:「唐某这裡庙小,没成想竟然引来这麼大的佛。」
赵黎笑道:「四爷好大的谱子,想见一见四爷,还要三传四传的。」
唐敬道:「到哪裡都有哪裡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想必赵爷也是明白的。请坐。」
赵黎和连赫坐下来,过了好半天没人说过,赵黎终於打破安静,道:「我来这裡,想必四爷也知道是什麼事情。」
唐敬只是面皮不动的笑了一声,道:「唐某不知道。」
赵黎被他噎了一下,压下心中拱起来的气,道:「唐四爷是聪明人,咱们也就不说别的废话了。」
连赫继续道:「这些天慕容盛那边儿的消息想必四爷也听说过了,今日我们来此,就是想听听四爷的意思。唐四爷是久经沙场的人,肯定最明白如今的情势,仗要怎麼打,西面有姜国,东面有鋮国,南面还有一座望龙坡,倘或慕容盛偷偷派兵佔领望龙坡,那麼咱们几乎就没了胜算。」
唐敬终於放下了手中的账本,道:「所以,赵爷的意思呢?」
赵黎站起来,道:「如果你肯领兵出征,慕容盛一定不会和你硬碰硬而是转阵望龙坡,连赫愿意领兵守在望龙坡,到时候两面夹击,攻其不备。」
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连赫,连赫并没去看唐敬。
赵黎道:「唐四爷的意思如何?」
唐敬道:「如果唐某没有听错,赵爷这是在求我。」
「你……」
赵黎被唐敬不咸不淡的语调弄得气怒,只不过被连赫拉了一把,压下心中的怒气,道:「唐四爷说的正是……或许在唐四爷眼裡,我就是个多疑猜忌的昏君,但是今日,我就是在求你,為了天下苍生,只要你唐四爷肯答应,我寧愿给你下跪。」
唐敬这才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赵黎,道:「赵爷的诚意呢?要跪就跪罢。」
赵黎登时睁大了眼睛,眼裡似乎有些屈辱,狠狠咬住后牙,瞪了唐敬半天,喉头滚动了好几下,终於一狠心,猛的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连赫也没料到赵黎真的能做到这份儿上,喊了一声「陛下」。
唐敬在此时却手一带,将旁边的椅子带过来,正好卡在赵黎的膝盖处,赵黎膝盖磕在椅子上闷哼一声,并没有真的跪下去。
唐敬道:「唐某隻是试试赵爷的诚意,而在唐某心裡,赵爷也并非一个昏君。这件事儿我应下了,赵爷只管放心,只要连大人守得住望龙坡,唐某这裡无需担心。」
说著又看了一眼连赫,连赫却第二次避开唐敬的眼神,唐敬似乎是洞悉了什麼,其实说来也有道理,唐敬前半生纵横在沙场这麼多年,别说望龙坡,随便指出一块土地来,没有他不熟悉的,连赫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他自然清楚。
唐敬心裡早就知道赵黎会让自己上战场,只不过他没想到,赵黎真的能跪下来求自己。
等他送走了赵黎和连赫,账本也看不下去了,叫来诚恕就準备回唐宅去。
唐敬刚进到门口,就有下人过来道:「老爷,下午齐章将军来拜访过,不过您没在,少爷就留他等等,这会子还在郁兮园呢。」
饶是唐敬也难免怔愣了一下,齐章是他的儿子,而有没有血缘关系,郁瑞在他心裡的份量必然是不可磨灭的,他不知郁瑞见到齐章会是什麼反应。
唐敬往郁兮园去,正房没关门,芝熙坐在门槛上,见到唐敬来了赶紧站起来,轻声道:「老爷,少爷睡下了。」
「这会子睡下了?」
芝熙点点头,道:「少爷和齐将军一边等您一边聊的可欢实了,可能是累了,这会子睡下了。」
唐敬点点头,放轻了步子走进去,芝熙给他打起裡间儿的门帘子,就见屏风后面,郁瑞和齐章都躺在床上,挨在一起正睡得香。
唐敬看到这个光景,一瞬间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感受,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芝熙跟著,又出了内间儿。
唐敬道:「别吵了少爷休息,等著醒了再说。」
芝熙道:「是。」
郁瑞和齐章聊天聊得投机,两个人身边都没什麼年龄相当的人,难得见著一个。
郁瑞是身子骨一直很弱,就说现在调理著比以前强了不少,但是一上午在外面看铺子,本身睡个午觉也别打扰了,如今聊了会天就困了。
齐章是大老远从边关赶到京城裡的,一来京城裡就一堆的事儿等著,还要进宫接受封赏,自然没一刻閒著,眼下请续放鬆下来,自然也困了。
两个人聊累了就準备眯一会子,结果都睡著了,芝熙听裡面没声儿,探头进来一看,竟然打上了小呼嚕,赶忙过来给两人盖上被子,真怕少爷睡著了吹了凉风,给吹病了罪过就大了。
唐敬回书房坐了一会儿,天色黑下来就让嶠襄吩咐厨房多做些吃食,又起身去郁兮园,免得郁瑞睡过头了,晚上又睡不下。
唐敬进裡屋的时候,郁瑞正好醒了,唐敬走到床榻边儿,郁瑞正睁开眼,两个人眼神撞在一起。
唐敬伏低了头,因著旁边的齐章似乎很累,还没有醒,轻声道:「要不要起来?」
郁瑞看他离自己这麼近,热气甚至洒在自己鼻尖儿上,脸上有些泛红,生怕齐章醒来了看见这样儿,赶紧要撑起上身来。
唐敬伸手扶他起来,齐章也是练家子,最近赶路有些累了,但是这一动晃肯定也醒了,起初迷迷瞪瞪的没醒过梦来,看到唐敬,随即一下子窜起来,非常侷促的站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来别人家拜访的,竟然睡著了,就算自己再不拘束於规矩,也觉著不好意思。
唐敬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总之齐章的眉眼之间竟真的能看出自己年少的样子,当年自己也是这番棱角分明,只不过后来始终打磨的冷漠老成了。
郁瑞道:「齐将军可等了一下午,天色不早了,爹爹留齐将军吃顿便饭罢。」
齐章这样一听,赶忙摇手道:「不打扰不打扰了。」
唐敬却接口道:「方才已经让人去摆饭了,你们醒醒盹儿,过去就行。」
齐章这样一来更是不好意思,他从小就在军营裡听老兵说起唐敬的事儿,在齐章眼裡,唐敬就是赵国的战神,那是一个永远也接触不到,远在天边的人物,哪成想今日真的见到了,自己反而这麼失礼。
芝熙给郁瑞和齐章端了杯茶,醒醒盹儿,嶠襄很快过来道:「老爷,晚饭好了。」
唐敬点头道:「走罢。」
眾人一併往饭厅去,裡面一张大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餚,旁边站著一水儿的丫头,捧饭的,安筷的,端著茶杯水盆的,那气势是让齐章不曾见过的。
齐章在军营裡吃饭惯了,雷厉风行的,若是慢了片刻,估计都吃不到饱饭,因著如今改不掉这个毛病,没人和他抢,吃的也很快,唐敬和郁瑞吃饭也是不说话的,一顿饭吃的不慢,丫头很快又上来撤掉饭桌。
嶠襄端上茶来,齐章这才捏著茶杯又紧张起来。
唐敬问了齐章几个问题,其实多半也是之前郁瑞问过的问题,郁瑞听得出来,唐敬肯定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毕竟齐章是他的亲生儿子,儿子在自己的面前,做父母的怎麼能不多问几句。
齐章并不像和郁瑞说话时候那麼轻鬆,有些紧张,手都下意识握紧了拳。
郁瑞就像不经意的笑道:「齐将军和我年纪也差不离多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个照应,爹爹不如认了他做义子罢,往后京城裡也有个照顾著的。」
齐章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郁瑞看的出来,他眼裡掺杂著喜悦和不可置信,只不过这麼纯粹的感情又让郁瑞有些心裡发颤,齐章或许是感谢自己的,但自己又何尝没有私心,他不该是义子的,他该是嫡子,郁瑞觉得於情於理自己这个假凤凰都不该这麼做,只不过他不能退让,不能从唐敬身边退让。
唐敬只是看了郁瑞一眼,郁瑞虽然脸上掛著笑,却掛的很苦,很牵强。
唐敬伸手拍了拍郁瑞的肩膀,道:「只要齐将军不嫌弃。」
齐章长大了嘴,仍然有些醒不过梦来,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浑浑噩噩了,不说在唐家做客竟然睡了一觉,后来又在人家裡吃饭,现在竟然要被认為义子。
齐章突然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昏了头,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郁瑞拉了他一下,道:「愣著做什麼?」
诚恕递过茶来,齐章赶紧伸手接住,立马跪在地上给唐敬磕头献茶。
唐敬心裡也有一时的希嘘,他从来不曾将血脉放在心上,毕竟看多了尔虞我诈,血裡的亲缘又算什麼,在银钱权利面前什麼也不是。
他当初找来郁瑞,还不是為了搪塞皇上,唐敬心裡一直是冷酷的,他觉得,只要自己说谁是唐家的嫡子,谁便即是,旁人多一句也不能置喙。
而如今真正的血缘至亲就在眼前,饶是唐敬这种铁石心肠,也有些感慨。
唐敬扶起跪在地上的齐章,齐章好一阵感动,上过战场的人竟然為了这些事儿激动的直发抖,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唐敬收齐章為义子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本身在皇城裡,就没有什麼是秘密的事情,像这种大事儿,自然更不是秘密。
很多人揣测不明白唐敬是什麼意思,更多的人揣测唐敬是不是又有野心,準备收罗名将,趁著这次和鋮国开战準备再度出山。
猜测很多种,但是没有一种是对的,他们根本没想过,其实这个名声初现的少年将军,其实是唐敬真正的儿子。
齐章和郁瑞的关系非常好,他每次来唐家都会来和郁瑞聊天,有的时候会留下吃饭,甚至是留下来过夜,聊得入胜的时候会和郁瑞促膝长谈,晚间就睡在一起。
虽然唐敬乐见两人的关系如此亲厚,但是他来郁兮园十次,得有八次看到齐章正在和郁瑞聊天,一留留到很晚。
齐章在的时候,郁瑞自然不让唐敬对自己做过於亲近的举动,唐敬起初还能忍,后来越来越觉著忍不得了。
这日唐敬好不容易抽出空子来郁兮园,就见齐章也在,不知正在和郁瑞说些什麼,两人说说笑笑的,唐敬走进去也被冷落著。
齐章刚开始将唐敬敬若神明,只不过后来接触久了,还是觉得郁瑞容易亲近,相处下来自然和郁瑞的关系最好,唐敬不会承认,其实自己肚子裡有些冒酸气儿……
幸好唐敬来了没多久,有下人来跟齐章说,皇上宣齐将军进宫陛见。
齐章哪敢怠慢,立马换上乾脆利落的表情,起身告辞,出了唐家往回去赶紧换了朝服进宫去。
唐敬见齐章走了,才过去,将郁瑞一把就从轮椅上抱起来,郁瑞没有防备,稍微挣扎了一下子,唐敬很快走了两步,将他放在床上。
郁瑞直觉后背刚刚沾到了床榻,身上的衣裳忽然一鬆,已经被唐敬抽掉了腰带。
郁瑞赶紧挡住唐敬,道:「你做什麼,万一芝熙进来了怎麼办?」
唐敬低头在他的嘴角上亲吻,很严肃的道:「你这些日子和齐章走的太近。」
郁瑞听他的口气,愣了半响,才「噗嗤」笑了出来,道:「两个儿子相处的和睦,你这个做爹爹的岂不是省心?万一像常家那样怎麼办。」
唐敬听他戏謔的调侃自己,只是一手抓住他的下巴,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面探出舌来亲吻著郁瑞,一面将他的衣裳解开,两三下连著裡衣一起脱下来。
郁瑞被他吻得呼吸粗重,这几日裡两个人也很少亲近,郁瑞身子又敏感,向来是禁不起唐敬撩拨的,自己起了反应,也就放软了身子,顺著唐敬。
唐敬明知道郁瑞和齐章关系亲近,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关系,但仍然禁不住心裡不对劲儿,若是以前,唐敬决计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谁这麼重视,这麼在意。
两个人都有些情动,自从郁瑞的小腿有了感觉,唐敬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亲吻他的小腿,郁瑞那裡的感觉虽不灵敏,没有其他地方敏感,却能下意识的感觉到快感。
郁瑞怕下人在外面听见,捂著嘴不敢嚷,被唐敬反覆折腾了两次才算完,之后洗澡和上药免不得又被唐敬揩油,只不过郁瑞已经累得不行,就由的唐敬去了。
齐章换了朝服进了宫,原来赵黎是找他商议去打仗的事儿,齐章这会子才听说,原来那日连大人说的「微薄之力」竟然变成了事实,唐敬会亲自掛帅,自己被编排在唐敬的手下。
赵黎道:「连卿虽举荐了你,只不过你年纪还轻,朕听说前儿几个唐敬收了你做义子,想必唐敬主帅,你心裡也不会不服气。」
齐章道:「末将不敢,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赵黎道:「齐章啊,你就替朕打好前线,扰乱慕容盛的视线,只要慕容盛真的派兵去望龙坡,到时候两面夹击,再加上望龙坡的地势,一定势如破竹。」
齐章听了却皱了一下眉,有些踟躕,想了半天才不禁道:「末将可否斗胆问一句,陛下想要派谁驻扎望龙坡?」
赵黎道:「自然是丞相,连卿已经跟朕请命了,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人能守住望龙坡,除非是他。」
齐章只是点头,不过面上还有些踟躕,赵黎道:「齐将军觉得有何不妥麼?是觉得连卿没有经验,不能胜任?」
齐章忙回道:「这倒不是……皇上,不知让连大人驻守望龙坡的事儿,有没有告知唐四爷?」
赵黎道:「唐敬是知道的。怎麼了?」
齐章眉头皱的更深,道:「那或许连大人是有什麼妙招罢。望龙坡地势陡峭,其中有一条望龙谷,这地方是埋伏敌军的最佳地点,峡谷埋伏一般不是水攻就是火攻,只不过正因為望龙谷过於陡峭,从山顶往下引河道或者扔火石根本不管用,连大人如果想将敌军在峡谷斩断,需要将敌军引入谷中,两面出口堵住这样再放火……只是鋮国兵马狡诈,如何引入谷中,那就难办了。」
赵黎心裡一震,突然道:「你若是连赫,你要如何办?」
齐章淡然的达道:「主帅是军中头脑,敌军看到主帅才会掉以轻心,自然是以自身為饵,将敌军引入山谷。」
☆、第五十五章 ……
十五年前,先皇筑靖台為唐敬拜将,谁也没成想过,十五年后,当今圣上又在靖台再次拜唐敬為上将军。
郁兮园一向安静,今儿个却能听到街上的吵闹声,虽然郁兮园有个门直接开向后街,但一般也听不到什麼动静儿。
时鉞又是难得回来,正在郁瑞身边儿伺候著,郁瑞道:「外面為何这麼热闹?」
时鉞正要出去看看究竟,芝熙端著果盘子进来了,笑道:「少爷,外面可热闹了,街上都是人。」
郁瑞笑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芝熙道:「少爷您忘了,今天是老爷受封的日子啊!街上都是人,皇上送来了牌匾,门口正掛呢,好多人围著看。」
郁瑞这才点点头,叹道:「上将军……怪不得这麼吵呢。」
芝熙道:「老夫人听说老爷又被拜了将,在别庄閒不住了,巴巴的要赶回来,现在正在路上呢。」
郁瑞道:「迎接老夫人的事儿準备的怎麼样了,如今老爷不得閒,诚恕也跟著不得閒。」
时鉞道:「少爷您放心罢,我和嶠襄姐都照料著呢。」
郁瑞道:「你也是个老板了,还让你忙著宅子裡的事儿,也难為你忙的过来。」
时鉞笑道:「这是我该做的,管家也吩咐了我些,只怕做不好做不周全。」
说话间嶠襄过来,笑道:「少爷,外面牌匾已经掛好了,奴婢推你过去瞧瞧?」
郁瑞点点头,眾人就一併往大门口去,平日裡冷清规矩的大门,如今簇拥了好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摆饰牌匾的下人。
郁瑞看著唐家大门上几个端正的大字——上将军府。
不禁有些希嘘,如今这再也不是宅子,而是府,唐敬又变成了有官职的人,怪不得老夫人要高兴坏了,巴巴的往回来。
旁人只看到了唐家的光鲜,只不过郁瑞却有些感叹,唐敬封侯拜相,马上就要上战场,到那时候刀剑无眼,虽然他一直被人拜做铁将军,只不过沙场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时鉞看到他这幅模样,轻声道:「少爷也别多想了,老爷自然有老爷的分寸。」
郁瑞点头,道:「我自然知道,我也不想托著他,老爷有老爷的抱负,他做了这麼多年生意人,终於可以一展抱负……」
唐敬在靖台拜将,十五年前先皇御赐了唐敬一把金刀,唐敬一直带著它,如今赵黎也命人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金刀,御赐给唐敬,刀还是原来的模样,赵黎的意义不言而喻,就是让唐敬心裡不要有隔阂,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始终如一,知道尽忠。
唐敬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金刀,赵黎只是客套的说了两句话,便亲自扶唐敬起身,拿过旁边的酒盏,将其中一个递给唐敬,赵黎一口闷掉杯子裡的酒,「咔嚓」一声儿将酒盏摔在地上。
唐敬随即也饮乾净酒水,将酒盏摔在地上,靖台下面站著一排排手指长枪的士兵,这麼多年来,跟著唐敬的士兵不是被编排到魏家军裡,就是已经退役还乡,这些人裡面大多是陌生面孔,只不过这不妨碍唐敬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不妨碍唐敬的威严和名声。
在酒杯「咔嚓」一声落地的时候,靖台下面响起了声声山呼。
受封之后,赵黎还在宫裡準备了酒宴,也是替唐敬辞行。
唐敬被封為上将军,齐章為偏将军,连赫没有被指派军衔,似乎赵黎已经决定让他等唐敬出征之后,带兵去驻守望龙坡。
酒宴非常热闹,很多朝臣和唐敬也算是老相识,别管当年是政敌还是什麼,如今见了面,免不得一阵的希嘘,尤其现在内忧外患,还等著唐敬这个上将军来退敌保国,免不得要叙叙话。
唐敬本身不喜欢和别人客套,喝了些酒虽然不至於上头,但不想再说话,就从赵黎的眼皮底下走到清净的地方去歇歇。
连赫看见唐敬往远处走,就随手拿了两个酒盏跟著走过去,唐敬见是连赫,并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的酒盏将酒饮尽。
连赫笑道:「你不当官这麼多年,想过有这一天麼?」
唐敬语气淡淡的道:「你当官这麼多年,想过有这一天麼?」
连赫也将酒水喝乾,把玩著手裡的杯子,笑的一脸温柔,道:「连某不知道将军指的是什麼。」
唐敬并不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转变了话题,突然说道:「皇上给你多少兵马去守望龙坡。」
连赫顿了顿,道:「两万。」
唐敬不知為何笑了一声:「够了。」
连赫点点头,道:「确实够了,其实两千就够,其餘的也就是障眼法。」
他说罢了,两个人都一阵沉默,连赫又道:「唐敬啊,咱们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讲讲话儿了,你马上要出徵了,我这也算是给你斩断后顾之忧,连某真是没想到有这麼一天。」
唐敬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连赫摇头,「我也与他说了,起手无悔……我就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让我走,我决计不会后退,我做了这麼多年的忠臣,他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永远都是忠臣,连家不至於因為我而蒙羞。」
唐敬冷笑道:「我曾经觉得你是个敌手,只不过今儿个看来,你不配。」
「我自然是跟不上唐四爷的,不管是心胸还是伟略。」
唐敬突然开口,凉颼颼乾巴巴的道:「你以為你和皇上的那档子事儿,谁不知道的?」
连赫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去看唐敬,眼神也从混吨一下变得锐利起来,他皱著眉,死死盯住唐敬。
唐敬笑道:「怎麼,唐某有没有说错?你想尽忠了,你觉著為了他你可以去死,是不是。」
连赫冷声道:「连某并没觉著自己做错了什麼。」
唐敬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一死百了,让旁人作何看法,你肯為他寻思,為何不能為他凯旋回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你愿意,多少年你都能站在他的旁边。」
连赫的眼神有些发直,盯著旁边儿的宫灯,看著火苗子一下一下的跳动著闪动著,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唐敬的话,过了良久也没有答话。
最终连赫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唐敬出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坐了马车往回去,等到了府邸门口,天儿已经黑得透了,门口没了早上的热闹,只有几个看门的下人守在那裡。
下人们看到老爷的马车,立马迎上来,放好了脚踏子,铺上猩红色的毡子,请唐敬下车。
唐敬从车裡下来,夏天已经过去的差不离了,晚上渐渐的凉起来,他喝了酒,在马车裡并不觉得,只是下了车才觉著有些凉风,吹得衣裳都扑簌簌的。
唐敬道:「少爷歇下了麼?」
下人道:「回老爷,少爷今儿个歇下的早,因著白天裡府上太热闹了。」
唐敬点头,下人又道:「老夫人下个月初就能回来了,时鉞正安排著,已经遣人去迎著老太太了。」
唐敬再点了一下头,一面往裡去,一面挥手道:「不用跟著了。」
他往裡走,因著自己身上都是酒气,难免觉著难受,就直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这才往郁兮园再去了。
郁兮园裡入了夜就格外的冷清,一来没多少人,二来都知道少爷休息的浅,不禁人吵闹,所以做什麼事儿都放轻了声响。
唐敬推开正房的门,时鉞正坐在外面守夜,看到唐敬立马站起身来,轻声道:「老爷回来了。」
唐敬也轻声道:「今儿不用上夜了,你下去罢。」
时鉞点点头,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了。
唐敬这才往裡面走,掀开门帘子进去,郁瑞睡觉不喜欢放下帷帐,觉著憋闷不舒服,现在天气又开始慢慢转凉,所以窗子是紧闭的,屋子裡又没点灯,格外的昏暗。
唐敬绕过屏风走过去,就看见郁瑞躺在床上,被子有些掀开没有盖好,郁瑞表情很淡然,一看就是睡熟了。
唐敬并不想吵醒他,轻声走过去,坐在床边上看著郁瑞睡觉,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是唐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已经能看清楚郁瑞的样子,他双目轻轻闭著,嘴唇微微张开,胸膛随著呼吸起伏著,脸颊不是刚入唐府那样的惨白,白皙裡面竟能看淡淡的殷红。
他伸出手来,禁不住脸上柔和下来,轻轻刮蹭著郁瑞的脸颊。
郁瑞睡得浅,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没有醒来,只是两片唇瓣一张一合的碰了一下。
唐敬骚扰著他,看著郁瑞的反应,嘴角终於有了些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嘴唇在郁瑞的嘴唇上磨蹭。
郁瑞睡著觉,只觉得唇瓣上有些麻痒痒的,起初没注意,只不过后来实在难以入眠,又突然有一滴冰凉凉的东西掉在自己额头上。
郁瑞这才一惊睁开眼来,只不过两个人离得太近,他看不清楚,但是嘴唇上那股温热和温柔是郁瑞习惯的。
唐敬的动作很轻,只是轻轻的似有似无的触吻著郁瑞的唇瓣,似乎是不想弄醒他,不过郁瑞已经醒了,愣了一小会儿,就伸出双手环住了唐敬的脖颈。
唐敬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将手拦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两个人都加深了亲吻,郁瑞主动的回吻著他,将舌头伸出来,轻轻磨蹭著唐敬的下唇,他能明显听到,唐敬的呼吸有些加重。
两个人亲吻了好一阵,郁瑞这样子明显的撩拨自然正和了唐敬的心思,怎麼能就这样放过他,郁瑞被唐敬弄得有些发昏,到后来只剩下难耐的呻吟和乖顺的配合。
郁瑞被唐敬这一吻弄得软了腰,只能摊在床上狠狠的喘息。
唐敬两手撑在他的耳畔,郁瑞拿眼看著身上的人,伸手捏了他的一缕头髮,有些潮乎乎的,又想到刚才滴在自己额头上的水珠儿,张了张口,声音却蒙了情欲,有些不正常的沙哑:「你身上好凉,水都没有擦乾净。」
唐敬故意用脸去贴他的脖颈,凉的郁瑞缩了一下肩膀,揪住他的袖子。
唐敬轻声笑道:「是瑞儿身上太热了。」
他说著改為一隻手按住郁瑞的胸口,顺著郁瑞的胸口一直往下抚弄,郁瑞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劲儿,隔著衣襟磨蹭著自己的胸膛。
郁瑞颤了一下,却挺起腰身来,让唐敬更加的抚弄自己。
唐敬笑意更深,道:「原来这些天瑞儿也想要了。」
郁瑞哑声道:「是你把我弄醒了。」
唐敬并没再回他,只是将手探进郁瑞的衣襟裡,微凉的手掌碰触到对方温热光滑的皮肤,郁瑞顿时一阵颤抖,一股酥麻劲儿从尾椎骨一下子袭上来,只窜到自己头顶。
唐敬将郁瑞的衣裳从中间敞开,仍然是两手撑在郁瑞的耳侧,低下头来亲吻郁瑞胸前的凸起。
「嗯!嗯——」
郁瑞闷哼了一声,被他时而舔咬时而请扯弄得全身发麻,唐敬用舌头有规律的舔弄了郁瑞的凸起,郁瑞甚至能听见对方故意弄出的粘腻的水声儿。
郁瑞侧了一下身子,哪知道唐敬会然伸起一隻手来,按住了郁瑞另一边的凸起慢慢揉搓,画著圈儿的玩弄著。
郁瑞的腰狠狠的抖动了两下,喉头一阵发紧,仰起脖子来急喘了两口气,胸膛一起一伏就像是主动配合唐敬的动作一样。
唐敬笑了一声,郁瑞只觉得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本来跪在床上的一条腿忽然顶开了自己的双腿,从中间的缝儿插进来,膝盖正好顶住了自己的下身。
郁瑞猛地一仰头,下面被唐敬用膝盖顶弄著,胸口又被唐敬刻意的舔弄,一股一股的快感袭上头顶,郁瑞伸出手去,正能紧紧抓住唐敬的肩膀,他甚至不敢喘气,每一下喘息都能带起更大的快感,就像潮水一下打过来,将他演灭乾净。
唐敬明显感觉到郁瑞起了反应,虽然隔著裤子,但郁瑞的那块已经抬起了头,甚至能感觉到那地方的热度。
唐敬低头,在郁瑞的耳朵边儿笑道:「难受麼。」
郁瑞有些失神,胸口被唐敬放开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意识来,胸膛上凉凉的,而凸起则有些丝丝的刺痛,即使唐敬不再舔弄,仍然能感觉到肿胀的快感。
郁瑞喘了好几口气,才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
唐敬继续用膝盖顶著郁瑞的下身,郁瑞好不容易从快感中挣扎出来,一下子又被拉了回去,有些无助的拿眼去看唐敬。
唐敬只是温声道:「替我脱衣服。」
郁瑞看了他好一会儿,下面难受的厉害,也在一下下的收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习惯了唐敬的进入,只要身子一接受到快感,就会不自主的想起唐敬的热度。
他的手颤得厉害,有些无力,却还是乖顺的举起来,替身上的人脱掉衣裳,唐敬的胸膛一下子袒露了出来,上面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虽然已经并不可怕并不十分明显,却实实在在的存在著,甚至每一条伤疤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和过往,主人家或许已经想不起来了。
唐敬自己退下了下身的衣物,又三两下将郁瑞身上所有的衣物退掉,虽然两个人赤诚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郁瑞仍然没能练就唐敬这样的厚脸皮。
唐敬一手在郁瑞的身子上梭巡,似乎要将他的身子摸透,弄的郁瑞的身子禁不住爬上了细细的颗粒,只能随著唐敬的抚摸,不停的颤抖著颤慄著,嘴裡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和喘息。
他的另一隻在郁瑞的下身抚弄了两下,立马顺著郁瑞的大腿内侧往下滑,只是在郁瑞的股沟上滑动了两下,就将手指放在郁瑞的上摩擦按揉。
「嗯……啊!」
郁瑞的虽然仍然紧致,但和唐敬欢愉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唐敬,他的手指只要在上按揉,那紧致的儿就会不由自主的痉挛、颤抖,甚至一吞一吐的想要接纳唐敬。
唐敬一下子将食指送了进去,郁瑞没有防备,虽然不疼,但还是吓了一跳,强烈的异物感让郁瑞后背一阵阵发麻,他很清楚这种感觉,微微发胀,能让自己大脑放空的快感。
郁瑞下意识的加紧,缠著声儿道:「别……别直接,我受不了……啊!唔嗯!嗯——」
郁瑞的话还没说完,唐敬的手指就动了起来,在郁瑞的裡,按揉,弯曲著手指使劲顶弄著郁瑞的敏感点,虽然只是一根手指,但是每一下都準确的在郁瑞的敏感之处剐蹭,郁瑞的身子哪裡禁得住一下子袭上来的快感,也顾不得什麼,大声的呻吟了出来。
唐敬看他的身子随著自己一下一下的痉挛著,身上一丝不掛,在快感的驱使下主动挺起腰身来,似乎是希望唐敬的进入再深一些。
这时候唐敬却将手指拔了出来,快感猛然消失,郁瑞彷彿从云端一下掉到了泥沼之中,不得发洩的感觉折磨得他拧动著腰身,主动去摩擦唐敬的手心。
唐敬却突然下了床,竟然将旁边桌案上的烛台点了起来,又从床头柜裡拿了顺滑的凉膏过来。
烛火下唐敬光裸著身体,并不似郁瑞的白皙,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让唐敬的身体充满了力度的感觉,似乎如刀削斧砍一般,郁瑞看著有些痴迷,但瞪了半天也不见他熄灭烛火。
唐敬又回来,靠坐在床上,将郁瑞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自己来。」
说著把凉膏放在郁瑞的手心裡。
郁瑞顿时瞪了唐敬一眼,不熄灯就算了,竟然让他自己来。
唐敬被郁瑞瞪了,却笑著替他打开凉膏的盖子,温柔的亲了亲郁瑞的耳垂,用低哑的声音,似乎在引导郁瑞,道:「自己扩张,自己坐上来,别弄伤了自己。」
郁瑞听著他的声音,顿时有些呼吸困难,炙热和燥热从自己的小腹以下窜上来,似乎寻找著发洩的出口。
郁瑞手指有些颤抖的挖了一块凉膏,乾脆将脸埋在唐敬的肩窝上,眼不见心不烦,手从身后伸下去,当他碰触到自己的时候,禁不住被那裡的温度烫了一下,那裡经过方才唐敬的一番,已经不再死死闭住,有些肿胀的儿快速的收缩吞吐著,凉膏刚一接触到儿,郁瑞禁不住全身一颤,死死靠住唐敬的身子,喟叹了一声。
郁瑞死死逼著眼睛,一咬后牙,将混著凉膏的手指顶进了自己身体裡。
「啊……嗯……」
虽然早有準备,只不过郁瑞还是头一次自己做这档子事儿,他的腿虽然恢复了很多,但仍然没多大力气,这样子的动作对郁瑞来说也有些难度。
郁瑞的身子一直在打颤,因為专注著手上的动作,嘴裡无意的发出呻吟也没察觉,却刚好撩拨了唐敬,那微微颤抖的身子贴合著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的挑著唐敬的定力。
唐敬一隻手搭在郁瑞的肩头上,从肩头往下,抚摸著郁瑞光裸的后背,滑嫩的皮肤并不腻人,在唐敬的手掌下微微打著颤。
唐敬的另一隻手伸向前,抓住郁瑞自己扩张的手,带著郁瑞的手指轻轻的进出。
「啊!别……好……好快……」
「乖孩子,该加一根手指。」
唐敬压低了声音,含住郁瑞的耳垂儿,一面引导他,一面亲吻著他的耳朵,用舌头描摹著郁瑞的耳框。
郁瑞的手被唐敬握著,快速的在自己的裡抽插著,虽然并不像方才一样,每一次都顶弄在敏感点上,但这种抽插带来的快感,也让郁瑞难以言喻,虽然埋在自己身体裡的是自己的手指,但握著他的人不同,让郁瑞感觉意外的敏感。
郁瑞被他弄得有些呜咽,因為的快感,前面也想要得到发洩,不定的顶弄著身子,主动用下身磨蹭著唐敬,唐敬感觉到自己肩头有湿气,郁瑞竟然伸出小舌头,打著圈儿的舔弄著自己的肩膀。
唐敬的呼吸顿时粗重了,猛地按著郁瑞的手,让他从自己的裡将手指抽出来。
「啊——别、啊!啊!嗯——」
快速的拔出让郁瑞感觉到灭顶的酥麻,随著手指的拔出,郁瑞一下子瘫软在唐敬的身上,双手也无力的垂下来,唐敬压抑著粗重的呼吸,双手捏住郁瑞的腰,将他拖起来,让那被凉膏润滑的晶亮的对準自己的那物。
郁瑞被唐敬托著,眼睛裡仍然有些失神,还沉浸在方才的快感中不能回神儿,只是乖巧安静的张著嘴喘息著,任由唐敬的摆佈。
郁瑞还在迷离中,直觉下身的被一个滚烫的物什顶住,那物很快的,一点一点的侵佔著自己,被滚让的那物强势的顶开,立刻紧致的包裹住滚烫,甚至一下下痉挛的收缩著,将那物吞进自己的身体。
「嗯!嗯……」
虽然那物完全顶住郁瑞体内,郁瑞猛的收回神来,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双手抓住唐敬的肩膀,颤声道:「轻点……好难受……唔!」
唐敬托住他的腰,让他慢慢的一点点的往上,滚烫的物什就一点点的离开郁瑞的身体,紧跟著「噗嗤——」的一声,郁瑞「啊!」的一声大叫,那物又狠狠的埋进郁瑞的身体裡,正好顶在让郁瑞崩溃的敏感之处上。
郁瑞的腰都麻了,别说自己动,只能双手紧紧抱住唐敬的脖颈,咬住唐敬的肩头,隐隐的发出难耐的抽泣声儿。
「我……我腿酸……嗯!爹……爹爹……」
郁瑞的小腿虽然渐渐有了知觉,却不是很有力道,让这样坐在唐敬身上,虽然是唐敬托著他动,但郁瑞终归要较劲儿,难免禁不住。
唐敬听了捏住他的腰,猛地掀身起来,将郁瑞摔在被子上,按住郁瑞的肩头,一下子全部顶入。
郁瑞两条腿大敞著,全身无力,好在又一次躺在了床上,只需要瘫软著身子,接受著唐敬霸道的入侵。
被摩擦的红肿发凉,有些丝丝的刺痛,但在灭顶的摩擦快感和被顶弄的酥麻感中,已经微不足道,这种刺痛反而放大了酥麻,让郁瑞大脑难以思考,脑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乖顺的配合著唐敬的进出。
郁瑞瘫软著身子,被唐敬顶弄的一晃一晃的,白皙的肩头在杏色的锦被上耸动著,胸前的凸起完全的挺立起来,随著粗重的喘息颤动著。
在昏暗的烛光下,唐敬看得一清二楚,即使郁瑞什麼也不做,就这样迷茫的看著自己,随著自己滚烫的进入而不由自主的晃动身体,唐敬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情欲,他总是想要温柔的对待郁瑞,但事实总不能如愿,他抑制不住心底裡的躁动,想要狠狠进入在郁瑞身子裡的野性。
唐敬捏住郁瑞腰的手禁不住微微用力,郁瑞的腰身颤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唐敬的躁动,轻哼了一声。
郁瑞被唐敬弄得已经发不出声响,口头裡乾渴,似乎要灼烧起来,想要呻吟,却只剩下了口型,郁瑞就像缺水的鱼一样,两瓣嘴唇一张一合的,无声的呻吟著。
郁瑞一条腿被唐敬勾在手裡,另一条腿平瘫在床榻上,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将放在床榻上的腿抬起来。
唐敬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热,郁瑞竟然费力的将腿抬起来,夹住了自己的腰,这个举动无疑让唐敬更加躁动,眼神一暗,抓住郁瑞的脚踝,猛地往前一顶。
「啊!啊!爹爹……嗯——」
郁瑞只觉得脑子裡一片混吨,随著唐敬猛烈的进出,一阵痉挛,紧紧夹住唐敬埋在自己身体裡的那物,眼前白光一闪,就洩了出来。
郁瑞一丝不掛的身子就暴露在唐敬眼前,不可抑制的随著洩身颤抖起来,脱力感席卷上来,唐敬却被他这一紧弄得闷哼一声。
郁瑞虽然洩了身,但他还没有,将郁瑞瘫软的腿弯起来放在自己臂弯上,继续顶弄起来。
郁瑞被发洩的快感折磨的已经没有了意识,洩了身之口更加敏感,再加上唐敬的插弄,郁瑞只能仰著脖子喘息,也不知唐敬什麼时候才会放过自己。
唐敬看著自己的下身进出著郁瑞殷红肿胀的,他要承认自己是霸道的,即使是在欢愉的时候,当他看著郁瑞无力、迷茫、没有意识,只能随著自己的给予晃动著身子的时候,唐敬止不住的想要更加的侵佔这个人,即使他受不住,即使他已经呜嚥著求饶,即使他已经连求饶也说不出来了。
唐敬俯下身去亲吻著郁瑞的嘴唇,伸出舌头来勾弄著郁瑞的舌头,郁瑞来不及吞嚥的银丝顺著脖颈滚下来,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郁瑞这才收了神,但什麼也不能做,任由唐敬予给予求。
唐敬发洩出来的时候,郁瑞被他烫的哼了出来,就像小猫叫一样,再不能更大声儿,力气像是被抽乾了,一身子的汗都侵透了被子。
郁瑞能感觉到,唐敬的那物从自己抽出来的时候,自己的一阵猛烈的痉挛,一股股的东西止也止不住的顺著往外淌下来,流了一腿一床都是。
郁瑞仍然剧烈的喘著气,虽然屋子裡只有自己和唐敬两个人,但这幅模样也会不好意思,尤其还点著烛灯。
唐敬只是盯著郁瑞的下身,看著那股白色从郁瑞的肿胀的裡淌出来,甚至听著那粘腻的水声儿,唐敬不禁伸出手去,轻轻在研磨著。
「唔……」
郁瑞抖了一下,不禁拿眼去看唐敬,唐敬的手指顺著不能闭合的顶了进去,就这麼挖弄著郁瑞裡的白浊,带起「噗嗤噗嗤」的水声儿。
郁瑞的身子被这样折腾之后还非常敏感,即使只是一根手指,也能让他痉挛似的颤抖,郁瑞猛的抖动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却带著软软的脱力感,「不要了……我……嗯!啊……我受不了……」
唐敬又了好一阵,似乎是著迷於这些粘腻的水声,才将手指抽出来,又带出一股股的白浊。
唐敬俯下身去亲吻郁瑞的额头,眉心,眼睛,郁瑞只是老老实实的让他亲吻,唐敬想要起身给他拿布巾擦擦身子,却被郁瑞拽住。
唐敬也发现了,虽然平日裡两个人欢愉的时候,郁瑞也非常乖巧,但是今日格外的不吝惜呻吟,尤其喜欢腻著自己。
他所幸就躺下来,将郁瑞揽在怀裡,郁瑞起先缩了缩,毕竟两个人是光著身子,这样难免要碰在一起。
唐敬轻声道:「身子难受了?」
郁瑞隔了好半天,才声音极轻极轻的道:「没……」
唐敬轻轻拍著郁瑞的后背,像是哄他睡觉一样,道:「累了就睡罢,等你睡著了我再给你洗身子。」
郁瑞「嗯」了一声却没睡,只是用手指描摹著唐敬胸口上的疤痕,唐敬将他的手拨开,哑声道:「你若再弄,我可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郁瑞听了僵著身子没动,过了好半天才放鬆下来。
唐敬道:「怎麼不睡?」
郁瑞只是拿眼看著他,唐敬轻笑道:「往后有你看的时候。」
郁瑞却摇头,道:「你要出徵了。」
「又不是不回来,慕容盛还没这个能耐。」
郁瑞道:「带著我去罢,我虽然是个瘸子,但不会给你捣乱。」
唐敬温声道:「你不能去,唐家还要你来打理,这许多事情,不比我上战场要容易多少。」
郁瑞就没再说话,唐敬只是揽著他,没过多久就听见怀裡的人呼吸平稳了,唐敬等他睡得熟了,才起身来弄了温水,给郁瑞擦赶紧身子,又上了药。
拜将点兵之后,唐敬也到了出征的日子,二十万大军从京郊大营啟程,上将军唐敬领兵十万,偏将军齐章领兵十万,另外再有十万兵马从其他地方与唐敬汇总,三路一起往边境开去。
唐敬出征的时候,郁瑞起得非常早,只是和唐敬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唐家的规矩,吃饭从来不说话,席间谁也没有说一声什麼。
吃过了早饭还有些时间,唐敬就将下人遣出屋子去,双手扶著郁瑞的轮椅扶手,将身子压低,在郁瑞的眉心上亲了一下,道:「好生注意身子,别忘了让时鉞给你医腿,等我回来,你没準已经能站起来了。」
郁瑞笑道:「什麼叫没準儿?你放心罢,是一定能。」
他说著顿了顿,道:「唐敬……你一向是守诺言的,快些回来才是。」
唐敬轻轻咬了他鼻尖儿一下,道:「叫爹爹。」
很意外的是,郁瑞并没有什麼微词,很乖顺的开口道:「爹爹。」
唐敬的目光这才沉下来,一手按著轮椅的扶手,一手按在郁瑞的肩头,含住郁瑞的嘴唇,鼻息粗重,发狠似的研磨著,随即舌头挑开郁瑞的牙关,狂风急雨一般的亲吻,勾弄著郁瑞的舌头和自己交缠。
「嗯……」
郁瑞身子前探,伸手勾住唐敬的脖颈,呻吟声儿从唇缝裡洩露了出来,也发狠似的回吻著唐敬。
郁瑞将唐敬送到大门口,便即没有再送,看著唐敬的身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郁瑞第一次觉著有些捨不得,他上辈子是不幸的,不幸到即使死了,都没有什麼可怀念可惋惜的事儿或者人。
如今却不同了,郁瑞心坎儿裡终於有了放不下的人,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反而心累了,要考虑的东西多了,要顾及的东西也多了,却累得如此甘之如飴。
郁瑞回了书房,正在书房裡看书,时鉞从外面进来,郁瑞抬眼道:「出京了?」
时鉞自然知道少爷说的是老爷,答道:「是。」
郁瑞点点头,时鉞又道:「少爷,太夫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估摸著下午就能到府上。」
郁瑞讲书撂下来,揉了揉额角,现在唐敬走了,诚恕作為跟了唐敬许多年的人,自然又要跟著唐敬一起去沙场,如今府裡的大小事务都交给郁瑞处理,连唐家的生意也交给郁瑞处理,可这些太夫人在避暑山庄纳凉,是根本不知道的。
如今太夫人回来,唐郁瑞变成了唐家名副其实的掌权人,陈殊又被关在西苑裡,也不知道老太太见到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麼表情。
郁瑞道:「迎著老夫人的人别有差错,好生接回来,免得又出什麼事端。」
「是,少爷放心罢。」
唐敬出征的时候,赵黎作為赵国的皇帝,亲自送大军出了京郊,一直送过十里,才在百官的进劝下住了步,看著唐敬和大军一起浩浩荡荡的走远。
连赫站在他的身旁,笑道:「陛下,回宫罢。」
赵黎只是「嗯」了一声儿,却不动晃,直到看不见大军了,才转身上了车架,道:「连卿和朕坐一辆车罢。」
连赫赶忙低头谢恩,道:「谢陛下恩典。」
宫人们赶紧又拿来脚凳子,撤去明黄色的毡子,让连赫上车。
连赫上去的时候,赵黎已经闭目坐在软椅上,连赫在他旁边坐下来,赵黎很自然的将身子靠在连赫身上。
马车很快就动了,连赫看赵黎似乎要睡去,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轻声道:「陛下,唐将军已经出征,微臣也该準备準备,带兵往望龙坡去了,早作準备,也好以免措手不及。」
赵黎身子一僵,连后脊梁都挺得笔直,却一句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