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05

彤琤: 怀袖盈香 1-6

楔子

故事,是从一封离家出走的信开始的。
亲爱的父皇:
当您看这封信时,儿臣已不在宫中了,因为儿臣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与雪儿一道出宫了,请父皇不用担心,待事情完结,儿臣自当归来。
勿念
您的怀袖儿 留
身为一国之君也是人父的君向远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胡闹!”猛然拍向桌面,担心小女儿安危的他一脸怒意。
无法不怒,出走的可是他的心头肉,即便身边带着最让人放心的护卫,可就两个女孩儿家,总是人单势孤,让人无法放心。再说,宝贝女儿自小让他疼着、宠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哪知道什么人情世故,而跟着出去的护卫冷雪呢,那更是不必指望了,冷雪或者武艺极佳,但性情之孤傲比之爱笑的女儿还更不懂得什么应对进退了,这样的两个人,要怎么样在宫门外头,那个无人打理一切的世界闯荡?
想到这一点,放心不下的他只觉得恼火。
“王上恕罪,是臣等失职。”一干禁宫侍卫尽数跪下,一脸的愧色。
“不怪你们,三丫头想做的事,你们哪拦得住。”深知女儿的性子,君向远手一挥,明理地让众人平身,知道问清楚事情经过才是重要的。“这事儿发生多久了?”
“王,这事儿……怕有一天了。”一名宫女硬着头皮说了。“三公主昨儿个夜里推说不舒服,早早便打发了奴婢们说是要先睡下,还对奴婢们说了,若没传唤便不准进房服侍,只怕昨儿个夜里三公主便离开了。”
君向远两道本就紧皱的眉更是锁得死紧了。
“传令下去,要各州各府严加注意,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三丫头找回。”明白事情会闹到他跟前,定是追不回人,是以君向远直接下令。
“王上,这万万不可。”一名大臣出面制止这决定。
君向远看向这名进言的臣子。
“王上,三公主自是该全力找回,但绝不可这般大张旗鼓。”
“是啊,王上。”另一名大臣接口。“现在虽是太平治世,但对圣朝怀有异心的人士还是大有人在。古人有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试想,若昭告了天下,让地方上所有人知晓皇家娇女,还是王上您最宠爱的三公主此刻正在民间,这要是让有心人士获知消息……依臣等猜想,这恐怕不是件好事。”
“众卿家的意思是……”
“臣等认为,此事攸关圣朝天威与三公主的安危,不可不防着点,还是请宫中密探私下访查,再暗中接回较为妥当,所幸有雪小姐跟随三公主左右,只要不暴露身分,相信三公主的安全暂时无虞。”
君向远思索片刻,知道这些臣子所言甚是,跟着他神色一敛——“传令下去,别惊动地方,动用所有密探,务必找回三丫头。”
“遵旨!”


第一章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山红润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踏润石,水声激激风生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促为人鞿?
一切就恍若一幅昼般,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伴着淙淙的流水声愉悦地扬起,映着水色山光,山泉边戏水的少女美得不像是真的。
那是一个相当甜美的女孩儿,是那种让人一眼望了会忍不住回她一笑的甜蜜可人儿。弯弯的肩、笑盈盈的眼,爱笑的菱形小嘴正轻松愉快地哼着歌儿,在阳光的照耀下,一身嫩黄色的衣衫衬得她柔美的肌肤更显晶莹剔透,使得她原本就完美的精致五官显得更加耀眼动人了。
无疑的,这可人儿是受上天所眷顾的幸运儿,可她所吸引人的不光如此,除了那张巧夺天工的精致面貌外,真正让人心折的是她周身所流露出的一股灵气,恍若集天地之精华般,那股灵气使得那张原本就出色的外貌更是美得不可言喻,让人一眼见了会直觉自己是遇上一个林中仙子。
尤其此刻,看她赤着一双雪白纤足淘气地踏着水玩儿的可人模样,清灵甜美的她就好比私逃人间游耍的淘气仙子般,让人折于她的甜美可人而不能自已。
“雪儿,你快来,这样好舒服的呢!”一面玩着水,甜笑的少女对着一旁的人儿呼唤道,心中极是愉快,这不光是因为有水可玩,而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走的事会进行得这样顺利,顺利到让她无法不心情大好。
被唤雪儿的人儿静静地伫立一旁,对少女的呼唤恍若未闻,绝美的脸上是一片的漠然,仿佛她和溪畔那名少女两人未曾相识,只是凑巧在这儿碰上一般。
看着那份清冷绝艳的美,很显然的,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不只一个,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美,在这张清艳的丽颜上别说是笑容,就连表情都可说没有,整个人冷冷的,像是要应冷雪这名字,凝脂般的白皙与一身飘逸的白,让她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抹新雪,引人但却冰冷。
“雪儿,快来嘛。”完全不接受无言的拒绝,玩水的少女再次唤着。
“三公主……”不想提醒时间,但好不容易肯开口的雪儿却没机会说完她要说的话。
“说好了出了门就不能那样叫我了。”君怀袖不依地打断她的话,似是恼怒,但脸上笑意盈然的表情却从没变过,那是种让人会忍不住回以一笑的甜蜜笑容。
冷雪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叫我怀袖吧。”看是看穿她的困扰,君怀袖笑眯眯地帮她解决问题,在她心里可是很期待冷雪能这样叫她。
已经厘不清是盼了多久了,君怀袖从没把冷雪当下人过,自从在牢笼中救回她后,私心里便一直期待两人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姊妹,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很对眼、想有个像这样的姊妹,可偏生宫中规矩多,别说冷雪不喜与人亲近的性子让她叫不出口,宫里的其它人也早巴不得教会冷雪该如何对主子表示尊敬,事情的发展自是不能如人意了。
君怀袖向来就不笨,难得能摆脱所有人,就这样单纯地只跟冷雪出宫游玩……不是,是办事。自然,她得乘着机会要冷雪别跟宫里的那些人一样,总是有事没事三公主长、三公主短的。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彻底改变这一点。
“该上路了。”无视于君怀袖的期待,冷雪只给她四个字。
“别这样,天气这么好,我们就多休息一会儿,反正那十二个未曾谋面的师兄又不会跑掉。”君怀袖笑眯眯地又补充一句。“因为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冷雪没开口,但冰冷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赞同。
打一开始她就觉得这样私自出宫不好,但她又能如何呢?既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任意妄为的小公主独自一人离开,那她也只得跟着走了。
“雪儿,你还是觉得不妥吗?可是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不光只是要完成老顽童师父的遗愿,如果真能找到这十二个师兄,说动他们十二人来帮父王治理天下,那样父王会轻松很多、很多的……”瞅着无辜的大眼,君怀袖接着又道。
“你也知道,咱们圣朝是传贤不传子,可储君六王叔又不管事,早已离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留年事渐高的父王一人为我圣朝主持朝政纲纪,这其中的繁忙劳累可想而知,我身为人子,尤其是父王最疼爱的一个,自然是得帮自己的父亲分忧解劳,虽然我是女孩儿家,做不了什么大事,可我能找人来帮忙,就像去找老顽童师父的十二个徒弟,听听!‘七侠五义’耶,光是名号就响亮得让人觉得信赖,我相信,找他们来帮忙一定没错。”
冷雪当然知道所有的一切,因为她是三公主君怀袖最亲近的贴身侍卫,可对整件事,冷雪不予置评,当然,大半也是因为她懒得开口说话。
“是真的啦。”
没把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看在眼里,君怀袖再接再厉。“你想想,是老顽童师父的徒弟耶,能成为他老人家的徒弟,人品一定差不到哪儿去,尤其还能让人冠上‘七侠五义’这样仁义的名号,一定是古道热肠、武功高强且高风亮节的侠义人士,这样的人不找来帮忙、为国效力,岂不是太浪费了?”
冷冷的表情不变,但冷雪开了口。“可以让人帮着寻找。”换言之,她们实在没必要自己走这么一趟。
“这怎么成?要让父王派人找的话,那感觉就没那么有诚意了,我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把十二个师兄请来,父王要是知道我帮咱们圣朝延揽这么多的人才,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想到自己总算能为宠她、疼她的父王做上一些事,她本就甜蜜的笑容显得更加地甜腻了。
知道自己绝说不过她,冷雪索性不搭腔。
“别这样,我的好雪儿,就当是散散心,不然等你走后,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现在这般地亲近了。”本来是想撒撒娇的,可一想到日后的离别,君怀袖的笑容忍不住地垮了下来。
这是让她决定出宫的另一项重大因素——她要让冷雪离开,自由的、无牵挂的离开。
“走?”冰冷的娇颜有几丝的困惑。
“这是迟早的事。”淘气的笑再次扬起,她欣赏着眼前风光,就像是没事一般,可总是显得孩子气的美丽双翦却不经意地闪耀着看透一切的智能光芒。“虽然你不说,可我知道,你想离开宫里。”
“我没有。”冷雪直觉否认,没发现自己语气大快也太急,完全不像她自己。
“你别想骗我了,反正这又没什么。”乖乖地坐到一旁慢条斯理地穿上鞋袜,过了好一会儿,君怀袖像是自言自语般,用着小小声的音量说了。“你不是别人,就算再怎么试也适应不来宫里的日子,我不想让你继续委屈自己了。”
“没有委屈。”冷雪冷冷地回答,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留下来,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君怀袖面带微笑地看着渥渥流水的波动。
“雪儿,你是特别的,不像我们一般的人,打一出世就习惯受世俗的规范约束,你就是你,合该是属于大自然、呼吸着最自由的空气,可为了我,你却让自己忍受这么久。别想再委屈自己了,就算你肯,我也不愿继续看着失去自由的你。”微笑依旧,但话中的坚持却不容人轻忽。
难得地皱起眉头,冷雪不想谈这个话题。
“好了、好了,不说,我不说就是了。”小小的微笑突地变成笑眯眯的甜笑。
“反正事情还这么久,等我找到十二个师兄后,我们再来谈这个也不迟。”
冷雪沉默以对,不愿为君怀袖的这段话发表任何意见。
对着冷雪的冷漠,君怀袖不想再说些什么,但远远传来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雪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君怀袖努力分辨着声响的来源。
冷雪凝神细听,知道那是打斗声,但她来不及阻止,已经让兴冲冲的君怀袖拉着跑了。
“别说了,快点去看热闹吧。”
★        ★        ★
那是一场以实力对人数比例的激战。
所谓的实力,指的是被包围在中间的男子有着一身世上少有的、让人难以匹敌的绝世武艺:至于人数比例,指的则是他所面对的那些难以数计的敌人。
这是一场难以论断输赢的对决,至少,就目前而言是如此。
只因被围剿的男子人单势孤,就算是世间少有的绝世高手,单独一人一次得面对这么多武功程度在一定水准之上的对手,也没有绝对的胜算。不过话虽如此,围剿人的黑衣杀手也没占到什么好处,因为他们唯一的优势也只是人多势众,但……这就足够了。
是的,平心而论,黑衣人的功夫是远远比不上这次的目标,可黑衣人也没吃什么亏,只因组织很重视这次的任务,派出的全是组织里一等一的高手。要知道,能走上暗杀这一行的人在武艺方面是不能弱到哪儿去的,尤其还能成为当中的高手,就算武功没法儿到绝世的地步,也总是得有一身惊人的武艺。
而至今,黑衣人还没倒下的少说也还有十来位,都说了团结力量大,尤其是他们事前套好了剑阵准备,又个个都抱持着就算一死也要多消耗敌人一丁点的体力、好为自己人增加胜算的必死决心,在这种视死如归的心态下,再加上黑衣人还有个秘密招式还没使出,可想而知,在这一役中,黑衣杀手他们并不是必败的一方。
没有人开口说话。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当头,自然没有人会将时间浪费在语言上,就看悬殊的实力与悬殊的人数比例,拉锯成一场刀光剑影的热门激战,可蓦地——“真不公平,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清甜的少女嗓音穿插进这场对决中,而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兴冲冲赶来看戏的君怀袖。
对于君怀袖小女儿的单纯心思,被拉来一道看戏的冷雪不予置评。
没什么好说的,早在第一眼时她便看出,被包围在其中的男子并没有什么危险存在,这场斗争为什么会持续着她并不清楚,但她能肯定,只要那个男人想,这些围攻他的人早该去向阴曹地府报到去了,哪还有机会活到现在?
正如同冷雪所想的,那男子有着游龙般最矫健的俐落身手,就算眼前是让众人包围其中,可实际上却全然没什么危机存在,但仅懂得一些花拳绣腿的君怀袖可不懂这些,在她看来,就是人多欺负少,不公平!
“不行不行,我们该去帮帮忙才是。”君怀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翩翩的身影像只彩蝶般地往杀气腾腾的战圈而去。
由小到大,这可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这般不要命地相互厮杀,而且是这般不公平地人多欺少,她难得有这机会可以亲身尝试一下济弱扶倾的滋味,怎能错过呢?
冷雪不发一言地在她涉及危险前拦下她。
“雪儿?”君怀袖不甚高兴地嘟着嘴看着冷雪。
“我去,你留下。”将她拉至一旁的安全处后,冷雪冷冷地丢下两句话,雪白的身影化为一道美丽的弧线,直直杀入那场混战中。
不是冷雪转了性,突然有了普度世人的心,不管被包围的那人是不是有能力自保,依她的个性,是理都不会理的,即使是现在,她之所以杀进来,也只是因为三公主想要这么做,所以她才做,自始至终,她才不管那个三公主想救的人的死活。
相处了十年,冷雪心里头明白,她知道说不动这个小公主乐善好施的好心肠,从十年前这个玉人儿般娇贵的小公主为达目的,宁愿挨着饿,一面还吵着闹着,就只为留下被视为高度危险、且被重镇在笼中的自己时她就知道,这个善良天真的小公主有着一股蛮劲儿,只要认定不平的事她就决心揽为己任,不管有没有危险。
事情来得突然,纳闷何来帮手之时,阙傲阳练功的心情已被打断,在敌友末明之前,他不敢大意,较之刚才有了更多应敌的心思,一面解决黑衣杀手之时,还一面分神注意起这位临时冒出的帮手。
他确定不认识她,过滤了一遍,就连江湖中也不留听闻过这号人物,要不,这般的冷艳绝美,这般凌厉迫人的好身手,他绝不可能会没有半点印象。
“头儿,他有帮手?”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狠角色帮手,眼见己方的胜算大大降低了几分,黑衣人有点乱了阵脚。
“一视同仁,杀无赦!”为首的黑衣人下达指示。
随着命令,所有的黑衣人像是不要命了般,只攻不守,发了狂似地就想取下两人的项上人头。
本就不是会乖乖待在一旁看人拚命的人,尤其又听得这杀无赦的命令,君怀袖更是忍不住了。“雪儿,我来帮你。”
伴听着甜甜的娇唤,赏心悦目的嫩黄色彩让人眼前一花,阙傲阳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会儿又是什么人加入战场,就闻得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然后他看见一张绝世脱俗的纯真娇颜,甜甜的笑颜,像是要加入什么游戏般,而不是加入一场刀光剑影的打杀之中。
“别进来,快走。”隔开两个人的长剑,怒极的冷雪护着身后的君怀袖,不敢相信这仅懂得一点花拳绣腿的小公主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行,我要帮你嘛。”像是表明自己的决心,君怀袖掏出六王叔送她的防身小剑,灵巧地摆开一个美观有余,但没啥用处的好看架式。“这边好危险的,旁边就是悬崖,我怕你一不小心会掉下去,我一定要来帮忙。”
就是看在这边地势危险,冷雪她才更不愿意三公主靠过来。
“到一边去待着就是帮我。”又架开三人的攻击,冷雪老实不客气地沉声道。
嘟着小嘴,君怀袖觉得自己被冷雪看得极扁。
“不帮你,那我帮这位大哥总可以吧?这位大哥,我帮你好不好?”很有礼貌的,君怀袖漾着甜笑询问那位“急需”她帮助的仁兄。
冷眼看着眼前事态的发展,看着嘟着嘴抱怨的表情一变而为有礼貌的甜笑,对着那甜甜的笑容,阙傲阳几乎要回以一笑了,几乎。
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愿在事情未明朗化而做任何评论,所以一张醋劲有型的帅颜状似专心地应敌、一副没空理会她的模样下,实际上是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暗自揣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大哥,拜托你让我帮忙好不好?”见他没答话,还以为他没听见,让两大高手护在其中的君怀袖很认真地再次拜托着。
场面变得有点可笑,她让两大高手护在中间而不自知,而且还在两人应敌之时好声好气地拜托要帮忙,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命是交付在这两人的手上。
“你别待在这儿。”看她还不死心地留下,担心她安危的冷雪轻斥一声。
“不行,你们只有两个人,而他们有这么多人,我得帮忙才是。”君怀袖坚持着,她相信自己在两年内跟着老顽童师父学了不少武功,一定能给予他们两人什么帮助的。
已经受够这场混乱!
早失去了练功心思的关傲阳不愿再浪费力气恋战,尤其不愿费神研究这两个来路不明、行为怪异的女人,早早结束这场小小的混乱是解决一切的唯一方法,就看他目光一敛,冷傲的俊颜上泛起一抹大开杀戒时才会有的冷笑。
“头儿?”眼见己力的人手一个一个倒下,又看阙傲阳眼中逐渐浮现出的强烈杀意,黑衣杀手询问对策。
“撤!”黑衣人的首领下达命令。
虽然所有的黑衣人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但这命令不是代表着撤退,相反的,这是他们实行最后攻击的暗语,只等着目标因这句话松下戒心时,进行他们最后一搏。
就在所有的黑衣人退开一步后,几乎是立即的,同一瞬间剩下的六、七位黑衣人从怀中抓出一把粉末往中心点的目标物撒去。
“哎呀,他们用毒是不是?”看着迎面而来的粉末,君怀袖记得她以前学过这个,就看她一脸的兴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能遇上这梦寐以求的情景。
“小心。”虽然在宫中时吃了不少灵丹妙药,但事有万一,冷雪不愿冒这个险,她拉着君怀袖直想退开。
“没关系,没关系,老顽童师父让我吃了不少防毒、防迷药又强身健体的补药了。”完全不当一回事,君怀袖挣脱冷云的箝制,开心地从腰侧上的小包包里拿出一颗弹珠般大小的弹丸。
“你?”冷雪皱着眉看着她正要做的事。
不像了解她的冷雪,可即便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因为那奇怪的举动,阙傲阳破天荒地也跟着顿了下,在大开杀戒前忍不住停下注意起她的举动。
“这位大哥,你知道江湖这回事吧?”知道有人在看着她玩弄着手中的小弹丸,一向只能当受教角色的君怀袖很高兴地解释着。“行走江湖呢,就是得记住一个大原则。”
冷着验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解说,阙傲阳没给予任何的响应,只是心中因她而起的怪异感更甚了。
竟有个小丫头想跟他解释行走江湖之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他没答话,心中那股热情有些被浇灭,摸摸鼻子,因为尴尬,君怀袖笑得觎腆。“就是他强我更强。”
什么?
没发现自己的心思正跟着她转,阙傲阳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废话留着到阴曹地府时再说吧!”等待在一旁的黑衣人再次杀了上来。
皱了下两道可爱的秀眉,在黑衣杀手冲上来的那一刻,君怀袖立即丢出手中把玩的小弹丸。
“看好,这是示范!”
随着她的话语,被拋到地上的小弹丸瞬时爆了开来,巨大的声响让人专注于它的爆炸威力,可实际上,就如同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般,这声巨响并没什么爆炸威力可言,只不过因爆炸而溢出的烟幕瞬间将所有的人全笼罩了起来。
在那一层薄薄的烟雾中,打一开始黑衣杀手用迷烟而使一直闭着气的阙傲阳,他看见剩下的黑衣杀手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个个地倒下了地。
扬起一道诧异的剑眉,他看向捂着耳朵,一脸天真的君怀袖。
“很厉害的是不是?他强我更强。要用迷香的话,就要用这种才够看嘛。”松开耳朵,没想到第一次试用这迷香禅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看着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君怀袖乐得直开心地拍着手,就怕没人跟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不似君怀袖全然无觉,冷雪发现其中的异处了。
看着犹在原地的陌生男子,冷雪的心里头很是明白,眼前这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还是个相当小心谨慎的绝世高手。要不,除非他跟她们一样,吃多了防毒、抗迷香的珍贵药物,不怕这类的迷香、毒药的。但说真的,这样的可能性比较小,以他对迷香禅爆炸时的巨响镇定如常的样子看来,她相信它是那种见惯了大场面的男人,而且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厉害角色,只怕早在黑衣人拋出迷香之前他便闭着气了。
“这是……”阙傲阳还是开口问了,行走江湖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具爆炸性的迷香弹。
四周的迷烟尚未散尽,看着他不受任何影响地开口,冷雪更加肯定心中所想。
只有到达某一境界的绝世高手才能不受影响,长时间地闭着气,一时半刻地无碍,甚至还能在闭着气的同时开口说话。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没有多想,漾着甜笑的君怀袖从包包中再拿出一颗让他观赏。
“三……”敌友未明,冷雪不想制止,但思及在外不能唤她三公主的要求,让冷雪顿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没发觉冷雪的反应,讶异于君怀袖的大方,阙傲阳狐疑地接过她塞过来的迷香弹。
“你看,是不是很好用呢?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特别做给我的,他说这迷香弹的药性极强,即使只吸入一丁点的烟雾而已,也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迷晕一头大象……咦?”怀袖献宝似地介绍,然后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她看着完好站着的关傲阳。“奇怪了,你怎么……”
在她觉得奇怪的同时,某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正悄悄地运气准备。警觉地闭了气装晕,为的就是这一刻。
“阙傲阳,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你一块儿走。”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某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扑过来暴吼一声。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看着一道人影飞扑过来,君怀袖直觉的就是隔过身去挡。
“小心!”没有多想,她挡在阙傲阳的面前护住他。
从没有人会有这样的举动,竟会想到要护着他——阙傲阳?
由于太过于意外,她的举动让阙傲阳微微一愣,但也只有那一剎那的时间,对于这场危机的应对并没有影响,可旁人无法体会出他的从容不迫,在他有所行动前,心急于君怀袖安危的冷雪已经推开了他们。
剑身没入了冷云的体内,一声闷哼扬起,抵挡不住那名黑衣人所带来的冲撞力道,染血的雪白身影让那抹黑给推下了深渊。
阙傲阳亲眼目睹了一切。
★        ★        ★
“哎呀,好痛……”不似内力深厚的阙傲阳,只被推开了一步。娇弱的君怀袖整个人被推倒在地,就看她吃痛地爬了起来。
“雪儿,你做什么这么用力地推我?雪儿?”放眼所及,没有那抹让人熟悉的白,君怀袖诧异地再一次四处看看。
“这位大哥,你看到雪儿没?她怎么……怎么不见了?”十年来,她的身边没少过那抹白,一下子没看见那最熟悉的人,她不由得心慌意乱。
无法不觉得心慌,是想过要让冷雪自由,可别说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算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无法接受这种一瞬间不见的方式。
看着焦急的神情取代了原本的甜美娇俏,这巨大的差异让阙傲阳的心中激起一丝的不忍,天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对于适才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开口说出事情真相。
“雪儿?”没人回答她,君怀袖只能自己动脑去想,颤抖地站到事发之时的位置上去,她努力回想当时的状况,仿真着可能发生的事,然后……红润的血色一点一滴地出娇美的雪肤上褪去。
看着她的模样,阙傲阳心中有份怪异的感觉,直觉地他不喜欢看她苍白的脆弱模样。
“你……”本想说些什么,就是所谓的安慰话语,但她开口中断了这份例外。
“这位大哥,解药你拿去,可能是体质的关系,也可能是其它什么原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被迷晕过去,但还是拿着解药比较保险,我要去找雪儿了。”从小包包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迷香禅的解药交给他后,慌乱的君怀袖往悬崖边走去。
好难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里好难受,胸口闷闷的,喉头紧紧的,眼睛里有份酸溜的感觉……好陌生?她是不是病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急着找出掉落悬崖的冷雪,同时,君怀袖深深地纳闷着自己的反应。
就像她的名,怀袖、怀袖,是那种一辈子让人小心揣在袖中呵护珍视的宝贝,这一生至今,除了这一趟私自出游外,她一直都待在深宫中由得所有的人宠她、爱她,把她当心头上的一块肉似地妥善照护着,别说从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算有,也早在她知道担忧而让人料理了一切。
这就是她过往的人生,喜乐、无忧、安逸……有着所有人的小心珍藏与细心呵护,在这样的全面保护下,让她很不能适应此刻过于强烈的陌生情绪。
“你做什么?”拦下了她,阙傲阳瞇着眼看她。
“我……我要去找雪儿……”抓着他的臂膀,悬在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君怀袖当场楞住。
“这……这是什么?”摸摸自己的脸颊,她发现那份让人觉得陌生的濡湿。
看着她的纳闷,知道她是真的不解,阙傲阳怀疑起这名少女过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让一个女孩儿违反女人的天性,完全不知道“哭泣”这件事?
“我要去找雪儿了。”没时间可浪费在研究那不知名的液体上,君怀袖想挣开他到悬崖边上。
“怎么找?”阙傲阳再一次拦下了她,冷冷的表情下是全然的不解,纳闷自己干么留下来管她的死活。
“我慢慢地爬下去,就可以找到雪儿了。”她直觉地回答。
冷笑一声,阙傲阳拉她到崖边,让她亲眼瞧见那深不见底的高度。
倒抽一口气,君怀袖让那高度给吓软了腿,无法控制的,整个人软软地挂在阙傲阳身上。
“爬下去吗?”毫不留情的,阙傲阳嘲弄地问。
一种绝望的恐惧占据了素来无忧的无瑕心灵,她知道,她失去冷雪了,可她一点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一点也不!
感觉有更多、更多的液体从她的眼中流出,颤巍巍的,她伸手抹去,但每每当她擦掉后,新的水液立即地又从眼中掉落,而且越掉越凶,怎么也抹不去。
对那些源源不绝的水液,她觉得心慌,尤其还伴随着喉间、那怎么也忍不住而发出的呜咽声,对着那不受控制、全然陌生的声音,她完全的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擦不掉……”带着浓浓的委屈哭声,她哽咽地开口求助。
不是很想理会她的,但对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泪颜,阙傲阳只觉心中一窒。
说实话,那绝不是顶漂亮的画面,毕竟是哭嘛,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再美的人哭起来也就是那个样儿,只要想到那些代表着软弱的、做作的、无用的、只想博取人同情的眼泪就让他觉得厌恶,可眼前的这一个……
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不同,她粉粉的颊沾满了濡湿的泪,一双水灵的眼一边淌着泪、一边无助地直望着他,仿佛像只落水的小猫般哭得呜呜咽吶的,让他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还没醒悟过来,阙傲阳已经做了一件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虽然是稍嫌粗鲁了些,但他确实是将她搂进了怀中。好温暖、好舒服,就像是她久违的父王的怀抱一样,记得从她过了十二岁后,她已经有五年没让人这样抱过了,现在的她只觉得好熟悉、好怀念,但……但是她还是觉得好难受,只要想到冷雪为了救她而掉下山崖,她的一颗心就像是让人掐住了般,整个人难受得紧。
紧紧地抱住那让人心安的宽阔胸膛,但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舒服。继喉间发出的奇异声响、眼里那些仿佛流不尽的水波后,直想压抑下这些陌生反应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为了压抑下那些奇怪的声音,她很用力地在吸气了,一直就是在吸气了,但是……但是……
再也没有但是了。
对着怀中一软、完全失去知觉的人儿,看着她那犹带着泪、娇妍清灵的秀颜,阙傲阳那张覆满冰霜的俊脸铁青了大半——她晕过去了,就在他的怀中,哭晕了过去。


第二章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吗?
不敢相信此刻所看到的,不似刑克雍的暗自诧异,商胤炜老实不客气地揉了揉眼睛。
是错觉吧?商胤炜竟看见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花冈岩抱着一个女人?但……
对于揉过眼睛后不变的情景,商胤炜的下巴显些掉了下来,怎么也没想到,不耐阙傲阳外出许久禾归,等候许久而出来察看会看到这一幕。
其实一样的感到错愕,但内敛的刑克雍没表示出来,他一向就是这样,严谨的脸上就是那一百零一号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喂,黑脸的,你有没有看见?”顶顶身边的刑克雍,商胤炜像是要确定什么似地问。
还是无法相信,那个抱着女人的人,真是他们所认识的阙傲阳?那个对女人总是爱理不理、用一径儿的冷脸对待的阙傲阳?
“嗯。”勉强应了一声,刑克雍表示肯定,即使心里一样觉得不踏实。
没理由会不去注意到那像是见到鬼一样的惊异表情,对着两位形同左右手般的伙伴,没好气的阙傲阳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耐。
“看够了没?”已经很呕了,这两个人非得这时候惹人嫌吗?
打从他一进门后,那震惊、惊讶、不信的表情他已经看得太多了,从开门的门房到一路上见到他的人脸上都是这样的表情,就算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他的一世英名全毁了,毁在怀中的小丫头上!
“够了。”敛起了惊愕,商胤炜斯文俊雅的脸上又挂起一抹温和的浅笑,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切正常般,但在迎上去之前,他投给刑克雍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在商胤炜与刑克雍接近之时,两人竟同时出手攻向手中抱着人的阙傲阳,且招招皆是足以致命的狠招。
心头的火不已炽烈了,现在又突然上演这戏码,没心情陪他们玩确认人的游戏,轻功一施,避开所有攻击后,凭着出神入化的轻功,就像是手边没抱着个人般,阙傲阳足不点地的又踅回原点,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留情地在来不及防备的两人身上各留下一记重踹。
能胜任九堂院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一职,分别扮演白脸与黑脸角色的商胤炜及刑克雍,这两位大总管的武功自是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再强的功夫也经不起这结结实实的一踹,就看他们两位高手硬生生地被踹退了一大步。
冷眼看着两位平日得力的伙伴被踹退一步,阙傲阳一脸冷然,宛如天神临世般地伫立原地,什么也没做的,便将不怒而威的气势发挥到最高点。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不用特别做什么或说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人明白他的权威及力量,更别提在心情不好的状况下所开的口。
“造反了?你们?”是没特别板着脸,但对着两个人,就算是最重要的伙伴,阙傲阳的脸色依旧没好到哪里去。
“傲主,没必要这么狠吧?”揉着胸口,商胤炜苦笑。
“怎么?肯认我了?”没再费神看他们,阙傲阳径自往聚会用的集英楼走去。
他心里头很明白他们会突然攻击他的用意,但也就是这一点才让他更觉不悦。
在决定带她回来时便知道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从开门的门房到一路上碰到的仆佣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可精采的,要不是这些人还没足够的胆量对他的身分置疑的话,恐怕他得像面对这两个足智多谋又智勇双全的左右手一般,一路过互关、斩大将的才能进到这幢别业中。
整件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儿只是九堂院的别业,不是制度、规矩严谨上百倍的本部,要不,别说形象会尽毁于一旦,只怕他遇上的问题会更大,恐怕会连本部的大门都进不去。
“能不认吗?”跟着他的步伐,商胤炜干笑两声。“能躲过我跟黑脸两人同时攻击,还能在我们身上踹上一脚,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我来吧。”一样跟在一旁,刑克雍没多说什么,但已主动表示要接下抱人的工作。
他一向就这样,少言但实际。
阙傲阳没说什么,但漠然中很直觉地避开刑克罗伸过来的手,在严重否认是为了多留一会儿她脸上那种全然信赖的恬适表情后,连他自己都不能解释这举动的动机。
他不是很气她的吗?先前决定要带她回来前,还曾懊恼了许久。直想着,若有其它选择的话,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上这一步……
“傲主?”剑眉扬起,刑克雍略感意外地看着阙傲阳。
敛回短暂丧失的心神,不准备回答这反常行为所衍生的问题,阙傲阳径自将怀中的小女人放到屋中的软榻上,动作之轻柔,恐怕自己都没发现。
商胤炜与刷克雍彼此对看一眼。
他们看到了,而跟着严重地怀疑起,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阙傲阳这种像是没有心的男人失常?
同样好奇的两个人不着痕迹地跟到软榻边,然后他们看见了——那是个细致得不可思议的甜美女孩儿,弯弯的柳眉,秀挺的巧鼻,那浓密的长睫毛,令人不难想象她的那一双眼会是怎样的灵活生动,而整个五官中的精华就在那一张微微上扬、不笑时也像在微笑的菱形檀口,衬着一身雪一般吹弹可破的白哲肌肤,整个人晶莹剔透的,恍若一尊用上好白玉雕凿而成的玉娃娃般,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她时便身不由己地投入那份怜爱的心。
没理会跟在一旁的两人,在他们心里头评头论足的同时,阙傲阳的一对浓眉狠狠地纠结了起来,因为那张平静的小脸在他放下她不久后,又开始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已经试过多次了,在带她回到这儿前。
只要一放开她,她就是这个样儿,尤其是放着不管的话,没多久眼泪就会跟着掉下来,屡试不爽,灵得很,就像是要提醒他悬崖边发生的事一般。
心里头气恼不已,因为从没遇过这种事儿,有种被牵制住的感觉,因为他完全没法儿抗拒事情的发展。
照理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因为在黑衣杀手发动最后一击之时,他绝对有能力应付当时的状况,可是,她身边的人,就是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绝色女子,抢先一步推开了他们,即便他不需要,又即便是顺便的,可说起来那一堆,也的确是有想要救他的意思,如今事情变成这般,就像是他真欠了她们什么人情似的,让他无法不当一回事地放着被留下的她不管。
他不喜欢这样,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不知道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可以安抚那意识不清的人儿?他强忍着气,再一次地抱起了她,一副神情似有不甘地抱着她上榻,在不是很熟练的拍抚中,抱着她坐在软榻上等着两大总管的质问。
总管者,就是什么都要管的人,对阙傲阳这段时间的去向,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回来,不问个清楚才怪。
将所有的举动看在眼里,亲眼看着阙傲阳亲自抱着女人坐上软榻,对这种破天荒的行为举止,商胤炜与刑克雍惊讶在心里,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有了共识。
也该是这般出色的玉人儿,才能得到像阙傲阳这般有着一颗岩石般的心——而且还是最坚硬的那种岩石——的男子,投注他那从不停留在女人身上的注意力吧?
只是……
“傲主,她是?”清了情喉咙,像是闲谈一般的口气,被推做代表的商胤炜问了话。
“不知道。”怀抱着她,坐在榻上的阙傲阳很直接地给予最简短的回答。
“不知道?”商胤炜微微地提高声量,像是表示他的不信。
“跟这次的耽搁有关?”鲜少说话的刑克雍一开口便命中中心。
没什么好隐瞒的,阙傲阳草草地将遇袭的事带过,连同君怀袖出现的部分,当然,关于她挺身想护他,及他当时心中曾有过的撼动,他是一个字也没提。
“我懂了,因为她的同伴掉下山崖,傲主不忍心把她一个女孩子丢在路边,所以把她带回来了。”商胤炜做出结论,同时摸摸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他老觉得闻到一股香气。
“她来历不明。”是觉得她特别,可刑克雍一开口就是投出收留她的反对票。
没什么特别的成见,他只是就事论事,掌管九堂院的营运运作及负责功过赏罚的他,在人员安全方面的问题很是注重。
对于刑克雍提出的反对,阙傲阳不予以任何响应。
能做什么响应?早在带她回来前,他自己就先想过这问题了,可他能怎么办?
即使是不清楚她的出身来历好了,可这谜一般的女孩儿确实是曾试图用自个儿的肉身护他,而她同行的保护者还因此受伤坠入悬崖,这些全是千真万确的事,于情于理,尤其在她因伤痛而哭晕过去的这当头,他怎能丢下无依的她不管?
再者,就算不曾有救他的事好了,他又怎能放任她一个女孩儿家晕厥在一票被迷晕的黑衣杀手中,而且还是被她迷晕的黑衣杀手中?这种事,就算是冷情如他,阙傲阳也做不出来。
“来历不明吗?”一直就习惯跟刑克雍唱反调的商胤炜不以为然,沈吟了会儿后分析道:“就算来历不明也不会复杂到哪儿去的,光看她这身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丫头的身分是再单纯也不过的了,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好奇外头的世界就拉着身边的侍女出来见见世面,碰巧遇上傲主受袭的事,正义感作祟而蹚入这浑水中,直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其实是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商胤炜绝猜测不到,这户“大户人家”究竟是有多么的大户。
“傲主,要不要让人送到别的厢房,让专人照护?”刑克雍建议。
谨慎的的个性总让他觉得不妥,虽然说还没决定这女孩儿的去留,但再怎么说,这丫头也是个意识不清的人,在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之前,虽没有什么妨碍,但对她恐怕不大好,不如交给下人们去照应,省得他们还得分心注意。这还不打紧,如果分了心又落了个照护不当,那对事情定更没有帮助了。
“可以的话,我还用得着留下她吗?”阙傲阳没好气地提醒他们刚才的情况。
“一直就这样吗?”对于阙傲阳隐约流露出的无奈模样,一边暗自研究自己嗅觉是不是出问题的商胤炜觉得十分有趣,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屡试不爽。”阙傲阳更没好气了。
像是响应他的话似的,他怀中的君怀袖像只取暖的小动物般,更加地偎进他的怀抱中,这下意识的举动没换来被丢弃的命运,阙傲阳身子是僵了下,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般,可他没丢下怀中的人儿,只是笨拙地又怕抚了下怀中的人儿。
“呃……大概是打击太大,这小姑娘下意识地把傲主当作她唯一的依靠了吧?”看着这状似微不足道,实则又是一奇闻的无心动作,忍着笑,略懂医理的商胤炜猜测,说完,又不着痕迹地朝空气中嗅了嗅。
不太像是错觉,他真的觉得有股不寻常的香味,不像是人工的熏香香气,那味道很自然,淡淡的、甜甜的,是种让人觉得愉悦的香气。
“那现在?”还是实事求是,刑克雍问着现下该进行的项目。
“笨!先找个大夫来。”商胤炜很主动地出着主意,因为想顺便让人看看他的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被骂笨的刑克雍自动略过他的话,直接看向下决策的阙傲阳。
“我已让人去请大夫了。”阙傲阳淡淡地说着,一进门时他就让人去办了。
“那?”刑克雍想着本该进行的会谈。
在阙傲阳有所应对前,商胤炜再也忍不住了。“你们……”
因为那一脸备受困扰的表情,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商胤炜身上,就等着他的问题。
往空气中嗅了嗅,商胤炜一脸的不确定。“有没有闻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        ★        ★
一室清香。
对着造成这一屋子香气的源由,三个大男人低声交谈着,磁性、沈稳的声调交织成一片让人心安的护网,君怀袖就是在这让人昏昏欲睡的声响中幽幽醒来。
“真是的,你们早说嘛,我还以为我的鼻子出了什么问题哩。”
“是你自己太敏感,不过是个味道而已。”
“不一样,这味道不一样,女人惯用的熏香味道我很清楚,那些熏香里没有这种香气,这香味儿太过自然,不是熏香可以比拟的,真不知道这丫头身上怎么会有这香气的?”
感觉说话的人往自己这边靠了过来,君怀袖下意识地往温暖源躲。
“你醒了?”第三道声音响起。
她认得这声音,是山崖边那位大哥的,但怎么觉得声音就贴着她耳朵发出?
缓缓地睁开眼,入眼的光是一副宽阔的胸膛,而后,放大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她有生以来看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看过的男子其实不多,她很难具体说出那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感觉,勉强来说的话,她有限的形容字汇里只知道,在他清俊无双的容貌里,有着书生的文采气度,又带着练武之人的内敛光华,两种感觉融合出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独特风采。
而那一双清冷的眼是整张脸中的精华,就像是能看透所有事物般,透着慑人的晶光,衬着那一身独霸天下的王者气度,配合着他那张使人迷醉的俊颜,让他整个人活生生就像是天神转世般,有种让人愿意付出一切的力量。
“呵呵,小丫头看咱们傲主看傻了,怎么?是不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一个美男子啊?”
取笑的声响打断了君怀袖的冥想,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屋内有其它人的存在。
那是两个陌生的男子,一样有着出众迷人的相貌,一个是文质彬彬的文人模样,另一个则一脸的严肃,没说什么话,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的样子。
“醒来就好,现在觉得怎么样?”一向就是三人中负责交际应酬、与人攀关系打交道的,是以商胤炜一派和气地问着。
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君怀袖只能直觉地响应问题,就看她张着一双无辜的水灵大眼儿,傻愣愣地对发问人摇摇头。
“摇头代表没事吧?”换回点头的答案后,商胤炜笑得更是亲切了。“很好,没事就好,刚刚大夫也说你只是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休息一会儿就好,等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情绪太过激动?这字眼让君怀袖无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出生至今,她的成长过程一直就让人呵护过度,加上乖巧的性情本就是随遇而安型的,这让一向处于喜乐无忧环境的她,对哭泣这件事一无所知,都不知眼泪为何物了,又怎会有情绪太过激动的事发生?
现在经由商胤炜一提,不由得让她回想起这句问话的由来,然后,好不容易停留在娇颜上的血色瞬时褪去,想起冷雪的墬崖。她的脸色化为雪白。
“雪儿,我要雪儿……”像是失去支撑的力量般,君怀袖只能攀附着稳稳环绕住她、直直散发热源及让人心安力量的怀抱。她没有哭,但本该属于欢乐的甜美娇颜布满了哀凄,那苍白的模样让人看了为之不忍。
心中有一丝怪异感,厘不清那份陌生,但阙傲阳直觉就是不喜欢这样子的她。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连刑克雍也看不过去,忍不住轻哼一声,严重怀疑起,大伙儿怎么会把交际应酬这等大事交到这胡涂虫的手上?
“呃……一时失误,一时失误。”知道自己失言,还知道羞耻两字怎么写的商胤炜也觉丢脸。
“够了!”已经觉得烦闷,不想再听两人斗嘴的阙傲阳,权威十足地低斥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斗?”
心里头难过异常,但专心这优点一向就是她所缺乏的,使得她的注意力在不经意中便被引回发声之人的身上,君怀袖看着抱着她的阙傲阳,那声音的熟悉感加上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她想起来了!
这个抱着她的人,不就是那场混战中的那个大哥吗?那时候倒没注意到他竟长的这般的俊俏迷人,现在由他抱着,这么近看……等等!
抱着?
突然发现自己让人怀抱着的事实,像是被烫着了般,她连忙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她记得纪师傅说过,好女孩儿是不可以跟成年的男子太过亲近的,这就是她父王在她十二岁后不再抱她的原因。
因为她的挣扎来得出其不意,所以她成功了,可她没想到,她的人正坐在他的身上,这一推,就看失去重心的她整个人往后倒去。
来不及尖叫,她索性闭着眼等着疼痛的到来,可是——没有?悄悄地睁开一丝细缝,她看见他恼着一张俊颜瞪着她,再睁开一点点,她发现自己还是好好地端坐在它的身上,像是她从没有差点跌断自己颈子的事发生过般。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是不?”阙傲阳不甚高兴地对着她轻斥,态度绝对算不上严厉,而不高兴的部分,除了因为她的莽撞行为外,大半也是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反应,何以看着她差点儿摔着,他的心会瞬间跟着紧缩了下?
“不是,我只是一下子没想到嘛。”惊魂未定,君怀袖老实地回答,暂时也忘了所谓的好女孩儿守则,乖乖地端坐在阙傲阳的腿上,安安稳稳窝在地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怀抱中。
“你没想到的事可多了。”她的清醒让他没必要再继续抱着她,没多说什么,抱着她的阙傲阳径自起身,将她放到软榻上后,自己到一旁坐好。
觉得很不能适应,少了他那份让人心安的怀抱后,她打从心里泛起一阵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少了支撑,对整个环境开始不安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眨着一双水灿灿的大眼睛,她不安地问。
“小姑娘你不用担心,这里是九堂院名下的一幢别业中,只要说出府上何处,我们立即会让人送你回去的。”为了挽回刚刚的失误,商胤炜决定重新来过一次,好证明他“玉面狐”这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来的。
“九堂院?”君怀袖想着这名词。
“没听过吗?”对着不见惊喜表情的她,商胤炜迟疑地往最不可能的方向想。
不由得他不这么想,大凡来说,只要知道九堂院的人——基本上,不是自夸的,以现今九堂院的名声与规模来说的话,要不知道的人还真没几个,权贵、利益,这世上有谁不想要呢?
自然而然的,亲近九堂院的要人便成了最了不得的大事,而不管是想攀亲带戚、还是嫁女儿、卖东西的,能进入九堂院是所有计划中的第一步,没人会想错过,因此在君怀袖这种正常的行为反应下,就显得眼前这丫头的怪异了。
没有预期中的惊讶或是喜悦,只有一个劲儿的沉思与追忆的模样,让人很自然地会怀疑,她真会是没听过九堂院名号的少数人种之一,可这世上真有这种人?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才会没听过他们九堂院的名号。
“我……听过。”想了想,虽然带着点迟疑,可至少,君怀袖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她记得这个名字,好象是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商号,名下经营了各种各样的事业,她曾听宫里的侍女们说过,上自婴儿出生剪脐带用的剪刀,下至已故之人所需的寿衣、棺材,只要是想得到的,他们全有涉猎、经营。
“真的吗?你不用勉强。”她这样的反应,商胤炜反而不信。
“是真的,我听宫——呃,家里的侍女说过。”差点说溜了嘴,君怀袖连忙改口道。
牢牢地记得,在出门前冷雪曾三申五令的,要她对外绝不能说出她们的出身,就连出自皇家内院也绝口不能提,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怕让宫里派来的人揪回去,所以对这诫令她记得特别的牢。
“侍女?”
“对啊,我听她们说的,九堂院生意做得很大,什么都卖,还听她们说,九堂院会有今日这等风光,全是因为这一代出了个旷世英才,我忘了什么名儿,叫阙什么的,听她们说,这人很厉害的,还有两个形同左右护法的全能总管,这才能在短短的十年间,就把原本的九堂院规模扩充百倍不止,直到今日这光景。”很努力的回想后,像是背书般,君怀袖乖乖地将所能想到的全说了出来。
“哟,左右护法耶。”觉得这名号听起来颇顺耳的,用手顶顶面无表情的刑克雍,商胤炜颇为得意地笑着。
怀疑的视线看看商胤炜,接着看看他身边的刑克雍,君怀袖一脸不解。“你们两个就是……就是那两个?”她没头没脑地问道。
稀奇的是,商胤炜完全了解这句没头没脑的问句。“没错,我们两个就是那两个。”他给予肯定答案,知道她问的是他们两个是不是那两个传闻中的左右护法。
“喔。”点点头,君怀袖表示自己知道了,此外,再也没有更多的情绪。
不敢相信得到这么平淡的对待,商胤炜不死心地再爆出更大的内幕,指着一边不说话的阙傲阳说道:“他呢,阙傲阳,就是那个阙什么的。”
如果商胤炜期待她会冒出什么意外或是惊喜之类的兴奋表情,那他是失望了,因为即使是向她介绍了九堂院中最声威显赫的主事当家,她的反应还是平淡地喔了一声,然后没了下文。
“好了,那你呢?什么名字,哪里人?”觉得没趣,商胤炜公事公办地问了,而且打定了主意,送她回去后,一定要在她居住的地区加强宣传,强力地打响九堂院在当地的名气,省得以后再遇上同样的事——面对这种不把九堂院当一回事的人,问起话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听超商胤炜问及自己的来历,君怀袖有了一丝的戒心,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而后,因为不安,一双翦水瞳眸下意识地寻找那抹能让人心安的身影,看着一言不发的阙傲阳,她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释然浅笑。
“喂,小丫头,我在问你话吶,什么名字,哪里人呢?”以为她没听见,商胤炜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小丫头,我十七了。”君怀袖直觉地抗议。
“好,不是小丫头就不是小丫头,那什么名字?哪儿人?”商胤炜从善如流。“你快说,我好安排让人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就是这四个字让君怀袖到口的回答又缩了回去。
她才不要让人送回去呢!
“这次又怎么了?”看她突然闭口不语,商胤炜挫败地又问。
“我不要回去。”她闷闷地说了。
“为什么?”
“我跟雪儿好不容易才出了……门。”及时将那个“宫”字缩回去,君怀袖接着又道:“出门前计划要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怎么可以无功而返?再说,雪儿她……她……”又想起落下山崖的冷雪,君怀袖心中又是一阵的难受,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又绕到这事儿上头来了?不想为猜对她离家少女身分自豪的,可这时商胤炜只觉得头疼,不用看旁边他都能知道,此时刑克雍那张木头脸上一定挂着一副看笑话的冷笑。
果不其然,一旁的刑克雍确实是一副看轻人的嘲讽样。
“其实,你也不要太难过……”暗自瞪了刑克雍一眼,忍着一肚子气,商胤炜试图从那串安慰人的话中找出合适的句子来用。“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
“雪儿不会死的!”君怀袖快速且肯定地打断他的安慰,一双眼求救似地看了下一边的阙傲阳。
承受着她信赖的求救目光,阙傲阳不语,但一双精烁的鹰眼瞬间闪过一丝难解的复杂光芒。
“姑娘,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
“不会的,雪儿她真的不会死的!”再次地打断他的话,君怀袖觉得无助,只能更加用力地诉说着她的愿望,藉此加强自己的信心。
没有人说话,承受商胤炜带着同情的注视,君怀袖的一颗心觉得更加的难过,没有人要相信她。
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收拾难过的心情,君怀袖连忙伸手往自己的小包包掏。
知道她身上带着药效极强的迷香弹,阙傲阳心中暗自警戒,但没多久就看她拿出的是个小小的龟壳,那是江湖术士用来占卜的用具。
“你做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阙傲阳终于再次开口。
“我要证明雪儿没事。”一面说着话的同时,君怀袖虔诚握着手中的上卦道具低吟祝祷词,而后用力地将之摇动几下,接着掷出龟壳中的钱币。
她仔细地看着六枚铜币,努力回想所学,思索着铜币所显示出的意思。
没有人当真,但看她这么认真的态度上,她的占卜大业没让人给打断。
突地——“雪儿没事,她真的没事。”爆出一声欢呼,过度兴奋的君怀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被泪水迷蒙成一片,而在克服便在喉头的哽块后,一边吸着气,她解释道:“虽然很危险,但卦上说雪儿会逢凶化吉,她会遇上贵人帮助,她不会死的。”
看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她说得信誓旦旦,就像是真有那么回事般,可说实在的,他们三人实在不相信她的占卜。
知道没人要相信她,她也不勉强他们相信,收起手中的卜卦用具后,就看她纤巧地下了榻往门口走去,“你上哪儿去?”阙傲阳在她的手碰上门板前拦下了她。
“我去找雪儿,她没有死,我不能丢下她不管,说不定她正等着我去救她。”她一脸的认真,而且态度无比坚定地说道。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当时的情况了,可看着她那坚持的模样,连他都快有一丝的动摇,想跟着相信,那个叫雪儿的白衣女子在受了重伤、继而跌落山崖后会没事,可他知道,这机会压根儿是等于零。
“我会让人去找。”他突然承诺。
事实上,他已经让人去找了,生死不论,就算是死也要见尸,这是他至少能做的。
“我也一起去,我可以帮忙。”以为他肯相信冷雪活着的事,拉着他的衣袖,君怀袖破涕为笑。
“不用,你留下等消息即可。”没去看抓在他臂上的嫩白小手,他说道。那不带任何表情的俊颜上,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威势。
“喔。”君怀袖很自然地顺从他的决定。
“名字?”看着她甜甜的娇颜,阙傲阳突然冒出一个自己也意外的问题,但他说服了自己,这是因为她将留下一阵子而必须问的。
因为意外,君怀袖差点反应不过来,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他所问的,而后她露出一抹不设防的纯真灿笑。
“怀袖,君怀袖。”


第三章

无聊,好无聊喔。
掰着手指头,君怀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感觉完全没变嘛,她的生活!
在出门寻找十二位师兄前,她曾有过各式各样的想象出宫后的日子,可以是无拘无束地云游四海,也可以是边走边玩、身体力行地体会民情采风……不管是怎么样,在想象中,这都该是个好玩有趣的探险游戏。可事实上,不!所有的事一点儿也不是如她所想象的那般。
现今的生活,跟那些美好的想象完全搭不上边,她很后悔留了下来,因为什么都没变,觉得自己又变回溜出宫前的粽子绳了,不管愿不愿意,整天都得绑了一串人在身边,跟前又跟后的。
虽然,跟同样包吃包住却完全失去自由的软禁比起来,她还算不错,在包吃包住的同时还拥有可随意走动的自由,但了不起她能活动范围,也就只有那固定的几个定点而已,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可自由活动的粽子绳,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感觉很糟,她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地步的?
那种感觉,好象就只是从宫中那个大牢宠换成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而已……真的,就是这种情形,她好不容易从宫中那个大牢宠逃了出来,在窃得些许自由呼吸的同时,不经意中又陷入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完全的换汤不换药。
不过说起来,如果她想开一点的话,她其实要感到高兴的,在这里当粽子绳比较轻松,绑在身边的粽子只有两个,而且昨天两名临时客串的大汉粽子换成了较让人自在的侍女粽,但换成侍女粽后也就是表示,这下子她连在房内都得有人跟着了……
唉……这下子,就只差粽子的数量了。要不,还真是越来越像回到了宫里,真是越想越忧郁……
“小姐?”小心翼翼的,清风对问涛别院中难得出现的女客轻唤了一声。
没反应?不太清楚眼前这位主子的性子,刚被管事调来,而且深怕误触地雷的清风,对一边的明月投以求救的眼神,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上回她跟王大娘上街买绣线的时候,碰巧在店里头听见几个在谈天的丫鬟们说过这种事,在各家丫鬟们相互的比较批评中,她知道有些千金小姐的性子比一头烈马还要糟上十借,而且多的是长得越美就越爱刁难人的例子。
而眼前的玉人儿清灵贵气,美得宛若天仙下凡般,看那气质跟模样,随便想想也知道是位备受呵护的千金小姐,难保这位美人的性子没因为那份美貌而让家人们给宠坏,所以她还是小心点为妙。
接获清风的求救,一样才刚被调来服侍,而且一样在丫鬓生涯中听过“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最难侍候论”的明月心中直嘀咕。
总是这样,为什么危险的事就非得她出头?难道就因为她早清风两个月出娘胎吗?真倒霉,要大也大一点,做什么只大两个月的嘛,每次都这样,有好处时没人理,等到像这种时候,就是她被推出来受死了。
拜托啦!看出明月的不情愿,清风再次用眼神哀求着。
“小姐!”拗不过清风请求的眼神,明月加大了声量,硬着头皮也唤了一声。
这一次,君怀袖听见了。
“什么事?”连忙敛起笼中鸟儿般的懒洋洋表情,她笑眯眯地问——是不喜欢让人监视般跟前跟后地守着,但她从没有为难下人的习惯。
是已经看了大半夭了,可对着那世间少有的绝美笑颜,明月、清风两人还是看傻了眼。
美,真是太美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有事吗?”眨着不解的水灵双翦,君怀袖无辜地看着两个对自己发呆的人。
“呃……我们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清了情喉咙,回过神的明月代表发言,完全没发现,对着那张绝美的笑颜,自己的脸上正不自觉地回挂一抹大大的微笑。
“对啊,有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们去做的?”挂着一抹一模一样的和善笑容,清风也问。
决定要自立自强的她们不能不问问这问题,因为从她们两个被引荐到这位娇客的面前后,唯一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要她们两个坐下,接着就一直待在这边看她发呆,这段空档时间让她们两个丫头不自在极了。
无法给予任何回答,抿着上唇,君怀袖显得黯然。
昨儿个在两个大汉的陪伴下,她已经大致把能走动的地方全绕过了,不就是花园、池子、凉亭之类的,而这些,宫里没有吗?在这些场地中,能玩能做的事她还不清楚?
也就是太过明白她才会觉得闷,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因素,即便是提起兴致想玩儿,在没伴的情况下也会觉得没劲儿。
“怎么了?”那微微的委屈带动了明月的心情,她也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清风也急,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已然绕着眼前的玉人儿打转了。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一举手一投足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仅是一颦一笑便能牵动身边人的心思,就像此刻,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只有君怀袖在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便会一再地重演、发生,从她身处深宫时……不,严格的来说,是打从她一出世便是这样了。
她是皇女,是当今圣王最宠爱的三公主,可亲近她的人绝不是因为她身为皇女的身分才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可能是因为她的纯真,可能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她的良善温和……很难具体说出她的独特与珍贵,但总地来说,她自身就是有一种魅力,一种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会受她吸引的独特魅力,看着她那甜甜的笑容,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喜爱她、想呵护她、独宠她。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是如此,常常在当事人还没发现时,下意识里便开始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这类的例子当她在深宫里时便发生得太多了,就以她所居住的“欢喜阁”为例,若难得地遇上某个老太监或者宫女年岁老了,在他们依依不舍地告老还乡去后,哪一个新调来的太监或宫女不是立即地进入状况,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心献诚,成为她最忠心的差役?
就算不说宫里的例子好了,若以最近的例子来看,眼前这两位也是如此。
“没有,你们别多心了。”不想让人为她烦忧、担心,怀袖故做轻快地笑笑。
这笑容看在明月、清风的眼里,只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当下,她们所有的正义感与帮助弱小的侠义心肠全被激了出来。
“小姐,有什么困难您就说吧,明月一定会帮您的。”
“是啊,小姐,清风的力量虽小,但只要您肯说,清风也一定会帮您的。”
明月跟清风一道拍胸脯保证,早忘了什么“千金小姐难侍候”的理论了。
“我真的没事。”对着她们的热心,怀袖回以一个甜孜孜的笑。“我只是觉得闷,在找到雪儿前,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明月松了口气。
“那还不简单,看小姐想做些什么,奴婢们陪着您就是了。”清风接口。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觉得闷啊。”怀袖老实地说道,那微微蹙着眉的困惑模样,看起来好不逗趣可爱。
“没关系,咱们先出去晃晃,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玩的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玩游戏的清风献策。
“清风说的是,老待在屋里,待得人都闷了,心里当然舒坦不起来,我们先出去走走,到时再商量要做些什么。”明月也赞成出屋去走走。
两个丫头没发现自己安抚人的语气,她们的心已经全向着眼前的可人儿去了。
“可是……”偏着小脑袋,清灵的小脸蛋上有着犹豫。
“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守牛栏的福伯说,栏里有只母牛生了只小牛,还说那小牛犊可爱得紧,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兴趣看看。”明月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这回事。
“是啊,福伯也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去看小牛吃奶的样子,说不定还可以摸摸小牛喔。”还没空去牛栏看那只小牛的清风也紧接着说。
“小牛?”甜甜的嗓音微微地提高了些,看得出被勾起兴趣了。
她长这么大,是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可从没见过他们活生生时的样子。
“当然,如果不去牛栏看看的话,别院的后山也可以去走走。”明月再献策。
“没错、没错,后山。”清风连忙点头附和。“后山种了不少的果树,每个季节都有新鲜的果子可摘食,昨儿个园丁吴大叔才跟我提过,这两天就要有蜜梨可以吃了——”
“可以偷摘梨吗?”没等清风说完,怀袖兴冲冲地问了。
“偷摘?”明月清风对看一眼,然后笑了出来。“好小姐,想吃梨,您吩咐一声就是了,用不着偷摘的。”
“不行、不行,人家没摘过梨嘛,我听说果子要自己摘的才好吃,而且还要用偷摘的,这才有味道、显得特别好吃,所以我要自己偷摘啦。”怀袖显得有些兴奋,听她们说的事,全是她没做过,而且是已经梦想好久的事。
“是、是、是,什么都好,只要您开心就是了。”看着她快乐的样子,明月、清风也觉得通体舒泰,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那好,咱们去看小牛,还要去偷摘梨。”拍着手,怀袖无比快乐地决定了。
就这样,带着最新的两名拥护者,出身皇家的金枝玉叶展开了她的冒险之旅。
仿佛是象征这段做客时日的运势——那一天,天气十分的晴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        ★        ★
怀袖,君怀袖。
等阙傲阳醒悟过来时,这个名字已再一次地浮现于脑海中。
有些微的不悦,不该有这样的情形发生的,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了,这一天以来,这名字就像要跟他作对一般,越想不当它一回事,它就特别不受控制,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而连带着,那张总是漾着甜美笑容的清灵美颜,便跟着跃上心头。
他不喜欢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感觉很不对劲。活了二十六个年头,他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某个特定的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怪异至极。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无法否认,她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儿,迷人而且特别,可这都不关他的事,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心头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她可人的影像呢?
陌生,太陌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被攻陷了般,总觉得,他似乎不再是以往的自己了。
觉得难以想象,这样的事竟发生在他阙傲阳的身上,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竟连自己的思维都控制不了?而且总在有意无意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名意外出现于他生命中的女子,一个有着最甜美的笑容,连名字都让人想好好疼惜的女子。
怀袖,君怀袖。
不难得知她受家人宠爱的程度,她的名——怀袖,明白地表示她的家人想将之安放在袖中宠护的心情,而她,确实也是有那条件,一张恍若天地间最完美精巧的绝美娇颜已够让人怜惜了,更何况再加上那堪称极品的娇笑?
怀袖,果真是人如其名,好一个让人想揣入怀中珍藏、呵护的可人儿吶……
“傲主?”商胤炜像是见鬼般地看着阙傲阳的失神。
“没事吧?”刑克雍也觉得不对劲,连同这次,这一场会议下来,已数不清是第几次见到这样的表情了。
“没事,你们继续。”神色一敛,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阙傲阳沉着地下令。
两大总管对看一眼,虽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知道这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只好拿起帐本继续开起暂时中断的会议,可是——“不好了!”神色慌张的刘安冲了进来,他是问涛别院的管事,大小事都管,但从没出现这种“大事不好”的慌张表情。
“刘管事,你不知道我们在开会吗?”刑克雍职责所在就是管理纪律,他沉着脸,语气不善地开口。
经营一个如九堂院般这么庞大的组织,严谨的纪律与制度自然是不可少的,而其中有一条“严禁中断、打扰主事者议会”规矩,这是身为九堂院人需知守则中最基本的一条,怎么也想不到,像刘安这等管事多年的忠心老奴会犯了这等错误,还是在一季一次的季报时犯下这错误。
说了是季报,那自然是一年四次的会议,因为身为总管的两人四处考核,不一定人在哪儿的关系,又因为问涛别院是整个九堂院的发源地,是以九堂院三大巨头总会相约聚到问涛别院来,商议一些重大决策或是这一季来经营缺失的检讨。简言之,这是个重要的集会,别说是闲杂者勿入,非到必要,根本就是生人勿近了,更遑论是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刑总管,老奴不擅闯不行啊。”不用主人们提及,刘安自己也清楚他打断的是什么样的重要会议,但他没办法,就算是流了一身的冷汗,也只能硬着头皮闯进来通报了。
“什么事?”没忙着责备,商胤炜感到好奇,因为知道刘安是九堂院名下产业中,所有管事里最沈稳内敛的一个,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大事,竟会让沉着如刘安乱了方寸?
“是傲主昨儿个带回的姑娘。”刘安不安地说了。
阙傲阳没说话,但光是眼儿一抬,就让人明白他下了个“说”的命令。
“她……她不见了。”冷汗又落了下来,刘安那已有一把年纪的身躯快抖了起来。
是没人明白地说出那姑娘的身分,三个主子只含糊地交代要妥善照料,再也没说什么就将人交到他手上,可即便如此,凭他多年的任职经验告诉他,这位姑娘的身分绝对不寻常。
是没什么确切的证明,反正这小姑娘是哪儿不寻常并不重要,因为他也不想管她真实来历或背景的问题。单单是他亲眼所见,她是由那神一般的主子所抱回的这件事,就够了不得了,仅凭这一点,谁还需要知道这女孩儿的真实身分呢?
可现在,这位不是普通人的娇客竟然不见了,想也知道,这等事还得了?
“不见了?”阙傲阳再冷淡不过地重复一次句子。
“是的,小姐她不见了,在后山。”就算不安到了极点,刘安也仍据实回答。
“后山?”一对鹰眼瞇了起来,阙傲阳看着这位年资已久的管事。
问涛别院的正后方傍着一座可做为天然屏障的山林,看着林子空着没用,经由阙傲阳的同意下,刘安做主让人开垦了一部分种植四时蔬果,以供别院所需。在名目上,这已被开垦的部分是别院的后园,而且是个占地颇大的后园——能种下供应整个别院所需的四时蔬果,那块被开垦的地也实在无法小到哪儿去。
凡事都是比较出来的,那块被开垦的土地是大,可实际上,在这别院里的人都知道,所开垦出的那一部分只是整片山林的一小角,如若不当心出了界线……
那绝不是好玩的事!试想,这后山的山林都能让九堂院之源的问涛别院拿来做为天然的屏障,它能够不厉害吗?
“她没事到后上去干么?”商胤炜也不解,很是明白若出了界线的危险性。
问涛别院这后上的林子,除了已开垦的部分,那些未开垦的原始山林长得是错纵复杂,当初会用它来当问涛别院的依靠,主要也就是看上它浑然天成的迷宫地形……这些,别说是别院里的人,环绕在这片林子附近的周围几个城镇的居民,有谁不知道这片山林的可怕?
为了警惕后世子孙别轻忽大自然的力量、小觑了这片天然的茂密丛林,畏惧它的百姓为它取了个极贴切的名字——夺魂林!明白的点出这片树林进得去、出不来的情景。
“小姐原先只是想到后山的园子里玩儿去,因为有明月、清风两个丫头跟着,所以老奴没拦着,可怎么也没想到,才没多久的光景,小姐就跟两个丫头走失,接着就再也找不着了……”
“已彻底搜过?”略过心中那份紧绷感,阙傲阳问。
“是!已经彻底让人搜过了,但怎么也找不到人,老奴自知失职,深恐酿成更大祸端,是以前来通报。”不敢隐瞒,刘安认命地等着领罪。
“马上调集人马!”阙傲阳下令,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傲主?”商胤炜跟刑克雍双双看着他,等着他更进一步的指令。
“动用所有的人,就算把整座山给翻了,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        ★        ★
“明月?清风?你们在哪儿啊?”又是一句没有响应的问句。
对着幽静的林子,君怀袖越走越觉得不安,加上人也觉得累了,索性停下找了个大树靠着休息。
怪怪的!她确定不是她的错觉,心里头纳闷的同时也觉得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没遇上半个人?
她记得刚刚还跟明月、清风比着谁摘的果子多,而且从牛栏那儿跟着她们到果园来的福伯,还有打理这园子的吴大叔也一同说好了,说是要帮她们加油、打气兼当裁判,总觉得刚刚还听见他们的加油、打气声,怎么这会儿一点声响也没了?
想了半天……
大概是想玩躲迷藏吧?她做了个结论,而且这样一想后,她的心自在多了,为防万一,她用着不甚美观的姿势,特别往树上爬了去,因为深怕旁人会一下子就找着了她。
仿佛要印证她心里所想的,没多久,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小姐……怀袖小姐……”
嘻嘻,他们一定找不着她。闭口不出声,怀袖心中有着小小的得意。
呼唤的声音在她的沉默下很快地隐去,等待了像是一辈子般的长久,就在君怀袖昏昏欲睡,整个人差点儿掉下树的当头,另一批人马的声响再现——“傲主,找人的事交给我们去办便行。”
“黑脸的话说得对,这事儿交给我们便成了,实在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听而不闻的,阙傲阳不发一语,一双若有所思的眼定定地看着前方树影交错的苍郁林荫。
出动无数人,几乎整个问涛别院的人全动用了,就连同他们三人也加入这场寻人行列中,而且已找了好一会儿,可……没有!别说是他们三人,就连分派出的各组人马,也没见谁燃放寻获的信号弹,没人找得着那个迷失林中的小女人……
“傲主?”商胤炜看着不说话的当家,虽是做了记号入林,但总不赞成他这身系数十万人生计的主脑涉险。
“再找。”冷峻的俊颜不带一丝情感地下令,没人看得出他执意要找到人的意念,也不会懂得他何以会对一名走失的客人,显示出这份让人意外的介意与关心,即便是他本人也不懂。
因为有一段距离,待在大树上的君怀袖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不很真切,但这不是她所在意的。等了半天,这场躲迷藏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她正想着该怎么为这场游戏划下完美的句点,而眼前来的几个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看着他们更进一步往她的方向而来,甜美可人的娇额上露出一抹顽皮的笑。
嘻!她要好好地吓他们一大跳!
当空气中出现不寻常的气流时,阙傲阳的反应是立即的,不管是偷袭者还是山林野兽,在他心烦的此刻,想也不想的,蕴涵十成内力的一掌瞬间被抽出,眼看就要击中飞扑而来的不明物体之际——香甜淡雅的气味扑鼻而来,阙傲阳心念瞬动,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领悟这无法错认的香味来源处,可已经来不及了。
“傲主!”立于阙傲阳身后的商胤炜早一步看见飞扑而来的人,刻不容缓地飞身上前,没有选择地也跟着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勉强地击开这足以致命的一掌。
君怀袖尖叫出声。
无法不叫,因为眼睁睁地看着目标物阙傲阳让人给推偏了一步,这下子,她就只有亲吻地面的命运了。
想象着地面的坚硬度及将带来的剧烈疼痛,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将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之际,有人接住了她,用厚实高大的身躯,并且在接住她后的顺势滚翻中,用自身的身躯绵绵密密地护住了她,让他只有一时的晕眩感,其它再无一丝的伤害。
没……没事?
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道,悄然的,心有余悸的她缓缓地睁开一只眼——阙傲阳直直瞪视着她。
“呵呵,这样……也算吓到你了。”看着冷峻英伟的阙傲阳显然紧绷的下颚,觉得出糗的君怀袖只能尴尬地呵呵直笑了。
“吓到?”阙傲阳危险地瞇起眼。
拜她所赐,他刚历经生平第一次胆战心惊外加悔恨交加的感觉,至今仍未平息那一阵失序的急促心跳,而差点儿误伤她的认知更是让他深深地自责着,可现在,瞧瞧他听见了什么?
“就……就吓一跳嘛,人家想吓吓你,可没想到,我才让你给吓了一跳。”以为他没听懂,君怀袖吐着粉嫩的小舌尖,好不天真可爱地说着。“我在这边等了好久了,这场躲迷藏我是不是躲得很好?刚刚刘爷爷带人经过这儿都没找着我。”
听着她解释的话语,阙傲阳心头的火气本已燃得炙旺,再随着她不知轻重所流露出的一副邀功的可爱表情……
“刚刚已有人经过,你是故意躲起来的?”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扬起。
“嗯,我躲得很好的,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被推入了什么样的绝境深渊中,不知死活的君怀袖依旧是笑眯眯的。“我没想到连你也跟着玩了,我躲了好久喔,差点儿都快睡着了,才正想着不玩了,你跟两位总管便来了,所以我出来吓吓你,算是为这场躲迷藏划下完美的句点……哎呀!”
随着天地再一次的倒转,被放置在他腿上趴伏着的君怀袖哇哇直叫。
“你做什么?别……啊!”不解的质问因乍然出现的痛楚而中断,继而代之的,只闻得惊天动地的惊叫声划破整个林间。
心头的火烧得正旺,阙傲阳听而不觉地使劲儿打着她,就看结结实实的重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柔嫩的小屁股上,那蕴涵着内力的力道不但彻底且火热地打痛了她的身体,也打痛了她的心。
从小到大,别说是打了,身边的人连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就怕让素来喜乐无忧的纯真心灵蒙上一丝一毫的委屈阴影。而今天,她竟然让人打了!在没预警的情况下,而且还是用这种不文雅的姿势让人狠狠地痛打着,娇贵如她怎生受得了?
“别打我,你别打我……”放任直觉,本不明白哭泣之事的她痛哭失声,那原本甜美的娇颜哭得伤心欲绝,样子好不凄惨可怜。“救命,好痛……好痛啊,雪儿快救我,雪儿快救我。快救我……”知道怎么也不能喊父皇,君怀袖只能喊着唯一所知的依靠,那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让阙傲阳不自觉地放软了手上的劲道。
“呜……雪儿……快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地吸气,想平定那较之上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剧烈情绪。
听着她的吸气声,就算没想起上一次她哭到昏过去的事,听着间歇的呜咽,阙傲阳也打不下手了。
幽幽地一叹,他将哭得声嘶力竭的她扶起,而后揽入自己怀中。
“别哭了。”知道她陌生于哭泣这种事,很可能再次因换气不顺而晕厥,他硬着声安抚,同时对自己解释,他这是防患未然。
“走开,我讨厌你,你走开……”先是推拒着他的胸膛,接着又用力捶着他,让他揽在怀中的君怀袖哭得好不伤心。
“我走开,那你要自己走回别院?”没有任何的温言蜜语,阙傲阳实事求是地分析。
他深知自己下的力道,在适才的盛怒下,他是结结实实、一点劲道也没保留地重打了她一顿,经由这一顿打,这时候的她绝无法自己走回去,如果勉强,受罪的人也将会是她自己。
听了他的话,她想象自己在屁股痛得半死之时还得自己走回去的情景,越想就越觉得委屈,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搅着他的颈项,呜呜咽咽地掉着泪,活像是刚落水被救的小猫儿般,让人不舍又心疼。
轻叹一声,他抱起她,足不落地施展上乘轻功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响起他用深厚内力、对两个已然僵如化石的左右手送来的几句——“传令下去,收队!”
★        ★        ★
恍若大梦初醒,在收到唯一上司的千里传音的密语后,商胤炜重重地捏了一旁的刑克罗一下。
“你干么?”平白无故被捏了下,原本还保持两手摊开的僵化姿势的刑克雍终于回过神来——这姿势的由来是源自于一时的好心,想接下那从天而降、显然会摔得鼻青脸肿之虞的小娇客而来的。只是没想到,他难得出现的好心是多余的。
“我只是要确定一下,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商胤炜老实地说道,对于自己所看见的,至今还是觉得没有真实感。
“那你大可以用自己来试。”吶吶地收回定格住的手,刑克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别瞪我,你老实说,你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吧?”现在回想起来,商胤炜还是无法相信他所看见的。
老天,九堂院的傲主打了女人,那个他们所熟知的阙傲阳,也就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终年冷着一张死人脸的阙傲阳,为了一个黄毛丫头,他竟动了怒,而且还亲自动手打了人?吓人的是,不光打的对象是个女人喔,最让人讶异的是他竟气到失去理智,用这种教训小孩子般、老实不客气的打法,这说出去……谁要信?
“傲主他……”刑克雍显得迟疑。是没说出什么,但也默认了。
事情的发展着实显得怪异,就好比在女娃儿将落下的一刻,他本来已经递补上去,可以安全地把人给接住,凭三人共事多年的默契,女娃儿的安危绝不成问题,这是很显然的事,但怎么地想不到,在最后一刻,他竟然没接到人——因为阙傲阳推开了他。
这是为什么?不信任他吗?要不,为什么要推开他?
“这不关你的事,我想问题出在傲主自己身上。”商胤炜回答他,也是到这时候,刑克雍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问将问题问了出口。
“傲主身上?”
“嗯,我想,傲主是想自己接住那个小姑娘吧?”商胤炜猜测。
“为什么?”如果问题不是出于不信任,他很难想象这行为的起因。
一下子,两人静默下来,同时想到一个原因,那是人世间解释一切莫名事件的最好理由,只不过这事要发生在他们所熟知的阙傲阳身上……立即的,他们否决掉这念头。
“呃……我想,我们再观察看看好了。”商胤炜如此建议。
“这正是我想说的。”刑克雍无条件附议。
“嗯,那就再观察看看,没其它问题了吧?”商胤炜拿出联络用的信号弹。
无异议,刑克雍沉默以对。
“那放信号弹,收队。”


第四章

没时间让商胤炜或刑克雍观察了,因为隔天过后,还有事要办的两人收拾了东西便离开,无缘见到问涛别院里的任何变化……
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可言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着,在不经心间便一天天地过去了,若勉强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话,那大概是王不见王的态度了吧。
没有人知道阙傲阳在想什么,只知道,打从那一日找回险些迷失在夺魂林的娇客后,他将哭到极倦而沉沉睡去的人儿交给下人,做了一番吩咐与交代,确定要让她得到最妥善的照料之后,这位至高无上的九堂院院首便埋首于公事中,再也不过问这位他自己带回来的客人。
不是很明显,但跟寻人前的过分积极比起来,这显得相当怪异。
当然,寻常人是察觉不出这份怪异的,毕竟是九堂院的院首,谁敢对这位宛如天神般的主子存疑?再者,就算有人察觉到了,那又如何?天威难测,就算对院首的作法感到纳闷,也没人敢问。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
“怀袖小姐好。”
“今天玩什么啊?怀袖小姐?”
一路走来,对着甜美笑容的君怀袖,遇上的仆役纷纷问好。
“王大婶、蔡婆婆、田大叔,你们也好,我们要去凉亭那边玩儿,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来?”按照惯例,先是跟大家问好后,君怀袖才交代清楚自己的行程。
不光是在问涛别院里,打从以前就是这样,这俨然是一种习惯,怀袖总是甜甜地对大家打过招呼后再交代自己的去向,然后邀着得空的人一块儿加入她的游戏。
“是啊,有空的话一块儿来玩嘛,怀袖小姐说是要帮大家上卦算命吶。”清风开始招揽生意。
“听说很准的喔。”明月跟着应和。
“什么听说,人家是真的很准的嘛。”皱着可爱的小鼻子,君怀袖纠正。
那稚气逗人的模样,让看的人忍不住发出会心的一笑。
一路说说闹闹的来到凉亭边,等到怀袖磨磨蹭蹭地摆足了所有大师该有的小动作后,身边已经围了不少想一探究竟的人了。
“怀袖小姐,这到底是成不成啊?”抢得第一顺位的福伯禁不住问。
“福伯,当然是成的,这可是我最拿手的,连我师父都说了,我什么都学不来,就只有占卜这一方面有天分。”学着老成的声音,怀袖笑眯眯的。
在被痛揍一顿后,她是一天玩得比一天来劲儿。不是因为那一脸和气的商总管在离去前对她所做的开导,事实上,在知道被揍是因为被关心着的原因后,她反而是更加的气闷。
无法不气闷,因为她完全的不明白,既然说是担心她,那为什么担心她反而要打她呢?再怎么说,虽然让关心她的人担足了心是她不对,可好歹她也算是身涉险境,而且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算做了些什么惹人生气的事,也不是她故意的,把事情始末好好地跟她说,她能明白、会懂的,犯不着抓着她就是一顿打吧?
而且更气人的是,在用那样羞辱人的方式打完她后,竟还丢着她不闻不问的,这说得过去吗?让她怎么想都觉得生气!
就是这样,所以她玩,每天都很用力用力地玩,呼朋引伴地大玩特玩,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而今天,是心血来潮想出个装算命仙的游戏,现下,游戏才正要开始呢!
“是真的吗?”对着这清灵甜美的女娃儿,福伯笑呵呵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福伯自己试试,看是要问什么,人家一定能算得出来。”甜甜的笑容里有十足信心。
“那好,就算算老奴有几个孙子好了。”
“福伯,这什么问题嘛。”清风噗吓一笑。
“就是嘛,卜卦就该是要问问运势之类的,要不就是如何趋吉避凶,哪有人问这种问题的。”明月也笑着摇摇头。
“这……这问题不成吗?”福伯搔搔头。
“成,福伯说了就算,福伯想考考怀袖,那我们就来算算福伯的孙子有几个。”怀袖嫣然一笑,当下摇起手边卜卦用的工具。
所有的人看着她,就看她从小小的龟壳中摇出几枚铜钱,然后对着铜钱念念有词。
“嗯……这个嘛,五女三男,八个孙子对不对?”念完一堆阴啊阳的后,怀袖问。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
“怎么样?不对吗?”没有预期的欢呼掌声,看着所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怀袖登时有些失望。
“呢……大致上是对了。”不忍伤她的心,再说,也只是个小错误而已,其实就算怀袖说得天差地远,福伯也不在乎。
“大致?哪里出错了?”怀袖不解地看着卦象。
“只是福伯的孙子是三女五男,但总数目是对的。”清风强调着总数。
“是啊,八个,刚好是八个,真的算出来了呢!”明月也跟着打气道。
“来来来,换人换人,别算福伯,换张大叔好了。”在换人的同时,清风借口把话题常开,直到没人再注意那小失误为止。
气氛险些被圆了过去,可类似的事同样再发生了两次后,场面登时就难看了。
没想到会把娶媳妇算成嫁女儿、添丁算成弄瓦……愣愣地看着面前散落的钱币,君怀袖一脸无助,即使原本有着些许游戏的心情,此刻也全没了。
“呃……人有错手,马有失蹄。”明月伶俐地开口。
“就是嘛,吃芝麻哪有不掉烧……呃,不是,是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瞧我,急得都说反了。”清风笑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姐,你别太在意,就像清风刚刚说错的话一样,意思懂就好了,反正都对嘛,只要把意思反过来一下就是了,又不是不对。”
“是啊、是啊,其实全算出来了嘛。”
“就是啊,都是喜事嘛,意思都一样,只是相反了而已。”
一伙人就怕这蜜糖般的人儿不开心,七嘴八舌地想着安慰的话,可没想到,这话越说反而提醒了她什么……
相反吗?好熟悉啊,记得之前也曾这样,那是在刚学会卜卦不久时的时候,当时她怎么也抓不到解卦的窍门,对于卜出来的卦象,不管怎么解就是会解出个相反的意思,连她那万能的、无所不知的师父也没辙。
直到现在,她能有现今这般独当一面的解卦功力,据她师父说是不知怎地突然开窍了,之后她才开始能有模有样地卜卦解意,虽然也是好玩的成分居多,但解卦之神准,还曾让她的父皇夸她是小小神算,怎么这会儿……不灵了呢?
小小的脑袋一直打着转儿,怎么也想不透,自己的卜算能力竟会失常,不但不灵,还老牌出相反卦意……
相反?糟了!
像是让她想起了什么,就看她脸色蓦地一变,苍白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地便跑了开来,让所有无法反应过来的人全愣在当场。
“小姐?小姐?”全然是反射性的动作,不明就里的明月、清风连忙追上去。
不明白的人不光是她们两个,在场的人全一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乌云蔽日,抬头看看天色,总觉得——似乎要变天了呢!
★        ★        ★
那是种很可怕的感觉。
一直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也很明白她与生俱来的独特不凡,可这与他何干?对他而言,她再怎么样的不凡与独特,也都该跟其它人、其它的女人一样,是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不相干的女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跟别人不一样,偏生就是要一再地出现在他的心里?而且还让他出现那么多不该出现的情绪及感觉?
陌生,太陌生了!
谁能想得到,他阙傲阳竟会经历这些,由得一个女人入侵他的思维,任她的一颦一笑、或嗔或怒,满满的,占了他一脑子,这对一个擅长自我控制、习惯将可能掌控在手里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从没经历这样的事,也从没想过,一颗心宽会不受控制到这地步?
曾经,他以为用避不见面的方法来分隔两人,就可以避掉那些怪异的感觉,或是防止更多奇怪的感觉冒出来,是以这些天来他一直特意地避着她,但没有用,做什么也没用!
不管他再怎么逃避或是闪躲,他怎么也避不开脑中的她的影像。仿佛生了根似地,如影随行的,她甜美可人的娇俏模样就深植在他的脑海中,尤其是每当他想起她那痛哭失声、哀哀呜咽的可怜模样,总免不了让他打心里衍生出一份不舍与怜惜……
多危险的一个小女人,多可怕的魅力啊!
不舍?怜惜?这些字眼竟能跟他阙傲阳搭上边?
这全是因为她,让这些不可能的事全发生了,而可怕的还不只如此,让人真正感到无力的,是耶份想独宠她、呵护她、将她纳入羽翼下守护的心情。
天!什么跟什么?他,阙傲阳,怜惜、宠护一个女人?
别说是说出去了,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想他阙傲阳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呢?又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情?
他是阙傲阳,九堂院之首,是人称“冷面修罗”的阙傲阳,日理万机,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宠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娇滴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女人?
像这种不必要的牵挂一向就是他极力避免的,他不会为一个临时冒出的小丫头破了例,也不想破这个例,只是……
事情真能由得他控制吗?
如果真像他所想的,一切智能操之手中,那他该如何解释,为什么在刻意不见她的面后,会让人替他注意她的一言一行,要人天天来向他报告她一天所做之事。
是避不见面,但他知道她所有的事,因为,他早安插了人躲在暗处观察了一切,而这些她所做过的事,全一笔一项地记录到书面报告里去了,即使当中有所遗漏,也还有随侍在旁的人做事后最详尽的补充。
一面看着写实的记录报告,一面听着那些生动的详尽叙述,他就像是参与了她所有的探险,知道她的天真、知道她的稚趣,知道她淘气顽皮的一面,也知道性善的她讨人喜欢之处,而每每,他总要用尽最大的克制力,这才能在读取报告之时压抑下那抹会心的笑——当然,这一点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他坚决否认自己会为了她的娇俏可人而对着一份文书报告发笑,这是痴愚之人才会做的事。
所有的事,全背着她在台面下进行,而对派去做类似监视的人员,他自然是用安全理由给打发过去,所有的事他全顾了个周全,但即使他再怎么掩饰得宜,让下人们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可他自己知道!
这些天,他老觉得自己变得病态,尤其是深夜之时,他夜闯她的香闺,就为观看它无瑕恬静的睡颜及汲取那一抹清甜的芳香……
“傲主?傲主?”问涛别院的刘管事不甚放心地看着主子的失神。
“什么事?”轻咳一声,阙傲阳努力掩饰自己的异常。
“是关于寻人的事,派出去的人至今仍未有任何的发现。”刘管事所报告的,正是寻找冷云的结果。
阙傲阳派出人手到崖底下找寻尸体,可没想到,崖底下等着他们的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急湍,在浅短的岸边并没有任何肢体断臂,可以想见,当时掉下的人该是坠入河中,为此也试图让人入河打捞了几日,可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我知道了。”淡淡地应了一声,阙傲阳开始思索怎么向那扰人心神的小女人交代这件事。
“那怀袖小姐那边……”刘安一脸为难。
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别院里的小娇客每日总要拖着他问上一遍找人的结果,对那甜美的王人儿,要他掏心掏肺都不是问题,可要他亲口对她说出这件肯定会让她伤心的事,他说什么也做不来——刘管事的心,早在怀袖一口一个刘爷爷的亲切叫换下被收买了。
“我会告诉她的。”知道刘安的为难,阙傲阳面无表情地揽下这工作。
是避着她没错,但经由刘管事的详尽叙述,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在问涛别院中,正掀起一股君怀袖旋风。
是的,旋风!就是这种表示着一窝蜂的字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所有的人全向着她了,先是两个护着她的丫鬟,后来是管牛栏的福伯、管果园的吴叔……即使是闹过一次有惊无险的失踪记,也从来没有人为了劳师动众、涉险入山寻人的事抱怨过一句,相反的,对于她的历劫归来,只要是跟她接触过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依着顺序,只有无尽的怜惜,没有一个例外。
若依照她这些天的游历、探险下来,以她所接触过的人来换算……不,也不用怎么算了,现在在这别院里的人,恐怕很难找到一个嘴上不挂着怀袖小姐长、怀袖小姐短的仆役了,连试也不用试,只要大概问一下就知道。现今这院里头,有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地侍候着她,小心翼翼地宠着、哄着她的?
阙傲阳知道,别院中的人向着她,不是因为他或是两位大总管的关系,而是怀袖自身就是有一种魅力……不,该说是魔力来得比较恰当,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甜甜的笑语与纯真的心性融化了所有人的心,从没人想过要向她取得什么回报,也从没人要求她什么,人人争着讨她欢心,自然而然地打从心底向着她、宠着她,就像鱼该在水里游一样的自然,众人深怕她哪儿不开心受了气。
阙傲阳心中明白,要不是两位得力的左右还有事要做,当日便让他支了开来,到别处办事去,只怕她的亲卫队不止现在这个数,还会再多加上两名才是。
“傲主,那我下去了。”能丢开这烫手山芋,刘管事高高兴与地告退下去了,他可是怀袖小姐的忠实拥护者之一呢。
“等等。”阙傲阳唤住了他。
“傲主有事吩咐?”刘管事恭敬地等着。
“她……她现在在做什么?”阙傲阳还是问了。
即使有人做报告,但有机会先行得知的话,怎么也压抑不住那份关心之情,好比此刻,他就是无法让自己放弃这个可以正大光明询问她状况的机会。
“怀袖小姐正在花园里玩儿,有明月跟清风两个丫头伴着。”刘管事据实以告,可是他才刚说完而已——“刘管事,刘管事,不好了……”清风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放肆!没瞧见主人在吗?”刘管事低斥一声。
“奴婢清风参见主人。”记起应有的礼节,清风连忙补上一揖。
“什么事?”挥手要她免礼,阙傲阳皱着眉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怀袖小姐她……”
“她怎么了?”神色不变,阙傲阳淡淡地问,完美地抑制下心里头蓦然一紧的情绪。
一直就有点怕这个神龙见首不见神尾的主人,尤其现在还一副想吃人的样子,清风怯怯地看了刘管事一眼,得到“快说”的指示后,清风这才害怕地说道:“怀袖小姐突然说耍走了,奴婢们劝也劝不住,现在明月正试着留下她,清风是趁小姐收拾行李时连忙赶过来的……”
还没说完,阙傲阳的人已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拉着清风跟着往听涛楼跑,刘管事连忙问。
“我也不知道,原本一伙人还在玩儿,怀袖小姐说要帮我们卜卦,然后……”
★        ★        ★
不灵、不灵,她卜的卦一点也不灵!
收拾着她少得可怜的行李,君怀袖心中的不安扩张到最高点。
“我的好小姐,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好端端的,怎么说要走?”明月急得一头汗,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委屈地抿着唇,君怀袖没说话,只是一古脑儿地将明月抢下的东西又放回她准备好的行囊里。
明月自然不依,连忙将被收要的东西又拿了出来。
“明月你别管我。”怀袖再次抢回她的东西。
“我怎能不管呢?我的好小姐,别这样……”明月不放弃地拿起别的东西。
“还我!”
阙傲阳一进门来就是看到这副行囊争夺战。
“主人!”像是看到救星,明月福了一福,见阙傲阳做了个要她退下的手势,她连忙像是逃命般地逃离,就怕到时没把人给留下来会被牵连怪罪。
看到多日不见的阙傲阳,心中的委屈感更加浓烈,咬着唇,君怀袖更是不语。
如果对自个儿坦白一些,她其实是很想投入他的怀中寻求一些慰藉的。
但让他给打了一顿的记忆还没褪去,而对那一日小屁股与一颗芳心所受的伤害,她也还没释怀,但她更记得被他怀抱在胸前的感觉,那是在最心伤的时候也持续散发让人安定力量的温暖怀抱,深切地记忆着那份感觉,就像是儿时躲在父皇怀中的感觉,不但温暖还有一份心安,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珍惜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在非常时刻的现今,她正迫切地急需要一些保证的时候,他的胸膛更是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让她益加想由他那儿得到一些安慰。
可是他不是她的父皇,她不能那么做的。
“怎么了?”来到她的身边,扳过她受委屈的小脸蛋,他问。声音有着自己地想不到的经柔。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见到我。”她闷闷说道,完全的答非所问。
一辈子让人宠着、疼着,不但没宠坏了她的感觉,相反的,对这方面,她可是敏感得很,这些天她那么卖力地找人游玩,为的不也就是这个?
打一开始,她就知道他避不见面的态度,只是身为客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一日被打一顿的她才会觉得更加地不舒服,老觉得像是有什么哽在心头上,这才会需要一直不停地玩,来排解那份不愉快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想?”相当的诧异,只是习惯不动声色的阙傲阳没表现出来。
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想法,天知道他得多努力,才能压抑下想见她的心情,为了她,他已经不像是他自己了。
“你一直躲着我,有事也让人来通知而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会一直避着我,那一天也才会那么用力地打我。”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怀袖委屈地分析着。
“你不知道那一天我为什么打你吗?”他的脸沈了下来,对于打她的事,他从不懊悔,最多就是想起她伤心垂泪的样子时会自责力道下得大重。
“商总管说你是关心我。”像好孩子背书似的,君怀袖嘟嚷。这是商胤炜看她哭得惨兮兮时用来安慰她的话,就是经由商总管事后的那一番安慰,她才知道她做了什么、曾让大家为它的身入险境而担足了心。
关心?
这字眼让阙傲阳的眼瞇了起来。
对于那一天的事,他自己从没仔细想过,只知道她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完全没意料到会从她口中冒出一个“关心”的字眼出来。
“难道你不关心吗?”看着他的表情,让她产生最糟的联想,而这想法让她极端不舒服,心口又闷闷的了,只想找个出口发泄。“不关心还打我?你好可恶!”
抡着小拳头,她奋力地睡着他。
“别这样,”怕打疼了她自己,他制止她。
“可是你不关心我!”她委屈地指控,难过的同时却完全没想到,她干么在意他关不关心她?
水灵的翦水瞳眸泛起了泪光。
“如果你打我,是因为关心我就算了,可你不关心的嘛,为什么不关心我的死活还打我呢?也不想想,人家怎么知道后山会那么危险……篱芭坏了我又不晓得,不小心走出了界也不是故意的……那么用力地打人家,打完后还丢着不管……”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反正你这么讨厌我,那干脆让我一个人死在山里头好了,也用不着花气力找我、打我,然后丢着我不管……”
“不是这样的。”没想到他的回避会让她有此想法,阙傲阳直觉地脱口而出。
咬着唇,已经发泄半天的她没再接口,摆明了不信。
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他看着她,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知道绝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只是,连他都不明白自己的行为,他又该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
没人开口说话。
良久,就在君怀袖放弃等他说些什么,又要开始打包她那少的可怜的行囊时……
“我该拿你怎么办?”叹了一口气,阙傲阳终于顺从心里的渴望,将她拥入怀中。
不该是这样的。可坚守得固若金汤的一颗心在初识她时,便不由自主地崩落了一角,当他发现时……不,在他还没发现时,命运之神就让他的人、他的心起了最微妙的变化,就算在发现时曾试图阻止,可已经是无济于事了,他怎么也无法控制之后的陷落。
栽进去了,他真的栽进去了。只怕早在那一日,她漾着甜笑对着他阐述所谓的行走江湖的原则时,他就再也不能自已。
她的灵秀甜美、她的纯真可人、她的一颦一笑……只要是关于她的一切,无一不牵动着他,让他深深地困扰于那个陌生的自己。
“什么怎么办?不喜欢我的话,我走就是了。”听出他的无奈,她僵在他的怀中,语气再委屈也不过了。
“如果能不喜欢,那我还会这么为难?”阙傲阳轻叹。
他放弃!经过数日的挣扎,只证明挣扎无用,既然一颗心已不受束缚,他又何必继续挣扎下去呢?不管什么坚持还是什么理想的,他一概放弃,说什么也不愿再为难自己,违逆自己的心了,有点茫然,因为他的话,怀袖抬起脸迷惘地看着他。
不再苦苦地压抑,只手拥着她柔软水嫩的颊,他放纵自己做着早想做的事,感受她的水嫩细致……
早该承认他无力挽回什么,平波无澜的心映上她娇俏可人的倩影后,一切便已注定,他再也不是那个冷眼看世情的阙傲阳,无情无心的冷面修罗就此有了一颗心,一颗有所感觉、有所冀求的心。
他要留下她,即使娇弱如她,没有一丁点自保的能力,当不成最适合他的女人,他也要留下她。
“你……你的意思是……喜欢我的喽?”眨着茫然不解的瞳眸,她试着理解他的话。
“你说呢?”他看着她,在她还一脸迷惘的时候,俯下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粉嫩诱人的唇上轻吻了下,像是烙下什么印记一般。
“啊!”她猛然吓了一跳,捂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他……他怎可以这样亲吻她?这是做什么?感觉……感觉好奇怪喔。
“你是我的。”阙傲阳经声地呢喃,没有魄人强悍的气势,却有着无比认真。
这是他阙傲阳的宣言,代表他一生的选择。她是他的,没有人能怀疑这个决定,质疑这唯一的选择。
她是他的!


第五章

“你……你怎么了?”
承受他那灼人的视线,莫名的,所有难过的感觉都没了,君怀袖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一张粉脸条地红了起来。
不是她的错觉,虽然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总觉得突然之间,他整个人就变得不太一样了。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没什么。”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以后,绝不会不管你了。”
“喔。”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乖乖地让他抱着,她单纯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脸上的红晕未褪,一张带泪的甜美娇颜还是红通通的。
“那可以留下了?”他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小行囊。
“不,不行,我得离开。”想起这件事,顾不得贪恋他的怀抱了,她挣脱了开来。
“为什么?”他又圈回了她,对她,他是不可能再放手了。
“我一定要走的。”甜美的脸蛋上浮起一抹黯然,她的心情又闷了起来。
心里头不舒服到了极点,她无法不记挂那些不灵验的卦,因为那连带代表着冷雪的生死。如果……如果为冷雪卜的卦也是出错的,那冷雪不是……
不敢往下想去,她将自己紧紧地、紧紧地理人他的胸怀中。
“因为那一天的事吗?”以为她介意当日打她的事。他想起她刚刚说的一番话,发现他确实一直没以她的立场设想这件事,当时的她毕竟是初来乍到,确实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走失的局面也是阴错阳差所造成的,实在不能把事情全归罪到她身上。
“没关系了。”声音从他的胸前闷闷地传出。“我知道,你以为我有危险,气我不正经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心里头气极,一时失控才打我的。”
这些,全是商胤炜离开前跟她说过的。
他不语,因为事情确实就像她说的一般。
“你要我道歉?”思索了一会儿,他归纳出一个结论。
她轻摇了下小脑袋,“事情过了就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就是说,她早原谅他了,先前气闷只是介意他不闻不问的态度,现在说开了,知道他不是不喜欢她,那她就没什么好继续放在心上的了。
“那……”在否决掉先前的原因后,他不解她何以坚持离开。
他能确定,绝不可能是在问涛别院里受了欺侮。现今别院里的人疼她、宠她、逗她开心都还来不及了,怎可能会有人舍得惹她伤心失意?
“雪儿,我要去找雪儿……”她哽咽。
好难受好难受,只要一想起来,她的心就难受得紧。
“她?”不明白怎么会址到冷雪,阙傲阳有些诧异。
“雪儿她有危险,我要去找她。”她解释。
“怎么会这么想?”知道不是因为他或是这里的关系,他放下了心,抱起轻盈馨香的她,信步往一旁的椅子走去。
满脑子全是那些解读失败的卦,忧心于冷雪的生死的君怀袖没留意他的举动,乖乖地任由他摆布,直到他抱着她坐下,她也没发觉。
“怎么了?”顺了顺她的发,他再问。
“我的占卜……不灵。”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坐在他的腿上,可怜兮兮地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前,她好小声、好小声地将凉亭中发生的事给说了一次。
“没的事,那八成是你不专心,所以才出的错。”听完她的叙述,他再自然不过地接口。
“怎么可能,一连三次耶!”她不信他的安慰,径自将她的忧虑说出:“虽然不知道哪里出错,但是我每次解都解成相反的意思,我怕雪儿的那一卦也是,要是她没让贵人给救走了,那怎么办?她跌下那么深的悬崖,一定很痛、很痛的……”
“不会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闻着她身上传出的淡雅清香,他神色自若地说道,适才地在瞬时内便已想妥了所有说词。
“什么事?”
“派出去搜寻的人已经有了回报,是好消息。”
“真的吗?找到雪儿了?”君怀袖惊喜。
“不是。”他否决她的结论。“相反的,是一点消息也没。”
“这么会是好消息?”她傻住。
“怎么会不是?”他理所当然地反驳。“这代表你卜的卦完全灵验,你的雪儿遇上了贵人,已经让人给救走了,所以我的人才会怎么找也找不到。”
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发挥到最大,他镇定如常地分析着,从那冷静自持的表情看来,完全看不出,他所说的全是安抚用的谎言。
“可是那三次……”是很想相信他,但她对那三次出糗的卦仍耿耿于怀。
“这世上,谁能无错?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太过于心急,想挽回最初的失误,压力过大而造成的失常,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他面不改色地分析,冷峻沈稳的王者气势有着完美的说服力。
纯真如她,怎能看穿他高明的哄骗之词呢?对这一番善意的谎言,她只觉得,他说的全说到她的心坎儿里去了。
“对!就是这样!”怀袖兴奋地拍着小手表示赞同。“我就知道,我卜的卦一定灵……”知道这话说得太满,有自知之明的她俏皮地吐了吐粉嫩的丁香小舌,连忙又加了句。“虽然有时候会出点小小的差错,可是那只是有时候,大多时候还是满灵验的,毕竟跟其它事比起来,这可是我最擅长的一项了。”
“其它的?”觉得有趣,也是因为要带开她的注意力,他问:“你还学了些什么?”
“很多啊,其实也说不上是学,在宫,呃,在家里无聊,就每天跟着老顽童师父玩儿喽,躲迷藏、炼丹药、试试防身暗器……什么事都做做,所以什么都不精,反正就只是好玩儿嘛。”又一次是在紧要关头将宫字及时缩了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怕再出这种错误,她边说的同时,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为了不泄漏行踪、让人抓回宫里去,她绝不能再犯这错误!
“老顽童师父?”脑海中自动搜寻江湖名册,但在他的印象里,江湖中并没有这号人物。
“对啊,就是老顽童师父。”她甜甜地笑着,整个人就像颗糖般,甜得化不开。“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他说他在江湖中可是数一数二、响叮当的人物喔,不知道……”她顿了一下,为了称谓的问题。
因为他接连着几天的避不见面,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碰上怎么叫人的问题,不过,幸好这还难不倒她。
“不知道阙兄有没有听过?”她很快地接着说道。
阙兄?他的眉因为这怪异的叫法而扭曲了起来。
察觉他的不自在,甜甜的脸蛋上有着不解。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还是你希望我叫你阙大侠?”想了想后,她像是顿悟什么似地建议着。
阙兄?阙大侠?
“是谁教你这些的?”当真是怪异得紧,尤其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方式。
“是师父教我的呀,他老人家说了,行走江湖要有礼貌,遇上男的就要以‘兄’或是‘大侠’来尊称,至于遇上女子的话呢,不论老少,称呼一声‘女侠’就是了。”她乖巧有礼地解释。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可你用不着套用在我身上。”他皱着眉说道,打心里排斥这生疏的称谓。
“你不爱我这样叫你吗?”眨着无辜的水灵双翦,她看着他。
“唤我的名吧。”他独断却不显霸气地决定了称谓方式。
“喔。”她听话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试叫一次。“傲阳……”
听着她软软的嗓音唤着他的名,一种莫名的满足感瞬时笼罩他整个心,虽然陌生,但他确定喜欢这样的感觉。
抚着她的颊,他露出一抹难能可贵的笑。“嗯,就这么决定,唤我的名吧。”
★        ★        ★
小心再小心地,三道身影蹑手蹑脚地从门廊前缓缓、缓缓地退了出来。
不是故意要放慢动作的,实在是怕惊扰屋里头的人儿,所以才会放慢了动作,以求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无声地退场。
“好可怕。”直到三人到达安全的范围外后,清风抚着心口喘气地说道。
“傻丫头,有什么好可怕。”刘安面带微笑地看着与孙女儿一般年纪的清风。
“傲主啊,他竟然也会笑耶。”回想那画面,清风一脸的不可思议。
“拜托,是人都会笑的。”明月比较理智。
“那你说,傲主像是会笑的人吗?”清风不甘心地反问回去。
“呃……”确实是不像,明月语塞。
“看吧。”清风得意地抬起下巴,一副“我早说了”的表情。
“你们两个丫头,够了吧!”听不下去两个丫头的对话,刘安带着纵容的笑出言制止。
“这怎么能‘够’了呢?”清风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傲主这一笑,实在是哭得太反常了,真希望能把问涛别院里的人全聚集起来,让他们看看这一幕。”
“真是胡来。”刘安笑骂。
“刘管事笑得这么开心,其实你心里比我们更讶异吧!”明月机灵地猜测。
“一定是的。”清风抢着答话。
“说起讶异,这倒是真讶异了。”一面微笑,刘安一面老实地承认。“我也算是打小看着傲主长大的,可从没见傲主像今儿个这般开心的样子呢。”
说他看着阙傲阳长大一点也没错,因为他从年轻时便开始在这问涛别院服务了,也就像他所说的一样,他从没看过这位新一代的当家有过今日这般人性化的表情,今日有幸一见,难怪他会这么惊讶了。
“看来,怀袖小姐真的是魅力无穷呢!”明月下了个结论。
“那是当然的,就像刘管事说的,怀袖小姐是天女下凡,是人间少有的玉人儿。”清风笑眯眯地补充,很为能服侍到这样的娇贵人物而感到高兴。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极了,那现在可以做事去了吧?”闲磕牙时间终了,刘安催两个丫头做事去。
默契极好,清风、明月相视一笑,“做事,做事了。”
看着两个丫头嬉闹地离开,身为问涛别院管事的刘安这厢也没闲着。
得赶紧修书一封,商总管在出门前有交代,在他不在的期间,问涛别院里所发生的任何异常的事全得记下,立即飞鸽传书向他报告。
傲主笑了,这件事够异常了吧?
想来,商总管特别做下的交代,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了。
嗯!他可得好好地写下这件事就这么办,赶紧修书报告去!
★        ★        ★
不似所有与阙傲阳相处过的人,君怀袖一点地不明白眼前这男人笑容的珍贵。
看着他因为笑容而显得更加迷人的俊颜,除了有些无法抑制的脸红外,不带心眼儿的她不像其它人一样,会打从心里冒出天将下红雨的感觉,她只是漾着浅浅的红晕,甜甜回他一笑。
“傲阳。”她又唤了声,像是想习惯这名一般,然后笑开了一张脸。“真好听呢,这名字是什么人帮你取的?”
“我父亲。”阙傲阳回答她。
她等着,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看得出她正期待着什么,可阙傲阳不清楚她因何而期待,又是在期待些什么,不解,所以他也回看着她。
不想表现出这么没耐性的样子,但等了一会儿后,她实在忍不住了。
“然后呢?”她还是开口催问了。
“然后?”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诧异,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个“然后”。
“对呀,然后呢?‘傲阳’这名字该是有什么特殊意思,或者是其他什么有趣的典故吧?像我,我的名字是我父、就是我爹爹。”还是不习惯民问用词,一时之间差点儿又说错,怀袖傻笑了下,这才又道:“我的名字是我爹爹替我取的,‘怀袖’这名字表示我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好象他揣在怀中时时刻刻带着的珍宠。”
“可想而知。”她的解释正如他原先所想。听着她悦耳甜润的嗓音,对这一番解说,他无条件表示认同,冷峻英伟的俊颜上隐隐含笑。
“那你呢?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在他有所反应前,她自己又快乐地接了口。“别说、别说,让我猜猜、傲阳……嗯,取名傲阳,你爹爹是不是希望你傲视寰宇、做个阳世间最了不起的人?”
他扬眉,没表示任何意见,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我说对了是不?”她当他是默认,可觉得得意极了。
喜欢她这样子地笑。那么样的灿烂,那么样的欢喜无忧,对着她纯真无邪的笑颜,他几乎要看得入迷,不能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像她这样的人,就像是能让人忘却所有烦忧似的,仅是一个笑意盎然的欢颜,便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并甘心付出一切,以求长保这抹甜笑。
“嘻,傲阳,你这名取得可好,跟我的怀袖一样的好听呢!只是……只是你也别太累了,你已经够了不起了,别再板着一张脸加强你那一身的逼人气势了,看你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恐怕会让你吓到呢!”抚着他的下颊,她老实地说道。
“那你呢?怕我吗?”感受她轻柔的抚触,他在宜人的淡雅清香中轻问。
“怕?”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她笑了出来。“怎么会,我知道你跟雪儿一样,都不是什么坏人,虽然看起来冷淡不好亲近,可其实你们只是不轻易也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
跟一个已死之人计较不是他会做的事,所以就算是与冷雪被相提并论,让他不是很满意她的答案,但也勉强接受了。
“像你们这样的人,要改怕是难了。”皱皱小鼻子,她摇头又晃脑的,那故做正经的样子好不逗趣。
“改了又如何?”他让她惹得想笑。
“是不如何啊?可是高处不胜寒,你一直这样子,别的人敬畏你都来不及,怎会想到要亲近你,这样……你不寂寞吗?”她一脸的怀疑,一双圆圆的妙眼打量着他。
“寂寞?”从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略感惊讶。
“是啊,寂寞!”她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肯定,“而且不光是寂寞,还好辛苦的呢!”
想他阙傲阳,活了二十六个年头,有谁对他这样说过?
他不语,只是看她,像是洗耳恭听,等着她赐教。
“当然辛苦了,我知道的,要当世上最了不起的人是件很辛苦的事呢!好比身为九堂院首的你,要经营这么大的事业,除了文韬武略缺一不可外,对事情的思虑要比别人周密、要谨防有心人士的暗中算计,在事情的判断上,不能有太多个人的情绪、不能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凡事以大局为重,不论什么事,都务必要做到最好,以谋得最多人的利益……一个人要做到这样,还能不辛苦吗?”知道自己的口才不好,但她已经尽力地把想说的给表达出来了。
他是真有点讶异了,没想过竟能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见解。
“怎么会知道这些?”这善解人意的可人儿啊!抚着她柔美白皙的丰颊,他的心中溢满许多从未有过的心情。
“我就是知道嘛!”淘气地轻吐粉嫩小舌,她知道绝不能说出她是拿父皇与六王叔当模板来说嘴的,要不,若让他追问下去,别说是父皇跟六王叔的身分会曝光,就连她自己的身分也不保了。
“咦?我们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太危险了,还是连忙改个话题吧。
阙傲阳知道她想带开话题,虽不明白她为何对自身的事绝口不提,但他也没强迫她。
“呃……我们原先是在说什么?”努力想着原先的话题,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糟了,快想快想,千万别让人套出她的身分,在找到十二个师兄前,她可不想让人揪回宫里……等等!
“啊!”她惨叫一声。
在阙傲阳开口询问前,君怀袖忙不迭地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怎么了?”他制止住她。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离开,我还有事要办呢!”她急道。
真是的,师兄!她是出来找师兄们的,怎么全忘了这回事儿了?
“什么事?我让人替你办。”他专断地说道。
“没人能替我,这事儿我得自己办。”她又想推开他,但无可奈何,他就是不放手。
“什么事得你自己去办?”他很不满意她急欲推离他的态度。
“就是帮我父——”最后一刻,她还是将“皇”字给咽了下去,“我是要帮我父亲,就是我爹爹找人。其实也不对。该说是要帮我老顽童师父找人、传话儿,是我自己想找这些人来帮我爹爹的。”
“到底是帮你自己、你爹还是你师父找人?”他不接受这种模糊的答案。
“就是老顽童师父死了嘛,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老顽童师父的其它徒弟,然后把这十二个师兄找来帮我爹爹做事。”她解释。
“十二个师兄?”
“对啊,十二个,因为老顽童师父说他们是七侠五义,那总共就是十二个。”她老实地回答。
“七侠五义?”阙傲阳皱眉,这名号他听都没听过。
“是啊,七侠五义,很响亮吧?我这十二个师兄一定是侠义心肠、急公好义的贤能智士,才会让人冠上这么响亮的名号。不过想也知道,是我老顽童师父的徒弟嘛,当然是很厉害的。”她一脸与有荣焉。
“你没见过这些人?”略过她想象的赞耀,他以她的话来做判断。
“没啊,我是在师父断气前才知道我有师兄的。”
“你这师父是怎么认来的?”他问。对这人的来历很是好奇。
“呃……其实是阴错阳差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被告诫不能说。“反正就是两年前碰巧认到的,从那之后,师父教了我很多东西。”她强调。
早料想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阙傲阳已认定了她所谓的师父,实则是个利用她的天真善良来骗吃骗喝的老人家,所以直接略过她的强调。
“七侠五义是吗?我让人替你找。”他做下决定。
“不行,我得自己去找才行,这是我送给爹爹的大礼,我要找他们来帮爹爹做事,当然得由我自己找才有诚意。”她连忙抗议。
“诚意?你找出他们是要帮你爹爹做什么?”直觉觉得这骗子师父教出来的徒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即使是有个七侠五义的美名也一样。哼!七侠五义?连听都没听过,哪儿来的欺世盗名之徒。
“你不知道,我爹爹他……他的生意做得很大,需要很多有能力的人来为他效力。”她勉强找出个说法来回答。
“你爹爹是做什么的?”这样问不是怀疑她的话,阙傲阳百分之百地相信她——依她的谈吐言行、饮食习惯跟一些小细节上的行为,在在都足以证明她是出身于大户人家的千金娇儿,只是他想象不到,她的家是有多大户——现有此一问,纯粹是临时顺口问的。
“我……我不清楚。”眨着眼,怕露出马脚的她努力想着合理的解释:“爹爹他……他的事业很大,什么都做的……”
他接受了她的解释。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娇生惯养的,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像她这样天生生来让人疼宠的娇娇女,为了保持她的那份难能珍贵的性灵,家里的人是不拿这些世俗之事烦扰她也是自然的。
“哎呀,你别问那些了。”她连忙再带开话题。“反正我要找我十二个师兄就是了,而且是不让人帮,我要亲自去找,亲自!”
“问题你不知道他们人在哪里。”一句话,堵死了她的抗争。
“可是……”她想着反驳的话语。
“我没不让你‘亲自’去找,但在找之前,该先让人去打听出这十二个人的下落是不?”在她感到苦恼前,他已出声安抚她。“事有先后顺序,你先留下来等,等有了那十二个人的下落,我再带你‘亲自’去找也不迟的,你说对不对?”
这……好象有道理耶?
考虑了片刻,最后,一抹甜甜的笑扬起,她点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你再陪我去找。”她完全相信他的建议。
“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一语双关。
“嘻,你想,我这十二个师兄会是怎么样了不得的人呢?七侠五义,江湖上评价这么高,一定是跟你一样了不起的人。”想起未曾谋面的十二个师兄,她又开心了起来。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为了不让他失望,继冷雪生死的谎言后,又一个善意的谎言出口——“江湖上是非恩怨多,我致力经商,能避则避,对这些事没研究。”他说。
事实上,就因为致力经商的关系,不管是经济、政治还是江湖中的事,他都得有着某种程度的了解,所谓知己知彼,方熊百战百胜。而对于她的老顽童师父或是七侠五义师兄们,他压根儿是一点印象也没。
“没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是我老顽童师父的徒弟,那一定是很厉害的,真的,因为我老顽童师父真的是无所不能……”揉了揉眼睛,她替自己挪了个舒服的姿势。
阙傲阳没接腔,只是顺手理了下她的发。
她突然僵住。
因为突然想到,她这样的姿势是纪师傅口中坏女孩的表现……一想到此,两道秀巧的眉登时拧了起来。
“你觉得我是坏女孩儿吗?”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开口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他诧异她换话题的速度。
“没什么,只是临时想到的。”微嘟着小嘴,她恋恋不舍地推离他的温暖。
完全不懂,为什么让人这样搂抱着就是坏女孩?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变啊,不过就是让自己有个舒服的好姿势而已,她喜欢让喜欢的人这样抱着她,但纪师傅却说不可以,这是为什么呢?说起来,其贾她也早该找人问了,为什么从她十二岁后,她父皇就不再抱她了呢?
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懂这其中的原由。
“什么坏女孩,你别胡思乱想。”不是严厉的话句,但很明白地宣示着,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
觉得他的样子比起纪师傅还要有说服力,当下,怀袖觉得他说的话比较有道理,是比较值得信赖的,所以她决定将纪师傅所说的话给忘掉。
“对了,我刚说到哪儿了?”心情顿时变得极好,她又舒舒服服地窝回他的怀中。
“你师父。”他失笑,好心地提醒她。
“对,就是我老顽童师父。”她想起来了,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
“你别看我什么都不精,可我老顽童师父才不是这样,他真的是个绝世高手,是我这个徒儿自己不争气而已。”轻巧地打个呵欠,她满足地抱紧他,将小脸蛋埋在他的胸膛中舒服地磨蹭,就像只讨宠的小猫咪一般。
“累了?”无法不注意到她明显的倦意。
“还好。”撑起精神,她笑了笑。“我想跟你说话。”
闹了大半天了,也该是累了,但她不想结束这样的时光。当然,并不是说以后就做不到了,只是她就是想多延长一会儿这样子的感觉,好轻松、好愉快,她喜欢现在这种气氛,有人宠着她、哄着她,陪她聊天解闷。
当然,宠她、哄她的人,她一向就不缺,可现在的感觉不一样,不光是有他提供的温暖,她心里头很清楚,那是因为“人”的关系,因为跟其它人比起来,他是不同的。
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或者,是因为他的怀抱所带给她的感觉吧?
他的怀抱,总是让她有种温暖跟心安的感觉……有点像记忆中父皇的温暖怀抱,但除了同样的值得信赖与珍宠外,说是相同,感觉起来却又是那么的不一样,一种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他的胸膛真的是很舒服又很温暖,像是会让人上瘾般,是个会让人深深眷恋的温暖怀抱就是了。
此外,也或者是因为他的样子。当然,这指的不是他有着一张她看过最好看的脸,她指的,是他不言不语时的冷漠模样。
他总让她联想到冷雪,那个不善言语、有着最冰冷的外表,却跟她亲如姊妹的冷漠女子。虽然他是男的,但就是感觉嘛,而因为这一点,对他,她总有种熟悉的亲切感,很自然而然地会想亲近他,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其实,他为什么会显得跟别人不同,真正的原因不明,但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它的,那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她说不出来,只知道她喜欢他、眼前的男人——阙傲阳,在最初时就喜欢上了。
“说话?以后多得是机会,累了就睡会儿吧。”他为她的孩子心性哑然失笑。
“不累、不累,我们来说说话嘛。”她娇声央求着,就是不想让他离开。
“我不走,你先睡会儿。”看出她的意图,他承诺,一点也不像是先前连避着她好几天的男人。
“嗯。”她欣然答应,但还有下文。“那我们还是可以谈谈夭嘛。”
“谈天?谈什么?”因为她的坚持,不由得让他出现了一丝的为难。天知道除了公事以外,他可从没想过谈天这档子事,总不能让他对着她大谈公事吧?
“什么都好啊,像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谈天说话了吗?”她好不天真地笑着说道:“那好,我们来说话。”看着她那让人无法拒绝的甜笑,他顺着她。
“好,我们来说话,你知道吗……”
这是个适合私语呢喃的午后,不管是什么样复杂的心情,有什么话,都悄悄地说,让那些不明的心情及感情趁此加温沈淀。
疏松影落回廊静,芳草香生小洞幽。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土。
好一个适合私语呢喃的午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