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02

苏释: 你好,检察官 1-10

chapter 1

时间:七月二日,星期一,早上七点半。
地点:B市北市区人民检察院
人物?
好吧,人物确定了,就是站在检察院门口的此人。
传达室老吴看着眼前的女子差不多已经站了十分钟,也没什么动作。奇怪了,她这是干嘛,伸冤还是举报,这么杵着总不是个事儿啊。
老吴忍不住,纳闷地探出头,“同志,有事吗?”
大大的遮阳帽盖住了她半张脸,具体也看不清长啥样。她反应过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个,大爷,我想问一下举报中心在几楼?”
还真是来举报的,难怪武装的那么严实。老吴指了指后面的大楼,“二楼左拐,有牌子写着呢。”
“谢谢您。”她看了看表,微微叹气,算了,该来的迟早要来。
老吴看着此人的背影,心想,难道又有什么大案子要来了,这检察院好歹也是个是非之地,不比公安局乱子少。
走进主楼,她终于把身上的装备卸下,几根发丝粘在额头,抹了一把脸,啧啧,全是汗。她嘀咕了几句,正打算寻摸楼梯上去,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一看屏幕上的号码,她的五官差点拧一起。狠狠地摁下通话键,只听一阵尖锐的女声叫嚣,她忙不迭地把手机离耳朵远点。
“喂!喂!陶乐,怎么那么久不接电话啊,到了没?”
“我说老娘诶,您犯得着三分钟一电话吗,还怕我被人拐了不成。”她真是受不了老妈这种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干了啥犯法的事,到哪儿还得有人看着,这跟监外执行有什么区别。
“你少跟我贫嘴,到检察院了?”
“到了到了,我正要上去呢。”还不是被你这电话给耽误了,她心想。
“别忘了待会儿去找你姨父,让他带着你,别一个人瞎跑。还有啊,跟领导好好说话,嘴巴甜点,该低调的时候咱就低调——”
“行了,妈!”赶在她的耳膜穿透之前,出声打断,“我一实习的能出什么风头,领导才没闲功夫理我这茬呢。”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表面是让你实习,可跟正儿八经工作没啥区别。你姨父说了,科里一有人退下来,这编制你是十拿九稳,他都跟上面通了气了。外头有多少人跟你抢饭碗知道吗,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老妈的意思她懂。她也承认自己是有点散漫,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分轻重。现在就业困难,谁家有个关系,哪怕是天涯海角的亲戚也得利用上。家里安排她到检察院工作,也是看中这个地方的稳固性,公务员这条路总是没错的。
“妈,这些等我考上公务员再说吧,现在我知道怎么做,挂了。”没等电话那头出声,她就直接摁了手机。
她就不懂了,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有这么让家里觉得不靠谱吗。老妈说枪打出头鸟,凡事要低调。得,她就低调,早上出门把自己弄的密不透风,长袖长裤凉帽一个都不少,她比神经病医院的人都不正常。大夏天的,她容易嘛!可一到检察院门口,她就慌了神,猛然领悟到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底气一下子抽没了。
唉……还是学校生活最适合自己啊!
这么想着,又出了一身汗。这检察院大厅也是,连个中央空调也不开,省电也不带这样的。她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仪表还是很重要的,她丢脸事小,可不能给她姨父丢脸。人家毕竟是检察官,她一小破亲戚来这里真是沾光了。
上了二楼,她依照传达室大爷的指示找到举报中心。一瞅,大门紧闭,这大星期一的难道休息?她仔细想想,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干脆先打个电话给姨父再说。
“喂,姨父,我是陶乐。”
“小乐啊,到了吗,在哪儿呢?”
“刚到科室门口,可我看着好像没人,门也锁着。”她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应答。
“这样吧,你先上四楼,我在公诉科。”
“哦,好的。”
她就知道今天不顺,早上出门的时候眼皮都在跳。这下倒好,出师不利,她还得仰仗姨父的安排。
陶乐又爬了两层楼,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公诉科。印象中,她总觉得检察院是个阴森森的地方,尤其是这公诉科,她是打心底害怕,凡有个作奸犯科的都得通过这儿,在里面工作的通常就是我们所说的检察官。
对这个职业,陶乐不是很待见。你就说审判的时候,法官和律师倒不是什么狠角色,就这控诉的检察官最凶悍。她讨厌他们冷硬无情的态度,即使有些犯罪在道德上是情有可原,可到他们手里就成了罪有应得。
幸好,她只是个待定的,长不长久还是未知数,公诉这种工作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门开着,科室里没几个人,陶乐寻找着姨父的身影,见后面有个男人起身向她招呼。
“小乐,来啦。”
还是她姨父好,慈眉善目的。再一看这些人,死沉沉的,表情严肃,大夏天的这科室都不需要开空调,光这种冷凝的气氛就够解暑的。
难得有陶乐这样学生装扮的进来,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大多只是好奇。
“诶,我说许检,这姑娘谁啊?”邻桌的某大姐八卦了一句。
“我外甥女”,姨父很自然的介绍,“赶上暑假让她来这儿实习实习。”
陶乐低着头,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老实安分,老妈说的对,该低调时就得低调。
“去哪个科?”大姐似乎是打算八卦到底。
“先去控申吧,那儿比较清闲,女孩家的让她跑来跑去也不合适。”
“要我说啊还不如来咱们这,控申能干出啥事儿,咱们科正好缺人。”大姐主动拉人,似乎打定主意要陶乐来公诉混。
姨父转过头,“小乐,你觉得呢,要是想多点实践经验就来公诉。”
什么时候这决定权交给她了?从进这科室那一秒起,她就决定不搞公诉,这下倒好,事与愿违。
“姨父,我暑假还要准备公务员考试,我怕没时间看书。”她没有说谎,只觉得这是唯一推脱的办法。
“你这么说确实是个问题,考试要紧……这样吧,还是去控申,那清净,你平常也好看看书。”
还是姨父通情达理,陶乐心里乐开了花,点头答应。
“对了,小乐,什么时候开学?”姨父问道。
“九月中旬,还早着呢。”口上这么说,其实陶乐心里一片哀怨,她应该在家享受假期的,为嘛上这儿来受苦。
那大姐又凑过来,“许检,你外甥女在哪儿上学呢?”
科室里就爱攀比这些,谁家儿子上啥名牌大学,谁家女儿嫁了个有钱人,都是要命的主。姨父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她刚大四毕业,不过考上了B大研究生,还是刑法专业。”
糟了,这下她想低调也没法低调了。姨父这是把她老底都揭了,说不显摆谁信呢!
“哎呀,真看不出呢!”那大姐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陶乐,“我说这闺女看上去怎么就那么机灵,真是块好料。”
听听,这都什么话呀,难道之前她就是一木头疙瘩。
“诶,你说B大,那不是谁也在里头嘛。”大姐突然开口,具体什么意思陶乐也不明白。
姨父笑了笑,“还真是,回头问问他。”
“不用回头问,这不是来了。”大姐看着门口,“小苏,正巧说起你呢。”
名为“小苏”的人走到他们身边,“说我什么呢?”
咦,这声音好耳熟,陶乐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转头一看,靠,怎么是他!陶乐用力的眨了眨眼,不是幻觉,真的是这个人!
“小苏啊,这是许检的外甥女,她刚考上你们B大研究生,还是刑法专业呢!”
大姐,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对你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陶乐想着,不自觉地握拳,她的火快压不住了。
“哦,是吗?”那人笑了笑,故意拉长声调。
姨父拍了怕陶乐的肩膀,“小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苏易文检察官,他还是你们B大的教授。”
苏易文,她怎么不知道这个人。
大四下学期对陶乐来说简直是一场恶梦,这个伪君子,她恨不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许检不用介绍,我们认识。”苏易文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似是情人间的耳语,“是不是,陶乐?”
握拳的手终于松开,她抬起头,弯起眼眸,“苏老师,好久不见!”


chapter 2

四个月前。
当陶乐提着行李箱走进宿舍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顾丽雯一掌拍来的书砖,确切的说是所有教材里最厚的刑法学。
陶乐揉着被拍肿的额角,一脸愤愤不平,“老大,您老是更年期提前了还是月事不顺啊,我这脸上的零件可都是原装的,砸坏了我上哪儿配去!”
一旁的刘皓月立马拽住陶乐,低声道,“桃子,老大正气头上呢,她也不是故意拍你的,我们几个都挨过砖了。”
见一干人等同样红肿的额头,陶乐更有种暴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怎么了?”
“喏,还不是为论文的事心烦嘛,名单都下来了,你自己看去。”
一说论文,陶乐机灵了,刚过完年她拖到现在才来学校报到,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小心翼翼地绕过众人,见那张可怜的论文名单正被顾丽雯的魔爪蹂躏着,陶乐颤悠悠地伸手,“老大,我看看,您先消消气。”
顾丽雯一拍桌子,吓得陶乐大气都不敢喘,这要是赶在清朝,顾丽雯就是她的老佛爷。
陶乐顺势发扬她的狗腿情操,撩起袖子,关节咔咔作响,“老大,到底是那个无耻狂徒惹你了,姐们儿我替你出气去!”
顾丽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大胸女人!”
什么大胸女人,陶乐纳闷地望了眼刘皓月,示意她来做解说员。
“唉……是这样,老大原来挑的不是小叔叔嘛,也不知怎的,被分到司法文书那女人手里,你有印象没,就是那个讲课尖声尖气,对男生乱抛媚眼的波女!”
这么一说,陶乐还真想起来了,此女三十出头,长相一般,却生的一副好身材。每到她的课,为近距离目睹伊的风采,男生都是争先恐后地抢座,流血事件隔三差五会地上演一出,可即便如此她在男生心中绝对是女神级人物。
当然,有正就有负。在女生的圈子里早已经把此大胸女人列为头号攻击的对象,说是嫉妒也好,眼红也罢,她们看不惯的是大胸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什么逃课,考试挂科,在男生那里只要对她哄两句那就万事大吉,可她们女生不一样,有一丁点小错就被抓住小辫子不放手,往往在考试和成绩评定上严酷打压众女。
有一句话说的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现实中那绝对是天方夜谭,女人争执的对象永远都是男人,恰恰在法学系里又产生了新的案例,她们和大胸女人的战争虽然也是以男人为导火索,但终极目标却是班级里的主导地位,男人只不过是过场的炮灰。
陶乐不禁感叹,顾丽雯摊上这事儿也是命中注定,好不容易熬到大四毕业,最后居然来这么一手。不过,同情是一回事,刚才说要替顾丽雯出气,陶乐立刻打消了念头,她可不想成为男生群殴的对象。
眼瞅着顾丽雯眼中的熊熊大火,陶乐笑了笑,“老大,算了,咱们只要不犯错,她拿你也没辙,说到底还是平安毕业的好。也或许,她对毕业生还是会仁慈的。”
人性本善是陶乐一直奉信的至理名言,只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有点火上浇油。
顾丽雯抬头,声音冷冷,“桃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吧,要不咱俩换换,你就当为解救苍生。”
苍生,我呸!丫就你一人,我吃饱饭没事干了救你?
陶乐这么想着,嘴上还是来软的,“老大,你看你,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你知道我诉讼学的最差了,犯不着去撞枪口。”
陶乐有先见之明,她选的导师可是刑法组的一把手,F大毕业的博士生导师,还是个女教授,人出了名的亲切,对学生也尽责。正因为有这样的导师,陶乐毫不犹豫的在考研时选了刑法专业。只不过,初试成绩未出,陶乐这日子也过的胆战心惊,深怕自己一年多的辛苦付诸东流。
正说着,刘皓月指着那张名单说,“对了,桃子,你们刑法组也改了知道吗?”
“诶?”陶乐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其实这次的导师安排不是往年学生自选,是按学号排的,你原来选的不是冯老师吗,现在换了。”
换了?换哪只王八羔子了?
陶乐已经无暇顾及老大的怒火,一把抽出那张名单,满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终于在刑法C组里找到了自己,还有箭头指示的导师。
“不是,皓月,你确定这张就是名单?”
刘皓月点头,“千真万确,你的导师就是他。”
苏易文,陶乐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脑袋里的CPU飞速运转,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这会儿陶乐绝对不必顾丽雯心情差,口气很是暴躁,“他哪儿冒出来的啊,我不认识他!”
“你不需要认识他,他认识你就够了。”
刘皓月这冷水泼得真是绝了,堵得陶乐一个字都蹦不出。人家顾丽雯好歹知道对方底细,大胸女人说白了就是爱听好话。可她陶乐不一样,待了四年的大学,什么讲师教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唯独这个苏什么文的她没听说过。
刘皓月安抚了一句,“看这样子应该是新老师。我可听说新老师对自己第一届毕业生最好了,他们也得做出点样子给领导看不是?”
听着倒是有些道理,陶乐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七上八下,好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连对手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这毕业道路看来是崎岖坎坷啊。
“还有还有……”见刘皓月扯了张便笺递过来,“你们刑法组下午开会,地点我在班长那儿抄了,你可别忘了。”
陶乐只瞥了一眼,呵,丫的办公室居然在研究生楼。行,既来之则安之,她可不信自己的运气比顾丽雯衰!
当然,这句话如果是四个月之后陶乐说的,那么她绝对会鄙视现在的自己,只是当下她很傻很天真地深信着刘皓月那套新老师论,孰不知自己正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
不归路——此刻陶乐脑海里确实浮现了这个词,她看着周围一竿子男生,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又瞅了瞅刘皓月给的便笺,说是六楼大厅集合,可怎么全是男生。
难倒刑法C组除了她就没女的了?
“陶乐,你来啦。”
她一听这嗲地出水的声音,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一出电梯就觉得不安,敢情这娘娘腔跟她一组。
陶乐转过身,满脸微笑,“哟,原来樊建你也选了刑法呀。”她连自己都不相信能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好比俩妓院老鸨甩手绢唠嗑。
樊建,我看你就是犯贱,丫的父母取名都这么个性,难怪儿子变成这样,比娘儿们还不是!不对,要是有几分姿色或许她还能当人妖表演欣赏,可关键他长的也太对不起人民群众了,整个一上帝的错误!
“是呀,我就知道你会选刑法我才来这组的。”
樊建一笑,吓倒全校。
陶乐觉得这句口号简直就是21世纪的经典之作,她实在受不了他那种欲作娇羞却恶心到家的猥琐笑容。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他跟着她才来这组的?
“呃,你怎么知道我选刑法的?”陶乐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了如指掌。”樊建一抚他那油光发亮的额发,眯着那双老鼠眼,“我还知道你考研也选了刑法,当然啦,我也报了,跟你一样。”
贱人,居然调查她!
陶乐知道樊建对她一直都是居心叵测,她自认为没有招惹过他,起码四年来没说过几句话,更没表现过一丝好感,她没有花容月貌,更没有大胸女人的身材,可这家伙像是吃错药一样,疯狂地从大一开始追着她。顾丽雯她们更是嘲笑了她四年,说是被樊建看上,跟中五百万大奖差不多。
现在好了,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样子是打算做长期战斗的准备,上研之后他也得纠缠下去,直到她妥协为止。
陶乐甚至已经开始动摇考研的决定,她从来不诅咒什么人,这时候却非常希望樊建能消失在她面前。
“陶乐,待会儿你有空呗,我想——”
“哎,他们这是往哪儿去呢。”陶乐故意扯开话题,无视樊建故作深情的眼神,在看到其他同学有转移的动作便立刻跟上。她就知道樊建有阴谋,到哪儿都不放过任何约她的机会。可惜,她避之如瘟神。
其实也不能说陶乐绝情,她只是目前对男人还真没兴趣,更何况是这种PH值等于7的另类。她的人生不应该被男人束缚!
好不容易摆脱贱人的纠缠,陶乐问了才知道他们集合只为了确定人员,这个组一共十二人,正如她所料,确实只有一个女生,就是她!
好嘛,敢情她还一枝独秀来着。
陶乐的怨念越来越深,最好别让她知道这名单是谁安排的,不然她绝对抄家伙找他算账。
想到这儿,前面的人又停下了。陶乐正纳闷呢,有人问了一句谁去敲门,她再一看,原来已经到办公室门口了。
又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开口,“陶乐,要不你去敲吧。”
突然被点名,陶乐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抬头,所有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叫一个殷切期盼,好比她就是圣母玛利亚。
“陶乐,你是女生,当然你敲门了。”
什么歪理!陶乐瞪眼,平时他们这帮败类见大胸女人那股子积极劲儿怎么这会儿不显摆了?她就知道一枝独秀没有好下场,只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种的时候。
“行了行了,你们至于这样嘛,敲个门又不是什么大事。”
陶乐皱着眉,大步向前,众男像是给女王让道似的退成两排。
轻叩三下,听里面有人说了句请进。
当然,陶乐是第一个进的办公室,不过里面的格局着实让她震了一下。这哪儿是办公室啊,监狱也比这儿舒服,小小的只有几平米,可怜墙上方还有一排小气窗,采光通风不是一般的差,幸好现在是白天,不然这地方待久了绝对会憋死人,这年头当老师也实在不容易。
没一会儿,十二个人立刻把这‘小监狱’给挤满了。
“老师好。”
众男纷纷鞠躬行礼,为了论文总得先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
陶乐光顾着欣赏风景,都忘了来这是干什么的了。她连忙收回自己的好奇心,也老老实实地学着大家鞠躬说了句老师好。微微抬眼,她只瞄到近在咫尺的办公桌,那凌乱不堪的场面陶乐一辈子都忘不了,书堆得都快成山了,可怜那台笔记本都没地儿放。
这老师真有个性,能摊成这样跟她有一拼。
“不好意思,我这比较乱。”
咦,老师说话了。这么一听,他声音还不错,温润如水,勉强能打个A。
不过,陶乐的心思可不在那上面,她暗自偷笑,这人倒还有救,知道自己在学生面前出丑了。
“先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苏易文,是你们刑法C组的导师。”
终于进入正题了吗。陶乐抬头,不想恰恰与那个男人对视了。


chapter 3

陶乐失算了。
她怎么也没预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气质清隽,着装也是一丝不苟的男人能跟杂乱五章的办公桌挂钩。她更是没预料到,他正看着自己,明晃晃的眼镜片后面,一双桃花眼似乎微微含笑。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眼花了。
正想着,忽听一阵尖锐的女声回荡在耳畔。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绝了,真他妈绝了,谁这么没品味居然拿街歌做铃声,况且这音量未免也太大了,快赶上民工在公交上外放的效果了。
然而,当陶乐眼睁睁地看着苏易文从那堆书里挖出一只手机,她已经被雷得外焦内嫩了,只是努力憋着气不敢笑出声。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陶乐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苏易文只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淡淡的眼波扫过众人,最后又定在陶乐身上两秒。关于这个细节,陶乐的敏感神经也觉察到了,这两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好意思各位。”苏易文笑了笑,顺手拿过手边的名单,“人都到齐了吧。先跟大家说一下,因为我是前不久刚调过来的老师,所以对大四的毕业论文还有一些细节工作不太了解。如果可以,你们十二个人当中最好能选出一个组长,这样我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通过那位同学传达给大家,总比现在要你们过来开会方便。”
话一出,下面的男生开始蠢蠢欲动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啊。
所以当众人的目光投向陶乐的时候,组长人选也产生了。要不说是大胸女人培养了这帮败类,关键时候他们的默契就是强。
陶乐不是木头,自然知道他们心里的算盘,她怎么可能当第二次炮灰,这个时候就得先发制人。
“那就这位女同学当组长吧。”
苏易文的一句话已经把陶乐的‘先发制人’华丽丽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更是云淡风轻地问道,“对了,你的名字……”
“老师,她叫陶乐。”有人立刻报上了她的大名,唯恐组长人选发生变化似的。
苏易文微笑,“陶乐……是吗?”
那一秒,陶乐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怎么苏易文一说她名字就浑身不自在似的。赶忙又瞅了瞅,他也没什么不对劲,温文尔雅的笑容,西装领带样样不少,总之人模人样。
陶乐啊陶乐,现在是纠结这种东西的时候吗,你连个发言机会都没有,组长这事就这么定了?越想越不公平,她怎么也不能摊上这种差事。
许是她的表情变化频率太快,苏易文便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苏老师,我——”陶乐顿住,她不是说不出口,而是这会儿苏易文的笑越来越刺眼,更像是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他反问,等着她的答案。
陶乐其实有一肚子问题,凭什么让她做组长,凭什么就她一个女生在这组,凭什么她还是个女的!
苏易文隐去眼里的笑意,“如果没有问题,那我继续说了。”
陶乐实在忍不住了,死就死吧,反正这个哑巴亏她不想吃!
“苏老师,我想问——”
“好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苏易文打断,无视陶乐渐渐铁青的脸色,“联系方式我待会儿给你。还有,我一周只有两次课,所以来这个办公室的时间很少。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咱们最好节省大家的时间,你觉得呢?”
一番话又一次镇压了陶乐,她自问平时反应挺快,这会儿像是喝了胶水,嘴巴都张不开。苏易文摆这么一道,无形中在告诉她这个组长你是当定了,要不干那就是对不起广大群众,还有他的宝贵时间。最关键一点,这论文的生杀大权可握在他苏易文手里,陶乐有理由说不吗!
陶乐一脸谄媚,“苏老师,我没问题。其实我就是想说这组长我当了,您继续。”她变脸功夫是一流的,权衡了一下,大不了就辛苦这三个月,等毕业了谁还管得了谁啊。
苏易文笑了笑,算是对她的态度相当满意。
“关于论文我简单说一下,论题自选,但你们中间不能有重复。选好题之后,让陶乐汇总下周交给我。”
呵,这就给她派任务了。陶乐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但也只能忍着。
有人提问了,“苏老师,那写同一个方向没关系吧?”
“这个没关系,只要论点不重复就可以。”苏易文顿了一下,口吻严肃,“凡是论文都会上传到资料库,所以我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不能有抄袭现象,万一被学校查出来,我也保不住你们。”
身边几个男生听了,脑袋立刻都耷拉下来,估计是原本都抱着侥幸心理,谁想会是这种情况,不过,陶乐可不这么认为,丫就是找借口,你一新老师,能保住我们才怪呢,这要是跟着冯教授,肯定没风险。算她倒霉,跟着个手里没权没势的主儿。
苏易文又补充了一句,“论题确定之后你们顺便把大纲列下来,我可以再帮你们修改。”
这还差不多,陶乐不得不承认,苏易文虽然不靠谱,可看样子倒是挺尽责。
“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易文发话,众男纷纷摇头,一个个都巴不得立刻走人的样子。
“那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另外通知。”
这是要放人了?陶乐一直绷着的小神经也松了下来,她终于可以和这个监狱说拜拜了。
正转身要走,只听苏易文的声音又响起,“陶乐你留一下。”
该死,她把自己是组长的事给忘了,丫这就开始要压榨她的劳动力了。扭头看到几个男生幸灾乐祸的眼神,陶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纵使有天大的怨恨也得往肚里咽。
为了毕业,忍住,忍住!
门又被关上,狭小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怎的,陶乐有些不安,之前那么多人,现在空了她一时还适应不了。‘孤男寡女’这个词突然蹦出来,着实让陶乐眼皮一跳,算起来这是今天第N次失策了。
呸呸呸,丫就是一老男人,你怕他做什么!
尽管如此,陶乐离那张办公桌还是稍微退了两步,时刻做好一级戒备。
苏易文当然注意到了,他只是不愿点破,难道自己就长着一张吃人的脸。正要开口,那首经典的铃声又响了。
惊天霹雳,连着两次,而且都是无预警的,任凭陶乐耐力再好也没法忍住,扑哧笑了一声。她大窘,脸色立马恢复正常,只是心里惴惴不安地开始想象即将会发生的惨剧。
苏易文边打着电话不时瞥了眼陶乐,那眼镜片的反光在她看来就是杀人的信号,阴森恐怖。至于眼神,由于背光,实在无法看清。
陶乐真的很想说,她笑完全是苏易文的责任。她能理解他们老一辈有自己欣赏的事物和爱好,可关键也用不着这么高调吧,好歹调成静音或者振动不是。刚才自己这么一笑,指不定待会儿他要怎么批她呢。
总结一句话,代沟是社会发展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也是引发人类暴动的根本因素之一。
随着苏易文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他一挂电话,陶乐的心便揪了起来,背后冷汗直冒。
办公室一下子静了下来,陶乐甚至不敢抬眼,要和他对视,她还真没这胆子。陶乐想唯今之计还是先道歉来的好,等他开口训她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陶乐,这是我的电话你记一下。”
“哦,好。”
陶乐准备拿笔,等等,苏易文说让她记电话,他不是应该批她吗,说她不尊重老师一类的,反而跟没事儿人一样,也太不正常了。
“怎么了?”苏易文见她没有动作,笑着问了一句。
陶乐反应过来,“没事,我其实还想问老师你的课表,这样有事也可以直接去教室找你了。”她真不是一般的机灵,要不然刚才又出洋相了。
苏易文点头,拿纸又写了点东西递给陶乐,“你看一下,上面还有我的邮箱,刚才忘让他们记了,你回去告诉大家,以后论文可以做成电子版发给我。”
“嗯,知道了老师。”目前还应该以论文为重,陶乐决定忽略刚才的小插曲,他毕竟是老师,怎么会跟学生一般见识呢。
这么想着,陶乐自然开心许多,放好纸条,灿烂一笑,“苏老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下个星期我再来。”
“嗯,去吧。”苏易文回得很爽快。
这时陶乐已经完全相信苏易文是个不错的老师,虽然比起冯教授逊色了点,可光对学生这种态度她就欣赏,反正越看他越顺眼,且这个组长之职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带着轻快的步子,陶乐走到门边,心想着回去还真要好好谢谢刘皓月,是她让她对新老师有了信心。
“对了,陶乐……”
苏易文突然叫住她,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陶乐以为他还有未交代的话,笑呵呵回头。
苏易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容诡异,“以后想笑,不用憋着,对身体不好。”


chapter 4

陶乐几乎是拉着脸走回宿舍。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易文最后来这么一手,什么叫想笑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她笑,还不是因为他!
不对,陶乐思忱着,也不能全怪他苏易文,只能说是自己道行太浅,被丫的外表骗了。现在才知道这人非常阴险,表面上先给她个甜枣哄哄,等她戒心一放下,再用盐水鞭子开始抽她,这招可真够狠的。
陶乐握着拳,心里的火蹭蹭直冒,苏易文,老娘要不是看在快毕业的节骨眼上,早上去就把你丫给掀了,看你那小破眼镜儿还放光!
一边想着,陶乐推开宿舍大门,却万万没预料到顾丽雯那台老爷笔记本正鬼哭狼嚎般地放着歌。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陶乐实在受不了了,扯着嗓子,“老大,把这歌关了!”都是这首破歌惹的祸,不然她不会这么倒霉。
众人见状,意识到陶乐的不对劲。顾丽雯也赶忙把歌停了,回头看陶乐不爽到极点的表情,便问,“桃子,出啥事儿了,谁惹你了?”
这话似乎是她早上刚问顾丽雯的,现在倒好,原原本本还给她了。陶乐这时候不得不相信有报应一说。
刘皓月上前帮她顺顺气,“你说你,开个会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嘛,是不是论文出问题了?”
陶乐突地直视刘皓月,口气森冷,“千算万算,我就是信错了你!”
这台词搞得跟拍武侠片似的,刘皓月一脸无辜,“诶,我有说什么了吗?”
陶乐一听,更气了,“是你说新老师会对学生不错,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这纯属欺骗我的感情!”
“呃,这个……我那时候就随便说说,这不想让你心安嘛。”刘皓月也恨自己多嘴,没事瞎凑什么热闹,瞅陶乐眼里的小火苗,赶忙转移话题,“你们导师很凶吗,不会是你跟他吵架了吧?”
谁都知道陶乐的脾气,虽然平时整天笑嘻嘻的,可万一要跟谁卯上劲儿了,她是动真格儿的。
陶乐也懒得再说前因后果,沉沉叹气,“我现在倒是想跟老大换换,去跟大胸女人混得了。”
顾丽雯不明白,“合着你们导师比那女人还厉害?”
“厉不厉害,我现在也不好说。总之,丫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原谅陶乐现在混乱的情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形容苏易文。况且女人的直觉不会错,这男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桃子,他是不是对你毛手毛脚了?”刘皓月只想到这点,要不然陶乐不会这么激动。
“他敢!”陶乐拔高音量,“一个老男人还想兴风作浪,反了他!老娘的散打不是白练的!”
说起陶乐学散打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樊建。因为是本地人的缘故,陶乐每逢周末就回家,不知怎的被樊建知道了,丫好几次晚上跟着她,吓得陶乐好几周不敢回家。她家地址曝光是小,人身安全是大。可基于同学关系怕撕破脸,她不想报警,干脆去学了散打,即便自己不是强壮型女生,只要用对巧劲,搞定这个娘娘腔还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樊建的生命力犹如小强般旺盛,被她揍过之后虽然不跟踪了,可追求势头更甚从前,说是发掘了陶乐身上又一闪光点,对她的爱慕之心溢于言表。且照今天的那番话来看,丫已经赶上FBI探员了。
陶乐又想到苏易文,虽然他不是樊建那种畸形儿,可横看竖看也是那种书生型男人,手无缚鸡之力,想动她一根寒毛也是做梦!
“对了桃子,把这些表收好。”顾丽雯到底是老大,宿舍大小事务由她管。
陶乐接过一打白纸,看了眼,“这又是什么?”
“一些评分表,还有答辩记录什么的,总之要给你们导师签字。”
怎么又跟导师有关,毕个业而已,犯得着搞这种形式主义吗!陶乐突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想到自己下周又得去见苏易文,她是该死的小组长,那群败类们似乎还都指望着她,光想想都有些无力。
可再无力,日子也得照样过。
接下来的这周陶乐非常忙碌,一边她自己忙论文,选题列大纲,男生那头还要她催着。要说这帮大爷似乎都不着急,眼瞅着没几个人交题,她就像保姆似的跟着。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白操心,他们毕不毕业关她什么事!可转念一想,万一苏易文到时候给她定个玩忽职守罪怎么办?保不准丫看她不爽,挂了她,那可糟了。
一想,还是得忍,毕业大过天,她总不能拿个结业证出去吧。
费了好大劲,汇总工作拖拖拉拉地进行着,过了一周总算也完成了。陶乐想干脆明天去找苏易文,把论题都交上去,省的麻烦。
翻出上次苏易文给她的小纸条,其实那次她都没仔细看过,乍一瞧,不得不承认丫的字还是蛮清秀的,和他的人一样。
她立马甩头驱赶这种幼稚的想法,什么一样啊,此人的内心是极度阴暗的。
陶乐想了想,打电话就免了,反正现在是中午,先给他发条短信知会一声,总比明天突然跑过去的好。
拿出手机,她快速地打了一句话,却在那时宿舍大门突然被踢开了,吓得陶乐连个谢谢也没打就发送了。
刘皓月风风火火跑进来,“桃……桃……快点……”
“你怎么了,慢慢说。”陶乐害怕又是哪里出乱子了。
刘皓月缓了缓神,“初试分数线出来了,快上网查查。”
陶乐一听,也激动得不行,赶忙扑到电脑前,敲键盘的手指都在哆嗦。除开高考,考研几乎掏空了她的脑力和体力。这辈子也就博这一次了。
查分系统似乎很繁忙,她整颗心都悬着,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着,就为了那个结果。
然而,当分数线出来的那一刻,陶乐被显示屏上的几个数字弄红了眼眶。
“桃儿,你考上了!”刘皓月一把抱住她,使着劲儿,“好你个陶乐,还真有两下子!”
陶乐抑制不住兴奋,眼泪都掉了下来,“皓月,我……我是考上了吗?”
“小样儿,还不赖,超了二十来分呢。”刘皓月笑她。
陶乐抹了把脸,平复着心情,“还得复试呢,现在说考上也没个准儿。”
“一样,复试也就走个形式,没关系的。再说咱是本校学生,导师会看着放宽尺度,不会卡得太严啦。”
话是这么说,陶乐觉得还是不能大意,往往复试被刷的还是大有人在,她琢磨着是不是得去打听这次复试的导师有谁了。
说起导师,陶乐想又起了苏易文,她光顾着兴奋初试成绩,把刚才的短信给忘了。拿起手机,她看着发送报告显示成功,总算要完成第一项工作了。
刘皓月瞄了一眼,“瞧你那样儿,给谁发短信呢?”
“还不是我们导师,什么小组长,我简直是一保姆。”陶乐想起这事还是有气。
“你这样不行,一般老师最烦的就是短信了,他们这代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流行的是电话,你呀直接给他打过去得了。”
刘皓月这么一说,陶乐想想也是,就冲丫那山寨铃声,她就不能对苏易文抱太大希望。
刚想拨过去,她手机先响了。
此号她从不存储,却早已倒背如流,除了樊建那娘娘腔还有谁。为此,她换号也换了不下十个,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因为她知道那贱人总有法子能探听她的一切消息。
陶乐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可今天心情好,她暂时不和他计较那么多。
“喂,樊建,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等等,陶乐你别挂电话!”樊建叫住她,口气难得正经,“其实我就想告诉你初试成绩出来了。”
“我知道。”用不着他提醒,她自己也会查。
“呃,我想问问你初试过了没?”
“干嘛?”
樊建迟疑着开口,“因为……我过了。”
这话一出,陶乐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原以为丫考研究生只是参与一下,哪知是来真的。
“喂,陶乐,你过了没啊?“他不死心地又问道。
“我还没查呢,先这样吧,我还有事,挂了!”
陶乐随口诌了一句,立马把手机给摁了,这事可大可小,她和他要是都过了复试,那往后三年不得继续跟丫耗着。
陶乐越想越不安,眼皮突突地跳。
这时,手机又响了,陶乐不爽,樊建这个死娘娘腔就没想让她安生。
“喂,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别给点阳光你就春光灿烂了!我告诉你,就你那娘娘腔的样子,连如花都比你美上一百倍,你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死了也是浪费土地,半死不活的更是浪费人民币,你的人生,总结起来就八个字——生的荒唐,死的窝囊!”
陶乐紧握着手机,粗粗地喘气,她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爆发,丫真是欺人太甚!
电话里没有回音,陶乐以为樊建被他骂蒙了,“干嘛不说话!”
手机里传来一阵低笑,很轻,却让陶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骂完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陶乐……”
她只觉得头顶一阵响雷加闪电,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诡异的语气叫她,那声音虽然好听却犹如在精神上被凌迟。
“苏,苏老师。”陶乐颤颤地叫了一声,抑制不住发抖。
苏易文声音听不出变化,“似乎我打来的不是时候。”
“不会不会,苏老师,您说您怎么亲自打过来了,我都发短信过去了,明天我就把汇总的论题交过来。”陶乐知道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得小心翼翼,既然刚才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么说刚才的短信是你发的?”苏易文问。
陶乐一口承认,“是我发的,我就想问明天什么时候去找您。”
苏易文没有做声,陶乐想这下糟了,她得罪谁不好,偏偏是这个人,她能不能毕业已经是未知数了。
“明天下午四点到我办公室。”
一声令下,陶乐差点来个稍息立正,她像是对上级领导般地回答,“您放心,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苏易文应了一声,陶乐以为可以说再见了,没想到他又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还有……陶乐,下次有事还是打我电话吧,我毕竟是你的老师。”
她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丫连短信都不会发?
陶乐这会儿也笑不出来,心里就是有点纳闷。挂了电话,她第一时间翻出刚才发的那条短信,一秒,两秒,陶乐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两行小字足足愣了五分钟。
“老公,我是陶乐,明天你几点下课,我去找你。”


chapter 5

陶乐怎么也不相信这种抽风短信是她发出去的。
老,老公?她这是哪根筋不搭调,居然把老师打成了老公,还奉上自己的大名。难怪苏易文特意强调一句什么我是你的老师,下次有事打电话,敢情丫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对他心怀不轨?
我呸,陶乐气地血气上涌,想她正直青春妙龄,纵使丫有几分姿色,那也不表示她会看上他这种老黄瓜,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疯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她刚才还一个劲儿的保证明天准时去他办公室,一想还真有些怕了。谁知道苏易文会不会拿这短信作文章,借机对她蹂躏摧残,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说不准。
现在想想,那么多学科,她为什么要选刑法,而且那么多老师,为什么要安排苏易文来带她!
一旁的刘皓月似乎感受到四周的怨念,弱弱开口,“陶乐,你们老师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陶乐沉默好久,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皓月,论文要是被挂掉,我是不是得读大五?”
刘皓月纳闷,“好好的问这个干嘛,你的论文又没写,怎么会读大五,”可她看着陶乐一脸阴鸷,打了个冷颤继续往下说:“呃……大五倒不至于,可能重写然后延期毕业,不过——我听说也有人因为挂了没学位证之类的。”
“也就说不能毕业是吗?”
“好像是这样……”
刘皓月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说这些都是你陶乐问的,她也只是据实回答而已,怎么会有种不详的预感。
陶乐握紧拳头,青筋暴突,她的大好前程决不能被一条短信给毁了,更不能在得知自己可能会上研究生的节骨眼上出这种乱子!
“话说起来,陶乐,你们导师是叫苏易文吧?”刘皓月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便问道。
“是啊。”一听这名字,陶乐绷紧神经,“他怎么了?”
“噢,我一认识的学妹那天找我借书,正好说起他们刑法老师,我一问才知道是苏易文。你可别看他是新来的,人原来是F大毕业的博士,咱学校好像是高薪聘请过来的,中间冯教授作的推荐。”
吓,看来丫还真有两把刷子。
陶乐撇撇嘴,“他这样的最多也就是一讲师,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可说不定,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学校那些破事儿,这年头看职称认人,你呀好好傍着你家导师吧。”
“嘿,我怎么听着你像是教唆我傍大款啊。而且苏易文没你说的那么神,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是不知道罢了。”陶乐一想起那张凌乱美的书桌和山寨铃声,她就全身抽搐。
刘皓月一脸狐疑,“我怎么感觉自打你见过他,就跟他干上似的。我听那学妹说,苏易文教的不错,对学生也负责,貌似还长的不赖。”
“绣花枕头虚有其表,我就不待见他!”陶乐始终对那人持保留态度。
“你这么针对他,该不会是——”
面对刘皓月的阴笑,陶乐斜了她一眼,“去去去,我还没饥渴到要找这种老男人来填补空虚寂寞!”
“那也说不定,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刘皓月发挥多年来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想象力,总觉得陶乐会爆发点狗血事件。
陶乐不以为然,“你也不想想,苏易文都博士毕业还不早结婚了?况且据不完全统计,这年头好男人一般都有主,剩下的都是那些残次品,樊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行了皓月,我呀再也不听你说的那些了,上当受骗的事一次就够了,我自己独立判断。”陶乐心想,要不是上回掉以轻心就不会被那老男人戏弄。
“总之,你别跟老师较劲,回头吃亏的还是你。”刘皓月正色道。
“这我知道。”
陶乐当然明白,这么些年肚里的墨水虽然就那么点,可见风使舵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她还不至于栽在一个老男人手里。
眼下论文固然要紧,她也不忘去打听这次研究生复试的导师。对于这种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白了都想提前和老师打好关系,等上了考场也容易说话。
陶乐估摸着刑法组一般都是冯教授带头,恰巧下午有她的课,索性先去听听情况。瞅了瞅时间,她想先去找冯教授,然后再去苏易文办公室交差。
正赶上大课间,陶乐一进教室,她先看到的不是冯教授,而是某只躲都来不及的瘟神。
当然,除了樊建那个娘娘腔,还会有谁。
“冯老师。”陶乐上前恭敬的地叫了一声,当然她决定忽视贱人欣喜的目光。
“是陶乐吧。”冯教授一看就是那种慈母型的女老师,对着她微微一笑。
陶乐心里那叫一个欢,像冯教授这种权威人士能记住她的名字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要不说这四年认真学刑法是对的,关键时候就得靠老师对你的印象。
陶乐很谦虚,便应了一声,在偶像面前要淡定。
“哎 ,我看你初试也过了是吧?”
这一问,陶乐身子也僵了,背后直冒冷汗,她偷偷瞥了眼樊建,丫似乎正眼冒绿光的盯着自己。
“是的。”陶乐迟疑着应道。
樊建不甘被冷落,一阵惊呼,“陶乐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担心呢,就怕你初试没过,刚才我还想问冯老师关于你的分数,现在好了。”
他尖声尖气地说了一堆,陶乐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不过这事早晚得知道,她也不指望贱人能放弃,暂时先放着再说吧。
不理会樊建在一旁的花痴样子,想起正事,陶乐心急,“冯老师,其实我就想问问复试的情况,会不会很难啊?”
冯教授安抚着,“别想那么多,好好准备,没什么大问题。”
显然这样的回答等于没说,陶乐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想套套话呢。
冯教授接着说道:“其实今年复试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过几天我要去北京开会,所以赶不上这次复试工作。”
一番话硬生生地打击了陶乐,她原本还指望冯教授这条路能走走后门啥的,现在看来是押错宝了。她所知道的刑法专业老师不多,这一把手都不在,那剩下的也就那些小虾米,这可怎么是好。
“我刚才听樊建说你们这次毕业论文是苏易文老师带吧。”冯教授突然问了一句。
“是啊。”陶乐老实回答。
“复试的工作他比我清楚,回头你们去问问他。”
陶乐顿时警铃大作,小心试探,“冯老师,难道说苏老师会参与复试?”
“其实这些全是校方安排,我也不好多说,总之复试不会是你们想的那么难,放心。而且苏老师不刁难人,去问问他没关系。”
话都到这份上了,陶乐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有点六神无主,之前她总觉得那男人不靠谱,一个新来的老师真有这么厉害吗?
可研究生不是闹着玩的,时间精力花上去了,她没理由被卡在复试上。
陶乐,为了前途,向那男人低低头说两句好话也没什么损失,况且撇开那两次小过节,其实苏易文对学生还是很好的。
也许,之前是她有些较真了。
这么想着,陶乐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看着时间快到四点了,就跟冯教授说了几句便打算去苏易文的办公室交任务,当然为了复试她也得去找他。
急着去研究生楼,陶乐没注意樊建追了上来。
“陶乐,你等等我!”
贱人那小细嗓门引来四周人的侧目,陶乐真不想和他多废话,只是碍于在学校里的面子,她不能对他动粗。
“你又干什么啊,我这还有事儿呢。”陶乐不想迟到,免得可能苏易文说她不守时。
樊建拍着胸口,缓了缓气,“我想晚上请你吃饭,你有时间吗?”
“没空!”陶乐一口回绝,她顿了几秒,厉声道,“我告诉你,别说今晚,以后早中晚都没空!”
“陶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都追你快四年了,你连个饭也不愿意跟我吃吗?”
眼瞅着樊建似乎有暴走的趋势,陶乐平复着情绪,笑了笑,“我都说了咱们是同学,有些事不能勉强嘛。你条件那么好,不至于为我这样。”这种对白,她只能抄电视里的现学现卖。
“我条件好也不招你待见!”樊建说得激动了,一把拉住陶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这么对我!”
陶乐确实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她知道现在不能来硬的。见周围有好多人都在围观,陶乐放软语气,“你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好好说。”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陶乐的大脑飞速运转,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其实,我是有苦衷的……”她满脸悲戚无奈,俨然成了苦情戏里的女主角,就差来滴点眼药水充数。
樊建自然是开始相信,松了手,“什么苦衷啊?”
陶乐低着头,声音很轻,“你看我大学四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樊建摇头,这个虽然他最清楚,但不表示她没有喜欢的人啊。
“知道为什么吗?”陶乐顿了一下,“其实是我不喜欢男人,你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吧。”
樊建差点当场晕厥,陶乐说她不喜欢男人,那么她是……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陶乐心里早已笑翻了,她真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这种理由都想的出来,她连自己名誉都搭上了,看你这娘娘腔还有什么辙。不过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了,往后她在这学校就难混了。
“陶乐,你不能这样!”樊建猛的拉扯着她,用了大力,“我喜欢你是事实,可你也不能这样来拒绝我啊。为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考研考博都行,哪怕你把我当女人也没关系!”
当女人?她连自己是拉拉这种理由都用了,还是没办法让他放弃吗!
“你给我放手,是不是还想挨顿揍!”陶乐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是黑社会大姐大,她一个学法律的,为这个娘娘腔几次徘徊在犯罪的边缘,罪名自然是故意伤害,这日子过的胆战心惊,连出宿舍楼也要看看附近有没有樊建的埋伏,长久下来,她真的快崩溃了。
樊建不依不挠,完全没了男人的模样,小眼睛开始掉眼泪。
“陶乐,你不能这么对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指指点点,陶乐和樊建成了大道上一处亮丽的风景线。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陶乐现在正处于爆发的边缘,只是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后果会很可怕,可能学校处分,也或者派出所拘留,哪一个都会要了她的命。
正想着,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他们两个,伴着严肃的语调。
“够了,快住手!”
突地感受到脸颊一侧投射的阴影,凉凉的感觉,陶乐抬头,逆着光,她终于看清来人,一副明晃晃的眼镜,外加那双桃花眼。
居然是苏易文!


chapter 6

陶乐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发生的状况,只知道自己被苏易文拉到一边,那小眼镜儿的反光深深扎疼了她的眼球。如果不是错觉,她真的怀疑刚才一脸凶相的苏易文和之前温文尔雅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陶乐想仔细瞅瞅清楚,见苏易文已恢复到温和的表情,只是还皱着眉。
“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易文一问话,樊建便开始抹眼泪,好不委屈的模样。陶乐一看就火大,搞了半天像是她在欺负他似的,她也不是高等教育院校出来的学生,整个一耍狠的女流氓。
“苏老师,我和樊建有点小误会,现在没事了。”陶乐先开口,她可不能无故被这娘娘腔坏了名声。
苏易文看了眼陶乐,不发一语。
嘿,他这是什么眼神啊!好歹她陶乐都快大四毕业了,怎么现在像是穿越时光到了小学时期,犯了大错正等着被老师训话。
苏易文先把樊建叫到一旁,这会儿陶乐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丫这架势看来是要进行地狱式拷问了。这样也好,贱人想做小白菜也没戏,反正她横竖也是死,拉着他当垫背。
陶乐偷偷瞄着不远处的两人,她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见娘娘腔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都赶上川剧变脸了,嘴倒也不闲着,估计是在嫁祸她吧。行,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再瞧苏易文,相对来说,丫显得极为淡定,不凶也不笑,说什么话自然也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陶乐看到很诡异的一幕,苏易文拍着贱人的肩膀,似乎还笑了笑。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陶乐捕捉到了,因为她能肯定那绝非善意的笑容,透着一股子阴险。再一看贱人,始终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想象着他那油光光的发型配合身后冰天雪地的场景,那叫一个凄凉。
看着贱人默默离开,步子沉重,估计是伤的不轻。不过这也难怪,就苏易文那样的羊皮男,只有她陶乐的火眼金睛能看出丫内心的黑暗,别人要是落在他手里,那绝对是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明白又怎么样,回归现实,她只是一学生,躺在砧板上的肉,任丫宰割。他是老师,一句话就能让她前途无光,再加上现在复试这档子事,情况真的不妙。
陶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苏易文走近。
“陶乐,来我办公室一下。”
声音从头顶传来,很平静的语调,可在陶乐听来这就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预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这会儿才发现丫不管在身高还是气场上,让人有种压迫感。陶乐好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呢。
“苏老师,有话咱在这儿说就行,没,没必要去办公室吧。”贱人都撤了,她凭什么去他办公室,难不成要单独审讯?
苏易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一道银光乍现,着实让陶乐冒了身冷汗。
“我好像记得昨天电话里你就答应我准时来办公室的,现在时间也过了吧。”
他作势看表,陶乐见状急着开口,“这就去这就去,我都忘了其实还有论文的事要跟您汇报呢。”
苏易文提到昨天的电话,陶乐第一反应就是可能会说那条抽风短信,看样子新账旧账要一起算了。
“那走吧。”
苏易文轻轻抛下一句,便往研究生楼方向去了。陶乐自然是快步跟上,原谅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纵使有点小身手,现在也没那个胆去反抗。她不能出差错,也别着抱侥幸的心理,端正态度是第一,绝不能……
慢着,好像不对!
陶乐冷静下来,她又没犯错,整件事按理来讲她才是受害者,准确的说是受害四年的无辜良民!要不是贱人骚扰,她也不会和他在校园里拉拉扯扯造成不良影响,再说她也没有对贱人实质上做出不法行为,凶了两句而已。可后来苏易文一出现,事情就不对劲儿了,先是秒杀贱人不说,现在对她更是采取VIP审查政策,好像她才是罪魁祸首。好吧,即便她犯下滔天大罪,丫不是辅导员,更不是校长,只不过是一普通老师,还轮不到他来管吧。真是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差点被他唬弄了,还好她及时醒悟。
可回头一想,苏易文手里攥着毕业论文和复试的情况,她始终不能掉以轻心。就像刘皓月说的,跟老师对着干始终是她吃亏,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搭上自己的前途。丫这是要在她面前摆架子也好,挑刺儿也罢,咬个牙挺过去得了,她忍!
正等着电梯,苏易文回头,见愣在一旁五官扭曲的某人,微微一笑,“陶乐同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陶乐僵硬地扯着嘴角,“天热,可能有点中暑。”阳春三月,中哪门子暑啊,陶乐狠狠鄙视自己的笨嘴。
苏易文眼里浮现一抹异彩,“是吗,中暑的话我办公室有藿香正气水。”
“呃,苏老师,不用麻烦,我没什么大事。”陶乐振作精神,她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丫的虚伪笑容再如何掩饰也逃不出她的法眼。
正说着,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陶乐跟着苏易文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她也继续发挥着伪狗腿的本色,老老实实地按下六层和关门键。眼瞅着那扇银晃晃的大门无情合上,陶乐在心中默默哀嚎,子啊,拜托你能让我活着下楼。
“陶乐。”
苏易文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陶乐回头,就这短短几秒,她猛然意识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点怕我。”语毕,丫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笑。
慢着,他在说什么,她怕他?这世上能让她陶乐怕的东西估计连‘物种起源’里也没有记载,丫算哪根葱!
再一瞅那小破眼镜儿不停泛光,陶乐心生不爽,脸上堆起笑容,“苏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哪儿怕您了。相反,我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溢于言表——”
“那你贴着墙是什么意思。”他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陶乐自然是哑口无言,确实,她一进电梯就跟墙亲密接触,似是本能的举动。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潜意识反应行为人的真实想法,难道她……
“其实这是我的习惯。”陶乐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她努力微笑,实则面部肌肉开始抽筋。
苏易文走近几步,微眯着眼眸,原本诡谲的笑更显阴森,“你的习惯还真不少,一会儿打人一会儿又中暑。”
他这是看穿她的本质了吗?陶乐顿时感觉头顶上挥散不去的低气压,小小的空间更让人觉得压抑。
好在电梯门开了,新鲜空气涌入,陶乐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苏易文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出电梯那一刻,陶乐发现他又恢复到以往温润的神情,甚至还笑眯眯地跟来往的老师打招呼。好家伙,这人的二皮脸已经练到出神入化境界了。
陶乐上次来苏易文的办公室也只跟着大部队走,她其实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要不是他带着估计她一个人来又得出洋相。
这么想着,见苏易文准备掏钥匙开门,陶乐不禁想起里头监狱式的格局,心里直叹气,难怪丫的性格会扭曲,成天待在这种地方心理不憋出病也难。
扭动门把,苏易文转过头,“进来吧。”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陶乐深呼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然而,当她不经意瞥到门上钉着的牌子时,整个人像石化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苏易文放下公文包,回身看到的就是呆愣在门边的的陶乐,他莞尔一笑,“你怎么了?”
陶乐努力地眨了眨眼,再三确定这块牌子不是幻觉,上面几个银灰色楷体字写的明明白白——政法学院苏易文副教授 办公室。
“陶乐?”苏易文走过来,有些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陶乐指着牌子,颤悠悠开口,“老师,这,这个我上周来好像没见过……”
“哦,这个啊”,苏易文显得很坦然,“前两天刚换上的,你不用太在意。”
不在意?怎么能不在意,丫居然是教授!
陶乐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了,她做事一向都是小心翼翼,这年头就得学会见风使舵,可碰上苏易文就没顺过。之前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小讲师,纵使拿着博士文聘又怎么样,教授的职称怎么说也得四五十岁才有资格评吧,冯教授就是一个例子,人怎么说儿子都上大学了,有如今的地位也很正常。可苏易文也太不寻常了,虽然是副教授可也没有这么容易就升上去的,这都得看教学时间和综合素质,丫横看竖看也才三十几岁,能耐真有这么大吗?
苏易文见她一直皱着眉,好像满肚子疑问,难道是这个职称吓到她了?
“苏教授……”陶乐很恭敬地叫了一声,她现在对他真的有些怕了。
这样的称呼或许在别人嘴里喊着没什么感觉,可偏偏是她,敬畏却带着一点疏远,他实在不喜欢。
“我在F大硕士毕业后留校当过一段时间讲师,考博也是那时候的事,只不过最近因为工作上有了变化我就被调到这儿了。至于教授,你真的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挂职。”连苏易文自己都觉得纳闷,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些呢。
亦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那个对自己心存挑衅,却敢怒不敢言的她。
陶乐也有些讶异,他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让她明白不论他是什么职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老师是吗?这个男人在工作上的态度真的让人无法挑剔。
“行了,你先把门关上。”苏易文走到办公桌前,弯着眼眸,“那咱们就进入正题。”
陶乐这会儿如梦初醒,刚才他还跟她摆出一副谆谆教导好先生模样,没三分钟功夫又回到二皮脸状态。
“哦,好。”陶乐老老实实地去关门。
呵,教授是吗……我呸,衣冠禽兽才是!
无视陶乐眼里的熊熊大火,苏易文翻出桌上的记事薄,推了推眼镜儿,语气轻快。
“你说咱们先讨论哪件事儿比较好。”


chapter 7

陶乐已经习惯苏易文的变脸,要知道现在谁能沉得住气才是赢家,这个时候她就不能被他挑起情绪。
见苏易文看着记事薄,似是酝酿情绪准备批斗,陶乐便急着先开口,“苏老师,论题我已经汇总好了。”
“哦,是吗。”苏易文抬头,接过陶乐递来的一打白纸,微笑道,“那我简单看一下,有不合格的待会儿你回去再叫那些同学修改。”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陶乐想走人那是白日做梦,她就得继续待在这鬼地方接受他的审查。
“不着急,您慢慢看。”她只能这么说。
苏易文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把目光转到那一张张开题稿上。
看论题的这段时间,陶乐一直站着,甚至有些无所事事,她觉得奇怪,按理说苏易文应该会提提刚才大道上的事,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有昨天的那通电话和短信,他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差吧。
确实,整个办公室气氛透着不寻常,静得只有纸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可在陶乐听来难免心神不宁。她有些焦躁,嘴上不能问只好四处张望。话说回来,这小监狱上次也看过了,空气质量差,光线又暗,副教授的待遇也只不过如此。再偷偷瞅了瞅苏易文那办公桌,凌乱更甚从前,难为他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其实质原来是个生活白痴。
“做他老婆也不容易。”陶乐小声嘀咕了一句。
苏易文抬头,“你说什么?”
陶乐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没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
“没什么,我觉得做老师挺不容易的。”她真不是一般的聪明,这个马屁拍的正好。
苏易文没有立刻回答,低垂眼帘翻着开题报告,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我的办公室环境很差吧。”
“可不是,亏您还待的下去,通风采光也太糟了,监狱都比这儿强。再说了您也不打扫打扫,如果是我——”陶乐猛地刹车,她这是在说什么啊,丫一句话引得她把实话都往外掏了,这下还不死定了。
苏易文望着她,镜片后的眼眸满是玩味,“怎么不说了,你的话很有道理。”
“不用不用,苏老师我瞎说的,您别放心上。”陶乐忙摆摆手,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老老实实站着不就没事了嘛!
苏易文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埋头看报告。
陶乐暗自吁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再逼问下去,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来也怪,她自认为口才尚佳,反应也快,怎么一碰到这个人就没辙,说什么都占不了上风。当然,排除苏易文是老师的这个身份,他的知识和阅历肯定比她丰富,说话也比她有分量。可不知为什么,陶乐觉得苏易文像是故意找茬,针对她!
正想着,忽听某只叫兽又开始发问,这次连头也没抬。
“陶乐,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你来说一下。”
他说什么!陶乐真的懵了,她虽然偏爱刑法这门学科,却不擅长记条文,更别说他这突然问她第几条是什么了。
苏易文久久听不到答复,也不着急问话,他只是微眯着眼看她,见她一脸窘色,桃花眼更是笑意盎然。
陶乐急的额头直冒汗,别说二百三十四条是什么,就这刑法第一条她也不会背。好好的,丫到底抽哪门子风问这种问题!
“答不出吗?”苏易文问道。
陶乐嗫嚅了一下,话语中带着可怜的腔调,“苏老师,您换个问题问行吗,我……”
“如果现在是复试,那么你觉得自己能得几分?”他不紧不慢地抛了一句,同时也华丽地粉碎了某人的自尊心。
陶乐没了声音,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平时在小事都可以马马虎虎,可唯独对学业一直很上心。从小她的老娘就灌输给她一种思想:男人是流氓,女人当自强!当然这不是说陶乐家庭有什么问题,只是她的老娘深受琼瑶剧荼毒,男人什么的,这年头就是靠不住,她认为自家女儿即使不能学国外那些女人去竞选总统,那起码在以后工作中也得当个能拍板说话的头头。为此陶乐也对老娘的话深信不疑,她也觉得新时代女性就得靠自己,男人顶多是生孩子的工具!
话题扯远了,陶乐回过神,脸颊有些红,小声开口,“苏老师,我这样……是不是过不了复试?”
苏易文还真有些不适应老实巴交的陶乐,想着难道自己戳了她的死穴?
“你不用那么紧张,复试不会问这种问题,而且咱们学校以笔试为主。”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是吗,那就好。”陶乐这才放下心,不过自己答不出也是事实,这脸也丢大了。
“不过——”苏易文故意拉着调子。
陶乐刚一放松的神经又崩起来,“怎么了?”
“你怎么连自己选的论题也不了解?”
论题?陶乐想到自己选的是‘浅析故意伤害的结果加重情形’,这种界定问题一直是她的强项,可苏易文说她不了解论题,这怎么可能呢!
“苏老师,我的论题难道不对吗?”陶乐正色问道。
苏易文没有正面回答,笑了笑,“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法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
这就是该死的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难怪丫绕了这么大圈子来说,在她面前秀记忆好还是怎么的,谁规定说写论文一定要把法条记住的,她写的只是其中一个小问题,犯得着这么跟她较真儿吗!
陶乐心里不服气,可碍于对方手里的那点权力,她还是忍了。
“您这么说,回去我一定好好背法条。”她不甘愿地答道。
苏易文却没这个意思,独独抽出陶乐那张开题报告并缓步走到她面前,“我想这个论题你已经充分实践过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写了。”
陶乐不懂,更是气,为什么让她重新选题,写论文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她资料都准备好了,丫一句话就让她前功尽弃。还有,她哪儿实践过了,照他的意思她是有过前科还是怎么了,她故意伤害谁了!
“苏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陶乐静下心,她似乎漏了什么重要东西。
“我刚才听樊建同学说了些事,权衡了一下,觉得你可能把握不好这个论题。”苏易文口吻颇为无奈。
陶乐听了差点上去抽他,她就知道丫没那么善良,原以为他是不会再提刚才大道上的事了,谁知道一放下戒心他就往死里打压她。还有樊建那个死贱人,居然在苏易文面前说她打人的旧事,纵使刚才他被苏易文秒杀,那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苏老师,樊建那是诽谤,绝对的诽谤,我什么时候打过人了,即使打过也没到故意伤害的程度,连轻微伤都不算!”陶乐激动地说道。
“我有说你打人了吗?”苏易文反问。
这下陶乐彻底无语了,苏易文是什么都没说,相反全是她一个人在辩解,而且是越描越黑,原本就是屁点大的小事,现在倒升级为法律问题了。
苏易文转身拿过公文包,边说道,“总之你回去再换一个论题,不过时间得抓紧了。”
陶乐有口难言,她真觉得委屈,苏易文说换题就得换题,一点余地也不讲。不就是笑话了他的铃声,然后发了一条神经短信,再是知晓了她和贱人的恩怨,至于在她面前这么嚣张嘛!丫现在只是个副教授,要是升到教授还不飞上天去了。
“当然,你要是困难我可以帮你选题。”
陶乐真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了,苏易文是要帮她?
“苏老师,您不会是开玩笑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易文整理好最后一份资料,提好包,“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
陶乐想说是,可见他一脸严肃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个人实在有些难以捉摸,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看来我是多操心了,后天我要见到你的论题和大纲。”苏易文扔下一句往门口走去。
陶乐忙跟上,“老师老师,您去哪儿?”
“下班,吃饭。”苏易文低头,见自己手臂被两只爪子死死拽着,眼神古怪,“陶乐同学,你的手——”
陶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爪子,原谅她一时激动了,看苏易文要走人想也不想就要抓住他不放。
“苏老师,您是要去哪儿吃饭?”她的笑有些谄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你有事?”
“我看老师您挺辛苦的,又要上课又要带我们的论文,做学生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您觉得呢?”陶乐不好明说,她就是想请苏易文吃饭,反正在丫心目中她已经犯过故意伤害罪了,不在乎多添一条贿赂罪。
“哦,是这样吗……”苏易文推了推眼镜儿,白光乍现。
陶乐知道这个时候的苏易文是最危险的,表面是在笑,其实心里肯定在算计什么。不过,为了她的论文,还有复试的事也没有问,怎么说这顿饭省不了。
“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馆子,您看……”
苏易文勾起嘴角,“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
陶乐一听,嘿,这事儿有戏,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顿饭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一点好运。
苏易文开门,却不急着走,“对了,如果是路边小摊和小饭馆那就算了。”


chapter 8

“第一人民医院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下车。”
由于正值下班高峰,此刻的公交车爆满,似乎只要背靠背就能稳站不倒。即使这会儿刚停站,下去一拨人的同时又拥上一打,顷刻间就填满了全车。
计划生育的成效在哪儿呢?
陶乐原本就满肚子火,加上车里空气不流通,整个人憋的难受。再一瞅身边站着的某只叫兽,从容淡定,跟没事儿人似的。
哼,那是当然了,她自个儿往火坑里跳,被丫逼得不得不走这一步,说白了是她自己活该!
原本请客吃饭其实也什么大不了,关键某人一张口就是路边摊和小饭馆退散,架子倒是端得起劲,脸皮也够厚。丫真把自己当成个腕儿还是把她当富婆了,她本就一穷学生,口袋里能揣多少张毛爷爷!
可陶乐一想到眼下这乱子,得罪不起这人,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她自己想论题是麻烦,而且重新去找资料也来不及了。苏易文既然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如果去一次大馆子能解决之前所有的麻烦,那她也豁出去了!
只是陶乐万万没料到跟着苏易文会来挤公交。不是她势利,好歹丫也是个副教授,还是高薪聘请来的,开不起四轮的,怎么说也有一电动二轮吧,结果什么交通工具也没见着。相比之下她手里还有辆二手自行车,再次也比他强。
一个监狱办公室不够,还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更别提养家糊口了。陶乐深深叹了口气,不禁对眼前的男人报以同情的眼光。
苏易文似是感受到某人哀怨的眼神,突然转头微笑道,“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这么值得你看?”
陶乐心虚,被人当场抓包还是头一遭,忙别过头,“你眼花了,我刚才在想事情。”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说。”苏易文接道。
“怎么可能,我要说的刚在办公室都说了。”话语里带着点怨气,陶乐想这里又不是学校,没必要对丫那么毕恭毕敬。
正想着,一个急刹车猛然袭来,站着的人犹如多米诺骨牌顺势往前倒。在陶乐以为自己必定会和前面的大叔来个亲密接触时,突地被某种力量一把带了回来。
幸好虚惊一场,却吓得陶乐一身冷汗。然而当她低头瞅到自己正被某只男性爪子拽住时,眼皮一跳。缓缓抬眼,此爪的主人正是苏易文,且目前状况有些不妙,他们身体之间的距离似乎为零。
陶乐不是第一次跟男人亲密接触了,当然,所谓接触是指在散打班进行男女对打练习,难免有时身体碰撞,但也不至于尴尬。只不过,现在这样还真有点不习惯。这么近,她的个子才到他的下巴,眼前只有那一小片暗灰色西装料和外翻的衬衫领子,四周全是陌生男性气息。她不排斥,只是心里有些慌,抬眼望去,不料又和他对视了。
那双勾魂的桃花眼微微弯着,虽然平时隐藏在镜片后面,可是她却能发现其杀伤力,试想如果摘下眼镜那绝对会出人命。陶乐自认平时定力强,可这会儿身子骨也有些酥软,要是再稍稍抬头,或许她和他不只对视吧。
陶乐猛的闭眼,丫果然是万年禽兽加妖孽的结合体,不是人!
苏易文觉得有趣,“你怎么了?”
陶乐巧妙地挣脱他的手,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早知道还不如打车去。”
“打车太贵。”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硬生生扑灭了陶乐骚动不安的心潮。前一秒她差点被这人迷惑,现在是回到现实了,因为这才是苏易文的真面目。
陶乐振奋精神,笑了笑,“没事儿,这点车钱还是学生我来出好了。”她真想告诉全世界,这个看似正派的男人其实质是个阴险狡猾,现在还死抠门的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易文也不生气,缓声道,“你毕竟还是学生,没有经济能力,要知道现在挣钱不容易,最好是有计划开支,不要铺张浪费。”
果然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他再说下去估计会把江姐绣红旗的故事翻出来教育她了。
陶乐心中不平,她当然知道钱的重要性,自己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可为了丫手里的那点好处,她不惜出卖灵魂,这顿饭好比让她卖血割肉一样,更别说什么计划开支了。
正巧车子靠站停下,他们跟着人群终于下车。话说这里是B市最繁华的休闲娱乐区域,不乏特色馆子饭店。商家们更是早早亮起了彩色灯牌,霓虹闪烁,整条街显得熠熠生辉。
呼吸到新鲜空气,陶乐整个人放松不少,回头看苏易文正望着自己,那种不安情绪又冒出来了。她故作镇定,“苏老师,前面有家不错的馆子,咱们就去那儿吧。”
苏易文原本对这顿饭就是开了个玩笑,哪知这丫头认真了,而他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跟过来,想想真有些荒唐。他该是什么样子的,只有自己知道。
他们去的是一家澳门豆捞坊,装潢格局有种低调的华丽,来往顾客也不少。陶乐庆幸那次大表姐升官请客,她只是跟着去蹭饭,赶上这店做周年活动,表姐那桌凑上酒钱正好办了会员,她就捡了这个便宜,拿了张九折卡,想以后要是交际应酬就来这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豆捞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火锅的升级版,用料大多为海鲜一类。只不过陶乐这会儿哪怕是吃熊掌也高兴不起来,一瞅对面拿着菜单已经端详了半天的男人,她就冒火,丫点个菜都这么磨叽!
“苏老师您别客气,点喜欢的就行。”嘴上这么说,其实陶乐的内心无比痛苦。
苏易文抬眼,勾起嘴角,“那我真不客气了。”
陶乐一个寒颤,她似乎又说错话了。
苏易文叫来服务生,“那个锅底就来个鲍鱼养生锅,配菜的话——澳洲顶级肥牛两份,大连鲍鱼四只,三文鱼寿司一份……”
陶乐眼角抽搐,说不用客气他真的一点也不客气,尽挑贵的点,她的九折卡用了也等于白用,估计等这顿吃完她身上的肉也所剩无几了。
苏易文停顿了一下,望着陶乐,“你吃虾吗,我对这个过敏。”
“点上!”陶乐毫不犹豫,反正多一样也改变不了她即将成难民的事实,死之前也要做个饱鬼!
“那就再来一份虾滑。”苏易文把菜单递给陶乐,“你再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陶乐哪儿还有心思点菜,她瞅了眼服务生手里的单子,好家伙,全是海鲜肉类,这男人应该是和尚投胎,现在还俗了,然后拼命开荤。
最后陶乐只挑了两样蔬菜,她怕自己看着那桌海鲜大杂烩上火,绿色食品非常有必要。
待服务生离开,气氛就冷下来了。陶乐挪了挪身子,似是要摆脱缠绕至今的烦躁不安,要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单独吃饭,除开他是老师的身份,似乎就没什么共同话题。
苏易文笑着看她,“放松点,现在咱们不是在学校,没必要这么严肃。”
陶乐想说还不如在学校的好,好歹她也有个安全感,可如今前途渺茫不止还搭上了大把银子,她心里能舒坦吗!
陶乐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苏老师,我知道错了,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我在这里诚心道歉,以后我再也不犯了。”
苏易文喝了口茶,状似漫不经心,“你哪儿错了?”
陶乐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我今天不该在学校里引起骚动,对樊建动手……”
“嗯,还有呢?”
“我不该笑您的办公室,并且对论文态度不认真……”
“就这点?”
“还有,之前我嘲笑您的山寨铃声,还有您的生活习惯……”
苏易文有一瞬的错愕,“我的生活习惯?”
陶乐很老实地点头,“嗯,因为您的办公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老娘说这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体现。”
苏易文额角浮现三条黑线,他清了清嗓子,“呃,这个先不说。你的错都说完了?”
“还有……”陶乐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天的短信是我手抽筋才发出去的,不是故意的,我其实想写‘老师’来着,可没想到……”
“哦,是那条短信啊——”苏易文打断,“你不说我都忘了。”
敢情又是她多嘴了,不说这事就能当没发生过,现在倒好,有理也说不清了。
“苏老师,要是给您造成什么困扰,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大出血请这顿饭的份上,就别太难为我了。”陶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易文的脸色,想自己这么有诚意道歉了,丫要是再不给面子,她都有想死的心了。
苏易文沉默了一阵,“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爱跟自己学生较真儿的人?”
“不较真儿还让重选论题。”陶乐小声说道,丫就是找借口,嘴硬!
苏易文微笑,眼里多了份异样情绪,“我不是说了如果觉得困难会帮你选个论题,这样还怨我?”
这句‘这样还怨我’让陶乐反应不过来,只是对着眼前的男人发愣,因为太过温柔,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这样的语气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俩身上。
这时服务生正好上菜,也适当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陶乐不知怎的有些尴尬,不敢看苏易文,拿起筷子拨弄着锅里的葱花。
“陶乐,怎么不吃?”苏易文夹了块鲍鱼往陶乐的锅里放,“别跟我说你还舍不得了。”
瞧瞧,这人就是三分钟一个样,说不了两句好听的话,不刺激她一下就浑身不舒服。
陶乐抄起手边的餐具,不习惯他突然夹菜给她,正色道,“我哪儿舍不得了,这都是人民币,硬塞我也塞进肚去!”
苏易文但笑不语,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如果告诉她那件事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正想着,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陶乐只顾着埋首啃着鲍鱼,没察觉到有人定在桌边。
“小乐?”
有人唤她的小名,还在苏易文面前,实在有些丢脸。陶乐抬头,不想看到的却是一张严肃的女人脸。
挣扎了一秒,陶乐笑着招呼,“呃,怎么是你啊……”


chapter 9

女人大约三十上下,眉目清秀,利落的短发配上一身黑色西装,十足的中性打扮。
她先是看了眼苏易文,细眉微蹙,转过脸对着陶乐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吃饭呐。”陶乐指着汤锅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来吃饭难道来耍猴啊。
女人似乎是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不好好在学校待着,跑这地方吃饭,让你爸妈知道,你看他们怎么说!”
“你不去告密不就行了。”陶乐咽下鲍鱼,忙站起来介绍,“苏老师,她是我大表姐,许绫,政府官员。”最后那几个字,陶乐的语气都变了味。
苏易文笑着打了个招呼,“许小姐,你好。”
许绫只是点了个头,态度冷淡。陶乐看着就生气,当官有什么了不起,就狗眼看人低了?
“小乐,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许绫抛下一句话就往门口走。
陶乐无奈,只好跟过去,反正已经在苏易文面前丢脸了,也不在乎多丢一次。
出了饭店,冷气扑面,与室内的温差形成鲜明对比。
陶乐看着玻璃窗,雾蒙蒙的已经附上一层水气,好好一顿饭非要被这女人给搅和了。
许绫也不绕弯子,“那男人是谁啊,你和他什么关系!”
陶乐一听这语气就上火,“姐你什么意思啊,他是我老师!”
“老师会带你来这种贵地儿吃饭,还就你俩?小乐,你别把姐当小孩儿骗,找对象的事要和家里人说,别随便什么人就跟他搞一块儿!”
“我说表姐,你想哪儿去了,什么叫‘搞一块儿’?首先这顿饭是我请,其次我有事拜托人家。”
“你请?你哪儿来的钱,来这儿吃一顿可要花不少,”许绫冷笑,“你别蒙我,那男人我看也有三十来岁了,说不定都结婚了,你少给家里添乱。”
陶乐不甘示弱回击道,“我看是表姐你自己想嫁没人要吧,见不得我跟男人约会怎么着。也是,都三十一了,对于您这样的相亲专业户来说,我老师这种极品是百年难求,是不是嫉妒了?人成熟有魅力,我管他三十还是四十,七八十的老头我也要!”
许绫气的直哆嗦,“行!这话回去你跟你爸妈说,都快毕业的人了,做事用点脑子。前阵子,你姨夫还说让你去检察院工作,我看就你这态度,去哪儿都不行。”
“怎么又扯到工作上去了。表姐,省省您那套官腔,在我身上没用。”陶乐摊手,叹息道,“反正我行得正站得直,你爱跟家里怎么说就怎么说去。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相几个男人,趁四十岁之前把自个儿嫁出去,也让姨父他们少操点心。”
“你!”
陶乐耸肩,一脸无辜,恰巧瞥见不远处几个男人向这边观望,看样子应该是许绫一起来的。陶乐眼珠子打转,笑嘻嘻道,“表姐,我说你这办事够效率高啊,人相亲是一对一,你这是组团来的,打算一下子过滤怎么的,吃得消不?”
许绫从来没被一个小丫头这么气的,说来还是自己的妹妹,原本只是想教育几句,没想到反而被她骑在头上,自己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平常在单位里也没遇过这种情况。
“行了表姐,您快去跟亲友团会合吧,我就不打扰了。”陶乐也不等许绫说话,挥了挥手转身直接进了饭店。
别以为陶乐现在是胜利而归,她现在心里也乱着,自己得罪了表姐,往后这日子肯定不好过。她想,这女人准会跟家里说今天的事,再是召开集体批斗大会,她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呢。
气呼呼地回到座位,看苏易文一勺一勺喝着汤,好不悠哉,陶乐气不打一处来。表姐平白无故把她训一顿还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以后要是她出什么意外,他也别想好过!
苏易文抬眼,见陶乐瞪眼望着自己,笑了笑,“你表姐呢?”
“走了!你惦记她呀?”陶乐也不知为什么突地冒出这一句,有种酸溜溜的意味。
苏易文挑着眉,“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陶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埋头继续捞锅里的海鲜杂烩。
苏易文只是看着,眼中若有所思。
期间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这顿饭吃的也怪怪的,当然陶乐觉得这是她个人的原因,也说不出是哪儿出了问题。
然而,直到买单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意外。
“吃饱了吗?”苏易文问。
陶乐点头,撂下筷子,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便转头唤来服务生。
“买单,一共多少?”陶乐拿出钱包,反正家当全在里面,待会走出去她就一贫如洗了。
服务生翻了翻账单,欠身道,“不好意思你们这桌已经结过账了。”
“结过了?”陶乐伸手夺过账单本子,一看那个数字她吞了口口水,随即平复心情问道,“谁付的?”
“不是这位先生付的吗?”服务生理所当然地回答。
陶乐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易文,说不出一句话,谁能告诉她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苏易文自顾起身,拍了拍西装,对上陶乐迷惑的眼神,心情大好,“还想待在这儿?”
“哦。”陶乐慌乱地穿上外套,跟着苏易文出了饭店。
待他们出来,夜幕早已压下,这顿饭吃的时间真够长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灯投射的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几乎重叠在一起。陶乐一直低着头,看着那两道影子,有些恍惚。
“怎么不说话了?”
苏易文突然转身,害的陶乐一头撞上他的胸膛,吃痛地呼了一声。
“您也不打个招呼就这么转过来了。”陶乐揉了揉额头,丫的身板是铁做的不成,撞一下还真疼。
苏易文看她一脸埋怨之色,笑出了声,“对不起,没注意。”
陶乐想了想,还是挣扎着问出口,“苏老师,好好的你干嘛要付这顿饭钱,都说了我请。”
苏易文微微叹息,“你以为我还真让自己学生掏钱请客呀,之前也是跟你开个玩笑。”
“可是——”
“不过下次别来这种地方了,我工资也就这么点儿,一下给折腾了大半。”
他状似可惜的语气,让陶乐想笑,丫就是一抠门鬼,不过他说‘下次’,难道他们还会在一起吃饭,或者是别的什么意思?
等等,陶乐现在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怎么跟她走一个方向?
“咳咳,苏老师,我自己坐公交回学校就行,您也早点回家吧。”就像表姐说的,丫应该结婚了,她陶乐还不至于跟一个已婚男人大晚上压马路。
“我是回家,只不过和你一样都回学校罢了。”苏易文答道。
“啊?”
“教师宿舍。”
陶乐无语,难怪丫不买四轮和二轮,住在学校用不着任何交通工具。据她了解,职工宿舍的房子不是很大,老婆孩子挤着够呛,丫的生活也不容易。
“苏老师,咱们学校不是有给教授什么分房的吗,您还有必要跟家人挤宿舍嘛。”
苏易文不懂了,“家人?”
“你老婆孩子啊。”
“谁说我有老婆孩子了。”
陶乐第二次无语,像是看外星生物似的望着他,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苏易文这样的居然还是光棍一条。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莫名的放心,甚至有点高兴。
苏易文高深莫测地笑,“有问题吗?”
“没有,当然没有!”陶乐忙否认,却漫不经心地问道,“您也老大不小了吧,干嘛还不结婚。”
“我工作太忙,没时间谈这个。再说我才三十二,很老吗?”最后那句苏易文还是冲着陶乐问的。
“不老不老,男人四十一枝花,您这是含苞待放呢。”陶乐吹捧道,心想你不就是一老师嘛,工作能忙到哪里去,肯定是丫要求太高,找不到合适的。
苏易文已经习惯了陶乐拍的小马屁,他听着还挺舒服。事实证明,男人的虚荣心泛滥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B城不算大城市,到了八点之后街面上除了饭馆,一般商店都早早关了门。所以现在的街道有些冷清,只有三三两两地车子开过。
由于通往B大的车站在反方向,还不是在闹市区,所以走过去就有些远,加上时间确实晚了,按理说这个点只能赶末班车。好巧不巧的这段路正在修建,地上坑坑洼洼不说,前面的路灯还忽闪忽闪的,照着旁边的灌木显得阴森可怕。
陶乐自然是想到了恐怖片里的情形,忙掏出手机照明,加快脚步催促着身边的人,“苏老师,咱们快点,赶不上末班车了。”
苏易文看她低着头也不注意前面的路,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着我走,小心别磕着。”
陶乐想忽视那只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可是那样的温度却在提醒自己,身边的男人是如此的细心。
正想着,忽然一个黑影从灌木丛里跳出,陶乐吓得叫出声,定睛看清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青年,穿得破破烂烂,拿着刀向他们走近。
“老实点,把钱交出来!”那人凶狠地威胁道。
居然是打劫,这会儿陶乐脑海里还蹦出抢劫罪的法条,以前总抱怨没见过真正的抢劫,现在好了,她倒是亲身体验了。
苏易文紧紧护着陶乐在身后,他一改往日温和的神情,黑色的眸子里充满阴鸷,“你想干什么,把刀放下!”
“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那人举着刀子,明晃晃的光闪过陶乐的眼,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
“我让你把刀放下!”苏易文用了命令的口吻,威严且深沉,陶乐来不及深思,感觉到苏易文掐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往有光的地方退。
陶乐慢慢往后退到微亮处,偷偷摸索着自己兜里的手机,她真是后悔自己平时不好好训练打110,两个数字键怎么也摸不准,手还一直哆嗦。
那人似是看到陶乐的动作,吼道,“在干什么啊?想报警,找死!”说着抽出刀子往他们刺过来。
陶乐惊得都没了声音,以为下一秒会发生意外,不想却见苏易文一晃身,直接给了那人胸口一脚。
歹徒痛的嗷嗷直叫,捂着伤处还不死心地拿刀往陶乐的方向捅过来。苏易文早已察觉,他挡在她面前,一个漂亮的腾空抡踢把歹徒手里的刀子踢得老远。
歹徒没了武器,苏易文三两下就把他制伏了,死死扣住那人的手,“老实点,跟我去公安局!”
陶乐像是看武打戏一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乖乖,原来他是真人不露相啊,刚才那几招不是一两年的工夫就能学会的,丫居然是跆拳道的高手!
“陶乐,先打110说一下情况,让他们派人过来!”苏易文转头命令道。
陶乐有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他这个样子哪儿还是印象中那位笑眯眯斯文老师,简直比歹徒还可怕。
“还愣着做什么,打呀!”
“哦,马上!”见苏易文催促,陶乐慌慌张张地拿手机按号。
正在这时,歹徒趁苏易文分神的空隙,猛使出浑身的劲儿一把挣开他的钳制,动作麻利地掏出裤兜里的又一把小刀往苏易文身上刺去。
陶乐用余光瞥到歹徒拿刀的动作,她再也顾不上电话,扯着嗓子大喊。
“苏易文!”


chapter 10

“苏易文!”
陶乐大喊,随即一把扔过手机,正好砸在歹徒的眼睛上。
苏易文见状,灵巧地闪过身。歹徒刺了个空不说,捂着被砸疼的眼睛找不到方向。趁这间隙,苏易文一拳直打那人的鼻梁,这一下用的力不小,歹徒倒在地上,痛的直打滚。
陶乐慌乱中才想到自己学的散打,索性撩起袖子,拿起包包往歹徒身上砸,“大半夜的敢他妈抢劫老娘,你找死!知不知道刑法263条是什么,还学人携带凶器,谁教你的……”
苏易文对突然暴走的某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也预料不到这丫头有如此凶悍的一面,连忙开口制止。
“陶乐,别再打了,打伤了你还得负责呢。”
歹徒也在一边求饶,看他已经鼻青脸肿的样子,陶乐才收手。苏易文说的对,打伤他了回头她还得赔人医药费,那就亏大了。
“我先报警。”陶乐刚想摸手机,才意识到刚才手机被当武器扔人了,这会儿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苏易文也看到了,说道,“我来打。”
陶乐心想,得,今晚注定得让她损失一笔,好在保住了小命。
然而,他们谁都低估了歹徒的顽强毅力,那人似乎是拼着半条命也要杀出重围。他趁陶乐不注意,卯着一口气爬起来,还用力拽过她手中的包包,连滚带爬地往马路对面跑。
“你给我站住!”陶乐在后面追着,扯了个嗓子大喊。
在歹徒跑的那一瞬苏易文就追了过去,毕竟是男人,跑的也比陶乐快,眼瞅着快抓住那人了,只听后面一声闷响,还有人的惊呼声。
陶乐只顾着追人,根本没看清路面的不平,脚踩在凹陷处,整个人往前冲了出去。
苏易文哪儿还有心思追人,忙奔过来扶起陶乐,满脸忧色,“摔哪儿了,快告诉我!”
陶乐咬着牙,“没事没事,人呢?”
“你就别管人了,哪儿疼?”苏易文不放心,作势要卷起她的裤脚看看,这一跤绝对摔得不轻。
陶乐摇头,其实痛得她眼泪也快流出来了,勉强支着苏易文的肩膀站起来,“真的不疼。苏老师,咱们快点去追,别让那人跑了。”
“我们先去医院,听话!”苏易文对她的固执有些生气。
“我真没事。”陶乐忍着痛走了两步,“你看,不是挺好的,就是刚才一下子站不起来,缓过来就好了。苏老师,我们快点报警,我的包还在他手里。”
苏易文实在拗不过她,暂时妥协了一下,“报警了就要去医院,听见没!”
“嗯,好。”
陶乐见苏易文答应了,刚要走,却被他拦腰抱起,“哎,苏——”
“你给我省省力气,免得待会儿更疼!”苏易文呵斥道。
陶乐立马住嘴,好像现在她必须听他的,不然他就会生气。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成这个样子了,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管她,或者可以说是这么担心她?这个男人,就如之前所想,他是表面温文尔雅的老师,同时又是处处刁难她的叫兽,可面对歹徒时,凶狠的模样更甚一筹,却一直护着她的安全,他还会跆拳道,反应也比常人快,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走到路口,苏易文叫了辆出租车,抱着陶乐坐在后座。空间狭小,陶乐实在不习惯和他这么亲近,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路她很安静,不敢动一下。苏易文自然是没注意这些,他脑子里只有陶乐的伤和待会儿到公安局的事。
折腾了十几分钟,车子很快便到了公安局。
有警卫在门口值班,苏易文扶着陶乐也没登记直接进去了。陶乐觉得奇怪,“咱们就这么进来,行吗?”
“没事。”苏易文一口应道。
陶乐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好多问,怎么感觉这人到公安局像是进自己家门似的随便。
毕竟是晚上,值班的警察不是很多,走廊上都空荡荡的。说实话,这是陶乐第一次来公安局,里面其实跟普通的办公大楼差不多,可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云南躲猫猫事件,心里还真有些害怕。
正巧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察,约莫四十来岁,精明干练的样子,见着苏易文便招呼,“呵,老弟你怎么来了?”
苏宸辉点头微笑,“怎么就你在呢,杨队呢?”
警察抬手看了看表,说:“他刚走,出任务去了,估计没个把小时回不来。你找他有事?”
“帮我立个案。”
苏易文简单得说了下刚才发生的状况,陶乐原本没觉得什么,包丢了事小,命保住了才是万幸,这会儿要立案走那些程序还不够烦的。
那警察点头,沉吟了一下,“这样,我让人先给你们做个笔录,回头有消息了再说。你也知道这种事儿……”
陶乐知道那人的意思,这种事儿一般都是石沉大海,他们公安手里大案子多了去了,还帮你找个小混混,吃饱了撑的。
“那就这样吧,你按程序走就是了。”苏易文说着,回过头看着陶乐的脚,“还疼吗?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医院。”
陶乐心想来都来了,不敢浪费这人情,痛也只好忍忍,回道,“就先做笔录吧,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苏易文又和那警察说了几句,他们便跟着那人去了一间办公室。
“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叫人过来。”警察说着关上门就出去了。
陶乐好奇地观察着办公室,宽敞亮堂,干净整洁,怎么也比苏易文那小监狱强。
“看什么呢,你还有这精神?”苏易文突然开口,见她不安分地转来转去实在无奈。
陶乐吐了吐舌头,“到公安局了我能不精神嘛。”
“刚打人的时候也挺带劲。”苏易文玩笑着说。
“那怎么一样,我的人身权和财产权遭到侵害,我教训他是维护自己合法利益!”陶乐义正言辞地辩解,其实她是不喜欢苏易文说她有暴力倾向。
还没等苏易文接话,陶乐指控道,“再说,你不也打人了吗,出手还比我狠。你是专业训练过的吧?”
苏易文也没否认,“我那是工作需要,学着防身。”
“什么工作啊,你不是老师吗?”陶乐听的云里雾里,想到他进出公安局熟门熟路的,关系面似乎很广,跟警察还称兄道弟,丫的身份扑朔迷离。
“哦,这个啊,我早说了在学校是挂职,其实——”
话还没说完,门正巧被推开,进来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那警察。
“老弟,有什么问题跟他说就行。”那人指着身后的另一名警察说道。
“行,麻烦你了,王哥。”苏易文说。
“麻烦什么呀。对了,前两天送你那儿审查的案子好像出了点问题,正巧在这儿我跟你先说说情况。”
苏易文皱眉,起身问,“怎么回事?”
“这个——”那警察状似为难,又示意着旁边的警察,“你先给这姑娘做笔录,回头要补充的再说。”
苏易文似乎有事,陶乐在一旁虽然听不太懂,但大致也猜到他的职业非常有可能是公检法里的一种。
“苏老师,您要有事先去忙,我说说情况就好。”陶乐先开口。
苏易文虽然不放心,但这公事不能推掉,安抚道:“那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过会儿就来,有什么说什么就行,别怕。”
“知道了。”陶乐微笑,这男人还真是担心过头了,她才没他想的那么胆小。
苏易文抚了抚她的额发,便跟着那个警察出去了,然而这样亲昵的止让陶乐全身僵硬,心里还痒痒的,有点奇怪。
陶乐摇了摇头,现在办正事要紧,她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财产权能否得到保护,而不是被一个男人迷惑了。
“姓名、年龄。”
耳畔响起男人严肃的声音,陶乐回神,她还真把眼前这位警察叔叔给忘了。见他一直低着头在本子上写东西,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不过那一身警服和肩膀上的银色徽章实在乍眼,让陶乐由衷的感到敬畏。
“姓名、年龄!”那人没听到陶乐的回答又问了一句,显得有些不耐烦。
“陶乐,23岁!”她老实回答,不敢再走神。
“单位。”
“我是学生,B大法学系,不过六月份就毕业了,或者可能还上研究生,不一定呢,你看着写吧。”陶乐不知不觉说了一堆,当她发现警察已经停笔,脑海里警铃大作,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警察抬头,看着陶乐,“那就是学生,哪儿那么多废话。”
“嘿,你什么态度啊,我又不是犯人!”
陶乐的火也上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样子,敢情不是警察叔叔,警察弟弟才是!难道这年头公安局缺人,连未成年也用上了?只不过,小样儿长的倒挺白净,标准小正太一枚,水灵灵的皮肤比她还好,也不知怎么保养的,这么看着那身警服跟他还真有些不搭调。
“现在是让你配合我们工作,啰嗦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正太黑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对陶乐不合作的态度很不满。
‘啪’一声,陶乐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只是脚踝那里钻心的疼,她也只好忍着。
“警察有对受害人这样的?你哪个部门的,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
估计这句话把正太过分嚣张的气焰打消了,他稍缓了下神色,只是口气依然不好,“你叙述一下案发经过。”
陶乐见好就收,坐下靠在椅背上,缓声道:“我和苏老师从豆捞坊出来,因为要赶末班车才走那条道。谁知那里在施工,突然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拿着刀威胁我们要钱。本来我和苏老师已经制住他了,没想到一不留神还是让他跑了,还抢了我的包。”
正太边写边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没见过,穿的很破,感觉是无业游民。”
“样子还记得吗?”
“那条路太黑了,看不太清。”陶乐停顿几秒,“不过他被我们揍了,脸上有伤,你可以留意一下。对了,你们不是有什么拼图技术吗,或许我可以试试。”
正太根本就不理会她,挑出关键词问,“你打人了?”
“正当防卫!”她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动手了,宁愿被挨打也不要无故被人冤枉。
正太似乎是信了,又问:“你们有受伤吗?”
“我自己摔了一跤算不算?我是为了追他才摔的。”陶乐刻意强调。
“不算!”正太一口否决,“我是指他有用刀具伤着你们吗?”
“那倒没有。”
“你丢了什么东西?”
“我的包被他抢了。”陶乐想了想,“还有,我的手机用来砸人也摔烂了,这个损失你也得给我写进去。”
正太这次头也不抬,直接撂话,“你都说了是正当防卫,手机就不算在损失里。对了,你那个包里有什么?”
陶乐想再和他理论一番,斟酌了几秒还是选择放弃,就冲这小屁孩的态度,别说手机,她的包估计也难找回来。
“里面有钱包,证件,一些资料。”
“说的具体点,多少钱,什么证件,这些到时候都得核实。”小正太耐着性子解释。
陶乐真是后悔来报案了,谁想到做个笔录还这么麻烦,她平时粗枝大条惯了,从来不记自己身上带的东西,这次请苏易文吃饭也是临时起意,身上现金本来就不多,计划是刷卡结账来着……
不对,陶乐猛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到外套口袋,一种不能再熟悉的硬质触感,貌似是她的工行卡。脑海里像滚动的胶片,画面清晰起来,她有印象了,刚在结账的时候已经从钱包里拿卡了,只不过服务生说是苏易文付了钱,她只顾着发愣就下意识的把卡放进了外套口袋,所以根本没有管钱包。
综上所想,其实她的损失已经大大缩水了。
“我说,你钱包里有多少钱啊?”正太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句。
“呃……”陶乐底气明显不足了,“初步估计现金有六十多块。”说完这句她连头也不敢抬了。
小正太的脸色越来越沉,眉毛都开始打结,“就这点?”
陶乐努力辩解着,“钱是少,可是里面有身份证、学生证、医保卡,你知道办这些东西挺麻烦的,我还得去登报挂失——”
“你折腾了半天就为了六十块钱,还有那堆破证?”正太嗓门越来越大,末了还爆了句粗口。
这下陶乐急了,“六十怎么了,是不是丢了个把万你才高兴呀!我刚就想说了,你是未成年吧,还是你们局里谁的孩子穿警服玩儿呢,怎么觉着不靠谱。”
“谁未成年了!我告诉你,就因为你这点破事儿,我原本要跟队出任务,现在什么都泡汤了!”
“哼,我可没硬拉着你留在这儿,大不了走人呀,省的在这儿跟我咋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可开交,却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你们这是干嘛,都给我闭嘴!”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陶乐气冲冲望去,苏易文和那位老警察正站在门口,貌似两人的脸色都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