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26

云过是非: 重生之嫡子 36-40

☆、第三十六章 嫡妻

袁老板从唐家别庄出来,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天儿太热,袁老板又受了些微的惊吓,他确实被委以了重任,只不过有点儿压肩,而且一想起方才唐四爷那不冷不谈的态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儿。

袁老板虽这麼想著,但是仍然快步上前,弯腰坐进轿子裡,小廝道:「老爷,回家去麼?」

袁老板道:「先不回去,走一趟城外陈家。」

「是。」

小廝应了声,吩咐轿伕抬起轿子,往城外陈家去了。

袁老板坐在轿子裡,一路思索著唐敬的话,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不敢深思,怕揣度错了,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只要办好了吩咐的事儿,就足足够了。

陈家在城裡有一处院子,城外的陈家比较偏远,但是景緻好,陈仲恩来了兴致会去那裡小住几天,后来陈殊的父母去世了,陈仲恩受了托照顾陈殊,就把陈殊搁置在城外的宅子裡。

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地方,袁老板下的轿子来,因為时间仓促,也没有名帖,只好让看门的下人们进去稟明,就说城裡的袁老板前来拜会。

下人道:「我家老爷出门去了,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也说不準什麼时候回来,这位爷您还是回罢。」

袁老板怎麼能不知道陈仲恩出门去了,只不过唐敬吩咐他这样说,袁老板也就这样说了。

袁老板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也锻鍊了一副老薑的皮囊,因著皱起眉头,装作愁眉苦脸的道:「如此……只不过我已经到了这裡,又回头去岂不是不好,你家小姐在麼,我和你家小姐说,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那下人犯了难,小姐确实在,但是女眷不见客,道:「小姐是在,只不过……」

袁老板赶忙道:「在便好,我也是只说几句话,你家小姐不识得我,总识得唐四爷罢?今儿个是唐四爷叫我来与你家小姐带两句话的,你去稟明,我就在这儿等著。」

那下人没辙,只好进去,没成想陈殊一听是唐敬叫人来的,立时就让下人回话,把人领进来。

袁老板也没想到陈殊竟然放自己进去,下人带著他一路进去,在正堂见到了陈家的大小姐陈殊。

陈殊一直在闺阁中,就算袁老板在江寧颇有名气,但她也不认得。

袁老板见著了陈殊,又按照唐敬嘱咐的道:「大小姐,在下姓袁,是系京城唐家,今日来此,只為了转带唐四爷的一句话,可又怕唐突了大小姐,只求大小姐莫怪。」

陈殊心裡发虚,也不知唐敬要和自己说什麼,只好勉强掛上笑意道:「袁老板请讲便是。」

袁老板这才道:「大小姐也知道,我们唐四爷是个痴情的主儿,而立之年正妻的位置仍然悬著,见谁也不觉著好儿,為了这件事儿,太夫人那真是气得够呛,如何给唐四爷挑名门闺秀,都不可了我们四爷的心。但自从前儿个遇见了大小姐,只是一瞥便心心唸唸著忘不掉了。」

陈殊没想到袁老板是来说这些话的,她顿时心跳的快了起来,几乎从腔子裡蹦出来,攥著手绢的手也紧了,终究是年纪轻见识少的姑娘家,脸上顿时緋红。

袁老板接著道:「我们四爷怕直接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因著面皮薄,拒绝了去,那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不是,如今遣我来与陈老板说好话儿来了,可巧了,陈老板竟然不在,我就琢磨著,若是我来了事儿不成又走了,岂不白白辜负了唐四爷一片心意,怎麼也不能如此,所以斗胆来见大小姐,莫怪莫怪啊。」

陈殊羞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老早之前就曾经听说过唐敬的名头儿,别说是生意场上,就是她这种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女子,都听说过唐敬的厉害。

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雄般的人物,唐敬不仅有银钱,还有权势,最重要是上过沙场,在别的人面前,自然高人一等。

陈殊没见到唐敬的面儿的时候,就心仪已久了,那日见了面,又见唐敬身量颇高,五官端正,男子本身就不单单看容貌,尤其那一身的气量,别人是学也学不来的。

陈殊本以為只有自己这般想法儿,如今一听袁老板说的,登时欣喜异常,原来无需费那麼多事儿,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陈殊赧然了半天,袁老板瞧著模样,不说十成也有八成行了,当下趁热打铁,道:「大小姐不说话,是看不上我们四爷?」

「哪有这回事。」陈殊赶紧抢道:「小女子只是……只是太过欣喜了。」

袁老板笑道:「如此甚好甚好!想必唐四爷听了,也一定欣喜。」

他说著,顿了顿,又皱眉道:「不过眼下陈老板不在,也无法将亲事说定,这样罢!大小姐有什麼贴身儿宝贝,我拿了做信物,转交与我们四爷,唐四爷拿著也好知道我没有誆他,大小姐你可不知道,四爷他什麼都行,什麼都能个儿著呢,不管是生意还是打仗,没有他不会的,只不过在大小姐这事儿上,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大小姐不欢喜吶!因著这样,我需拿个大小姐的信物回去,唐四爷见了,也好回京城去,拾掇停妥了,派人风风光光隆重的来提亲,二来嘛,也好睹物思人,以解相思之苦啊。」

这些话儿句句说到了陈殊的心坎儿裡,羞得她脸色潮红,不敢看人,只是拉过旁边的丫头,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丫头很快就出去了,随后又捧著一个红漆的小盒子进来,打开盖子擎在陈殊面前。

陈殊一低头,将腰上的香囊解下来,随即放在盒子裡,将盖子盖上,轻声对丫头道:「去罢,给袁老板递过去。」

一面说,一面又对袁老板道:「让袁老板费心跑来一趟了,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以后定忘不得袁老板的大恩。」

袁老板让身边儿的小廝接了盒子,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以后还要大小姐照应著呢,客气话儿就不多说了。」

陈殊千恩万谢的将袁老板送出了宅子,袁老板这才送出一口气,瞧著陈殊这样貌,倒是标誌,只不过他们这些生意人,天南海北的跑,什麼样的美人儿没见过,若说陈殊也不是那麼出眾。

再看行事说话儿的气质,那就连样貌都比不上了,若是普通人家娶这麼一房妻子,那也算过得去,袁老板想著,只不过那人是唐敬,真要娶陈殊做正室,那还不如娶了自家闺女,虽说自己家世比不得陈仲恩……

袁老板又想到之前唐敬和自己说话时候的态度,直觉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按理唐敬是让自己去说媒的,若不是真真儿的喜欢陈家那小姐,那就是為了和陈仲恩联姻了。

只不过袁老板忘了一点,若是想和陈仲恩联姻,也不需要等著陈仲恩不在提及此事。

陈殊在没有任何家人长辈知道的情况下,就这麼样儿的私定了终身,连贴身的定情之物都给了出去,谁都知道陈仲恩是好面子的人,自己答应婚事,和别人答应好了支应自己一声儿,那感觉是不一样儿的。

袁老板这一去一回,太阳都已经偏西了,到了唐家别庄门口,都不需要再通传,看门的下人说道:「袁老板来了,老爷吩咐了,袁老板来了直接进裡就行。」

袁老板进了门,往裡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唐郁瑞在迴廊裡。

唐郁瑞躺了一天还多,身子骨儿早就麻了,烧是退了,但是头晕晕的提不起劲儿来,时鉞说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於是扶郁瑞起来,推他在院子裡换换气儿。

走到迴廊的时候,正好看见袁老板来了。

袁老板一直以為是郁瑞在唐敬面前给自己说了好话,所以想要继续巴结他,一想今日的事儿,若是真成了,那陈殊以后就变成了唐家的女主人,陈殊是正妻,将来有了男孩,唐郁瑞的地位可就危险了。

只不过袁老板再傻也瞧得出来,陈殊那头脑转的不够灵光,在这种豪门大院儿裡生不生得出儿子还是一回事,不如继续巴结眼前的人,大不了势头不对再倒戈就是了。

袁老板赶紧上前去,给唐郁瑞请安,郁瑞虽有些虚弱,但在外人面前不喜欢示弱,所以强提著劲儿,笑道:「袁老板好啊,您是长辈,如何给我这个晚辈请好了。」

袁老板赔笑道:「这话儿可不是这麼说的,大少爷可是少当家,唐四爷是咱主子,那大少爷就是小主子,自然要请安才是。」

郁瑞听他说话这麼酸,也颇觉著好笑,袁老板趁机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大少爷,咱有句话儿,如今眼下没别的人,我也就直说了,若您心胸大量,也别厌烦小的,只当听了个笑话儿,这耳朵进那耳朵出就是呢,若您觉著有些帮助,那也算是小人的一片心意。」

郁瑞看他如此表情,知他是為了巴结自己,要透露些什麼消息,於是道:「袁老板您真是想折煞我吶,什麼小人不小人的,这些话太见外,不中听了不是,你若要和我说话,就好好儿的说。」

袁老板赶紧点头,笑道:「是了是了,大少爷為人亲和也不端架子,是咱们的福气……」

说罢了,又压低声音,拍了拍自己怀裡捧著的红漆盒子,道:「少爷,不瞒您说,我今儿个是去了城外的陈家,您知道干嘛去了麼,是去说媒的!唐四爷要娶陈家那大小姐,似乎还是正妻呢,这不是,因著陈老板不在,人家陈小姐自己应下来了,还给了贴身儿的信物,等著唐四爷到回京之后提亲下聘礼呢!」

郁瑞突一听,耳朵裡「嗡——」的一声儿,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会是这种反应,郁瑞是聪明人,也是精明人,唐敬那日明显中了药,而下药的机会只有陈殊有,那不摆明了是陈殊想要当唐家的女主人而做的。

自己著了当,全是因為陈殊的自不量力,结果呢,唐敬反而真的去提亲了,郁瑞敢打包票,唐敬绝对知道自己被陈殊算计了,如此不吃亏的唐敬,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窍,竟然要娶陈殊。

另一方面,郁瑞心裡不舒服,也不知為何,总之在听到袁老板说唐敬要娶陈殊做正妻的那一霎那,他心裡彷彿被拧了一样,又是震惊,又是不痛快。

袁老板瞧见郁瑞有一瞬间失神,於是肯定了自己这个消息是对他有帮助的,继而道:「大少爷,这事儿,咱可是冒著险跟您讲一讲,听了也就完了,我要去唐四爷那裡回话儿了。」

郁瑞勉强笑了一下,道:「有劳袁老板了。」

他瞧著袁老板走远的背影,眼睛一直盯著前方,也不只是看些什麼,时鉞叫了他一声儿,郁瑞都没听见,只是在想心事。

郁瑞觉得心裡不舒服,一定是自己无缘无故著了陈殊的算计,结果唐敬还要娶她,所以自己觉著不痛快。

那女子能做出这麼下三滥的事儿来,本身其实并不可怕,郁瑞不怎麼当回事儿,郁瑞虽不是个记仇的人,但一直相信以德报德,当以牙还牙才是正道理,他一直安慰著自己,自己是个男子,就算那晚上的事儿,睡个两天觉也什麼都没损失,只不过这终究是安慰。

如今唐敬要娶陈殊,郁瑞觉得唯一说的通的就是陈殊是陈家的大小姐,是陈仲恩的侄女儿,这也算是联姻,生意场上常用的手段而已。

郁瑞眯了眯眼睛,倘或陈殊真的进了唐家的门,定然不会让她好过到哪裡去的,以至於什麼做了正妻,生个嫡子继承家业,那也得看看能不能坐稳正妻这个位置。

袁老板去唐敬那裡回了话,唐敬连盒子都不打开,袁老板更确定了,原来唐四爷真的是想要和陈家联姻。

唐敬等袁老板走了,才冷笑了一声儿,这个陈殊果然是给个套子就往裡钻的人。

他本身不想将计就计的,毕竟陈殊算计了唐敬,这是唐敬绝对不能容忍的,而且唐敬因著那夜的事儿,这两天心裡一直闹腾著,他虽不是个好父亲,但绝对是唐家当之无愧的掌家人,而如今,他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子会衝动,会把持不住,唐敬把这些都「归功」於陈殊的算计。

只不过有三个方面,唐敬还是决定将陈殊弄进唐家来,一来陈仲恩的势力很大,除了他再也没人能和唐敬相比,与陈仲恩交好,总比多这麼一个敌人要强的太多。

二来老太太催的紧,若唐敬不自己选,就要听老太太的主张,到那时候有的是唐敬头疼的事儿。而这个陈殊,虽是大家闺秀,家世没得挑,却一直被娇惯著,以至於嚣张任性,只不过这正合了唐敬的心思,放一个表面嚣张的,总比放一个内地裡心机深的要强,量陈殊在后院也耍不出什麼心眼儿来。

三来总是要教训她的,让她自食其苦,瞧瞧唐家的门是不是好迈的。

唐敬虽这麼想,却不知道,若是郁瑞听说了这个消息,会是什麼反应。唐敬之所以想培养唐郁瑞,就是看懂了他的聪明,而且会做人,知道什麼时候顺著。

郁瑞必定知道是被陈殊连累的,如此一来,若是听说自己要娶陈殊為正妻,不知他是什麼态度。

唐敬来江寧只是避一避老夫人的风头,也没什麼别的事儿,再者就是带郁瑞熟悉熟悉商道儿。

只不过出了些状况,郁瑞没能熟悉商道儿,反而在床上呆了几天。那个药膏竟然十分管用,唐敬想著让他继续涂抹,可不知从何说起,再加上郁瑞喝了药病好的差不离,唐敬也就没有告诉他药膏的事儿。

等郁瑞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唐敬也没有必要在江寧逗留,吩咐下人拾掇东西,準备回京城去了。

芝熙一面拾掇,一面道:「这麼早就回去了,奴婢还道会在这裡住些时候呢。」

袁老板来透露消息的时候,时鉞是在场的,他是个通透的人,一听就知道,若是陈殊当了嫡妻,那郁瑞往后的日子估摸著就难办了,尤其再生了儿子。

芝熙虽然说得无意,但是郁瑞和时鉞难免会想到,唐敬让大家拾掇行装,这麼早回去京裡,肯定是為了提亲下聘礼的事儿。

郁瑞脸色不太好,时鉞道:「老爷的事儿,你也敢嚼舌头根子。」

芝熙也瞧出郁瑞的面色好像不大对劲儿,吐了吐舌头,什麼也不再多说。

等下人都收拾好了,没多久便即啟程,这次回去并不很突然,袁老板為了讨好唐敬和郁瑞,準备了大船,还製备了好些东西在上面。

时鉞推著郁瑞上了船,郁瑞今日还没有省过唐敬,这些日子他虽仍然天天去省唐敬,但也不知為何,自己就是提不起劲头来应付唐敬,继续装乖下去是应该的,那夜的事情两人都默契的当没发生过,但是郁瑞心裡就是膈应,并不是膈应唐敬,而是陈殊。

郁瑞觉著,唐敬或许都瞧出来了自己的不对头,但是也提不劲儿来应付。

一想起今日还要去省,就觉著头疼。

好在唐敬也没有和他较真儿,让他多休息将养身子,就没话了。

这样走了水路转為旱路,很快就回到了京城裡。

回到了唐家裡,唐敬和郁瑞去省了老太太,老太太根本不正眼瞧他们,冷笑道:「回来了?在外面顽够了?我也管不得什麼了,年纪大了,没人将我放在眼裡了,爱怎麼顽闹就怎麼顽闹,由著你们去罢,还能怎麼样儿呢。」

郁瑞听她阴阳怪气的,但也不能说什麼,唐敬说有事情要和老太太说,郁瑞心裡都知道是什麼事情,自然是陈殊的那件事情,於是就退了出来,让时鉞推著自己回郁兮园去了。

等郁瑞走了,唐敬才道:「母亲之所以动气,是气恼儿子不知道续絃的事儿,如今事情有了著落,母亲也不用再动气伤神了。」

老太太瞧了他一眼,随即撇开,仍旧是冷笑,似乎不信唐敬的话,「我知道你如今有了主张,越发的觉著我多管閒事儿了,这会子又拿什麼人来搪塞我?哪个乡野村姑?」

唐敬听她说的刻薄,脸上却不见著恼,依然一副冷淡的表情,或许也只有郁瑞的那件事儿能让唐敬脸上变色罢了。

唐敬道:「并不是什麼乡野村姑,是江寧陈家的大小姐。」

「江寧陈家?那个陈仲恩?」

唐敬道:「正是。如今一切都已经谈妥了,就差上门提亲,点算聘礼。」

老太太半信半疑的道:「谈妥了?你当你是做生意麼,你是娶媳妇,我唐家的媳妇!」

唐敬就知道她不会这麼轻易相信,让下人将漆红的盒子拿来,裡面是一个香囊,一瞧就是闺阁裡的姑娘家带的,盒子一打开,顿时冒出一股幽香来。

老太太看了香囊,自知是什麼意思,却又皱了眉,道:「这姑娘家做事儿如此偏颇,也不知秉性如何,嫁到咱们唐家来,若是失了体面怎生是好。」

陈家的门第和唐敬对等,现在老太太又开始嫌弃陈家的大小姐不端庄,送香囊给男人,太有失大家闺秀的矜持。

唐敬却没工夫和他纠结这些,只是道:「这人选儿子琢磨了很久,无论从何说起,想必母亲也都是最满意的,剩下的就凭母亲做主,倘或行就去遣人提亲,倘或不行……」

唐敬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截断了他的话头儿,道:「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这样定下了,其他事情你也不必管,一切都有我来料理了。」

於是当天下午,几乎唐家上下都知道了,老爷要续絃了,好像是那陈家的大小姐,也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主儿吶。

芝熙听到了风声,顿时觉得不妙,赶紧跑回郁兮园,急道:「少爷!奴婢刚刚听说,老爷要续絃了!」

郁瑞早就知道这件事儿,如今从芝熙嘴裡听说,想必这件事儿已经是坐实了的。

郁瑞并不著急,只是淡淡的道:「老爷续絃,你还能拦著不成?」

「少爷呦!」

芝熙急的直跺脚,却不知这话如何说起。

正这时候,嶠襄引著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走了进来,先给郁瑞请了安,随即道:「少爷,这些都是老爷吩咐请来的大夫,因著时鉞会瞧病,又怕他年纪尚浅,就找了些大夫来,时鉞倘或有什麼问题,可以直接去请教,就住在旁边儿的院儿裡,挨得近也方便。」

时鉞听嶠襄这麼说,先是有些诧异,这意思是让自己给少爷医腿?先前唐敬找他说过话儿,时鉞以為唐敬觉得他年纪轻,这件事情就耽搁下来了,没成想唐敬竟然找了些大夫来,而且是让时鉞继续给郁瑞医腿,有问题去请教大夫。

此时时鉞也不知说什麼好了,他心裡是感激的,真的没想过唐敬会让他放手去医病。

他以前看过父亲的药典,只不过中间流离过几年,药典又不能吃,也就生疏的忘记了,现在不能想起个全部,但这些大夫在,有问题可以直接请教,也免得让郁瑞受苦。

时鉞当下就搬了些医书过去,和这些大夫去讨论医治的方子去了。

晚饭唐敬没有叫人传饭,郁瑞就清閒的在郁兮园裡吃了,吃过了叫芝熙推著自己往院子裡走走,消消食儿。

一干丫头吗吗并著小廝们侍候在一旁,虽然前些日子郁兮园裡冷清了不少,虽然少爷一回来,大家就听说了老爷要续絃的事情,但是这些下人们可不敢怠慢,老爷的话儿向来不喜欢吩咐第二遍,若是说了第二遍,那就不知是个什麼样的惩处了,自然都恭恭敬敬的对著少爷,不敢怠慢了一丁点儿的。

太阳要落下去了,按说这个时候宅子裡应该是比较安静的时候,却听外面有些哄闹。

郁瑞道:「外面什麼事儿?」

一个吗吗应声道:「少爷等等,我去瞧瞧来。」

说著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子又穿过门回来,回话道:「魏爷被人打了,这会子正在和太夫人、老爷回话呢,看样子太夫人气的不轻。」

郁瑞听说魏元被人打了,第一反应觉著挺正常的,毕竟魏元那样儿的,旁人也就是碍於唐家,才不敢动他,只不过他有些好奇。

郁瑞问道:「是谁打的?」

吗吗道:「听说是庆王爷亲自打的,似乎為了个小廝。魏爷吃饱了没事儿干去调戏了一个小廝,正赶巧了是庆王爷家裡的,哪知道是王爷正疼爱著的,一气之下就将魏爷给打惨了,如今脸肿的跟枣子似的,太夫人气的跟什麼似的。」

郁瑞只当听了个乐呵,也挺解气的,魏元本事没有,就是紈裤子弟一个,如今栽在赵和庆手裡,人是谁也不能说什麼,顶多背地裡又要说赵和庆风流,為了一个小廝就和别人大打出手。

第二日郁瑞早起省过太夫人和唐敬,就出门去家塾了,虽然郁瑞上辈子读过了书,在家塾裡觉著没意思,但是要让他天天跟宅子裡,指不定老太太怎麼针对他呢,现如今又马上有了嫡妻,老太太就更不把他当做一回事儿了。

郁瑞和太夫人并不亲,也没有什麼感情,太夫人对他冷淡也好,对他热情也罢,郁瑞都不怎麼在乎,眼睛瞧见了请个安,就这麼简单而已。

他到了家塾,魏承安已经在了,瞧见他有些意外,道:「昨儿个才回的京,今天就来读书了?你爹爹怎麼不疼惜著你点儿?」

郁瑞瞧他嘴角笑著,说话又略有所知,肯定是唐敬要续絃的消息一晚上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裡,本身京城裡就没有什麼秘密,就连皇上宠幸哪个妃子,爱见哪个宫女,都不是秘密,京城裡的耳目之多,根本是拦都拦不住的。

郁瑞不理他,魏承安憋不住了,凑过来,一脸愉悦的笑道:「怎麼著?大少爷心情不好?是不是因著你爹要娶亲了,你觉著自己地位不保啊。」

时鉞在一旁都看不过眼去了,冷声道:「魏三爷,请您自重。」

魏承安哼了一声,十分得瑟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虽然我也没得著什麼好处,也不干我的事儿罢。」

郁瑞知道他没什麼恶意,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而已,也就不去和他计较。

一上午读书还算平安无事,到了正午,有几个人提著捧盒给魏承安送吃食来,郁瑞还以為魏家的下人,哪知道那几人说是王爷吩咐的,魏三爷若是不吃,他们不能回去。

魏承安并不领情,笑道:「好啊,那你们甭走了,又不碍我事儿,唐家的家塾还怕多几个人留下嘛。」

郁瑞听著,原来魏承安和赵和庆还在闹彆扭,他走之前俩人就在闹彆扭,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总之魏承安心高气傲的,又死心眼儿倔脾气,而赵和庆懒散惯了,对谁都那样儿,说不上心也不是,说上心也不是。

这俩人天生犯冲,一直拖拖拉拉的到郁瑞回了京城。

中午时间不算短,吃过了饭可以休息一会儿,那几个下人真的没走,大热天站在天井处,郁瑞都有些看不过去,道:「你和王爷的事儿,做什麼叫这些不相干的人应承著,这算什麼本事?」

魏承安瞪了他一眼,但心裡觉著也是这麼回事儿。不过自己都吃了饭,也吃不下了,就想让人收了捧盒,打发那些下人回去覆命算了。

这时候却突见一个生的秀气的小廝探头探脑的走进家塾来,一面走一面瞧,似乎是在找人,看到王府的那几个下人的时候,一脸欢喜的走过去,道:「王爷都等的急了,叫我来看看魏公子吃了麼。」

他这样说著,瞧见了捧盒,一样儿都没动。

魏承安一回头,就看见那小廝,脸上顿时白了,随即又变得铁青,当下哐啷一声,几乎把桌案带翻了,站起身来走出去。

魏承安走过去,想也没想一脚将捧盒踢翻了,汤汤水水的洒了那几个下人一身,旁边的小廝也不能倖免。

魏承安瞪著地上狼藉的一片,冷笑道:「叫你们王爷别假好心了,魏承安受不起。」

那些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坏了,魏承安平日裡在家塾的名声就不好听,虽然这些日子他也有安静读书不去捣乱,但在大家心裡他就是个混世魔王,就是野性难驯,旁的人根本敢招惹了。

郁瑞瞧著,也不知到底魏承安和赵和庆怎麼了,说到底赵和庆始终是王爷,魏承安就算生气,也太直了些,要真是把王爷得罪了,别说他自己,就算是整个魏家都别安生了。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还要从郁瑞走之前说起,那日赵和庆留魏承安在他家裡喝酒,醉酒之下,竟然把魏承安当做了戏子给办了,时候赵和庆什麼也不记得,魏承安心裡彆扭,而且觉得自己的傲气被折了,更加不去理他。

於是这个疙瘩一直留著,本身埋得时间长了,魏承安虽然是彆扭,但他心裡敬慕赵和庆,天天自我安慰一次,反正自己是男子,而且又认错人了,其实没什麼,时间久了些,也就释然了。

只不过事情又来了,而且魏元竟然还是一个导火的捻子。

魏元好歹是魏家的人,若排辈分,和正当家的是平辈,所以一些乡下来的人,总以為魏元很厉害,总归是大门大户的老爷,就想请他帮忙。

一个进城来经商的小商贾,因為得罪了人,钱都赔光了,债务没还清,人家就要把他的妻子儿子卖掉,那商贾没有办法,就去求了魏元,魏元本身也掂量著自己的能耐,推諉著没答应。

只不过禁不住别人给他脸上贴金,一下就自大起来,尤其见过了那商贾的儿子,生的那叫一个清秀,虽然和郁瑞是没法儿比的,但是那股羸弱的劲头,真真的有几分相似。

魏元起了邪念,就答应了帮忙,但是要把儿子冲给他当小廝,那商贾起初不愿意,但总比妻子儿子都被卖了的强。

后来魏元事情没办成,但是仍然心心唸唸著人家的儿子,想要强佔了去,这件事情被赵和庆也不知从哪裡听说了,赵和庆的面子多大,只是说了一句话,逼著还债的人就散乾净了,那商贾感激涕零,就将儿子送与了赵和庆做小廝。

魏元看著郁瑞本身就心裡痒痒,奈何碰不到,别看郁瑞一副羸弱的外表,只不过像带刺儿一样,不是好碰的。如今一个小廝而已,若是吃不到,魏元觉著浑身都不舒服。

於是就找著机会去调戏人家,魏元想著,反正是一个下人,有什麼的,王爷还能為了下人和自己撕破脸皮麼?

哪成想了,赵和庆真的和他撕破脸皮了,不只撕破脸皮,还将他给揍了,人都知道赵和庆是个风流的吃软饭的王爷,只会留恋花所,别的什麼都不干,只不过大家都忘记了赵和庆打过仗杀过人上过战场,那手劲儿不是一般人能忍的了的,若不是看在唐敬的面子上手下留情,还能留下魏元的小命麼。

这样一来,眾人只道是王爷爱见小廝,為了一个小廝和魏元大打出手,连魏承安都这样听说了,再见到那小廝一脸狐媚子相儿,明明是男子长得跟女人一样,他心裡顿时不舒服,但是怎麼不舒服,為什麼不舒服,他不明白。

然而赵和庆為什麼会和魏元出手,或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若是魏承安也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魏元的紈袴是出了名儿的,嚼舌头根子也是出了名儿的,他在魏家裡不受待见,所以才巴巴的跑到唐家裡去哄著太夫人,这些日子太夫人也不爱见他,魏元没有银钱花,只好又跑回家裡巴结大哥。

魏元的大哥正是魏承安的父亲,魏承安是不受宠的庶子,魏元知道兄长不喜欢这个庶子,觉得他太野,太莽撞,不金贵,所以就找著輒的跟他面前奉承,说魏承安的坏话,只盼著兄长能看自己点儿好,给些银子花花。

魏承安的父亲这些天尽听魏承安的坏话,本身已经把他忘记了,魏家裡又不是不能养活这麼一口人,魏承安饿不著渴不著冷不著就够了,现在又让他去读书,魏承安的父亲觉得自己做的够仁至义尽了,哪成想,魏承安竟然这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处惹麻烦,而且魏元将魏承安贬低的一无是处,魏承安的父亲明知道魏元是嚼舌头根子,但是下意识的还是看不上这个庶子。

那天魏承安的父亲找到了赵和庆,想让赵和庆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给他小儿子觅个官缺。

赵和庆一听是魏承安的事儿,自然不推脱,而且也替魏承安欣喜,但是没成想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麼好。

原来魏承安的父亲是觉得魏承安太野了,不适合留在京裡,哪天闯了祸要连累魏家,也正巧了魏承安想要做将军,就希望塞给赵和庆些银子,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给魏承安找个边关的官缺,越远越好。

赵和庆第一次见到这样子做爹的人,他也是官场上下来的人,自然不会就这样撕破脸皮,只是笑著套他的话,最后居然是魏元在背后捣鬼。

赵和庆气的想将魏元抓过来毒打一顿,毕竟魏承安一心想做好了,一心想让自己父亲看的上他,这麼多努力,赵和庆都看的心疼,就魏元几句话,全都没了,根本不值一提。

赵和庆只顾著生气,又加上有小廝这麼一个契机,正好揍了魏元一顿,不过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為什麼这麼生气,这麼火大,只為了没几天的师徒关系?因為魏承安是个过於直率而乾净的人,赵和庆即使是个紈裤子弟,也根本没往那地方儿想过。



☆、第三十七章 吃醋

郁瑞从学堂出来,魏承安一下午都在赌气,也不知是為什麼,反正任谁和他说话也不理,一散学就跑了。

时鉞推著他往外去,一面走一面道:「依我看,少爷还是离魏三爷远点儿罢,这人脑子一定有问题,说风就是雨。」

郁瑞笑道:「他好歹是个少爷,难免有几分自尊,听到你这麼说他,指不定又要发疯。」

时鉞一想到魏承安发疯的样子,确实挺好笑的,不过这麼想著有点儿不厚道。

说话间下人已经準备好了马车,正等著郁瑞上车回宅子去,时鉞还没来得及扶他上车,就听一个人问道:「喂,你是唐家的少爷麼?」

郁瑞向旁边望去,马车边儿有个人,一身打扮极其奢华,说不好听了就像乡下的土员外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就算不下来也知道身量颇高,他身形挺拔,明显是个练家子,脸上轮廓犹如刀削斧砍,省得倒是齐整端正。

那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显得很没规矩,总是哪家的公子爷也不会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

他见郁瑞不回答,因道:「是个瘸子,难道不姓唐麼?京城裡哪来那麼多瘸子。」

时鉞瞪了他一眼,道:「你在和谁说话。」

那人竟还眨了眨眼,道:「我自然在和他说话,难道这裡还有其他瘸子麼?」

时鉞刚要开口,郁瑞就道:「我是姓唐,不知道这位公子找我可有事?」

那人笑道:「果然没找错,不枉费我进京来。」

他说著,忽然一欠身儿,从马上下来,似乎是打量似的瞧了瞧郁瑞,道:「这麼瘦,这小胳膊小身板儿。」

他说完,又道:「我叫慕縝,咱们不要在这裡说,我一直想去京城的酒馆儿坐坐,不如咱们这就去罢。」

他一面自说自话,一面就推开时鉞,扶住郁瑞的轮椅,时鉞没想到他手劲儿这麼大,差点退了一个踉蹌,那个叫慕縝的人已经推著少爷走了。

时鉞赶紧赶上去,道:「我家少爷散了学要回去的,你这人怎麼如此莽撞!」

慕縝只是道:「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我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裡,就為了见见唐家这个嫡子,难道还要拒人千里之外不成麼?」

郁瑞回头对时鉞道:「不碍事的,你让其他人先回去,也好和老爷稟明一下。」

时鉞没法,只得回头和下人说了,转身又跟过来,慕縝身量高,走的也快,险些跟丢了。

只是慕縝突然转头对时鉞道:「我的那匹马,你帮我牵著,免得丢了,那可是千里马。」

时鉞觉著这个人怪怪的,说话也怪怪的,而且按理说就算是哪家的大少爷,也不该如此不懂世事,吩咐别人家的下人跟自己家的一样使唤。

他们到了酒馆儿裡,跑堂的一见他们的打扮,笑著过来引路,慕縝道:「给我来个独桌儿的,有没有?」

那跑堂听了愣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位公子说的是雅间儿,赶忙点头道:「有有,您上二楼。」

「在二楼?」慕縝听了皱皱眉,又去看郁瑞,似乎在想郁瑞腿不方便,如何上二楼,郁瑞还没说话,慕縝就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领子。

郁瑞吓了一跳,也把时鉞给吓坏了,慕縝拎起他来,将他打横抱住,就像抓著一个小鸡仔一样轻鬆,「噔噔噔」几步就上了楼,时鉞看的都傻了,半响才搬著轮椅追上去。

跑堂的打开二楼的雅间儿门,让他们入座,慕縝将郁瑞放在桌子一边儿,自己走过去坐了另一边儿。

慕縝一面皱眉一面看著菜牌子,郁瑞差点儿没喷出来,似乎这个人根本不识字,毕竟把菜牌子那颠倒了,还一脸认真的人实在不多。

幸好郁瑞家教好,而且这麼笑话别人并不厚道。

那跑堂也不敢笑,就听土员外道:「哪那麼多劳什子的,都拿一份上来就行,若是好吃再添就是。」

郁瑞听他这麼说,真的很符合慕縝的打扮,慕縝见跑堂的发愣,还以為认為自己没钱,也不知从哪裡掏出一把东西,拍在桌上,跑堂的眼睛都直了,竟是一大把金叶子。

跑堂的见到钱就万事好商量,陪笑著退出去了,郁瑞低头瞧著桌上的金叶子,只不过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这个慕縝的手劲儿当真不小,只是这麼轻轻一拍,金叶子竟然浅浅的嵌在桌子裡。

等菜都上齐了,郁瑞道:「不知道慕公子找我有什麼要紧事儿?」

慕縝笑道:「没有要紧的事儿,只是我经常听说你的大名,就想过来瞧瞧。」

饶是郁瑞再会说话,听他这麼说也觉著没话好说了,只不过对方却不觉著尷尬,继续道:「我跟你一样样儿的,也是被自己爹找回去的,只不过我上面有哥哥,平日裡谁见著我都恭敬著呢,只不过背地裡不待见我,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听别人说起你就不一样,所以觉著敬佩你,专程来到京城裡就為了瞧瞧你到底是个什麼样子的人。」

时鉞已经在后面翻了白眼,只不过慕縝没看见而已,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少爷,和别人想的方面都不一样,就為了这麼个事儿,听他说是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的,到也不容易。

郁瑞笑道:「慕公子不是中原人罢。」

慕縝愣了一下,道:「难不成中原没有姓慕的?我特意找了写字的先生给我起的名字。」

郁瑞咳嗽了一声,将笑声掩藏起来,道:「不是公子的姓氏有问题,而是你说话行事的作风,不像是中原人。」

慕縝这才笑道:「你真是厉害,这也看得出来,怪不得在唐家还能稳稳当当儿的,我若是有你一半厉害,想必也不会惹得谁也不待见。」

那慕縝非常健谈,而且别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尷尬,自己一个劲儿的说,把从关外一路走到京城的见闻都说了个遍,期间郁瑞都插不上嘴,时鉞眼瞧著时间不早了,几次提醒慕縝,但那慕縝就像天生的少根筋,时鉞说的委婉点儿他都听不明白。

正说话间,雅间儿的门被敲了敲,一个伙计推开门,道:「两位爷,有人找呢。」

郁瑞道:「是谁?」

那伙计道:「不知是谁,只说找唐少爷,在旁边儿的雅间呢。」

慕縝道:「找你的?没事儿,你先去著,我就跟这儿等,反正我也无事干。」

时鉞赶忙插嘴道:「少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该怪罪了,不如今天先回罢,慕公子要是喜欢,改天再聚也是了。」

郁瑞道:「正是呢,慕兄觉得投缘儿,改日再约也行。」

慕縝颇為失望,道:「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就明天罢,明天你散学我还在学堂门口。」

郁瑞被他噎了一下,搪塞道:「若是慕兄到时候无事,我倒是乐意奉陪的。」

时鉞赶紧推著郁瑞出了雅间儿,也不知旁边是谁找少爷。

时鉞敲了一下门,裡面就有人将门打开了,时鉞登时一愣,竟是嶠襄。

嶠襄见著他们,道:「老爷跟裡面呢,少爷请进。」

郁瑞也没想到唐敬竟然来了,似乎是自己回去的太晚,但是他都没想过,唐敬就因為这件事儿来了酒馆儿。

嶠襄推了郁瑞进去,桌上已经摆了菜,但是没有动过,郁瑞被嶠襄推到桌边儿上,就退了出去,让时鉞也跟著出来,随即关上了门。

郁瑞方才跟慕縝喝了两口酒,慕縝不是中原人,不禁身量高大,酒量也很好,喝酒就像喝白水一样儿,郁瑞自然不能比他,但是慕縝不知道他不善饮酒,一个劲儿的劝酒喝,郁瑞推辞了两杯,慕縝觉得对方是嫌弃自己,还说在他们那裡不喝酒就是不够义气,搞得郁瑞推辞不掉。

这个时候郁瑞反而真要感激慕縝,多喝了两杯酒,自己头脑有点发昏,正好免得看见唐敬尷尬了去。

雅间儿裡安静极了,郁瑞叫了一声「爹爹」,唐敬只是「嗯」了一声儿,半响才道:「喝酒了?吃过饭麼?」

郁瑞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嗯,喝了一些,还没吃。」

唐敬道:「你身子不好,喝酒前需吃些东西垫垫,免得哪裡又不舒坦。」

郁瑞静了一会儿,也不知唐敬这是什麼意思,难不成真是关心自己麼,只好回道:「是。」

唐敬道:「正好我今天也在外面,你若没吃,就一起用罢。」

郁瑞虽装作一副淡然的表情,但他真的和唐敬独处的时候,心裡总觉著怪怪的,尷尬自然免不得,一面脸上发烧,一面心裡不是滋味,总之复杂的厉害。

郁瑞应了声,拿起筷子来用膳,唐家的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期间自然谁都不会说话。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郁瑞喝了些酒,已经吃不下东西,胃裡热热的有些烧,也就装模作样的扒拉了两口。

唐敬似乎是瞧出了什麼,道:「不舒服了?」

说著伸手去摸郁瑞的额头,郁瑞脑子有些酒气,晕晕的反应也就慢了些,他下意识的偏了一下,躲开了唐敬的手,这时候才觉著不妙。

唐敬的手没有探到郁瑞的额头,悬空了一下,很自然的又伸了回去,并没说什麼。

郁瑞只好道:「不……没什麼大碍,儿子只是沾了些酒,有些倦意。」

唐敬道:「现在吃不下也没关系,等会子让厨房做来就是了。」

郁瑞点点头,找不到话题再支应,唐敬也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叫来时鉞和嶠襄,算了银钱,準备下楼去。

到了楼梯口,唐敬弯下腰来,将郁瑞抱起,郁瑞其实早有準备,但是仍然吓了一跳,全身绷得死紧,似乎不想挨著唐敬一样。

唐敬也感觉到怀裡的人的僵硬,而且对方硬著身子儘量不碰到自己,这让唐敬也不知為何心裡不痛快,故意手一鬆抱得不是很稳。

郁瑞「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唐敬的前襟,唐敬这才满意,仍旧抱得不松不紧的往下去了。

到了楼下,也不放下郁瑞,一直抱出酒馆儿去,有下人赶了马车过来,请老爷上车,唐敬踩著脚踏子登上车去,进了车厢裡,这才将郁瑞放下来,让他靠坐著。

唐敬这次不再出去骑马,而是坐在他一旁,道:「你若倦了,眯一会儿也行。」

郁瑞正愁尷尬,就闭上眼睛装睡,他歪著头靠著车壁,本是装著打盹儿,只不过一直不到家,时间长了也真的给晃著了。

唐敬听他呼吸平稳起来,头搁在车壁子上,马车一颠就磕一下,唐敬伸手过去,轻轻按住郁瑞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他能感觉到郁瑞微微炙热的呼吸,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些发烫,有些湿意,扫在唐敬的肩窝上。

唐敬侧过脸来,低著头看著郁瑞。

郁瑞生的好看,尖尖的下巴并不觉著扎人,一股清秀的劲儿,透著股灵透,也并不是干瘦,唐敬侧头瞧著,或许这个动作有些难拿,却觉著挪不开眼去。

唐敬抬起手来,轻轻摸著郁瑞的眼睛,郁瑞在睡熟,没有醒来,只是不堪其扰,眼睫抖了抖,刷在唐敬的手心儿裡,有些痒痒的。

唐敬心裡一沉,眼神也有些改变,只不过他撇开头,看向窗外,并不再瞧他。

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郁瑞的睫毛刷在自己手心儿裡的那股麻痒的触感,一直透过唐敬的手,麻痒到心裡,唐敬的呼吸有一瞬间粗重起来。

唐敬觉著,自己这麼许多年练就出来的冷淡,竟然败在一个看似不起眼儿的人身上。

唐敬望著窗外,吐了口气,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再过了不多时,外面嶠襄道:「老爷,已经到了。」

唐敬命人打起帘子来,郁瑞还在睡,天色已经黑了,有些凉风,他将挡风披在郁瑞身上,然后才抱起郁瑞下了车。

眼前一座大院,但并不是唐家,门前站了几个穿著体面的富商,一个个笑眯眯的候著唐敬。

因见唐敬上来,赶紧上前去要问安,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不止唐敬一个人来了,怀裡还抱著一个熟睡的小公子。

这些人都是唐家產业上说的上话儿的,也算有头有脸,耳目自然灵通,早就知道唐家多了个嫡子,而且据说还很聪慧,将唐敬这样的人都唬住了,分外爱见著呢。

如今一见,虽那小公子面朝著裡,窝在郁瑞怀裡看不清全貌,独独一个侧脸已经惊為天人,首先样貌就不凡,再见唐敬将他抱在怀裡,他们谁见过唐敬伺候别人的?

如此一来就更确定了,这个嫡子可了不得。

几人在京城裡混得不错,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见郁瑞睡著,便轻声轻气的道:「四爷来了,快裡面请,少爷必是累著了,上房已经好了,裡面休息裡面休息。」

唐敬点了点头,也怕吵醒郁瑞,便没说话,这些富商们亲自引著唐敬往裡去。

已经收拾好了别緻的院子,院子裡面下人丫头也製备齐全,都一溜垂手站著,等唐敬抱著郁瑞进了屋子,那几个富商才又嘱咐了这些丫头小廝们几句话,叫他们伺候好唐四爷,别怠慢了,倘或唐四爷说出一点不顺心,仔细著退一层皮。

唐敬将郁瑞放在床上,还没直起腰来,郁瑞刚好醒了,只不过一瞧就没睡醒,眼神有些迷茫,直勾勾的盯著唐敬,但是没什麼焦距,嘴唇还微微打开,唐敬能看见对方的舌尖儿若隐若现。

唐敬俯在郁瑞身上,两手还支在郁瑞的耳侧,从这个角度看,刚好能看见郁瑞领口有些散,精巧的锁骨上红印子已经退的差不离了。

唐敬眯了一下眼,郁瑞这般专注的瞧著自己,他自然知道是对方没睡醒,唐敬一直手仍然保持著支在郁瑞耳侧撑住身体,另一隻手抬起来,轻轻将贴在郁瑞脸颊上的头髮捋顺下去。

郁瑞微微张开嘴,舌尖儿顶起来,似乎觉著渴,舔了舔上牙堂,又被唐敬弄得脸颊上发痒,鼻子裡哼哼了一声。

唐敬屏住了气息,捋著郁瑞头髮的手顺著郁瑞的脸颊往下,突然捏住了郁瑞的下巴。

他并没用太大手劲儿,郁瑞「嗯」了一声,却猛的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瞧著自己上方的人。

唐敬动作倒是挺乾脆,只是再看了一眼郁瑞,便起身走了。

唐郁瑞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神来,他的心一直在突突跳,几乎要撞出腔子来,有那麼一瞬间,他以為唐敬真的会亲下来。

郁瑞想到这裡,突然伸手拽过旁边的被子,将脸矇住,之后就听见有跫音声儿,时鉞见少爷这样,道:「少爷?您哪不舒服?」

郁瑞这才把被子扥下去,道:「没事。」

过不多时有侍候的丫鬟进来,道:「老爷在花园子裡摆了宴席,唐四爷已经去了,问唐少爷过不过去,若是累了,也不急於今儿个。」

郁瑞想著方才那个光景,自然不愿去,道:「有劳回话,就说我今儿个倦了,改日再叙。」

那丫鬟走了,不多时候又进来,问郁瑞要不要洗漱就寝,郁瑞点头,之后就有四五个丫头捧著盆,乾净的布巾和换洗的衣服走进来,将郁瑞伺候的妥帖,一点儿错也不敢犯。

睡下之后外间儿还有上夜的小廝,内间儿有丫鬟伺候,连时鉞都供著,让他去旁边儿的屋子休息去了。

郁瑞一晚上睡得不怎麼踏实,毕竟这裡不是郁兮园,而且也不知唐敬又要带著自己去做什麼。

天亮之后就有人端著各式样的东西侍候著,準备伺候郁瑞早起。

郁瑞起来,被时鉞扶著坐在轮椅上,有丫头引路去用早饭。

郁瑞到的时候唐敬也在了,一桌人做了四五个人,旁的郁瑞并不认识,不过瞧穿著并不是什麼普通的人物。

那几人见著郁瑞,都起身来见礼,因著郁瑞不识得他们,这些人就简单的通报了一下姓名,郁瑞听了有些印象,这些人都是他上辈子没有能力认识的,管事儿的姓孟。

郁瑞上辈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子,只不过这个大户没法和唐家比,谈的生意也没法和唐家的產业比,常常听说京城裡的各位老爷,只是无缘见过,没想到有一天,这些个名头响亮的老爷们都要来向自己见礼。

郁瑞客气的回应了两句,孟老爷们直道:「这可使不得,咱是给唐四爷办事儿的,那四爷就是咱们的主子,唐少爷也就是主子,少爷您跟我们面前不需要客气,需要什麼只管支应一声儿。」

郁瑞脸上掛著微笑,点头应了,眾人围在一桌吃著早饭,一个下人进来,道:「老爷,城南面儿的郑老爷来了,说是听说唐四爷在呢,特意赶过来见见。」

孟老爷听了,道:「咱四爷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麼?就算要见,如今正在用早饭,也越发连个成算都没有。」

那下人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孟老爷又道:「请郑老爷到堂屋裡坐坐,若是能等,什麼时候唐四爷用过了膳,再另说的。」

郁瑞听著,敢情是在唱双簧呢,肯定是这个郑老爷有事儿要求唐敬办,所以託了孟爷引荐,这孟爷也是聪明人,知道唐敬的秉性,若是直接求他,十分能成的事儿也变成了八分,这样拐著弯弯的,一面奉承著唐敬,一面也能让郑老爷见著人。

唐敬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这些在商场上混跡久了的人,都是老油滑了,谈生意行,做人处事就更加拐弯抹角,唐敬如今是用得上这些人,这麼多年都是这些人跟著,唐敬又不是刻薄的主儿,应承一两件事还是能够的,也就顺水推一个人情。

吃过了早饭,那郑老爷果然还没有走,正坐在堂屋等著呢。

这时候孟爷才道:「这……瞧在郑老板这麼大诚意的份儿上,四爷不如去看看?」

只等唐敬一頷首,那边儿就有人引著郑老爷往正堂上去了。

眾人见了面,丫头捧上茶来,郁瑞也坐在一边儿,孟爷还特意向郑老板引荐了唐郁瑞,说这可是唐家的正经儿的嫡子,金贵著呢。

唐敬本事带著郁瑞来孟爷宅子上住几日的,唐家在京城裡有几个管事儿的,每年清算的时候都会叫来坐一起说道说道,眾人聚在一块儿,今年去谁那裡都是有定数儿的,这就像接驾一样,让唐敬住在家裡那是添光儿的事,费劲了心思来讨好唐敬,指不定一高兴就怎麼著呢。

唐敬既然已经想让郁瑞慢慢触及生意这一块,就要带著他先见识见识各种的场面子,正巧了赶上举头,也就让郁瑞来瞧瞧。

本身这就是清閒的活计,几个管事儿的老爷拿著账本给唐敬瞧两眼,再说说场面话儿,眾人一起吃个酒,也就完了,若是唐敬整赶上心情好,指不定多住几天。

不过就怕郑老爷这种的,上门来求办事儿,唐敬本就不是爱应承别人的人,如今心裡又有事儿,自然更不爱应承。

那郑老爷其实是為了自己儿子来的,郑老爷家裡是独子,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别人都十三岁童生,二十几岁都开始混跡官场了,只不过这个儿子考了好久就是什麼也考不出来,好在郑老爷钱多,就想给他捐个官。

只不过如今京城裡有钱的人多了去,不差这一两个,有钱没权也是白搭,只好找上唐敬来帮忙。

别看唐敬不在朝廷已经有好多年了,但他说出来的话儿还是有人抢著来办,唐敬并不是没这个能力,只不过他在军营这些年来,最不喜欢的就是搞这些花花肠子,有能力的科考之后进朝廷办事儿,没能力的进了朝廷办什麼事儿拿给谁看?

郑老板见唐敬不说话,额头上直冒汗,唐敬素来的口碑就是冷面冷心,不好招惹也不好奉承,求他就像求一尊石佛,只好赔笑道:「您看,我求四爷也不敢白求不是,四爷你就直开个价罢。」

唐敬道:「我不等银子使,為何与你开价。」

那郑老板赶忙说:「别介,唐四爷您就当活菩萨心肠,如今唐少爷也在,体谅体谅咱做爹的,都不容易,不是為了儿女好嘛。六万?六万如何?只是给办事儿跑腿儿的下人们一些跑路费罢了。」

孟爷在一旁,道:「郑老板这是你的不是了,唐四爷家裡头,就算是下人,也比旁的金贵,你如此扣扣缩缩的,哪有诚意?」

郑老爷道:「这的确是我疏忽了,翻倍翻倍!十二万,四爷,您瞧著呢?」

唐敬笑了一声,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自然了郑老板,做父亲的我能明白,只不过我也是从官面儿上下来的人,一年的养廉银才六千两,留著你的十二万还是带著当生意本儿罢。」

孟爷一听,脸色顿时就僵硬了,赶忙给郑老爷打眼色,这事儿黄定了,多说无益,瞧起来唐四爷并不高兴了。

郑老爷也是看得出脸色的人,一见如此,这无法再谈下去,唐敬并不爱财,也不贪图奉承,若為别的求他一求就算了,但只这一条,唐敬虽然不做官了,也不想著什麼為圣上分忧,但就是看不惯这些买官卖官的。

孟老爷送走了郑老板,时辰还早著,就请唐敬和郁瑞休息一会子,等著中午一面吃酒一面谈生意事儿,也免得生意枯燥,索然无味了。

唐敬也无事可做,就像把昨日那件尷尬的事儿忘了似的,叫郁瑞过来,道:「你可知道我今儿个带你来是為的什麼。」

郁瑞道:「儿子愚钝,还请爹爹示下。」

唐敬道:「那孟爷是京城裡的一把手,為人虽然油滑了些,但是生意上的确一丝不苟,你可以向他请教。」

「是。」

郁瑞点点头。

唐敬又道:「我说事儿从不爱说第二遍,你就听好了,唐家做生意,可以用这些人,但你作為唐家的嫡子,也要知道什麼该习学,什麼不该习学,倘若孟管事儿能把奉承别人的三分拿到生意上来,就不是如今这个境况了。」

「是,」郁瑞再点了点头,道:「爹爹教训,儿子记下了。」

「方才那郑老板在城南面儿有些铺子,银钱赚的不少,你知我為何不应他?」

郁瑞知道唐敬在自己面前驳了郑老板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看,好知道唐家有什麼样的生意是不做的。

郁瑞也懂这些,生意人就是為了赚钱,无奸不商,但有些钱是不能赚的,毕竟就像膘师,膘旗就是他的命,生意人的牌匾最重要,没了信用,没了口碑,谁还和你谈什麼。

郁瑞上辈子就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家裡的兄弟们谈生意才不吝这些,他就算看不惯,也没能耐管什麼,以至於郁家的口碑越来越差。

如今郁瑞听了唐敬的话,就道:「儿子明白。爹爹放心就是,郁瑞定不会砸了唐家的牌匾。」

唐敬知他听懂了,突听郁瑞笑道:「方才爹爹对那郑老板说『留著你的十二万还是带著当生意本儿』,儿子还道爹爹会说那十二万是棺材本儿。」

唐敬一听,也不禁笑了一下,只道:「十二万做棺材本儿,葬的也太体面了些。」

两人本说著严肃的问题,只不过话题瞬间带的轻鬆了很多,郁瑞一向是乖巧的,唐敬和他说了一遍也放心,郁瑞绝不是叫人说第二遍才能记下的人。

若是那样,唐敬也不会想著培养他。

之后唐敬拿了个账簿教给郁瑞怎麼看,毕竟在唐敬眼裡,郁瑞没习学过这些,只不过这些郁瑞在上辈子就懂得了,如今唐敬教他,就显得郁瑞格外的聪慧,一点就明白,举一反三不在话下。

过了一个时辰,孟爷让丫鬟来请唐敬和郁瑞,说是宴席摆好了,各位老板也到齐了,正等著唐四爷过去,就开席呢。

唐敬让丫头先去回话,一会儿就到,这才让时鉞推著郁瑞,和自己一起过去。

宴席摆在厅裡,看起来是下了大工夫的,虽然人不多,但是山珍海味齐全里的厉害,眾丫头捧著酒壶倒酒。

唐敬并著郁瑞进来的时候,本在说话的几个人都没了声儿,起身来见唐敬,又见了郁瑞。

恭维自然是少不了的,先说了正事儿,因為郁瑞也不知唐家具体的產业,听得似懂非懂,只是那些数额都是郁瑞上辈子不敢想像的,以前只知道唐家有钱有权,如今听来,比作国库的不及呢。

等正事儿说的差不离,大家就开始互相敬酒,孟爷笑道:「今日都不是外人,请小姐出来见见。」

丫头应了一声出了厅堂去,有人笑道:「孟爷的千金闺秀,那可是出了名的天仙吶!如今叫咱们见,岂不是唐突了美人儿?」

又有人笑道:「岂是让你见,那是给咱们四爷和少爷见得,你这癩蛤蟆还想什麼?」

眾人哄笑一顿,因著大家都喝了酒,说话也不做一回事,打趣荤段子都有。

那孟家小姐很快就来了,只听丫头们道:「小姐到了,小姐到了。」

厅堂的门帘子被打起来,因為能听见环珮的脆响声儿,一个身著杏色罗裙的姑娘走了进来,那女子也就十六七岁年纪,一手还拿著湘妃竹扇,打眼偷偷望了一眼眾人,随即拿起竹扇来抿嘴儿一笑。

眾人一见都大呼妙哉,羞得那女子抹了一把鬢角,整了整衣襟,这才抬步进来。

孟爷道:「快来见见眾位,快快,给唐四爷和唐少爷倒上酒。」

孟家小姐轻轻应了一声儿,於是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走到唐敬身边,福了一福,才恭敬的给唐敬满上酒,笑道:「唐四爷别嫌弃酒水淡。」

这说完引得旁的人又笑,姑娘家羞红了脸,给郁瑞满上酒,又道:「这便是唐少爷了?人都说唐家少爷生的风流出尘,我自然不信,如今见著了,哪是出尘?这般人物,真真儿是神仙才对呢。」

她说话声音细细的轻轻的,一面说一面偷眼去瞧郁瑞,这让旁的人都看出来了,想必是姑娘还没出阁,见著郁瑞这般容貌俊俏的公子,自然倾慕不已。

郁瑞笑道:「小姐严重了。」

那孟家小姐再瞥了他一眼,转身将酒壶递还给丫鬟,这就準备回去了,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自然要讲究些。

那小姐走的时候,还装作不经意的,用竹扇子碰了碰郁瑞的肩头,郁瑞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那小姐一面走,一面回身朝自己抿嘴儿笑。

郁瑞也没当回事就收回了目光,不过正好和唐敬撞在一起,唐敬还道是郁瑞看上了孟家的小姐,人家都走了,还望著背影儿出神。

其实唐郁瑞的年纪并不小了,这个年岁就算不娶正妻,也该纳妾了,而且是这种大门大户,哪家的公子爷是好糊弄的人物,早早就有几个贴心的丫鬟了。

郁瑞这些一概没有,派在郁兮园裡的丫鬟们也没这个胆子,毕竟郁瑞虽然是嫡子,但最近又听说唐敬已经向陈家提亲了,到底能不能一直坐住这个位置还是两说,哪个丫头肯拿自己身子押宝,万一押错了,赶明儿个赎出了唐家,也嫁不得好人家,岂不是把自己耽误了。

唐敬也想过给郁瑞找个出身好点儿的,毕竟他是唐家的嫡子,娶亲也是要体面风光的,只不过唐敬越发的觉著自己奇怪,他一不想给郁瑞定亲,二不想给郁瑞纳妾,就连房裡搁几个丫头也不行,而且方才看著那孟家小姐对著郁瑞笑,心裡面似乎不怎麼对劲儿。

唐敬半辈子征战沙场,又用了著许多年在生意场上混跡,独独没為感情伤过神,唐敬有钱有权,不需要他伤神,别人家就会上赶著往他床上爬,再者唐敬向来不觉著一个七尺男儿该為了这些用心。

但是现在,他竟有些想不通了。

唐敬心裡有事儿,旁人来敬酒,他一概没有推辞,眾人见了以為唐敬今儿个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趁著唐四爷高兴,敬酒的人也就多了。

也有人跟郁瑞敬酒,如今郁瑞就是嫡子,这些个商人们可不是吃白饭的,都知道多个道子比多面墙要强得多,没道理不去巴结郁瑞。

郁瑞推辞不得,这些人都跟了唐家那麼多年,随便拎出一个都比他年长,比他有阅歷,郁瑞為了自己以后,也要多应承著他们,往后有个事儿还好说些。

唐敬见郁瑞双眼微红,脸颊上浸出淡淡的緹红色,知他酒量不好,已经醉了,就帮郁瑞挡了几杯酒,眾人眼见喝的够了,孟爷就道:「小少爷怕是乏了,今儿就散了罢,若四爷高兴,明日再喝。」

这一场宴席从中午吃到天黑,眾人出了厅,天色已经昏黄下去,也不去备马各回各家,就在孟宅裡住了。

郁瑞醉的差不离了,他从没喝过这麼多酒,喝著竟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上辈子他也是这麼混在生意场上的,作為一个谈生意的人,如何能不喝酒,起初他一喝就醉,后来就不同了,直把酒做白水喝,那都是练就出来的本事,只有郁瑞自己知道,往往喝的胃疼冒冷汗,还要在旁人面前强顏欢笑。

郁瑞坐在轮椅上,也不需要他走路,就闭了眼睛,把头仰起来靠著椅背儿。

过门槛的时候时鉞唤了他一声儿,郁瑞跟没听见似的,似乎是睡著了,唐敬就将他抱了起来,郁瑞也不知是不是醉的太彻底了,窝在唐敬怀裡,眼睛湿湿的,一双吊梢儿的凤眼,眼尾也被酒气蒸的微微发红。

郁瑞双手抓著唐敬前襟,也不睁眼,就闷闷的都囔道:「真难喝。」

唐敬以為他醒了,道:「叫你喝那麼许多。」

只不过郁瑞显然没醒,还哼了一声。

唐敬将他放在床上,郁瑞喝了酒身上热,一面喊热一面直打挺儿,唐敬的手指不小心从他嘴唇上划过去,郁瑞觉著痒,轻轻笑了几声儿,又伸舌头舔著方才唐敬碰过的地方。

唐敬只觉得一股衝动猛地袭了上来,他将离开郁瑞唇瓣的手指又放了回去,食指勾住他的下巴,让郁瑞微微抬起头来,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著郁瑞的下唇。

郁瑞醉的可以,半睁著眼睛去瞧他,竟然伸出舌来,轻轻舔著唐敬的拇指,随即像是触了刺儿一样,将舌头缩回去。

唐敬瞧著他的眼神有些发沉,放开郁瑞的下巴,将食指探了进去,郁瑞腰一挺,「嗯」的叫了出来。

舌头不堪其扰的被唐敬的手指头骚扰著,只能卷起来躲闪,但是唐敬并不放过他,郁瑞躲得厌烦了,闭上眼睛似乎要睡,只是舌尖儿就温顺的回应起唐敬,鼻子裡也一下一下的喘息著。

唐敬身体一僵,那股衝动,随著郁瑞温顺的回应,再一次袭了上来,内间儿裡没有旁人,更显得水声儿和喘息声儿淫靡万分。



☆、第三十八章 和亲

唐敬只觉得被郁瑞含住的食指发烫,柔软滑腻的舌头卷著他的手指,轻轻的磨蹭,这种感觉让唐敬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唐敬将手抽出来,复又捏住郁瑞的下巴,郁瑞迷糊的睁开眼睛,眼眶已经红了,眼睛也氤氳了不少湿气,微微仰著下巴,就那麼大眼盯著唐敬出神。

唐敬慢慢的俯下身低下头来,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郁瑞「嗯」的叹息了一声儿。

郁瑞的嘴唇很烫,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被唐敬吻著,当唐敬的舌头探进来的时候,郁瑞还主动张开嘴,就像方才含住对方的手指一样,轻轻磨蹭回应著唐敬的舌头。

郁瑞伸出手来,抓住唐敬的前襟,紧紧闭上眼睛,鼻子裡发出压抑的喘息声儿,唐敬感觉到郁瑞的回应,放开他的下巴,一手撑在郁瑞的耳侧,一手微微用力按在郁瑞的腰上。

郁瑞立马哼了一声,感觉到腰上,透过薄薄的衣服,一隻手正在时轻时重的揉捏著,似乎是想起了那日裡的欢愉,郁瑞的腰敏感的抖了两下,因為感触都转到下身,舌头的回应变得更加青涩了。

唐敬很清楚今儿个并没有谁想要来算计自己,唐敬也很清楚自己身下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唐家的嫡子,他的儿子……

只不过唐敬收不住,一向冷静的他不知為何,心中从来没有如此躁动过,捏著郁瑞腰上的手要加重了力道。

郁瑞的嘴唇被封住,只能「呜呜」的哼了两声,似乎是被捏的痛了,但是并不真的反抗。

两个人的身体贴到一起的时候,都打了个颤,隔著夏天薄薄的衣服,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燥热。

郁瑞猛地睁开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大腿上有什麼东西顶著。唐敬已经放开了他的嘴唇,轻轻的触吻著郁瑞的下巴。

郁瑞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脑子一涨一涨的,似乎是喝多了酒,又像是充血,郁瑞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下巴上温柔的触觉让他发颤,郁瑞这会子是清醒了,却忘记了动弹。

他从没见过唐敬如此小心温柔过,那人的亲吻从他的下巴一路滑到脖颈上,麻麻痒痒的感觉让郁瑞脑子放空,只能随著唐敬的亲吻而喘息著。

郁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直注视著唐敬的缘故,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眼神裡没有一丝一毫的酒意,有的只是强忍的欲望,让郁瑞更觉得眩晕,双手无力的拉著他的袖摆,一想到顶在自己腿上的物什,郁瑞的手都在微微的打著颤。

唐敬眼睛一错也不错的和他对视著,郁瑞的眼神仍然迷茫,却不像之前那样找不到焦距,唐敬能看的出来,那个人的眼睛裡倒影的的确是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这样专注的,煞是好看。

唐敬复又低下头来,郁瑞猛地闭起眼睛,他心裡觉著自己该躲的,该偏开头闪开唐敬的亲吻,只不过郁瑞却只是闭上眼睛,掐住唐敬袖摆的手也更用力了。

过了良久,郁瑞都没感觉到什麼,才慢慢睁开眼睛,唐敬却仍然看著他,郁瑞的心猛地砸了一下,唐敬那种眼神,复杂的让郁瑞心裡一揪,他不能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样的眼神,似乎看透了自己已经回过神来。

郁瑞嘴角一股温热,唐敬最终只是亲在他的嘴角处,也不加深亲吻,只是停留了一瞬,便起身走了。

郁瑞侧过头去,看著唐敬走出屋去,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只听到卡拉卡拉的珠帘响儿,郁瑞抬起手来,按在自己的嘴角上,那种温度,似乎在慢慢升温,慢慢变得灼热,烧得他手直疼。

闭起眼睛来,郁瑞想著,也不知道那个叫慕縝的人是不是在家塾门口等著呢,今儿必定是要爽约了。

郁瑞尽想著别的,只不过思路总是七拐八拐的就拐了上来,什麼都能和唐敬联繫起来,郁瑞明明让自己想些无关紧要的,就比如说那个有一面之缘的慕縝,但是郁瑞心裡忽然一突,那时候或许唐敬就在旁边雅间儿裡坐著,独屋之间只隔了一层,他们说的话必然是被唐敬听了去。

那唐敬昨日从酒馆儿出来,直接带著自己往这边来,竟是為了哪般意思?

郁瑞心裡猛跳,他不自觉的伸手按住胸口,脑子裡又回忆那日的欢愉,唐敬抚摸自己腰线的感觉,和那人进入自己身体的感觉,虽然疼,虽然难受,虽然肿胀,但那种让人丢盔卸甲的快感,却席卷了未经人事的身子。

郁瑞身上滚烫起来,混合著酒气,他的脸蒸的发烧,郁瑞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这股燥热,赶紧盖上被子装死。

时鉞见老爷走了,少爷裡面半天无声,就进来看了一眼,只见少爷已经睡著了,就不打算再去打扰他,直接退了出去。

唐敬回了房,有下人来稟报说,老宅那面,有个姓柳的公子想跟老爷求个情,说自己常年在外,近日总是做噩梦,想要回乡一趟聊表思乡之情。

唐敬听了冷笑一声,柳常秋终於在老宅裡呆的腻歪了,唐敬并没有强留扣押的意思,挥手让下人去了,放柳常秋走就是。

且说慕縝一个人隻身来到京城,旁的小廝下人也没有带著,只装了些金瓜子金叶子在身上,吃穿住宿倒是不愁,只是他為人带直白,而且好多事儿不懂,京城裡哪个人是好糊弄的,那都是推倒了油瓶不扶的主儿,况且他只有钱没有身份地位,嘴上又不会说话,说十句能得罪别人久居,在京城裡也不会好过。

他第二日美滋滋的往家塾门口,一直站了两个多时辰,眼看著天色黑得透了,家塾都要关闭大门了,有扫地的小廝看见他人高马大的往那裡一立,也不说话,只是抱著臂靠著树向家塾裡面瞧。

於是好心问道:「这位爷,您等人呢?」

慕縝见有人和自己说话,点点头,道:「你们这裡是不是有个叫唐郁瑞的瘸子,我就是等他。」

那小廝被他唬住了,唐家的嫡子怎麼能管他叫瘸子,虽然慕縝长相併不凶神恶煞,但是轮廓很深,身量又高,这麼直白的话从嘴裡说出来,就像是要踢馆子一样。

小廝被唬的一时都不敢吭声儿,生怕是什麼江湖仇家来寻仇的也指不定,但又觉著不像,哪个江湖道上的人穿金戴银的,这一副土财主的打扮,挨著穷乡僻壤就是要被抢的。

慕縝见他吭吭唧唧不说话,皱起眉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那小廝颤悠悠的道:「有有!有是有的……不过今天唐少爷就没来家塾。」

「没来……」慕縝有点儿失落,脸上的表情一下就显露了出来,就像被主人家扔掉的大犬一样。

那小廝道:「这位爷,咱们要锁门了,你还是回罢,改日再来。」

慕縝没再多说,转身要往回去,他在京城裡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若说最熟悉的莫过於郁瑞了,毕竟唐郁瑞脾气好,是第一个听他说话的,先别管是不是真的用心听,旁的人一听他说话就像看呆子一样。

慕縝平日裡在家中,是被眾人捧著的料,他早些年被父亲找回去,只知道以后有的吃有的穿了,结果仍然没人疼没人爱,差点因為夺嫡的事儿被牵累死,父亲去世的时候慕縝竟然没有一点儿悲伤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太黑了。如今哥哥是掌了权,对他也算不错,好些下人们也见风使舵的巴结奉承他,只是慕縝觉得没意思,来到京城裡所有人又觉得他是天生的呆子,一脸鄙夷的不去理他。

慕縝独自走在街上,他那匹马也叫人骗走了,慕縝还不知道那是个骗子,还道自己好心救助了旁人。

慕縝也不知道去哪裡好,想著今日在和郁瑞聊聊,没成想却没见到面,说实在的,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也有些孤单了,毕竟这裡人生地不熟。

他走到酒馆儿外面,就想独自一个人进去,前脚刚进,后脚就有人道:「慕公子,请留步。」

慕縝转过头去,来人并不是他识得的,但是瞧起来并不是什麼坏人,不笑的时候相貌温润,唇角薄薄的,一般唇较薄的人面上会掛著刻薄相,只不过这人却没来由的叫人亲近。

连赫一身常服,显然不是刚从宫裡出来,他叫住慕縝,一面往酒馆裡走,一面笑道:「没想到今日有缘得见慕公子,不如咱们小酌一杯如何?」

慕縝虽不认识他,但是一向疏於防范的慕縝自然不会推拒,反而很欢心有人主动和自己说话。

两人要了雅间儿,慕縝阔气的邀请他喝酒吃饭,对於慕縝的热情,连赫处理的十分好,这让慕縝更是觉著他亲近。

连赫笑道:「几年前连某有幸得见慕二公子一面,当真三生有幸,不想今日又见,也算是有缘。」

慕縝瞪大了眼睛,道:「你怎知我排行老二?」

连赫说话仍然温和,笑道:「我还知道慕公子并非姓慕,而是复姓慕容。」

慕縝更是惊讶,连赫道:「不必担心什麼,我并不是什麼大奸大恶之徒,只因前几日正听圣上说起,如今就瞧见诚靖王进京来,莫非是為了和亲之事麼?」

慕容縝一听「和亲」二字,连忙摇手,道:「不不,我并非是為了和亲来的。」

连赫「哦」了一声,随即道:「那王爷是為何来的?」

慕容縝囁嚅道:「我也并非恶意,到京城来也不是想要探听什麼机密,只是觉著……有些无趣,便出来走走。」

连赫虽然点头,但他从来心思重,如何能相信一个别国的王爷只是為了觉著无趣就来别人的京师重地走走。

连赫从酒馆儿出来,回府换了官服,就準备往宫裡去,下人直道:「老爷,这麼晚去?宫门要闭了。」

这时候赵黎已经处理完摺子,赶巧今日清閒,元弼请他翻牌子,赵黎这些日子没去过琦妃那裡,就算為了拉拢唐家也不能冷落了琦妃,就想著今日往琦妃宫裡去。

这时候有内侍趋步进来,道:「陛下,丞相连大人求见。」

赵黎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上,顿时不上不下的梗著,也不知连赫到底是不是成心的,只要他一想著宠幸琦妃,连赫必然过来插一槓子,今天也没意外。

赵黎让内侍去将连赫传进来,还想奚落他一番,哪知道连赫进来,并不与他说笑,只是道:「陛下,微臣方才在集市上遇见了诚靖王。」

「诚靖王?」

赵黎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冷笑道:「你没看错麼,诚靖王敢跑到朕的眼皮底下来,难不成朕不给和亲,还要抢个公主娶回去麼?」

连赫道:「这是奇了怪的,微臣套了几句话,那诚靖王说自己并不是為和亲来的。」

「朕又不是三岁的孩童,会信他的话麼?」

连赫笑道:「微臣劝皇上还是信了罢,因著诚靖王还有后话。他说了,若非要和亲,只想娶唐家的嫡子,唐郁瑞。」

赵黎本端起茶盅来,一面掀盖儿,吹叶儿,喝了一口热茶,一面优哉游哉的等著听什麼骗孩童的话,结果听来的却是这句,当下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他眼睛直髮酸。

赵黎撂下茶盅,道:「这诚靖王是真傻还是装傻,他还能不知道唐家的嫡子是个男人不成?」

连赫道:「男子女子有什麼差别,和亲的事儿,只要诚靖王高兴,陛下又能作壁上观,何乐不為呢。」

赵黎瞥了他一眼,「数你最阴险,连赫啊连赫,倘若有一天,你反了朕,你说朕该怎麼办?朕该将你怎麼办?」

连赫垂下眼,半天没说话,只是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不自主握了握拳,连赫自然知道,作為一个君主,居高思危是无可厚非的,可他在赵黎身边十几年,什麼都没能留下来,用人不疑赵黎做不到。

过了半响,连赫只是突然微笑了一下,掛著一贯温柔的笑意,道:「皇上能让微臣有利可图,微臣自然忠心皇上,谁会和权和钱过不去呢?」

赵黎被他这句话气的瞪大了眼睛,其实赵黎只是嘴上不饶人,三句话非要刻薄别人一句才会舒坦,可偏偏连赫就是那种死心眼儿的人,俩人对在一起,心思难免对的偏颇了去。

赵黎狠狠的瞪著连赫,他身边儿可信的人并不多,而连赫竟然这麼明明白白的说自己是為了利益才尽忠的,赵黎心裡自然不舒坦,可这话也对。

赵黎转过头,不去再看他一眼,只是冷淡的道:「连卿退下罢,朕今日和琦妃约好了要过去。」

连赫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就道了乏,一句话都没多说,恭敬的退了下去。

赵黎没想到今儿个连赫就这样走了,气的一挥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一旁的侍女内侍们吓得直哆嗦,每次连大人都会招惹皇上不高兴,不过连大人的地位一直这麼金贵著,旁的人不知道赵黎和连赫的关系,只觉得连赫可能是功高震主,皇上动不得他,所以只能生闷气。

唐敬和郁瑞呆了两日就回去了,一下车,嶠襄就迎了上来,道:「老爷,少爷,陈老板来了。」

唐敬听了一顿,随即道:「人在哪裡?」

嶠襄道:「在正堂呢,正在和老夫人说话儿。」

唐敬听了道:「送少爷回院裡休息,我换个衣裳就过去。」

嶠襄应了,自有一眾下人簇拥著郁瑞往郁兮园去,唐敬就在迴廊处拐向了对面,嶠襄伺候他更衣。

唐敬道:「陈老板来了都说了什麼?」

嶠襄回道:「也没有什麼别的,就说是来京城裡谈生意,不过来拜访不成体统。」

唐敬没再多说,换好了衣服,往正堂去了。

正堂上太夫人正在和陈老板说话,陈仲恩虽然在生意上手段狠了些,但是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太太再厉害,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没几句就将老太太哄得团团转。

老太太本身对陈家的大小姐还是有些偏见的,哪家的千金小姐会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和旁的男人私定终身赠送信物的,凭著这一点儿,老太太就不甚喜欢。

但如今不同了,陈仲恩都没说几句话,老太太就爱见的不得了,觉著有这麼一个叔父,那陈殊必定不会差到哪裡去,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唐敬进来,老太太正和陈仲恩谈的高兴,老太太道:「瞧瞧,刚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唐敬过去给老太太问安,又和陈仲恩互相见了,陈仲恩笑道:「我来京城一趟也不容易,刚拜访的时候还听说四爷不在家裡,以為这趟想必是无缘相见,哪知道说什麼来什麼。」

老太太听了,叫他以后常来走动。

陈仲恩又道:「再者,我来刀扰还為了另一件事儿,那就是我那没规矩的侄女儿。」

陈仲恩顿了一下,道:「我那侄女儿被我娇惯坏了,一向不知轻重,心裡有主见著呢,打定了注意,旁人说什麼也不曾听的,如今就来了事儿,我听家裡的丫头回稟说,我那侄女儿偷偷送了信物,还盼著太夫人别当了真。」

老太太一听哪裡同意,道:「这可不行,我就是当真了,你来的晚了一步,我已经派人準备齐妥,上江寧提亲去了。」

陈仲恩一脸為难的道:「不瞒您说,太夫人爱见那是陈家的荣幸,但我那侄女儿实在不成体统,怕嫁过来惹得您老人家不痛快,倒成我的不是了。」

老太太笑道:「无需这麼谨慎,我瞧陈老板的為人就没什麼不妥,你教养出来的,那必然是大家家儿的风采,你侄女儿嫁过来也是过日子,有我在这呢,如何能让她受了委屈去?再者,唐家的正室嫡妻,谁敢欺负了去不成?」

陈仲恩这时候才一脸受宠若惊的道谢,唐敬自然看出来了,陈仲恩定是听说陈殊私定终身的事儿,怕老太太不高兴,人的秉性就是如此,从来都是得不到的真真儿好,越难到手越是宝贝稀罕物,陈仲恩只是略施小计推諉託词了几句,老太太就上鉤了。

这会子老太太估计还欣喜著,竟能得到这麼一个好儿媳。

老太太道:「这事儿咱们可就说定了,接下去走走过场,不过陈老板放心好了,唐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自然要办得越隆重越好,至於陈家的小姐,那就放妥了心,打扮的齐齐整整儿的,等著八抬大轿罢。」

因著是傍晚了,老太太又高兴,就让丫头去告诉厨房一声,晚上摆宴,要宴请陈老板。

郁瑞回了郁兮园,换了一身乾净的衣裳,芝熙有两日没见著少爷了,怕时鉞不细心,伺候不好少爷,又好奇他们去哪裡顽了,缠著问了好半天。

郁瑞道:「并不是顽去了,而是习学去了,都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儿。」

芝熙惊喜道:「少爷跟著老爷习学生意了?那岂不是老爷认可了咱们少爷嘛,这敢情好呢!」

眾人都是服侍少爷的,少爷的境况好了,他们也跟著沾光,自然长了脸子,少不得為郁瑞高兴。

只不过正说话间,有个丫头进来,道:「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用膳呢,说今天宴请陈老板,叫少爷也过去。」

郁瑞听了,并没有马上接口,只是道:「老夫人的原话是怎麼讲的。」

那丫头踟躕了一下,道:「回少爷,老夫人的原话奴婢可不敢讲。」

郁瑞道:「你且说,我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儿麼?只是叫你学老夫人的原话儿,又不是你说的。」

那丫头才道:「老夫人说了,少爷也真是越发没个成算,没个体统了,越来越不像个样儿,人家陈老板大老远的来京城裡一趟,亏得还準备了给少爷的表礼,结果呢,少爷进家门这麼半天了,也不见来打个照面儿的,如今摆了宴席,还需要叫人去请去迎,真真儿是好大的架子,好大的谱子。」

丫头说完,忙又补充道:「奴婢……奴婢也记不太清楚了,难免有几句说错的,少爷莫怪。」

郁瑞听了笑了一声儿,似乎早就料到了,道:「不怪你。」

他是想到了,陈仲恩那口才那手段,把老夫人唬得一楞一楞的还不容易?如今唐敬还没有娶妻子,自己就变成了这样下作的主儿,若要是唐敬真的迎娶了陈殊,不用等生下儿子来,就算是个女儿,自己的地位也够艰难的。

时鉞道:「那现在怎麼办?」

郁瑞道:「自然是去吃饭,还能怎麼办?」

芝熙气愤愤的道:「太夫人也真是的,陈家的小姐还没嫁过来呢,就算是嫁过来了,她是唐家的奶奶,那咱们少爷就不是唐家的嫡子了?老爷还叫少爷习学生意呢。」

郁瑞道:「多说无益,你今儿也就是在屋子裡嘮咳。倘或走出屋子一步,就在这郁兮园的花池子边儿嘮咳,都没準儿被旁人听了去,谁的不是也变成了你的不是,你的不是就是我管教的不好,倒不是我觉著你牵累我的意思,只是你若為这个被旁人算计了,倒也亏不亏?」

芝熙听了点点头,老实的不再说话。

「正好刚换了衣裳,也算体面。」郁瑞道:「这就过去罢。」

时鉞就推著郁瑞往郁兮园外面去,穿过接连著郁兮园和唐家的大门,因為天气热的缘故,太夫人叫把宴席摆在花园子裡,一来太阳偏西之后凉爽,二来也怯意。

唐家的宅邸在京城裡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大,製备齐全,而陈仲恩又是江南的地头蛇,老夫人也是想让陈仲恩瞧瞧,唐家这些奢华,是不是他陈家能比得上的。

郁瑞过去的时候,丫头下人们已经摆上了桌儿,山珍海味倒是齐全,看得人眼花繚乱,实则在席的也只有三个人,加上郁瑞就是四个人。

郁瑞过去给太夫人请安,因為是晚辈,又见了陈仲恩,这才省过唐敬。

自从那日裡两个人对视之后,郁瑞觉著唐敬似乎故意疏离了自己,一共俩人也没说过十句话,不过正好遂了郁瑞的愿,他也正尷尬著不知如何是好。

那晚上唐敬走了,他在床上一个人难受的厉害,因為小腿不能用劲儿,连自己紓解都费劲,最可怕的是,郁瑞觉著,只单单是如此远远不够,他脑子裡竟不自主的回忆起那天夜裡。唐敬的种种样子在他脑子裡闪现,郁瑞觉著有些难过,似乎因為回忆起了那时候的感触,越发的觉得乾涸,这些远远不足。

那天郁瑞发洩出来的时候,竟有一种心惊,他是一面想著唐敬,一面做这些齷齪的事情,就算自己并不是那个人的儿子,但这个身子也是,而且那个是要娶妻的,多少人窥伺著唐家正妻的位置,无论是出於太后皇上还是太夫人,都不可能让这个位置空缺太久,就算陈殊不来坐,还有许许多多手腕狠心思重的人想要窥伺,所以郁瑞能理解,毕竟这是唐家,唐家需要一个风风光光的女主人……

这些都让郁瑞后脊梁发凉,他竟然想著一个将要娶妻的,管对方叫爹爹的人,洩了身……

郁瑞自然够冷静,只不过看著唐敬,心思裡难免躁动起来,他一面不能理解自己在想什麼,一面本能的躁动著。

「瑞儿,过来这面坐。」

郁瑞没想到唐敬会出声,他避了自己一天,竟然让自己坐在他的旁边。

老太太要给陈仲恩引荐郁瑞,陈仲恩笑道:「唐少爷我早些见过,聪慧伶俐,以后必成大器。」

老太太以為陈仲恩是抬举郁瑞,因笑道:「你不用奉承他,他再成大器,能比得过陈老板?」

陈仲恩和老夫人客套著,郁瑞自觉著无趣,唐敬就坐在自己旁边,郁瑞只一微微的转头,两个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随即都很淡然的移开,彷彿他们都偽装的很在行。

太夫人在场,郁瑞本不敢任兴喝酒,而且他也不擅长喝酒,这个身子对酒太敏感,一喝就醉,而且身子弱,禁不住喝,只不过郁瑞心裡就突然觉著今天想喝。

郁瑞拿著酒杯,不由自主想到,若是那天自己醉的不省人事了,也不必尷尬,他这样想著,忽然脸上红了,竟想到那处去。

若是自己醉了,唐敬除了亲吻和抚摸,或许会再做些别的,做些那天夜裡做过的事儿罢。

郁瑞拿著酒杯的手都颤了一下,酒水洒出一些掉在他的衣服上。

本身只是洒了一点儿酒水,根本不碍事儿,而且郁瑞也不是如此讲究的人,不过唐敬却注意到了,道:「瑞儿衣服脏了,我带他去换一件来,陈老板不要客气,只当这是自己家便是。」

陈仲恩笑道:「唐四爷请便,我和太夫人聊著也是一样儿的。」

郁瑞不想去,而且换衣裳什麼的,根本是丫头来就行的,唐敬是唐家的老爷,亲自带他去换件衣裳,这算是什麼回事。

唐敬将他推到屋子裡,并不自己动手,而是背过身去,叫嶠襄给少爷换衣服,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任性饮酒,今日不用再过去宴席了,早些休息。」

唐敬说完了,不等郁瑞换完衣裳,就推开门出去了,估摸著是又回宴席却了。

嶠襄看著郁瑞望著门出神,那处已经没有了唐敬的身影,不禁咳了一声儿。

郁瑞这才收回目光,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头,叹道:「我是醉了。」

嶠襄道:「少爷,您别怪奴婢多嘴,这是闹的哪出呢?」

郁瑞笑道:「嶠襄姐你在说什麼,我不懂。」

嶠襄摇头道:「好好儿的出去,怎麼的回来就如此生疏了些。少爷,奴婢知道有些话儿不该说,但奴婢实在是為了少爷好,您就将就听听……老爷有时候霸道了些,那也是因為早些年征战沙场留下的秉性,少爷您脾气好,性子也软,跟旁的丫头小廝都和和气气的,怎的见著了老爷,倒不露个笑脸儿了呢?如今……如今家裡又要多一房奶奶,少爷您再不服软儿,可就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郁瑞这时候两手放在腿上,只是盯著袖摆上的花线,开口道:「那你说,我该怎麼做才好?」

「这些事儿,奴婢可不敢说。」

嶠襄道:「但是奴婢知道,老爷是疼少爷的,若是少爷在老爷眼裡不值什麼,老爷也不用什麼事儿都带著少爷一把了,这些个奴婢跟在唐家这许多年,多多少少能看清楚的。少爷……您做几件让老爷欢心的事儿,老爷这麼爱见您,这隔阂自然而然就没了。」

郁瑞听著嶠襄的话,让唐敬欢心的事儿,心裡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晚的颠鸞倒凤,郁瑞觉著自己真的是醉了,摇了摇头。

嶠襄不知这两人為的什麼这般疏离,看著著急,其实郁瑞也著急,他上辈子是嫡子,可最后死了,死的那般妻惨,他不想重蹈覆辙,不该是自己的他从来都不想强求,只是已经到了自己手裡的,他也不想让别人抢了去。

若是不能讨好唐敬,陈殊一进家门,自己这个嫡子就算是顽完了,唐敬是他的救命稻草,而郁瑞心裡有些复杂,唐敬这两次对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偏离郁瑞的计划,他本想是做个乖巧孝顺的儿子,不成想却变成了这样。

郁瑞不知道唐敬喜欢的是什麼,是这张过於羸弱的皮囊?唐敬是霸道的人,是沙场上下来的人,若是他喜欢征服的感觉,这副皮囊确实能如他所愿,这般羸弱,这般不敢折磨。

若只是这张皮囊,郁瑞叹了口气,那他还有几分顽下去的把握呢。

郁瑞被嶠襄这一番话说的有些通透了,但仍然有几分困惑,或者说是心裡的坎儿太高,他的腿又不灵便,迈起来自然费些力气。

郁瑞想了很多,也就睡下了。

第二日本该去家塾的,但早早儿的,宫裡来了人,一个内监骑马而来,说著唐家嫡子唐郁瑞进宫陛见。

今日唐敬也在家裡,自然不会让大家乱了套,这次来的内侍并不是元弼,所以也要忌惮著唐敬几分,唐敬有话,内侍自然必答。

唐敬道:「不知道皇上著犬儿进宫,是有什麼事麼?」

那内侍笑道:「唐四爷您别多虑了,似乎是好事儿呢,一个故人想见见令公子,而且皇上似乎还要给令公子说门亲事呢,那是大喜事儿!」

唐敬听著「亲事」二字,突然眯了一下眼,他不知道郁瑞听到自己要娶亲是个什麼心情什麼反应,但是此刻,唐敬知道自己心裡是个什麼反应什麼心情。

皇上亲自给撮合亲事儿,常人都该高兴的跟什麼似的,只不过现在唐敬并不高兴,若不是他一贯喜怒不言语色,此刻该是冷著脸子的,他心裡升起一阵不快,总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窥伺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已经三十而立了,活了这许多年,从没有过这样的不快,心裡发堵,无处宣洩。

而唐郁瑞,则是一脸淡然,也不见高兴,也不见不高兴。

唐敬自然知道一口回绝皇上的好意是万万不能的,但是郁瑞的淡然态度,让唐敬心裡有些复杂。

唐敬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很怪异,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

那内侍道:「皇上还准许唐四爷一併进宫去。」

当下唐敬和郁瑞各自回自己屋换了衣服,外面準备好两乘大轿,唐敬坐在前面,郁瑞坐在后面,一前一后的往宫裡去了。

这回赵黎没有在御花园见他们,而是召到了大殿上陛见,郁瑞还是头一次往殿上去,这种隆重的感觉就不一样。

殿上没有什麼人,只在一旁站著连赫。

唐敬和唐郁瑞给赵黎请安,赵黎笑著虚扶唐敬,转而对郁瑞道:「今儿朕找你来,是有个故人,说很想见见你,一时间又找不到你,这不,朕就做了个老好人,替他将你召进宫裡来了。」

他说著,转头对元弼道:「去请诚靖王。」

唐敬听到「诚靖王」三个字,抬头看了赵黎一眼。

当年四处征战的时候,北面的慕容家族驍勇善战,虽然人丁不多,但是后来慢慢凝聚,也成了小国家,定号為鋮,打仗都是父辈时候的事儿,如今天下太平,赵家的天下还和慕容氏做了姻亲。

唐敬虽然没见过这个诚靖王,但是也听过他的名头,他的兄长是如今大鋮的国君,名叫慕容盛,唐敬在年少的时候还和这个人在沙场上交过手。

元弼出去没多久,一个穿著锦衣华服的人就走了进来,他莽莽撞撞的,一面跑进来一面道:「是郁瑞来了麼?」

郁瑞一见,不禁有些惊讶,那个人仍然穿的金贵,只不过没了先前那样俗气,合身的衣服趁著高大挺拔的身量,轮廓深刻的面容很是俊气,一身的贵气。

正是之前的慕縝,郁瑞那时候就猜到了,这个人并不是中原人,不过也没想到竟是大鋮的皇族,还是个王爷,姓慕估计是化姓,该是复姓慕容的。

那日裡连赫不信慕容縝是来京城顽的,慕容縝一时无奈,顺口就道,我真不是来选姑娘的,若是娶亲,我也只娶唐郁瑞一个。

他的意思是郁瑞是男子,也不可能嫁,不过这正合了赵黎和连赫的心思。

如今赵黎笑道:「果然是故人罢,这几日见不到郁瑞,可把诚靖王相思坏了,诚靖王还说了,这次和亲,非郁瑞不娶!」

赵黎说著,并不看向慕容縝,也不看向唐郁瑞,而是将目光盯著唐敬,果不其然,唐敬有一瞬间脸色铁青,只不过转瞬就给掩盖住了,和往日无差。



☆、第三十九章 ……

慕容縝听了,连忙要收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黎奇道:「誒,难道不是诚靖王这般说的麼?」

慕容縝一时被噎住了,只能抓了抓头,道:「这话儿确实是我说的没错,但是……但是……」

他也不知如何说才好,而且他也不能说实话,自己就是拿唐郁瑞做搪塞来著,他纵使心肠再直,也不可能如此说。

慕容縝道:「总之……」他想了好半天,突然找到了一个好藉口,道:「可是郁瑞是男子啊,我也是男子,怎麼能成婚?」

赵黎笑道:「这还不容易麼?就算以往没有男妃,成大事又何必拘小节,而且大鋮向来豪爽,诚靖王何不成此一段佳话呢?」

郁瑞听他们这般说也有些发愣,完全不知道是怎麼样一回事,不过看著慕容縝的样子,似乎不是真的想要娶自己,况且自己一个男子,怎麼可能嫁人。

连赫瞥见唐敬的脸色,他素来知道赵黎的秉性,赵黎一得意就没了边际,於是笑道:「诚靖王想必是在佳人面前不善言辞,这件事儿也急不得,如今诚靖王见著了唐公子,一定有好些话想说。」

赵黎听了斜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慕容縝道:「如今诚靖王住在别馆,离著唐家远了些,不如朕命人準备车轿,送诚靖王和郁瑞去别馆叙话儿?朕也知道的,有些话嘛,总要悄悄的说才是呢。」

他说的曖昧,偏生慕容縝没长这个心思,所以听不出来,还挺高兴的,一口就应了下来,唐敬瞧著慕容縝的脸色就更加不对。

元弼很快就準备好车轿,请诚靖王和唐郁瑞过去,唐敬也要退下去,结果赵黎叫住他,笑道:「唐四爷,且住且住,朕有好些日子没见著你了,咱们也叙叙话才是。」

唐敬驻了足,回头看著赵黎,赵黎虽然被他盯得心下发虚,但是因著想到自己才是当今天下的天子,所以梗著底气道:「琦妃也总是说著想家,如今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麼也要多留一会子。」

唐敬眼看慕容縝高高兴兴的亲自推著郁瑞出了大殿,经过门槛的时候,还一手抱起郁瑞,另一手一提,就将沉重的轮椅提了起来跨过门槛,放好了轮椅之后,才将郁瑞重新放回轮椅上。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莽撞,不过却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生怕将郁瑞弄疼了。

唐敬瞧著他们出了殿,再也看不到了,才转回头去,也没有说话。

唐敬在朝廷裡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赵黎深知道他的秉性和為人,越是平静,就证明著唐敬越是气怒,倘或真的把唐敬惹急了,也并不像旁的人那样大喊大叫的发火,只是唐敬却能让你不痛快了。

赵黎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连赫,那眼神儿裡明显有让连赫救场的意思,连赫虽然看见了,却没动晃,也没出声儿,他并不是不想帮赵黎,他的一心都扑在赵黎身上,若是以前的连赫是為了家族的荣誉和门楣而活,那麼现在,连赫只是為了赵黎而活。

只不过赵黎的秉性总是如此,作為一个君主来说,赵黎总是专行独断根本听不进去劝,倘或不让他自食其苦几次,赵黎必然是记不得的。

赵黎见连赫不言语,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才笑著对唐敬道:「快,元弼,给唐四爷看座。」

元弼应了一声儿,很恭敬的亲自搬了椅子给唐敬来坐,唐敬只是谢了一句恩,坐了下来。

赵黎找著话茬儿,说道:「朕听说唐四爷前些日子去了江寧,还捐了一大笔银子修河堤。」

唐敬语气很平淡,乾巴巴的道:「回皇上,是。」

赵黎笑道:「朕有如此忧国忧民的百姓,真是欣慰,倘或旁的百姓也都像唐四爷似的,朕就安心了,这天下社稷也就不成问题了。」

唐敬道:「陛下错爱,草民惶恐。」

赵黎又客套了一下,一时间无话可说,可偏生要拖住唐敬的意思,只要张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连赫也并不帮他。

唐敬突然道:「陛下。」

赵黎脸上掛的笑意都有些僵硬了,听唐敬叫自己,道:「唐四爷有话请讲。」

唐敬神色还是淡淡的,道:「陛下可曾记得,当年南安动乱的事情?」

赵黎脸上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朕自然记得,当年南安王作乱,唐四爷已经不在朝廷為官,还仗义的披甲上阵,替朕解除心头大患,当时朕就许下愿,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你提出来,朕会答应你一回,那时候唐四爷可是回绝了的,怎麼?如今可想好了要些什麼?」

唐敬道:「草民并不是向陛下讨债来的。陛下想一想,当年朝廷内忧外患,草民何曾多说一句?草民何增有一丝异心?不知陛下有没有接到奏本,江寧连年大雨,河堤失修,灾民堆积没有饭吃,朝廷拨下的賑灾粮被层层剋扣,七成银换成了三成银,数是没变钱却少了,大米被偷梁换柱的换成了发霉的米,灾民喝的賑灾粥还不如餿水,陛下可曾知道这些?户部尚书收受银钱私下卖官,陛下可曾知道这些?草民已经不在朝廷,不管賑灾也好,还是谈生意也好,从不收一贯黑心钱,凭的都是良心。如果陛下想问的,唐敬都答完了,那麼一会儿草民还有生意要谈,商人除了命,就只有信用最重要,恕草民无礼,先行退下了。」

说著拜了一下,不等赵黎反应,转身出了大殿。

赵黎眯著眼,等唐敬走出好久,才一砸龙椅的扶手,起身往大殿裡面去了,连赫叹口气,趋步跟上去。

赵黎一面往裡走,一面道:「水患的事情是怎麼和朕说的?河堤堵住了,灾民吃得饱穿得暖?现在呢,唐敬说了什麼!元弼。」

元弼一听提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应声,赵黎又道:「可还有摺子没送过来?」

元弼道:「回陛下,没有了,全都送来了。」

赵黎冷笑一声,道:「那就是想要欺君了?朕拨银子不是养蛀虫的,一年六千两养廉银,都喂不饱这些蛀虫!还有,唐敬说的户部尚书是怎麼回事。」

连赫这时候道:「回陛下,户部尚书私下卖官的事情,据微臣听说,并不是头一次了,只不过这位大人收银钱的时候很乾净,一直没有抓到什麼把柄。」

赵黎冷哼了一声,笑道:「乾净?确实做的挺乾净的,若不是唐敬奚落朕,朕还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呢!」

赵黎虽嘴上发了一通脾气,但还是立马找人去查江寧和户部尚书的事情。

慕容縝推著唐郁瑞出来,换了车轿,慕容縝扶他上去,并不坐车也不乘轿子,翻身上了马,也是马背上出来的人,并不习惯出门搞这些。

别馆离皇宫并不太远,行得不多时便到了,慕容縝下了马,抢著去扶郁瑞出来,因著赵黎的那些话儿,所以随行的这些人都以為诚靖王真的对唐家的嫡子有那种意思,一个个都抱著看笑话的心思,虽显得恭恭敬敬的,其实都在暗笑。

慕容縝将郁瑞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又欢欢喜喜的推著郁瑞往裡去了。

进了别馆,慕容縝拉著郁瑞到了茶室内,命人给郁瑞倒上好茶,这才让眾人都退了出去,他一向不习惯别人伺候,而且身边儿都是别馆裡下人和内侍,也不是他熟悉的人,让慕容縝更不适应,所以他住下的这几天,都不会叫人留在屋裡,而是外面侍候著。

唐郁瑞瞧著这个慕容縝,虽然是大鋮的王爷,不过心思实在太简单了,连个花花肠子都没有,直著根本不打弯儿,也知他并没有奚落自己的意思,而且那日他虽然只是搪塞的答应下第二日见面,却不想被唐敬半路接走了,依著慕容縝的秉性,不知等了多长时间。

郁瑞心裡过意不去,先开口道了歉,慕容縝摇手道:「我当时确实有些不高兴,后来才想到你可能是有事绊了脚,也或许是出了什麼事儿,如今见著你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慕容縝先是笑,一张刀削斧砍的脸上有些孩子气,随即表情突然转变的有些失落,道:「我也知道我这个人秉性不好,总是惹人厌烦,我在家中的时候就是如此这般,别看他们都供著我大哥,若不是有大哥,我早被人叫著野娃子了。好多人都不信我只是来京城裡走走,其实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还有就是来瞧瞧你这个不得了的嫡子,你我都是被捡回去的,结果我就这般招人厌烦。」

郁瑞苦笑一声,道:「你别这样说,你的秉性并不坏,很直爽,总比旁的脸笑心不笑的人好太多了。而且你还有个大哥照应著,我连个血亲都没了,别的人以為我混跡的好,其实也是提心吊胆的。」

慕容縝一听他提起大哥,笑道:「我跟你说,我大哥是真真儿的厉害的,他不像我这样没头没脑的,而且样样都比我强。」

慕容縝说著,突然想像到了什麼,挠了挠头,道:「其实……其实那也不是我一母同胞的大哥。」

郁瑞笑道:「那你是走了什麼运,叫他这麼照看著你?」

慕容縝道:「我母亲只是个村妇,小时候我以為自己没爹,后来有人来接我们,我才知道我是个皇子,好像很厉害。只是接进了宫裡,突然觉得皇子还挺多的,那麼好些人,一点儿也不厉害,后来……后来没两个月,母亲就糊裡糊涂的死了,正好皇后娘娘之前死了一个女儿,父亲就将我放在她身边儿养,让我做他的儿子,可是皇后是有儿子的,女儿和没有血亲的儿子怎麼可能一样儿,她并不待见我,大哥也不待见我。那些时候连我自己都相信,我就是野娃子。大哥生的不像我这样五大三粗的天生就是乡下德性,大哥生的好看,从小父皇也重视他,而且他不仅文行,武也不输给旁人,我是连一个小指头尖儿都不如的……再后来因為夺嫡的事情,我不受待见,没人注意我……」

慕容縝说著,似乎陷入了回忆裡,那张深刻轮廓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先前那些呆气傻气彷彿只是幻觉,竟有几分武将的风采。

因為慕容縝天生不受待见,当他带兵包围了整个大殿的时候,所有夺嫡的皇子们都傻了,当时大鋮先皇的灵位还停在殿上,夺嫡的皇子们撕毁了传位与慕容盛的詔书,準备哄抢皇位,有人偷偷换掉了宫裡的守卫,準备关闭殿门斩尽杀绝,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还有慕容縝这号人物。

慕容縝那时候因為不受宠,有一些小兵,被调遣到边关去,他接到慕容盛的书信的时候,带著一队人马连夜日夜兼程的赶回京去。

边关的兵不像皇宫裡的侍卫们,这些侍卫们都是王公大臣的亲戚,身份有地位有,在宫裡当侍卫完全是為了在皇帝面前混眼熟,而慕容縝手上的这些兵,那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真真正正杀过人见过血的。

慕容縝带兵衝进皇宫,包围了大殿,将慕容盛奉為新皇,其他几个兄弟虽然不甘心,却见大势已去,只能服软认输。

慕容縝让人将先皇的棺木抬出去,因為大殿上见了血,不吉利,先是摆放在离大殿较远的空殿,然后传令将所有的皇子召集到大殿上,让他们来朝拜新皇。

慕容縝每当回忆起这些,心裡也不只是什麼滋味,他的兵杀过人,他也杀过人,却没杀过自己的亲人,虽然这些人对他并没有亲情,总是看不起他,骂他是野孩子,还骂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那天夜裡,皇宫火光衝天,他依稀能记得喊叫声,嘶哑的喊叫声,咒骂声,和绝望的呼救声,还有火烧尽房屋的气味,和烧焦了什麼的灰烬味儿……

慕容盛不像慕容縝那麼仁慈,他最仁慈的事情就是让人抬走了父亲的棺木,再让慕容縝跟自己一起去偏殿换衣服,然后关闭了殿门,上了锁,一把火,将所有的大患一次剷除掉。

那件事之后慕容縝病了好久,还差一点一命呜呼,后来慕容盛震怒之下,终於有人查了出来,其实是所谓的餘孽给慕容縝下了毒,慕容縝差一点点就因為夺嫡丢了性命。

或许是慕容盛看到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慕容縝,也或许是慕容縝帮他登上了皇位,新皇帝开始对自己这个弟弟变好了,还封了他的爵位,只不过,慕容縝从此没了兵权,只在京城裡被人供著捧著吃喝玩乐,什麼游手好閒的事情都可以做。

看得出形势的人都知道,新皇虽然感激这个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弟弟,可终究不是亲弟弟,到底是要防著的,皇帝的嘴就像是鸟嘴,只能共患难,不可同享福。

慕容縝也不知為何,这些事儿埋在他心底那麼些年了,一直藏著,如今却对郁瑞说了出来,说完之后顿时心裡轻鬆了不少,深深叹了口气。

慕容氏是北面马背上出来的民族,一向野性难驯,这些郁瑞都是知道的,因為皇位你死我活这些郁瑞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知道和亲耳听人讲是不一样的,这些真实的经歷和细节,让郁瑞有些震撼。

郁瑞以往觉著自己很难,挣扎在唐家裡,没有一个好糊弄的人,全都是等著看自己笑话的人,全都是推倒了油瓶子不扶的人,只是现在想想,原来还有更难的,若慕容縝不是这种大咧咧的性格,恐怕也很难活到现在了。

郁瑞也叹了口气,无论是自己,还是慕容縝,真的是有共同点的,都是只希望有些真正的感情、亲情,但是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很简单的东西,在他们来说就是奢求。

郁瑞心裡听得难受,似乎有石头压著,不上不下的,他想著亲身经歷过这些的慕容縝必定更不好受,只是一时间又找不到什麼安慰他的话儿。

过了好半天,郁瑞才道:「诚靖王也不必过於伤心,好在如今你还有大哥不是麼,我觉著你大哥也不是真的对你防备,若是那样,他不必故意支开你救你一条命,也不必為了你的事情大发雷霆。」

慕容縝不好意思的道:「唉,我只是嘴快,嘴又不牢靠,总想找人嘮嘮咳,你听了就当耳旁风罢,不必当真的来安慰我,我大哥总说我没心,真的,一会子我转身就忘了,吃饭还能吃三大碗呢!」

郁瑞笑了出来,道:「王爷不是无心,王爷是太好心了。」

慕容縝被夸奖了,摸了摸脸颊,真麼大块头一脸赧然的样子,瞧得郁瑞直忍著笑。

郁瑞道:「诚靖王要是在京城这些天想找人嘮咳,随时都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真的?」慕容縝道:「你才是好人,从来没人想听我说话,那些宫女太监又怕我怕得要死,我也知道自己长了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可这也不是我的错……」

两人也没说什麼,一直在嘮咳,慕容縝讲了讲北面大鋮的风土人情,郁瑞也讲了讲自己以前的事儿,当然了,在慕容縝面前说些上辈子的事儿,没有什麼负担,也不怕慕容縝别有居心,也不怕说漏了些什麼。

一直到中午时候,有内侍过来问传膳的事情,慕容縝才推著郁瑞去吃了午膳,回来因為时间尚早,慕容縝捨不得郁瑞这麼早回去,就留他多坐一会儿。

吃过午饭回来,茶室的茶已经换成了新的,桌子上还摆了一个香炉,香气很淡,这种香也很常见,读书的时候提神醒脑多半会烧这个。

元弼见赵黎中午用膳也闷闷不乐的,一脸奴才相的巴结道:「皇上,因何不高兴呀?要不要请琦妃过来,解解闷儿?」

赵黎现在哪有这个心思,虽然这几天他都没翻牌子,也有好久都没和连赫做过了,但是他现在心情不好。

元弼道:「皇上不高兴,那奴才说一件让皇上高兴的事儿罢。」

「你说。」

元弼应声道:「皇上,那鋮国的诚靖王,可是个难缠的货,这次和亲的事儿,又百般推諉,可见其实就是想要难為皇上。如今诚靖王和唐家那嫡子在别馆裡,奴才就斗胆揣测了圣意,叫人在他们烧的炉香裡加了些小料,这香啊,普通时候提神醒脑,只不过用量大了,就是催情的功效呢。」

赵黎听了,顿时将手裡的摺子「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元弼本是想讨好赵黎,没成想变成这样。

赵黎腾地站起来,喝道:「你揣测圣意?你是够斗胆的!你哪隻眼睛瞧出来朕让你这麼干了?唐郁瑞是谁?他是唐敬的儿子!你要让诚靖王把他怎麼著了,唐敬有能耐拆了朕的寝殿!」

「这……这……」

元弼赶忙跪下扣头,道:「皇上开恩,饶了老奴罢!老奴也是想為皇上分忧,和亲的事情诚靖王推三阻四,摆明了不想让皇上舒坦,而且皇上不是要将唐家那嫡子指给诚靖王麼……奴才只是……」

赵黎啐了一声,一脚将元弼踢翻,喝道:「糊涂!朕什麼时候说将『唐郁瑞指给诚靖王』了?朕看你是在朕身边儿太舒坦了,是老糊涂了!朕只是拿这件事儿敲打敲打唐敬,吓唬吓唬唐敬,还当真要弄个男人给诚靖王麼!」

「老奴……」

元弼还没说话,赵黎又踹了他一脚,道:「还不快滚,滚去别馆,朕不管你怎麼办,要是唐郁瑞少了一根头髮,朕就扒了你的皮,让你死之前再被阉一次!」

「是是!是!」元弼赶忙连滚带爬的跑出殿去。

这面郁瑞和慕容縝在说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开始只是心跳有些快,郁瑞身子弱,心跳快了会发慌,所以感觉很灵敏,慕容縝身强力壮的,这些小小的异样自然感觉不到,只是觉得有些热,还道是水土不服,不适应这麼热的天气,专门起身推开窗子。

夏天没什麼风,吹不散桌上的炉香,郁瑞再坐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瞥见桌上的炉香,登时明白了,顿时心裡慌了神儿。

所幸慕容縝并没有发现什麼不妥,既不知道炉香有问题,又没发现郁瑞的不对劲儿。

郁瑞若是像以往那样,没经过人事儿,此时也还好些,只可惜他的身子初试云雨,已经尝试过那种滋味儿,此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却不想让慕容縝发现自己的尷尬。

郁瑞深吸了两口气,压住身子裡的燥热,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回去也不好,若是诚靖王想找我嘮咳,去唐家的家塾便好。」

慕容縝虽然捨不得他走,不过他知道郁瑞身子不好,也就没有拦著,让人去準备轿子。

慕容縝要抱他上轿,郁瑞此时忍得艰难,哪肯让他碰自己,说不麻烦诚靖王,让内侍扶著他坐进了轿子。

轿子帘一垂下来,郁瑞不用强装著镇定,顿时有些瘫了,后背发软,靠都靠不住,斜斜地倚在轿子裡。

郁瑞喘著气,随著轿子微微的颠簸,身子难耐的躁动著,他脸上发烫,因子领下的脖颈似乎也要烧著起来,郁瑞颤著手解开领子。

他全身发软,解开领子这种小小不言的动作,彷彿耗尽了他的全力,郁瑞颤抖著手解了好半天,在解开的那一霎那,双手瘫了下来。

郁瑞的喉头乾涸,滚动著喉头粗喘了几口气,胸膛也急促的起伏著,他身上没劲儿,想要自己紓解也没办法。

郁瑞只好仰起头向后靠著,儘量让自己放平和,闭起眼睛来,一吐一吸的平静下自己的呼吸。

只不过这些都是徒劳,元弼為了邀功,香炉裡的量放的不少,郁瑞和慕容縝又在屋裡坐了那麼长时间,慕容縝还没什麼太大的反应,奈何郁瑞身子本身就弱,多这些敏感了点儿。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郁瑞咬住嘴唇,生怕抬轿子的轿伕听到什麼动静。

若是唐家的嫡子身名扫地,唐敬都不需要娶妻子,自己现在的地位一定保不住,到时候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郁瑞似乎能回忆起上辈子那种处境,让他燥热的身子驀地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郁瑞觉得非常煎熬,他的身子在发热,渴望紓解,但他的两手发软,根本什麼都做不了,而此刻他的心裡却冰凉的,怕被人发现这幅样子。

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郁瑞能感觉到汗珠儿顺著后脊梁滚下去的感觉,只是这种轻微的瘙痒感,都让郁瑞「嗯——」的一声呻吟出来。

他连忙咬住嘴角,狠狠的咬了自己舌尖儿一下,疼的他一激灵,这才觉得清醒了一些。

也不知煎熬了多长时间,郁瑞只觉得晃悠悠的轿子突然停了,似乎是落了轿,有人道:「唐少爷,到了。」

郁瑞听到声音,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外面的人听不到唐郁瑞的声音,又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唐少爷,到了!」

郁瑞这才猛地一激灵,一张嘴却是湿热的粗喘,和颤巍巍的呻吟,郁瑞调整了半天的气息,才勉强用正常的嗓音说了一句,「不要撩开帘子。」

外面的人有些面面相覷,到了唐宅门口,难道不下轿子麼?

等了一会子不见郁瑞吩咐下轿,唐宅看门的下人也面面相覷,有激灵的跑进去,準备请老爷示下。

那下人刚进去就瞧见嶠襄过来,赶忙与嶠襄说了,嶠襄又折回正房,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唐敬正在练字,练字是心平气和的一件事儿,只不过唐敬练了几张纸的字,都是龙飞凤舞的,好看是看好,就是戾气太重,如今听见嶠襄说,少爷回来了,毛笔尖儿顿时一颤,一幅好字多了一个大黑疙瘩的败笔。

唐敬搁下笔,道:「问少爷晚饭吃了麼,没吃就传饭罢。」

嶠襄道:「老爷,不是这个事儿,少爷的轿子到门口了,只不过少爷不下轿,让人不要撩开帘子,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儿。」

唐敬听了皱眉,虽然他不知出了什麼事儿,但是一瞧就不是什麼好事儿,当下寒著脸,出了房门,往大门去了。

唐敬走的非常快,嶠襄几乎跟不上,到门大门口,果然看见了一乘轿子,旁边站著轿伕,可能是别馆的。

唐敬走过去,那些轿伕看出他的身份,给他请安,跟他说唐少爷在裡面呢。

郁瑞听见外面的响动,知道唐敬来了,心跳传到耳朵裡,顿时就像要砸漏了他的耳鼓,砸的他头脑晕乎乎的,一片空白。

郁瑞仰著头靠著,深深的呼吸著,他不知唐敬一撩开帘子是什麼反应,也不知这撩开帘子,其他人会不会看到自己的笑话,总之郁瑞的心一下沉到了底儿。

唐敬走过去,一把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郁瑞斜斜的靠坐著,衣裳有些散乱,领口全解开了,露出一大片白皙的锁骨来,脸颊却是不正常的潮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子。

他双手瘫软著,嘴唇下意识的张开了喘息,红艳艳的舌尖儿,因為郁瑞想要保持清醒,被咬的还带著血丝儿,乾涸的小血丝儿还掛在郁瑞的唇角上。

唐敬脸色顿时比方才还要阴森,他马上放下了帘子,因為自己身子挡著,那些轿伕又本分的站著,所以并没有人看到郁瑞这幅光景。

唐敬放下帘子,动作快极的脱下自己的外衫,然后又掀起帘子,探身进去,将郁瑞用外衫胡乱的裹上,确保别人看到郁瑞这幅模样,将他抱起来。

郁瑞的手没有力气的垂下来,脸却紧紧压在唐敬怀裡,因為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全身都在打著颤。

唐敬似乎发现了他的颤抖,将於瑞抱得更紧,快步的走进大门,命下人关闭大门。

那些轿伕看不到郁瑞的脸,身子又有衣服当著,看不出什麼不妥,双手无力的垂著,还以為唐少爷病了,都大惊失色怕被牵连,不过好在唐敬没功夫理他们。

嶠襄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老爷怀裡抱著什麼,快步的往裡走,虽然用衣裳遮掩著,不过嶠襄一眼就看出来了,老爷抱著的不正是少爷麼。

嶠襄道:「老爷,少爷这是怎麼了?要叫大夫麼?」

唐敬寒著脸,步子没有放慢,只是道:「叫大夫在郁兮园等著,过一会子给少爷诊脉。」

「是。」

嶠襄应了赶紧往反方向又走,一路跑著去找大夫去了。

唐敬并没有把郁瑞抱回郁兮园,他能感觉到郁瑞的害怕,如果这麼叫大夫看了,指不定要把流言蜚语传成什麼样子,到时候都不用别人算计,郁瑞嫡子的身份定然土崩瓦解了。

唐敬抱著他一路往正房去,「砰」的一声踹开房门,因著他脸色不好,旁的人也不敢接近。

唐敬将正房裡时候的丫头小廝一併撵出去,下人们出来关上了门,也不敢打听些什麼,老爷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从来没这麼可怕过,都怕殃及无辜。

他把郁瑞放在床上,郁瑞眼神迷离著,嘴唇一张一合的,喉头滚动著,单薄的胸膛随著呼吸急促的欺负。

唐敬如此看著,虽然下腹有一些衝动,却更加的暴怒起来,他不知发生了什麼,也不知是谁敢对自己儿子使诈。

郁瑞躺在床上,试著伸手握住自己那块,却是徒劳,手酸软的没有力气,一面喘息著,一面隐约著哭腔,他似乎也被逼疯了。

郁瑞摇著头,汗珠子从脸上滚下来,嘴裡轻声呢喃著「难受」。

唐敬有些不忍心,為他擦了擦滚下来的汗,郁瑞这时候身上燥热,只觉著唐敬的手心温度正好,贴在自己脸上非常舒服,他没力气,却用脸费劲的磨蹭著唐敬的手,一面磨蹭,一面伸出舌尖儿来,亲吻著唐敬的手心儿,滚烫的小舌头就像火蛇一样,带著滑腻的水渍,撩拨著唐敬。

唐敬看著郁瑞主动的模样,忽然眯起眼来,一把捏住郁瑞的下巴,郁瑞顿时疼的冷汗直流,唐敬脸上的表情并不温柔,这样的撩拨并没有让他欢心。

唐敬盯著郁瑞的眼睛,声音虽然很轻,却很怕人,「你看著我,你知道我是谁麼。」

郁瑞顺从的仰著脸,双眼也盯著唐敬,只不过郁瑞的眼睛因為躁动而变得湿润、迷茫,喷在唐敬手上的气息都是湿热的。

郁瑞瞧著他,身子难耐的厉害,他并不是没有意识,怎麼可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唐敬似乎以為他没有意识,所以才要逼迫他看著自己,问他自己是谁。

只因為郁瑞知道对方是唐敬,郁瑞才更加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他渴望唐敬的温存,他渴望那天夜裡的感觉,且不说他们都是男子,他的这幅身子,还是唐敬的儿子。

郁瑞身上本就燥热,如今这样想著,脑子裡顿时乱鬨哄的,看著唐敬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唐敬不知為何,他竟然从对方的眼神裡读出来一种似乎和自己的心思一样的复杂,还有委屈……

唐敬的心猛的被狠狠的砸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何郁瑞会对著自己露出这幅表情来,或者对方没有意识,随便对谁露出这幅表情来。

唐敬这样想著,他征战沙场这些年来,早就养成了铁石心肠,却突然软了,郁瑞的样子让他不忍再执著什麼。

只是这个时候,郁瑞却用微弱的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声:「爹爹……」

唐敬本身挪开的目光又立时转过去,郁瑞被他捏住了下巴,两瓣儿嘴唇张的更开,红色的舌头因為燥热而微微抖动著,带著一种水亮的柔光,让唐敬脑子裡轰的一下。

郁瑞喊了一声「爹爹」,随后就只是呢喃道:「唐……唐敬……」

唐敬猛的放开郁瑞的下巴,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郁瑞似乎渴望对方的亲吻,两个人的嘴唇刚刚碰到一起,郁瑞立马伸出了舌头,主动描摹著唐敬的唇线,和唐敬亲吻在一起。

郁瑞因為炉香的缘故,身子敏感的要命,就连这样子的亲吻也让他几乎受不了,郁瑞一下一下弓起腰身来,双手颤抖的抓著身下的床单。

他起初还忍著喘息声,生怕别人听了去,只是郁瑞高估了自己的镇定,在唐敬面前,他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一切的风轻云淡全都不见了。

郁瑞只能粗重的喘息著,唐敬抚摸著郁瑞的脖颈,平日裡嫌热的手掌,此时竟然让郁瑞感觉到舒服,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口。

唐敬的手顺著郁瑞的脖颈到锁骨,抓住领口,粗鲁的将衣服并著裡衣顺著衣领子扥开。

郁瑞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唐敬还没有碰他,就敏感的微微发抖起来。

唐敬低下头,在郁瑞的锁骨上亲吻、廝磨,郁瑞「嗯——」的一声叹息,嘴裡只能呢喃著唐敬的名字,或许唐敬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唐敬听他一直唤著自己的名字,心裡早就躁动起来,亲吻从锁骨往下,一路慢慢的往下划去,在胸口打了个转儿,转而在小腹上画著圈儿。

「嗯……嗯!」

郁瑞扬起脖颈来,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亲吻,腰也抖动著,使劲儿垫起腰来,让唐敬退下他的裤子。

唐敬将郁瑞剥乾净衣服,让他一丝不掛的躺在自己身下,却不去动他的下身,反而逆著往上亲吻。

「啊!」

郁瑞突然拔高了声音,他瞪大了眼睛惊恐自己发出了这样粘腻的呻吟,只是他连摀住嘴的力气也没有。

唐敬吻在他的胸口上,用舌头在他胸前的凸起上打著转儿,时轻时重的舔噬著,又间或著用牙轻轻廝磨。



☆、第四十章 ……

郁瑞两眼迷茫,胡乱的摇著头,挺起胸来,似乎是让唐敬更进一步的亲吻自己,胸前那地方被唐敬轻轻的廝磨,辗转的舔弄,让郁瑞的身子更加滚烫,好像再热一点点就会烧著一般。

郁瑞嘴裡下意识的呢喃著「唐敬」的名字,受不了他的撩拨,却无能為力,只能让唐敬為所欲為。

唐敬看著身下人痛苦的模样,每一下亲吻都让他发出粘腻的叹息,说不衝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唐敬又怕弄伤了对方,而且郁瑞不是女人,就算只用手帮他也能达到高潮。

这样一来唐敬就犹豫了,他本不该和郁瑞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郁瑞身子弱,年纪又不大,这样反而会让他吃不消。

唐敬有一刻失神,却觉著自己胳膊上一热,郁瑞费尽了力气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小臂,他仰著脖颈,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平日裡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因為欲望而充血。

看著他这幅样子,唐敬终於不再撩拨他,而是将手放下来,握住了郁瑞的下身。

郁瑞鼻子裡发出「嗯……」的一声叹息,抓住唐敬小臂的手也随之收紧,他的喘息一下急促了起来,单薄而过分白皙的胸膛上下起伏著,两点凸起因為刚才的舔吻变得挺立,镀著薄薄的光泽,似乎在挑衅著唐敬的忍耐力。

唐敬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手上一面套弄著郁瑞的下身,一面低下头再次吻上郁瑞的嘴唇。

因為郁瑞的感觉都集中在下面,这一次的亲吻格外青涩和被动,被唐敬掠夺著,淫靡的丝线来不及吞嚥,顺著嘴角滑下,一直划过脖颈,滴落在床单上。

郁瑞被他握住下面,腰身痉挛似的微微弹动著,因為炉香的缘故,他已经来不及羞耻,只觉著不够,主动配合著唐敬的手指,轻轻扭动著腰身,将床单捻在身下,弄得凌乱不堪。

唐敬一吻结束,手上动作没停,又亲吻在郁瑞的小腹上,小腹和腰线似乎是郁瑞的敏感地,只要浅浅的触吻,就能让他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

因為怕像上次一样留下痕跡,所以唐敬这次只选择不会裸露在外的地方亲吻,避开脖颈耳朵。

唐敬瞧著身下的人,过分白皙的身子慢慢染上了粉红色,知道郁瑞已经动情,自己何尝不是,却强压下小腹的躁动。

唐敬的吻一路往下,开始亲吻著郁瑞的大腿,郁瑞的下身本身就被他握在手裡,这样的刺激已经让他脑子一片空白,突然觉得大腿根儿处一阵温热,有什麼湿湿软软的,略带粗糙的东西磨蹭著自己。

郁瑞惊得全身一颤,眼前一阵白光,拱起的腰也一瞬间瘫软在床上,他竟然就这麼洩了出来。

唐敬也略微有些惊讶,不过想到是药的缘故,郁瑞闭著眼喘著粗气,过了好半天,身上终於有了些力道,他伸出双手捂著眼睛,他的身子洩过一次,却仍然在发热。

唐敬看出他的变化,眼神更加发沉了,想必药效并不轻,他不知是谁对自己儿子下手,只不过这个债一定会讨回来。

郁瑞觉著刚刚平息下去的躁动,再一次席上来,他的思维不受束缚的总是想到唐敬,他想到自己一丝不掛,他想到唐敬衣衫整齐的伏在自己身子上,他想到自己在唐敬的眼皮子底下洩了身,他想到唐敬竟然伸出舌来舔吻著自己的大腿……

郁瑞「啊——」的一声轻喊,唐敬竟然又低下头,在他的大腿上轻轻的吻著,他托起郁瑞的一条腿来,从大腿根儿一直往下去,吻过膝盖,下面郁瑞没有感觉,却因為唐敬将自己的腿抬得很高,郁瑞不费力气就能看见,唐敬亲吻著那因為常年不能走路而偏瘦的小腿,一直到脚踝,在凸起的脚踝上廝磨。

郁瑞感觉不到什麼,心跳的却很快,唐敬的吻一下一下都留下了痕跡,他好像能感觉到一股麻痒和酸软,穿过自己的尾椎,窜上了头顶。

郁瑞绷著腰,他因為一次洩身,意识已经清醒了很多,却忍受不住,粗重的喘了出来,一时间,内间儿裡只剩下微带水声的亲吻,和郁瑞放肆的呻吟声儿。

「求……求你……嗯——」

郁瑞受不了唐敬的慢条斯理儿,他的下身慢慢抬起了头,渴望唐敬的照料,却一直被冷落著,唐敬只去亲吻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唐敬听到郁瑞的声音,抬起头来,郁瑞红著眼睛,和唐敬的目光撞在一起,立马偏开头去,用手摀住眼睛,就彷彿刚才那不是他说的一样。

唐敬抚摸著他的腰线,每一下都让郁瑞咬紧嘴唇,大腿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如果他的小腿和脚能动,恐怕此时快感已经传到了他的脚趾。

「难受?」

郁瑞听著唐敬略带沙哑的声音,耳朵边儿热乎乎的,唐敬故意吐气来吹,郁瑞缩了缩肩膀,光裸的身子被唐敬的衣服布料摩挲著,让郁瑞脑子裡乱鬨哄的。

他只是顿了一下,拼命的点头,唐敬却仍然不帮他,只是身子压低了,郁瑞能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起初唐敬只是虚压著自己,而现在,那人的衣服料子已经全部附在自己身上。

郁瑞克制不住自己,垫起腰吃力的晃荡著,去磨蹭唐敬的身体,一面自己寻找著解脱,一面点头,喉头裡发出类似受伤幼兽的声音。

唐敬轻轻咬著郁瑞的耳垂,道:「以后会不会一个人了?」

郁瑞听了马上摇头,用自己胸膛上的凸起顶著唐敬的胸膛磨蹭,嗓子裡一阵舒服的呜咽,断断续续的道:「不会……不、不会……帮我……爹爹……」

唐敬的呼吸一滞,郁瑞似乎掐准了,只要他一服软,一露出那种无助的表情,自己就会心软,而事实也正是这样。

唐敬听著那一声软软的「爹爹」,只觉得喉头乾涩,下身也开始胀著难受。

他稍微使劲儿咬了郁瑞的耳垂一下,郁瑞的身子敏感,这种带著丝丝刺痛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兴奋起来,唐敬复又含住郁瑞的耳珠儿,用舌头描摹著郁瑞的耳廓,伸出舌头在郁瑞的耳朵上吻著,一下一下突刺,模仿著那夜让郁瑞无助的进出。

郁瑞受不了,一个劲儿的缩起脖子来躲,他现在身上的力气比刚才好些了,瞧见唐敬不帮自己,只能自己伸手去触碰下身。

只是他刚碰到,唐敬的大手却突然包裹过来,连著郁瑞的下身并著郁瑞的手一起握起来。

「唔!嗯嗯……嗯……」

郁瑞重重的叹息著,随著唐敬的动作,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上下套弄起来,虽然下身是被自己的手包裹著,但那种感觉却不一样,郁瑞这样想著,只觉那股酥麻感被放大了,一直麻到骨子裡。

唐敬包裹著郁瑞的手上下滑动著,看著郁瑞满足的闭上眼睛,只顾著喘息,那种在自己手裡放肆的感觉,让唐敬几乎忍不住。

郁瑞下身的水渍越来越多,从唐敬的手缝裡漏出来,还有些顺著郁瑞的股沟,一直往下滑,夹杂著汗水,竟把后面那个浸染的湿了,湿润的水色,配合著因為快感而微微颤动的儿。

唐敬的眼神不禁沉了几分,盯著那个地方,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也烫了几分。

只是唐敬不想伤害郁瑞,那夜唐敬的神志有些不清,将郁瑞狠狠的折磨了一通,后来勉强拉回了神志,看著郁瑞两眼没有焦距的瘫在自己身下,随著自己的顶动而耸动著,那时候唐敬不得不承认,这样子的郁瑞反而让他更加想要进入他的身体,继续的侵佔他,亲吻他,只是唐敬捨不得……

现在唐敬也舍不得,事后唐敬给他抹药的时候,肿胀的可怜样子,唐敬还没有忘记,他如何能捨得。

郁瑞觉著唐敬的动作慢了,他的身体难耐这种放慢的快感,不禁张开眼来,只见对方正拿眼紧紧盯著自己的下面,因為自己的腿不能动,他被唐敬摆的两腿大开也没有办法併拢,所以下面的是暴露著的,唐敬那样的目光,裡面是什麼意思,郁瑞不是不明白,他忽然想起那晚,唐敬进入自己的痛楚……还有难以形容的灭顶的欢愉。

猛的缩了一下,微不可闻的水声,紧紧的闭缩著,将水渍挤了出来,唐敬看著,不禁呼吸一滞。

郁瑞就那麼眼睁睁的看著,唐敬伸出另一隻手来,轻轻刮蹭著自己股沟裡的水渍,那种痒痒的感觉,让郁瑞拼命的收缩著。

唐敬将手指沾满水渍,在股沟裡滑了两下,然后中指就定格在的上,起初只是轻轻的按压,慢慢的按揉著,郁瑞忍不住大声喘息了出来,对方每按一下,郁瑞就觉著下身那种酸麻的欢愉更加明显了。

唐敬抬头看著郁瑞,郁瑞也正看著他,无力的大敞著腿,两眼发红,喉头急速的滚动著,一隻手还被包裹著,握著他自己的下身。

郁瑞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麼羞耻,只是他动不了,也来不及动,唐敬的食指和无名指弯曲的顶在郁瑞的股沟上,中指稍稍一用力,「噗」的一声挤进了郁瑞的身体裡。

被异物侵入,像痉挛一样,猛的收缩挤压著唐敬的手指,那种微暖的,紧致的,带著水声儿的吞吐,让唐敬也红了眼睛,唐敬深知道此时自己并没有中什麼算计,只是他忍不住,就是想狠狠侵占身下的人。

「啊!啊……啊……啊……」

郁瑞的身体随著唐敬的手指一出一进,无力的耸动起来,唐敬的力道很大,虽然只是一根手指,每一次进出几乎要带出裡的儿,郁瑞摀住嘴,无力的仰著头,身子每一次耸动,鼻子裡都发出一颤一颤的声音。

下身仍然被套弄著,裡却被唐敬的手指狠狠的进出,时而又旋转的著,按揉著,郁瑞被双重的欢愉包围著,渐渐觉著什麼也思考不了,连捂著嘴的手也像被抽乾了力气,「啪」的一声垂在被子上,抬不起来了。

唐敬看著郁瑞这幅模样,有些可怜,还是少年的身子,正是拉长变化的时候,白皙细滑的皮肤,隐约著介於少年和男子的骨节感,唐敬一低头就能看到,窄窄的臀部紧紧夹住自己的手指,随著抽插而卖力吞吐著。

经过那一晚的事情,唐敬已经知道郁瑞的敏感点在哪裡,虽然只是手指,但每一下进出都顶著郁瑞的敏感之处,每一下和按揉,都狠狠的捻弄著,郁瑞被这种没有徵兆就袭来的快感折磨的已经没了意识,第二次洩出身来。

他瘫软在床上,就像那晚一样,身子只是随著唐敬的进出而耸动,嘴唇微微张开,有淫靡的丝线顺著他的嘴角滑下,郁瑞竟没有发现,只是睁著眼望著床顶,嘴裡发出并不成声调的呻吟。

唐敬知道他发洩了,自己该干的已经干完了,这时候就该停止了,為郁瑞擦乾净身子,带他到郁兮园去看大夫,瞧瞧身子有没有问题,只是唐敬的手指仍然在进出著郁瑞的,他觉著,自己停不下来。

郁瑞洩了身,粘腻的白色洒了他一身,腿上小腹上,甚至下巴上也有,他的身子因為发洩变得更加敏感,唐敬的手指让他不停的痉挛著,更加紧致的吮吸著唐敬的手指。

过了好半天,唐敬才克制住自己的衝动,看著身下人无神的眼睛,唐敬慢慢的将手指抽了出来。

因為这种深深的抽出,郁瑞从失神中醒了过来,随著唐敬的手指从裡拔出来,深深的带著粘腻的叹息著,只是他发出呻吟之后,才猛的惊觉自己竟露出这麼羞耻的声音。

郁瑞抬眼去看唐敬,唐敬脸上因為躁动有些红,额头上都是细汗,甚至有汗珠儿从下巴上滚落下来,滴落在郁瑞的大腿上,让郁瑞忍不住颤了一下。

郁瑞看著他克制的样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其实刚才唐敬若是真的进入自己,郁瑞也不会说什麼,毕竟是自己求他的,只是让郁瑞没想到的是,唐敬真的只是帮他,其他什麼都没做。

唐敬看著郁瑞回过神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乾净的布巾,将郁瑞身上脸上的东西擦乾净,又将自己的手擦乾净,这才道:「身子还有什麼不舒服麼,一会儿让大夫瞧瞧。」

郁瑞听他声音沙哑,虽然衣服宽大看不出唐敬是不是还在兴奋,但决计不会好过。

唐敬将他抱起来,自己坐在床沿上,让他靠在自己怀裡,给郁瑞重新穿上衣服。

郁瑞起初只是安静的靠著,只不过慢慢感觉到自己腿根儿处有东西顶著,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是什麼。

唐敬本想给他穿好衣服,自己出去解决,哪知道郁瑞在自己怀裡不老实,竟然微微磨蹭著腰,唐敬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

郁瑞能感觉到对方喷在自己耳朵边儿上的热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却将手背后,按在了唐敬下身上,轻轻的磨蹭著。

唐敬猛的抬眼,抓住郁瑞的胳膊,将他正过来坐在自己腿上。郁瑞脸上红的几乎能滴血,将头压得很低。

此时郁瑞只是套上了裡衣,还没有系钮子,裡衣掛在肩膀上,露出大片的胸膛,下身还光溜溜的,刚刚被弄的肿胀的就压在唐敬的腿上,郁瑞觉得有些坐不住。

却只是顿了一下,伸手继续按揉著唐敬的下身。

唐敬压低了声音,发出了一声轻哼,显然没想到郁瑞会来帮自己紓解。

郁瑞的手虽然是男子样儿的骨节分明,却白生生的,唐敬的衣衫还齐整,郁瑞的衣裳有些狼狈,身上全是吻痕,骑在唐敬身上,就是这副样子,更让唐敬衝动起来。

唐敬抓住郁瑞胳膊的手慢慢收拢,郁瑞痛哼了一声儿,看著唐敬的眼神,他几乎承受不住,所幸垂下头来,将额头抵在唐敬的肩膀上。

郁瑞不知道自己这一低头,就将细细的脖颈和精緻的耳垂暴露在唐敬的眼皮底下,下一刻,唐敬就亲在了郁瑞的脖颈上。

郁瑞「啊」的惊呼了一声,唐敬并不敢怎麼亲吻,怕留下痕跡,所以郁瑞只能感觉到温热而湿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脖颈上滑动著,时而打著转儿,唐敬的舌头一直吻到郁瑞的锁骨上,在锁骨上毫不留情的留下吻痕。

郁瑞觉得脖颈上湿湿的,滑滑的,继而锁骨上丝丝刺痛,若不是他洩过两次,身子弱实在太累了,恐怕此时下面又要抬了头,唐敬的撩拨太煽情,让郁瑞难以抵抗。

他帮唐敬弄了好半天,也不见唐敬有要完事儿的样子,郁瑞手都酸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麼快,虽然有中了药的缘故,但也很伤自尊,毕竟郁瑞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不是简单的什麼都不懂的少年而已。

唐敬见郁瑞的动作慢了,就伸手过去,将郁瑞的手包住,像刚才一样套弄起来,只不过刚才是帮郁瑞,而此时是帮自己。

郁瑞的脸上有些发烧,方才只顾著难受,所以并不觉得如何羞耻,而现在不同,他很清楚的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撩开唐敬的衣服,钻进去,毫无遮挡的握著他滚烫的那物,而唐敬发热的手就包裹在自己的手上,带动著自己的手,套弄著那物什。

郁瑞庆幸自己是抵在唐敬的肩膀上,所以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他的呼吸也变快了,似乎会传染一样,当唐敬发洩出来的时候,郁瑞浑身一激灵,喷溅在他手上的东西烫的郁瑞「嗯」的轻哼了出来。

唐敬的呼吸顿住了,直到发洩的快感之后,才放开了郁瑞的手,郁瑞还趴在自己身上,唐敬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布巾,再次帮郁瑞和自己擦拭乾净。

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唐敬只是默默的给他穿衣服,等穿好了衣服,唐敬一把抱起他,道:「大夫估摸著已经在等了,带你去看看。」

郁瑞下意识的抓紧唐敬的胳膊,头靠在唐敬的胸口上,唐敬并没有找轮椅,而是直接抱著他一路往郁兮园去了。

郁瑞脑子裡有些放空,也不知是不是刚才两次发洩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总之他就老老实实的靠著唐敬,忽然想到,慕容縝也曾经抱著自己上车,那种感觉似乎就和唐敬的不一样,至於為何不一样,郁瑞并不想深究……

唐敬抱著他一路进了郁兮园,芝熙嶠襄和时鉞一起围了上来,自然还有院子裡的吗吗丫头和小廝们,虽然少爷平日裡不喜欢怎麼说话,但是為人温和,而且对下人从来不苛刻,这样的主子往哪裡去寻,就算是打著灯笼也寻不到,一遇到事情,下人们自然要关心他。

大夫已经到了,唐敬将郁瑞放在床榻上,郁瑞因著刚才的事儿,所以有些心虚,伸手摸了摸领口,觉著领子系得紧,才慢慢将心放下来。

嶠襄拿过诊脉的小枕头给他垫在手底下,大夫给他请了脉,随即和唐敬说没有什麼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身子又虚弱,多休息就行了,之后又给郁瑞开了安神的方子。

郁瑞隐隐约约听见大夫说什麼虚弱,差点惊得跳起来,毕竟他刚才和唐敬刚做过那档子事儿,虽然没有像那夜裡被进入,可今日的事情更让郁瑞难為情,那天自己是被迫的,而今天,自己那副羞耻的模样,请求著唐敬帮自己紓解,一想到如此,郁瑞简直要头顶冒烟儿。

唐敬让时鉞跟著大夫去抓药,等药煎好了端过来,又让芝熙去厨房弄些软烂的吃食来,毕竟已经是晚上了,闹了这麼半天,郁瑞累了,肚子想必也饿了。

等著俩人出去,唐敬又吩咐嶠襄去打些水来,要给郁瑞洗洗身子。

郁瑞好不容易放鬆下来,却听到「洗身子」三个字,再一次绷紧了,若是沐浴,一脱掉衣裳,浑身的吻痕岂不是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等那时候眾人不可能想到少爷和老爷有点儿什麼,只会想著唐家的少爷不知检点。

郁瑞脑子裡乱鬨哄的,他侧卧在床上,面朝著外,本身是方便请脉,结果就看著嶠襄走了出去,招呼小廝们去打水来。

唐敬看到他发愣,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心想著这次為了不让郁瑞受伤,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应该不会刮破什麼,果不其然郁瑞的额头并不烫,温度也很平常。

唐敬瞧著他,或许是真的累了。

嶠襄很快就回来了,小廝们放了一个大木盆在屏风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提来热水续上,等都準备好了,嶠襄道:「老爷,水好了,奴婢侍候少爷更衣罢。」

郁瑞眸子一缩,还不等他说话,唐敬已经开口道:「不用,你们出去。」

嶠襄向来是最通透的,知道什麼时候该干什麼事儿,老爷既然吩咐不需要侍候,嶠襄就应了一声,带著其他下人一併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郁瑞这才松了口气,唐敬从桌边长身而起,走过来,道:「洗洗身子,等洗好了吃些东西。」

郁瑞点点头,伸手自己去解衣服,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帮唐敬太长时间了,手抖得不行,连钮子都解不开,两隻手只顾著发抖。

唐敬向他招招手,郁瑞虽不甘心,但是自己这样也丢人,所幸伸出双手去抓住唐敬的小臂,唐敬双手一使劲儿将他带了起来,让郁瑞坐在床边儿上。

唐敬又让他两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毕竟郁瑞小腿没劲儿,这样坐著坐不住,勾著自己的肩膀也好坐起来,唐敬腾出双手来,低下头去给他解衣服。

郁瑞的衣带字被抽掉,唐敬随手就扔在一旁,又去解他的领口,而郁瑞双手放在唐敬肩上的动作,似乎在主动勾著对方的脖颈邀吻。

郁瑞低著头能感觉到唐敬的呼吸喷在自己额头上,抬著头又觉著十分彆扭,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在唐敬并没有什麼别的心思,利索的替郁瑞解了衣服,开始退下他的裤子,很平常的道了一句,「腰抬一下。」

郁瑞的脸「滕」的就红了,知道唐敬没什麼特别的意思,但还是脸上不可抑制的发烫。

唐敬将郁瑞的衣服脱乾净,就将他抱起来放进浴桶裡,郁瑞抢著道:「我自己来就行。」

唐敬也没强求他,坐在一旁的桌边儿。

郁瑞呼了口气,热水烫的他浑身很舒服,很解疲劳,尤其方才因為快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此时才慢慢放鬆下来,只不过身下面被唐敬弄的又有些肿胀,手指和唐敬那物是不能比的,没有上次那麼难过,但热水一烫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郁瑞看不见那地方儿,也不知成什麼样子了,只觉著热水的温度浸染著后面,让后面的一突一突的跳,几乎就像是回忆起之前唐敬手指一进一出的感触。

他这样想著,止不住屏住了呼吸,看唐敬没有注意自己,慢慢伸手往身下摸去,郁瑞碰到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嘶」的痛哼了一声儿。

唐敬本别看目光不去看他,此时听到声音,忙起身过去,道:「哪裡疼?」

郁瑞哪裡肯告诉他,只是摇头,唐敬看他脸色透著不正常的緋红,也知道是什麼了,所幸没有再问,因著郁瑞的自尊心太强,就由著他去了。

唐敬一面这麼想,忽然一面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曾几何时,自己竟然这麼由著自己这个儿子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芝熙拿了些软烂吃食回来的时候,屋子关著门,所有下人都跟外面候著,不禁好奇的问了两句。

郁瑞听见外面芝熙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水已经不太热了,唐敬怕他著了凉,就将他抱出来,郁瑞自己擦乾净了身子,穿了衣服。

唐敬这才让下人进来,将木桶抬走,收拾了湿掉的房间。

芝熙拿来吃食,郁瑞确实饿了,等他吃了两口,嶠襄对唐敬道:「老爷,晚饭好了,饭传在哪裡?」

这时候郁瑞才知道,原来唐敬也没吃晚饭呢,唐敬只是让郁瑞慢慢吃,对嶠襄道:「一会子传到我房裡,今日的事儿别和太夫人讲起,若是太夫人问,你就随便回两句无关紧要的。」

嶠襄应了。

唐敬看著郁瑞吃完了,才出了郁兮园去。

次日郁瑞醒的比较晚,睡醒的时候只觉著全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懒得抬,眼皮子也似乎黏在了一起睁不开,已经日上三竿,郁瑞猛地想起要去家塾,竟没有下人来叫他早起。

郁瑞唤了两声儿,一个吗吗走进来,道:「少爷,您起了?」

郁瑞见不是芝熙也不是时鉞,那吗吗以為郁瑞还在犯困,笑道:「少爷您再睡会子罢,不碍事儿的,也不必去家塾。」

郁瑞道:「因何不必去家塾?」

吗吗回道:「老爷昨晚上吩咐了,少爷在家塾裡习学的快,先生们也说了少爷很上进,该学的都学通透了,所以老爷说少爷以后都不必去家塾了,往后就跟著习学生意上的事儿便罢了,真是恭喜少爷了。」

郁瑞听了有些犯楞,不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他真没想到,自己总归去家塾还没几天呢,中间儿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的耽搁。

再有就是,郁瑞已经答应了慕容縝可以随时到家塾等自己,虽然昨天发生了不怎麼愉快的事儿,但郁瑞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不是慕容縝干的,如果这次再失信於人,郁瑞都会对自己失望。

郁瑞忙道:「时鉞呢?」

吗吗道:「回少爷,时鉞跟药房呢,等煎好了药拿过来,芝熙去厨房那些吃食来,等吃了饭,再喝药。」

郁瑞道:「叫他过来,我有事儿吩咐。」

吗吗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出去,郁瑞又道:「我这就起身了。」

吗吗应了,她走出去,很快有丫鬟们捧著衣物进来,伺候他早起,时鉞也很快进来了。

郁瑞吩咐他的不是别的事儿,而是吩咐他往别馆去一趟,给慕容縝带个话儿,就说自己不去家塾读书了,让他别去那地方儿乾等了,若是想要说话,就往唐宅来。

时鉞应了,出了房门,準备去带话儿,哪知道刚出来就瞧见了老爷进了郁兮园。

唐敬看他没有煎药,而是往外去,只是道:「少爷起了麼?」

时鉞低头回道:「回老爷,刚刚起了。」

唐敬道:「喝药了麼?你这是往何处去。」

时鉞道:「还没有喝药,少爷正在偏堂用早膳,奴才是往别馆替少爷带话儿去。」

「给慕容縝?」

时鉞点点头,老实的回道:「是。」

唐敬也不问带什麼话儿,时鉞当然也不敢看他的脸色,唐敬放他出去了,只是沉思了片刻。

虽然他也看得出来,其实慕容縝是天生少根筋儿的秉性,说出那样的话也是无意,自然不是真的想对郁瑞做些什麼,而且唐敬昨天夜裡就让诚恕去查了,慕容縝对香炉的事情一无所知。

唐敬对慕容縝并没什麼承建,若说為何第一眼见到慕容縝就对他提放著,还要提到慕容縝的大哥慕容盛。

慕容盛和唐敬的岁数差不多,都过了而立之年,当年在沙场上的时候,慕容氏有个出了名儿的少年将军,被驍勇善战的慕容家族封為常胜王,就是慕容盛。

那时候慕容盛和唐敬一样,都还没有及冠,那是唐敬有生以来,见过最棘手的敌人,无论从智谋还是驍勇来说,更可怕的是慕容盛几乎是无心的人,他可以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他可以明知道会断送副将的性命,也要打赢这场仗。

其实不仅是唐敬,在赵黎和连赫的眼裡,慕容家族都是野蛮的民族,他们过惯了马背上的生活,奉信的是强权和实力。

所以唐敬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去接触慕容氏的人,而且还是个大鋮的王爷,就算慕容縝是大鋮裡的异类,但他骨子裡也流淌著慕容氏的血,是毋庸置疑的不可驯化的野兽。

再有一点,其实唐敬也不明白,就算他明白,也不愿意提及,看著慕容縝拉著自己儿子的手或者抱著自己儿子上车,这些亲密的举动,唐敬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醋意的,别管他看不看得清自己的心思,但他和郁瑞有身体上的接触这是实实在在的,唐敬觉著,既然郁瑞和自己有了关系,再让别人触碰,自己心裡不对头儿,也没什麼大惊小怪。

慕容縝听时鉞说郁瑞回去病了,惊了好一阵子,等时鉞回去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决定去唐家看一看。

他从没去拜访过谁,自然不知道拜访别人需要名帖,还需要带著表裡去才是规矩,慕容縝空著手就到了唐家门口,看门的下人不识得他,自然不让进。

慕容縝说自己是来看望唐郁瑞的。

下人道:「我们老爷出去了,老爷不在家,您有什麼事儿也得待下次了。」

慕容縝道:「你们老爷出去了?去哪裡了?」

那下人顿时脸上有些得意,笑道:「这位爷您是外地来的罢?京城裡谁不知道我们老爷就要娶亲了?这会子是最忙的时候,自然是去办这些个事儿了。」

「娶亲?」

慕容縝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惊诧道:「他不是连儿子都有了,怎麼还没娶亲?」

那下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直揉肚子,道:「老爷娶亲和少爷有什麼关系,是续絃,续絃您懂不?那可了不起了,是陈家的千金大小姐,陈家您肯定听说过罢」

下人的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的讲著,似乎这是一种荣耀,也确实如此,唐家和陈家,都是不可企及的大家族,若是两家联姻,也不知是个什麼样的光景,这样一来,整个生意场几乎会被两家佔去足足七成。

慕容縝这回听懂了,原来是唐家的老爷要续絃了,唐郁瑞将要有个后娘了。

慕容縝有些愣神儿,他自然知道续絃是什麼意思,就像自己的父亲有好多好多的女人,正室就是皇后娘娘,正室的儿子,就是太子爷,就是富贵人家所谓的嫡子。

如此一来,唐郁瑞没有娘,哪还能坐得了多久嫡子这个位置。

慕容縝心口上发疼,倒不是他有多為郁瑞担心,只是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些年月,自己和娘来到皇宫裡,像乡下人一样,后来娘死了,父亲连看都不看一眼,又娶了新的女人,他的女人永远不嫌多,永远娶不完。

同龄的皇子们都比他聪慧,都比他见识高,眼界远,变著法儿的戏耍慕容縝,他还记得自己被罚在太阳地儿暴晒的情景,就因為他没娘,他的娘不是父亲最疼爱的女人,他的娘没有高贵的身份和家世……

这些个,都是慕容縝同病相怜的。

下人看慕容縝失魂落魄的走了,也不知他身份,还嗤笑原来是个傻子呆子。

郁瑞休息了一上午,身子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觉著自己不是女人,不至於这麼娇气,就让时鉞推著自己出来走走。

时鉞和他讲了讲自己研究的药方子,虽然还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是很快就会研究透了,到时候给郁瑞一面针灸,一面再服些药,不能说腿好的像常人那般,但总能站立起来慢慢走。

郁瑞听他这样说,起初以為是安慰自己,哪知道时鉞越说越起劲儿,眼裡都闪现出光彩来,郁瑞瞧在眼裡,笑著想,这才是真正的时鉞。

郁瑞在花园裡逛够了,正準备回去,就见几个丫头从迴廊过来,似乎要去库房,一面走一面嬉笑。

「太夫人这几天高兴著呢,咱挨骂都少了!」

「小蹄子,说什麼呢。」

「可不是,全因為老爷要娶亲了,日子都定下来了,就等著新奶奶过门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