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09

黄苓: 情人无邪 上

第一章

夜,冷寂。月淡,星稀。
两条黑影迅速、几无声息地穿过客栈后的一排房院,最后停在西厢第二间房前。其中一个黑影将身子半伏在门扉上,似乎正在倾听房里的动静。一会儿,那人在纸糊的门上用手指轻悄地戳了一个小洞,然后取出一根细长的竹管,凑到唇边往房里吹了一口气。
向身边的人点个头。确定房里之人无法脱逃后,两个蒙面的黑影用剑撬开门闩进入房中。
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用极快速的动作靠近床边,看见床上正躺着不动的男人时,那高大的影子立刻举剑往男人的左胸刺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原本应该昏迷沈睡的男人,身子竟然往旁一翻,堪堪躲过那致命的一刺。
锐利冰冷的剑正怵目地插在床板上。
两个蒙面人明显地动作一停楞,但旋即又挥剑刺向那男人。
而那男人这回显然不再保持沈默,身子俐落、迅捷地跃起,一手扯起被子丢向他们,然后趁机跳下床。
“你们是谁!?”男人站定,沈稳严峻地开口。在黑暗中冷眸如寒光地盯着面前来意不善之客。
那两人没说话,倏地一起挥剑向他划去。
男人轻哼了声,赤手空拳迎向他们。
打斗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并且立刻引起隔壁房的注意。才一下子,左石两间房已经冲出四、五个衣衫不整的大汉,机警地跑进男人的房里。
“什么事!?……刺客!”看见房里的景象,有人喊了声。所有人立刻围了上去。
两名蒙面人似察觉情况不妙,撒下那男人,长剑一格,排开众人,动作敏迅地逃出房。
众人立时追了上去。
蒙面翻过客栈的围墙往外逃去,身法疾若雷风。而身后追逐之人武功皆不错,追踪猎物更是他们的看定本领,饶是蒙面人施尽轻功仍摆脱不掉他们。
直至郊外一处再也无路可退的山崖边,蒙面人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追上来的人。
那几外汉子似乎将追刺客当成捉蚂蚁般容,易这时也停了下来,在离蒙面人二、三十步外,趁着微黯的月光,打量着被困在崖边,已经无路可逃的蒙面人。
“逃不掉了吧!快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行刺我们庄主?”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首先疾声喝问。
似乎没听到他的话,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手按着剑,只盯着他们刚才欲行刺的男人看,不语。
高硕冷严的男人,英俊的面庞又硬又寒,站在前,方回视着他们。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了。”他冷冷地道。话落,原本静静站在那里的蒙面人突地同时举剑,运力将它们直直射向男人;那又疾又猛又狠的动作,并没有让那壮硕的男子惊愕。
彷佛早看穿他们会有这举动似的,他只把躯体往旁一闪,巧妙地避开那两剑,而后面四、五个人即刻冲上去要制服那两外蒙面人。
众人上前正要抓住他们时,人震撼的,那两外蒙面人竟一齐转身往山崖跃下。
一群汉子刹那间只能怔怔、无意识地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方向。那毫不迟疑的、坚决壮烈的举动竟让他们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把他们找出来,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冷峻的语气划破窒人的寒意与冷寂的空气。众人立即分头行动。
在过了快大半夜后,终于有人分别在山底下和山腰半拦出的树上找到他们。跌下数十丈的高度,在山底下被找到的蒙面人早摔死,抓开面罩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而被山腰打棋树枝扶住,没摔落山底的蒙面人,好不容易才被人发现,将他拉了下来,扯开面罩,众人不免一惊───女人!这蒙面人是个年轻的女人!
“没死!这女人还没死!”探了她的颈脉,突然有人惊叫出声。一身黑衣浑是尘灰,肯定从上面跌下来伤得也不轻,幸而被那捆棋出的树拦住才暂时保住性命。现在这幸存的蒙面女子正昏迷着。
“把她带回去,在让她死之前问出一些话!”那男人冷森森地说。
※ ※ ※
黑衣女子醒来,立即面对数外虎视眈眈看着她的男人。而她浑身烧灼似的刺痛让她的眉峰轻轻拧了下,但是她仍克服身体的疼痛,毅力坚定地从床上坐起。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在这里!?
“她醒了!”围在床边的三个男人中有人叫着。
她只能看着他们,头上传来的阵阵痛楚让她不由伸手按着!她的额头怎么会绑着布巾?
“快说!你到底是谁?你的另一个同伴已经死了,你们的行刺计画已经失败。被我们捉到,你若不说的话,可会有一顿苦头吃!”一脸凶样的中年人将手指关节弄得嘎嘎作响,叱问她。
他在说什么?另一个同伴?死了?行刺计画?
“你们是谁!?”她突地开口。声音轻柔却隐含坚定。
她不是令人一眼望之惊艳的女子,她的面貌只能说是清丽,可不知怎地,那张清丽的脸蛋却能紧紧攫获住人的目光,彷佛静静待放的幽兰,沈静的美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尤其那一双清澄恍若无邪的翦翦眸珠,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一双无邪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名刺客、一名杀手!
不知怎么地,他们竟觉得一阵惋惜。
那外面孔森绝的男人步至床边,高大的身影气势威吓地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而那锐芒四射的寒光让她的眉头又轻轻拧了一下。他是谁?
“在我面前装傻没有用。要让你说话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说的话,我们可以一样一样试,直到你想说为止……”很冷酷的语气。
他们到底要她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一直逼她!?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她为什么在这里?
即使她的头现在很痛,她也没有再去按它。因为那没有用!
“我不会说。”面前这个男人很威严、冷酷,可她没有一丝退怯地轻轻回他。她说的是实话。
男人眉毛一扬,然后又迅速蹙回,表情愈见凌厉。
“你不会说,还是不能说?就算你不会说、不能说,还是要说。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行刺的!?上次那两个杀手跟你们是不是同一伙人?”上回那两个行刺他未遂的杀手被捉住后竟咬舌自尽,这种相同的手段不由令他怀疑其中的诡异。而这唯一存活的女杀手,她的举止、她的行为在在透露着古怪……她太平静了!平静地彷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若不是穆长风亲自捉住她,他可能会不相信她是刚才那外一意要置她于死地的凶狠女杀手!在她的脸上,他找不出一丝局促的表情,反而她纯亮的眼神让他心神一悸……该死!猛然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着迷于她的波光里,穆长风攸地一惊。大手一伸,一掌扣住她柔细的肩,有些粗暴地道:“你到底说不说!?”被他抓住的肩着实疼,再加上额头传来的阵阵抽痛,使她的脸色不由更君苍白,可她并没有屈服。坦荡荡而清幽幽的眼神瞅着他:“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些什么,你要我说什么!你就是逼死我,我也不知道!”被她毅然、不畏的态度慑住,除了穆长风,所有人皆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穆长风目光有如寒冰利箭扫过她的脸庞,表情讳莫高深。突地,他一把将她拉下床,然后将她推到一旁,冷冷、不含一丝迟疑地道:“把她绑起来,打到她招供为止!”
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就发觉自己已被拖下床,并且被他的大力道狠狠地摔在地上。还没从七荤八素中清醒,她又被人架起,然后她的两只手,被一条粗绳索牢牢地并缚住。
她抬头看着眼前那个一脸凶样的男人。他正用很无情、阴森森的声音对她道:“我不会对女人留情,怕痛的话就喊出来……”他吓喝她似的,把手上的短鞭在空气中一抽,发出一种残忍刺耳的声音。
她的眼神闪过一道异样,身子几不可察觉地畏缩了一下,在她空白的记忆里猛地浮跃出什么东西让她害怕。但立即地几乎下意识反应似的,她迅速平静下来,彷佛经历了什么似的,她以平板、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道:“我不会喊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但偷瞄到一旁主子阴冷的表情,佩服归佩服,可不敢稍露他心里的想法,赶忙恶声一喝──“好!”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她,让她不能脱逃,他扬鞭往她背上一抽。
那刻烈炙热的痛楚立刻从后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条神经。她咬着牙。
“你说不说!?”穆长风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她面前,眼皮子也没撩一下,直直盯着她惨白的脸蛋,一带一丝感情地问。
她强忍着刻痛,用亮不畏惧的眼睛看,他可微弱的声音泄露了她的身体状况:“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说……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不知道!”这话听在众人耳中意思明显的是:就算打死她,她还是不会招供!
一个勇气十足的女杀手,可惜她遇上的,是人称铁面冷血的穆长风。
“再打!打到她说为止!”他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下令。
鞭子再次朝她的背落下。一下、两下、三下……
她并没有求饶,只是用一种诡谲涣散的眼神看着穆长风,然后将精神自身体中抽出,将自己的思绪集中在某一个地方───她在下意识地使用一种让自己似乎不要去感觉疼痛的方法。可是她仍痛!那浑身灼热的痛让她的脑子愈来愈麻木。再跟眼前那一片黑暗挣搏,她允许自己让它带走……
※ ※ ※
再次醒来,她发现她根本动也动不了。
她正躺在床上──不!趴在床上。当她睁开眼睛,脑子仍纯然空白无痕时,第一个接收到的讯息就是:痛!然后她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鞭打了几下?
现在她趴在床上,才动了一下就发现背部传来的剧痛实在不允许她如此做。
她蹙紧了眉,转头打量着四周。这里还是刚才的地方,只是现在这里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他们呢?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说什么话?而她……她又是谁?
她真的记不起任何事。她的脑子除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记忆,甚至包括自己是谁?叫啥名字?从何处来?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在脑中搜寻不出一丝一点的记忆,她只好颓然无力地放弃。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失去记忆了;而那群人,他们似乎知道什么事,而且他们要逼她说出什么事……她到底是谁?
她的同伴死了?行刺计画?
她记得其中一个人曾经这么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还有一个同伴?他们在做什么?
行刺?行刺谁?……他吗?
她蓦地想起那个冷酷的男人,那竟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突地──从门外传来几无声息的脚步声让她提高警觉地转头看向门的方向“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然后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是他!
她不由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那男人正是穆长风。他捧着一个放着瓶瓶罐罐的盘子,直步至她的床前。当他看到她已经醒来,并睁着眼盯着他时,他微一怔;脚下却仍不停地直到床边。
“你是谁?”她并不想费力地抬高着头看他,视线只好垂在他的腰际。用最简单却直接的句子问他。
“穆长风。”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平淡的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谁?”她又问。轻轻一仰头,她看到他英俊的脸,有着最莫测高深的表情。
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伸手摸向她缚绑着的、前额微沁血丝的巾布,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摇头,这时才奇怪地注意到自己头上绑着的布巾。她抬手要将它拉排下来。
“别动!”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
“为什么要绑着这个?”她也动不了。她这一动,又牵动了背部的伤,那抽痛令她脸色刷白,却仍咬着牙问。
他注意到了。放下她的手,轻轻抓开覆在她上半身的薄被。
她倏觉背部一凉。想到什么地,低头,猛然发现被下的自己竟一丝不挂、毫无衣物蔽体……
她又羞又怒,潮红着脸,些时也不管她这动又会惹来的疼楚,硬是伸手要将被子拉上。
没想到穆长风又一把抓住她。
“不许动!”他沈下脸叱喝。
她又痛又赧又急。“你到底在对我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为什么她没穿衣服?该不是他……
穆长风将她的手按回枕上。“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绑起来……或者再补一鞭!?”
他毫不怜惜似的冷冷开口。
她身子一僵。半是他的威胁,半是因为她的背部正因她剧烈的挣动,已经疼得不像话了。
她闭着眼睛,无力地将头趴在枕上,喘着气息,恼白着脸。
“你……你这个无耻之人!”想到自己的身子可能已被他看光,她的头皮不由阵阵发麻,更有种生涩、怪异的感觉──好像并不是很讨厌似的;她更在意的,竟是她背上丑陋的鞭痕让他看到了……
好一会儿,她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耳边只传来一阵“咚咚叩叩”的轻响。她有些好奇地睁开眼睛,偷偷向他瞧去,却见他正专注地拿着他刚拿进来的瓶瓶罐罐在盘里调和,而她鼻间还闻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你在做什么?”她不再假装没看他,突然开口问。
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动了一下:“调药!”随即不再理她。突地俯身,将手上的药粉轻轻倒在她背部。
她呆了一下,只感到背部传来一阵舒适的清凉,似乎将那烧灼的疼痛浇息了大半。
他在替她抹药。
“很丑是不是!?”似已习惯自己的身子裸露在他的视线下,过一下子,她突如其来地说。
“什么!?”他楞了楞,轻喃。
在她背上交错无数的新旧伤痕依然令他怵目惊心。除了咋夜那四条血红的鞭痕外,从她的左肩至右腰,有一条明显刀疤的痕迹,此外,在她背上九有大大小小微暗、不显着的刀伤与另一种鞭痕……那种痕迹是长期累积下来的!穆长风可以确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杀手是一种古老神秘的行业。身为杀手若非为了钱,便是为人所控制。一向冷眼观世情,穆长风对这种残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练就了漠然处之的态度,可是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他的心竟充塞着一股莫外的怒气,对自己下令鞭打她的行为更是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可是……该死!她还是要刺杀他的杀手!
“为什么还要好心地替我上药?你不是应该要把我打死吗?因为我没有说出什么……”
她将头转回去,没看他。
“把你打死就问不出什么了。”他不露一丝情感地说。手指仍带起她浑身阵阵酥麻地轻轻抚滑着她的背部肌肤。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要知道什么?我现在的脑中一片空白,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能让你知道什么!?”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
“你说什么!?”怀疑地凝视着她的后脑勺。
她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灼灼逼人的眼,一手忍不住扯着头上的巾布。
“我的脑子里什么事都想不起来,甚至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我的脑子只装着你们!你懂吗?我记不得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也许,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是什么人……”她的眼睛无奈,却又无邪地凝着他。
丧失记忆!
穆长风不无震惊地瞅住她。会吗?她竟然丧失了记忆?莫非因为是丧失记忆,所以任他怎么逼问她,她还是不知道!?她说她不会说,不是因为她不说,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他伸手住她又要扯开布巾的纤手,双目神光电射、威棱棱不可逼视地看着她的头。看来,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因为跳崖时跌撞到脑子,所以才失去记忆……
“无邪的杀手……”攫获住她一直未变、恍若稚子的眼睛,他不由轻喃。
“我叫无邪!?”她耳尖地听到他前面那两个字,不禁问。
他微怔楞,而后若有所思地直视着她:“没错!你的外字叫无邪……你叫方无邪!”
一个饶有深意的名字!
他相信她!他叫她方无邪。
※ ※ ※
一个娇小的粉红色影子从里面直冲出来,并且直接冲进高大男人的怀里。然后一阵叽叽咕咕,伴随着悦耳明爽的俏笑声从他怀中传出。
“我好想你哦!你可终于回来了!有没有带回什么新鲜玩意儿要给我的?我在家里快闷死了,二哥又老不让我出去玩,简直像个老顽固……”
大门前恭立了几外仆人,见小组仍不改顽闹的举动不由在心里暗暗一笑。而那在外两个月,终于回穆家庄的大庄主穆长风,搂着她,一向严肃正经的脸庞只闪过一抹笑意,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不高兴呢!
“你二哥不把你看牢,你这丫头现在不知疯到外头哪里去了。是我要他好好看住你,不许你出门的!”穆长风睇了她一眼,把大哥的威严全使出来。
穆小风不由气嘟着嘴,跺脚不满:“我早该想到,原来又是大哥!”
“临出门前,我可是交代你背全二十首诗,晚上考你,通过了考试才能把礼物给你!”
穆长风不必使半分气力,就可以令她乖乖投降。
果然,穆小风苦下了脸,根本早八百年就忘了背诗的事。她可以不背呀!可她很好奇她大哥到底会带什么礼物给她……
“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么礼物?”仰起无暇美丽的小脸蛋,她扯扯他的袖子撒娇。
“不可以!”早将她的底细摸透,穆长风丢给她三个字,然后举步往屋里走。
穆小风又跺了下脚,正待转身追上他,眼睛却突地被前面一个悄默的人影吸引住。她忽地一下子跳到那个身影,前眨了眨灵亮水晶晶的眼,好奇九好玩地问:“好是谁?我没见过你,是我大哥带你回来的吗?”
一直站在那里的安静身影,是一外蓝衫秀丽的女子,恬静的气质令人感觉由衷的舒服,而且她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想一直看下去那种!
她用一种穆小风看不懂的眼光盯着她,可是她不觉得讨厌,反倒感到欢喜。
穆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表情有些怪异,拉着穆小风就走。
“她不是谁,你也不必知道她是谁!”冷硬坚定的语气,并且依旧不慌不忙。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他愈是如此,穆小风愈是好奇。一边叫着,一边频频回首看着她。
那蓝衫女子被四、五名他的手下包围着,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走。
太诡异了!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说好不必知道就是不必知道!”穆长风毫不费力地拖着她进入大厅。
而那名蓝衫女子被他们带下去。
一旁下人赶紧端了茶水上来。
“次风呢?他上哪儿去了?”他随口问起。
“去傅家堡!大哥──”穆小风还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模样,只是她才开口,就被拦截。
“你是不是把诗全背起来了?要不要我现在考考你,嗯?”他隐含威胁,根本不肯满足她的好奇心。
穆小风乖乖地闭嘴,暗暗吐舌。“不要、不要!我不问了,总可以吧!”她忙不迭地摇头,转身往后面溜。
嘿!他不说,她就不会自己想办法去打听啊现在对那蓝衫女子的兴趣可远远超过神秘礼物。她穆小风被他用如此没天良的方法闷在庄里两个月,好没容易有趣的事自己上门了,不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 ※ ※
被带进后院,房门在她身后关上,门外刺耳的拴铁链声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这里就是穆家庄。而她,方无邪,一名要刺杀他的杀手,被他带到穆家庄,他的地盘?
方无邪坐了下来,让自己紧绷而又开始疼痛的背部放松,舒了口气,然后环顾着这间洁净高的房间。他对她真的算是太仁慈了!她还以为她应该被丢进迤房才对;毕竟她是要刺杀他的人!
打从十数日前空着毫无记忆的脑子醒来,她就应该随时准备承担一切她不可预知的惊险,包括当他告诉她,她是个杀手时……她甚至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只是把这个事实接下。
因为她对自己的了解不比他多,她是个失去记忆的人不是吗?她无法反驳!而且就她第一次醒来,他们质问她的方式看来,他是不可能骗她的了。他不会是那种玩无聊游戏的人!
严肃、不苟这笑的男人,可是她背部的伤,却都是他天天替她擦上药的。在他面,前她渐渐忘了害羞;因为她的背上有着最丑陋的疤痕,所以他根本不把她的身子看在眼中。而且自从第二次为她上药时,他根本话都不说;后来都是这样,为她上完,药他就离开。知道自己是杀手的事,还是一名跟随他的部下无意中说出,她才由他口中追问出来的。
为什么不杀了她!?
因为等她恢复记忆,问出所有事情──这是他的回答!
方无邪并不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令她惊讶的。是的!她刺杀没有成功、她跳崖没有死,所以她还有利用价值,等她恢复记忆就可以说出所有事情;可是,他凭什么相信她现在真的失去记忆?难道他不以为她是欺骗他的吗?就算她失去记忆,那么等她想起一切后,她还会告诉他吗?
他不是个笨男人,想来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看了一眼房门,她不由轻轻皱起眉。看来,她会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子……
傍晚,下人送来了饭菜便又退出房。方无邪只吃了几口便没再动手,想到她将在这间“牢房”里也许要待到她老去,她就觉得愈发不自在;坐在愈来愈昏暗的房里,她眉头愈蹙愈深。
某种似被训练出来的警觉心,使她从睡梦中醒来。当她看到房中已经被点亮烛火时,她不由微楞,再一转头,看见正静静坐在她床边的男人时,她更是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靠着床柱她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方无邪不由坐直了身子,有些惊骇地看着他。
穆长风犀利深幽的眼光从原本专注凝视她的脸上收回。
“方才!”他淡然地开口,伸手将小桌上的药取过来。
方无邪对他这动作早已熟稔,知道他又要为她换,孳可她这回却仍直直坐着,动也没动地,用一双澄亮的瞳眸看着他。
“等我恢复记忆,可以把一切告诉你,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吗?”
“你说呢?”带着某种深思的神情,他用很费人疑猜的语气,低低地道。
她的唇角浮漾出一若有似无的微笑,安安静静、温温和和地,彷佛在说勒与她无关的事。
“其实我没有资格问你这个,是吗?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落在你们手中,我早该死了。因为你想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所以我还有一点用处,我的命现在是你的,你可以任意处置我……”
“是的!我可以任意处置你,让你生、让你死……”他森冷的语气很符合脸上的表情。
“如果我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呢?”方无邪瞪着他问。
“那么这里会成为你这辈子最终的地方!”他严厉地抿紧唇。将药倒在手上。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方无邪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她并不想永远被关在这里。她是杀手,可她没有一丁点那种感受;那是她失去记忆之前的事,现在的她,宛如新生,她必须为她失去记忆前杀手的身分付出代价,但那并不表示她甘愿一辈子被禁锢在这里。
“你根本不须要再替我上药了!”方无邪仍然不明白他既然下令鞭打她,为什么还要费心地替她抹药。就算为了她还有一点用处,他也不必这么做;她是要杀他的人,毕竟她痛苦地生不如死才是应该的。
穆长风二话不答,投给她凌厉的一瞥。“趴下!”
方无邪秀眉一拧,然后默默地转身,背着他解下上衫,无这顺从地将身子趴在柔软的床上。
她的伤早也好得差不多,只是仍有些麻痒、不舒服。在他再次替她抹上药时,她顿感背部一阵清凉,麻痒的感觉一下子消逝大半,然后他厚暖的大手轻轻柔柔地在她背上按摩着,她更觉得全身开始散漫着一种懒洋洋的舒适。
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
藉由他指间传来的温热似乎正透过肌肤蔓延至她的全身,包覆住她所有思绪。她的意识渐渐恍惚了起来,像飘浮在一个虚幻静谧的空间,说不出的安泰与舒服。一如以往,被催眠似的,那沛然不可抗拒的他的力量,使她再次沈入梦境。而在她意念模糊,前她似乎感觉那带着春风的手,正轻巧地拂过她的背、她的颈,然后在她的脸颊上逗留……深深地凝视着她酣然沈睡的面容,穆长风平静而深思的英俊脸庞,不由浮现一抹神秘而莫测的笑意。


第二章

做了一件每回为她换好药、按摩她入睡后不可或缺的事──他缓缓俯身在她朱润的唇上印下一吻。
敏锐地听到外面一阵蹑手蹑脚的声音。
一个奇怪的低呜声响起,接着“卡达”一声,被压低的、气嗔的说话声:“笨多多,你再叫,我就把你踢回去……”警告威胁完毕,停了一下,然后脚步声又悄悄往这里接近。
方无邪手上仍未曾喙息地继续画她的画。在桌上的纸正逐渐勺勒出一个严峻男人的面孔……
外面的声音现在正靠在门外,一会儿移到一旁。
方无邪手中笔,画出了男人锐利却隐含一丝温和的眼睛。
“叩!”一声,然后西面的窗子轻轻向外滑开。一种动物粗重的喷气声似乎很是兴奋地响起,还有团团转的跳脚声,被低抑的汪汪声出现了两下,显然又被某人“卡达”一声制止后,变成十足委屈的低呜。
画好了男人的眼睛,她继续勾出他高而傲挺的鼻与薄而坚毅的唇。
“……喂!喂喂!有没有看到我呀!?”一个娇甜的轻唤声从窗子那儿传来。
方无邪画完最后一笔。
偏头,静静地看着从窗子外冒出的一颗小小头颅。
那张绝美灵黠的小脸蛋在看到方无邪转头后,一下子泛开灿烂兴奋的笑靥。两只手搭在窗子上,笑看着她,清脆的声音说:“她一定要告诉我你是谁,我那整天只会皮着一张脸的臭大哥一句话都不肯透露给我,如果连你也不肯告诉我,我一定会难过地睡不着……”
看着她活泼天真的模样,方无邪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奇异寞然的情绪。好像……曾在谁身上见过种神态……
“你真的不肯告诉我呀?……”见方无邪只凝着她,却奇怪地默然不语,穆小风感到一阵强烈的失望。
“无邪!我叫方无邪!”迅速掩去不该有的心绪,方无邪不忍她失望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事实上这名字是穆长风告诉她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喜悦之色重新染上她的俏脸,穆小风呵呵笑着:“咿唷!原来姊姊叫无邪啊!我叫穆小风!是大哥的小妹,我还有一个二哥,他叫次风。我们家有三阵风,我是最小的风,可是我二哥老说我应该叫狂风!因为他说我总有办法将穆家庄扫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其实我只是希望大家跟我一样能快快乐乐地玩而已。为了大哥严肃吓人的可怕压力下所制造出来的沈闷气氛,身为他妹子的我,当然得义不容辞地为他们舒解舒解身心,否则久了,大家不是变得跟他一样,就是疯掉……”咭咭咕咕说了一堆话,又加上手舞足蹈,连带在她脚下让她当踏板的那只雪白大狗也跟着饱受骚动。
方无邪没有插嘴地听她说,似乎有些了解穆家的情形。
穆小风总算说完。喘了一口大气,很高兴她肯听她说,对方无邪的满意程度不由又上升;通常她在家里只要一说话,大家不是没怎么耐心地听她说,就是乾脆直接叫她自己到一边玩。
“对了!无邪姊姊,你跟大哥是朋友吗?我以前没见过你耶……咦?不对呀!如果你跟大哥是朋友,他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不让你出去,又不让人接近这里?无邪姊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末了,穆小风终于问出她的困惑,她真的不明白她大哥莫名怪异的举动。
方无邪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因为我是个要刺杀你大哥的杀手!”
穆小风初时有点儿疑惑地盯着她美丽的眼睛,等她说的话在她脑子发生作用,她的手不由一松,没抓好窗子,大叫一声直直从上面摔下来。不过幸运的是,她底下还有个替死狗──那只大狗多多当了垫背。被它主人不怎么优雅地重压下来,多多趴跪在地上,接着它主人的惨叫,它也抗议地汪叫两声。
穆小风滚下多多的背,然后屁股落在草地上。
“你没事吧?”方无邪的声音轻柔地在窗旁响起。她正站在窗子后,关切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一人一狗。
多多晃着头,朝她汪汪两声,表示很神勇地摇了摇尾巴;没被它那早该去减肥的主人压死,等一下记得回窝里向那两个孩子,及孩子的娘炫耀一番。
“没事、没事!我很好!……”穆小风出方无邪对她的关心,赶忙回答她。同时一手悄悄摸了摸作疼的小屁股,一手不客气地捶了那得意忘形的狗头一下。
“没事就好。”那是生活在真实的爱中才有的快乐!方无邪瞧她小孩儿的娇态,唇角不由泛出一丝淡得不可察觉的微笑;一种似乎很久无法再感觉的温暖,悄悄涌入她的心。她并不排斥这令她生涩的感觉。
穆小风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这回不用再攀窗,她后退一步,仰着头,看着在高高的窗后的方无邪。睁圆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说你要刺杀我大哥?你是杀手?”瞧她一身从容宜静、淡如春风的气质,再瞧她那双莹亮柔和的眼,她怎么可能是杀手!?该不会她在跟她开玩笑吧!?
方无邪点点头。
穆小风眼睛瞪得更大:“真的是!?……你骗人!怎么可能!?你才不像!”
方无邪沈静地扯了扯唇角:“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小风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异常无情的事实。她用很不解的眼神盯着方无邪的脸,好像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不一会儿,她还是摇摇头,坚定地说:“我不相信!
我才不相信你是杀手的话!你这么温柔、这么美,你不是杀手!你不是!“
“我也希望我不是!但是……我就是一名杀手!”她的眸子闪过一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落寞。
穆小风瞪着她良久,突地,她转身,用一种好似身后有一群恶贼在追她的速度跑开;狗儿多多也撇开脚步跟着她跑。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方无邪的心境像乍被啃蚀了一下般疼。
杀手!谁会喜欢杀手!?
※ ※ ※
方无邪倚在窗边,唇角无意识地微微弯起。
“庄主!方姑娘已经连续两天没动到筷子了!”一名每天为方无邪端饭菜的下人在又收回明显动也没动的餐饭时,这回终于不忍地跑来向穆长风报告。
这位大庄主带回来的姑娘,每见她一次,他的同情度就不自禁升高一次,也不知道大庄主是怎么回事平日见他威严吓人也就算了,可他待下人仍不失宽厚,但这次却带回一名柔弱的姑娘,莫名其妙将她关在后院的房里不给自由,真是奇怪了。很少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身分成谜,庄主似乎也不打说,可庄里就全倾向对她的同情;只可惜后院成了禁地,除了送饭,菜没有人敢违抗庄主之命跑到那里去。
穆长风从一堆册子中抬起头,眉峰很可怕地敛深。森然乌冷的眼睛看得那下人直发抖。
“你说什么!?”他沈声地问。
“是……是方姑娘……小的为她送饭……可是这两天……她不知道为什么都没吃……”
他宁愿再被小姐倒吊在树上也于想面对大庄主的怒气。
“两天没吃饭!?”穆长风将一堆恼人的帐册推开,决定那该死的穆次风再不从傅家堡滚回来处理这些早该处理的帐册,他会把他剁成一百零一块,然后丢去喂多多一家四口。而更该死的,他到底又听到什么消息了?她两天没吃饭了,他竟然现在才来告诉他!?
忍着掐死他的怒气,穆长风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大步向门外走去。
下人被他那一眼瞪得差点跪下去,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画完最后一笔,方无邪盯着画纸上的女子──那种淡然、平静的表情很符合她现在的模样,只是画中的她,眼中那抹寂寞的神情让她有些失魂──寂寞!?她怎么会画出寂寞的眼神!?
方无邪抿唇,扬手将它撕成两半丢掉;地上已经有好几张被她画好又撕掉的画像──她画她失去记忆以来至今见过的人──画的最多的是穆长风和穆小风,但是只有穆小风的画没有让她毁掉。尽管两日前她跑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还是喜欢那个令她感到温暖的小姑娘。
穆长风──对他的感觉说不清楚。只要想到他,心头就异样地不舒服与古怪;他会扰乱她的情绪。照理说,他已经两天没出现在她面,前她应该不会想起他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莫名其妙地想,他想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他的手在她背上抚触的方式……
方无邪瞪大了眼盯着在她面前的画──穆长风!她竟然在无意间又画了他!?
怔怔看着画中他威严的脸,那一双凝视着她的温柔眼睛……
温柔眼睛!?
搜索记忆,她并不曾记得他有这种温柔的眼,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画出这种神情?不!她不曾见过!可是……
她为什么有那种模模糊糊、似幻似真的印象!?莫非是在梦中吗?
方无邪盯着画像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突地──她一扬手,又把画撕了。
直到门外的铁链子被振动,她才惊觉有人接近。
以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可以将大门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将它视为理所当然。她可不知道自己的耳力如此敏锐是因为以前苦练的结果。
门被打开,方无邪并没有转过身。听着朝她走来沈稳内敛的脚步声,她的心微微悸动──是他!
脚步声乍然停住。
“这些全是你画的!?”低沈却锐利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方无邪低头,手中笔又勾画出一个脸型。
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移至她面,前她的光线被那一大片黑影占据了大半,于是她手一顿,仰起头看他。
穆长风表情阴郁,紧抿着唇,那对黑眼珠幽邃而不可测地凝视着她,将一叠几乎都是被撕半的画纸摆在桌上。
“我说过,一日不恢复记忆,你便一日不得踏出这里半步。下人说你两日未动碗筷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把自己饿死就没事了是不是?”
“我不饿!”她轻轻地开口。
穆长风眉峰一挑,陡地伸手用力捏住她巧秀的下巴。“你是想向我暗示什么?别忘了,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可还没要你死。就算你不饿,饭,你还是得给我吃下去,懂吗?”他用很轻柔但却隐含极具危险的语气。
方无邪澄莹的眸珠无波无动地回视着他。
穆长风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炽光,可他立刻沈下脸,不由分说条地拉起她,将她推到一旁的小茶几旁;茶几上摆着他拿来的饭菜。
“你给我吃!”他命令她。
方无邪坐得挺直,瞥了他一眼:“我不会饿死!”
他阴森森地盯住她:“或者你喜欢再被抽几鞭!?”
方无邪乌黑的眼眸掠过一道死灰怪异的黯影,即使是几不可察地一闪而逝,穆长风却捕捉到了!他的心微微一阵疼悸,想到她雪白的背上那些伤痕……该死!
穆长风拿起碗,舀了一口饭凑到她嘴前,几有些粗暴地道:“快吃!”
方无邪一怔,看了一眼他不怎么高兴的表情,终于伸手将碗取过。
“我自己来……”
看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穆长风这才微定一心。
“为什么把画撕了!?”他站在桌,前将画像一张一张地拼凑起来审视着,看到好几张显然是画他的模样,不免一楞,对她洞烛般的视察力及栩栩如生的画笔赞叹不已。盯着那张他的画像,穆长风不由心神微荡,不禁偏头睇凝了她一眼。回复波荡不已的心情,继续翻看,下一张,更让他心惊不已;悄悄地,他将那两张拼凑起的画像于入怀里。
“因为没有用,撕了才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小风的画你没撕……”他眉梢子一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前两日,小风突然跑去找他,劈口就问就问他方无邪是不是杀手的事,他没有隐瞒地说出事实,并且严禁她再到后院这里来。他太清楚小风的个性了,调皮、冲动,而且太天真,任何事情她都会以她的感觉来决定好坏,方无邪已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可她仍是个杀手。对小风的安全考虑,使他不得不禁止她的接近。这对两人而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我喜欢她……”方无邪将碗推到一边,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便默默走向窗边。
画中那孤寂的眼神不就跟她方才霎然闪逝的神情一样!?
※ ※ ※
穆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柔弱却坚毅的背影。
“还是没有查出什么!?”看完手中刚传回的报告,他的表情沈凝。
那站在他面前,一脸精明的年轻人摇头。“只要付得起钱,任何人都可以干掉他们觉得不顺眼的人。杀手也有职业道德,而且也为了建立威信,他们几乎不可能供出雇主是谁。虽然以我们目前所佑的资料,建了几个杀手组织的名册,可是若真要追查他们的行踪也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是找出指使之人……”
穆长风翻了翻名册。
“应该不是每个杀手在刺杀不成后便会使出自残的手段吧!”最严厉的惩罚。最可怕的杀手组织会用此来达到‘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手段。而雇主自然最喜欢找这种不轻易失手的组织替他们解决麻烦……“年轻人何德对这种事也颇有研究,而且很感兴趣。”对了!
上次那两个杀手不是留了一个活口?现在还活着吗?“他只听穆长风提过一次,倒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活着!”他用令何德觉得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有没有问出什么事来!?”何德有点儿兴奋地问。
“在捉住她时,她曾撞伤头部以玫失去记忆,所以什么事都没办法问……”
何德终于不得不注意到向来严穆刚硬的大庄主此刻的表情简直是……温柔!
何德发呆地看着他,等他一回神看到穆长风投射过来的冰寒视线,他吓得闭上一直忘了合上的嘴巴,然后决定刚才看到的是幻象。对!没错!
“对不起!庄主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要你继续查!”穆长风冷冷地说。“你刚才在发呆!?”
何德忙不送地摇头,赶紧告退溜了下去。
“咦?大哥,你把阿德怎么了?他怎么跑得像被鬼追似的!?”一个悠闲懒散的声音缓缓自门口传来。
一名二十四、五岁,一张俊美脸庞,浑身上下散发出强烈优烈闲逸气息的高硕男子。他展现了一抹十足迷人的笑容,用很温文尔的步伐,慢吞吞地走进来。
“他的事还没做好,我不会把他怎么了!”穆长风对他扬了下眉,似嘲似讽地道:“你这小子终于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男人──穆次风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用最舒服的姿势坐着。这才抬头理他。
“你不希望我被傅家用眼泪淹死吧!?”
穆长风蹙眉。“该不会又是傅小姐……”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穆次风这回正经多了。
“这次倒真的病得严重了些,害我差点被捉去拜堂……”回想起来,穆次风还心有余悸。
穆家与傅家交好是众所皆知的事情,甚至彼此为双方儿女订下一门亲事。
十八年前傅家堡主将才出生的独生女儿许配给穆家的二公子,两家都甚为欢喜。没想到傅家千金生来病弱,好几次都险些被死神夺走,傅家堡主、夫人深感愧于穆家,故与穆家夫妇商议要退婚之事;可是穆武为人重视信约,又见老有为女儿如此伤神,哪肯因此而退婚?
更约定不管生死,两家婚事已成定局之事。就这样,当时才七岁的穆次风就有了未婚妻。
十五岁前的穆次风对这件事没啥感觉,对很少少见到却似乎总是躺在床上的白皙女娃,除了怜惜,倒是没别的感情;十五岁以后,他开始跟着父亲和大哥往外跑,穆家经营的船运事业忙碌地他几乎忘了这件事。直到五年前父亲去世前再次对他叮咛,他才又忆起。
这些年,穆、傅两家依然互有往来,尤其傅堡主十分看重他这未来的女婿,况又只有一名独生女,所以早有将傅家堡让穆次风承继的打算。众人将傅家小组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已经不似小时那样动不动就生病,可身子仍弱得很,以致傅堡主一直希望两人能早日拜堂完婚,可是不仅穆次风不点头,连傅小姐也不怎么愿意。
傅小姐居处深闺,再加上身体状况,所以虽身为她的未婚夫,穆次风在十五岁以后根本就没再见到她。印象中的她,依然只停留在是个一直躺在床上的小娃儿。
这回傅家匆匆派人找他去,就是因为傅家小姐病重,傅堡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深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才急要他过去;还要他有个心理准备──真要是不行了,就立刻让两人拜堂成亲!
幸好傅小姐这回捱了过去,穆次风这才松了口气。
“躲得了时,也躲不了一世!早冕你还不是要和傅家小姐拜堂。”穆长风斜睨着他,给他最中肯的一句名言。
“要成亲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当然会这么说!”穆次风喝了口茶。“我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早晚还是得和她成亲,可是我对她根本不认识、没感觉,我现在怎么可能高高兴兴和她成亲!?”他想了想,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而且听说人家傅小姐好像也不怎么愿意成亲,依我看,件事可以很久以后再说……”
※ ※ ※两人的诂题转到最近几日发生的事上。
“叩!”一声,窗子被推开。“咿!”一声,两块木板靠在窗台上,然后又一下子,一颗小小的头颅慢慢从下面冒了出来。
“无邪姊姊……无邪姊姊快过来帮帮我……咿荷!……”娇脆的唤声朝房里喊。那是被穆次风形容为穆家狂风的穆小风姑娘!
只见穆小风终于冒出了窗子,一双大眼快速地向房里搜寻,却发现小厅没有方无邪的影子!也许在内房吧!?
“无邪姊姊!快过来呀……”喊声才落,一个纤细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方无邪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额上微有汗珠。
“你怎么会来了!?”看到那依旧笑得开心、俏皮可爱的穆小风,她不禁又诧又喜,头疼似乎减了大半。
穆小风将手伸向她。“快拉我上来,这个梯子不好站……”
方无邪将她拉进屋子,同时立刻知道为什么小丫头会这么重的原因──因为她身后还背了一个花花的大袋子。
穆小风一落地,马上将那大大包快把她压扁的袋子放下,然后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大气。
方无邪递了杯茶给她;穆小风感泪地接过,一下子咕噜咕噜灌完。
“你为什么又来了?”蹲在她身边,方无邪看着她,轻轻地问。
穆小风竟然嘟起小嘴,马上委屈万状了起来。“你不喜欢我来,你很讨厌我是不是?”
柔暖和静的眼眸认真地睇视着她,方无邪摇摇头。
“不是,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
“因为我也喜欢你呀!”穆小风马上样开一个璀璨十足的笑容,她很亲密地挽住方无邪的手臂:“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啦!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前两天大哥看人看得那么紧,害我没得来找你,今天因为二哥回来,将他绊住了,我才可以跑来看你!无邪姊姊,你看,我还特地把我的好东西带了些来,你陪我玩好不好!?”她一手不肯于开方无邪,一手忙碌地将地上的大包包解开。
一个大鹅玩偶就占了一半空间,其余是小球、水枪、积木,还有用漂亮纸包着的盒子;这就是她大袋子里所有东西了。
方无邪被她前面一席话弄得心思微诧,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感受到穆小风信任依赖的身子紧紧靠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好像被一股奇异的暖流冲刷而过。
一张美丽的小脸蛋凑在她眼前,大眼很大满地睁圆:“无邪姊姊,理我!”
方无邪回过神,看着她,不知不觉泛出一抹几不可察觉的微笑。
饶是这抹笑容若有似无,却如乍破云出的银月馨柔,霎时吸引去穆小风的注意。她楞了一下,突地摇着方无邪的手叫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笑,无邪姊姊,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好美耶……”
方无邪困惑地看着她,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我在笑!?……”
“有啦、有啦!无邪姊姊,你笑起来那么美,为什么不多笑?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嘛!笑啊……”穆小风缠着她,非要她笑不可。
她好似突然惊觉从没见过方无邪的笑容。方无邪总是那么淡淡、柔柔地……别说没见过她大笑了,连个小小的微笑都未曾出现在她平静的脸上,所以难怪她这抹笑,竟能惹得穆小风如此惊艳不已。
方无邪摇摇头,纯然剔莹的翦翦秋波又认真地凝视着穆小风:“我不会笑,等我会笑再笑给你看,好吗?”
瞪着她真诚的神色,穆小风真的呆住了!她不会笑!?为什么她不会笑?每个人都应该会笑才对啊!笑是那么自然的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一样简单啊!她从来没笑过,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笑、不会笑吗?
“这是什么?”指指那个还包着纸的盒子,方无邪突然问她。
从呆楞中惊醒,穆小风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事;眼睛一亮,抓起盒子,笑嘻嘻地将它放在方无邪手上。
“快把它拆开!”漾着甜甜的笑,她催促她。
方无邪一下子就拆开那层纸,只见里面是一个简单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穆小风笑眯了眼,要求她。
依这打开盒子,方无邪见里面放着一条垂着小小银色笛子的链子。
穆小风将它取出来,然后把它挂在方无邪颈项上。
“小风……”方无邪盯着那银笛,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糊涂。
“我要把它送给你,不许拒绝我哦!”穆小风睨着她,不容她说不。“这银笛是以前我爹送我的礼物,我爹说它可以吹出天下最美的曲子,可是这东西我又不会吹才一直把它当链子戴。它是我的东西,所以我一直管它叫‘风之笛’,现在我要它改名字叫‘无邪之笛’。”她脸蛋有一抹顽皮的笑。
瞧着这约莫食指长的银笛,方无邪不由怔忡了半晌。
“……无邪之笛!”她把一双美丽浓黑的眼睛移向希冀地看着她穆小风脸上,心弦蓦地一阵颤动。
“快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哪!?无邪姊姊!”像期待被赞赏的小孩子,穆小风摇着她的手问。
似乎好没容易才平复下翻腾不已的情绪,方无邪忍不住握住她的小手:“就算我忘了所有的事,我也不会忘了你送我的笛子,小风!而且我喜欢它叫风之笛,好吗?”
穆小风灿栏的笑脸足以说明她的欢喜。因为她知道方无邪爱极了这份礼物,而且她还是要叫它风之笛。
她忍不住一股冲动地一把抱住方无邪,向她撒娇:“无邪姊姊,我最喜你了。你永远留在我家,永远当我姊姊好不好!?”
似乎从未与人如此接近,方无邪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可怀中那依赖贴近的柔软躯体却也让她的心又无由升上一抹温温热热、异样的感情。停了一下,她终于确定她并不排斥这种古怪的感觉,而且还满喜欢的。可穆小风的话却不免令她愕楞了住。
她稍微将她推开,看着穆小风,轻轻地说:“小风,我是个刺杀你大哥的杀手,你忘了吗?就算你大哥不处置我,我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而且我更不能当你的姊姊!你大哥大让你到这儿来是对的,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我想我的手也许染满了血腥,你不明白吗?小风!”
“我不在乎、我不管!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你当我的姊姊!”穆小风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令她更改的人了。
她才不要她离开,而且她一定要去求大哥放无邪姊姊出来……
※ ※ ※
乍闻笛音恍如天籁仙乐般,那声声入耳、丝丝入扣之音令听者不由陶醉其中。只是再仔细听下去会发现,笛音虽美,却难掩一抹隐隐、淡淡的沈郁,似乎是吹笛之人不知不觉中将孤寂、落寞的心情注入曲中。
一迳沈浸在脑子不由自主浮现的乐符中,彷佛以前曾吹奏了不知多少回,方无邪用风之笛将脑中的曲化为声音传出。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猛地回神,笛音戛然一停,回荡在静默空气中的某种神秘波动让她顿生警觉。方无邪转头,然后她看见了穆长风。
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里的穆长风正静静站在她身后、静静凝视着她,英俊的脸庞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那对黑而深沈的眼睛似乎有一种潜藏的灼热光焰。
方无邪发现自己正跌在他那双掩藏光焰似的目光里,她动弹不得;而底心深处再次浮上的异样感觉更让她有些慌乱了。
为什么有这种又怪异、又不安、又欢喜的情绪!?方无邪不解地在内心自问。可她不知她已将所有的情绪反应在眼中,即使只是一刹,但穆长风并没有错过。
他的嘴角缓缓浮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然后他踱步至她面前,低眸凝睇住她。
“无邪,你很寂寞……”
方无邪微蹙眉,没有回避他的眼:“我很寂寞!?”
寂寞!?
“你的眼睛,你的神情、你的笛音都在说寂寞。”他低沈温柔的声音滑过她空寂涩冷的心房。“或者……你已经习惯寂寞了!?”
方无邪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笛,表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
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她感到这些天似乎是迥异于以往的。从他到穆小风,他们所带给她的感觉令她不时有一种新生的、莫名的情绪;它们冲击她,也让也迷惘、困惑。寂寞吗?她想她一直都有它相伴;但习惯它?不!也许它已经是她内心的一部分。
“小风将她的风之笛送你,我知道她很喜欢你……”穆长风看着她,眼中神光闪动。
“你并不乐意看到这种情形……”抬头,方无邪接住他炯然的视线,白皙的脸颊浮现一抹异样的晕红。语气含着讥诮:“当然!谁叫我是个杀手──残忍、无情,杀手该是这样的!你怕我对她做了什么?你怕我对她下手,所以不让她靠近我……”她重重喘一口气,陡地一手将银笛扯下,丢在桌上。转身,声音霎时一变为冷静却隐隐听得出略为颤抖:“其实你是对的!她不应该接近我,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敢保证我不会突然伤害她?为了她好,把她看紧,别再让她来了……请你替我把风之笛还她吧!”
他拿起被她丢下的风之笛。步至她身前,一言不发为她重新戴回。
“你……”方无邪被他的举动弄得呆楞住,想也没想地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真心喜欢小风,否则你也不会为她设想;如果她知道你要把这东西还她,她一定会很伤心,你还是戴着!”他淡淡的低沈嗓音道。突地,他反握住她紧抓的纤细玉手。
方无邪又是一怔,下意识要抽回却发现徒劳无功时,她的秀眉不由一蹙,并且无法控制那伴随着他的接触而突如其来的一阵心颤。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她,而且我相信你不是个残忍无情的人。若非受人控制,你不会自愿当杀手……”穆长风凝视她,表情陡地一沈。他想到她身上的伤,几乎就可以想像出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而他竟觉得──心痛!该死的心痛!
“你相信我!?”她没有再企图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而且说不出听了他说的话后,那种释然的喜悦。
他神情严肃了起来。“我相信你!”
她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再限制住你!但是以穆家庄为限,如果你答应我绝不私自逃开,我可以让你自由地在穆家庄内行动。”他的眼睛深黝黝地盯着她的脸庞。
方无邪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息,在他的注视下,她发觉自己很难呼吸。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静默了片,刻她终于问。
“因为……”穆长风神色变得异常柔和。她骤觉一阵心跳加快。而他的手抬起,温热并且轻柔地在她颊上抚过。“我不止相信你,明白吗?我的无邪!”


第三章

一股莫名古怪、亲密的气氛像一层魔网似的,蓦地笼罩在两人之间。
方无邪被傩眠似的看着,心猛地狠狠纠了一下。这个男人……
一阵咯咯愉快的笑声自后院响起──“……就这样,那天晚上喝了那酒的人,不知道很久以前那酒不小心被我打翻,是我另外添了水进去的,还喝得津津有味,直说陈年老酒味道果然特别哩!哈哈……”那说得眉飞色舞,一脸得意捣蛋的小姑娘正是穆小风。
而坐在石头上一名清恬纯挣的女子正是方无邪,她的脚畔还棋着一条懒洋洋的大狗多多;对于它主人狂妄的笑声,它只把一边耳耸了下,便决定当做没听见。
“都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吗?”靠着身后的树干,方无邪似乎从未如此放松过自己。这种宁静安详的感觉让她迷恋;除了昨晚那场恶梦在她意识中残存下一点阴影外,今天的一切都好极了。
虽然她并不想,可穆小风仍带着她逛遍了整个穆家庄上上下下,迫不及要她认识这里;因为穆长风的解禁,被带到这里近半个月后,今天方无邪才算是第一次踏出房门,并且对穆家庄有个大略的了解。
参观完整个穆家庄已经用去大半天的时间,这会儿累得脚酸的穆小风才决定回方无邪住的后院纳凉休息。没多久,恢复了精神后的穆小风忍不住讲起她捉弄人的事,可也听得方无邪不禁为她的淘气手段惊异不已,并且感到又轻松了许多。
“有啊!我大哥第一个感到奇怪,而且把眼睛往我一盯就知道我做了什么事……”穆小风虽然每次恶作剧几乎都被穆长风明察秋毫、锐利的眼睛拆穿,并且都会被他丢给二哥依罪行大小惩罚一顿,可她仍乐此不疲、照玩不误。
方无邪一双柔亮的眸子闪过奇异的光。
“你是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她低语。呵,想起他,竟又使她心头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穆小风可没注意到她些微的异样。鼻头一皱,一下子又漾开了笑脸。“外头不了解他的人,就被他冷酷严厉的模样吓着,再加上他做事赏罚分明,所以有的人就以为他是冷血无情之人,其车我知道他才不是这样呢!你就是一个证明嘛……”
“我?”方无邪微楞。
“对呀!虽然你要刺杀我大哥,可是他没有对你怎样,只是把你带回来,等你恢复记忆再告诉他一些事情而已。由此可知我大哥还是很好的!”穆小风笑嘻嘻的。看着方无邪,她突地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眼睛圆溜溜地一转。
她并不知道她背上有数条新添上的鞭痕正是穆长风的杰作;但是方无邪不会跟她说这个。
眉峰轻拢,方无邪微转头,眼睛没有焦距地凝着池中点点浮萍。“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而且……”她蓦地停语。
而且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并不喜欢忆起!在她脑中深处似乎一直潜伏着一种黑暗的影子,她佑道那是记忆的关键,可她抗拒它们;它们像随时想跃出来噬灭她的可怕幻魔,一旦她迎接它们,所有的光亮将会离她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令她惶然与……害怕!
“而且什么?无邪姊姊。”穆小风娇小的身躯又凑在她面,前仰起灿烂如阳光的笑脸迎向她。
转回头,看见她灿如朝日的笑容,方无邪觉到内心竟又不可思议地一暖。
“没什么。”面对她的询问,她只摇摇头。小风不该沾染上一丝的污暗。
“骗人!”穆小风直觉她隐瞒了什么事。“你一定有什么事不肯告诉我,不管啦!
我要知道……“她扯着她的衣袖不放。
“你要知道什么?”方无邪挑着眉看她,唇角微微扬起。
“我要知道──”穆小风理所当然地喊到这里攸地住口,然后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天……天哪!无邪姊姊笑了!
虽然只是微翘着唇角,可这动作地她脸上所制造出的效果却是惊人的。
穆小风被她这户如其来的微笑摄去整个呼吸,好不容易回过神,大力地摇着方无邪惊叫着:“你笑了!你笑了!无邪姊姊,你真的笑了!”
方无邪又凝回表情,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我笑了?……有吗?”她只知道方才的心情被穆小风挑了起,那种畅然舒服的轻悦令她不自觉盯勒她……笑了吗?
“有!无邪姊姊,你笑了,你真的笑了!你会笑,你会笑啊!……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嘛!……”穆小风兴奋地又叫又跳。连原本懒洋洋躺着的多多也被感染似的跟在她身边跳来跳去。
※ ※ ※
她缓缓漾出一朵令穆小风差点又失了魂的微笑……
夜里,方无邪睡得极不安稳。
黑影一直逼向她,某种潜伏的邪恶阴暗,在梦境中尽数跃出,并且直追向她,欲将她吞噬。梦中的她全身似被钉住,挣脱不开地只能任由黑暗攫向她……
蓦地,方无邪醒来。满身大汗地从床上坐起,看着从窗外照映进房的柔和月光,从梦境延续下来一颗惊悸的心,才缓缓回复过来。
最近这些天,她老是梦到这个同样的梦境──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制箍而不能脱身。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可她确定不喜欢……甚至有些恐惧!那种心魂要被控制住而无法挣开的感觉让她再次打心底发寒。
※ ※ ※要逃开房中突如其来窒人的寂冷似的,方无邪想也没想便下床往门外逃去。
夜半,万俱寂,银月当空。
丝毫未觉夜里的凉意,方无邪坐在石阶上,盯着园子怔怔出神。
只见她一身薄衣白衫,乌发垂腰,肌质晶莹若雪,衬以清逸秀美的面容,泛在柔亮的月光下,竟彷如不沾尘烟、高贵脱俗的冰天仙子。
她轻拧眉,似乎脑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可那画面快得令她捉不住,她凝视,视而不见地盯着前方──刚才,在她脑中好像闪过弓一个面孔……谁?那会是谁?
不愿放过那好不容易才唤醒的一点点记忆,方无邪逼自己努力地回想,她必须恢复记忆、必须想起自己是谁。她要知道那一直令她害怕的未知背后是什么──即使那令她害怕,可她不打算就这么失忆下去;纵然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她也要想起一切……
浑然未觉天寒,方无邪的思绪全数集中在简直像在跟她作对的记忆里。
就在她的脑中恍恍惚惚,似乎就快浮现出什么时,陡地,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警、狠狠地自脑海深处传出,她立刻下意识地伸手按着头,皱紧了眉。
又是这头疼!
方无邪发现这半月来,她的头似乎每隔数天就犯一次疼,刚开始只是轻微地几乎让她没什么感觉,可最近犯疼的天数却愈来愈接近,而且愈来愈刻烈;她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她发觉这莫名的头疼简直要她的命似的,一次比一次让她难过。
而现在……天哪!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她抱着头,全力和那噬人的疼痛对抗……可那刻痛如潮水般一波波不停歇地朝她侵袭,方无邪无法克制地甚至想言么死了算了。她的所有意识都在抵抗这疼,可是没用……没用!
全然没了思绪,被折腾地几乎死去活来。方无邪对外界切断了所有知觉,甚至不知道在她无意识间要翻滚下阶梯时,正好被一个快得不能想像的身形堪堪飞驰而至地接抱住。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一个异样柔和的声音低低地滑入她模糊的意识中,而那痛楚又如往常一般逐渐减褪,让她终于重新拉回方才被那头痛封闭的知觉。那声音,让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看到他。
“你……”方无邪被折磨得全身虚软无力,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睁开眼看见俯在她面前那熟悉的脸庞时,她只能表现惊异地微拧起眉。然后终于注意到为什么会觉得浑身一阵奇异温暖的原因。
穆长风将她整个搂抱在他的怀里,低着头,表情在见她睁开眼后闪过一抹松释。
方无邪乏力地闭上眼。她没力气,甚至不想抵抗地被他搂在怀里,她的力量已经被刚才的疼痛榨乾了,她现在只是感到好累、好累……而且,被他抱着,她觉得好舒服。
蓦地,方无邪轻盈的身子被整个抱起。
她不由半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他俊挺威严的侧面。
彷佛察觉到她的注视,穆长风微低头。炯亮的晶黑眸子轻易攫住她的视线,嗓音低沈而莫测。
“好些了吗?”
她被他抱进屋子里,并且安顿在床上。
方无邪直视勒坐在床沿凝视勒她的穆长风,浓黑美丽的眸珠微黯。她的头在枕上轻摆。
“我……没事了……”她用疲倦、沙哑的声音低喃。老实说,她的头仍有轻微地抽疼,不过比起方才那疼,真的是不算什么了。眼前这男人又见了她的丑态,她为什么在乎?
“是吗?”声音从齿缝里低低并了出来。穆长风仔细地审视那张过于苍白却依然秀美吸引人的脸蛋,心中那抹怜痛陡地又升高。
刚才若非他进来、若非他接住了她,她肯定摔得不轻。而她抱着头在他怀中翻滚的痛苦模样,更让他的心脏绞扭到了极点……
看得出这男人的脸色此刻正阴霾铁青着,方无邪仍无惧地盯着他。
“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要救我?”她静静地说。
穆长风黑色眼眸暗得好似黑幕,瞪着她,冷森森的语气简直像是要将她当场冻结起来。
“这话不准再让我听到第二次,清楚了吗?”
“为什么?”方无邪真的不明白他。
他坐着,而她躺着,他的身影高高占据了她的上空,那令她有种压迫感,所以她决定坐起来;只是她才动了一下,她的行动即刻被那男人察觉。穆长风攸地伸手按住她的肩,根本不让她动。
“这个时间你应该待在床上睡觉,为什么你会跑到外面去?还,有你这头痛是怎么回事?以前就发生过是不是?为什么不找大夫?我要你说实话!说!”他带着命令的语气。俯视着她,眸中异光一闪。
方无邪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只好躺着。找抬眼看着他。
“你以为我要逃走,对吗?”
他手中力道不由加深,脸色沈凝。
“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毕竟我就是杀手,就算失去记忆,我还是一名杀手。其实你留下我的命根本没用,我什么也无法告诉你,我甚至只是一个麻烦……”他的手抓得她好痛,可是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以很遥远很遥远的眼光看着他,低低地说。
穆长风俯下身子,逼到了她面前,两人之间近得鼻息相闻。那充满男性特殊气息的惑力,立即很霸气、很专制地占去她所有的意识,跟着她的呼吸为之一窒,她的心跳更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不管你会不会恢复记忆、不管你是不是一个麻烦,你已经不能离开了,我已经决定永远不让你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低沈而有力、固执而专横。他的手离开她的肩,滑向她细致的脸蛋,那温柔的轻触彷佛她是易碎的珍珠。
方无邪睁圆了眼睛,没来由心弦一震,似乎领会出了什么。两手一齐抓住他宽厚热暖的巨掌。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打算用这种方法折磨我吗?我只是个没用的人,你为何不乾脆杀了我!?……”她的声音有点颤摇。为什么这男人总能让她产生一种又喜又酸、又期待又不安的莫名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肯定这种情绪是以前不曾有的。
反手扣住她,穆长风倏地将她的手毫不费力地压在她的头两侧,更加逼近她,他的气息伴随着他的声息笼覆住她仅存的空间。
“我不会杀了你,我不会放你走……从你落入我手中开始,你已经是我的了!我的无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低低喃语,语中某种狂热让方无邪心神悸动。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突然意识到他有多接近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羞涩,使她惊醒似的挣扎要解脱出他的制箍。
“放开我!你……你快放开……”她咬着牙喊。她是落在他手上的失手刺客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是他的……
他的人、他的?这所有词又让她一阵诡异地心跳失控起来。他到底要对她做什么!?方无邪使劲仍挣不出他巨掌的箝制。一股羞怒之气冲上心口,她坚烈地翻扭着身子,绝不肯再乖乖臣服在他的控制之下。她摇着头,不料朱唇就这么刷过他的。她动作一停,僵住──穆长风的黑眸更见深沈,奇异地,他的唇角缓缓浮现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那彷佛在迷眩她的独特诱人微笑,让方无邪冷不防地心神一恍……
“我不打算放开你,我的无邪……”他的低喃声一字字轻柔地滑过她的心房,她猛然回过神,却见他的唇已朝她压下。
“不……”来不及摒抗,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口中。
穆长风吻了她,他很早就想做的事──不是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碰,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深吻!
这种接触太过于亲密了。方无邪虽未解他在对她做什么,但她直觉这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动作,可她竟抵不住他的侵占,任由他猛热的舌纠着她的缠绵翻滚。浊重的喘息伴随着低抑不住由心底升起那股异样的臊热,她不禁呻吟出声。不知道怎样浇熄全身火辣辣的热,于是她不自觉地把娇柔的身子贴近他。
感受到她柔弱无骨的娇躯,穆长风蓦地一醒,那股浓烈皂欲望陡地降下。猛然推开她,他转身重重捶了下床,低咒一声:“该死!”
天!再这样下去,他是不是就这么打算将她强暴了!?
他骤然抽离的体温突地挤进冰冷的空气,让方无邪机伶伶打了一个赛寒颤。看着他正背向她的身影,他只感到一阵似乎被遗弃的苍凉,而他那彷佛愤怒的举动,更让她心头狂跳着。
他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她吗?
她半坐起身子,一直往后退。然后她看到他突然转过身来,她才楞了一下,下一刻她便发觉自己正被他抓到他的面前,抓到他怀里。
她刻烈地扭着身子要挣脱出,岂料穆长风将她环得紧紧的,根本不容她推抗。于是她只好改握起拳捶着他的胸膛,喘着未平的气息喊:“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以鞭打我又替我疗伤,你可以囚禁我又放我自己……你什么都可以做,因为我是一个低贱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庄主!而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个没有名字的杀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你杀啊!你现在不杀了我,以后我就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她已经累了、倦了!在经过这一夜的旧疾复发、他的出现带给她的震撼之后,她真的好累!
她突地放下手,闭上眼睛,软软地瘫在他胸前──是穆长风点了她的昏穴。
低头凝视怀中人儿苍白若纸的脸蛋,他的心又猛被纠疼了一下。将她轻轻放回枕上,替她盖上了暖被。穆长风坐在床畔看着她,神色讳莫如深;直到天将肚白,他才离开了她的房间。
※ ※ ※
“嗯哼!”一阵明显的喉音陡地插进她紊乱的思绪。
方无邪寻着声音抬头──一个高硕俊美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含笑地看着她──那一直懒洋洋躺在她身旁的狗儿,早在他出现时便直冲到他面前,兴奋地绕着他汪汪叫。
他的面孔是似曾相识的。跟另一张严峻威冷的表情不同,眼前这男人简直像灿烂的阳光。他是穆次风!她知道。
方无邪仍然坐着,只是把住意力给他而已。
“你就是失去记忆的无邪?”懒懒的磁性声音配合他优雅的动作,他自自然然地坐在她面前,然后对她露齿一笑;可开口的一句话倒令人摸不清他真正的含意。
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她又将头转回去。池面的点点绿萍似乎比较能够吸引她的注意。
穆次风可不是个容易被打败的人。盯着她优美宁静的侧面一会儿,他突然道:“我想我可以了解大哥为什么会受你吸引的原因……”
微风轻吹,池面乍起涟漪;方无邪靠着柳树,表情平静。
前两日回来就听他大哥说起杀手之事,只是他从他神情上发现与平日不同的异样;向来严峻不苟的穆长风,在谈起这名杀手时,严峻的表情竟很奇异地现出一丝裂缝。
身为穆家的承继者,穆长风从小就被迫冷静自持,所有的情绪全隐藏进他那张冷酷的面具下;嫉恶如仇、对待敌人绝不宽容。身为穆家庄大庄主、南方般业的龙头,碰到的凶脸自然不少,而像这种暗杀事件以前也曾发生过几次,只是这次情况似乎较特殊──要暗杀他没成功的杀手,竟然丧失记忆,而且被带回来。这名杀手不仅掳获了穆家小宝贝穆小风的心,连穆长风也将一颗心放在她身上……
所以穆次风好奇!
以穆次风标准来看,方无邪不及美女的资格,可是她却有足够吸引人目光的气质。宛如空谷幽兰似,恬静自如地绽放自然的美,尤甚她一只清净无邪般的眼睛更可以轻易摄去所有人的注意──她可以让人在第二眼后就决定她是很美的女人。
巴结完了主人,狗儿多多最后决定跑回方无邪身边继续补充睡眠。方无邪一手轻抚着它柔顺光滑的长毛,表情有些出神,似乎根本没意识到穆次风的存在。
盯着她悠然出神的模样,穆次风第一次怠到他所向无敌的魅力正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天!这女人可真是特别……
“呃……”穆次风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方无邪突地转过头,充满灵秀的黑眸盯向他。
“你们都是怎么处置杀手?像我这种失败的杀手是怎么被处置的?”她开口,清清柔柔的声音一如他为她设定的。
没料到她一开口竟问出这么尖锐冰冷的问题,穆次风不免怔楞了一下,这才扬了下眉,专注地看着她微颦的丽容。
“那要看情形──招出一切,最多只是武功被废,而通常被废了武功的杀手自然无法再成为杀手;另一种坚持不招供的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带着深思的眼光,穆次风的嘴角抿成微笑状:“而像你这种情形,丧失了记忆无从招起,对你的处置方法自然不适用这两种……”
在她周围有一层看不见的墙,将所有人摒拒在外;可是即使冷冷淡淡、遥不可及,她浑身所散发某种莫可言状的灵质之气,仍轻易引人流连目光。
若非穆长风的亲口证实,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宁静的女子竟是一名杀手!
“不是杀了我,就是放了我!”方无邪平静地看着他,淡淡的语调荡漾在清冷的空气中,更显出一抹诡谲的残忍。
昨夜发生一切,不是一场梦!昨夜那个有着强烈占有欲的男人,又再次攻破她所有的心防、让她失去控制。他坚毅地迳自决定她是属于他的,他不容抗拒地侵占她所有的空间,甚至那个令她无名喜悦的唇齿相触……她的愤恨、她的心慌、她的不安、她的所有情绪全倾泻在他依然温暖的胸怀里,彷佛她是早倦了的小舟,而他是她最后停泊的安全港湾……
后来她是怎么了?次日醒来,她就这么呆坐着良久,想起了一切,却想不明白最后她是怎么睡着,而他是何时离开的?方无邪发觉,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竟然会有一种奇异的酸涩与疼楚,而这两种心绪间还夹杂着一丝令她不解的……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讨厌这分陌生的感受,而为什么只有他能带给她这种全新的感觉,正是她想明白的。
眼前这年轻男子跟穆小风一样,有一双灿若朝阳的眼睛。他很聪明,而且他知道很多事情。
方无邪看着他,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另一个影子……
一个令她迷惑的影子!
“不能杀了你,也不能放了你!”穆次风舒服地伸长着腿,显得十分悠哉,似乎没将这问题当成是问题。依他大哥先前的个性,被他抓到的凶手早该按规矩严刑逼问,通常没死也半条命了,方无邪还能完整无伤到现在,不只因为她失去记忆,而是──最大的原因该是他吧!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她静默片,刻突然道:“如果我在恢复记忆之前死了,你们还是得不到你们要的东西……”
穆次风双眉之间微蹙起来:“你不该想到死这个问题!”
“人不都是要死的吗?”轻描淡写,却留下一抹悬疑的意味。她不再看着他,转过身去。
他挑起眉,敏锐地似乎听出了什么。“你……”
陡地,一阵鲜活悦耳的叫唤声打断了他的探寻。
无邪姊姊,无邪姊姊……咦?二哥,你怎会在这里?“是穆小风。
她一身俏丽绿衫,浑身充满青春活泼地蹦蹦跳跳跑进后园子,一下子间,彷佛也将灿亮的阳光带了进来,在老远处,她就直喊无邪姊姊。很意外会见到二哥穆次风,然后她大眼一溜,看向柳树后的方无邪。
“你们在聊天吗?二哥、无邪姊姊?”摸摸多多凑上来的大头,穆小风亮着眼睛,笑咪咪的问。
穆次风瞧了站起来的方无邪一眼,也跟着站起来。看穆小风一脸好奇的模样,不由促狭地一笑,然后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大人讲话,你这小丫头来凑矢么热闹?”
“哇!臭二哥,又打人家屁股!坏蛋!”穆小风揉着小屁股,跳起半天高,不满地瞪着笑得很贼诈的二哥,严正地抗议:“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再打人家屁股!?我要跟大哥说你又欺负我!”
穆次风双手环胸,唇边带着十足戏谑的笑容:“十四岁还算小丫头,想长大,过几年再说吧!小娃儿!”
穆小风最大的愿望就是快快长大。没想到她二哥不支持她也就算了,竟然每次逮到机会就刺激她。!如果她会不大一定是他害的。
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决定当他是隐形人地直接晃过他面,前亲亲爱爱地勾住方无邪的臂。
“我们别理他!走!无邪姊姊,我们赶快到偏厅去,孟大夫来了……”她拉着她就要走。
“孟大夫?”方无邪不明白穆小风在说什么。
“大哥请他来看看你……”穆小风注意到她的疑问,却没注意到自己奇怪的语意。
“为什么你大哥要请他来看我?我不认识他!”方无邪秀眉略略上扬,停下步子。
穆小风发现自己使劲力气,根本拉不动方无邪半分时,这才回头:“咦!?你怎么不走了?”
“笨丫头!如果是要孟大夫替方姑娘看病就说清楚,你说话省文简字的,难怪人家不想理你了!”穆次风好笑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穆小风古灵精的小脸上满是迷惑,脑筋一转,终于恍然大悟。扮了一个俏皮的鬼脸给他,然后才笑着对方无邪说:“对啦对啦!孟大夫是来为姊姊看病的。大哥今天一早就派人去请孟大夫已经来了,大哥要我来带你过去……”
“我不需要看大夫!”她抓住穆小风的手,乌黑的眸子坚定地望着她“才怪!前些日子我看你有时脸色都好糟,问你,你都说没事;连大哥也注意到了,所以才为你请大夫来看看……无邪姊姊,你就让孟大夫看看嘛!好不好?”穆小风摇摇她,关切认真的神情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起码方无邪就难以拒绝。
※ ※ ※
在一阵“望、闻、问、切”之后,年近古稀、鹤发苍苍的孟大夫显然看不出他的病人有何异常之处,倒是开了些补身的帖子,让方无邪能把细瘦的身子养健康些。
“我不是说了没事吗?”待下人送走孟大夫后,方无邪对穆小风说。
“可是……”不知为何,穆小风就是还有一丝的不安。
“大夫说没事了,你还替我担心什么?”没略过她眼中的担忧神,色方无邪唇角微扬,步至她身前。“小风,为了你的关心,我会保重自己,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一转弄,穆小风的脸突然闪现淘气,但却出人意料地甜美的笑容。
“无邪姊姊,不止是我,连大哥也很关心你呀!”
一句彷佛坦率天真的话,却让方无邪在猝不及防之下楞住。
似乎有点儿满意她的反应,穆小风笑得更甜了。
“无邪姊姊,你知道吗?有一天我在我大哥的书房里发现一张画像哦!而且呀……而且还是一个姑娘的画……我大哥是英俊没错啦,可是他也冷酷得吓人!想当我大嫂的人通常先被他迷去了半魂,再被他冷酷无情的表情骇去了半魂,再有心于他的人都被他的阎王脸吓跑了,连带害我至今想有个大嫂喊的机会也没……呵呵!没想到大哥竟然在他书房里偷偷藏了一张画……嘻!”穆小风笑得太古怪了,一双眼还记得随时往方无邪脸上瞄。
心念一动,方无邪不自觉地拧起眉。她并不会注意到穆小风作怪的语调,倒是她的话令她神思恍惚了起来。脑中浮现穆长风和另一个女子相偎的身影……
她有分迷惘和荒谬的感觉,描绘不出能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该是怎生模样……不!是她不敢去描绘、不敢去想像……怎么回事?她不敢呵!
“无邪姊姊!”有人扯她的衣袖,将她从出神的境界拉回来。
方无邪终于注意到她凑到她面前,穆小风那张绝美灵秀的脸正泛着某种愉快的笑容。
“你在发呆对不对!?”她很有深意地问。
她……呃……确实是在发呆!为了那个……惹她无由心烦的男人!
向来宁静无波的心,并不怎么习惯此时这种令她无助的躁乱感,所以方无邪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似乎想藉此甩掉那莫名其妙的感觉。
只是她才步至门前,门突然被打开,随即一个高硕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
“咦,大哥,你来啦!?”穆小风首先叫出声,却用笑咪咪的神情,按地不动地继续坐在那里盯着两人的举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方无邪被他挡住,只好停下,视线由下往上移,最后却留驻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掺揉着一丝异样心情地不肯再向上。
两步便占据她跟前的空间,穆长风紧贴着她身前站立。而他浑身属于男性的强烈气息像宣告什么似的,一下子攫去该属于她的空气……
她想也没想向后退了一步,没料到一双长臂如影随形倏地伸出来,扣住她的肩。
方无邪心一跳,有些仓皇地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期然被他全然冷肃的表情震慑住。
“孟大夫替你看完之后怎么说?”专硬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关,切执意地望进她的眼。穆长风问她。
“他……”她根本无法别开眼、无法挣开他的锢制。低低地说。
“他说无邪姊姊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若不好生照顾,恐怕……”冷不冷出声截去她的话,最后还卖关子、吊人胃口地留下一句余韵。穆小风正经八百地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孟大夫真是这么说吗?”
“不信你问无邪姊姊嘛!”穆小风老神在在。“不过为了不让你担心,无邪姊姊一定说没事。她刚刚一直要我不能让你知道,可是我觉得这种事是不能隐瞒的,无邪姊姊,你说对不对!?”她还挺义正辞严哩!
“小风你在胡说什么!?”方无邪震惊地一时无暇去顾及因他的靠近,再次造成的心绪不整,转头连忙想制止穆小风的胡言乱语。
穆小风聪明地扬扬手上的单子:“大哥,我下去派人替无邪姊姊抓药!”像阵旋风似,她匆匆跑掉了。
在留下一堆烂摊子后,她竟敢就这么溜掉!
方无邪伸手想把她揪回来,不料她自己反被揪进一具宽阔温热的胸膛里。
“……你……我……我是……”是穆长风。方无邪被那紧贴的男性体温吓了一跳,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昨夜的回忆霎时又冲回她脑中,让她的脸蛋不由自主一直臊热起来。
“我知道你没事。”搂住她馨香满身的娇躯。低首,他的唇滑向她的耳边说。“你知道!?”随着他说话的吐,息吹拂着她耳畔一阵痒,方无邪摇着头企图躲过。
他成功地攫去她九分半的心思,仅利下半分可以去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话。
“方才我遇到孟大夫……”他又在对她呵气了,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难怪!
方无邪懂了。在明眼人面前说瞎话,看来穆小风这回是糗大了。
“为什么你没说?”
“不想扰了她的玩兴。只要你没什么事就好……”他看着她的眼,说。
“如果我真的有事呢?”反抗似的,方无邪瞠视着他。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直视着她,问话是犀利的:“莫非你比孟大夫更清楚?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什么事了!?”
他的眼光可以将她逼得无所遁形。方无邪却依然勇敢地迎视着他:“就算我恢复记忆,就算我告诉你一切的事,你还是不会放我走,不是吗?”
穆长风嘴角微弯,抓取她颊旁一绺青丝秀发在指中缠绕。
“显然你没忘记我说过的话。”他的声音意外的温柔,似乎已从她话中得到他要的答案。
趁机夺回她的发,方无邪也趁机脱离他的范围。
“想忘也忘不了!”她淡漠着语气。极力克制他所带给她翻腾汹涌的情绪。“你喜欢将一切掌控在你的手中,连我也只是在你掌握下的一个东西而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穆长风大步一跨,轻轻松松又将她锁回他的范围内。
“你能早明白这一点就好!”一手攫住她小巧秀气的下巴,不容许她美丽无邪的眼睛看着除了他以外的地方。“我更要你明白,我说话算话。如果你没忘记我说过什么,最好牢牢记住它……”他的语调慢悠悠,却隐含着绝对的坚定。
“你要禁锢我一辈子……”倏忽脑中跃出一个面孔,让她下意识地微合上眼,而且莫名所以地打了一个寒栗。
穆长风注意到了。眉峰一挑,锐利的眼睛逡巡着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和遥远空洞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说!”没错过她眼中闪过一抹回忆,但却恐惧的眸光。双手扶住她的头,他坚持要知道有什么被她忆起了。
同一张男人的面孔!昨夜她脑中也是闪过这个面孔!而且……这个温和的平凡面孔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他是谁?
“……没有……没事……”她的头在他宽厚的巨掌中摩挲着,否认。回避穆长风炯亮乌黑的眼。
“有事!”定住她的头,执意望进她的眼,不容躲藏。穆长风确定她的小脑袋一定想起了某种东西,而且她并不怎么喜,欢甚至是让她害怕的画面。“我不许你对我有任何隐瞒,说你想起了什么,无邪,说!”他的表情严厉。
“一个男人……只是一个男人的脸孔……”方无邪知道瞒不过他锐利如神的眼睛,只好轻声道。
穆长风的眉头重重地皱起,继续以灼人的眼神看着她。
“就只是一个男人的脸孔?你认不认得他?”
她摇摇头。一股冷颤却没来由掠过她的背脊。
“你在发抖!”穆长风没有忽视透过指间由她肌肤传来的轻颤。凝视着她苍白却依然坚毅勇敢的模样,对她早不容置疑的怜惜与深情霎时又全涌上他的心。
他早已爱上这个欲置他于死地的杀手了。
在她不肯屈服于鞭打下时,她勇敢无畏的模样震慑了他;而她那一双彷佛天地间取清亮无邪的眼睛更让他为之深深眷恋。带她回来并没有很大的期望她能说出重要的情报讯息,他自己很清楚大半原因只是单纯地为她。
她是杀手也好、寻常人也罢,他是要定她了!
不要的,他不屑一顾;只要他想要的,他就会不择手段去攫取,然后拥有。而且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由于这分自信与个性,使他成了敌手眼中铁血冷酷的象征,也使得他成为南方船业的龙头。
而方无邪是他要的,他很确定这一点!
恢复记忆,她是杀手,他的;没恢复记忆,她是方无邪,他的!
所以,恢不恢复记忆、是不是杀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他的!
穆长风可不允许她出一丁点差错。
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整个搂入怀中。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冷硬,反而低低柔柔,似乎要将她融化。
“既然那个男人令你害怕,听着,无邪!我要你别再想,别再想那男人的事!把他忘了,听我的话,把他全部忘掉!无邪……”
这回没有挣开他环护的怀抱。静静地,反而在他温暖的怀中,享受到一种全面包围着她的安全感;而他低沈柔缓的嗓音,竟像催眠似的,她真的渐渐忘去那男人的事,她的所有意识似乎只容许这不顾她意愿就霸占着她的男人的存在──这个霸道又温柔的男人!
她还是不明白他!他对她,不该是这样啊!照穆次风的说法,被捉到的杀手通常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了;而他,除了最先那几鞭外,对她比较像样的刑罚也不过是把她囚禁在房里而已,离“生不如死”还有一大截呢!


第四章

穆长风到底在想什么!?
“下准堂口的负责堂主被人暗杀?”一个绝然森冷的声音乍响。
“是!这是刚从下准堂口飞鸽传回来的消息。”专门负责收集由各处传回来讯息的飞信组部属,刚才一译出信号立刻赶来报告穆长风。
盯着手上的报告,穆长风一张脸布满寒森森的杀气,而他的浑身上下更是泛出一种危险致命的气息。
饶是早见惯了他的冷酷像,吴南天仍被穆长风此刻所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微低下头。
神情渐转为肃然。“暗杀!第二桩相同的手法,刺客还是被脱逃了!”
十天前是下江堂堂立被刺杀,在部属严密的守卫下,仍在睡梦中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遭暗杀;没有挣扎的迹象,一剑正中心脏要害,验身的结果,显然之前被下了迷香。而这次,一样的暗杀手法,死的是下准堂口的堂主。
下江堂口、下准堂口俱是固守穆家船业的两个重要的据点,穆家有一半的事业中心正集中在这两个地方。现今这两个地方竟一齐出了事,两处堂主先后被暗杀而亡,十之八九大概可以猜出是为了什么。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用在波谲云诡的船运业更是贴切。为了巩固各航道自家的势力,众家表面虽维持一番和平景象,可实际上扯暗脚的事仍不断在发生;只要有关利益就会有冲突,更何况这块有关输送物资来往南北方的利益大饼。
而穆家在穆长风延续他爹的掌理下,不仅超越他之前的事业范围,更一跃成为南方的船业巨头。树大招风,自然所树立的敌人、遇到的风险也不少,只是这次竟严重到两名堂立接连被刺杀!
这无异是在向穆长风宣战。
穆长风嘴巴严厉地抿着,一双神目中闪起冷芒。
※ ※ ※
方无邪满身大汗地被恶梦追缠着。
黑暗又朝着她压来,拼了命她仍逃不出黑暗的追缉,更令她惊怕的是在黑暗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不管她逃到哪儿,那巨影就跟到哪儿,严密地监控着她,让她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来了!那个巨掌又朝她伸来了,那宛如魔鬼扭曲的巨指在她身后得意似的张合着,向她逼近……
她根本喊不出声,又像被紧紧压抑住般……
“无邪!无邪……”一个急切的声音透穿过层梦魇的魔障,一直在喊。
她朝那个声音的方向跑;那个声音有种令她奇异温暖的熟悉。
“……无邪……无邪……你快醒醒……无邪……”依然急促地喊。
她只是信赖地一头栽进那声音的源头里。
方无邪醒了。
一张面孔俯近着她,见到她终于张开眼睛后,这才松了口气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穆长风!
方无邪迷惑不解地看着那张凑在她面前的英俊脸庞,被他在唇上轻触的那一刹那,她可全醒了。
“你……”
“你终于醒了!”穆长风吐了一口气,简直像是在她脸蛋上呵痒。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脸上开始产生臊热。他几乎是半压着她,可令她感到快窒息的不是他的重量,而是他是体温、他的气息……
天!
方无邪两手慌忙地溜进两人身体中间,抵开他的胸膛,不料穆长风反手将她的身子从床上揽抱了起来,然后让她半坐进他怀里。
“你刚才在作恶梦!”低首凝视着她娇靥上添染的嫣红,穆长风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柔照的笑意。
“作恶梦!?”她一楞,不由恍然出神,似乎有这个印象。她作了什么恶梦?
“瞧你满身是汗,作恶梦被吓到了?”擦擦她额旁的汗珠,穆长风轻声道。
摇摇头,方无邪还没习惯他如此亲密的与动,才动了一下,刚想退开他的怀抱,就被他一个手臂圈住,更君紧贴着他的躯体。
两个温热的身躯很暧昧,又像很亲密地彷佛结合成了一个个体。
“放……放开我……”她低喊着。方无邪从不曾与人靠得如此、如此地接近,更遑论他了;除了不自在外,更多的是羞涩。
“好!”
令她惊讶与一丝……失望的,她竟然听到他如此轻易就答应放开。
穆长风一下子放开她,在她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时,迅速俯首,就着她的朱唇深深一吻。方无邪的惊愕尽数淹没在他这个缠绵的亲吻中。
几乎是过了一世纪之久,穆长风才终于此放开她的唇;大大喘了一口气,方无邪已经软瘫在他胸前。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抚着肿胀的唇,娇喘着未平的气息,不可置信地想着方才他在她唇腔内,所制造出一波波欢愉美妙的喜悦浪潮。
躺在他起已渐趋和缓的胸,前知道他刚才也跟她一样,一颗心刻烈地跳动着,方无邪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却一下子跌进他写满某种浓烈渴望的眼里。
“你……”她竟感到全身像被一阵电流冲刷过般,轻轻起了一下战栗。
突地,穆长风重重地一甩头。然后看着她,眼神已恢复泰半清明。
“该死!你总能让我失去控制!再这样下去,我非把你扑倒在床上不可!”他低声诅咒。
该死!他想现在就狠狠地爱她!可是更该死的,他不能现在就这么做。
至少得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又至少得等到他解决完两个堂口的事后……
方无邪听清楚他的低喃,可却不明白他的意思。见他一脸闷郁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试探地摸摸他的脸庞。
“穆长风……”
一把抓住她探寻的手,他的眉峰很煞人地一竖:“你叫我穆长风?你竟然敢叫我穆长风!?”
她的眼圆黑犀亮了起来,一抹淡漠空洞的表情又聚回她的面容。
“那么你喜欢人家喊你穆大爷或穆庄主?”
“名字!”
“什么!?”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她一楞。
“除了长风、风,你要让我听到你喊什么穆长风、穆大爷、穆庄主的,我就把你丢到床下去,听清楚了吗?”他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严肃正经地说完,还威胁性地一手攫起她的下巴。
方无邪一对黑眼睛对着他闪烁一下,然后移开视线。
“嗯!?”不容许她望向别处,穆长风很威严地发出一个重重的鼻音。“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他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方无邪秀眉略扬。
“喊哪!”穆长风又缓缓向她逼近,冷森森地瞪着她。
“你一早来我房里,就为了这事吗?穆大爷!”她简直是在老处嘴上拈须了。
倏地,方无邪发出一声惊呼。
穆长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将她整个身子从床上抱起。
“你刚才喊我什么?嗯!?”低头看着她,他温柔地微笑着,可他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却跟温柔扯不上关系──正打算实践他刚才的威胁:丢她下床!
他可真是奉行说到做到的准则!
方无邪吓了一跳,被他抱着不敢乱动,一双手紧搂着他的脖颈,拼命往他怀里缩──天哪!她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无邪……”察觉怀中佳人拼命紧搂着他的举动,穆长风心念一动。
“什……什么?”她咬紧牙根,尽量不去想正被悬在半空中的事。
“想不想下来!?”他嘴角略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放……放我下来……”她努力克制脑子的晕眩。只要让她安全地回到坚实可靠的地面上,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天!她竟然有惧高症!?杀手竟然有惧高症!?在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他在感到奇怪之余,不免兴起一丝促狭……
“你说你该喊我什么?再喊一次……”轻轻晃了她一下,方无邪惨白的脸色让他的心惊过一抹怜惜与不忍。
“……我……穆……长风……”那一下晃动,吓得她赶忙改口。这男人专棋霸道也就算了,现在连她这要命的弱点都让他知道了,她往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很好!”穆长风满意地点点头,却一点也没要放她下来的打算,迳自低眸凝视着她。
方无邪整个头都快爆炸了,咬着牙怒视着他:“我都喊了,你还不放我下来!你……”
穆长风一吻封住她的唇。
“我要你随我到下准河去!”放开眷恋不拾的唇,顺势将她放回床上。他用轻柔但却不容否定的语气说。
她已经快习惯他老是出其不意的掠夺行动,况且她并不讨厌他强占她的唇所带来一次次的喜悦,只是不大喜欢她总是被他摆布似的。
“下准河?为什么?为什么要我随你去?”她不解。
“怎么?你有意见?”他的眉头很吓人地皱在一起。
怕又被他抱起来悬在半空中,趁他不注意,方无邪倏忽从他臂膀下溜出去,一下子站在离他至少十步远的地方,这才回头看着他。
“这是对我的另一个刑罚吗?我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我一天不能恢复记忆,就一天不能离开这里,我想下准河不是在穆家庄里吧!?”
自由!?不会是属于她的。在穆家庄里她可以不受限制,可她知道这里毕竟仍是一个禁锢着她的牢房;除非她死,否则她的身分永远不可能改变。她是要杀他的杀手,可不是他的侍从,为什么她就得跟着他去什么……下准河的!?她弄不清这男人在想什么,而且也不想去弄清!
方无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床上,表情阴霾的男人。
“现在我说要你去,你就得去──绑着去或走着去随你!
意思是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高兴不高兴……下准河是去定了!
她,方无邪,没有反对的权利。
※ ※ ※
“次风,庄里的事就麻烦你了……”穆长风说。
“没问题!”穆次风一反平日轻松、安然的神情,严肃地回答。
在上次穆次风被派到下江堂口处理堂主遇刺身亡后事,除了给予其家属安贴抚恤之外,顺便让向来表现不错的副堂立张城良升上堂立之位。此举迅速维持了下江堂的运作事宜,不致因此桩意外影响到船务。至于此看来明显暗杀之事,穆长风早已布下人手追查。只是没想到才隔没多久,竟又发生下准堂立被相同手法暗杀身亡之事。此严重性与强烈的关联性不得不令人对两事重新评估了。
在和众人商量了一整夜的结果,穆长风终于决定亲自前往下准堂口;名为处理堂口之事,实则更危险的是──引出凶手!
如果这两件刺杀的最终目标是穆长风,那么他离开弁备森严、固若金汤的穆家庄,无异将会给敌人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有人正在确定最后计画的所有环节时,突然“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人踢开,然后一个小小的影子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来。
“大哥,我也要跟你去玩,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娇蛮、轻脆的声音一路喊进来。
众人皆一齐抬头看勒这不速之客──穆小风!
只见一身绿衫的穆小风,一下子就跳到穆长风面,前亮着晶莹莹的大眼,笑得灿栏可爱。
“大哥啊!我知道你又要出门去了,这回说什么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看,我连包包都整理好了!”说着,她把藏在身后的小包包现了出来。唉!敢情她是怕被拒绝,连包袱都款好了。
穆长风抿着唇,表情沈凝。
“小风,你的包包呢,很好看、也很可爱,可是这回恐怕用不上……”说话的是穆次风,不想让她太难过,他用真诚的语气称赞着她的包袱,然后用很、非常、的确惋惜的语气说了那句很残忍的结果。
把漂亮的包袱甩回背上,穆小风睁圆了眼,逡巡了坐在四旁的数名护卫一圈,最后视线停在穆长风和穆次风两人身上。
“谁说的!二哥你最讨厌了,人家大哥都没拒绝,你干嘛偏跟我作对!?噢,是不是因为大哥要带我出去玩,你看了眼红、嫉妒啊!哼!”她脑筋一转,立刻想到这个可能,不由瞪着他。
抽抽她鼓着气的脸颊,穆次风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是、是!我眼红、我嫉妒好不好?不过言回可不是我爱跟你作对,实在是你这小丫头跟不得……”
穆小风噘着嘴:“为什么?我不管、我要去!”
“小风!”穆长风轻叹口气:“大哥是要去办事,不是要去玩,你不能去!”
穆小风的嘴噘得老高。“你每次出去都说要办事,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玩不告诉人家!”虽然知道她大哥实在不可能做这种事,可她仍忍不住做出这种大胆的臆测。
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穆长风慢吞吞地说:“让你猜中了!丫头!”他突地站起来,开始往门外步去。
穆小风呆了一下,然后醒起似的追着他身后跑:“骗人!大哥怎么可能真这么做嘛……”
“你又猜中了,大哥怎么可能这么做!”穆次风好笑地替他回答。
直至大门外,早有数名仆人牵着四、五匹骏马,候着即将出外的穆长风等人。
可令穆小风怠到奇怪的,她出门才会派上用场的马车竟也停在门外,莫非……
穆小风眼睛一亮,连跑带跳冲到马车,前高兴地大叫着:“太好了,我可以出去玩了……”她兴奋地想也没想就跳上马车,抓开幕帘,没料到里面的景象却令她惊楞住了──无邪姊姊!?
只见马车内正躺着一个女子。瞧她双眸紧闭、神态平稳竟似沈睡了般,而令穆小风惊诧的就是马车里躺着的姑娘,竟然是方无邪!
无邪姊姊?怎么回事?
身子一阵轻荡,猛回神,穆小风才发觉自己正被她二哥抱下了马车。
穆长风等人早已高踞马背上。
“无邪姊姊她怎么会……”穆小风好奇死了,忘了要跟去的事,倒是乍然出现在马车里的方无邪一下子攫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穆长风淡淡地微笑着,然后策马前进。
尘沙扬起。
穆小风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影,不由跳脚:“唉呀!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大哥竟然丢下我就走……无邪姊姊她……她……”突地一眼瞥见正笑得贼兮兮的穆次风,不禁睁圆了眼,将注意力全部转向他。
“二哥,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她迫不及待地拉着他问。
“哦!不过是大哥要方姑娘与他随行而已,没什么啦!”他存心吊她胃口。慢慢向里面走去。
穆小风欢呼一声,两步就追上他,脸上泛着好玩、有趣的光采。
※ ※ ※
“照老爷所推算,一点也没错!穆长风已经亲自前往准堂口了……”
“他身边带了多少人?”
“四名护卫,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是!据探子说是一名陌生神秘的女人,穆长风保护她保护得紧,这女人似乎对他很重要……”
“哦……”
“老爷,我们一切还是照原定计画吗?”
“就照原定计画进定!小心点,别出差错,穆长风太聪明了……”
“是!”


第五章

将身子浸润在温热的天然泉水中,方无邪不由满足地呵了口气,将自己全然放松下来,放任四肢百骸泛滥一股懒洋洋的舒适。
这里是山谷中一处隐密的地方,外面还有人把守着,她根本不愁被人窥见她,可以安心在这个新发现的天然温泉沐浴一番。
那温暖舒服的泉水让她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盯着眼前冒着雾气的池面,不由放任所有的思绪自由游走;方无邪可有些出神了──在震晃的马车里醒来,她脑子伫立刻知道,那杯有着浓烈香气的花茶,一定是让她毫无知觉地在马车里醒来的原因。方无邪当时不知该气或该笑,那个男人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骗她喝什么穆家庄有名的香花茶,结果……结果她竟然被迷昏了。
“我只是比较喜欢用最快、最简单的方法!”穆长风可没丁点惭愧地如此说。而她,就这么连思考余地也没有的就被他直接搬上马车。面对他的决定,她再次无力反对;毕竟他现在才是掌管她生死的主人。
三天下来这一路上,穆长风和她说话的次数绝对不超过十次,不就是要她待在马车里不许出来、不就是要她多吃饭……
方无邪没机会,也不想问他要去下准河的目的,她只要听他的话乖乖待着、听他的话多吃饭就行,不是吗?在她看来,终点似乎不是目的,过程好像才是重点。他们的态度很悠闲,可又似在等待着什么事的发生……
轻甩着头,她惊醒似的看见已西斜的夕阳,这才猛地察觉她已经泡在池里好久了,难怪身子一直发烫,连脑子也有些晕眩……说不定外面看守的人,也以为她昏迷在里面了!
于是她赶紧上岸,穿戴好衣服,坐在池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着一头湿散的长发。
在这种祥和静谧的气氛中,除了远处轻脆的鸟鸣、四旁柔柔的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突地,一阵由远而近,奇怪的沙沙作响声,几乎是音即令方无邪全身自然戒备了起来。
凝神倾听那突然出现的动静。
由池子的对面传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面滑行所发出的响声,而且那声音愈来愈近,似乎正朝这里接近……
方无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轻轻悄悄地站起身,毫无声息地慢慢将脚步往后移,浑身上下自然呈现防备状态。
突然间,毫无预兆地,那沙沙作响的声音消失了,乍然而来的寂静反倒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惊胆跳,气氛显得诡谲。
方无邪不觉又退了一步,手心冒着冷汗。似乎比普通人更异常敏锐的警觉心不容她忽视空气中逼近的某种危险气息。
她刚想转身退出这里,对面池子后,层层的石峦上突然冒出一个黑黑的影子。圆圆的头上一对血红的眼睛正闪着邪恶光芒盯着方无邪。
那是一条黑色大蟒的头!
池面的白雾稍散,方无邪终于看清楚那黑影的真面目;原来那沙沙作响的声音就是它滑行时弄出来的。现在它正迅速爬过岩石,不怀好意地往她的方向前来。黑蟒浑身一股浓重腥烈的气息更像泛着死亡暗影般的朝她侵袭。
方无邪不由惊呼出声,看它直接游过水池然后滑上岸而来,离她更近了。她这时才惊觉对于周身没有防卫利器,而自己又已浪费掉许多逃跑的宝贵时间来说,她离死亡太近了。
黑蟒吐着舌信,冰冷血红的眼一直不曾于过她;它张口,一股挟带浓烈腥气的气息向她卷盖了去。方无邪冷不防吸了一口,可那脑子传来的一阵昏眩,立刻令她警觉地闭气。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股力量在她体内爆发了出来。
在黑蟒攸地向她攻击时,方无邪旋身,以快得不能想像的身法躲开黑蟒的侵袭,并且足下一点,脚下生风似的迅速往外面跑去。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也快速往里面奔来,差点和方无邪撞个正着。
外面负责看守的护卫岳云,在听到方无邪传出的惊呼声时,直觉出了事,立刻提着刀往里面冲。
“发生什么事了!?”闪过差点和他冲撞的影子,他定眼一瞧,看见一脸慌张的方无邪,不禁急问着。
“大蛇!”方无邪惊魂未定,指着后面。“快走!”她拉着年轻的护卫要跑。
岳云回头,只见一条至少十来尺长的黑色巨蟒正朝这里来,不禁心一跳。
黑蟒迅速朝他们滑近,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气喷向他们。
就在这时,又有数条人影迅速冲了进来,看见那条巨蟒正威胁着两人时,立即胆识十足地挥刀朝巨蟒砍去。
突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方无邪揽了过去。
“放开我!放……”她被刚才的事惊骇得还没恢复过来,有些呆楞地看着眼前四个男人正应付那黑蟒,根本未曾察觉有人接近,直到这一下被拖抱着走的动作,才猛地唤醒了她。
惊吓一跳,她用力推拒着那只手臂。
“你打算继续看下去是不是!?”熟悉的低沈嗓音自她上头响起,并且成功地令她立刻止挣扎。奇异地,方无邪惊慌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方无邪抬头,那张英俊微含怒意的脸庞,现在竟让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你来啦!”她轻轻地说。然后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倚进他怀里;在这一刻,她只想这么做。
她感觉他全身冗肉僵硬住,然后又攸地放松开来。他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息,一手揽住她往外面走。
“我希望你没事!”他凝着语气。刚才在乍见她被蟒蛇包围时,那又惊又怒的情绪,在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靠近他时全意外地化成满腔柔情。搂着她离开,不让她看那不会令人愉快的场面。
他知道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处厘那蟒蛇。
在她沐浴的这段时间,众人早已整理出休息的地,方并且升起火,准备好了晚上要吃的东西。刚才他们才忙完了这些,就听到远处传来岳云的大喊,令他们直觉出了事地立刻奔过去──原来竟是一条巨蟒!虽不多见,应付它却绝不是问题,所以穆长风才放心地让他们去处理。
“我没事!”方无邪摇头。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异物,早先的惊骇已过,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被穆长风拥着,她只单纯地觉得安心;甚至有点怀念地重温在他怀里的感觉。
让她坐在火堆旁,炽烈的火焰一下子驱去大半空气中的寒凉。穆长风搔搔她的发,眉微紧:“你的头发还没乾……”
“刚才来不及弄乾它……”拨了拨还微湿的发,方无邪用手指将它梳散开。
修长的手指顺过她的发丝,穆长风默默将它们揽在手臂上;摊开,散成了美丽的飞瀑。
轻轻梳过它们,焰火在上面亮成了炫人的黑。
方无邪任由他用他独特的方法弄乾她的发。安静地坐在他前面,感觉他的手指在她发上制造出的波动。
火光中,两人缠叠迤逦的影子美得醉人。已将事情处理完的四人,不想走近破坏两人之间美丽如画的气氛,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不打扰他们,远远地坐在另一头。
“你是这么替她弄乾发丝的吗?”方无邪凝视着火光,问他。
她想起穆小风说的他珍藏的画中女子,一种酸涩的感觉再次侵噬她;很怪异,可她就是克制不住。
“没有谁,你是第一个!”穆长风满意地盯着披散在她纤柔的背上那一幅乌亮的黑缎。
她的话,让他的眉毛略略往上一扬。
“哦……”方无邪的唇角微弯,勾出一朵朦胧的微笑。第一个……她倒喜欢他说是唯一的一个!
“你有事情瞒着我。”扳过她的身子,一手攫起她柔美的下巴,穆长风凝着目光,望进她浓黑的眸珠里,他的声音低缓而肯定。
她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他!?
方无邪回视着他,眸底清澈无波:“没有。”她说。
“没有?……为什么你刚才那样问?她?她是谁?无邪,说!”他冷静如昔。没放过令他起了疑问的那一点。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轻易摆脱他的手,声音异常的平淡。
“我怎会知道她是谁?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是!”
“别跟我打哑谜……”穆长风按住她的肩,俊颜俯近她,声音闷而低抑:“是不是谁跟你说过什么话,或……暗示过什么?一丝一毫都不许隐瞒我,说!”
方无邪的头传来一丝抽痛,她没有理会它。面对着眼前这男人的冷静,她突然觉得心口莫名甚妙地酸楚了起来。
他,残忍呵!
“小风只告诉我那幅画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说那幅画……”
穆长风青情凝然,眉头又皱起来了。盯视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蛋,沈静的语气。
“说清楚,是什么画!跟那幅画有关,是吗?”
“……她说……你书房里藏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她闭上眼,困难地说着。不!
她的头……她的头又在开始在痛了。
心一跳,穆长风几乎立刻就豁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他的书房里的确藏着一张女子的画像,而且还是被撕半的。他小心珍藏了起来,没想到竟被小风那丫头发现,而顽皮的小风显然刻意没告诉她那画中人是谁……
凝视着她,穆长风深邃的眸子因为爱恋和笑意而闪闪发亮;从她刻意冷淡却泄露更多情绪的语气,他彷佛知道了什么。
他无邪的情人显然不知道她这反应叫吃醋,而且是在跟她自己……
方无邪倏地张开眼,霎时跌进他专注深情的眸海里。可只一下子,她又立刻紧合上异样澄亮的眼,脸色更形苍白。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力量地猛然推开他,站起来往马车内跑去。
她担心的没错!那可怕的疼痛依然不放过她──现在这头痛的前兆正开始出现,那恍如置身炼狱、生不如死的痛苦令她害怕。
而且,她不要再在他面前失控、不要他看见她这模样……就像不要他看见她背上那些丑陋的疤痕一样!
他去找他画中的女子好了!为什么不放过她!?……可为什么他的眼神依然能扯出她最强烈的感觉──又紧又暖!
方无邪挣开他,如疯狂了般的疾速地冲进马车里,只手紧紧抓住幕帘,痛楚一波袭向她。
远远的四人也看到了方无邪突地狂奔进马车的一幕,而穆长风追上了。
他们互看了一眼,明颢好奇的表情。可好奇归好奇,他们还是聪明地决定当作没看见吧!于是他们默契一致地把头掉向另一边。
“无邪,你做什么!?”穆长风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楞,看着她飞速地跑上马车,幕帘被她扯下,将她的身影隐藏住。他随即大步跨到马车前,沈声问。
该死!她异样的脸色让他莫名甚妙地心悸。
他欲掀开屏障,却发觉帘后的心颢然不想让他这么做。
穆长风神情阴霾地瞪着眼前的幕帘。这层布料根本无法阻止他,没有立刻动手拆了它的原因,只因为他决定暂时尊重她不想让他进去的意思。
方无邪咬着牙,一边对抗身体上的痛,还得一边装作没事地阻挡他。
“……我……我突然……好累……我……我要睡了……别进来……”她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声音;她摇头,试图摆开那愈趋烈的疼。
“我不相信这个鬼理由!别考验我的耐心,我要立刻见到好,无邪!”
他的声音愈加低沈阴郁地从外面传来,方无邪额上已经冒出了汗,握紧那幕帘,所有的思绪逐渐只利下那痛楚,他的声音渐渐退出了她的意识……
好像正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噬着她的脑子似,她恨不得立刻死去……为什么她要受这种折磨!?
她宁愿死、她宁愿死啊!
一条人影早闪了进来,方无邪弓成虾状、冒着冷汗的身子被移进一具胸怀里。
“无邪!无邪!无邪……我的无邪……”充满焦灼怜痛的低切唤声,穆长风紧紧圈住她。她冰冷的身子、痛苦的模样就像上次他在院子发现她时的情形一样。
该死!他早该发现不对劲,他早该怀疑在她身上一定出了什么事!她的样子不像是生病,倒像某种会定期发作的毒症似的……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冽地足以冻结住地狱的寒光。
莫非……
方无邪喘着重重的气息,在他身上猛烈挣扎着。天!她的脑子好像要爆炸开似的……
穆长风眉峰皱紧,刚想一指点住她的昏穴,原本正动得厉害的方无邪,像被提早点穴似的突然停止了挣动。
像骤然停格的画面,气氛流动着隐隐的诡异。
穆长风紧紧盯视着半枕在他怀中安静的方无邪。她正闭着眼睛,恍如突地昏睡般,可她脸蛋浮现的异样红晕和从她身子传达给他渐高的热度,让他无法忽视某种直逼而来的危险预警。
他轻轻移动了她柔软的娇躯一下,像触动开关键的,方无邪乍然睁开眼──一双无一丝情感的冰冷眼睛迎向穆长风,四周的空气彷佛也因为那双绝冷的眼神而跟着凝滞住。
“无邪!”穆长风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心念一动,他的手指悄悄伸向她的昏穴。
倏然,挑动了雷光似,方无邪以快得不能想像的速度在他怀里翻身、跃起;穆长风在微怔之余,竟没来得及捉住她!只一刹那,方无邪便已跳出马车。
没让自己再迟疑,穆长风立刻身形一,闪跃出马车。
“拦住她!”
随着穆长风的那声大吼,原本散坐在远处的四名护卫,立刻极速地马上跃起。饶方无邪身手迅捷,仍在片刻时间就被四人拦截、包围。
被众人包围住的方无邪试图冲出重围,一把刚才从穆长风身上偷到的匕首在她手上使得俐落,而且招招不留情地刺向任何阻挡她的人。
除了穆长风,所有人都被她看似疯狂的异常举动弄得又惊又骇。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穆长风欺近方无邪,在以不伤她的原则之下,赤手空拳招招向她手中的刀抓去。
“无邪,把刀给我!”他沈着语气。一掌又逼近她的手腕。
彷佛戴了一张面具,方无邪冷淡无情的神情在看清穆长风的脸后,更显冰寒。灵巧地闪过他的抓势,手上一翻,毫不留情将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窝。
不想再浪费时间,穆长风目中奇光一闪,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掌拍掉她的匕首,另一手点住她的昏穴。
方无邪软软地倒下,身子被穆长风抱住。
※ ※ ※
凝视着她已经无知觉的容颜,穆长风的眼神有抉绝对的阴冷与森然。
在一阵轻轻的摇晃中醒来,方无邪睁开眼,立刻发现一张正因看着她而专注的脸庞。
穆长风!
“醒了?”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他的眼中。舒展开方才深蹙的眉,穆长风以轻柔的语气说道。
方无邪微拧秀眉,盯着他,脑中一下子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巨蟒、他为她掠发时的温柔、那幅画……她的发病、他执意要闯进来的霸道……为什么她的记忆力只到这里?她到底睡了多久?
外面天色大亮。她刚才会在晃动中醒来,是因为马车正在行驶的原因。
昨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无邪回视着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穆长风,不自觉一手按向额间,倏地,她的手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覆盖。穆长风俯身,凑近她面前。
“你的头又疼了,是不是?”黝深的眸底泛过一抹关切与焦灼,穆长风将巨掌覆在她的手上。
没错过他那抹不容置疑的关怀,方无邪只觉一股奇异的温暖又迅速占领她的心,一种热热的液体迅速冲向她的眼眶……
“我……不疼……我没事……”她低哑着声音。眼睛一阵刺痛,她发觉眼前她像被一层雾水挡住了似的一片模糊。
怎么回事!?她的眼里竟会……出水!?
“无邪……”穆长风看见她的泪,心一跳,更加逼近她。手指拭去滑落下眼角那一串晶莹透亮的泪珠。“既然不疼为什么会流泪?我必须确定你真的没事!我不准你再像昨夜那样推开我,听到没有?永远不准!”他一贯专横的口气,只语中尽泄无疑的真切关怀,令她又莫名甚妙一阵颤悸。泪,流得更快。
流泪!?似乎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流泪。这就叫泪吗?为什么会流泪!?是因为他──穆长风?这个企图控制她的一切,时时令她无由喜悦、无由心伤、无由酸楚的男人呵!他怎能如此轻易就挑起她这么多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直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曾再流过泪了……如今,他严厉中带着温情的话语,竟让她不由自主地落泪了;可她并不讨厌这种泛着酸酸涩涩,却又甜甜暖暖的感觉所引发出来的泪……
抓住他为她拭泪的手,眨眼,止住了泪水。方无邪水灵墨黑的眸珠盯视着他。
“我疼,我不会流泪!我只是突然这样而己……昨夜,你不该管我……”
他,又见了她的丑态了!?
穆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一沈。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半倚着厚暖的羽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半强迫地正面对视着他。
“错过一次,就不青示我会再错过第二次!该死!无邪,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这事?早在第一次在院子发现你的异样时就该知道不对劲了!孟大夫的诊断只是更加瞒盖你生病的事实,若不是昨夜你又再次犯疼,你打算继续瞒我多久!?”英俊的脸庞阴沈若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微兆,炭般乌黑的眼睛很骇人地瞪视着她;穆长风的声音低沈而压抑。
“你为什么要生气?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昨夜我丢给你这个大麻烦?我说过,你不该管我……”方无邪的声音颤抖而不稳定,她确实捉到心的那抹痛──那就是他生气的原因吗?
她一双盈盈若水的眼眸又勇敢又脆羽地迎视着他,那令他的心猛一抽搐,又怜又爱的深爱情意早又充满。可该死的!这小女人似乎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再说一次!你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麻烦!而且现在全天下只有我能管你,也只有我该管你!听清楚了吗?任何事都不许再瞒着我。我要你说,你这头疼的毛病是何时开始的?
这是第几回发生?嗯,无邪?“穆长风望进她的眸中,不容许她回避,更不容许她说谎。
她昨晚那痛不欲生的模样令他心如刀割,而最后她彷佛恢复真正陌生无情杀手的情况,更令他无法再忽视某种危险了。
方无邪柔美的唇角恍恍惚惚浮出一抹模糊的微笑:“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你的囚犯、你的女奴、你握在掌中的鸟?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的死活?或者你真这么关心我恢复记忆后能给你的资料吗?”
打从她一开始就试图忽视的男人,不仅逐渐占领她的心,更让她开始对他产生深深的仿恋。她不明白,他该是杀了她的,可为何他总是霸道地控制她的空间,一迳宣称她是他的所有?她不懂啊!
他的人吗?他关心他的“所有物”,当然更包括人,是不?她该哭或笑!?
穆长风两道剑眉可怕地敛紧,浓黑的眼珠子聚拢出冰森的寒气,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净白的小脸,嘴巴严厉地抿着。
在他逼人的视线下,方无邪只觉自己的身子竟微微地颤抖,而胃也纠结微疼了起来。
忽地,他宽厚的大掌扣住她的肩,手上力道收紧,方无邪无法挣开地被他搂进他的怀里。
“说什么都好,反正你这一辈子的时间都是我的,今生今世你都得待在我身边;我不管你喜不喜欢、要不要,我已经决定了!”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而他的声音在胸腔里所造成的震动,似乎是正在回荡不已着的某种誓言。方无邪知道再努力也挣扎不开,于是乾脆不再浪费力气、安安静静靠着他。
一如以往,浑身温暖的男性气息逐渐将她包围,而且对于安稳她的情绪依旧十分有用。
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方无邪发觉偎在他怀里竟是这般舒服,舒服得不想反驳他的话。
“无邪,现在告诉我,你头疼的事,说……”柔得像春风的声音似要催眠她所有的思绪。
光由她已经逐渐放松下来的娇柔身躯,就知道她聪明地选择了不再抵抗他;将怀中人儿再揽紧,鼻间尽闻她发际传来的柔柔馨香,和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穆长风发现自己很难专静下心。
“……我忘了是第几回犯疼……从我被你带到穆家庄后,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头晕……每隔数日便一次……后来,变成头疼,然后一次发作比一次疼……而且间隔日愈来愈短……”
她的身子掠过一阵轻颤,回想起那折磨人的头疼,方无邪不禁又是一阵惧怕,下意识更加缩进他怀里。好像只觉得他是安全的。
穆长风竟也感受到她的恐惧,一手轻抚她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告诉她持匕首要刺杀他的这一段。
※ ※ ※
低头凝视着她,他的神情若有所悟、若有所思。
跪在溪畔,掬起水稍微梳洗了一下脸。沁凉的溪水拍着肌肤,令人霎时觉倦累俱消。方无邪将散乱的长发全部松开,再重新编齐;等一切整理好了,她这才有机会靠在树旁休息。
这里是一处小山谷,青翠碧绿的大自然之美令人不自主敝开胸怀。夕阳微斜,金橘的光芒在波动的溪面跳跃,映照着不远处数匹傲立在溪里的马儿,及正勤快地为它们洗涤身躯的几名男子──正是穆长风和那四名随侍的护卫;他们趁着要过溪时,决定先休息一会儿,也顺便替奔蹄多日已呈疲态的马儿清爽一番。
而溪皂对岸,正有五、六名洗米、捣衣的妇女,谈话笑语声不时愉悦地飘扬至这头来。
配合着大自然的流息,气氛祥和,温馨得令人动容。
方无邪静静地坐着。凉风偶尔徐徐吹拂而过,舒爽地让人不禁想闭上眼,享受风的气息;鸟鸣、溪流、叶动、人语交织出一幅很美的图……
只是,在如此和谐的空气中,似乎正隐藏着一丝诡谲的异象。
那种敏锐的直觉陡地令方无邪不安了起来。她回过神,这才发现一个颀长的人影正蹲踞在她前面。
穆长风扬着眉,炯亮有神的瞳眸凝望着她。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他问。
盯着他额上那两绺被水珠弄得湿凌乱的发,衬着他此刻似乎饶富趣味的脸庞,方无邪不住怔楞了一下,竟自然而然伸出手想拨开他额上的发。只立刻,她猛然醒悟似,忙不迭将已伸至他面前的手收回,未料中途被一只大掌截握住。
“没有……”她低喃着。
看他竟含笑将她的手贴着他的嘴轻触了一下,方无邪倏地双颊染上两抹绯红。由他唇上传来的那股燥热直达她的心际,骤觉一阵心跳加速。在模糊的防卫本能驱使之下,方无邪使力一挣,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
注视着她微红的粉靥,穆长风的唇角略略上弯,浮现一抹深思的笑意。任由她将手挣开,他依旧含着那抹笑容。
“无邪,你说谎!”
方无邪才平复下方才促乱的心绪,这会儿又被他窒意逼人的视线与坚定清楚的语锋弄乱了心神。
这男人呵!为什么总有办法对她做出这种事!?
她转过头,稍微移转开他对她的影响力,无意识地看着正洗好衣服准备离开的那些少妇。
“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我连想的自由也没有吗?”她艰涩着语气。
“你当然有。只是我希望你是在不胡思乱想的前提之下。无邪,别打任何逃离我的主意,懂吗?”穆长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可语中的危险警示意味,不由令方无邪直挺起身子,依然盯着前方。
他根本从不打算信任她!他认为她一直不放弃逃开,所以这一路上,他从不让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保护她?说是监控她还差不多!她是曾萌发要逃的念头,没让这想法实行,一方面是他们防卫得紧……而其实泰半原因是因为他──穆长风;他才是她最不愿离开的原因。
她该找机会逃离他,不是吗?可她竟不想这么做。为什么?连她也觉得迷惘极了。
她只是──只是不想离开他而已!
“我懂了!”平静无波,甚至让人感到冰冷的声音出自方无邪毫无血色的唇中。
她懂。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属于他的“东西”而已,不能脱出他的掌控之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早认清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仍微微被扯痛!?
“是吗?”一手强制扳过她的脸蛋,要她正视他的眼。穆长风凑近她,熟悉的气息更是霸道地攫去她的呼吸。“我的无邪,你真的懂吗?告诉你是要你别浪费时间与心神,因为,就算你逃到天边,我还是会找到你……”十足是他穆长风一贯专横的口气。
“除非我死才能离开你,是吗?”迎视着他,方无邪丢下爆炸性的一句。
果然,穆长风的表情一沈,骇人而沈默地盯着她。
“我知道杀手通常命都不长……也许,就算我不想离开也不行……”她轻轻地说。这是事实,不是吗?
穆长风那对黑眼珠深遂而幽黑,隐隐流动一抹狂炽。手指轻柔地摩挲她的颊。
“是谁跟你说这些话的?相不相信,我会让你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
方无邪摇摇头。
“因为你头疼的毛病……”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把揽起她的腰站了起来。“既然我如此说了,自然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你……”她秀眉拧着,偏头看向他俊朗自信的侧面,不明白他的意思。
穆长风低头,对她露齿一笑,正待开口,突地,他的神色一凝,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某种异样,手臂自然而然将方无邪娇柔的身躯更君圈紧在他的怀里,不动声色地静观四方。
被他突如其来的奇异神态弄怔了一下,方无邪让他带进怀中,抬头正想抗拒他,却被他肃穆沈静的模样惊震住。他紧抿着唇,炯亮的眼睛盯着前方某一点,而他浑身上下似乎正蓄满将一触即发的强大力量。
出事了!
方无邪从他身上立刻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安安静静地偎着他,知道这时刻这是对他较有利的事。
静下来,连她也听到某种细微的声音。非关叶动水流的动静,而是空气里潜伏一种诡谲的异样,似乎正是刚才在穆长风来之前,她所感觉到的……
不远处,那四名护卫仍一边愉快地刷洗着马、一边快乐大声地交谈着,未曾察觉任何的异象。
方无邪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走过独木桥,三三两两往这头而来的少妇,瞧她们喜悦满足的神态,她的心头恍惚地掠过一抹暗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挽着竹篮子,她们轻轻快快地已经从两人面前走过去。感受到了什么,方无邪回头盯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无法解释方才好像被一种锐利森冷视线穿射而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不自觉地捉紧他胸前的方襟,试着抹去那委实怪异的感觉。
她的身子被环紧,穆长风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轻扬:“你在发抖,怕吗?”
“不。”方无邪摇头。该告诉他吗?
揉揉她的下巴,眼中尽是赞赏之色。穆长风又迅速抬头,唇角的笑容立刻隐去。盯着那一边四人的方向,微微点头。
一切动作几乎都发生在刹那间。
那四名护卫在接到讯息马上冲过来时,穆长风和方无邪两人身后也立刻响起一阵飒飒的破风声。
“抱紧!”穆长风对她一声低吼。方无邪想也没想地赶忙双手紧圈住他。
揽着她连番闪过从身后疾射而来的暗器,穆长风回身,抽出长剑又格开了差点射向方无邪背后的梅花针。
如魅影似的,他们后面突地出现一排黑衣蒙面人。
四名护卫也已赶到,举着刀环在两人前面。
“你们是什么人!?”穆长风冷冷地盯着静立着不动的黑衣人,喝声道。
七名黑衣人提着刀,看着他们,不语。
“庄主,我看他们是不会说话……”一名护卫轻声道。
看着眼前那一群黑衣人,方无邪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
穆长风凌厉地抿紧着唇,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低头看了怀里的方无邪一眼,又抬头看着那些黑衣人,眸光逐渐变得黝黑犀利。
倏地──从黑衣人身后又出现了几个人,竟是方才在溪边洗衣裳的那六名少妇。
方无邪惊讶地睁大眼睛。
“杀!”其中一名少妇下令,冰冷残酷的模样不复方才慈善愉悦的表情。她们不是普通的妇女,而是一群刽子手!
除了方无邪,穆长风他们根本没哈讶异的表情,似乎早料到她们的身分似的。
少妇一下令,所有人立刻挥刀向他们杀来。
一场杀战于焉开幕。
五个对十三个,原本还应付得过去,只是穆长风还得再护着方无邪,危险度自然增加了,而偏偏敌人就看清这处弱点,更是专找穆长风下手。两个两个地缠着那四名护卫,其他五人就专攻穆长风。
“长风……”方无邪被他保护得周密,而且也看出穆长风对付众人似乎游刃有余。
只是,她突然感到脑子一阵晕眩,身子好像逐渐失去气力一般,她不由轻唤着他。
不对劲!
趁着空隙,穆长风低头逡视着她透白的脸蛋,不禁浮现一抹焦灼之色。“怎么了?无邪?“
一分神,他的后肩被刺了一刀。微微皱眉,他抱着方无邪退到溪畔。
五名杀手再次逼向他们。
那四名护卫也看到了这情形,想过去帮穆长风又老被敌人缠斗住,只得恨恨地更加奋力挥刀杀向他们。
该死!穆长风猛觉被刺的伤口似乎正异样地烧灼了起来,几乎立刻就知道发生什么事。
“无邪,你没事吧!?”他更在乎方无邪的安危。
一手抱着似乎正软瘫在他怀里的娇躯,穆长风迅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模样,突觉心口一痛!她的脸色太苍白了!
“我……我没事……”方无邪不想扰了他,可她浑身就是使不上一丁点气力,根本只会拖累他。
穆长风挥剑又格开他们的功击,摇摇头,甩开脑中突然升上的一股晕感。方无邪的话,他并没有相信。
在他后脚一步跨进湍流的溪流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笛声被一名护卫吹响──那是联络的讯号,他知道早暗伏在不远处的救兵立刻就会到。
背部的灼热让他再度暗咬牙,而浑身一阵虚软感更令他心惊胆战,持剑的手几乎不稳。
穆长风眼中精光一炽,陡地省起,方才那群少妇走过时,在鼻息间飘扬起的淡淡香气……
该死!他竟没提防到这一点。
“……长风……你放开我……”方无邪的声音柔弱地响起。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而且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连他同她一样中了计。他再不放开她,一定更难支持下去“别乱动!”穆长风低喝,哪容许她挣开,愈加搂紧她。两人此时已被逼至溪中,逐渐湍急深邃的溪水几乎令人无法站立。
五把寒锐森冷的刀剑同时刺向穆长风及方无邪。
穆长风抱着她,用尽全力在水中跃起、避开。
四名护卫眼睁睁地看着穆长风和方无邪被五名杀手直逼进溪里;而最后两人竟为避开攻击,一齐掉落水中那一幕,看得四人心急如焚,手中刀剑使劲一格,皆奋力摆脱敌人的牵缠,迅速往他们掉落的方向奔去。
就在这时,十数名汉子突然出现,以包抄的方式向所有的黑衣人及少妇围近。
那些汉子的出现,使杀手无暇再对付落水的两人。这一来,情势突然扭转,原本处在被动情况的四名护卫赶忙跑向两人落下的地方,只是水势湍险的溪中哪还有两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