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1

柴郡主: 钻石情人 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 如何才能不爱你

18. 相思成灾

水乡一如既往地平静安逸。丝言孤零零地坐在小桥边发呆。夕阳西下,她美丽的轮廓在残阳的映衬下分外的凄美孤寂。郑昀成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他,他禁不住心里泛酸。那个男人,真值得她这样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呢?这样美好的容颜和情怀,曾经只是属于他的啊!她的千般柔情万般娇羞,曾经也是他的啊!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为什么要让她变了呢?如今的他,要怎么做,才能够重新拥有她呢?
“丝言!”把手里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郑昀成在梁丝言的身边坐了下来,笑道,“发了一天呆了,还打算这样继续坐下去吗?”
丝言虚弱地一笑,淡淡道:
“没什么事做,就只好发呆了。”长出了口气,她哀伤地感叹,“如果我是一阵风就好了,想去哪就去哪,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你说那有多好!”
“又说胡话!”昀成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嗔道,“大学都毕业啦,还这么孩子气!梁丝言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她不禁莞尔。时间过得真快,想起和郑昀成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转眼,都这么久了。她比郑昀成小五岁。他们认识的时候,郑昀成已经独自一人在国外待了好多年,因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老是喜欢以老人自居。有一段时间,甚至还特别担心两人会有代沟。现在居然还这样,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沧桑得不行,可他竟然还笑她小。唇角微微扬了扬,她语气幽幽地道:
“小反而是好!我倒宁可,我永远十七岁就好了。”
郑昀成听得不由心疼。这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竟然成长得如此沉重苍凉。而发誓要守候她一生一世的他都做了什么呢?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她离他那么近,却又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远。他心痛不已。
“丝言,”郑昀成轻喘口气,问道,“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她不说话。两个人僵了好一阵子,他才听她幽幽地开了口。
“没有。”她否认,美丽的眼睛失神地盯着遥远的天空,语气轻轻淡淡,“没有是骗人的。一千三百多天的等待,怎么会没有期待呢?有了期待,就有了失望,有了失望,就有了怨怪。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郑昀成如果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有多好!可我知道永远不会。你从来都是这样,永远谨守次序,永远无可指摘。中秋的时候打电话说‘中秋快乐’,春节的时候说‘春节快乐’,元宵节的时候再说‘元宵快乐’。什么事情你都做得无懈可击,却常常让我觉得一片荒凉。唉……”沉重的叹气声做结尾,听得郑昀成又是心痛又是委屈。他在她面前,永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戒慎恐惧。怕她冷,怕她热,怕她痛,怕她伤,小心翼翼地呵护,却又怕刺探得太深而伤了她也伤了自己。他离她愈久愈远,愈觉得亏欠她,因此也愈不敢深层次地剖析她。他怕她眼里的寂寞,怕她眼里的哀伤,怕她眼里的怀疑和不确定。他没办法拯救,就只能选择逃避。
“丝言,”他深吸口气,温暖的手掌覆上她停滞在身侧的小手,诚挚地恳求道:
“我们结婚吧,结婚好不好?”
结婚?怎么能呢?前不久,她不是才把自己交给另一个男人了吗?那个叫萧君凡的男人,不是用世上最真最贵的心赢得了她的终身相伴吗?怎么还能有别人呢?她鼻头一酸,眼底雾气升腾。
“昀成,”丝言轻吸口气调整下呼吸,语气沉重却十分地坚定,“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他的心一下子抽痛了起来。不可能了!为什么不可能?他这么爱她也不可能,这么想她也不可能,那萧君凡呢?
“是为了他吗?”尽管不想面对,郑昀成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丝言,你是真地爱上萧君凡了吗?”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珠骤然跌落在裙角。她柔软的小手在他的温热下无助地轻颤着。微微的幅度却还是震得他心痛如绞。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虽然紧咬着唇极力克制泪水的下滑,柔弱的身躯却仍然抵挡不过来自心脏的疼痛,丝言的声音明显地颤动着:
“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是,”她微一低头,泪落如雨,“可是不知怎么就爱上了。我现在,现在好担心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念我。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怎么办?我好想他怎么办?!”
郑昀成陡然间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空荡荡的客厅内一片清冷。欧迪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萧君凡,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又是这样的姿势:双手交握,表情呆滞,失魂落魄地静坐着。工作的时候还好,下了班就是这样,无笑无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回家,安安静静地吃饭,安安静静地坐着。想念一个人要用多少力气,这样撑着累不累?宁愿他闹,宁愿他疯,宁愿他醉生梦死要死不活也绝不要是现在这样。这样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等死。知道生了病,知道无药可救,于是唯有坐以待毙。她是他的病,却不幸地也是他唯一的解药。他无法自救,流泪还是流血,只能由着。
“君凡,”拖了张椅子在萧君凡面前坐下,欧迪长出口气道,“要出去走走吗?去喝酒,打球,健身或者其它什么都随你,出去走走吧?”
依旧是轻垂着脑袋,只是薄薄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微颤了颤:
“不用。你有事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如果酒精和运动能缓解他来自心脏的疼痛,他早就去做了。现在做什么都没用,谁都帮不了他。他的心里,脑里,身体每一个神经末梢里,都进驻了一个叫做梁丝言的女人。丝丝轻言过犹在耳,怎么忘呢?抬眼打量这栋冷冷清清的屋子,君凡站了起来。一下一步,步步都有两个声音,一个自己的,一个是她的,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怎么能忘得掉呢?
“我不是想管你。”实在是不忍心看见好友如此自我摧残,欧迪只好退一步劝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那么爱她,如果放不下她,就去找她就去看她就去把她抢回来!我派人打听过了,她现在不在上海。她妈妈身体不舒服,一家人回苏州老家休养去了。”
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笑。她在哪里,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一家人?她的“一家人”还包括郑昀成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终究还是赶不上他!他轻摆了摆手,拒绝再听任何劝解。

女儿的日渐消瘦让梁文中格外地心疼。这几个月前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竟然变得这样的沉默哀伤。他也曾经试着劝过妻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儿愿意,他们又何必操这份心!但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邱云就气得跳脚,口口声声地指责是他的无能才会把女儿推入了“火坑”!她把女儿的“堕落”归罪于他,把女儿的“耻辱”归罪于他,把女儿的苦难也归罪于他!二十几年的婚姻,二十几年的忍气吞声最终造就的就是妻子这样蛮不讲理刚愎自用。这么多年尤其是变故以后,邱云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并且完全学不会照顾其他人的想法。她认为对就是对,认为错就是错,认为地球应该倒着转那他们家的地球也立刻就跟着她倒转。何况现在她还大病初愈?梁文中不敢跟她吵,丝言也不敢跟她争,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生活在母亲严密过硬的保护伞下,她几乎从来没有违抗过她。她甚至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萧君凡这个名字,那对邱云来说是血洗不掉的奇耻大辱!女儿一天天地消瘦,一天天地沉默,邱云虽是心疼,却仍然认为她只是一时的“利令智昏”,等到事过境迁一切尘埃落定她最终会感激她这个做母亲如何如何艰难地在她走弯路的时候及时地拉了她一把。她固执于自己的想法。她觉得郑昀成家世清白稳重可靠有才有貌,是个百分之百的好女婿人选。她自作主张地约了郑进思夫妇讨论儿女的婚事。两家人经历了这场变故以后,彼此之间格外地友好客气。一群人谈得兴起,吴颖之遂趁热打铁说干脆去看看结婚场地。郑进思立刻一拍大腿表示同意。怎么说,在处理梁家的这件事上他们有愧,所以现在百般地讨好退让。两家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进了君凡的酒店。

电梯上的数字从“20”变化成“26”,君凡带着属下进了宴会厅。酒店上下从总经理到各部门经理全都屏气凝息地站在一旁等候调遣。君凡面无表情,冷冷地站在门口往厅里打量。炎炎笑语还未尽散,如今却已经人事全非。
“梁丝言小姐,我把这世上最真最贵的心摆在你面前,你愿意接受吗?”怎么能那么彻底,怎么能让自己那么彻底地爱上她?不应该给自己留一点吗?一点余地没留,只好伤得遍体鳞伤。俊美的眼睛虚弱地垂了下去,君凡转身准备离开。吴梁两家人刚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宴会厅。
“我早打听过了,”一群人在厅中央站定,吴颖之兴奋地介绍,“这个酒店的宴会厅是全上海最大的。亲朋好友那么多,到时漏了谁都不好,干脆都请!这家酒店的菜色不错,客房也好!咱们也赶回时髦,新房就布置在这儿了!亲家母您身体不好,也省得操心了!昀成,”吴颖之把眼光投向儿子,征询道,“你觉得呢?”
“我没问题。”郑昀成在厅中央站定,讥诮的眼神阴阴地盯着不远处的萧君凡,冷笑道,“一切都听丝言的,她喜欢就行!”

再也忍不住泪,再也忍不住痛,一把推落书桌上所有的物品,君凡双手撑着桌子边缘剧烈地喘息着。心如刀割,浑身都痛得战栗,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她不是他的吗?不是他的吗!为什么现在要嫁给别人?!拼到最后,原来在她心里还是什么都不是!潇洒地再见,潇洒地转身,一转脸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她不爱他!原来真地不爱他!一点点都没有爱过他!他愤恨得不能自已。恨恨地命人备车,他要去找她!他要去问问她:他是她的谁?!这场爱情里,他究竟是她的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丝言顿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死死地抓住胸前的衣襟,她好半天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丝言,是我!丝言,是我!
低沉温润的嗓音响雷般地炸裂在耳际,他来了!是他来了!衣服也顾不得换,丝言猛一翻身就从床上跳坐了起来,满脸泪水不顾一切就地往楼下冲去。古老的楼阁楼梯既窄又浅,她慌不择路好几次差点掉了下去。心慌意乱地冲出大门,她一眼发现了立在小桥边的萧君凡。一如既往地潇洒俊逸,一如既往地挺拔出众,只是整个人都似已被揉碎,那瘦削疲惫的侧脸,孤独哀伤的轮廓,怎么能这样憔悴?怎么能这么憔悴!她心痛得几乎快要崩溃。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哭出声来,她开始一步步地倒退!她不能忍受看见这样伤痛的他!她怕那样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她好不容易才説服自己离开他,怎么能这样功亏一篑呢!她开始回身往反向奔去,然而他却已经发现了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他一把将她抓进了怀里。他开始发疯样地吻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脑子空白一片,他的眼里已只看得见她!怎么能这样?他不是来找她算账的吗!不是来找她质问的吗!啊,原来都是借口,原来都是幌子!他只是受不了这相思!受不了这折磨!他爱她!无论她怎么样,他爱她呀!
“我好想你!”紧紧拥抱着怀里的女人,君凡一边流泪一边颤声说道。此时此刻,能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恨吗?痛吗?怒吗?不重要!没有什么比爱她更重要!
“我也好想你!”她也颤声地回他,胡乱地抚摸着他瘦削的脸庞,哀伤的眉眼,疲惫的嘴角,她心痛得泪如雨下。他看得更加心疼。这一瞬间他恨不得找块转头把自己拍死,他怎么能狠得下心对她说那么严重的话呢!她是这样的憔悴瘦弱,这样的伤痛无助,他怎么狠得下心呢?

一艘弯弯的小船悠悠地划开水面行走在碧波中央。两个人默默地对坐着。她真是前所未有的瘦了,以前略显稚气的小脸,怎么数日功夫这样的瘦削哀伤?他心疼得无以复加。长吸了口气,君凡这才低声地哀求她:
“回家吗?丝言,我们回家吧。”
她沉默着,绝望地轻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回去。她已经伤了他,怎么还能再连自己的父母一起伤了?
“为什么?”他颤声问她。不能,还是不能吗?还是要跟着他吗?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可以让她这样地念念不忘?
“是为了郑昀成吗?”他低低地开口,语气几分忐忑不安几分嫉妒恼恨。
“君凡,”她垂着头看着粼粼的水面,声音遥远飘渺,“如果一定要你在父母和我中间选一样,你会选谁呢?”
他一下子愣了。从小在父母绝对开放的教育方式下长大,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原因!天,他怎么能没想到呢!他以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人家的女儿,怎么能期待他们会喜笑颜开地接受他呢?他真是发了疯!然而相对于内心里的悔恨懊恼,他却更是欣喜不已。原来不是不爱他!原来不是因为那个他!他开心得豁地站了起来!


19. 为爱坚强

宽敞的宝马车内暖气氤氲,然而紧裹毯子对坐着的萧君凡和梁丝言两人却还是都冷得不住发抖。好端端地居然从船上掉下来,所谓的“乐极生悲”大约也就是指此刻的他们了。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了一眼对面的萧君凡,丝言板着脸严肃道:
“怎么样,萧先生,反省完了没啊?还等着你的回话呢!”
“没呢。”君凡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对于这次的“翻船”事件他真的是无话可说。他承认,如果不是他突然站起来那小船根本就不会翻,如果那船没翻,那她也不会落水,而他也不会被那划船的老女人劈头盖脸地一顿血喷。想想刚刚那副情景,啧啧,堂堂萧君凡竟然乖乖地站在小桥头接受那样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婆训斥,想起来真能怄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饭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呢,倒临时倒戈向着别人去了,问她,她竟然还好意思解释说那女人是她二爷爷家外孙女的小叔子的丈母娘,我的天,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有他亲吗?她竟然帮着她一起教训他,才几天没收拾她啊,皮就痒成这样!
“梁丝言,”迷人的眼里满含笑意,萧君凡歪着脑袋探究似地盯着对面的丝言道,“你这算不算伺机报复啊?我刚才都那么惨了,你还落井下石,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我可没有。”丝言立刻一脸无辜地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她一本正经地回嘴,“萧总,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勇于承认错误是种美德,推卸责任可不太好!小伙子,”伸手老气横秋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拍,她语重心长地叹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上天会原谅你的!”
“是吗?”他抓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她像只猫样娇娇柔柔地倚靠了进去,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痴痴交缠着。
“上天也会原谅我,那么你呢?”垂下头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他低声满含歉疚地问她,“丝言,你也原谅我了吗?那样毫不顾忌地伤你的心,那样自私地害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没有。”她轻摇了摇头,温柔的眼睛凝视着他的,柔声道,“我没有怪你,一点也没有。”那天晚上她离开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伤痛绝望,她怎么还能怪他呢?可是,现在呢?短暂的相拥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是拗不过她的。她垂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听得心惊胆战。
“丝言,”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与他对视,紧张问,“你在想什么?”
“没有。”她笑笑,撑起身体离开他的怀抱,淡淡道,“我回去了。”转身刚要去开车门,他已一把将她抓回了怀里。
“我不准!”紧紧地将她困在怀中,他霸道坚定地宣告,“我决不能,死也不能接受你再这样冰冷决绝地离开我!丝言,”他把她的身体转向他,小心地一点点地寻到了她的目光,低声不稳地问道:
“告诉我,你爱我吗?我,又是你的谁?”
她一下子心跳加速。低头紧咬着双唇,她看起来紧张极了,君凡一见她这副模样,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个人屏气凝息地沉默了半天,他才见她涨红了脸,细如蚊语地说道:
“我,我爱你。”
他听得顿时热血沸腾。一把拥住她柔软的身躯,他开始狂乱地亲吻她,霸道有力的唇在她的唇上来回肆虐,好一会儿,气势渐弱,然而一滴温暖晶莹的泪珠却骤然跌落了下来。
“梁丝言,”他哽咽着低声唤她的名字,边吻边坚定地向她宣告道,“你要永远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爱我,你是爱我的!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除非我死,否则的话,我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丝言走路从来都不老实,固执地爬上窄窄的小桥栏,她开始表演杂技般地走边边。萧君凡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护着。含笑的眼底,宠溺和爱恋交替着流动。二十一岁的女孩子,却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坚韧隐忍和单纯天真,他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育出这样集矛盾于一身的孩子。其实不难的,丝言的身上有很多很多梁文中与邱云的影子。邱云身上的坚韧果决,梁文中身上的温厚善良都在她身上有所体现。只是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厉害了,这固然是她能够保持单纯天真的原因,却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她敏感脆弱的个性。从粉雕玉琢地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邱云夫妇就把所有的爱和希望浇注在了女儿身上。但他们对女儿却是绝对地宠而不溺,他们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女儿,什么东西是好的,什么东西是可以要的,什么东西是可望不可即的,他们牢牢地主宰着女儿的一切想法和欲望。在他们尤其是邱云的眼里,萧君凡是坏的,萧君凡是可望不可即的,萧君凡是毒药,他违背了他们的生活规则,挑战了他们的道德权威和做人的基本尊严,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萧君凡有点儿担忧,他隐隐地可以想到他与丝言未来的路会有多么的艰难。在他的世界里,他几乎从来都是强势的,商场上的圆滑精明当然也绝不能拿来对付未来的岳父岳母。那么唯一剩下的只有一颗心,他爱她的一颗心,能打动他们吗?他感到很担忧。紧握的小手微微颤了颤,他赶紧伸长胳膊抓牢了她。
“别玩啦!”他笑看她,柔声道,“这么大的人啦,还这么调皮!”
“我没玩啊!”她不看他,专心致志地继续玩耍,“走边边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啊,需要好好集中注意力才行,要不,你也上来走走?”
“不要啦!”君凡摇头,含笑看着她美丽无暇的脸颊,他忽然有了一个很要不得的想法。
“丝言,”萧君凡本着脸,一本正经地对着梁丝言说,“不如我们生个孩子玩玩吧?”她吓得“咚”一声掉了下去。
生个孩子玩玩,这当然只是句玩笑话,那小丫头,根本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就能升格做妈妈呢?再说,他自己也不能接受无端端地多个人来跟他分享她!皱着眉头坐在迪吧里,萧君凡还在拼命苦思着对策,欧迪见他这副煞费心神地模样,不由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昨天还行尸走肉般的男人,今天却像是陡然间给人吹了口仙气样地精神抖擞。都午夜十二点了,竟然还是死缠烂打地追着他讨论对策。是,他承认,他是爱情专家没错,可问题是他不是爱情阴谋家,目前更没有那么难缠的岳父岳母要对付,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拥挤喧嚣的舞池传来一阵狂乱炙热的吹哨起哄声,君凡与欧迪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里头望去。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舞池中央那个脱衣女郎样搔首弄姿的女人,赫然竟是沈乐诗!

“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人已经醉得迷糊,沈乐诗边死命地扑腾双手试图挣脱萧君凡的束缚边胡乱骂道,“谁呀!你他妈谁呀!耽误老娘寻开心看我不咬死你!放开我!放开我!”迷迷糊糊中认出是萧君凡,立刻神经兮兮地笑道:
“哦~~~原来是萧,萧总啊!干吗呢?不在家守着你那心肝宝贝,舍得,舍得出来玩啦!咯咯……”沈乐诗笑得像是只刚下完蛋地老母鸡,“我……说呢?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啊!玩腻啦?这么快?才多长时间啊!昨天还护在怀里当什么似的,今天就出来寻花问柳!你是不是太风流啦!啧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萧君凡,沈乐诗笑得一脸讥诮。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冷冷地扫了一眼眼前打扮得妖精样的女人,君凡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如果不是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这么喜欢露,怎么不干脆改行去做脱衣女郎?沈乐诗,你丢人现眼的本事真是见长啊!”
“关你什么事?!”沈乐诗立即火冒三丈,这男人,如今是他的谁啊这样管她?她爱怎么脱,要脱给谁看都是她的事,他管得着吗?!千娇百媚地挤出个笑脸,她妖冶地贴上了萧君凡。
“萧总,”伸出双手死死地吊住了君凡的脖子,沈乐诗媚笑道,“你不是还对我余情未了吧?那,要不要……”涂满玫瑰色指甲油的双手摸索着抚上君凡结实健美的胸膛,她挑逗的意图十分明显。
“你少跟我发疯!”一把甩开挂在身上的女人,君凡在原地里站定,目光凛冽地盯着沈乐诗道:
“沈乐诗,日子是你自己的,你给我好自为之!”伸手打开车门,他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去。

母亲的确是老了。以前乌黑浓密的头发现在居然不知不觉间沾染了淡淡的一层灰白。捏着梳子怔怔地看着母亲发丝间微透出来的衰老颓败,丝言心里禁不住地一阵酸涩。她记忆里的母亲,从来都是倔强强硬的,除了车祸前与吴颖之的那次纠缠,丝言几乎从来没有见到邱云有向谁低过头。岁月不饶人,像邱云这样的年纪再要去遭受那么多的挫折打击,想要不老都难。微微地叹了口气,邱云像是察觉到女儿的心情样感叹道:
“丝言,妈妈老了对不对?”
“没有。”丝言笑笑,撒娇样地从身后搂住了邱云的脖子,柔声哄道,“妈妈一点也不老。又漂亮又年轻,和从前一样!”
“傻孩子!”轻戳了下女儿柔嫩的小脑袋,邱云的心情立刻变得大好起来。她对着女儿嗔笑着:
“都快要出嫁的人了,嘴巴还这么滑!可怎么得了啊?”丝言一怔,想到了萧君凡,禁不住又开心地笑了出来。咬了咬牙,她打算跟母亲说说她与萧君凡的事情。谁料话还没出口,邱云自己倒先提起了。
“丝言,”收起脸上的笑容,邱云看向远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不要再试图跟我说起那个姓萧的!我早就说过,父母和他,你只能选一样!那个男人不属于我们的生活,所以不能要!”
“妈!”不了解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地排斥萧君凡,丝言很不甘心地试图补充,“属于或是不属于,你不试着接受怎么知道呢?君凡真地对我很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你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对婚姻来说,机会只有一次。”邱云的目光更加飘渺,声音也变得愈加恍惚,时空仿佛突然间在她面前凿了条隧道似的,她像个盲人般摸索着前行。
“人只有一颗心,伤痕累累的那个,怎么还能够幸福呢?丝言,那个男孩子的真心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金钱和荣耀造就的楼阁却是最容易坍塌的!一个能想到用钱来购买女人的人,自然也清楚地知道如何购买爱情。精心罗织的浪漫深情往往也与虚幻同在!做父母的无一不对儿女抱着一份成龙成凤的期待!可是归根到底,都是希望儿女好!我和你爸爸,不需要你飞黄腾达嫁入豪门,你只需要找个稳重可靠的男人好好地过日子就好!”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邱云把目光投掷到了女儿的身上。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命里注定,竟然与她年轻时的命运同出一辄。爱情是世界上最难的一种遇见,你以为是对的,往往却偏偏是错的。那个她自以为的爱情,跨越了二十几个春秋,却仍然带不走她深藏在内心里的憎恨!二十多年,她几乎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痛苦懊悔中。幸福,平平凡凡的就好!
“妈,”察觉到母亲话里的松动,丝言赶紧不失时机地说道,“你认为的好,不一定就是我要的啊!我现在只想跟君凡在一起,你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才多大呀丝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邱云话锋一转,满脸讥诮地打断女儿的恳求,“等你明白了,也就晚了!我跟你爸爸给你安排的路,才是最好最平坦的。从小到大,你就是我和你爸爸的骄傲和自尊!我们不能容忍别人那么肆意地来践踏它!”话到最后,终究还是坚决地提及了关键——萧君凡是梁丝言的耻辱!萧君凡是梁家人的耻辱!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尽快地冲洗掉!
“妈!”丝言无奈,颤声道,“骄傲和自尊并不能让我幸福啊!况且君凡也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会幸福!”
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会幸福!是吗?真的吗?手里的报纸被狠狠抓揉成一团,郑昀成帅气的脸上阴鸷一片。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揉搓样地疼痛着。他是她的幸福!她把他当成她的幸福!他翘首等待了一千三百多个日子的“幸福”居然把别的男人当成自己的幸福!那他呢?他算什么?他一千三百多天的热切盼望焦灼等待算什么!他一个箭步跨了出去!
“你的幸福?”郑昀成抖动着手里的报纸,一脸讥诮地道,“梁丝言,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你所谓的‘幸福’昨天晚上到底都去了哪里!”

“小明星沦为艳女郎,大富豪迪吧夜寻欢。”特大号的新闻标题十分引人注目,报纸头条图文并茂地刊登了昨天萧君凡与沈乐诗在迪吧外纠缠的那一幕。“啪”的一声响动,邱云怒不可遏地重重摔下了手里的报纸!瞧瞧,这就是她女儿嘴里的“真心”!这就是她女儿嘴里的“幸福”!这样一个风流成性肮脏龌龊的纨绔子弟也有真心?!想要她邱云的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灼灼地盯着报纸上姿态亲密的男女,邱云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儿给人家活活蹂躏了一样!肺都要被气得炸裂,邱云激动地完全顾不了女儿的感受。用力拍打着桌面,她愤声痛斥道:
“这个姓萧的臭流氓,就是这样玩弄我的女儿的吗?梁丝言!”回身一把抓过呆若木鸡的女儿,邱云指着报纸残忍地对着女儿骂道:
“你给我睁开你的眼睛瞧瞧!他一边甜言蜜语地哄着你一边却到处拈花惹草玩弄女人!你要当其中一个吗?啊?”手上的力道猛地一紧,丝言这才从初时的震惊和心痛中缓过神来,她赶紧冲上前去解释。
“妈!”强忍着心底的酸涩难过,丝言慌乱地向着邱云解释,“这只是场误会!只是场误会而已!他们两年前就分手了!现在完全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哼!”邱云冰冷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看透了女儿的内心,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她残忍地不带半点怜惜地戳破女儿的心思:
“你确定吗?梁丝言你确定这只是场误会?确定他们分手了,没关系了?”
梁丝言又没有亲见,当然不能确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平静冷淡的女声第N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丝言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嘤嘤抽泣了起来。信任!信任!她当然知道要信任他!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心里难过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忍不住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他竟然偏偏在这个时候关机了!怎么办?她安静不下来!她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办法停止猜想。猜心本就是恋人的专利,爱得越深,猜得愈甚。她没有办法不胡思乱想!窗外堪堪地闪过几丝电光,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而至,惊得她立刻跳坐了起来。胡乱地抓了件外套,丝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边往楼下跑。家里只有郑昀成一个人在,他见丝言下了楼,赶紧抓起把伞追了出去。
“丝言!梁丝言!”太清楚梁丝言在体育方面的“天赋”了,郑昀成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追赶上了她。用力将丝言从雨水中扯入到伞下,他满脸愠怒地大吼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梁丝言你要去哪里!”她是要去找他对不对?要去找他对不对!天,真是可笑得透顶,他以未婚夫的身份立在她面前,而她竟然深更半夜顶着狂风骤雨要去找另一个男人!他气得再也停不下来!一把抓过她纤细的手腕,他恶狠狠把她拖曳着往回走!
“你干什么!昀成!郑昀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鲁暴躁的郑昀成,丝言一下子被吓到了。她死命地扑腾着双手想要挣脱他。
“放开我!快放开我郑昀成!你弄痛我了!你弄痛我了!”痛?哈哈,原来她也知道痛!她难道没有看见他也在痛吗!他的整颗心整个人都已经痛得快要爆炸了!他快要受不了了!狠狠地勒紧了手,郑昀成像是拖着条死狗样地将梁丝言拖上了楼,用力地一甩手腕,他不带半点疼惜地将她抛到了床上!


20. 携手并进

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丝言吓得忍不住直往后退。微颤的指尖触碰到床上的柔软,她吓得一下子弹跳了起来!这个男人,不至于要这样发疯吧?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脑子里沉沉地一阵眩晕,丝言不顾一切地想要往门外冲去。然而被妒火烧得完全失去理智的郑昀成却丝毫不放过她,长长的胳膊一伸,他已将梁丝言狠狠地一把捞了回来。
沉重的身躯重重压上身下的柔软,郑昀成陡然间欲火焚身。或许是怒或许是妒或许他根本就是想趁机占有她,他炙热的唇发疯一样狂乱地吻住了梁丝言,厚实温暖的手掌狠狠地抚上她圆润娇嫩的身躯,他的欲望顷刻间膨胀得停不下来。脑子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急切得拉扯他:不可以!郑昀成,不可以!你不能这样伤害她!可怎么办?他的理智游离他的身体,他想要要她!一千三百多天的爱恋,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己有多么地渴望她!她出尘脱俗的美,惊心动魄的笑,晶莹透亮的泪,含娇带怯的嗔……没有人比他更想珍视她保护她拥有她,她是在什么时候转身离开的?未及他醒觉,眨眼间离他已是千山万水的远?怎么能这样对他呢?他还在爱她呀!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呢!圈住她的手臂勒得更紧,他完全无视她的哭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物。胸前的衣襟猛然间被扯开,丝言的情绪陡然崩溃了下来。
“不要!求你不要!昀成,求你!昀成!”无力地推扯着身上的郑昀成,她的脑子里此刻浮现的全是另一个男人的面孔。君凡,萧君凡!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渐渐地吞噬了她的思维和意识,丝言忍不住大声抽泣了起来。郑昀成听得心里遽然一痛,无力地松开双臂,他刚想站立起来却已经迎面重重地挨了一拳。
浑身的血液都化成怒,浑身的力气都化成恨,萧君凡像只发疯的野兽样狠狠地击倒了郑昀成!居然敢这样侵犯她!他居然敢这样伤害她!脑子已经完全被怒火焚烧得一片狂热,萧君凡顺手拾起手边的凳子就往郑昀成身上砸去!郑昀成躲闪不及腰上重重地挨了一记,顿时痛得冷汗直流。死命地挣脱君凡的束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现场。然而杀红了眼的萧君凡才不会放过他。狠狠地抡起手里的板凳,他疯了一样又想要往郑昀成身上砸去,丝言吓得赶紧冲上前去抱住他!
“君凡!”死死地抱住野兽样面目狰狞的萧君凡,丝言吓得不顾一切地连声哀求,“不要!君凡不要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吓到我了!你吓到我了!”话到最后已经完全是泣不成声。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丝言忍不住失声痛哭。郑昀成赶紧趁机逃离现场。君凡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简直恨不得就把他给杀了。然而他却只是紧咬着双唇剧烈地喘着气!痛呵,痛得快要爆炸了!!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是怎么保护她的?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残忍的伤害!疼吗?怎么能不疼!她在哭她在疼他怎么能不疼?!可是不能流泪!绝不能流泪!他怎么还能有资格流泪!他怎么还能有资格流泪!无力地摔坐在床沿,萧君凡的眼泪却还是骤然间跌落了下来!

银灰色的宝马疾奔在宽敞的高速公路上,萧君凡边开车边抽空瞄了眼身旁的梁丝言。虽然满脸的倦意,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却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回归而闪烁着焦灼热切的光彩。他们要回家。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地方,那栋华丽的房子,是他和她独有专享的城堡!外头太冷,外头太黑,回到他们的地方,他们才是安全的!所有的世俗偏见和反对阻挠都暂时抛在脑后,这一次,让他们也任性一次不行吗?温暖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柔软,萧君凡的眼睛忍不住又开始模糊。如果不是一看到报纸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来找她,他简直就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该离开的!他根本不该离开她!她是那样柔软善良到几乎完全没有抵御外界威胁的能力,他怎么能舍得离开呢?柔软纤细的小手紧紧地反扣住他的,她像是获知了他的心理一样柔声安慰他:
“没关系的,君凡,我没有关系。”她在这样的时刻竟然还在担心他,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车子开得很快,拐过熟悉的街巷家已近在眼前。当熟悉的坏境重新映入眼底,丝言这才相信她是真地回来了。离开不过才一阵子,然而她却觉得久得像是一辈子。缓缓地走下门前的台阶步向客厅时,君凡笑着唤住了她。
“丝言,”他含笑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知道从家门走到楼梯口有多少步吗?”
“不知道。”她嘟着漂亮的小嘴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笑问,“多少步?”
他笑了,伸出双臂从背后圈住了她,俊逸的脸庞深埋在她温暖的肩窝里,飘柔的发丝与她的交相纠结。
“287步。”他低沉温润的声音柔软粘稠地弹跳过她的心脏,她有点儿呼吸困难。
“你怎么知道?”她转过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明亮的眼睛里显露的笑意泛滥得快要溢了出来,“萧大总裁也学会走边边啦?”
漂亮的眼底宠溺一片,浓浓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伤痛,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你不在的时候,每天都盼着你回来。门口到厨房,卧室,楼梯口甚至是卫生间,我不知道用脚量了多少遍。还好!”圈住她的双臂猛地一收,他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中,“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真怕我会撑不下去。”
“傻瓜!”她轻嗔,光滑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紧皱着的眉心,笑道,“萧君凡真是越来越傻啦!”
“是吗?”他俊眉轻挑,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扬,不满道,“我怎么没发觉呢!”
她“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转身离开他的怀抱,她开始用脚在厅内测量着距离。他见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静静地扶着。
“1,2,3,”下头的数字未及出口,他已一把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坏蛋!偷袭她!她立刻尖叫着挣扎了起来。
“不要!”轻捶着他健硕结实的胸膛,她在她怀里真真假假地嬉闹,“快把我放下!萧君凡!”
“别想!”他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性感撩人的唇覆上她的,边吻边道:
“小东西,现在才拒绝,太晚啦!”爽朗快乐的大笑声回荡在寂静宽敞的大厅,格外地摄人心魄。

湿润粘稠的触感袭上她微微扇动的睫毛,丝言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君凡一见她醒来,立刻开心得笑叫了出来:
“终于醒啦!宝贝儿,日上三杆啦!”
“别吵!”丝言不满,固执地别过了身体,她睡意朦胧地嘟囔,“我困得不行,再让我睡一会儿!”拉过被子罩在了头顶,她打算继续睡她的大头觉。然而君凡才不让,坏坏地扯掉她身上的被子,他在她耳边邪邪地威胁:
“今天不行!咱们还有大事要做!再不起来,小心我待会儿收拾你!”她才不管,脑袋昏昏沉沉,睡觉要紧!骨碌一下又翻个身,她皮球样地逃离了他的掌控。顺手又把被子捞回了头顶。
“梁丝言,”不满地拉长了尾音,君凡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这小丫头,不会以为这样就能甩脱他了吧?他轻摇了摇头凑近了她。
“丝言!宝贝儿!亲爱的~~~~”又甜又腻的男声恶作剧似地萦绕在头顶,丝言终于禁受不住万分恼恨地跳坐了起来。柔软莹润的身体雀鸟般地扑倒了他的,她一脸阴笑地盯着他:
“萧君凡!”她藕白的胳膊用力抵着他的脖子,一脸愠色地威胁道,“你想死了吗?”
君凡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眼睛异样地盯着身上的梁丝言。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荡起了一抹坏坏的微笑。“想死”?天,这小丫头不用一大早就用这么暧昧的字眼来勾引他吧?他今天可是决定了要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的!
“丝言,”君凡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慵懒暧昧,恶作剧似地一把抱住她柔软的身体,他腻腻歪歪地往她的身上蹭去:
“宝贝儿,人家心里郁闷,不想活了啦!”忍不住浑身战栗,逃也似地跳下床去,丝言猛地一头钻进了洗手间。身后,得意张扬的大笑声震耳欲聋……

古老的楼阁客厅里一片沉闷。“啪”的一声脆响打破死寂,吴颖之的巴掌倏地落到了儿子脸上。邱云和梁文中夫妇听得心头俱是一惊,这吴颖之,倒的确不简单,这么一出“绑子上阵”闹的,纵使他们心里头再怎么气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郑昀成这孩子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真地受了刺激,相信也不会冲动地做出那样的事来。何况,邱云更相信他对女儿做出的事情是因为爱。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她赶紧上前阻止吴颖之。
“行了行了!”邱云伸出手去拦住了吴颖之,十分和气地劝道,“亲家母快别生气了!小孩子间的这点别扭,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昀成,”招了招手示意地上的郑昀成,邱云笑道,“起来起来!别跪了!这么大的人了,那么跪着多难看啊!”
郑昀成满脸羞愧地垂头跪着,旁边的梁文中有些看不过去,伸出手去拉了他一把。轻拍了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慰,梁文中柔声道:
“行了昀成。年轻人冲动点是正常的。下次记住了,再那样对我女儿,可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还敢下次?”吴颖之立刻咋咋呼呼地接口,“亲家母你是不知道,昨天老郑差点没把他给打死!这混小子,我看这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丝言那么纯的女孩子,谁不当仙女似地捧着呀!他十四岁我就送他出国留学,这倒好,不知跟谁学的这么放肆。”恨恨地拿眼瞪了下儿子,吴颖之半真半假地怒斥,“再敢对丝言动手,不等你爸爸,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算了算了。”邱云讪笑着摆了摆手。若是以前别人这样夸她的女儿,她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境,这话怎么听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对味。装模作样地掸了掸手边的沙发,邱云巧笑道: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咱们老一辈的就别操这么多心了。况且结婚以后他们两个都会回英国,到时候离咱们远了也一样管不到。不如就不管了,你说呢?”
吴颖之赶紧点头表示赞同,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正要再详细讨论下儿女的婚事,无巧不巧,梁丝言和萧君凡手牵着手进来了。
意识到眼前这个俊逸非凡的男人就是自己引以为耻的萧君凡,邱云不由感到疑惑。这姓萧的“流氓”,单从外表来看实在是完美得无可挑剔。挺拔的身姿,出众的样貌,非凡的气质,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从容,怎么都和她心里那个“下流龌龊”的“小痞子”联系不起来。坚毅倔强的嘴角虽紧紧闭着,脸色却比预期的要好看很多。见母亲的神色还算缓和,丝言不由在心里暗喘了口气。暗地里拉了一下萧君凡,她示意他开口说话。
“阿姨好。叔叔好。”温和儒雅地笑笑,君凡十分礼貌地问候邱云夫妇,“我就是萧君凡。”
不慌不忙的,开口第一句话就告诉对方他知道他们“知道”他,也知道他们不欢迎他,但他还是来了,为了他们的女儿,他来了。
邱云不说话,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半是讥诮半是考究地打量着萧君凡。倒是梁文中,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优雅出众的年轻人。他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招呼:
“好好好好,很好很好!别站着了,坐吧坐吧!”倒是人群后的吴颖之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站了起来。
“哼!”吴颖之冷哼,回头招呼了儿子,脸色阴沉地讥讽道,“昀成我们走吧。你岳父岳母太忙,怕没空招呼我们!”邱云赶紧笑着上前挽留。
“说什么呢,亲家母!”邱云笑着,她当然不会只凭着初见的一面就改变了对萧君凡的印象。笑闹着把吴颖之按回了座位,邱云一语双关地说:
“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难道还真要我招呼你啊!梁家的客人,也就是你们的客人。哪有客人来了主人却走了的道理。”吴颖之立刻喜笑颜开。邱云这话无疑是给她吃了个定心丸。这萧君凡无论再怎么出色,也是“客人”,而她和她的儿子,是“主人”,是她们的“一家人”!她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亲家母你说的是!”吴颖之轻捶了捶脑袋,十分懊恼地笑道,“瞧瞧我瞧瞧我!糊涂成这样!亲家母,我看我是老了,怎么这脑子就是赶不上你清醒呢!昀成,”她俨然一副主人样地回头吩咐儿子,“快去给萧先生搬个凳子,总不能老让客人站着吧!”
小客厅里的气氛因为萧君凡的到来一下子变得十分诡异。偷偷地暗扫了一眼在座众人,萧君凡有些尴尬地轻搓了搓手。他还从来没有过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别人争先恐后地奉着他,而他呢,帝王般地圈圈点点便可裁定众多命运。他看上去有点儿紧张。微微笑了笑,他刚欲开口就已经被邱云给打断了。
“久仰萧先生的大名了。”邱云的脸上虽带着微微的笑意,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眼底的严凉。君凡在看到这样的表情后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身边的梁丝言。她们母女俩真像,心底一旦认定某些事情,便会变得这样冷静漠然。他隐隐地能够猜到邱云接下来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果然,邱云冷冷淡淡,不急不忙地开口了:
“萧先生,我们丝言能受到您的照顾真是‘三生有幸’。客气的话也不想多说,难听的话更不想再提。您那样的豪门富户我们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只希望您以后,不要再纠缠我的女儿!”三言两语,说得清清楚楚:你这个人,是过去的,我们不想再跟你任何的瓜葛。
君凡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但说话的口气没有丝毫的犹豫:
“阿姨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知道我过去做事的方式伤害了你们。我诚心地向你们悔过和道歉。但是现在,我也同样非常诚心地想恳求您:我对丝言是真心,我发誓我一定一辈子都会把她捧在手心里来爱,请你们把她交给我可以吗?”
熟悉的温度从手心里传来,丝言赞许地冲着他笑了笑。他也温柔地回了她。浑然天成的甜蜜和谐让座位上的邱云没来由地一震,同时也让旁边的吴颖之母子怒火丛生。
愤怒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吴颖之冷冷地笑了笑。
“萧先生可真会说话,”吴颖之说,“以我们丝言这样的姿色,别说是您了,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什么真心?您的真心都泛滥到那些不入流的艳舞女郎身上了,还剩下什么心!”
君凡不由一怔。吴颖之这话无疑是在讥笑他风流成性贪恋美色。但他并没有出言辩解。他相信丝言一定已经替他向母亲解释过了。这个时候无论他是多么地能言善辩巧舌如簧都不宜多说话,那将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地圆滑轻浮。但吴颖之的话毫无疑问地提醒了旁边的邱云。
“承蒙萧先生的错爱,我这个做妈妈的就代丝言谢谢你。不过,”邱云淡淡地扫了一眼萧君凡,冷然道,“丝言年纪还轻,也没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真心不真心,萧先生您自己知道。我的女儿,我们已经为她选好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萧先生,我想您身边的女人那么多,应该不是要拖累我女儿的终身吧?”
“妈!”丝言不满,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不要嫁给郑昀成可是她完全无视自己的想法,她没办法不生气。
“你不要这样说君凡好不好?爸,妈,阿姨,我知道你们都很疼我,可是婚姻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跟昀成之间,”丝言轻喘了口气,她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郑昀成难堪,她鼓起勇气刚想说他们不合适却已经被郑昀成快一步打断。
“丝言,”郑昀成幽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梁丝言,“我知道你在怪我,正如你前两天跟我说的,一千三百多天以来我让你等得太苦,失望得太多,所以你怨我怪我我没话说,但你不能拿我们的婚事来跟我赌气。我发誓我从今以后绝不会离开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萧君凡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难看。丝言发现了,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我没有在赌气!”她跳了起来,慌张地解释道,“昀成我真的不是跟你赌气!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我……”
“丝言!”邱云赶紧喝止,厉声训斥女儿道,“不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给我上楼去!”见女儿居然站着不动,火气立刻大了起来,说话的声音更厉:
“还不快给我上去!”
“我不去!”丝言眼泪汪汪地梗着身子,怨气冲冲地反问母亲,“你干嘛非要这样安排我!我又不是你的货物我愿意跟着君凡你干嘛非要这样安排我!”
“丝言!”萧君凡赶紧小声劝住她,“别这么跟你妈妈说话!”
“是啊丝言!”梁文中也劝,“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她不想你走弯路而已!”
“什么弯路?什么弯路!”心里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丝言的抵抗愈加激烈,“我的弯路都已经走到这儿了,现在才来拉住我做什么呀!”
邱云听得愈加心寒。她的女儿是在怪她了!以前乖巧懂事的女儿,现在竟然不仅学会了忤逆她更学会指责她了!她气得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梁丝言!”邱云指着女儿大声怒斥,“你好!你翅膀硬了竟然学会顶撞我了是不是!我是当你是货物是害你走了弯路!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了对不对!”恨恨地咬了咬牙,她的矛头瞬间指向了萧君凡,“这就是你跟着这个姓萧的学到的吗?!目无尊长任性自私,你还有什么没学会!好好好,你们走你们走!”用力地拉扯过女儿,邱云边把她往外推边大声怒骂,“你要死要活要走弯路是你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管了!你给我滚!给我滚!”刚想把女儿推出门去,谁知用力过猛扑了个空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屋子的人俱都吓了一跳。
“妈!”丝言吓坏了,冲上前去赶紧扶起母亲,“妈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滚开!”邱云一边痛苦地单手扶着腰部一边狠狠地甩开女儿,“你要死要活是你的事,我要死要活也是我的事!”无比艰难地扶着丈夫站了起来,邱云转身上楼的时候决绝地扔下了一句话:
“你要是跟着他,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21. 波澜又起

漂亮的小脸梨花带雨。梁文中一见女儿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食物,他柔声哄着女儿:
“丝言,宝贝女儿,吃饭啦!”
“我不吃。”丝言背靠在床上委屈地别着脑袋,哽咽道,“我不吃了!就让我饿死,反正你跟妈妈也不会心疼我!”
“谁说的?”梁文中作势板着脸,皱眉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没良心!爸爸那么心疼你,你还冤枉我!”
“真的吗?”丝言立即睁大眼睛,一脸怀疑地反问,“爸爸真地心疼我吗?”
“当然!”梁文中点头,口气夸张地调侃,“我的女儿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啊!那个姓萧的年轻人,还真是有眼光哦!”
“是吗?”丝言委屈得瘪着小嘴,不满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喜欢?”
“我没说不喜欢啊!”梁文中一脸无辜地叫道。事实上他是真地蛮喜欢萧君凡的。
“真的吗?”一听爸爸松了口,丝言立刻开心得跳坐了起来,“爸爸你也喜欢他吗?你不讨厌他吗?”不过也就开心了两秒,她的脸色很快黯淡了下来。
“你喜欢也没用!”丝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惜妈妈不喜欢!”
“你妈妈也没说不喜欢啊!”梁文中又笑,表情委屈极了,“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冤枉人呢!”
“我没有。”丝言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梁文中的意思,嘟着嘴正要再说,忽地像是给人点醒一样从床上跳蹦了起来,孩子样兴奋地来回跳叫道:
“爸爸,你说真的吗?妈妈真地没有讨厌他吗?你不是哄我吧?”
“真的真的!”梁文中宠溺地重重点头,伸手拉过了女儿,笑着哄道,“你快别跳了!坐好坐好!把饭吃了!”
“哦!”孩子样一屁股瘫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碗筷乖乖地开始吃饭。梁文中一见,忍不住摇头好笑:女大不中留,真是半点也没错!起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
“乖乖吃饭!我现在要去看看你妈妈,她这回可真气得不轻!”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过身道:
“丝言,”梁文中回过头来冲着女儿调皮地挤了挤眼,意有所指地笑道,“你的眼光也不错!”
丝言立即笑得更欢了。

雨丝潺潺。邱云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楼下的萧君凡。上身虽只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口甚至有些凌乱地往上卷着,却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从容。天色已是很晚,他在这屋外也已经等了十几个钟头,但他依旧神色如常,无论是表情还是步伐一如早晨初见时般的镇定优雅。她心里几分疑惑几分欣慰,这年轻人,虽做事风格像他爸爸,但现在看来,却也的确不像他爸爸那样冷酷炎凉。唉!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梁文中感叹着问道:
“跟他爸爸很像对不对?”
凭窗的身影猛地一怔。邱云梗滞了半晌,才颤声说道:“你知道他?”关于他,她从来没有跟丈夫提过,她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吗?”梁文中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口气几分沉痛几分无奈,“二十几年的夫妻,你是那样地委屈那样地愤恨难平,我怎么还能不知道呢?结婚后一个月,我就知道了,你嫁给我,纯粹是为了跟他赌气,唉!何必呢?”
“是啊。”邱云的声音更加不稳,深吸了口气,她哀伤地叹道,“我也在想,我这么为他,何必呢?孤注一掷,赌上了终身也没能换回他的在乎,这样为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何必呢?”
“邱云,”梁文中轻拍着妻子的背部,柔声劝道,“你得明白一件事:人在旅途,一辈子会经历无数无数的风景,但并不是所有历经过的就是你的。有些人有些事,该忘的就忘了吧,别为了这一站的风景,错过了一世的美好。我和女儿,都愿意做你一世的背景,繁华也好,落寞也罢,永远不离不弃,回头看看,也许能发现更好的啊!”
邱云一下子震动不已。她从不晓得,原来她的丈夫竟是这样地善于洞察人心并且充满了诗情画意,她只顾着向前,一条路到黑,却不晓得光明近在眼前。轻轻地低下头去,邱云轻声叹道:
“谢谢你,文中。”

机舱外洁白的云彩接二连三地绽放在眼底,杨英兰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丈夫的。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手背上虽然浅浅地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如果单从这双手来看,实在是很难相信它的主人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虽然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可萧天凯看上去依旧保养得很好,颀长的身躯虽是坐着也无损他与生俱来的挺拔潇洒。两道凌厉的剑眉下眼睛紧紧闭着,她看他一边悠悠闲闲地听着音乐一边轻轻地用指腹敲击着座椅的扶手——很享受的样子。自从十二岁认识他开始,杨英兰就知道萧天凯一直很懂得享受生活也很能驾驭生活。四十多年来除了那个白雪纷飞的冬季她几乎从来没有见他流过泪。漂亮的眼睛几乎总是带着丝浅浅淡淡的讥诮清冷,萧天凯就算是在面对最强劲的敌人时也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从容镇定。就是这样宽阔从容的怀抱让她活了下来。如果没有他,她简直不能想象自己的人生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僵滞在空中,他是不是和她一样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呢?
最近总想起那张脸,那张精明干练漂亮的面容总在某个不经意间就突然地浮现在眼底。可能自己真的是老了,萧天凯想,要不然怎么总会不自觉地开始想念她呢?她一直是强悍的,美丽的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但处理事情却从来都干净利落得让他这个老板都钦佩不已。想起那段年轻的岁月,如果没有她的风雨同行,他甚至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他太懒散了,对什么事情都抱着种满不在乎的心态,也正是如此他早早地就把公司交给了儿子。人人都说他想得开,人人都说他豁达潇洒,却不知在他心底也有痛也有恨也有怨。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洒脱的,却不知她的洒脱决绝犹甚于他。
如果你要去娶她,萧天凯,我会让你后悔,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就是这样的决绝。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真地一转身就嫁了人了,那时他才把大腹便便的杨英兰送到美国休养,再回来找她,她已是别人的妻。
记得她穿着婚纱的美丽模样,那双眼在面对他的一刻是那样的痛恨交加气愤难平。他那一刻不知是该痛恨自己的所谓“潇洒”还是该痛恨她的冰冷决绝,总之他什么也没说,冷冷地留下一个阴鸷的笑容后以比平时潇洒两倍的姿态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她的生命。
也许真是他没有学会挽留,但,她呢?她甚至没有学会低头。她太强硬了,如果她圆融一点,如果她柔弱一点,他说不定根本不会就那样离开她而娶了杨英兰。
他和杨英兰十二岁就认识了。她是他的父母善行之下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敏感,脆弱,凄楚无依柔弱得如同暴风骤雨中的娇嫩海棠。他一直很保护她,把她当亲妹妹样地呵护着心疼着——但如果不是那件“意外”,他甚至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娶她为妻。命运就是这样弄人,他只不过是一瞬间地打了个小盹,就错过了一世的真爱和幸福!他悔恨不已。
好在很快君凡出生了,这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在第一时间就获得了全家人一致的欢心和爱护。他在这样的温暖和平凡中渐渐地静下心来,安心地扮演着丈夫和爸爸的角色。
这么多年他和邱云就只见过一次,那个色彩缤纷的夏季,她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段最美的回忆后翩然离去。她就是在玩弄他!就是要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她真残忍!
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上了他的,萧天凯这才把自己从回忆中慢慢拉了回来。感觉飞机上的温度有点低,他马上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罩在了妻子身上。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这么的无微不至,吃穿用度就连女人家的一些琐碎小事都常常放在心上。她常觉得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她在生下君凡以后就没有再生育,萧天凯以前老玩笑似地说想要个女儿,如果有个女儿那该多好!萧天凯就是这点跟人家不同,他更偏爱女儿。他总是说“女儿要供着养,儿子要放着养”,如果他要是真有个女儿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巴里一天也不离开。
每当这个时候杨英兰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邱云。那时的邱云是萧天凯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聪明,果敢,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她一见邱云就不由自主地害怕,就讨厌!她们总是对着干!还好萧天凯总是护着她,每次她都能把邱云气得吹胡子瞪眼。但现在想起来,她总觉得亏欠了她。邱云与萧天凯在长久的携手作战中建立起的感情根本已远远地超过了战友之谊,她在婚后才发现他们的关系。她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萧天凯会那么忙,天南海北四处奔波,谈生意,旅游,冒险,每一次疲惫黯然地离去,再收拾好自己精神焕发地回来。她看得好心疼。
听说邱云有个女儿,粉雕玉琢可爱极了。如果不是自己,萧天凯是不是已经如愿以偿地有了个公主样的小女儿呢?她常常这样想。

机场出口人头攒动,丝言掂着脚尖有些困难地从人群里探出头去左顾右盼。要开会,那也不至于要她来接他爸妈吧?且不说第一次见面会不好意思,这么多人,她根本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跟谁。嘟着小嘴恼恨地把手里的接机牌高举至头部,丝言不满地小声嘀咕:
“这个该死的萧君凡,也不给张照片给我,人这么多,我上哪儿去找去!”
呵呵,人家不愿意来接他们!萧天凯隔着接机牌似笑非笑地与旁边的妻子对望了一眼,夫妻两人俱都摇头轻轻一笑。好笑地伸出手去敲了敲牌子,萧天凯在牌子降下的那一刹那陡然间吃了一惊。
很漂亮,很干净,整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更如清水样的清澈动人。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淡淡的平静下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坚韧聪慧,他不知怎么一下子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直到身旁的杨英兰吃惊地叫了一声“原来就是你啊”,萧天凯才陡然间恍过神来。
“杨老师好。”第一次见面就是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再见面没想到却快要变成婆媳,丝言很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腼腆地才问了个好,一张小脸不自觉地就已经红了。杨英兰看得越发喜欢。
“梁丝言!”杨英兰开心地抚掌叫着,“我说呢,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就那么耳熟!敢情原来是见过!”
“呵呵,”丝言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正暗自焦急着不知道下头该怎么办好,萧君凡适时地出现了。

年轻的身影亲昵地倚靠在一起,萧天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前头的萧君凡和梁丝言。很般配,不仅仅是外表,只看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亲昵融合的闲适安逸。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两人总觉得不舒服,好像缺了点什么,又好像多了点什么。他努力地试图想要从两人身上找出点线索,可一无所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萧天凯的口气听起来很有几分探究的味道。
“梁小姐多大了啊?是上海人吗?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呢?现在,住在哪里呢?”
一见面就被人家连珠炮似地问了这么多问题,丝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讪笑着正在为难,萧君凡已经不满地替她开口了。
“爸!”君凡眉头紧皱,不满道,“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这样问人家!你私下里问我不就行了!”
“没事没事!”丝言赶紧笑着打圆场,“叔叔问这些,也只是关心我。我不是上海人,今年21岁,爸妈现在都在苏州老家静养,没什么事情做。”
萧天凯的表情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又紧接着再问: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爸妈叫什么名字呢?”
僵直着的身体一下子摔落在座位上,车里的几个人一下子都吓了一跳!萧天凯目瞪口呆,满脸创痛地倚在椅背上重重地喘着气。邱云!邱云!竟真地是她的女儿!怪不得那样奇怪!怪不得那样熟悉!怪不得那样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如在梦里。原来竟真地是她的女儿!邱云的女儿,那么她的父亲呢?是那个老实巴交的梁文中吗?他的脑子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好多问题。
如果她真是那个邱云的女儿,如果她现在21岁了,如果她刚好那么凑巧地在五月出生,那会不会真是他的女儿呢?如果真的是,那君凡怎么办?就算不是亲兄妹,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在一起!关于君凡的父亲,他不想提起那个男人,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他也永远不会告诉他关于那个男人!他的心,一瞬间满满的又是心痛又是挣扎又是慌乱,对这个答案,对这个女孩子的父亲,他内心里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他期盼她是他的女儿,却也害怕她是他女儿,如果是真地,他怎么安排这对恋人?!萧天凯陡然间觉得大脑缺氧呼吸不畅。杨英兰伸出手去紧握住了丈夫的手。他在想什么,她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个叫邱云的女人,是丈夫心底不能触碰的创痛,她怎么能不知道?!心底虽是难过,但她非常解人地挤出了个淡淡的笑容,安慰道:
“没关系,很快就能见到了。”

的确,他和她很快就见了面。
精致温馨的咖啡厅里灯光昏黄,照得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有点儿恍恍惚惚的看不清楚。萧天凯在见到邱云的那一刹那眼前只留一片模糊。老了呀,真的老了,虽然紧绷着的脸依旧看上去干练,可就是老了。头发都白了呢,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从来都不会说累的嘴巴也淡淡地流露出了一丝疲惫。也许真是邱云这阵子为女儿的事情伤了神,她看上去精明锐利之中满脸疲惫。板着脸在他面前坐下,邱云的眼光冷冷地扫过萧天凯。
“我见过你女儿了。”萧天凯说。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里的难受挣扎彷徨痛苦,他的表情居然变得如年轻时那样的清冷不羁。
“很漂亮,真的真的非常的漂亮。你真是幸运,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女儿来!”
“你也很幸运!”讥诮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显露了她的冰冷愤恨,邱云面无表情地讽刺他:
“能把别人的儿子调教得那样精明干练,除了你萧天凯,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本事了!”
萧天凯一时无语。尴尬地挤出了个笑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君凡,是他母亲教得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几乎没怎么照顾过他。”
竟不知邱云完全话中有话。邱云气得更加七窍生烟。
“教得好?”邱云冷笑,“那还真是教得好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都对我的女儿做了些什么!他跟你学得真像!一样的放荡不羁,一样的风流成性,一样地用钱来玩弄女人!萧天凯,你真是有本事,居然把别人的孩子硬生生地调教成自己的!没怎么照顾过?这么多年,你真心照顾过谁呢!除了那个林妹妹样的杨英兰,你真心在乎过谁呢!”
苍白的脸上满脸愧色,萧天凯咀喽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真地无话可说。如果说他的潇洒淡然满不在乎是种超脱,那能不能也说他是不负责任是冷淡寡情的呢?!他无话可说。深深地暗吸了口气,他艰难地问邱云:
“那孩子,丝言,是我的女儿吗?”
走道上的萧君凡一下子脸色惨白。

脚步如醉酒般地凌乱不稳,萧君凡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落魄憔悴。身上白色的衬衫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一块块土黄色的污渍,凌乱不堪地塞在腰带里,领带松散地拉扯至胸口,头发更是因他无数次地揪扯抓挠而完全蓬乱地像个乞丐。夜晚的上海霓虹闪耀,可是他不敢抬头,他也完全抬不起头了!妹妹?老天,她真的会是自己的妹妹吗?!他竟然爱上自己的妹妹!竟然花钱包养了自己的妹妹!他们,他们甚至做了一切亲属血缘间禁忌做的事情!不!不不不!不能想!不能胡思乱想!这样想的话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界上?!他还怎么能挺起胸膛站起来!不能想!绝对不能想!他慌张得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边拼命拼命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君凡!”被他失魂落魄的摸样给吓到,丝言赶紧上前去查看他,“君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青葱样的小手在覆上他的那一刻萧君凡陡然伸手推开她。
“别碰我!你别碰我!”那是毒药!那是毒药!那是天底下最毒最毒的毒药!他不能碰!决不能碰!他无比惶恐无比迅速地甩开了她。她站立不稳一下子摔落在台阶上。
“好痛!”丝言吃痛地呻吟出声,转过头怒瞪一眼正要说话,萧君凡已像风一样地钻进车里开车离去。

他好几天都避着她。那天晚上的那一眼,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惊慌厌恶和憎恨!那样的眼神是瞧着她的!丝言只要一想起萧君凡那天的神情,就一下子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了?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呢?如水一样温柔如糖一样甜蜜如丝般坚韧的眼神怎么能一下变成了那样!她完全被他弄糊涂了!愣愣地站在酒店大厅,她目瞪口呆地看他从自己的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前几天他们还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讨论怎么并肩作战説服她的父母,今天就形同陌路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变化!她鼓起勇气刚想叫住他,已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沈乐诗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水蛇般的胳膊缠上他的,沈乐诗巧笑倩兮地娇笑着:
“萧总,这么好来捧我我的场啊?”
“沈大美人的盛情邀请,我怎么敢不来呢!”君凡嬉笑着地应着。丰满的身体受了鼓励样放肆地紧贴着他的,丝言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一个箭步跨上前去。


22. 冷战时代

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漂亮的眸子里寒冰万年不化。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冷冷睥睨着她。居高临下,阴冷卓绝得完全没有一丝温度。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就算那只是种可能,也足以让他对她避如蛇蝎。在欧迪的调查没有结果之前,他什么都不敢对她做。爱也好,恨也好,怒也好,痛也罢……统统要藏起来!统统要藏起来!摆出了世上最安全的姿态,他冷冷地把她据在千里之外。
“哟,”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梁丝言,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她与萧君凡之间的关系紧张,不趁机扳回一点脸面那不太傻了点!
“这是谁啊?梁小姐啊,来找君凡有什么事吗?不会是有什么账目要来找君凡报销吧?”疯言疯语地讽刺梁丝言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萧君凡在第一时间不满地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目光。然而梁丝言才不看她,她径自地走到了萧君凡面前。
“我们谈谈。”语气很平静的。她不想跟他吵,不想跟他闹,她知道萧君凡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对她了。一定有事,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轻垂着头掩饰着泪水,安静地要求他:
“君凡,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他梗着脑袋盯着她,她垂着头强忍着伤痛的模样让他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但只要一想到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他的口气依旧相当的冷淡不屑,“我很忙,有空再说!”转身就往里头走。
“我不会耽误很久。”挺拔的身影慢慢地在眼底远去,她在他背后哀声问他,“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我?我让你累了?腻了?厌了?如果是这样,”虽用力保持着冷静,可泪水还是在说出下一句话的瞬间陡然涌出眼眶。她颤抖着声音告诉他:
“如果是那样,君凡,我可以让你好好地休息一阵子。”
他的脚步一下子僵了下来。休息?休息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要离开他吗?还是,还是说她真地会给他时间好好地平静一下呢?这个时候的他,无疑需要时间去证实她与自己的关系。可是如果真的离开她,万一她不再回来怎么办?万一她在这段时间,爱上了别人怎么办?他那一刻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吃力地迈出脚去,他拼命説服自己狠下心来不看她的模样。
“萧总,”千娇百媚的身体缠上了他的,沈乐诗拉着萧君凡的胳膊撒娇样地说道,“发布会马上就开始了,你不是要我迟到吧!”
满是嫌恶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沈乐诗一样,萧君凡低声阴冷地警告他:
“你最好别给我玩过火!今天的发布会,如果不是刚好在我的地盘上,又刚好你们老板拼了命地约我,我才不会出席!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拿我做新闻,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沈乐诗心头一跳,咬着牙齿万分委屈地恨道:
“我怎么敢!您萧大老板动动嘴巴,还有我的活路吗!”

“你的女儿?”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发呆,萧天凯的脑子里又一次响起了邱云那冰冷讥诮的声音。
“你这样的人,也配有那样的女儿吗?萧天凯,你可以无怨无悔地为敌人抚养儿子,我邱云不行!我永远不会为我憎恨的人做任何事!包括你!傻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怎么还能要我的女儿继续受这种折磨?!你没有这种福气!萧天凯,你没有这种福气!”
唉!萧天凯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的孩子,他应该高兴啊,至少两个孩子的婚姻不会有问题,可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空荡荡的呢?也许,他根本就从心眼里盼望着那个孩子,他根本就没有他自以为的那样洒脱——他可以无怨无悔地为敌人抚养孩子,却也同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他从内心里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儿。他记得邱云从前老说喜欢女孩,又乖巧又贴心!如果将来有女儿,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养,把她打扮漂漂亮亮的,让全世界的男孩子都围着自己的女儿转!那多有成就感啊!想起那段美好的岁月,她原来也曾那样孩子气地在自己的怀里撒过娇耍过赖发过小脾气,他怎么就是忽略了她的小女儿姿态而一味地记住了她的强悍呢?自顾地轻摇了摇头,他再叹口气的同时不经意间发现了站在公车站上抽泣着的梁丝言。


23. 猜心游戏

略显苍老的手上晃悠悠地捏着根糖葫芦,这老头子居然把她当三岁小孩哄!丝言在看到萧天凯手上的糖葫芦时忍不住破涕为笑,刚才因受到冷落而难过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晴朗起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抹眼泪啊,丝言?君凡欺负你了?”口气虽是玩笑样的轻松,萧天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不是他的女儿,怎么会不是呢?这么漂亮,这么可爱,怎么会不是自己的女儿呢?没福气就是没福气,唉!
泪迹斑斑的小脸一下子又垮了下去,丝言红着眼圈低低地抽着道:
“他不理我了,他说他很忙,所以不理我了。叔叔,”她无助地把身体转向萧天凯,委屈得眼泪汪汪,“怎么办?他肯定不喜欢我讨厌我了!”
不理她了?萧天凯怔了一怔,萧君凡这混小子吃错什么药了?前两天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突然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混小子!什么没学会倒学会惹女孩子伤心了!回去看他不抽他!再看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啧啧,那姓梁的居然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来,他真是没他命好!
“他敢!”萧天凯立刻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要是敢欺负你,看我不剥了他的皮!丝言!”他抓住梁丝言的手站了起来,气恼道:
“我们走!我去帮你收拾他!”

“天哪!”满满的一桶馊水突然间从沈乐诗头上倒下的时候现场一下子炸裂开来!新闻!大新闻!著名model沈乐诗被某太太当众泼馊水泄愤!还有什么比这新闻更劲爆更吸引人眼球?台下的记者们在醒悟过来的一霎那争先恐后地扑上来主席台。
“沈小姐,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你跟杨先生关系匪浅,能透露下发展到哪一步了吗?!”
“沈小姐,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沈小姐!”
……
七嘴八舌的追问逼供声喧嚣在耳边,沈乐诗一下子几欲发狂。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瞬间错乱得恨不得从楼上跳了下去。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她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最多不过是想少费点力过得安稳点罢了!她有什么不对?!混了这么多年的娱乐圈,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伤没受过!为什么非要把她逼到绝路!发疯样用力地推开人群,她头晕脑涨地直往人群里头钻!闪光灯不停地在眼前闪耀,逼问责备声不绝于耳,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听得一样行尸走肉般地挣扎在人群中。
“乐诗!乐诗!”关切的叫喊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沈乐诗像是突然间看到救星样地往人群外的萧君凡扑去。
“君凡!君凡!”像是突然间抓到了跟救命的稻草,沈乐诗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往萧君凡身边靠。真好!真好!这样的时候,这个男人居然还在!他居然还在!四周的一切喧嚣突然间湮灭成了灰烬,她的眼里一下子只看到了萧君凡。
“没事吧?”伸手将人群里满身污渍的沈乐诗拉了出来,萧君凡关切地低声安慰,“没关系乐诗!我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不怕!不怕!她不怕!此时此刻,能有什么比他的怀抱更让自己觉得安全呢?熟悉的话语又在耳侧,沈乐诗忍不住扑到萧君凡怀里大声抽泣:
“君凡!救救我!把我带走吧!我不要在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好了!”君凡一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拼命地把她往门外带,眼前的女人,毕竟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啊!沦落至如此地步,他怎么能不心疼不可怜她呢?招手示意保安拉开围堵着他们的人群,他只顾护着沈乐诗迅速地离开了现场却全没有注意到长廊门后头的梁丝言。
用力地紧咬着嘴唇,丝言拼命地试图阻住泪水的下滑。呆呆地坐在楼梯上,她小小的身体因为那巨大的痛苦而死命地绷作一团。两只小手死死地交握着,太过用力修长的指甲狠狠地插入到肉里。相信他,要相信他!他是爱我的!他说过会一辈子爱我的!没有别人!永远都没有别人!一定要相信他!他们没有关系!他只是可怜她!只是在帮助她!不,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痛楚的泪水陡然间滑落至两颊,丝言终于忍不住压抑地抽泣起来。
“我让林妈给你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你梳洗一下下来吃点东西吧!”满头满身的都是垃圾菜叶甚至是发霉的果皮,君凡看沈乐诗像个乞丐样地瑟缩在楼梯口,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忍。交代了林妈替她打点一切,君凡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道:
“这会儿记者一定都在你家门外守着,晚一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转身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地在厅中央停下。
“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对你人道上对你进行帮助!”也许现在说这种话并不合适,但他不想留任何幻想给别人。他爱了别人,除了她的爱,任何人的期盼深情他都不需要。
“丝言不喜欢别人乱动她的东西,卫生间里第三个架子上的东西都是她的,不要去动它!”
沈乐诗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这个男人,这么的无情却又这么的痴情,无情地对她,痴情地对“她”,就算是“她”不在,他也要坚决地捍卫属于“她”一切,她的心里,又是悔又是痛又是嫉妒,恨恨地咬了咬牙,她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抢回他!

出了家门君凡开着车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现在对他来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除了等待,他不敢去想任何事,因为他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一切事物都跟梁丝言有关,上班也好下班也罢所有进入到眼底的东西都能让他想起她。他已经不敢再想她了,以前靠想着她过活,现在却唯有不想她才活得下去。兄妹,这是多滑稽的事情啊!他们明明是在人群里相遇相爱,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了兄妹了呢?!手边的电话又在响了,丝言!梁丝言!他的眼泪在看到显示屏上那个闪亮的名字时一瞬间掉落了下来。一把抓过电话掐断,他焦躁异常地拨通了欧迪的手机。电话响时欧迪正坐在灯下对着手边的两份资料发愁,梁丝言的档案是没有问题,只是君凡的……他深叹了口气,起身关灯出了家门。
欧迪到酒吧时君凡已经等在那里了。透明的红色液体一口倒入喉咙,他这才深吸口气问道:
“结果怎么样?是,还是不是?”欧迪脸上表情严肃,眼神无比同情地盯着他看。君凡一见这神情陡然间脑子一晕,整个人几乎都要往后晕去。还好欧迪很快笑了,看君凡目瞪口呆几欲昏厥的模样他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混蛋!”君凡咬牙咒骂,冲上前去一把将欧迪摁倒在地,拳头高高地举起,在快要落到欧迪脸上的时候他突然抱着地上的欧迪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渐弱,再抬头时欧迪惊愕地发现萧君凡已经是热泪盈眶。他很好心地伸出手去轻轻拍打萧君凡的背部。
林妈收拾完家务离开萧家的时候沈乐诗还没走。舒服地躺在萧家的客厅沙发上,她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华丽的房子,昂贵奢侈的家具摆设,还有,香醇可口的Taurasi和尽忠职守的佣人,这些都会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扬手将高脚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倒入喉咙,她起身进了丝言常住的客房。不让她碰?她偏要碰!她倒要看看萧君凡能把她怎么样!
两个大男人在酒吧这样的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是不是有点不妥?何况萧君凡跟欧迪这两个人的姿势也太有点儿暧昧了吧?触电样地从欧迪身上爬起来,萧君凡不停地跺脚想要把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掉。欧迪见他一副如避瘟疫的模样心底不禁好笑,故作暧昧地蹭了蹭萧君凡的胳膊,他学着梁丝言的口气撒娇道:
“君凡,干什么呀,你不喜欢我了吗?”
“咦~~~”萧君凡猛一哆嗦,重重地白了他一眼骂道,“别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哈!”欧迪大笑,玩笑道,“干什么呀?这会儿要是梁丝言站在你面前说这话,你还不早扑上去了!”
君凡一下子愣了。回过神去抓起吧台上的西装,他风一般地往门外冲去!
丝言!梁丝言!他的梁丝言!哈哈,她是他的她还是他的,他的恋人,他的爱人,他的女人!没有变,不会变,永远不会变!快乐地拿起电话拨了她的号码,他要见她!要发疯样地吻她,爱她,拥抱她!他兴奋得简直快要飞了起来。但他这么快乐的时候,却不知道灾难已悄然来临,他与她,也许,从此注定将会是这红尘里的过客了吧?

入夜时分天气变得阴沉不定。黑压压的乌云浓墨般翻滚在头顶,月亮在乌云间慌乱得横冲直撞,现在的萧君凡就像天上的月亮,慌乱得完全找不到方向。她不在他们的家里,她手机没人听,她的爸爸说她根本没有回家!他一下子慌乱不已!他知道这几天他对她的态度一定是伤害了她,可是他这几天过得也不好受,甚至是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他慌张羞愧得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又怎么能拉着她一起进地狱?!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我?我让你累了?腻了?厌了?如果是这样,君凡,我可以让你好好地休息一阵子。”休息,怎么能休息呢?他对她怎么会累怎么会腻又怎么会厌呢?想起她那天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到现在才敢去回想才敢去想象她的哀伤。他心痛得一瞬间心如刀绞。

“睡着了?”见妻子关了灯从客房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萧天凯立刻迎了上去。
“嗯。”杨英兰点头,紧走了两步下了楼梯,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哭成那样,君凡招惹她了?”
“哼!”萧天凯立刻一个冷哼,甩手气道,“这得问你儿子去!好端端的这么折腾,我看他是皮痒痒了!那个姓沈的女人,要是还敢在我儿子头上打主意,看我怎么收拾她!”萧天凯本来对沈乐诗没什么成见的,现在倒好,自己喜欢梁丝言,就觉得这世界上其他女孩都比不上她,都没有她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因此“同仇敌忾”,他对沈乐诗的厌恶简直比梁丝言还要深几分。恨恨地正在生气,忽听得门铃响了,佣人上去开门一看,是欧迪来了。
萧君凡的身世问题关系重大,欧迪是不敢随便作主的,他虽一直是跟着萧君凡做事,但这么多年来,一旦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习惯向萧天凯报告。看萧天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欧迪不由有些紧张,身子微微向前挪了挪,他刚想说话就被萧天凯凛冽的眼神制止住了。萧天凯放下手里的资料,脸上几分讥诮几分苦涩:“萧君凡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都查到自己老子的头上来了!我说这几天怎么回事呢,敢情是不想做我儿子了!”眼瞥见杨英兰端了咖啡出来,脸色缓了一缓,笑着说道,“英兰啊,别忙这里了,你上楼去看看丝言吧!”杨英兰扑哧一笑,一边把咖啡送给两人一边打趣:“你喜欢那孩子,可也不能把她当三岁的孩子看啊!”话才说完,人已到了楼梯口,她自己又何尝不喜欢梁丝言呢?就连这崭新的床上用品,都是她照着萧天凯的吩咐特地布置的。粉色的纱帐半垂在床边,杨英兰蹑手蹑脚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梁丝言的脸上,精致、美丽,她很像她的母亲,但更漂亮,也更柔弱,邱云是强势的,可怎么培养出来的女儿,柔弱得如同一阵轻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下梁丝言的脸庞,触手滚烫,顿时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下了楼,杨英兰赶紧吩咐丈夫打电话给自己的家庭医生,萧天凯一听说是丝言病了,一时间也慌了神,先打了电话给医生邵宁,再给儿子萧君凡也打了电话,转身看到桌上的文档,冷冷地对欧迪说了一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我处理掉!”

“大少爷回来啦!”楼下佣人的问候声才刚落音,就听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君凡三步两步地跨了进来,满脸疲惫和焦急,推开众人奔到床边,用力过猛自己也差点栽了一跤。眼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梁丝言,心立刻紧紧地揪了起来。
“丝言,”实在是心疼得受不了,萧君凡伸出手去揽起了梁丝言,哽咽地在她耳边问,“丝言是我,是我丝言。”见怀里的梁丝言微微动了动,立刻紧着声问,“丝言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吗?邵医生!”他抬首去看邵宁,邵宁做了萧家十几年的家庭医生,与萧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本来想打趣萧君凡两句,这会儿见萧君凡整个人都心疼得揪作一团,也不敢多说废话,微微笑了一笑道:
“不碍事的,着了凉而已。只是你这做爸爸的也太不负责任了,让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就受苦,小心他将来不肯认你!”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震动了,萧天凯和杨英兰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两只手上下来回乱放一气,最终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对方。
“我要做爸爸了!”萧君凡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邵宁,兴奋地像个孩子,一叠声地拼命问邵宁:“邵宁,我要做爸爸了!是吗,我要做爸爸了!”也不等邵宁回答,激动地在屋子里连绕两圈,经过萧天凯夫妇身边的时候,神经兮兮地咧嘴一笑道:
“爸爸,我要做爸爸啦!哈哈!”

沈乐诗在梁丝言的房间里睡了一夜。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她这一夜居然睡得很香很甜,连一个梦都没有做。睁开眼睛还不到六点,林妈还没有来上班。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自己的影子懒懒地被拉得变了形状,稍稍一动,又再换了造型。一个人正在那里自娱自乐,忽然想起昨天萧君凡的警告,心里立刻有种“顶风作案”的刺激和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后怕。相处那么久她还是了解萧君凡的,虽是外表儒雅俊逸,但一旦认定了某种事情,就是一百匹马也难拉回头。以他的势力,要整垮她一个不入流的小明星还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也不敢多呆,跳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桌上的化妆品都是梁丝言的,沈乐诗眼扫了一下,立刻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东西,她看不上的。梁丝言根本就是天生丽质的那一类人,从来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在化妆和穿着上。这让沈乐诗有点儿泄气,自己妆化得再好,毕竟也老了,骑驴倒追也赶不上人家的青春美丽。“啪”一声摔下手里的唇膏,她满意地打量着镜子上漂亮的唇形,得意得差点笑出声来。

清晨的时候下起了雨,丝言静静地矗立在窗前看着连绵而下的雨丝,珍珠样晶莹透亮,因着地心引力毫不迟疑地直往下坠,风带着湿凉打在身上,有些冷,连带着心也暖和不起来。丝言是这样一个人,习惯一条路走到黑,如果要不到全部的阳光,那么宁愿永远待在黑暗里。萧君凡是她的阳光,他用他如沐春风般的笑和感天动地的爱俘虏了她,她是为爱才留在了他的生命里。然而现在丝言看不清,君凡的心到底在哪里,他是爱自己的吗?爱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呢?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她吗?是她的爱情吗?孩子的出现本来是件喜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她的疑问和负担,也毫无疑问地在她心里设下了障碍。她觉得好混乱,痛苦地甩了甩脑袋,一双有力的手臂恰在这时紧紧地从身后圈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君凡从身后抱住了丝言。她凭窗而立时的孤独哀伤看得他心好痛。他一眼看见,才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原来这样沉重。这个美丽精致的女人,远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却因为他的一个无心的偏离仿佛又让一切回到了原点。他有些怕,有些痛,有些恼,有些委屈,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圈住她。
“丝言,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窗外的雨,下得更急,刚才还是密集的雨幕,现在却断成一条条清晰的水线,雨点滴滴分明。丝言在君凡的怀里微微动了动,这细小的动作,却让君凡的心跟着也颤动了一下。
“我在想,”她低低地说道,“雨之所以会落下,也是为了大地的挽留。而我,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呢?”只这一句话,却让君凡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凉气。他猛地把她的身体转向他。入眼的,全是哀伤。
“丝言,”他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吻着她的眉角,哀声呢喃,“要说多少遍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要我做些什么,才能除去你心里的不确定?我知道,我前一阵子的做法伤害了你,可那是有原因的,不是我的本意。丝言,那不是真正的萧君凡,萧君凡是爱你的,一辈子,哪怕用去所有力量也只爱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嗯?”
墨黑的眼里满是热切渴望,她看得心好痛。一把抱住他颀长的身躯,丝言在君凡怀里低声地抽泣着:
“相信你,我相信你!君凡,我相信你……”

看着儿子护着丝言上了车,萧天凯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些,低头扫了眼车里的两个孩子,他凑近了些笑道:
“丝言,好好注意身体,君凡如果敢欺负你,就告诉叔叔,我给你作主。你们的婚事,也不用担心,有叔叔在,绝不会有问题的!”丝言笑了笑,点头道:“知道,有叔叔在,总会帮着我的,至于君凡,”她白了一眼身边的萧君凡,轻嗔道,“我治得了他的!”旁边的萧君凡不由扑哧一笑,这小丫头,虽已经将为人母,骨子里还是和孩子一样的淘气,他有些担心,这样一个调皮任性的小丫头,怎么承担得起生儿育女这样沉重的担子?豪华的轿车平稳地驶出父母所居的别墅,君凡在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瞬间立刻反身抱住了身边的梁丝言。
“坏丫头,你要怎么整治我?”他把唇贴近她的耳边,一边故意往里头吹着气一边懒懒地低声问道。她漆黑明亮的眸子微微转了转,笑道:“你希望我怎么整你呢?”调皮的笑容挂在脸上,君凡这才松了口气,是的,他的梁丝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在,就应该这样的笑。他的存在,也是为了她的笑容,他把她斜抱在身旁,静静地注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将温暖的唇轻轻压上她的,边吻边低低地叹息道:
“不管怎么样,丝言,只要你开心,我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窗外雨已停了,只有风,无声地从身边掠过,一如此刻,梳妆镜上那一片殷红可怖的文字,“爱你,我的萧君凡”,这普通的几个字和那鲜艳的唇形,像是一把刀样狠狠地插进了梁丝言的心脏,她手里的相框骤然跌落在地。
飞速转动的车轮毫不掩饰地向路人宣告了车主人的心情。该是急切的,愤怒的,怒不可遏的。
“她来过这里的对不对?”耳边,响起的还是她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的质问声,“萧君凡,沈乐诗来过这里的对不对?你把我当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和她一样,是你的玩物对不对?”
“我把你当什么?”他在痛,他在怒,他不顾一切地咆哮了回去,“梁丝言,你问我把你当什么?我爱你,我爱你,你却问我把你当什么?那女人来过这里,那女人住过这里,可那跟我爱你有什么关系?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这回答如此无力,不管他用尽多少力气,她还是不相信他!她根本不相信他!他嘭的一声踹开了沈乐诗家的大门。

“君凡?”沈乐诗瞪大眼睛看着来势汹汹的萧君凡,回身就想要逃跑。她虽早已想到结果会很严重,却实在想不到竟会至如此地步,眼前的萧君凡双手紧攥,脸色铁青,目眦尽裂的眼里怒恨参半,她吓得连连往后退:
“君……凡……,萧……总……,萧总您要做什……啊?”沈乐诗话音还没落,已被萧君凡一把扼住了喉咙往大门方向拖去。
“我要做什么?”萧君凡咬牙,阴恻地笑道,“你在我家里都做了些什么?就该知道我会对你做些什么?记不清我说的话了对不对?记不清了对不对?!好,我帮你记起来!”他一只手打开房门,甩手将沈乐诗推了出去。门口和清和另外两个属下还是头一次见到老板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木鸡样地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说过,玩得太过分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和清,”他冷冷地盯了一眼和清,恨声道:
“无论花多少代价,给我踩死她!这个女人,我要她这辈子,不,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也翻不过身来!”


24. 天堂重逢

雨又开始落下,虽是梅雨季节,君凡却觉得,今天的上海雨水似乎特别多,而他的眼泪,似乎也是特别的多。雨丝连同她的泪,一连串地全部下到了自己心里,他喘不过气来了,他就要爆炸了!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他,要怎么才能让她毫不顾忌放心大胆地只爱他?错误的开始,难道就注定陷在这个错误的深渊里出不去了?单手开着车,君凡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前方,脑子混乱一片,全是梁丝言痛不欲生绝望哀伤的模样:
“我不要这样的爱情!我不要这样的爱情!我只想要你!全心全意只爱我的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如果你的爱只能让我难过,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不要了……”“哗啦”一阵东西落地,满桌子的瓶瓶罐罐顿时碎落一地,他吓得赶紧扑上去看她,她摔坐地板上,整个人萎顿成了一团,只有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无声地昭示着她的难过,她的倔强,她的任性。他恼了,他疼了,他愤怒了。他愤怒地摔开家门,怒吼道:
“我去证明给你看!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有做!”证明?需要证明的不是她,而是他啊!他开始怀疑她的爱,她真地爱他吗?如果真的爱,为什么不信任他?为什么不信任他!他脑子里像是生了团火,轰隆隆地灼灼燃烧着整个神经,开车的手因为气恼变得不稳,他就像个没头苍蝇样在大雨里胡乱地闯荡。
“君凡!”车窗外似乎有人在叫他,“君凡!萧君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深入到耳际,他一下子惊跳了起来。抬眼四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水汽,天和地俱都笼罩在雨水中,看不清,他什么都看不清!伸手死命擦了擦车窗,眼前明亮了很多,天哪,是她!梁丝言!是他的梁丝言!像个迷路的孩子样慌张地在雨水里乱闯,边走边哭边无助地四顾。傻丫头!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这样折磨自己?怎么能这样折磨他?!他不由自主地用力踩下油门,车子排开水雾往前奔去,渐渐地,向她靠近,就在她站立的十字路口,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轰隆的撞击声宣告着,一段故事已落幕……

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很多人,也能遗忘很多事,很多人。两年来,萧君凡还是想不通,如果注定了会以那样的痛苦结束,那么当初,他和梁丝言是为了什么开始的呢?难道不是为了爱吗?如果是,怎么如今想起来,心里却全是痛,全是恨呢?她怎么,能在他那样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刻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他呢?想起那天雨中的那场车祸,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伤心还是该庆幸,伤心她离开了他,庆幸他看清了她,她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生死的。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四个月零二十八天,那样漫长的岁月,久得他几乎快要把整个世界都遗忘,可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却还是发疯似地开始找她,啊,原来他睡得再久,也还是没能忘记她的。可她却走了,像她每一次的归来和每一次的离去,决绝得没有半丝犹豫,他出院后第一天回到家就知道,她是永远地离开他了。她清理了所有属于她的痕迹,干净的,一丝不落,连同那满地摇落的海棠花瓣,一起陨落在了他残破不堪的生命里。带着这样惨淡的心情,萧君凡就在07年飘雪的冬季,来到了梦幻一样的浪漫之都——巴黎。
说是梦幻,大概也只是乔思雨一个人而言,第一次到巴黎,第一次到香榭丽舍,第一次看见这么传说中古老庄严的凯旋门,乔思雨兴奋得哇哩哇啦只是乱叫。东摸摸,西看看,恨不得多长几双眼几双手,好把身边这一切都给看个够摸个够,相机是1G的内存,可现在仍然不够用,她根本就是看到什么拍什么,依和清的话说,她根本不该带数码相机,而应该带个摄像机来,把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全都给录下来带回去才好。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的大老板,和清见萧君凡的脸色不算是太难看,一直提着的心不由稍稍地放了下来。两年了,他的这位大老板变得离谱,话越来越少,脸越来越臭,心越来越狠,工作越来越卖命,钱也越赚越多。“君凡”的触手已经逐渐地由国内延展到海外,他们这次来法国,是专程来为“君凡”进军法国市场探路的。花了几天的功夫与“FOUR SESONS”的接头人初步谈了一下,合作意向还是很浓的,只是双方就股份和所有权的问题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和清作为主要的负责人,紧张是必然的,不过还好,看萧君凡的脸色并没有变得难看,他在心底真恨不得喊上两声“阿弥陀佛”。看来应该多劝他的老板往巴黎这样浪漫的地方走动走动,就算不能让他那张脸“拨云见日”,也不至于冷得千年不化。
然而相对于和清,有一个人则是没心没肺的,那就是同行的乔思雨,这个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女孩子,竟然一进公司就受到了大老板的特别关照,平步青云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进入了董事长办公室,记忆里,似乎只有一个叫梁丝言的女孩子才有这样的殊荣。哦,也不对,和清想起,似乎就连梁丝言也是在企划部打了一阵杂后才被破格提拔进去的。他不知道这大老板在想什么,说实话这叫乔思雨的女孩并不是很漂亮,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唇,一笑起来,只有那两个深深的酒窝最动人。与梁丝言实在是不能比的。那种上天精心造就的美女,他这辈子也就见过一次。他每看到乔思雨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梁丝言,看一次想一次,不知道,萧君凡在看着乔思雨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沿着林荫密布的大道一直往西,那座象征着胜利和荣耀的凯旋门便高高地矗立在了眼前。君凡一直很喜欢巴黎,这浪漫多情的城市能让百尺钢铁都化成绕指柔。他从前这么觉得。可现在在站在这一端遥望,他发现原来这凯旋门也不过只是个建筑,若论设计、建材、美观,这世界上其实能找到很多比它都出色的东西,自己从前怎么会觉得它很特别呢?身旁的乔思雨还在叽里呱啦地充分表达着她的兴奋,一会儿“哇”一声叫着“好漂亮啊!”一会儿“啊”一声叹道“天哪,我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君凡听得冷冷一笑,这没有灵魂的死物,也能给人带来这样的快乐吗?
“萧总,”乔思雨在人群深处举着相机冲着萧君凡大叫,“要拍照吗?风景这么好,我帮您拍张照吧?”她开心得忘了形,也不等萧君凡回话,就自顾地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君凡下意识地拿手一挡。放下来恨恨地瞪了眼乔思雨,自顾地就往前头走去。和清见了赶紧提步跟着,经过乔思雨身边的时候,自然不忘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目光。

今年的巴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丝言怕冷,要不是好友威廉一再要求她出来透透气,她这样的天气是宁死也不愿意出门的。不情愿地往前走了两步,丝言在看到凯旋门前的上坡时立刻心生恐惧,趁着前头的威廉不注意,立刻像只皮球样一步三跳地奔了下去。
“Hey,”威廉在丝言的身后大叫,“Silk,what are you doing?want to escape? ”三步两步奔到她面前,老鹰抓小鸡样提溜着丝言的大衣领把她抓了回去。
“你要……需运动!运动!你……白吗?”威廉操着生硬的汉语教训梁丝言,尽管已经跟着梁丝言学了将近两年的汉语,可貌似这个中法混血的大帅哥语言天赋实在差得离谱,硬是有本事把“需要”说成“要需”,把“明白”说成是“白”!她不如他“白”,她知道。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丝言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一边不满地嘀咕:
“天哪,威廉,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不喜欢运动,不喜欢走路,你干嘛非得逼着我出来?外头好冷,我想呆在我的床上,喝杯咖啡,听听音乐,上一上网看看帅哥,拜托,让我回去吧?求……”
“Stop!”威廉大叫,丝言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他听得一头两个大,赶紧出声制止,“慢一点,慢一点啊!”夸张的表情逗得丝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抬脚自顾往往上走去。出了凯旋门,再走一阵子就是全球著名的商业区,那个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地方,汇集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名牌货,一流的香水店,服装店,银行,公司,饭店……与东端的静谧安逸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丝言见前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心情不由跟着轻松了起来,她站在人群中招呼威廉:“Hey,Willam,I am hungry!”这种话可绝对要让对方听清楚,因此丝言这次没用汉语。威廉当然知道她的用心,但他喜欢看她这样撒娇。他抬眼扫了下周围,双手一摊,可怜兮兮地说道:“I am afraid the food here is too expensive ,and,我是个穷蛋!”丝言又笑了,美丽的脸上散发出点点摄人的光芒,威廉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稀薄了起来。笑着走近了她,他不满地盯着她,皱眉嗔道:
“Silk,别这样对着人笑,so terrible!Please!”威廉一教训她的时候就叫她“Silk”,一生气的时候也叫她“Silk”,这来源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语言学校的老师介绍她的时候,说她叫梁丝言,他当时就脱口而出“是蚕丝的那个丝吗”?于是叫她“Silk”,为着“Silk”这个名字威廉得意了好一阵子。不知是因为自己初见面时自己那口“流利”的汉语还是其它什么别的缘故。
两个人进了家雅致的中餐厅。这家面馆从外表看毫不起眼,可往往越不起眼的东西却越值钱。这家中餐厅的确很贵。乔思雨翻开菜单,看一碗拉面居然要230美元,她吓得差点坐不稳。偷眼看了眼对面的萧君凡,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心里放松了不少,反正是有人付账的。

君凡坐在餐馆里头往外看,大街上人头攒动,到处欢声笑语,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别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开心?这世界,独独只有他一个人是如此的难过。他把视线投向了门口,刚好一个高大帅气的混血男子带着一个女子进了来,那男子只穿了件浅紫色的毛衣,女子却是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整个人缩在大衣里,只留了一双眼睛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很明显,那男子把衣服全都包裹在了女人身上。他看着那两人往对面的座位上走了过去,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移动。他只觉得这样宠一个女人,爱一个女人的男人都是傻子。
点的东西很多,但君凡一口都没动,他不想来这种地方还吃着带着她的味道的东西,喜欢拉面,不要葱,不要蒜,不要醋,汤多一点,面软一点,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刚刚好她才爱吃。呵呵,怎么能这么挑剔?然后他就听见对面那男子在点菜:
“老板,两碗泡菜拉面,不要葱,不要蒜,不要醋,汤多一点,面软一点,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要刚刚好的!”君凡霍地站了起来,用力过猛把桌布也给扯了大半下来,汤汤水水连带着桌上的调料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汤水溅了老板一身,和清和乔思雨都吓了一跳,赶紧抓了餐巾给君凡擦拭。满屋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只看着前方。那两个人也没有抬头,静静地说笑着,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想着,如果他的身边有她在,他一定也能那样岿然不动地坐着,天荒地老,周围的一切事物也与他无关。

丝言他们点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很贵,虽然威廉一直叫说梁丝言是想把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真地进了饭馆又点这点那唯恐她吃不饱。威廉当然不穷,他是巴黎颇有名气的M&A专家,这是个听来就让人有点不寒而栗的职业,企业兼并,没有非凡手段和智慧的人自然很难在这一行立足,而WILLIAM HAN却做得很好。
丝言的胃口不是很好,自从两年前的那场变故后她的精神一直不好。萧君凡昏迷的几个月间她一直守在床边,没日没夜,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支撑了下来,代价就是失去了那个孩子并且从此疾病缠身,她那天昏迷后再醒来人已在法国。她到现在还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丝言,君凡醒来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来找你的!”然而他没有来。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回去过,看见了他醒来,看见了他砸烂了她弹过的钢琴,撕烂了她的照片,歇斯底里地说恨她。她又想起了萧天凯的话:“孩子,爱情重要的不是只有生死相守,而是,你无论生或死,都能让对方因为你活得更好。”还有杨英兰,她也在问她:“丝言,难道你忍心,让君凡一醒来就要面对另一场生离死别吗?”她当然不能,也显然没能让他活得好,她给他留下的,只有痛,只有恨,只有怨,这场精疲力竭的爱情,以她的放手,宣示了告终。

萧君凡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大麦茶,起身出了餐馆。和清见了,忙掏出钱包付了帐,着急着慌地同乔思雨两人追了出去。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飘飘洒洒的,点缀得本就华丽辉煌的街道更加风情万种。丝言看着窗外,喃喃叹息着:“下雪了啊。”饭也不吃,提起包包就要追出去。服务员恰在这时拦住了她:“Excuse me,madam,is this wallet your friend’s?”那款式质地,明明是男人才会用的,自然不是她的,朋友?梁丝言有些惊讶,伸头看了一眼,顿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那钱包内侧贴着的照片上,赫然是她和萧君凡的合影。颤抖着怔在原地好久,丝言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抓过钱包冲了出去。
宽敞的街道游人如织,丝言狂乱地在大街上奔跑着。眼泪一股脑地涌出眼眶,风一吹,顿时凝在脸上,好冷,好凉。唯有一颗心却是滚烫。他来了,是他来了!为什么来这里?来找她的吗?是来找她的吗?她的萧君凡,还会记得她吗?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无助地四顾,没有他,哪里都没有他!就算同在一片天地里,她也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她蹲在地上哭泣,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肤色的人,或蓝或绿的眸子都在盯着她,然而她像个孩子,放肆任性地哀声哭着。威廉拨开人群走近了她,脱下身上的大衣,他将她连头带脚都包裹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在他的外衣下渐渐地变成呢喃抽泣,威廉这才低声地在她耳边安慰:“Silk,honey,don’t cry,don’t cry ,please!”

豪华的大酒店内,萧君凡却是一夜无眠,他躺在柔软雪白的大床上,听风从窗外掠过,低低的呜咽声,怎么就是觉得好似她在哭泣,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梁丝言的样子,两年了,原来她的笑,她的泪,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没有忘。不能爱,那么就恨吧!可是怎么没人告诉他:原来恨比爱,更让人觉得痛苦。实在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翻身下了床,他给自己开了瓶红酒,依旧是昂贵的Tanrasi,可入口尽是苦,尽是酸,尽是涩。打开阳台的门,冷风卷着雪花迎面扑来,他觉得自己又能喘气了。干脆端了酒杯,一个人对着白茫茫的天地自斟自酌,巴黎的夜依旧辉煌,塞纳河横亘在眼前,就像是天上的银河般,粼粼地闪着人工制造的眼睛。君凡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好一阵子,觉得自己像是醉了,开始流泪,开始自言自语。风从身边过,模模糊糊似乎听见他在低声抽泣:
“我恨你……我恨你……我想你……我想你,我爱你啊……”哦,傻瓜样的人啊,爱怎么这么难出口,非要喝醉了才能说出口呢?


25. 重返上海

好好的一段旅程却被一个小小的钱包给搅黄了。看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君凡和和清,乔思雨心底简直丧气极了。巴黎,就这样要说再见了,真舍不得!依依不舍地打量了一眼床上的行李,她懊丧得恨不得大声骂上两句:混蛋,不就是张照片,至于这么要死不活的吗!但她不敢!这个时候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萧君凡心情不爽到了极点,现在去惹他,不是等于自找死路吗?三个人默默地正一片愁云惨雾,门铃恰在这时响了起来。
“I am sorry to disturb you,sir ,but a gentleman let me deliver this wallet to you!”是有人把萧君凡的钱包送回来了!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口,萧君凡一把从服务生手里夺过了钱包,然而只是一瞬间,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照片没有了!她的照片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便利贴,纯白的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中文:
“照片拍得不错,我留下来当作谢礼,萧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不介意?他怎么能不介意呢?他唯一在意的,唯一想要的,只是那张照片,只有那张照片啊!

黄昏时分古老的塞纳河畔却开始活跃了起来,巴黎的冬天好冷,萧君凡从车里向外看去,暮色沉沉地压在眼前的公寓上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却始终不见那个叫做韩威廉男人出现。抬腕看了下表,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小时了,他拉了拉领口,焦躁地喘了口气。
“那先生叫韩威廉,是塞纳河畔有名的绅士,他风度翩翩,是我们酒店俱乐部的VIP,我们都尊称他韩先生。”他想起今天早晨那位法国男孩对韩威廉的描述,关于这个男人,他临行前听父亲提到过,他是父亲一手培植出来的企业兼并专家,虽只有33岁,但手段老辣,城府极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他对这样一个人物没有好感,因此虽然萧天凯临行前极力要他会一会,他还是一直敬而远之。想不到现在人家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不仅如此,更拿走了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萧君凡是个聪明人,他直觉到韩威廉来意不善。
抬腕再看了下表,萧君凡的脸色又暗了几分,打开车门下来,他开始细细地打量这栋三层的旧式公寓,浅黄色的墙壁已有些斑驳破旧,入口拱门也略显低矮,但因周围都是些低层建筑,所以采光还好。他小时候常来巴黎,知道这种房子旧虽旧,但地处塞纳河畔,又与凯旋门和香榭丽舍毗邻,是很贵的。看样子韩威廉还是一个很享受的人。信步踏了进去,楼道里寂静一片,噔噔的只有自己低沉的脚步声在耳边来回回荡,他心里的落寞凄凉不由自主地又多了几分。

门铃响的时候梁丝言正趴在沙发上看红楼,以前她就喜欢看,但萧君凡总拦着,他说这样凄迷哀伤的东西,看多了只让人伤心。他不喜欢看她伤心,他喜欢她笑。现在她也在看,正读到黛玉葬花那一段,看“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有点物伤其类。她想回去,她怕自己在这里待得久了,萧君凡会真地把她忘记,她还没有忘记他,当然也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她身体不好,愈发变得像是林妹妹,只担心等不到春尽红颜老,却是花落人亡他不知了。捧着书本正在发呆,萧君凡来了。
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梁丝言,萧君凡一下子呆了。丝言,他的梁丝言,又遇见了,还是遇见了,终于遇见了!两年不见,原来是到了这里啊!他知道她在法国,却并不知道原来就在巴黎!怪不得萧天凯一直让他来巴黎走走,原来她在这里!可见到了又怎么样呢?他看着她,泪眼模糊,心痛如绞,浑身轻颤,却再也迈不出脚步奔向她,拥抱她,亲吻她。痛和怒,痴和爱,怨和恨,惊和喜,像是一道划破夜空的流星,在他的眼底一瞬间纵逝。他冷冷地扫了一眼犹自呆若木鸡的梁丝言,退了一步站定,淡淡地道:“对不起,我想我找错门了。”抬脚就要转身离去。然后就听见她在哭。原来来是来了,却不是来找她的!不是来找她的!他放弃她了,不要她了,是真地不要她了!她看着他一步步退离自己,瘦削颀长的身上罩一身灰褐色的阿玛尼大衣,脸庞英俊儒雅,如从前一样潇洒迷人,却平添了几分稳重清冷。时光和挫折带走了他的青春飞扬,却赋予了他另一种成熟儒雅,魅力十足。君凡!她用尽力气想要开口叫他,可叫不出口!他眼里的冷冽抽走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她没有办法叫出口!
萧君凡啊萧君凡,威廉看得忍不住摇头叹息,我这么费心地把你引来,你为什么不抱抱她?为什么不多看看她?你有眼睛,该看到她瘦了,病了,流泪了,这样残忍地对她,我怎么能,放心地把她还给你呢!他走近了梁丝言,拥抱她,亲吻她,本只是个西式的安慰之吻,却因为萧君凡的去而复返而加深了,他看着楼梯上脸色铁青的萧君凡,知道这第一仗,自己大获全胜了。

红色雪铁龙似是一团熊熊的火焰,带着嗜血的冲动飞速地狂奔在巴黎的夜色中。萧君凡在生气,萧君凡在发抖,萧君凡在流泪,可没有人理会他,他也再没有力气理会别的人!啊,原来离开一个人并没有那么的难,眼一闭,心一横,不就离开了吗?怪不得每次总是她抛弃他,原来竟然这么容易!他想笑,可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转瞬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不知是哪,远远地飘来Eric Capton那首凄婉动人的《泪洒天堂》,君凡朦朦胧胧中,只是跟着歌声一遍遍地在心里反问:
如果我们在天堂重逢,你还会记得我吗,如果我们在天堂重逢,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丝言啊,为什么出现了?为什么又出现了,在我就快忘了你的时候,为什么又出现了呢?

昏黄的灯光照得满屋悲凉,威廉站在门口,心痛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梁丝言,满脸泪水,嘤地对着无人应答的电话一遍一遍地哀求:""妈,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求你,让我顺家,让我回家好不好?"回家?Wceecam笑得凄凉,原来他两年的努力,还不足以留住他!她想回去,一直都想回去.
"Scek,"他从背后抱住了她,柔声在她耳边安着."baby,if youurannagoback,come on!Go!Donot heactate! lbeeceveyounpanenta,yougncendandXiao,evenyonecawactinglongyouthene!Dontonyagain,pleaae!"等她?他会等她吗?会欢迎她回去吗?她无助地闭上眼,任眼泪无声地从两颊滑落......

儿子的身影进入到视线,萧天凯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这样费心地为了他,难道还是错了吗?当初是怕他担心丝言的病情,迫不得已说了谎,现在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了下来,他想安排他们见面,他却固执地宁愿抱着怨恨过活!他不要她,不听她,不看她,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一丝一毫都不准在提起.理由?除了不够爱,萧君凡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梁丝言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离开!不爱,不够爱,够了!他了解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接到了威廉的电话,"萧天凯看了眼身边的邱云,深吸了口气,一脸担忧地道,"丝言在巴黎一直闹着要回来!威廉说她饭也不肯吃,药也不肯吃,精神很不好,君凡也一样,每天抱着怨和恨苦苦支撑,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就让他们在一起,要死要活,总是无怨无悔!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我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好!"
"你什么也不用管."邱云看着遥远的天空,淡淡地语气坚定地道,"你儿子死活我管不了,但是我女儿不行!丝言,"提到女儿,邱云忍不住落泪了,她的宝贝女儿,丢在万里之外,她也不忍呀!"她要回来,我就接她回来!无论怎么样,你们不能再接近她,叫你的儿子,离我的女儿远一点,永远不要再接近她!"
"邱云,"萧天凯摇了摇头,一脸为难地叹道,"你难道就真地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吧?她,根本就是为了君凡才回来的啊!"

"君凡!"一见到萧君凡,欧迪忍不住开心地叫了出来,"回来啦?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行了吧!"君凡眼盯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还"

“怎么回事啊?”见老板一脸阴沉地进了办公室,乔思雨忍不住开始八卦,“脸色这么臭,又不是丢了钱包了吧?”
“你说话小心点!”和清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讽刺道,“乱说话,知道就是说天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缺心眼呢!”
“你……”乔思雨顿时气结,嚷道,“什么?缺心眼?你敢说我是缺心眼?”
我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和清冷冷一笑,瞟了一眼乔思雨,毫不客气地攻击她,”没有脸蛋,那就多动动脑子!那至少少说两句话,少惹人嫌!看你这副德性!我看,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等到梁丝言回来,看你的位置应该往哪里摆!
“你什么意思?”乔思雨一脸狐疑地看着和清,生气道,“你存心咒我对不对?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对不对!”
“对!”和清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冷笑道,“董事长办公室这种地方,空降队,是站不稳脚跟的!”乔思雨立刻气得说不出话来。哼,空降部队?谁说空降部队就站不稳脚跟呢?她知道这公司上下都看不起她,她学历一般,长相一般,出身一般就连英文也说得一般,可那又怎么样,找准了靠山,不一样比他们爬的快走得稳吗?只能地里正在咬牙,旁边的和清猛地推了一下她,训到:“发什么呆呢!萧总在叫你!”
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文件,在看看冷着脸坐在一边的萧君凡,乔思雨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在想什么?”萧君凡侧着头,冷冷地盯着乔思雨,厉声喝道,“整整一个上午,就弄出这些东西来吗?我早就说过不懂要问》!你很闲是不是,混日子么?!如果觉得"君凡"庙小容不下你,我绝不留你!收拾好你的东西,现在就可以给我滚了!”双手一推,那份文件连同桌上的其他用具顿时哗啦啦散落一地。
“我……”进公司将近半年还从来没见过晓君凡发这么大脾气,乔思雨一下子给他吓得红了眼眶,“我……对不起,萧总,我……我马上……马上重新做!”弯下腰刚想吧地上的文件捡起,和清领这萧天凯进来了。
“怎么回事啊?”萧天凯扫了一眼儿子,再看了一眼地上的乔思雨,冷冷地吩咐,“出去吧!”
“啊……哦!”一听老老板发了话,乔思雨立刻如获大赦,三两下抓起地上的文件奔了出去。
“这女孩子,”萧天凯盯了一眼儿子,满身火气,心下立刻有些明了。沉得住气?人都回来了,沉得起才有鬼!
“这女孩子,天真有余,聪慧不足,派不上什么用场!和清,去跟柴六艺说,我说的,把……”一时想不起这女孩旧爱什么名字,和清见状,立刻聪明地接口,“乔思雨!”
“哦,”萧天凯点头,吧乔思雨给调出去!”
“调出去?”和清吃了一惊,他的话还没这么准吧?“调出去的话,让谁补上呢?!”
“让谁补上?”萧天凯萧了,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办公桌,漫不经心地问道:”和清啊,这办公室里,原来的秘书是谁啊?”和清立刻会意,刚想开口,却已被萧君凡挡了回来:”你想干什么?“萧君凡眉头紧皱。
“我不干什么!”萧天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如果我没记错,梁丝言并没有辞职,也没有被开除!如果休假去了!假休完了,自然要回来工作!”
“我没有准她休假!”萧君凡立刻出言反驳。
“我准了呀!”萧天凯毫不示弱,“君凡,你生病期间,公司的事情是我一手操持的啊!和清,”他吧头转向和清,说道,“打电话通知梁小姐,让她明天回来上班!”抬脚网门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补充道:”君凡,你如果真地不喜欢丝言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她共事呢?”

“怎么还不睡啊?”见女儿这么晚还没有睡觉,梁文中有些吃惊,笑着走近女儿的床边,他宠溺地哄道,“宝贝儿,明天要上班的!”
“爸,”丝言一脸担忧的看着父亲,可怜兮兮地问,“你说,他会欢迎我吗?”
“当然会!”梁文中立刻点头,“我的宝贝女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棒最受欢迎的。”
“是吗?”丝言笑得有点凄凉,看他那天对她的态度,他怎么可能欢迎她呢?她深吸口气,哀伤道,“爸爸,我很坏,对不对?”
“胡说!”梁文中立刻板着脸否认,伸手吧女儿揽进怀里,柔声哄着:“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坏呢!”手触到女儿的背部,瘦得不成样子,顿时心疼得老泪纵横:“丝言啊,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准再任性了,知道吗?”
“知道!”丝言点头,这两年来,为了自己父母已经连心都操碎了,她再也不忍心让他们为她担心了,“我只想看看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任性,不会再让爸爸和妈妈担心,爸,”她伸手替父亲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放心吧,放心吧爸爸!”

不会有事?怎么会不会有事呢?才上班第一天而已,就已经有事在等着她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萧君凡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转过身去对着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他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狂跳,冷冷地吩咐身后的梁丝言道:“你的工作和以前一样,应该不用我再教你吧?我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个办公室,你就跟乔思雨还有和清一起吧!”让他回来可以,可有谁规定他不能有来年改革秘书呢?摆了摆手,萧君凡淡淡地说道:“行了,出去吧!”
“知道了。”梁丝言咬了咬牙,极力克制着眼泪,却还是在转头的瞬间忍不住流下泪来。早知道他不会欢迎她,可当面对她的冷淡,却还是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君凡,你还是我的萧君凡,还是那个萧君凡吗?
纤弱美丽的身影消失在实现,萧君凡立刻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活过来了,终于又活过来了!以为不在意了,怎么心却真么痛,这么疼!不是决定恨了吗?为什么看到她,客气地点头,客气地说话他却生气了难过了呢?拿到哦他还爱着人啊?还爱着她吗?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有爱人的勇气呢!闭上眼睛,他用力地摇头否认着。

乔思雨留下的事情实在是多。瞪大眼睛盯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和乱七八糟的电脑文档,梁丝言登时说不出话来,这女孩子,上班都不用做事的吗?
“不用惊讶!”和清抬头冲着丝言笑了笑,他对梁丝言的印象一直很好,态度也格外的客气。
“尸位素餐,就是说她了!”他毫不客气的讽刺,半点也不顾及乔思雨的面子,“你能者多劳,只怕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很辛苦的!”
“没关系!”丝言笑笑,“应该的。”眼瞟下身边的乔思雨,气得七窍生烟,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和清是懂事长助理,级别比她高,想好好的过日子,还是安分点好。恨恨的踢开椅子坐了下去,乔思雨冷不丁地瞪了梁丝言一眼。
“喂,”见梁丝言端着水杯过来,乔思雨立刻拿起桌上的杯子,颐指气使的吩咐。“去给我倒杯水来!”
“啊?”丝言一怔,也不在意,接过水杯,笑问道,“你喜欢冷的还是热的?”
“哈,”乔思雨一声怪笑,斜着眼睛盯着梁丝言反问,“你这人真是奇怪,有人喜欢冷还是热?当然是不冷不热的啦!”
“你自己没有手吗?”和清冷笑,不知死活,说的也就是乔思雨了。“我劝你还是自己起来,免得闯了祸,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要你多管闲事!”眼瞟到里间的萧君凡,乔思雨立刻横了起来,哼,萧天凯都动不了她,更何况是你小小的和清?她瞪了一眼梁丝言,厉声喝道:
“还不快去,叫你帮忙倒杯水而已,懒成这样!”抬头向里一看,正对上萧君凡冷冷清清的笑容,立刻变的更加得意。她见过的萧君凡,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习惯笑成这样的。她骄傲的站起来,象只开屏的孔雀样,缓缓的一步步走到了饮水机前,看着梁丝言往水杯里灌水。
“梁丝言!”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丝言惊得手一抖,滚烫的水骤然落到了手背上,她烫得不由把手一松,水杯登时跌落在地毯上。
“啊!”耳边一声惊叫,萧君凡立刻紧张的跳了起来。
“梁小姐,你没事吧?”和清自然紧张梁丝言。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萧君凡人已到了门口,紧着声问:“烫到了吗?烫到哪里了!”
“没事!”乔思雨立刻巧笑着迎了上无,“没烫到!就是可惜了这张新换的地毯了!”
“你有什么毛病?”萧君凡霍地把头转向乔思雨,厉声吼到,“我是问人!谁问你地毯了!”眼飘向墙角里的梁丝言,捂着手站在那里,显然是烫到了,关切的话在嘴边饶了个圈,却终于还是变成一句严厉的训斥:“还不快给我把地毯檫干净了!”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静谧一片,萧君凡坐在办公桌后,偷眼看着隔壁秘书室里的梁丝言,独自一人,低着头一丝不苟的檫着地毯上的水迹,真是疯了,让她檫就檫,那破毛巾能把地毯里的水吸出来吗?她就是故意要他难受!故意要他心疼!故意让他受不了对不对!
“不要檫了!”他冷冷的站在门口吩咐。“公司里有清洁阿姨,打个电话叫她们上来弄!”眼触到她美丽清冷的脸庞,一颗心顿时有惊又痛,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看她,他背对着他甩下一句话:
“吃饭去吧!”

萧君凡的身影一步入员工餐厅,人群立刻一阵哗然:“那是谁啊?天啦,老板来吃员工餐,第一次见耶!”
“就是就是,今天什么日子啊?公司有是深入基层体验生活的活动没有啊”
“胡说什么呢!大老板心情好,摆摆样子罢了!”
... ...
七嘴八舌一阵议论。和清挨着梁丝言坐着,见萧君凡过来,赶紧起身让坐:
“萧总,您坐这儿吧!”
“不用!”萧君凡在梁丝言的对面坐下,淡淡道,“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不动,和清盯了一眼身边的梁丝言,也只吃了几口米饭,菜一律没动。
“不好吃吗?”他问梁丝言,想着既然你不问,那我就帮你问了吧!
“没有,”丝言笑笑,刚想说“很好吃”,门口忽然又是一阵骚动,韩威廉在一片“哇塞”“好帅”等等诸如此累的赞叹声中来到了丝言面前。
“你的午餐!”威廉把手里的便当帝给梁丝言,笑道,“知道你难伺候,特地跑了很远的路买的,菊花鲤鱼汤!”
萧君凡的脸上登时闪过一抹冷笑。站起来走到夹道上,阴冷地讽刺道:“上班还要带保镖,梁小姐够娇贵的呀!”
“William,”丝言气急,瞪着韩威廉叫道,“你干什么呀!这是公司呀!”
“我知道!”威廉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摊开手掌,几颗白色的药片正静静地贴在他的手心。
“把药吃了!”他收起笑脸,显得一本正经,“如果你以后再不带药,我就每天送到你公司来!”见丝言咬着嘴唇不肯动,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
“丝言,我明白你是不想让他担心你,可你在生病,这样讳疾忌医,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听话!”他轻抚她的发丝,低声哄道:
“把药吃了,好不好?”


26. 焚心似火

上海的冬天远不如巴黎让人觉得舒适,巴黎属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非常适合丝言养病。乍从巴黎返回上海,她难免有点不适应,才不过几天,人明显又瘦了一圈。威廉斜靠在脚踏车上,眼看着梁丝言从家门口步了出来,一身乳白色羊绒大衣,衬得人愈显苍白。他想起这两年与她的相处,觉得,梁丝言虽外表懂事,很多方面却仍然像个孩子。她非常挑食,不喜欢的食物吃过一次绝不再吃,喜欢的东西却能持续吃上一个月两人个月甚至是一年半载,吃腻了则打死不再碰。她很不爱运动,也极不擅长运动,她很怕吃药很怕进医院,一看见药和医院立刻就头也疼脑也疼。他不知道梁丝言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毛病”,萧君凡必须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他太宠着她,也太放纵她,觉得梁丝言挑食是娇气,怕运动和进医院则是娇气,怕运动和进医院则是娇弱,而且萧君凡有钱有能力,她喜欢星星也会想办法为她摘下来,虽然梁丝言从来没有过任何无礼的要求。丝言是个惯于守拙的人,对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和讲究,也正是因为这样,萧君凡才愈加宠她,他把满足她也当成自己的快乐。
在萧君凡眼里,梁丝言的一切缺点都不是缺点。
从家到公司有点远。丝言看了一眼面前的脚踏车和韩威廉,一脸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以不骑吗?”威廉一脸爱莫能助地摇头。威廉跟着萧君凡这一点非常不同,这两年来他虽也很宠她,但宠而不腻,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看似无力,但绝对对她有益。
“你如果不每天吃药,不想隔三差五地进医院,那你就得勤快点!”威廉笑着站正,将车子单手调转方向,“走吧,再磨蹭,你恐怕待会就得迟到了!”丝言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了脚踏车。两个人一个跑步,一个骑车,慢慢地往公司方向跑去。

冬天的早晨,四处都是清冷一片。打眼望去,阳光有点薄,有点懒,空气都微微显得透明。萧君凡坐在车里,眼扫过路过公车站牌,不由自主地总想起从前,从前梁丝言也常常站在家门口的站牌上,翘首眺望一会儿公共汽车,然后随着众人登上去,沿着他走过的路线,看着他所看过的风景,和他虽不同车,但走的却是同一个方向。
车子开得很稳。自从车祸以来萧君凡尽量已经避免开车。老陈看他只是看着窗外发呆,本来想说个笑话逗他笑一笑,却在眼看到路旁的梁丝言时冷不丁地闭了嘴。
萧君凡也看见了梁丝言和韩威廉。两个人,合骑一辆浅蓝色的脚踏车嬉笑着穿梭在人群里。韩威廉一脸快乐地骑着车,梁丝言坐在前头,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温暖美丽的笑。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黑色奔驰在面前戛然停下的时候,韩威廉吓了一跳,手一松,立刻连人带车倒在了路旁。丝言手猛地被车头压到,忍不住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韩威廉紧张了,赶忙从地上拉起梁丝言,“碰到了吗,丝言?是不是碰到了?”丝言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世,刚好对上萧君凡冰冷阴沉的笑容。她心头突地一跳。
“八点零八分,”萧君凡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冷冷地说道,“八点三十分,准时到酒店会议室开会。”他突然间把下午的会提到早上,丝言吃了一惊,这里距离酒店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二十分钟内到达,显然不太可能。他在故意为难她。
“萧先生的公司很特别啊!”韩威廉冷笑,一脸讥诮地道,“就算酒店是你自己的,连倒会都要在哪举行,是不是太奢侈了?”
萧君凡一下子笑了起来,满脸的阴沉不屑。
“韩先生很闲啊!”萧君凡嘴角轻扯,冷笑道“一天到晚只会围着女人转不算,竟然连别人要在哪里开会都关心起来了!”
韩威廉立刻毫不客气地顶回:
“萧先生也挺操心啊,连我一天到晚围着女人转都知道!不过,我看您是多心了!”他盯着萧君凡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笑着,“我有钱,有时间,有地位,当然,跟您比那实在算不得什么,便最重要的是,我有闲情,有闲心,就算十年不工作,也可以陪她天南海北,让她活得轻松自在。所以,”他扫了一眼身边的梁丝言,再扫了一眼萧君凡,冷冷地总结道:
“您实在是没有为我担心!”萧君凡顿时气得说不出来,恨恨地盯了一眼梁丝言,转身拂袖而去。

“你是怎么搞的?会议马上开始了,你居然跟我说文件没带?”豪华的酒店会议室里,传来萧君凡暴躁严厉的训骂声,门口的服务生听得心一哆嗦,偷眼望了一下老板面前垂头而立的梁丝言,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老板今天心情不好。老天保佑他大吉大利,千万不要撞到枪口上啊!
“你们是怎么交接的?要我教你吗?还是干脆什么工作都不用做,回去度假好了?!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啊?我不管,你去偷也好,去抢也罢!会议开始之前,给我把文件交上来!听到没有?”实在是气得七窍生烟,萧君凡简直有点儿口不择词。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怎么会同意要把她留在身边?以为刚刚和她讲电话是那个什么该死的韩威廉,谁知细细一听,竟然是郑昀成!郑昀成,郑昀成,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钝刀一样割得他的心阵阵抽痛!
“后天就回来了吗?好啊,我去机场接你!知道啦,多穿衣服,注意保暖,不要太早出门,手套和帽子都要戴,要打车而千万别坐公车,郑昀成,我发现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啰嗦!”她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听得他几乎浑身冒火。
不可否认,他对郑昀成的敌意远比对韩威廉来得强烈。虽然憎恨她那么狠心地离开自己,可是潜意识里,他其实还是愿意相信,她是爱着自己的吧?
他觉得梁丝言心里其实有个食物链,从郑昀成,他,再到韩威廉,能量逐渐递减,他在她心目中比韩威廉重,可却永远比不上郑昀成。光是初恋情人这一项,就足够让他私下心酸好几天。
可现在那个男人居然就要回来了!他有些坐立不安。看她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萧君凡不知怎么一下子觉得心被狠狠地抓了一把,那感觉仿似郑昀成这次回来就是要再次跟他抢她一样!他心浮气躁,正苦于找不到借口发作,刚好就听见乔思雨在大声质问梁丝言为什么不带文件。
他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对着她吼,对着她叫,看她只是垂着头默默承受,心便越恨,越痛,嗓门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她一点也没有变,像从前几乎每一次争吵,赌气的时候一样,越生气越沉默,越委屈越能忍,沉默是她对抗他最有力的武器。
“我不要这样的爱情!我不要这样的爱情!我只想要你!全心全意只爱我的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如果你的爱只能让我难过,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不要了……”记忆里,那是她惟一一次那样严厉尖锐地质问他,那质问让他痛,让他恨,让他悔,可有谁知道,除了在她家乡的那句“我爱你”,只是她惟一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想要他!她在乎他!
可她现在却只会对他沉默。为什么这样?明明错的是她,怎么赶紧像是他犯了罪?他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心里不断找借口原谅她的自己!那一场痛彻心扉的爱情,让他觉得筋疲力尽,他不能再让自己继续爱她!
“对不起。”虽然不是她的错,丝言却仍然垂着头,一再地道着歉。他在痛,他在怒,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他不知道,这几天来,他的冰冷不屑,他的憎恨厌恶,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心痛和委屈,更是一点一滴的陌生和惧怕啊!他不知道伪装也是改变,既是伪装,本就能迷人心智,她不敢正式这改变,怕,这伪装原来不是伪装,怕他变得她不认识,更怕改变的不仅仅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不是没想过要对他解释,可是如果他真的变了心,这解释又有什么意义?除了爱,她拒绝一切拥抱的理由。
“我现在回去拿。”丝言吞了口气,可声音仍然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哽咽,“我现在马上去拿!对不起惹你生气。”话刚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跑。人刚到门口,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腿一软,差点一头栽了出去。
“小心!”门口的服务生惊叫,赶紧一把扶住梁丝言。萧君凡本来还侧着身子,头往里气呼呼地站着,这时听见门口的动静,三步两步地奔了出去。
“怎么了?”人到门外,手也不自觉地伸了出去,眼睛望向梁丝言,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心咚一声沉了下去。
“没事。”丝言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有气无力地微摆了摆手,知道是刚刚路赶得太急,心脏有些受不了了。张嘴猛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跑得太急,一下子有点喘不过气来。”萧君凡的脸顿时白了。
一个上午萧君凡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眼看着一张张嘴一阵开一阵合,脑子里看到的却总是刚刚一脸惨白的梁丝言。忍不住再把视线投向一边,只看见发丝轻垂,指尖飞动,键盘敲得雨打芭蕉般作响,休息了一会儿,倒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可他不知怎么就是静不下来。抬起手看了眼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于是吩咐和清:“先到这里吧,吃完午饭再继续。吩咐餐厅赶快准备,所有与会人员今天都在这里用餐。”

下了车的丝言就往酒店里狂奔,威廉推着车子站在酒店外头,眼看着梁丝言纤细的身影像只小鹿一样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心里抑制不住的苦涩落寞。
到今天为止,他在梁丝言身边待了整整两年。这两年,威廉觉得自己过得像个隐士。深居简出,清心寡欲,一切的行动和情绪都围绕着梁丝言转。生活像是一池清水,干净,透明,却清凉的直入人心。
他本不是一个会这样生活的人。在没有遇见梁丝言之前,他就像是草原上的一头孤狼,阴鸷、冷血、野心勃勃。兼并、侵略、吞噬,不惜以一切代价达到交托者也是他自己的目的。他脑中其实没有过多的道德观念,在他眼里,只要你有本事能避开法律底线,那么一切手段都可以拿来为目标服务。
现在的他实在不像他自己。他自己常常想,也许,他骨子里本不是只狼,而是只羊也说不定。他也许天生就该过羊的生活。
他总是习惯用欣赏猎物的眼光打量世间一切事物,第一眼看见梁丝言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变得好紧张,像是个乍从丛野山林进入钟鸣鼎食之家的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果收拾自己满身的泥土气息,只好束手束脚站在人前呵呵傻笑。他怕梁丝言发现自己眼中的窥探和觊觎。
梁丝言根本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危险都显得懵懵懂懂,毫无防范。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家调教出路的公主,那样单纯、太真到让人几乎时刻不敢掉以轻心的地步。可也就是这样纯真的女人,却偏偏有着一颗成熟苍老、可以看破世情的心。虽然不问,却仿佛从来都知道他是属于黑暗一样,什么也不说,只用她与生俱来的温暖阳光,一点一滴将他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她说他们是朋友,她要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他当时听了只是笑。可有谁知道,他心底有多么多么的憎恨“朋友”这个名词。他有很多朋友,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常常记不得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认识的,有多少身家,是不是会对他产生利用价值。
但她成了他的朋友。韩威廉为此常常觉得好笑,他怎么会交到梁丝言这样的朋友?一般情况下,狼和羊不是不能共处的吗?

“William Ham,法国籍M&a专家,中文名韩跃然,33岁,1975年出生在中国香港,父亲韩乔宇生前曾是香港小有名气的制药商,母亲是个法国女人,生前经常出没在九龙一带的夜总会和pub,1983年,也就是韩威廉八岁的时候因病去世。韩威廉9岁的时候随父亲移居法国,12岁时韩乔宇生意失败跳楼自杀了,韩威廉从此由福利院收养。他恨独立,也很刻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经济学硕士毕业,一直从事企业兼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欧迪顿了一下,吧伸手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沙发上的萧君凡,一脸担忧地道:“我们查到最近他跟‘方氏’的二公子方远星走得很近。据说,方远星知道韩威廉回国的消息时正在日本度假,当天晚上就乘专机赶了回来。方氏这两年来崛起的很快,一直跟我们对着干,这两人联合,对我们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不用那么紧张。”萧君凡一边玩着衬衫上的纽扣,一边冷笑道,“韩威廉前脚进了机场,后脚就有人把他的行踪都报告过了。派你的人继续盯着他,动静稍微弄大点,不过,”他站起身来看着欧迪,阴沉的眼神冷冽如剑:“小心点,不要让他察觉的太轻易!”
欧迪一时无语。早知道他不会放心韩威廉,却没料到人刚到上海,老底就已经被摸得清清楚楚,萧君凡做事,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君凡,你这么做,对梁丝言似乎不太好。”毕竟那是她的朋友。
“有什么不好?”萧君凡眼里几分讥笑几分不屑,“那样的男人她居然也能当朋友,可见她,远比我想象的更有承受能力。”

能在自家的酒店与董事长一起用餐,所有与会人员都表现得非常兴奋.笑容满面地交代服务人员注意事项,乔思雨刚想转身回餐厅的时候,就听见拐角处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
"吓死我了!"一个声音说,"你是没瞧见,董事长刚进会场的时候发了好大的脾气,声音大得整个酒店都听得见,可一转脸,又笑嘻嘻地要请大伙吃饭!他们这些高层啊,一会阴一会阳的,真搞不懂在想什么!"
"哼,你当然搞不懂!"另一个声音轻哼了一下,有些高傲地道,"你如果早来几个月,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啊?"前一个声音听来十分好奇,追问着,"说来听听啊!"
"你啊,没看见董事长是对谁发脾气,又为什么不发脾气了?傻啊,明摆着的事儿嘛!"
乔思雨顿时暗自心惊.细想了下,好似明白了什么,可又有点儿不大敢相信.轻轻咳嗽了两声,提步转了过去.
散会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丝言收拾好东西随着萧君凡步出酒店大门,天灰黄一片,想起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可能会下雪,心底不知怎么突地吓一跳.
"喂,你不走吗?"乔思雨站在车前冲着梁丝言大喊,"快点!让萧总等你,架子也太大了吧!"回身看向萧君凡,俊美的脸上眉头紧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不耐烦,又尖着嗓子催了一句"还不快点!"见梁丝言过来,自忆先坐上车,随手把车门往上一带,"啪"一声吓了丝言一跳.
"下去!"萧君凡脸色阴沉,冷冷地命令乔思雨.
"啊?"乔思雨一愣,这车子是萧君凡出事后萧天凯代为购置的,两排五座,十分宽敞气派.坐五个人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她不知道萧君凡为什么突然间变了脸.怔怔问:"叫......叫我吗?"抬头看萧君凡面无表情地坐着,立刻明白过来的确是在说自己,脸禁不住腾地烧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坐在哪里,一时间坐孔雀是走也不是,眼圈憋得通红.
丝言看得有些不忍心,微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们先走,我打车好了."边说边就去关车门,却被萧君凡冷不丁地伸手挡住.
"萧总!"丝言吃了一惊,表情几分惊几分惧,紧张说,"没关系,不用管我,我打车好了!"话没说完,就见萧君凡人已下了车,微一招手,早有人急急奔进店里,没一会儿,便从后头绕出一辆银灰色的宝马来.
丝言又是一惊,紧接着心里却一阵阵发紧,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起一,她以为这辆车已经报废了,没想到萧君凡却留着,不仅留着,看样子,也是常常用的.
"走吧."萧君凡瞥了一眼身边的梁丝言,语气淡淡地说道.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萧君凡开着车,梁丝言在身边坐着,美丽的眼眸看向窗外,只是默默地发呆.
天愈加阴暗起来,刚刚还是灰黄的一片,现在入眼却尽是铅色,风跟着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飘飘忽忽地便有雪花降了下来.
"下雪了."丝言贴着车窗,低低地冒出一句话,语气三分惊三分喜三分叹.急切地摇下车窗,一阵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萧君凡禁不住浑身一颤.
不冷吗?看了一眼孩子样扒在窗沿上的梁丝言,君凡的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这样,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喜欢,只要开心,她就可以任性地做任何事情.
远远的,街灯开始盏盏点亮.车子沿着渐次亮起的街道,缓缓地向前行进.渐渐的,两边的景色似曾相识,左右再折几个弯,终于曾经住过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君凡一惊,他怎么鬼使神差地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刚想开车离开,只听她轻声地问道:"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紧闭着的红木大门缓缓打开,吱吱呀呀,带着属于岁月的凝重沧桑,陡然间开启了梁丝言脑海中的时空隧道.
她一下子想起从前.自己曾经站在这栋房子里,喏,就站在那楼梯口,冷冽决然,毫不顾忌地告诉他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她想起,曾经也是在这栋房子里,她与他拥抱过,亲吻过,缠绵过,热爱过,争吵过,埋怨过,憎恨过......
想起从前,以为那时便是一生一世,才一转身,陡然间物是人非.她深吸了一口气,眼扫过满屋铺展的遮尘洋布,极力又极力,拼命又拼命地想要忍住泪.不能哭!梁丝言不能哭!然而她愈是这样劝告自己压抑自己,心却愈是揪紧了起来,疼痛像是只吹了气的气球,不断地在她心底膨胀扩大.她紧咬了咬唇,忽一下猛抽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扑扑簌簌地瞬间抖落了下来,君凡看得心痛如绞.长吸一口气,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在嘴里,咸咸的,隐隐带着丝丝苦味.
"丝言,"他实在没有力气伪装自己了,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美丽的面庞,梦呓般地轻叹口气,哑着嗓子喃喃问道:"你爱我,还爱着我对不对?"语气似在问她,却更好似早已经找到答案般地伤感无奈.
还爱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还是不信任他?仍然没有办法信任他吗?
她浑身微颤,却仍是低着头流泪,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她头一次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原来自己给他带来的,除了恨,便是这样赤裸裸的痛,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拥抱他,亲吻他,安慰他.她压抑着吸了口气,哀痛地唤道:"君凡......"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吻住她.吻她的唇,一如从前般地温柔缠绵,一瞬间,仿佛那过去的两年根本不是两年,而只是两天,两个小时,味道如此熟悉,心痛却如影随行,像是个持刀窥视的侩子手,时时刻刻提醒着昨天那悲痛惨烈的纠结与伤痛.
他很快从她的唇上离开.墨黑的眸子触到她凄凉绝美的面容,心一下揪得更紧,忍不住又再伸出双手抱紧了她.
"丝言,"他轻吻她,一下一下,湿润的唇连带纷纷而落的泪水一同滴落在她的脸颊,边吻边低声叹息着:"就算是地狱,我们也拥抱着一起去吧!"


27. 心如刀绞

原以为上海的冬天积不起雪,却没想到才一小半夜,地上的雪已有十几公分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发出清脆的吃重声。韩威廉坐在他的Toyota里,手夹着烟,盯着梁丝言归来的方向兀自出神。
那条本不算长的路途,今夜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好长好迷茫,一眼望去,也许是因为下着雪的缘故,任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头。
他想起了前天刚从广播里听来的那首中文歌,歌名叫《我真的受伤了》,心在想,这一次,他该不会真的受伤了吧?越想越可笑。
“你有一双不太讨喜的眼睛。”他想起梁丝言玩笑时曾经用塔罗牌给自己算过命,“看事情的时候,目的性太强,因此美女都会被你吓跑,桃花运不济,不过,嗯,你的财运倒是不错的!哈哈,”她笑了一下,得意洋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嘱咐:“苟富贵,无相忘啊!”说完“哈哈”“咯咯”又笑了一阵。那架势,仿佛自己已经坐在钞票堆里数钱一样。
现在想来,他觉得梁丝言一定是在自己身上施了魔法,要不然他怎么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两年来,一心一意,一双眼睛就只看到她了呢?
他觉得不可思议。

“好吃吗?”见对面的梁丝言一直不说话,萧君凡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问。
“嗯。”丝言笑着点点头,应道,“很好吃。”
“好吃为什么不多吃点?”他俊眉微蹙,视线掠过她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吃进去什么,这几天她都是这样,食量小得离谱,怪不得瘦成这样。
“丝言,”君凡轻叹口气,低下头来,轻声问,“这两年,你过得好吗?”两年来,他固执地拒绝所有关于她的消息,一旦有人提起,立刻就变得像是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
其实不用萧君凡的警告,光是想起他昏迷初醒的那段日子,一听说不见了梁丝言,立刻疯了一样不顾一切要回家,等真地回去了,找不到她,砸烂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摆设,人也死了大半,饭也不吃,药也不吃,成天成天只是灌酒,任杨英兰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也没有用。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有余悸,日子一久,人人都知道,在萧君凡面前,有关梁丝言的一切话题都是禁忌。
“很好。”她咬了一口面,笑着,“白天既要上课,又要去语言学校学习,有空还要去Wleelam的工作室帮忙,我很忙呢!呃,顺便跟你汇报一下,我的研究生课程已经结束了,现在法语跟德语都已经说得很不错了哦!”得意洋洋地冲着萧君凡笑了一笑。
“是吗?”君凡皱着眉,玩笑道,“这么说来,我是挖到宝了呀!”自顾咧嘴笑了一笑,刚要再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加薪呢”,就听对面的梁丝言轻吸了口气,低声地补充道:
“细想起来,也不是很好。因为太懒太贪吃,所以生了场小病。”君凡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有多小?”他面色惨白,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连声音都似乎在发抖。
她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手术前后的那段经历,连她自己都不敢多想,又怎么舍得让他知道?
“嗯,”她想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了笑容道,“反正不大就是了!啊,不说了,正吃饭呢!”掩饰着想去拿桌上的辣椒,却被萧君凡一把抓住了手腕,靠近手掌的一片皮肤青紫不一,根根血管都显得透明,他浑身一颤,发疯寻找到她的另一只手,,胡乱地撸起衣袖,顿时痛得倒抽了口气。
“小……小小的吗?”他颤声问她,只觉得疼痛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迅速地在五脏六腑间膨胀,他禁不住张大嘴巴急促地喘气。
“这,也叫小小的吗?”
“君凡,”她轻吸口气,忍住内心里的恐惧和难过,轻声道,“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浑身冰凉,身体隐隐发颤,实在是忍不住,倒抽口气,颤声道:
“不说这个了。我,我有些怕……”他的眼泪顿时滴落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长达两年的痛苦和憎恨竟然只是个误会和谎言,萧君凡一时间无法接受。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梁丝言那伤痕斑斑的手腕和形容间的无法掩饰的憔悴伤痛,他简直不敢想象她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生着病,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生活,除此之外,还忍受无穷无尽地来自于他的折磨和痛苦,他想到这里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这个他捧在手心里爱如珠宝的女孩子,为了自己竟然忍受那么巨大的灾难,而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两年来,只是怨恨,只是责怪,只是抗拒,为什么不早点去探探她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去看看她过的日子?他不是爱她吗?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吗?他怎么没有做到?为什么没有做到?为什么没有做到呢?!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责问自己,回忆在这一刻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波一波地汹涌向他侵袭了过来,昔日那些幸福、美好、疼痛、灾难,原来不是没有意义,她在他身边,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想到这些,萧君凡禁不住又湿了眼眶。

被萧君凡的电话从家里叫出来的时候欧迪已经准备休息了。他这一阵子相当难得,新交了个长得颇似蔡少芬的女朋友,居然也开始转性,正儿八经地做起居家男人来了。唠唠叨叨地套上衣服,他一边开门一边还在想萧君凡找他做什么。他知道萧君凡自从两年前跟了梁丝言,早就已经“从良”,晚出早归,乐得守着个大美人儿逍遥自在。现在都已经是午夜了,又是大冬天,他老兄有什么大事儿非得这时候说啊?正在心里头嘀咕,忽然眼前猛一道黑影,定晴一看,竟是萧君凡站在自家小花圃旁。走近了几步正要开口招呼,就听到萧君凡冷冷地冒出一句:
“欧迪,你是我的朋友吗?”欧迪心下怔,正要开口说话,萧君凡已侧过身来,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问:
“为什么要骗我?丝言的事,为什么要骗着我?”
“君凡,”领会到他问的是什么事情,欧迪慌忙出言解释,“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呵呵,”萧君凡冷冷一笑,语气愤懑凄凉,“真是伟大啊!这样为我好,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有什么感受?我心爱的女人躺在医院里与死亡为伍以医药为生的时候,我却因为一个谎言而在这里咒骂她鄙弃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感受!你们有去看过她吗?她……”他抬起手腕比划,声音隐隐颤抖,“她手腕上全是针孔……那个连吃个药都要我哄上半天的女孩子,她手腕上居然全是钢针扎过的痕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我……我今天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有没有想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独自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她该有多害怕紧张多绝望!是谁准你们这样为我好?谁准你们这样为我好的!”说到这里心痛巳极,萧君凡忍不住厉声大吼了出来。
“君凡!”欧迪无奈,长叹口气,语气沉重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知道你心疼梁丝言。可就是因为这样,我和叔叔才不忍心让你看到她生病辛苦的模样。你当时昏迷刚醒,每天都靠一大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谁敢告诉你梁丝言其实病得比你还要严重?告诉你她走了,你会痛,会恨,会委屈,但至少不会活不下去!你只想到你的感受,梁丝言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你父母又是什么感受?!唯一的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里,做父母的心里该有多痛这些你都想过没有?!依你当初那种情况,说实话我们根本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难道真地打算让梁丝言给你陪葬吗?君凡,你真地不想让她活了吗?”
萧君凡顿时无语,一颗心却痛得更是厉害。陪葬?她的病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丝言……好好的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虽然身体一直不好,可我一直以为就只是比常人弱了点而已,好好的,怎么会生那么病呢?”
“唉!”欧迪叹了口气,知道如今再也没有瞒他的必要,于是索性和盘托出:
“君凡,其实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却总觉得这话似乎不应该有我来说。丝言临行的前两天曾经交代过我,不要跟你说她的身体状况,也不要提她是为什么生病。她是为了你和你的孩子。当初车祸她惊吓过度流了产,又带着这样的身体日夜守着你,想要不生病,根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病毒感染所以染上了心肌炎,每天发烧,吃药,打针,生着病,却还要清清楚楚地面对你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她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你说丝言弱不禁风,可当初的她,其实表现得比谁都坚强!君凡啊,”见好友背靠着墙只是流泪,欧迪心里很不是滋味,长出口气说,“丝言的坚强都是因为你啊!如果你当时活不下去,梁丝言也就完了,你明白吗?!”

如果你当时活不下去,梁丝言也就完了,你明白吗?君凡,萧君凡,现在你明白了吗?明白她有多么多么地爱你了吗?为什么轻易地去相信别人?为什么没有坚定地相信她?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为什么没有抓紧她?银灰色的宝马呼啸着穿过灯火辉煌的街道驶入明暗不一的小巷,萧君凡的一颗心却依然澎湃得完全停不下来。砰一声摔上车门,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梁丝言家的门前。
“丝言,干什么还不睡觉?这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老式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隐隐地萧君凡竟能听到邱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他怔了一下,伸出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空。
“就睡了。”紧接着便是梁丝言的声音,“妈你睡吧,不用管我!”话音才落,就听里头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似是邱云进卧房时嘱咐了一句:
“快睡吧!人才好一点儿,别这么没轻没重的!”窸窸窣窣一阵后便是梁丝言特有的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
要睡觉了啊?君凡禁不住有些淡淡的失落,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么多么地想念她多么多么地想要拥抱她!可人到了这里,他却突然变得像是个初恋的少年般,迟疑地只是在心上人的门外徘徊。暗地里正在自嘲,忽听到耳边一阵脚步,门竟然突然开了。
“丝言!”君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梁丝言,惊道,“你怎么……怎么还没睡啊?”他说话竟然显得有些结巴,梁丝言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梁丝言歪着脑袋,眨眨眼睛狡黠地笑道,“我在等你啊!”
“等我?”萧君凡这回是真地吃惊了,反射性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猜的啊!”难得又看到萧君凡这幅傻傻的模样,丝言笑得更加厉害,“我掐指一算,说今天会有故人来,你看,这不就来了!”嬉皮笑脸地还要再说,却已被萧君凡拦腰一把揽进了怀里。
“坏蛋!”他把脸贴近她,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看到我上来了对不对?还敢诓我?皮痒痒了对不对!”说着说着就伸出双手要去挠她,梁丝言怕痒,萧君凡以前最爱用这招来对付她。果然,手还没碰到人,梁丝言早已经吓得钻进了房间。
“别闹!”眼看就要笑得喘不过气来,丝言一把抓住萧君凡的手轻声提醒说,“妈妈刚睡,小心别把她给吵醒了!”
“嘘……”君凡赶紧噤声,屏了好一会儿气才看见身旁的梁丝言又是一脸坏笑,知道自己又是被她耍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孩子还是坏得离谱!”语气虽是责备,眼睛去似熠熠发亮---她到底还是她,半点也没有变过。
“你不喜欢吗?”她仰起美丽的小脸,星星样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紧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我这么坏,你还会喜欢吗?”
“当然。”萧君心忍不住叹息。他怎么会不喜欢呢?这么美的她,这么好的她,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伸出手去轻抚她光洁柔润的脸颊,因是病中,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却因脸上带着快乐调皮的笑,不仅没有影响她与生俱来的美,反而平添了几分娇柔。
他看着她,倒不由自主的想起《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他的梁丝言,怎么变成了林妹妹呢?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抱起她走到床边坐下,把她放在腿上拢紧,一边轻轻摇着一边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话音才落,又似有若无地轻叹口气,喃喃低语道:
“只是,不要生病!要健健康康的,永远不要再生病,好不好,嗯?”见怀里的梁丝言乖乖地点头,又深吸口气,补充道:
“还有,丝言,”他把她转向自己,注视着她的眼睛柔和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是死,以后也不准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丝言,我要我们一起承受,再也不会让你辛苦受伤和难过,答应我,好不好?”
“君凡……”她没有办法不感动了,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安慰,“我没有事。不要这么担心,不要这么自责,梁丝言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你好了,我才能好,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要这么自责,好不好?”
“嗯,”萧君凡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嘴角,唇也紧跟着覆上她的,“我知道,我不是自责,我只是觉得好骄傲,我的梁丝言,”他抱紧她,长出了口气,喟然叹道:
“我怎么办,怎么才能不爱你呢?!”

依旧是早晨同一时刻,韩威廉跨上梁丝言专用的脚踏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家门。今天风有些紧,刮在身上,刺骨的冷。他拉了拉领口,想着不知梁丝言今天有没有多穿一点,虽然早已不是孩子,可她却那么那么地不会照顾自己,叫他放心不下。
这两年来都是他在照顾她,吃穿用度,事无巨细统统安排得妥妥当当,几乎根本不用梁丝言费心。
他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虽然萧天凯有付过几笔相当可观的“保姆”费,可谁都知道韩威廉愿意,两年他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
可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梁丝言就有点儿舍不得离开。那美丽绝伦的女孩子总是淡淡的。人也淡淡的,话也淡淡,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沧桑。他那时觉得心疼了。
车子叮铃铃脆响着拐了几个弯,很快便停在了梁丝言家的门口,他看见梁丝言开了门,微笑着从家门口步了出来。
露出笑脸刚想迎上去,耳边“啪”的一声响,身后一辆银灰色的宝马里,萧君凡面如春风般地从车里下了来。
“怎么又回来了!”丝言三两步从门前台阶奔了下来,身体一晃,直奔到萧君凡怀里。
“又想你了啊!”伸出双手圈住怀里的女人,君凡把头凑近了她,笑问,“你呢,有没有想我?”
丝言的脸腾一下红了。头闷在胸口,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没想吗?”萧君凡嘴角微扬,漂亮的眼睛里流动着醉人的光彩,“丝言,没想我吗?”见梁丝言垂着头不说话,立刻长长叹了口气,作势道:
“唉!伤心,以为你会想我呢!害我昨夜根本没睡着!”她听得好笑,摇头轻叹口气,正要说话,恰巧看见了站在路旁的韩威廉。
“Wleelam.”丝言笑着,欢快地冲他招手,“come on,I wanna intnoduce my lnlend to you!”竟对他半点也不避讳。他走近他们,笑容显得僵硬。
“韩先生久仰。”萧君凡笑着,脸上表情柔和。她在他身边,他觉得好安定。他已不是二十八岁,虽只是两年,现在却显得尤其沉稳,与敌人对阵越来越不着痕迹,让人常常摸不到头脑。反而是韩威廉,不改往日的高傲不羁,冷冷地吐出一句:
“萧先生客气。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见你,万分荣幸。”
然而萧君凡却只淡淡一笑,回头看向梁丝言,柔声吩咐:“丝言,外头好冷,去一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好啊!”梁丝言点头,脸上的笑容在阳光底下,越发显得璀璨夺目。韩威廉看得清楚,脸上虽在笑,可一分一分渐渐地冷,心像给人戮了一刀,致命地疼。
“我先上车了哦,威廉!”她笑着跟他打招呼,转头看向萧君凡,玩笑似地嘱咐,“萧总,威廉是我的朋友,不准你对他凶哦!”
她始终记得他是个十足的醋坛子,萧君凡忍不住好笑,假意咳了两声,憋着笑:“知道啦!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快去吧”便盾梁丝言嬉笑着跑远。威廉忍不住低低地冷笑。
“丝言,我们现在是朋友吗?”他想起初相识时,他曾经问过梁丝言这样的话。
“当然是。”她即刻停下步伐,一脸惊愕地盯着他问,“不是朋友,为什么要一起相处呢?难道,这之前,我都不是你的朋友?”
他一时错愕,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是朋友!我只是不放心……现在跟你确认一下!”
“那现在放心了?”梁丝言笑着,开心地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一辈子的朋友?哈哈,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她便说过,要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不是别的,只是朋友。他有些恨,有些恼,原来一开始,他就把自己挖了个坑给埋了!
朋友?朋友怎么有份拥有那样无条件的柔顺乖巧?朋友怎么有份看到她那明亮得比星星还要动人的笑?他冷笑着:
“‘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萧大总裁说这种话,韩某受宠若惊啊!”
“不必客气。”君凡笑着,淡淡道,“韩先生这两年来照顾我女朋友很费心,萧某感激不尽,有机会希望能请韩先生吃顿便饭,聊表谢意。”
“好啊!”韩威廉应着,歪着脑袋冷冷道,“什么时候萧先生有空,韩某一定赏光!”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君凡又笑了一下,转身往车子走去,朗声道,“韩先生大驾光临,萧某一定倒履相迎!”客套话说得滴水不漏,目送着银色宝马上眼底逝去,韩威廉忍不住无声地冷笑,转身正要离开,忽听身后哈哈一声笑,竟是方氏集团的二公子方远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28. 针锋相对

银灰色的宝马在公司门口停下的时候乔思雨正站在厅里和接待员小泰说笑,两个女孩子脸色一朝外,盯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士正在小声议论,忽听前头一阵哗然,抬头一看,竟是萧君凡挽着梁丝言的手步了进来.
"哇......"小泰兴奋地叫着,身体来回摇晃,"是老板和梁小姐耶!天哪,终于和好了!好棒哦!"
"什么和好?"乔思雨错愕,瞪大眼睛结巴道,"难......难道......他们以前真是一对吗?"
"当然!"小泰点头,表情和语气依旧十分夸张,"你来得晚不知道,老板和梁小姐以前可是我们公司公认的钻石级情侣,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要不是两年前的那场车祸,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呢!"叽里呱啦地还要再说,就看乔思雨脸色惨白,赶紧关切地问道:"思雨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顿了一下又想起前阵子听说乔思雨跟梁丝言不对盘,老想着办法要把人家踢出去,心里虽有些幸灾乐祸,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出言安慰:"放心啦,梁小姐人很好,虽然是老板的女朋友,可一点架子也没有,工作也很认真,不会找你麻烦的!"嘴上说着,心里却巴不得梁丝言最好能找点儿苦头给乔思雨吃吃.乔思雨这个人,说好听点是直率,说难听点是没大脑,属于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型,想到风就是风雨就是雨,私下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再说和清说的也不错,"君凡"这种地方,根本容不下所谓的空降陪队,当初以梁丝言的学历,外貌,能力,被人知道是老板的女朋友尚且饱受排挤,何况她呢?她实在不算出色.刚进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看她的表情都像在看外星人,扫地的阿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小心把污水溅到她的白裙子上,竟不道歉,看她惊叫,还说"鬼叫什么,以为自己多金贵啊"!
萧君凡那时刚好听见,二话没说,摆摆手示意和清赶人,于是扫地的阿姨走了,乔思雨却一下子抖擞了起来.明白这大老板的确很偏袒自己,愈发的肆无忌惮,她生性粗劣,教养有限,大学刚毕业本就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加上又有人捧,渐渐地连在萧君凡面前都不在收敛,有人说起,萧君凡也只冷冷一笑.
她不知道萧君凡为什么这样纵容自己,却也预感这纵容是偷来的,根本不可靠,于是混一天是一天.
现在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看着萧君凡牵着梁丝言的手笑容满面地走进大厅,听着周围的人"萧总早","梁小姐早"这样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心觉得不舒服,好像自己被骗了、耍了、抛弃了、利用了.总之就是不舒服!
"萧总."乔思雨站直了身体,有些勉强地笑了一笑,"早上好."目光投向梁丝言,却是冷冷的,也不招呼,不咸不淡地笑了一笑,梁丝言也不在意,眼扫了一下萧君凡,不约而同地紧了紧牵在一起的手,提步向前走去.
"他不喜欢我."丝言笑着,与君凡并排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她不扭头,玩笑道,"你得罪她了是不是?"
"我没有."君凡也笑,语气却极认真,"古人都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除了你,死也不敢得罪其他女人!"
她忍不住好笑摇头,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说,这个乔思雨很得董事长的宠呢!"
"你......"君凡气结,转过头来瞪她,"人家胡说八道,你也相信!我为什么偏着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丝言,思雨,明明是不同的意思,他却硬是能从中找出这两个名字的相似之处来.他第一次听到"思雨"这个名字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待回头见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女孩,心里立刻愤愤地感到不平.这个如此平凡的女孩儿,怎么也能叫这么精致的名字?但很快他又开始嘲笑起自己,好听的名字,她叫得,为什么这个女孩就不叫得?!心里这么想着,越发愤愤不能自己,她不在,气愤无处宣泄劲,只好一股脑地统统发到乔思雨身上.
看乔思雨那样放肆无状的活着,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仿佛看到离开他的梁丝言,便也同她一样堕落.

其实欧迪倒觉得,萧君凡根本是宠梁丝言宠得太用力,一时半会儿收不住,潜意识里转移到了乔思雨身上.
他由此觉得爱情真好可怕,看萧君凡走火入魔的模样简直不寒而栗.他皱眉头盯着办公桌后的萧君凡.
"病毒性心肌炎,细菌性白喉杆菌,溶血性链球菌,肺炎又球菌,伤寒杆菌,柯萨奇病毒,艾柯病毒,肝火病毒,流行性出血热病毒,流感病毒等病菌均可导致."
诱发条件如下:①过度运动;②细菌感染;③妊娠;④其他:如营养不良高热寒冷过度饮酒等等."萧君凡眼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皱脸绷得一丝笑容也没.
"不用看了,"欧迪叹气,"除了第一条和过度饮酒以外,其它都是你家宝贝梁丝言生病的原来!我说君凡,"欧迪皱眉,调侃道,"你这么认真不是要改行学医吧?"
"不行吗?"萧君凡头也不抬,直愣愣地冒出一句:"我请的心脏专家明天就到了呢!跟她学学,有备无患啊!"
欧迪顿时无语.

豪华的大酒店内人头攒动,史文松站在人群中,一边猛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紧张地大叫道:
“客房部经理呢?客房部经理到了没有?鲜花,水果,欢迎卡都放好了?从今天起26楼全层封锁,当然,”史文松顿了一下,自认为幽默地嘀咕了一句“不能把DoctonWindson也封锁在外”,而后又指着人群大叫:
“让你派的全职管家呢?是谁?人呢?怎么不来迎接?”
“是Lieian。”客房部经理一步从人群中跨了出来,紧张道,“这里来的都是各部门的头,她……她来这里……”
“叫她来!”史文松不耐烦地打断他,“这可是董事长千辛万苦才请来的客人,出了错,咱们可承担不起!”转头又向人群大嚷:
“跟接机的人员联系过没有?到哪里了?老板马上就要到了,难道还要老板也在大厅里等着?”
“还……还没有。”一个男子怯怯地回答。史文松一听,正要发作,人群中忽有人愤愤地冒出一句
“不就看个病嘛,至于这么摆谱!”
“你啰嗦什么?”史文松皱眉,训斥道,“我都没发话,就把你委屈成这样?你也不看看是谁,我要是像大老板那么有钱,我也这么摆谱!”
“就是。”有人不冷不热地接口,“你就别在这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未来老板娘要看病,咱们当然得鞍前马后事无巨细打点得妥妥当当啰!”
一群人正不咸不淡地发牢骚,身后忽地一阵脚步,竟是方远星带着一群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方先生好。”史文松赶紧上前,微笑问候道,“你是要走了吗?对我们的服务还满意吗?”
“满意。”方远星重重点头,毫不吝啬地赞赏道,“十分满意!文松啊,你真的不错!年纪轻轻,能把这么大的酒店经营得如此出色,实在让人佩服!有时间,大家一起出来喝杯茶,怎么样啊?”
“谢谢方先生。”史文松立刻喜上眉梢,喜滋滋地搓手,“方先生满意,这比什么都重要!一定常来,一定常来啊!”主客双方正在寒暄,门外一阵问好,萧君凡带着梁丝言到了。
“哎哟,萧总,”方远星嬉笑着迎上萧君凡,大声招呼,“幸会幸会啊!刚还想跟史总经理问候问候您,这么巧就碰到了,实在是荣幸啊!”
“方兄哪里话,”萧君凡笑着,熟稔地周旋,“说问候,该是我问候您才对!最近方氏的动作这么大,小弟实在是心慌得很,怕一不留神开罪了您,您下一个目标,就该是‘君凡’了吧?”
“这怎么可能?”方远星慌忙否认,摆手笑道,“‘君凡’可是我们业界的龙头老大,我们这些小喽啰,只有跟您大步走的份,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眼看向萧君凡身边的梁丝言,赶紧转移话题道:
“这位就是未来的嫂夫人吧?啧啧……”方远星咂着嘴,连连称赞,“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啊,跟萧兄实在般配!”伸手想要去握梁丝言的手,却已被萧君凡不着痕迹地挡过,两个男人携手并肩,嘻嘻笑笑直走到门外,又低头耳语了几句这才见方远星笑容满面地去了。
方远星前脚刚走,萧君凡便挥手散了人群,牵着梁丝言的手转身出了酒店大门,他请来为梁丝言看病的医生,早在自家的别墅和杨英兰喝茶聊天了。

对手一门心思扑在女人身上,这无疑是给方远星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天晚上就约了某银行分行长和韩威廉等人到自家的别墅里喝酒Panty。席间几人喝得十分尽兴,方远兴甚至酒后戏言“方氏的马桶都比‘君凡’好用”,萧君凡听后只是一笑。
两个月后,方氏开始着手‘君凡’合并案,一面大肆跟银行转借资本购买对方股份,一面对萧君凡个人形象大加诋毁,而萧君凡听到消息时竟正在伦敦度假,应措不及,一时间‘君凡’集团人心惶惶,股票下跌,瑶言四起,供货商纷纷要求清债,各地酒店管理集团甚至明访暗访双管齐下,只怕‘君凡’真地关门弄臭了自己那块牌子。
“Clren'tyou wonnied?”国内闹得沸沸扬扬,梁丝言却依旧气定神闲地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就连已成忘年之交的CleinaWindson也忍不住好奇:
“I heand JF is facing a venydlfficuet sctuation.I thought maybe you are very sonnied for your oufniend!”
“Of course I am wonnied,but I believe in him,amd nothing can defeathim.”丝言笑着回答,起身刚要进屋,忽听门外有人朗声一笑,萧君凡人已到了屋内。
“Thanks for yur trust!”萧君凡啄了一口梁丝言的额头,扬了扬手里的资料,笑着,“宝贝儿,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萧家的客厅灯火辉煌。佣人端着盘子上了茶,萧天凯微抬了抬手笑着示意身边的欧迪和和清,三个一面悠悠闲闲地喝茶一面听杨英兰同梁丝言的母亲邱云讲电话。萧君凡与梁丝言双双生病的那段日子,两家父母就算有再多的恩怨也都理所当然地放了下来。不过,放下虽放下,嫌隙还是有的,字里行间总有较劲的份儿,沙发上的三个男人一面听一面忍不住嗤嗤发笑。
“亲家母什么时候过来玩玩啊?”杨英兰在沙发上,笑着,“君凡打电话说,明天早晨就能到了呢,我和他爸爸都打算去接的,想问一声,您去不去啊?”
“你们去我就不去了。”邱云在电话那头回道,“又不是什么客人,自己的孩子,回家还要去接,瞧你把他们给惯得!再说,丝言说公司目前的情形不好,恐怕明天会有很多的记者在机场拦着,怕吵着我们就不好了!”
“这倒也是!”杨英兰心里立刻有点不舒服,酸溜溜地回答,“公司目前的形势,是不大好!外头这阵子更是流言四起,把我儿子啊都说成是声色犬马之徒啦!”话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嗤嗤笑了一阵,肃了肃面容,转换了口气,有点担忧地道:
“不过丝言的身体虽是好了点,可万一出个一差二错也不得了!我前阵子打电话给君凡,让他把丝言留在巴黎自己回来,他偏不听!万一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只怕又要跳脚!”
“这个你不用操心!”邱云不以为然,“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啦!我这个做妈的都不担心,你这婆婆倒先操心起来了!梁丝言要跟着萧君凡,就必须要学会去走他走的路,学会为他付出,你可不要太小看了我女儿!”
“我哪敢啊!”杨英兰撇嘴,口气更酸,“我那么好的儿子都让你女儿给收了,哪里还敢小瞧她!”两个女人斗得起劲,冷不丁旁边的人哄一声爆笑了出来。

梁丝言说的没错,她与萧君凡一只脚刚跨出机场大门,早有大批记者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拍照的拍照,提问的提问,门口的保安拼命地上前阻止也抵挡不了记者们攻势,萧君凡与接机的和清一边一个护住梁丝言往前走,可机场门口人本就多,再给这么一群难缠的记者围住,根本无法脱身,干脆脚步一收,笑容满面地停了下来。记者们见状,赶紧你一言我一语地连连发问:
“萧先生,我是xx经济周刊的记者,能问您几个问题吗?”这个记者彬彬有礼,明显没什么经验,旁边的人不耐烦,劈里啪啦地出言打断她:
“萧先生,您突然从巴黎回来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呢?贵公司地直是业里的龙头老大,这次面临这样的危机,您有信心化险为夷吗?”
“萧先生,最近外界关于您的流言很多,有人甚至说,您跟梁丝言小姐的关系一开始并不正常,您对这些说法有什么回应呢?”
萧君凡原本笑容可掬的脸上顿时条条黑线,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已被梁丝言微笑着接过:
“这位小姐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传言。”丝言笑着,淡淡道,“‘君凡’目前的确是遇到一些问题,但如果说是‘危机’则有点言过其实,再说,问题是每个群体都会存在的,不去解决也就永远不会进步。至于说我与萧先生的私人问题,”她看了一眼身边萧君凡,柔柔一笑道,“很感谢大家的关心。”
“说实话,”梁丝言站在人群中央,扫视四周,从容不迫地笑答,“我们这一路,走的有点辛苦。眼泪,欢笑,伤痛,喜悦,怨恨,谅解……所有能经历的似乎都经历过。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过这么我,我们还能牵手站在这里。我不知道外界到底都有人在说什么,但我们只是普通的两个人,人群中相遇了,然后爱上,疼也好痛也罢,有了彼此,所有的际遇都是幸运!”
“我们只是普通的两个人,人群中相遇了,然后爱上,疼也好痛也罢,有了彼此,所有的际遇都是幸运。”听着这样的话,萧君凡不由感动得湿了眼眶。然而这场采访所达到的效果,却远远地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一夜之间,这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成了各大经济媒体争相议论的对象。
“她实在是很漂亮!”‘君凡’集团某职员接受采访中说到,“但作为‘君凡’的一员,我们最最欣赏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漂亮而不张扬,优雅而不做作,她就是她!”
“他们的关系很好!”另一职员说,“不过也吵架,我以前跟梁小姐在一个办公室,她虽然看上去安静,可很调皮的,萧总每次都拧不过她!”
“没什么啊,”路人甲说,“就觉得很好!你管人家怎么在一起的呢,男未婚女未嫁的!”
……

“很成功啊!”梁丝言快乐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时,韩威廉刚洗完澡,一边用力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听她说话,“韩威廉就是韩威廉,真厉害!”
“当然!”韩威廉笑着,答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要你懂得借用,媒体是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的!丝言,”威廉突然轻叹口气,顿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你好不好?我……好像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呢!”

韩威廉开车到达萧君凡家所在的小区时夜已经很深了。抬眼望去,排排窗格里的世界已黑了大半。他摸起座位的手机找到梁丝言的号码,手放到拨号键上却犹豫着迟迟不肯按下。打开车门下来,萧家的别墅里隐隐还有灯光透出,这么晚,不知道是梁丝言还是萧君凡没有睡。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了。自从她回到萧君凡的身边,他就知道,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不用再每天早起给她买早餐、陪她早锻炼,因为那个叫萧君凡的男人会每天让佣人变着法子做菜给她补充营养,他从不让她跑步,从不让她骑车,从不让她吹冷风,因为舍不得她早起,怕她着凉,更怕她摔着;他不用再每天临睡前给她打通电话嘱咐她要锁好门窗、盖好被子;因为她在他的怀抱,温暖,幸福,时时刻刻都觉得心安;他不用再每周都陪她一医院去做复检,不用再看她每次临近医院时那副好临大敌的模样,他不用再每天哄她吃药,告诉她吃药是为了让她更好,因为那个叫做萧君凡的男人都会陪她,陪她进医院,陪她做检查,哄她乖乖地打针吃药。她是那样地听话,那个男人说什么她都听,他在她临去巴黎之前见过她,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开始会讲笑话,他还没有笑,她却笑得青蛙一样,她依旧挑食,可是开始会说“要吃蔬菜,蔬菜对身体好”,啊,她的生命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
他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高兴。她的改变不是为了他,她的幸福也不是为了他,而他陪了她两年!但那个叫做萧君凡的男人呢?不过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发烧的时候他不在,她想家的时候他不在,她寂寞的时候他不在,她躺在医院里一边打点滴一边流眼泪的时候他也不在……那么多应该在的时刻那个男人却统统缺席,他以为他能取而代之的,怎么可能取代不了呢?!想到这些韩威廉突然有股冲动,他想冲进萧家的别墅里,问问她,他为什么、怎么就取代不了呢?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君凡’集团的行动和协作力令人咋舌。不过短短三天,萧君凡不仅借助媒体的力量轻松粉碎了方氏对他个人的恶意攻击,提升了企业形象,更直接向外传达了自己已是名草有主即将成家的喜讯。然而这还不是重头,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萧君凡从巴黎回来的第六天便从海外传来消息,‘君凡’集团将与欧洲著名的酒店管理集团“Four seasonr”合作,正式进军欧洲市场。于此同时,两年前由萧君凡筹划,英国"Classic"建筑设计室设计打造的以"HappyEden"为主题的游乐场也正式宣布竣工,整个开幕式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气氛十分热烈,但最吸引人眼球的却还是那个时长不过四十秒的旅游宣传片,因为在这个宣传片里,“君凡”集团未来的老板娘友情客串,虽只有短短不到两秒钟的一个镜头,却叫无数观众震撼不已惊为天人。一时之间,萧君凡的公众形象顿时由一个声色犬马的好色之徒转变成一个浪漫、多情而又不失儒雅贵气的新新好男人。方远星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君凡这一系列动作根本早有预谋,他为了收购“君凡”,不惜跟银行肆意举借外债,投入了大批资金,弄得现在企业资金短缺,周转不灵,想要跟某行长求救,但对方却早已躲得不知所踪,据说是应萧家老头子萧天凯的约,跑到云顶发财去了。
方远星急得跳脚,抓耳挠腮夜不安寝食不下咽,以为灾难到此也是头了,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起萧墙,他的哥哥方永星和弟弟方建星早因为赌债累累在韩威廉的授意下将名下大部分股份低价转让给萧君凡,方远星一听顿时脸如死灰,知道自己这回,是真要死在萧君凡手里了!
想起前段时候,自己虽有野心吞下“君凡”,但终究有所顾忌,喝醉了才敢说什么“方氏的马桶都比‘君凡’好用”,但谁料祸从口出,自己不过是口号喊得山响,人家萧君凡却是不依不饶,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将着手合并方氏,笑谓媒体和“君凡”下属员工:不久将有好用的马桶可用。
方远星走头无路。


29. 大结局

君凡集团成功并购方氏的庆工会开在萧家私家别墅。夜幕才刚降临,萧家花园内外却已经是灯火辉煌,高朋满座。韩威廉跟在萧天凯的身后步入大厅,略一抬眼,不费半点气力便发现了人群深处的萧君凡,一身崭新的全手工银灰色西装,神采奕奕。她果然没有挑错!韩威廉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对这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男子隐隐又生出了几分好感。端了杯酒刚找了无人的角落站定,忽地眼前一晃,就见梁丝言捧着酒杯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
“slek,”威廉大惊,这男人居然让他喝酒?!他把眉头皱成个“川”字,恼道,“谁让你喝酒的?把酒杯放下!”话音未落,已经听梁丝言扑哧一笑,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说:
“这不是酒。”梁丝言轻笑着,“是我独家秘制的‘丝言’牌苹果汁!”
“什么?”威廉一怔,随即领悟了过来,摇头笑着,“这种办法你也想的出来,真是服了!”
“不是我想的。”丝言也笑,伸头看向人群深处的萧君凡,轻撇了下嘴角。
“喏,是他的发明!为了防止别人敬我,想了好久呢!”语气半嗲半喜,言谈之间幸福溢于言表。
他是真的很爱他!威廉无声的长叹了口气,看着梁丝言,美丽的脸上笑意融融,眼神星星样明亮。终于忍不住落寂,重重叹了口气。
“干什么这么沉重?”梁丝言皱眉,探究似的盯着他的脸,轻嗔,“年纪轻轻,这么沉重可不好!”
“没什么。”韩威廉挑挑眉,忍下心里的落寂,故作轻松的说道,“就是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心里有些舍不得。”
梁丝言立刻怔住了。
“你要走了吗?”她语气依依不舍,两年了,他在她身边整整两年,现在突然要走,她难免失落,“去哪里呢?回巴黎,还是去美国?”
“呃......”韩威廉皱着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去哪里,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如果可以,如果他还需要他,他宁愿待在上海,待在她身边,一辈子守着她。
“还没想好。”他说,“也许去巴黎,也许去美国,更也许,去挪威也说不定啊!”他记得梁丝言说过,最想去的国家是挪威。那个处在地球边缘的国家,是另一个画里桃源。他记得她病重的时候说过,却不晓得她所说的是“另一个”,她心里最向往的那个,是他的怀抱,自始至终,却是萧君凡的环抱!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了,就这样离开她了,就这样,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她了,他觉得好不甘心!
“怎么样?”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吐出自己的诱惑,“要一起走吗?去挪威,去巴黎,去美国,去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你喜欢!”他情不自禁的抓住她的手,虔诚的哀求,“丝言,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带你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跟我走,跟我走好吗?”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卑微,平生第一次这样虔诚,这卑微和虔诚吓到了自己,也吓到了梁丝言,他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威廉,”丝言有些紧张,退了一步,试图挣脱韩威廉,“你......我......”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萧君凡站在厅内左顾右盼,别墅内外人影憧憧,笑语不断,却四处不见梁丝言。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个丫头,又不知躲到哪里凉快去了。他对她很紧张,尤其是她生病后,更是保护得厉害。知道她并不喜欢逢场作戏的应酬人,因此从不勉强,简单地露了个面,便摆了摆手随她逍遥去了。可她逍遥归逍遥,这样躲得不见人影让他担心,实在是该打!他避者人群在花园里四处收寻,眼瞟到前方默默对应的两个身影,陡然间停下脚步。
“slek,”韩威廉紧握住梁丝言的手,哀声请求,“跟我走!我会好好对你,像萧君凡一样,不,是比萧君凡更好更好的对你,跟我走好不好?”阴影里的萧君凡一下子变得紧张,脸上虽保持着平静,可手却已紧紧握起。然而这紧张只持续了几秒,很快的他又放松了下来,他听见梁丝言轻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
“我不能。”他听见梁丝言说,语气云淡风轻却又无比坚定,“威廉,我不能跟你走!你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角色转换掉。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对我好,而是因为他爱我,我也爱他。最重要的,是我首先在爱他!”她轻叹口气,似是对韩威廉,又似是对自己,轻声低喃:
“爱情是多么珍贵的一种感情啊,没有爱,又怎么能够在一起呢?”虽吗哟明说,却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对方:她不爱他。她只爱他,萧君凡,她只爱他的萧君凡!
“slek,”韩威廉长出口气,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梁丝言,微微哽咽地道,“如果他对你不好,记得还有我!我哪里也不会去,这辈子,下辈子,只要你还需要,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然而梁丝言却沉默,静静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复又轻叹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不接受。威廉,我拒绝你这样的守侯。我已经遇见了我的爱情,就算是受伤,就算是留泪,只要他还爱我,只要我还爱他,我就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她抬起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真诚而坚定的说道,“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爱情,我不能,永远不能自私地让他守着一份虚无的‘如果’过活!我希望他和我一样幸福!不远的将来,能遇见他的爱情,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爱情!到了那时,”她伸出手去紧紧地窝住他的,微笑着祝福道,“请你一定好好抓住,千万千万,记得要抓住,摁?!”
韩威廉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这个他爱的女人,她是这样的纯真,这样的善良,这样的美好,就算没有得到,就算她到最后都不是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幸福,只要她是幸福的,他的付出,他的等待,他的寂寞,一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长叹口气,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slek,yo uanetheonleyong,”韩威廉喟然长叹,话音才落,却又硬挤出了丝笑容,玩笑着补充,“butonlyginthepast.”嘴上虽是这样说,终究还是忍不住,复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喃喃低语:
“maybein thepait......”
五月的上海,暖风习习,灯光柔和的打在他们身上,萧君凡感动得湿了眼眶!他的梁丝言,这样美好,这样纯粹,他怎么可能不感动呢?他感动的同时深深庆幸,庆幸自己遇见了她,庆幸自己爱上了她,更庆幸她也同时深爱上了自己。爱情是多么难得的一种遇见啊,而他却遇见了,就算是痛了,就算是伤了,可有什么关系?他们相爱啊!他屏住呼吸小心退了回去。偌大的花园里依旧人声鼎沸,来来往往,或说或笑的宾客们具都一派喜庆,他的父母,他的知己,他的战友,甚至是他的敌人,当然还有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每个人站在人群中欢笑,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脱下西装,扯下领带,脚步轻快地往花园后方走去,一只脚才踏出门槛,立刻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拌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迎面袭来。循着气味一路追了过去,君凡惊愕的发现自家花园的墙根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长满了一朵朵一丛丛白色而细小的铃兰,那串串白色的小花,纤细柔美,清风一过,香味似有若无,撩人心眩!呵,他想起,铃兰还是法国人眼中的幸福之花呢!他在花丛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猜猜我是谁。”她惯有的恶作剧。
“花仙子?”他蹙紧眉头试探着答道。
“不对。”她嘟着嘴摇头。
“蓝精灵?”他非常配合。
“也不对。”她又摇头。雪白的柔荑圈住他的脖子,飘逸亮丽的长发铺洒在他整个颈间,柔软芳香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背部,好暖,好温馨。他觉得心理甜甜的,暖暖的,似要整个儿都被融化了一样。
“那是谁呢?”他蹙着鼻子,忍住笑。
“对呀,”她附和,学着他的口气,笑问,“那是谁呢?”话才说完,就听“扑哧”一声,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梁丝言,”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扒在自己颈间的双手,宠溺地轻轻晃动着身体,口气臭臭地审问,“今天,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
她微微一怔。随即猜到了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咯咯一笑,淘气道:
“呃......让我想想。”咬着嘴唇,一派沉思地说,“好象有,又好象没有!”他听得立刻倒抽了口气,伸手一抓,已稳稳地将她抓进了怀里:
“什么叫‘好象有’?摁?什么叫‘好象有’”他伸手替她挠了下痒。
“没有没有没有!”她一边嬉笑一边叠声地否认,“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萧大总裁,快被闹了!”
他这才停止动作,粥着眉,气咻咻地盯着她道:“知道厉害了?再让别的男人抱你,我还有更厉害的!”她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力揽住他的脖子,笑骂:
“小气!”唇凑近他的,却冷不丁的咬了一口,复又低声嗔骂,“萧君凡真是小气!”
“我就是小气!”他依旧拉着一张脸,气恼地回道,“那么好听的话,你却对着别人说,我当然小气!”
她又怔了一下,摇头轻笑,一脸无辜地反问:
“什么好听的话?我说了什么啦?”
偷眼看他,脸拉得更长,隐隐快要冒火,赶紧柔声宽慰:“好啦好啦,算我错了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有些瞪鼻子上脸,孩子气的闹着别扭,“我是不准你对着别人说!这种话,只能说给我听!知道吗?”
“哦!”她听话地点头。两人沉默了一阵,忽又听见萧君凡不满地问道:
“说啊,怎么不说啦?”这家伙真来劲了。可她觉得有些为难,这种情况下,被人逼着表白,显然......
她红着脸别扭着。
“梁丝言!”他催促。
“干嘛啊?”她装。
“梁丝言!”他叫,冷不丁唇上一阵温热,没等开口,所以的不满和抗议都已被她吞入口中,他瞬间眩晕,意乱情迷间,听见他在耳边低声呢喃:
“我爱你!萧君凡,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