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的理由(一)
“默言,有一个有趣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傅云涛咧着唇,伸肘撑住桌面,俯低着身子,冲着他露出一脸坏笑。
“哼!“君默言轻哧一声,头也不抬继续研究着手里那张大凉山的地形图——恩,穿云崖那边如果再摆上两百人驻守的话,那就真的是固若金汤了。
“不听别后悔哦!“云涛一掌,拍在地图上,拦住了他的视线。
君默言果然如他所愿,抬起头来,却不是侧耳倾听他的八卦,冰冷的目光淡淡地盯着那只碍事的手:“无聊。”
君默言不语,眼皮也不抬,继续在图上标识着兵力,不打算理睬那个聒噪的男人。
傅云涛收回手,不再卖关子,一脸兴奋地宣布:“……听说,昭王妃出手豪阔,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把雅香居三十几种好酒,通通叫了一个遍呢!”
“喂!三十几种酒诶!听说她还把各种酒混起来,安上各种名字,饮一种配一首诗,风雅极了!啧啧,今天终于有一点点象个才女的样子了!”
傅云涛双眸闪亮,一瞬不瞬地盯着君默言的头顶,不死心地劝说:“我说了那么多,难道你对她就一点也不好奇?她那小小的身子,怎么可以装下那么多酒?雅香居的酒,岂是儿戏?她这么胡乱配,我看这回醉得肯定不轻!”
“你决定去瞧瞧了?“见到君默言终于停下手,静静地看着他,傅云涛高兴得双眼放光。
“滚!“君默言冷冷地瞧了他半天,薄唇微启,冷冷地迸出一个字。
“呃,没兴趣就算了,也用不着发火啊。”傅云涛摸摸鼻子,讪讪地退了出去。
最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迷上了那个“林书雁”,对她的一举一动格外的关注。每天都会有人兴致勃勃地向他报告着她的最新动向。
听说王妃与林书桐来往密切,天天往国子监跑。
听说,她托林书桐买下一间布行,打算办一间蒙童书院。供国子监里那些穷苦的孩子来念书。
听说,她已经定制好了桌椅,也正在国子监里寻找教书的先生……
听说,听说!哪来的那么多的听说?
哼!搞出那么多花样,以为就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引发他的好奇心,用她的特立独行来抓住他的心,绑住他的人!真是痴心妄想!他才不会上当呢!
可是,林书雁那双亮晶晶,闪着恕火的眸子却及时地闯进了他的脑海。他很好奇——那样一个满身活力的人,是不是连喝醉了都在张牙舞爪?好吧,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瞧瞧他们“兄妹”二人丑态百出的样子好象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他只是随便去瞄两眼就好,难道还会被那个奇怪的女人吃掉不成?
望着前面那条欣长的身影恍如一阵轻烟似的消失在月色之中,傅云涛这才慢慢地从暗处踱了出来,嘴角噙着一抹趣味盎然地微笑:嗟,还不是忍不住了?装什么装?
雅香居的醉月轩里,苏秦双颊嫣红,扶着头醉卧在桌上,憨态可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浓密的睫毛覆住,遮盖了她所有光华。
林书桐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握着白玉杯,另一只手放在秦秦的身侧,紧握成拳,正用尽全身的力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碰触她纤弱的身子。
他默默地瞅着她,怜惜,关怀,疼宠……和莫名的心悸,各种情绪交织混合着充塞了他的胸腔。然而,这种种复杂而混乱的情绪,都抵不过此刻胸中突然开起的那股浓烈的后悔之情。
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就这么莽莽撞撞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冒冒失失地惹着各种的麻烦,大大咧咧地扰乱了他的情绪……
当她带着深深的眷恋之情,用那双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拥住他时,他然惊觉——原来,在害怕她穿帮,害怕她闯出更大的祸患而不断地关注,不停地担忧她时,她已经象个小偷般偷偷溜进了他的心门……
“林大学士好雅兴啊。”君默言带着冷冷地嘲讽,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醉月轩。视线似笑非笑地落在林书桐轻抚着苏秦秀发的手上。
“呃,雁儿初嫁,对新婚生活还有些不适应,有点想家,所以……”林书桐似被蝎子叮了一下,迅速地缩回了手,尴尬地红了俊颜。
“那林大学士现在是想带她回府吗?”君默言冷淡如常,语气半讽半嘲。
“既然昭王爷亲自来了,林某告辞。”林书桐垂眸,掩住心中那份酸涩,拱手为礼,侧身退出包厢——这能怪谁?是他亲手把她推进他的怀抱,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她成了天下皆知的昭王妃,后悔有什么用呢?徒惹烦恼而已!
“醒醒,回去睡。”站立了半晌,苏秦丝毫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君默言皱眉,轻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开始有些后悔来这一趟——醉酒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笑话,这点酒哪能醉倒我?“苏秦被他摇醒,睁开朦胧的睡眼,憨态可掬地捧着酒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吃吃地笑:“不信?大哥咱们再喝!”
“哼!醉得都不认识人了,胡吹大气!“君默言冷哧,不耐地拂开她的手,抚平被她弄出的皱褶。
“我知道,“苏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笑眯眯地指指他,又用力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是林书桐,我是?咦?我是谁?“她困惑地眨着眼睛,苦恼地瞅着他:“奇怪,我明明是苏秦,为什么别人都叫我林书雁?”
他抱着胸,冷冷地斜睨着她——果然还是叫苏秦是吗?这个笨蛋,几杯酒下肚,什么秘密都守不住。他倒要看看,她还会说出点什么?
“大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啊,其实根本不是黑雪人?“她抱着酒坛,微笑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被椅子一拌,身子直直地跌进他的怀里。
“你是哪国人?”君默言眉一皱,伸手接住她软软下滑的身子——那带着点淡淡的幽香的柔软身躯环在他的手臂里,感觉竟是那么的美好?
他一震,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她站不稳,身子一歪立刻朝地板倒去,眼看她的头就要与桌角相撞,撞个头破血流。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违背了他的意愿伸向了她。她的身体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巴掌大的小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哈,你猜猜看?“她吃吃地笑,纤细的手出于本能,紧紧地攀住他的腰,用天真的眼神望住他宣布答案:“风花雪月四个国,我哪国人都不是。”
哼!哪国人都不是?难道还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她当他傻子呢吧?
听着她胡说八道,他瞪着怀里小小的身子,恶狠狠地捉住她在他胸前乱动的小手,很想把她丢在地板上,一走了之——可是,这个女人总归是他名义上的王妃。夜宿在酒楼,传出去会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你说,我去跟那姓君的要一封修书,大家各奔东西,他会不会同意?“苏秦噘着唇,仍在他怀里叽叽咕咕:“大哥,我不骗你哦。那小子长得虽然不错,却既小气又古怪,真的很难相处诶!你不知道……”
他俯视着她,惊讶地发现,这喝醉了酒,喋喋地抱怨着他的冷漠,诉说他的缺点,显得憨态可掬的女人,竟然轻易地挑起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怜悯?
他冷硬的心墙,竟然会因为一个奸细而变得柔软?虽然只是一刹那,却也令他深自警惕。他深吸一口气,决心结束这场混乱,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纵身跃出了窗外。
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嘤嘤地开始哭泣。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在静寂的夜空里隔外的凄凉,似乎在控诉着他的无情。她倒挂在他胸前,辛苦地攀着他的衣衫。“爸,我好难受……”
他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调整了一下她的位置,把她挪到背上——算了,反正要带回去,扛着跟背着也没什么区别。就当是他发神经,偶然做一次善事好了!
谁知道,苏秦并不肯放过他。她的纤手似蛇一般伸过来,楼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胸脯亲密地挤压着他宽阔的后背,修长的双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腰身,柔嫩地颊擦着他的脖颈,象个孩子似的哭得昏天黑地,凄惨无比。
“呜呜呜,我要回家,”她用力扭着他的耳朵,对着他痛哭失声:“呜呜,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好惨,莫名其妙地嫁了个冰块男!”
他咬着牙,默不吭声地提气飞奔,感觉这辈子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受煎熬,心里诅咒了她几千几万遍——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可以一边象个荡妇摆出诱惑的姿势考验他的定力;一边象个孩子般毫无顾忌哭得声嘶力竭?
她惨?现在到底谁更惨?啊?
听着她茶毒着他的耳膜,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这种讨厌的女人?让他有股想勒死她的冲动!很想不顾一切,把她扔在大街上,管她去死!
“我不要跟他生活一辈子,你帮我赶走他,好不好?”她用力探出身子,抓住他的头,强迫他与她对视。
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生气勃勃的眸子,此刻却氩氤着水气,雾萦蒙,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瞅得他心一悸。瞬间黯下了眸色,不知不觉竟放柔了声音,淡淡地答:“好,我帮你赶走他。”
话刚出口,他肃着容陷入了懊恼——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居然安慰一个醉酒的女人?
“真的?你真好!”她欢喜无限,双手捧着他的头“啪”地一声在他颊上印了一个响亮的吻,那温热柔软的唇湿湿地碰触着他的脸,轰地一声点燃了他的欲火。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伸手按住她的翘臀,偏过头,咬牙切齿地低吼:“女人,这是你自找……”
然而,那个惹祸的女人,却浑然不觉,舒服地缩回他的背上,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她平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他的背上,温热的气息,随着轻浅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耳边,他呆呆地站立了半晌,一腔的愤怒意然消逝无踪,变得平和而恬淡。
漆黑的天幕上有稀琉的星光在闪耀,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可以一直背着她走下去,那他接下来的人生,是不是不再象以前那么乏味?他静如死水的心湖,会不会因她而掀起波谰?
他心神恍惚,背着她,也背着她的秘密,忽然不想让任何人分享这一刻。于是,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从花埔进入蒹葭院,穿窗而入,将她放到柔软的大床上。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一弯,牵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这样心思单纯,行事冲动,不经大脑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奸细的?他驻足床前,俯视着那抹笑痕,心底竟莫名升起一丝隐忧。
下一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常,他凛容,转身绝然地离开了她的卧房——明知道她是林征鸿派来的监视他的棋子,他竟然为她担心?他疯了吗?
心动的理由(二)
皎洁的明月,静静地悬挂在澄净的夜空,给苍灰的树林抹上一层淡淡的银辉。草间不时传来低低的虫鸣,伴着山脚下天雪河隐隐的流水声,更衬得流杯亭隔外的寂静。
君默言默默的立在亭外,猛烈的山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也渐渐将他满腔郁闷的心火吹息——他不明白,向来冷漠淡定的他,为什么会被一个小丫头几句莫明其妙的话就挑动了情绪?
从她躲在书房偷看武举资料被他撞到的那天开始,他就有一种恍惚的预感——这个举止怪异,趣味怪异,连说话都透着诡异的女人,也许会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看着她被江子枫纠缠,他麻木;听着江子枫绝望而痛楚的悲鸣,他漠然;除了荒谬可笑,他找不出更多的感觉。说实话,对于她跟江子枫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真的毫无兴趣。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多恶劣。
可是,很明显,她并不认为这不关他的事。所以,对于他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她生气了!
那双闪闪发亮的明眸是那么的清澈灵动,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好象所有的阳光都凝聚到了她的眼瞳。
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染满了红晕的双颊,心中忽地涌出一丝疑惑——明明是她自己惹的祸,与其他的男人纠缠不清,被他撞个正着,她不心虚就算了,凭什么还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替他解围?她的那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从新婚第一天开始,她带着一只鸟来拜堂,假扮绣娘,剪破他的衣服,别出心裁地跟他签订协议,偷看武举名册……短短的半个月来,她状况连连——托她的福,他的日子过得精彩纷呈。
这样一个古灵精怪,充满生气的女子,是他以往从来也不曾接触过的类型——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是畏惧于他的冷酷,不敢造次,就是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变得冷漠淡然。
他浪迹江湖二十年,纵横大漠几千里,结怨无数,想取他性命之人何止万干?却还从没有哪个人,敢于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诅咒:“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把他打倒,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当她用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明净的大眼晴冷筛地瞪着他,清清脆脆,明明白白地表达她的愤恕,恶狠狠地诅咒他时,他一向冷漠绝然,静若死水的心湖竟会泛起一丝微微的涟漪。
这句话是谴责,也是诅咒。而她,似乎忘了,做为一个奸细,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这么对他!
在她的身上,大家闺秀该有的温柔,娇怯,优雅,斯文……通通都没有。她象个野蛮的村姑,胡乱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好奇地睁着澄净的眸子,时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兴致勃勃,感到趣味盎然。
她好象丝毫也没有身为一个“替身”的自觉,更没有身份被人识穿的危机感;对于她跟林书雁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别,根本就不曾费心去掩饰;就那么大剌剌,毫无顾忌地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他真的很好奇——林家父子是出于什么目的,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做为林书雁的替身?从他多年与之周旋的经验来看,不论是林征鸿还是林书桐,都是既奸且滑,处事圆融之辈,又怎么会放着那么大的一个漏泪不管?
他们就不怕他揭穿她的身份后,扣他们一个欺君之罪吗?还是他们有十足的信心——既使替嫁的事情被揭穿,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前程?
“请姨娘放心,默言是雁儿的夫君,这一生定然会与他相互关心,托互扶持,共同进退,福祸与共。”
说得真好听!过往的经历和他复仇的决心,使他早就认定,这一生他巳注定是会众叛亲离,孑然一身。
他从来也不曾想过,在他的人生路上,还会有人与他相携相伴,风雨同行。
祸福与共?他冷笑——荒谬!亲如父子,密如夫妻,尚且可以背叛杀戮,反目成仇。她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大言不惭?
发现谎话被他听到,在回程时她变得局促不安,窘迫难堪的样子,又一次教他感到了意外和惊讶。
他本来以为,她是那种说谎就象喝水,早就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子。甚至有一度,他怀疑她是一个深蒲不露,混迹于某个青楼的名妓。
所以,她才会神态轻松地周旋在江子枫,林书桐和他……以及他不知道的众多男人之间,悠哉安适,逍遥自在。当众被江子枫楼抱,深夜与树书桐对饮,频繁与他们出双入时,她也不会脸红,更不会觉得羞愧。
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始终是那么清澈,态度一直那么坦然。他深深地疑惑——她究竟是凭什么永远那么理直气壮?
她调适心理的能力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好。在他以为她会因为懊恼
和羞愧而至少安定老实几天,不会再因为怪异的举止,而遭人议论,让他的耳根子可以回复清静。她居然大大方方地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刚才,她一瘸一拐地出门时,是怎么说的?
“我明天晚上再来!”——她,她好大的胆子!
她有胆再来试试看!
他脸上的肌肉纠结起来,右手握拳,用力捏紧——仿佛那里正掐着她柔嫩白皙的脖子。
说实话,在他的人生里,还真的从没碰到过象她这种厚脸皮的女人。不论他是恶言相向,还是冷漠以对,她都完全不在乎。笑眯眯地望着他,那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好象能看透他的灵魂,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出他竭力隐藏的真心。
他非常懊恼,不该一时心软,偷偷去看她。当然,他纯粹是出于好奇,绝对不是担心她,真的!
不过是不小心掉到坑里扭伤脚,又没有生命危险。再说,既使她有生命危险,那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没事带一堆小鬼爬玉山?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他干嘛没事找事去看?
看完了就算了,干嘛瞧见她睡梦中轻蹙的双眉,听到她低低的呻吟,就瞧那包得象个粽子的脚不顺眼,非得把它解开重新按摩、上药、包扎才算完?
看看,这个魔女做了什么?既然发现是他出手管了闲事,不是应该怀着感恩的心情来郑重的道谢吗?居然跑到书房里大声地嘲笑他?临走还敢扬言以后要天天来侵占他的地盘?
早知如此,她就算把脚揉断了,也是她家的事,他干嘛要多管闲事用内力替她推拿,舒解痛楚?
可是,忆起她蜷着小小的身子缩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象只慵懒的小猫,脸上露出那种温顺舒坦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既骄傲又得意——好象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不时,他凛然警觉——最近,他似乎花了太多的心思来揣测这个叫苏秦的女人?一个奸细罢了,他发什么疯?
难道,这就是林征鸿那老狐狸的目的?他挖空心思找出这么一个行为乖张,性格怪异的女人,扰乱他的视线,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取得他的信任,再收集他谋反的证据?
哼!想跟他玩是吧?他倒想看看,接下来,他们还能耍出些什么花招?那个使他们如此有恃无恐的人,究竟有没有能力阻止他复仇的脚步?
是的,不管他们使出多卑鄙的招数,他都不会动摇!凭一个苏秦就妄想要打倒他?真是荒谬!他君默言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被一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女人味的女子迷住?
掸了掸衣衫,嘴角噙着一抹傲然的冷笑,君默言慢慢地转身,顾长的身影,飘然没入了曲折的山路之间……
心动的理由(三)
她果然是奸细!居然敢利用“自由出入”书房的权力,如此迫不及待,明目张胆地进来窃取情报?
奇怪的是,她奸细的身分是他早就知道了的,为什么当真正面对时,他会这么恼恕和愤慨?那种感觉,就象是遭到了背叛。
他明明知道——她与他之间,从来也不是同盟。她的出现,本来就是带着毁灭他的目的而来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那么,那种痛心和愤怒,难道不是多余和可笑的吗?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那枚簪,捏得手指都快发白——原来,这一枝设计得极其精美的发簪,居然可以写字?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吗?
密密麻麻地已抄了几大张,不知道是搜集了哪些她认为有用的情报?他冷笑,抽走她手里的笔套——既使是个奸细,她也依然是最笨的那个!连罪证都来不及掩盖,大剌刺地摊在书桌上,似乎在冷冷地嘲笑着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上面,写的居然是两篇人物传记。那生动详实的事侧,诙谐幽默的遣词,轻松活泼的语调,流畅写意的叙述……不禁深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唇角忍不住受她笔墨的奉引,不由自主地上扬出一个小小的孤度。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粗鲁的女人,除了哗众取宠,刁钻古怪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她。她就象是一座蕴藏了无数宝藏的矿山,当你以为已将她挖掘一空,她已经什么也没有时,突然在山的那一面,她又会带给你新的惊喜。
他低头,瞧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似两只受到惊吓的蝴蝶,随时准备振翅飞走——连装睡都不会!
他不禁莞尔,身子微弯,双手已将她抱在了怀里——啧!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得犹如石头,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他带着点捉弄的意味,故意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床上,瞧着她惊惶失措得脸色阵红阵白,忽然之间,他低落的心情便飞扬了起来。
于是,他带着点恶意,顺手抽走了她鬓边的发簪,等着看她会不会惊吓得跳起来。可是,当那如云的发,忽然散落到他的枕头上,衬着那雪白的染着红晕的娇颜时,勾画出的居然是那样诱人的画面……
他象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乱了心跳,忘了呼吸。
他真不应该相信云涛的鬼话,说什么既然她喜欢当奸细,与其放她在背后鬼鬼祟祟,不如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来监视!
所以,当发现她躲在书房偷听,被他们撞个正着。却拙劣地想用装睡来逃避时。云涛朝他抛了个眼色,装做若无其事地把紫冰带走了,留下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现在,她果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也别想去,什么坏事也干不了,他却发现倍受煎熬的那个居然是他——这个没大脑的女人,与一个陌生男人深夜独处,睡在那个男人的床上,居然真的敢呼呼大睡?
听着她平稳轻浅的呼吸,他真的啼笑皆非——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子枫,采访的事要抓紧。“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掀开了被子,娇躯无意识地扭动了几下,抬起修长的玉腿,胡乱夹住了柔软的蚕丝被,又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他眯起了眼睛,瞳孔收缩,忽然好羡慕那被她紧紧拥在怀里的被子。他想象着把她柔软的身体拥在怀里;想象着她春葱似的十指紧紧地攀住他的脖颈;想象着自己被那双修长的玉腿紧紧夹住;想象着自己在她的体内快乐地驰骋;想得身体发痛,想得全身血液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狼狈地远远逃开,抓起一本书,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于是,他随手抓过她写的那两篇传记,铺开纸,研好墨,借着书法平复着紊乱的心情。
可是,身体却牢牢地记得她柔软小巧的胸脯贴在他后背的感觉,颊边似乎还残留着她那一吻带来的香气,……她纤细雪白的足踝,俏皮可爱的脚趾,也总是在诱惑着他。
可恶!他扔开笔,跳起来,大踏步地走过去,想摇醒她,将她赶走,远离他的地盘。
可是,她对他毫不设防,睡得极香,还微微地打着鼾,天真无辜得象个孩子。
远处秋虫呢喃,风吹动窗帘,月色温柔地洒在她光洁柔嫩的面宠上。他的心微微悸动,眼角眉梢冷硬的线条,在这个温暖的秋夜,渐渐地变得柔软,漆黑的星眸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当俯瞰这个成熟里透着天真的大女孩,那么平静,那么恬适地睡在他的床上,他空荡荡的心忽然被填得满满的,纠缠了他多年的那个名叫孤独的魔鬼,竟然悄悄的被她赶跑了……
乱了,乱了,全乱了!
不过是被姨娘追得急了,又想借机监视她,这才要她搬到他的房里。想不到,她居然敢乘机要胁他!五万两银子!她怎么敢开那么大的口?她吃定了他吗?凭什么以为他一定要给?
可是,他不但给了,还莫明其妙地跟她签了一个协议——半年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协议!真是活见鬼了!
一个女人主动找男人要休书?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又气又好笑——难道她以为他会拼命挽留她吗?她有什么好?既不温柔娴淑,也不是国色天香。虽然,偶尔是会那么一点点让人动心,终究也只是偶然而已!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难道她从他身边离开后,还打算嫁人吗——她正值妙龄,何况她与他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大妻之实,有什么理由终身不嫁呢?
只要一想到,她也许会偎到别的男人怀里,巧笑嫣然,妙语连珠,他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象是塞进了一团乱草,闷得透不过气。
然而,他有什么理由不给她休书?他不是一直抱怨自从她来到昭王府之后,风波不止,麻烦不断,巴不得她赶快离开他,还给他一个正常而平静的生活吗?
为什么当机会真正来临时,他却犹豫不决了呢?他到底在害怕什么,留恋什么?
可恶的是,他在这里迟疑不决,她却是一脸的迫不及待。好象连一刻也不想跟他多呆,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这教他不爽到了极点——他,有那么差劲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们会对他趋之若鹜?
“我,真的很难相处?“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象揣着一件无价之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张协议书,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个让他十分后悔的白痴问题。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绝不会给他什么好听的答案。
“做朋友还是蛮不错的。”她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很好心地给他留了面子——言下之意,做朋友可以,做夫妻却是万万不可的!
“多谢你看得起我。”他苦笑。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君默言啊君默言,你到底想听到什么呢?一向随性洒脱,傲慢狷狂的他,曾几何时也会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与想法?
拿到休书的她,更加变本加利,明目张胆地跟江子枫出双入对,还女扮男装,混迹在男人堆里,自在逍遥,如鱼得水!
可是,看着手里一份份的逸林报,他不得不承认,她还真的有些天份。不但手法新颖,内容脱俗,立意大胆,冲劲十足;而且,她敢于免费奉送,先打开知名度,再图利润的做法也是魄力十足!
逸林报举步维艰,似乎陷入了困境。瞧着她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却依然毫不气馁,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挽回颓势;人前力持乐观,笑意盈盈地安慰着沉不住气的江子枫和张幄;却在转身之后,连睡梦中都在担忧着银子不够花……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表面看起来无法无天,没心没肺,花钱如流水的女人,其实也有着重重的心事;她也有害怕,有焦虑,有因扰……但更多的却是那股不服输的倔强与坚韧。
所以,当发现有人利用她的十二生肖印花,制造事端,雪上加霜,增加她的烦恼时,涌现出来的恼恕竟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烈——他下定决心,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当他满怀焦灼匆匆赶到学校时,看到的却是她投入林书桐的怀抱。两个人轻密相拥的画面,恍如一根剌,轻轻地扎入了他的心底,那一刻,胸口闷闷地,竟似连呼吸都凝滞了。
明知道她是林家的人,跟林书桐关系亲密本是意料中事,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她跟他本来就是挂名的假夫妻,他为什么有一种妻子红杏出墙的耻辱与愤怒的感觉?
冲动之下,他说出了“我已让人去查,我倒想看看,她有几个胆子,敢到我昭王府来生事?”这句带着占有性的话,很小心眼地向林书桐示威——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她是我君默言的人,你最好离她逞点!
而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当众拒绝他的好意?
一怒之下,他做了生平最幼稚的一件事——跟林书桐打赌,看谁先把那个幕后捣鬼的女人揪出来?
想不到那个蠢女人,在他们比拼内力时傻傻地靠了过来。看到她娇小的身子,被气浪掀开,惊叫着远远地抛飞时,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小雪!“他脱口唤出这个在心底偷偷叫了几千次的名字,不假思索地舍了林书桐朝她跃了过去,直到他伸出手,稳稳地把她抱在了怀里,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回归到了胸腔。
他骇然发现——在那一刻,他的眼里,只看到她娇弱的身躯;心里,只担忧她会受伤,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他根本就没考虑,冒然撤掉内力,全力去救苏秦。如果这个时候,林书桐乘虚而入,给他致命的一击,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幸运的是,林书桐跟他的想法惊人的一致!他为了苏秦,把自己的安危置之脑后,拼着受重伤也不愿使她受一点点的痛楚!
于是,当他伸掌为她输送内力疗伤时,他们的目光相撞,又分开,彼此都偷窥到了对方的一个秘密。
他不愿承认,深感骇异,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的心里,苏秦的命比自己更重要?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她不懂武功,所以,他只是不想让她受池鱼之殃,这才出手救了她!就算不是苏秦,而是任何一个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然而,真是这样吗?
“怎么办?”她带着点期盼,偏着头不安地望着他,小心地试探他:“报社不去不行诶!”
“随便你,“他冷着脸,满怀懊丧地狠狠泼了她一瓢冷水:“死了别怨我!”
瞧着她眼底希翼的火花黯然熄灭,那张红润充满生气的小脸瞬间布满沮丧,他的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怅惆……
心动的理由(四)
他小心地,反复地试探着她,不时把重要的文件“不小心”地拉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又或者“不经意”地在她面前提到某个人,某件事。
不知她是真的很无辜,还是伪装得太好,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始终不动声色,除了逸林报和学校,好象什么都不在她关心的范围。
在与她的一天天的相处中,她直率爽快,大而化之,活泼开朗的个性正慢慢地感染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慢慢地,他发现,王府的气氛变了。就连一向面无表情,冷竣沉稳的无香,最近也学会了微笑。
于是,在他努力抓她的把柄的时候,日子悄然地滑过。
然后,意料之中的,她的逸林报火了。
每次走在街上,坐在酒楼之中,听着别人夸着逸林报,看着别人拿着逸林报;很奇怪的,他竟然会开起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在别人感叹,羡慕,妒忌她的时候,只有他才知道,她的成功绝非偶然。为了这份报纸,她绞尽脑汁,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血,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可是,她是不是没有脑子?
居然跟着江子枫一帮男人去酒楼喝酒?她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上次喝醉酒出糗的事情?如果不是正好遇上紫冰,败了他们的酒兴,这次她打算让谁送她回来?
记忆中,她在他的面前,总是精神紧张,时刻处于备战的状态,就连笑容都是敷衍的牵一下嘴角。
江子枫和张幄,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俊美。他们坐在一起,气氛融洽,神态亲昵,她跟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笑语嫣然,亲昵得教他气闷——在她的眼中,难道他真的老了?
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今他心情恶劣,忍不住冷言相向:“这次,你打算醉在谁的怀里哭泣?”
说完,他又暗暗懊恼——这个秘密,他本来打算永远藏在心底,怎么也想不到一气之下会冲口而出?
所以,他只得假装不屑,拂袖而去。他暗自羞愧——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虚伪?居然用怒火掩饰失态?
她在不安,她偷窥他,她在找机会跟他说话……他都知道,可是,那种终于不再被她忽视的感觉今他倍觉舒畅。所以,虽然明知道她的目的,他却很坏心地故意装傻。
“那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吧?“她终于憋不住,冲口而出。
“你现在才知道?“瞧见她失态,慌张,他极度愉悦,翘起脚搁在桌上,忍不住轻松地调侃她:“喝醉了酒又哭又笑,对男人又搂又抱的……”
“闭嘴,闭嘴!“她又羞又恼,扑过来捂住他的唇,娇小的身体就就那么冒冒失失地撞进他的怀抱,撞入他的心坎。
她那羞涩闪亮的明眸,那红潮涌动的双颊,那柔软富有弹性的娇躯,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秀发……让他一刹那恍惚了心神,竟失去了平街,砰然倒地。
她失去依靠,笔直地往地上倒去。听到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看着她闭上眼睛企图躲避痛苦地傻气,他的心泛起怜爱,双手有自己的意识稳稳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的小手撑在他的胸上,她柔软的身体密密地与他贴合,她急促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上,她的红唇泛着蜜色的光泽,带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乱了他的呼吸,也乱了他的心跳……
就在他脑中升起罪恶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时,却触到她那纯洁如小鹿般的双眸。
她的眼神是那么无辜而茫然,怔怔地俯瞰着他,象是完全不明白此刻的他有多邪恶?
“你打算压着我多久?“他顿生愧疚,轻咳一声,明知道有些卑鄙,却依然借调侃她来掩饰住自己失态,靠转移她的注意力,来隐藏他身体上令人难堪的变化。
“啊!”她象是猛然醒悟,血液瞬间狂涌上双颊,狼狈地逃离他的身体:“抱歉,意外,纯属意外!”
瞧见她满怀羞涩,象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逃进卧室,细细品味她的语意,慢慢回忆她的肢体动作,他才懊恼地发现,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慢慢地,他发现,那一夜轻率地行为,错过的好象已不仅仅是一场甜蜜醉人的风花雪月。
瞧,她现在视他如洪水猛兽,象只受到惊吓的狐狸,缩在泪里,再也不肯与他打照面!
后悔,就象是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着他。
少了她的笑语如珠,生活突然变得索然无味;餐桌上没了她的挑三拣四,食物也变得味同嚼蜡;每日手不释卷的书籍好象也失去了吸引力;就连王府也突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然而,这个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的罪魁祸首,却一无所觉。每日早出晚归,活力充沛得教人妒忌!
云涛一直抱怨他不该得罪了她,害得他缺少了一个斗嘴的对象,逼问他原因,逼着他去陪罪,逼着他跟她快快和好。
笑话!一向冷漠傲然的他,怎么可能去讨好一个女人?
终于敌不过心中的煎熬,忍不住偷偷地跟着她——瞧瞧她干了什么好事?居然男扮女装,跑到博宝局去跟人豪赌!
“我押五干两,赌张幄胜出。“她着青衫小帽,轻摇折扇,神态笃定。
看到她脸上久违的气定神闲的微笑,他恍然——难怪她的报纸会连篇累牍地报道江子枫,对张幄却一直秘而不宣。原来,她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他不禁暗暗佩服,好高明的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沧”。想到案头摆着的那份江子枫补报武考的公文,他不禁笑了——是,他找到不必低声下气,就能和解的方法了。
他略施小计,便成功地引起了惜瑶对她和她的学校的好奇心,缠着惜玉,终于得到了到希望小学任教的机会。而他,自然顺水推舟跟来学校见她。
不出所料,这小妮子还在记着他的仇。可是,他完全不介意——想到她的懊恼,是因为对他动心,为他动情,却因他的错误而造成的尴尬后果,他既遗憾,又骄傲。
“行了,别再闹别扭了,恩?“终于又可以跟她独处,闻着她独有的幽香,欣赏着她微微赫红的羞涩,他心情愉悦,微笑着主动向她释放善意。
“不用假好心,”她打掉他的手,冷冷地嘲讽:“说吧,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替你解决?是太后召见,还是……
“我给你的感觉那么差?”听着她一连串的指责与嘲弄,他眸光黯然——原来,在她的眼里,他是个只会利用她的卑鄙小人?难道他竟猜错了她的心思?她对他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充满好感?
“不是感觉差,是本来就差!“她直言不讳,毫不留情地抨击让他狼狈万分。
望着她紧绷的俏脸,他笃定的心,忽然微微地慌了——事情为什么不象他想的那么容易?她好象并不想跟他打好关系?
“江子枫补报的公文我还没批……”逼于无奈,他只能利用她对江子枫的感情了——其实,江子枫各方面的条件都符合,于公于私,都没有不准的理由。
“喂!我们吵我们的,关子枫什么事?”她果然很紧张,扑过来抓住他的手。
睇着那只吊在自己臂上的皓腕,他惬意地笑了:“不生气了?”
“好啦,讲和啦,你快点签!“她捉住他的手,把笔塞到他的手中。
他慢条斯理地瞅着她,微眯着眼享受那种与她肌肤相触的美好感觉,唇角忍不住一再地往上弯,引得她一阵阵的狐疑:“笑什么笑?有什么阴谋?”
“今年武考殿试定在围场,姨娘要我带你一起去。“他低着头,假装不在意地邀她同行,为了怕她拒绝,打出了太后的旗号。
“哦。”她点头,脸上虽然明显有些失望,但也消除了整晚上时他的猜疑,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挑了一本书,窝在他的旁边看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僵局终于打破,书房的气氛回复融洽。他埋首案前,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和宁静。
心动的理由(五)
“出事了!”无尘急匆匆地闯进密室,报告他一个消息:“小雪和永宁公主偷偷摆脱侍卫,在街上跟人打架,现在被淮南王世子送回了蒹葭院!”
“小雪没受伤吧?”
“哎呀,不敢回书房,肯定是挂了彩,不敢让王爷看到,心虚啦!”
“操!是哪个那么大的胆子?”
……
众人闹轰轰地喧哗起来,他一言不发,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台阶,冲出了书房,冲到了蒹葭院。
见到那个缩在被子里不敢吭声的娇小身影时,那颗高悬在半空狂跳的心,才慢慢地回归了心腔。
可是,她为什么躲着他?到底伤到哪里,有多严重?他忧心如焚,她却只肯做个缩头乌龟。
“嗬,了不起,打输了架的人,只会躲起来哭?”摸清了她倔强的脾气,他冷着嗓子激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她果然上当,蹭地冒出了被子。
她神情狠狈,发丝散乱,左眼淤青黑紫一片,肿得只剩一条细缝,半边脸浮肿了起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把她提了起来,仔细地审视着那张他连碰触都不敢用力的娇容,如今变得面目全非!
怒火,在胸中狂燃。
“谁?”他星眸半眯,拳头捏得快要滴出水来——究竟是谁?跟天借了胆子,竟敢动他的人?
“打死了也不关你的事!”该死的她,这个时候偏偏还要跟他逞强到底!她伸手推开他,却不慎碰到了伤。“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
“别动!”他厉声喝止,蛮横地抱起她,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痛得揪了起来。他定了定神,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的脚踝处摸索了片刻,确定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他紧绷着脸,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愤怒,咬着牙,控制涉临暴发的情绪,将她的足浸到铜盆里,仔细地清洗。
就在半个月前,这纤美雪白的足踝还曾惹得他欲火难耐,而今天,他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却被个地痞弄得面目狰狞!教他怎么不气,不呕,不恼,不痛?!
“别……”她挣扎着拒绝。
“伤口得洗干净,小心落下疤。”这可恶的女人,这个时候了,就不能柔顺一点吗?非得跟他作对才舒服是吗?他心中暗恼,头也不抬,冷着嗓子嘲讽:“本来就长得丑,再落下疤,以后拿到休书也嫁不了人。”
谁知道,他这句平常她听了只会一笑置之的话,今天却彻底激恕了她。她气急败坏,推开他站立起来,却因疼痛而跌坐在地上,打翻了铜盆,溅湿了衣衫,狼狈万分,却装得凶悍万分地痛骂他。
听着从她嘴里迸出的一连串的谩骂和恕吼,看着她颊边滚落的串串珍珠似的泪水,瞧着她抽抽噎噎,明明很痛,却要装坚强;看着她生起气来,说话又快又急,眼色认真,神情多变;把她心底的伤心,愤怒,羞愧,懊恼,种种情绪完全不加掩饰——呈现在他的面前。
默默地瞅着情绪失控的她,那颗硬如铁石的心忽然就软了。
她满腹委屈——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向来笃定的他开始手足无措。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任“后悔”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
她哭得惊天动地,不计形象,象个耍赖的大孩子;她双颊红肿,双目青紫,身上染着斑斑血迹,明明就是很狠狈。
他却觉得眼前的她虽然荒谬,却好可爱;有一种特别的媚态,似乎在撒娇,在抱怨;那高高噘起的红艳艳的唇;那因愤怒而亮晶晶的眸,在他的眼里看来,似是诱感又似是邀请。
于是,在下一秒,他已伸手,抱她入怀,低头吻住了她,堵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默言?”她茫然,无助而恍惚地望住他,因他意外的侵扰而停止了哭泣。
他微笑,心底泛起暖意。原来——他的吻可以治她的眼泪!
她在他的怀中颤抖,令他心动又心悸。他低首,轻捧她的脸颊,低声地倾吐心声:“小雪,我是担心你……”
他的吻,小心地落在她的鬓边,额头,眉间,试探着吻上她柔软小巧的耳垂,再吻落她眼底的泪。她异常地温顺,眼色迷惆而朦胧。这引起他更深的怜爱,也给了他勇气。
所以,他大胆地再次捅获她饱满红润的唇瓣,舌尖热烈地爱抚她的唇齿,与她亲密地嬉戏,贪婪得吮吸着她的甜美。
“等一下”,她似乎猛然醒悟,推开他,表情惊讶又迷惆:“为什么?”
“你哭起来好……可怜。”他心不在焉地低语,眸光紧紧地盯着被他吻得发亮的红唇,既骄傲又满足——她的唇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甜美,象是浸了蜜的毒药,迷乱了他的心智。
诶,他晕了头了,居然差一点冲口而出说她好诱人!幸亏临时改成可怜!如果被她知道,她哭得这么伤心,又这么狠狈,他却满脑子的绮思丽想,不知会不会被揍得很惨?
她的眼色一凉,瞬间变得冷漠:“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哭得惨兮兮,激起了你男子汉的保护欲望,才会引发这场误会……我道歉……”
听听,她在胡说些什么?误会?亲吻她的感觉是那么美好,怎么可能是误会?离开?这个时候,就算有人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他也不可能离开她吧?
“不是误会。”他微笑,揽她入怀,将按她的头按在胸前,让她聆听他剧烈的心跳——他的心,此刻完全是因她而跳!
“你还敢笑?”她显然没有体会他的用意,拼力挣扎,象个斗士,奋力挥卫着她的尊严,愤怒地低吼:“我才不要你可怜!不要你安慰!我让你觉得很好笑吗?你一直都是这么安慰女孩子的吗……”
“傻瓜!”他低叹,拂开她散乱的发,露出她巴掌大的小脸,爱怜地亲吻她小巧的鼻尖。她的脸立刻热了,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那红潮顺着她优美的颈部曲线漫延而下……
想象她雪白的肌肤因他而布满红潮,他的心立刻剧烈地跳了起来。他温柔地俯瞰着他,目光热情而放肆地爱抚着她的身体。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苏醒,逼得他几欲疯狂。
他火热的掌如蛇般滑进衣衫,急切地爬上她光洁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暧昧地揉捏着她的圆润,引发她一阵阵地娇喘与颤抖。
他渴望埋进她的深处,用她的柔软包裹他的炙热;渴望与她共赴巫山,享受极致的快感……
该死的无香,该死的宇文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他咬着唇,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接下来,那该死的科考,让他忙得分身乏术,一连半个月都不能回家。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在他的心底悄悄地生了根,总会在他不经意间冒出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瞅着他微笑,撩乱他的心神,害得他无心公务。
掂记她的伤有没有好转?担心她又跑出去闯下大祸,惹到不该惹的人;猜测她会不会在偶然间也想起他?他象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莫名焦躁又心烦意乱。
虽然无尘几乎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在他耳边念叨起她的事情,可是,那一星半点的消息显然远远不够安抚他躁动不安的心。
他离府半月,孤冷傲慢的性格使他拉不下脸,不曾时她交待只言片语,她对他肯定更加不满了吧?那该死的林书桐,还乘他不在大献殷勤,企图掳获她的芳心……
眼见科考结束,只要再过一天就能回到家,抱着她,吻着她……他的心热热的,涨满了激情,忽然连一天也等不了,匆匆地撇下惊愕的同僚,急急地往王府跑——原来,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自己的感觉,是那么的好!
想起她每次吃到最爱的福瑞楼的虾饺时,那双笑得灿若繁星的眼睛和高高向上翘起的可爱红唇,他微微地笑了。
带着她心爱的虾饺,兴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步伐轻松而神情愉悦。
可是,那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看着他们并肩而行,踏着落叶,不时亲密地低语,他的心不断地下沉。
她看起来惬意而自在,脸上的笑容明朗而轻快,好象他的半月不归时她丝毫也不曾造成半点影响!
他心头气闷,本来是打算悄然离开,却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小心眼地想破坏他们那份和谐与亲昵。
她惊讶地回头,在瞧见他时,眼底迅速掠过的那一抹不加掩饰的欢喜和雀跃之情清楚地映入了他的眼中,彻底取悦了他。
“想我了?”他戏谑地调侃,半真半假地试探。
“一点点。”她嫣红了双颊,羞涩地垂下头,却惹得他怦然心动。
她软语相求,要他留下来陪她。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她扑倒在身下?而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还敢玩火?
瞧着她诡计得逞后,笑得泛着红晕的双颊,莹光灿然的妩媚眼波,横躺在他身上妖绕勾人的曲线,他悚然心惊——他那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为什么在碰到她后,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云涛说得对,既然喜欢她,就没必要管她以前是谁的人——她现在不是他的妻吗?他明明就喜欢她,明明渴望拥抱她,而她诱人的娇躯就躺在他的身下,心甘情愿地等着他疼宠和怜爱。
只要他愿意,他马上就能到达快乐的顶峰,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他还犹豫什么?有勇气拿下江山,难道还没勇气征服一个女人?
可是,她说什么?
“别忘了,当初你可是白纸黑字立了契约,答应了给我休书的!现在只差三个月,难道你想反悔吗?所以,我们的夫妻关系是假的!你不是我相公!”
这句话似一瓢冷水兜头泼了下来,让他霍然而醒。
是,他不是她相公!他怎么忘了?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他与她只是挂名的假大妻而巳!她只是一个奸细!她的目的一直都是打垮他,击败他!
只要一想到她其实并不属于他,尖锐地痛楚从心脏开始向外漫延,犹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切割着猝不及防的他。
“下次别再玩火!”他如浸冰窖,厉声警告她,也提醒着自己,决绝地拂袖而去。
心动的理由(六)
不过是一个奸细,不过是一个姿色平庸连讨好男人,侍候男人也不会的傻丫头!有什么值得留恋,有哪里值得他牵肠挂肚的?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是还有秀荷吗?那个温顺娇柔,善解人意的可人儿?她一向最乖巧,最能讨他欢心,从来也没有忤逆过他,不该说的,从来也不会多说半句。
对,他怎么能把她忘了?
可是,这还是原来那个秀荷吗?往日最得他欢心的解语花,在今日看来,却令他加深了烦闷燥郁?这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为什么不能让他的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秀荷温柔地侍候着他,小手轻解他的衣衫,熟练地伸出丁香小舌取悦着他,他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唇与唇的纠缠。皱着眉,不耐地催她快点。
她微微一怔,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珠泪。这往日最能惹他怜惜的泪眼,却加重了他的不耐——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如果换成是她,肯定会叉着腰大声抗议吧?又或者,她会扑上来强行扭住他的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他笑了,闭着眼,想起她,忍不住猜测起她在这种极致的缠绵时会有些什么反应?是娇柔,是羞怯还是淘气?他的心热了,身体起了变化,狠狠地压住了身下的小人儿……
“爷……”秀荷微微错愕,欢悦地低语——今日的他不再是一惯的冰冷,竟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的狂野,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象一个“人”。
他睁开眼睛,看到秀荷曼妙的胴体裸呈在眼前,雪白的娇躯如蛇般扭动着——竟然不是她?!
“爷……?”
他倏然一惊,如一瓢冷水淋了下来,草草结束,扔下错愕又莫名的秀荷,沉着脸不发一语地逃离,象是背后有鬼在追他。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半个月过去,他找不到任何办法打破僵局,却被一堆的杂事缠得脱不开身。他脾气暴躁,情绪紧绷,身边的人动辄得咎,全都对他退避三舍,甚至出动无名给他开益气宁神的药。
尽管不肯承认,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全都只为了一个她!这该死的,成天只会大声嚷嚷,一点也不温顺,一点也不贤淑,一次也不肯低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恶的坏丫头!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既没有绝色姿容,又不肯撒娇作嗔,更不会卖弄风情的女子,就这么莫明其妙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驻进了他的心里,主宰着他的喜怒哀乐……
真担心刁钻古怪的她,会不来围场——如果是那样,前后加起来,他岂不是要将近一个月看不到她?
幸亏,幸亏她虽然任性,答应的事情还是乖乖做了。当他忙完所有的事情,终于有时间闲下来时,整个围场巳陷入了一片冥寂。尽管身体疲惫,可只要一想到她已近在咫尺,他的唇角就止不住地上扬了。
原来她什么也不用做,就只是静静地沉睡在那里,就可以令他心情愉悦而神采飞扬?
如银的月色撒在她的脸上,淡化了她的倔强。柔软的丝被揉成团被她胡乱地夹在腿间。他的进入,带来了一阵冷风。她娇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不停地蠕动着,想要寻找温暖的源头,可爱得教他心都酸了。
他真是傻瓜!放着这么娇柔可爱的娇妻不抱,跑到外面去自寻烦恼干什么?
他从容地褪去了衣衫,躺到她的身边,小心地抱起她的头,温柔地揽她入怀。她找到热源,立刻靠了上来,舒服地趴到他的胸前,修长的玉腿不客气地横到了他的腰腹间,毫无防范,睡得既香且甜。
他失笑,宠爱的轻轻吻了吻她的额,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如同浪子回到了家园。拥着她,无关欲望,他放心地沉入了梦乡。
清晨,他在一片灿烂的霞光中醒来。转过头,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哎,原来早晨在心爱的人身边醒来的感觉竟是这么美好?
心爱?他倏然一惊,低头细细地打量着她毫不设防,天真无邪的睡容,心头一片暖洋洋的——是,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象她一样挑动他的情,锁住他的爱,又牢牢地掌控着他的心。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深秋的早晨,他,君默言终于对自己承认,他爱上了这个女人。希望可以携她之手,与她偕老。
瞧,远处那个低头疾走,连路也不看的女人,不正是令他既爱且怜的小女人嘛?不知道谁又惹她生气了?她走得那么快,几乎是横冲直撞地闯了过来,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与他擦肩而过?
“出什么事了?”他匆匆甩开庆王,追上她。
“不用你管。”她又急又怒,脸色苍白,象是随时会晕倒。
“你气我没回来?”他凑过去,小心地试探她,更想借机解释,打破两人的僵局。
“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绝不食言。”她不领情,冷着脸恕视他,情绪似乎一触即发。
“什么意思?”他皱眉,心中忽然一动,忽然有些期待——莫非,她终于发现她昨晚抱了一晚的是他?应该不会啊,如果是这样她不是应该害羞?不过,那是普通女人的反应。他的小雪,搞不好真的会火冒三丈哦!
虽然明知道她知晓了真相的后果可能会很麻烦,但是她生起气来拼命瞪他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好娇媚。
可是,她说什么?休夫?这简直就是荒唐!荒谬!休夫?她休想!今天早上他才刚引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居然就要休夫?谁给她的权力?谁同意的?没有他的允许,她别痴心妄想!
他抿着唇,憋着一肚的火,抢过她的休书三两下撕个稀巴烂。望着抬着下巴,一脸倔强的她,他无奈又措:“你到底想怎么样?”
“以为吻了我一次,就可以任意掌控我的人生,对我为所欲为了?抱歉,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那个吻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
她挥舞着小拳头,清清朗朗,明明白白地宣布,神情冷漠绝然,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当然明白,这个小妮子一旦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该死!该死!那双清澈如小鹿的眸子里感着轻视,写着不屑,流露出坚决。她,是真的要离开他!
这可恶的小巫女!她怎么可以这么善变?昨夜还在他怀中眷恋纠缠,今日怎可如此绝情?他郁闷,焦灼,愤恕,无措,害怕……种种心情交织混杂,使得他紧绷的情绪终于暴发。
他狠狠地堵住她的双唇,阻止她再吐出伤人的话。他的舌急切地纠缠着她,他的牙齿凶猛地啃咬着她;这一刻,他不想怜香惜玉,他急切地想让她痛,让她疼,让她体会他那几近绝望的疯狂!
他粗鲁地抓住她柔嫩地肌肤,残酷地掠夺她的甜美,蛮横地向她需索着柔情,迫切地向她证明他的强势——现在的他,今非昔比,再也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身边溜走,没有人!
她哭了。
他尝到了她苦涩的泪,尝出了她的心酸与委屈,尝到了她苦苦压抑的彷徨和无依。几乎是立刻地,他心疼了,他后悔了——她是那么娇弱无依,他如何忍心伤害她?
怜惜与懊恼的吻带着他的歉意,带着他的不舍,带着他满腹无法倾诉的绵绵情意,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发梢,眉间,鼻头,最后落到她的红唇上。
他小心翼翼,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碾转亲吻着她,安抚她的情绪,传达他的热情。
许是哭得累了,也许是被他感化,又或者是她本来就对他有情?她的身体终于渐渐软化,她的手攀上了他的肩,搂住了他的脖颈。她的丁香小舌也怯怯地与他碰触。
他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狂喜涌上心头,欲望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冲刷着他的理智。他小心地忍耐着,克制着自己不要进展得太快,不吓跑了她。一遍遍耐心地诱导着她放松,再放松。
老天!这辈子他从没有为了哪个女人,忍得如此辛苦!他真的快疯了!
终于,她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从她的檀口里逸出娇媚地低喘,那低低的呻吟,听在他的耳里,如同天籁之音,强烈地剌激了他。于是,他不管了,他决定把她变成他的人!
隔着衣衫地抚摸和揉搓已无法满足他,所以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解开了她的衣襟,她雪白的香肩上满是激情的红晕,让他黯了眸色……
可是,他显然不够冷静,她也还不够陶醉,他——操之过急了。所以,小野猫慌了,害怕了,想逃避了,竟然咬破他的唇!极力地退开身子,推拒着他。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的他,哪里还可以停得下来?他气喘吁吁,骄傲地睨着她:“你敢说这个吻也不算什么?”
“不算不算不算!你可恶,你无耻,你下流!”她用力掩住衣襟,涨红了脸,张皇失措地骂着他。
“下流?”他神色一僵——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她,那么努力地克制自己,在她眼里竟然是如此不堪吗?
“你个臭马贼,放开我。”她口不择言地叫嚣,彻底击溃了他的耐心,也激发了他的野性。
他咬着牙,覆上去,打算狠狠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让她知道男人是不能惹的!让她记住,有的时候女人就应该乖乖地闭嘴!
而她,开始了疯狂地抵抗,手口脚并用,无所不用其极。他好气又好笑,辛苦地抓住她乱舞的小手,曲膝压住她乱蹬的双足,既不敢太用力让她受伤,又怕力太小让她逃脱!
唉!她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跟一般的女人相差太远!他几乎已可以预见到,未来他的生活绝对会是充满了惊喜和幸福!
她的情绪这么激动,实在不是一个调情的好时机。他微微叹息,一面跟她作战,一面还要跟内心深处的欲望狂潮作战,汗水涔涔而下,很快濡湿了他的衣衫……
心动的理由(七)
天黑了。
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派了无尘去林书桐的住处查看,结果发现他也没回来。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难道她真的走了?跟着林书桐悄然消失,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
“王爷,小雪虽然冲动,林大人做事却绝不会如此鲁莽。若是真的带走小雪,他要如何向王爷交待,又如何自圆其说?围场里山高林密,我看她和林大人发生争执,一时走岔了,迷路的可能性更高一点。”无香冷静地分析,渐渐今陷入懊恼和慌乱的他平静下来。
“无香,别惊动了皇上,你马上带齐人马,到林子里集合。”他急速地下着命令。
无香领命,悄然退出去召集逆天十八骑。
就在白天,几个时辰前,她还在他的身下娇喘低吟。那时,他觉得这狭小的房间好暖和,好温馨。可是,现在,环顾着一室寂然,这小小的房间突然变得如此空旷。心中油然升起的孤独和空虚感,似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她失踪了。
尽管现场被人细心地处置过了,精通追踪术的无香还是在林子里发现了几处血迹和混乱的足迹。这一切,都说明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混乱。
凛冽的北风肆虐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撒落。
君默言不发一语,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沾染着树干上残留的一点血迹,凑到眼前细细地察看,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所有的痕迹到了这里突然消失,而眼前却是一处断崖绝壁,脚下是巨浪滔滔的天雪河。
小雪一点武功也不会,就算受伤的不是她,失去了林书桐的保护,他无法想象,在这种极寒的天气里,她该如何逃生?
十八骑默默地聚在一起,谁也不敢吭声。
“给我顺着天雪河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抿着唇,心头蓦地掠过强烈的痛楚。
“是!”十八骑齐声应和,迅速分散,消失在林子的深处。
他眼神空泪,茫然呆立,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不但没有死,而且暗算了无香。
找到昏迷的无香,得出这个结论后,他眸光倏地一亮,几近绝望的心头掠过一阵狂喜:“搜,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
“王爷,请三思!”无名追上来,一脸的担忧:“王妃见到无香,却不肯跟他回来,反而暗算他,这其中定有蹊跷……”
他充耳不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甩掉众人,在茫茫的雪原里全力飞驰——此刻的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明知道她身处险境,危在旦夕,他怎么可能坐在那里三思四思?那种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恐惧,已战胜了他的自尊,碾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奸细又如何?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做任何足以伤害他的事情。现在的他,只想找到她,只求她平安,只要她肯回来……其他的他都不愿多想,也不想再计较。
她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毫无生气地躺在江子枫的臂弯里的画面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撞进毫无防备的他的眼里。那种尖锐的痛楚,犹如一柄利箭倏地扎入他的心里,痛不可档。
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宠上那只清清楚楚的巴掌印,让他嫉妒得几欲疯狂,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他的小雪,怎么可以让其他的男人染指?
冰冷的剑,闪着寒光,无情地指着姓江的小子的咽喉。
剌下去,剌下去!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地叫嚣。
“君默言,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
她的目光里含着强烈的恨意,声音冰冷毫无温度。她是那么的倔强,又是如此的羸弱,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他霍然清醒——现在,救她比任何事都重要。至于找江子枫,随时都可以找他算帐,不怕他飞上天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冰冷的月色,使山峦,树木,河流……全都披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显得蒙胧了起来。
抱着她,他感觉拥抱了整个世界。
他痴痴地凝望着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为什么不跟无香走?”
她软软地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喘息,晶莹的泪水缓缓滑下了她的脸宠。他却感觉那些泪,全部都流入了他心里。
她不肯给他答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不肯醒来。似乎想借此逃避这纷乱复杂的关系,或者,她想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望着沉睡的她,他握紧了拳头,颈边青筋暴起,既愤怒又愧疚——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若不是他一时大意,怎么可能让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众多高手护卫的围场里险些丧命?
他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责罚。三天三夜,他不曾离开她半步,衣不解带地守着她。所有的事情,都不肯,也不舍得假手于人。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来他也可以如此耐心,如此细腻。他的身体迅速消瘦,可是他的心里却格外的满足。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停地呓语,不停地哭闹。
“剑哥,剑哥,不要走!”深夜里,窝在他怀里的她忽地惊惶大叫,紧紧地攀住他,犹如落水的人攀住一块浮木,面色彷徨无依,象个害怕被人丢弃的可怜虫。
因了她这一句呓语,他眸光黯淡,心慌意乱——只要一想到,原来佳人早已芳心另许,早晚要离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好似被人割走了他的心,空荡荡的,没有了着落……
她象个任性的孩子,揪着他的衣衫,在他的怀里痛哭:“姐,我好讨厌君默言!他欺侮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姐,君默言好坏,他伤了我的心,让我好失望,好心痛……”她伏在他怀中哭泣,偎在他的胸前哀伤地低诉着女儿家的心事,委屈的泪水潸潸滑落,打湿了他的心……
她的话教他既心酸又甜蜜,既骄傲又惭愧——瞧瞧他这个傻瓜,究竟错过了什么?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她,心里记挂的始终是他啊!他还有什么可抱怨,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就这样,三天里,他抱着她,拥着她,陪着她,宠着她,爱着她,疼着她……时喜时怒,时忧时乐,随着她的病情好坏,心情起起落落,情绪反反复复……
她终于醒了。
他惊喜莫名而激动万分,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她,想要勇敢地把他的心事通通跟她坦白,再也不躲躲藏藏。
可是,她却不肯开口说话了。她的态度是那么的冷淡的琉远。
他微微地失望,似被兜头泼了一瓢冰水,一腔喜悦悄然地消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还得假以时日,不能操之过急。
她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不想再一次吓晕她。
于是,他假装看书,不理睬她,真心的希望这种她早巳习愤的相处模式可以带给她安全感。
用眼角的余光发现,她在偷偷打量那只梦中一直念叨的钗。他微微松了口气——总算做了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
她执着钗,表情好迷惘,可爱又惹人心怜,清瘦的容颜和低哑的嗓子都让他心痛不已。
想不到,他温柔而宠溺的时待,细心体贴的服侍却引来更深的疑惑与防备。面对她一再地质疑与追问,他的自尊再一次受创。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原来告白的话是那样的难于启齿!他宁肯面对千军万马,也无法拉下脸对着满脸狐疑的她诉说着他的款款深情。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她的拒绝和嘲弄;害怕从那张可爱的嘴里吐出冰冷的话;害怕那双让他看了心跳的剪水双瞳里流露出惊讶和轻视的目光。
所以,原本的软语温存,原本的甜言密语,在心里转了几个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去变成了伤人的利箭。
“如果只是想找个依靠,又何必那么麻烦?我昭王府不介意多养一个人,正好也省得我花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别的女人。实在闲得无聊的话,你不妨考虑生几个……”
看到她颊上愤怒地的红晕,剧烈起伏的胸膛,他狠狈万分,百口莫辩——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要跟她捐弃前嫌,告诉她希望和她白头到老。否则,他不会说要她生他的孩子。
是,他迫切地想要她生他的孩子。
在此之前,女人对而言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有了不多,没有也无所谓。他从未想过要和哪个女人共渡一生,更遑论是跟她共同谛造一个生命!
他不想有羁绊,更不愿给自己套上枷锁。
但是,这三天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他的身体虽然疲累万分,但精神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直以来,为了复仇,为了向上爬,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势力,他就象是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钟,不知疲倦地奔波,从来也不曾停下来过。
他一直以为,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他对她也无非就是好奇与亲鲜感罢了,时间一久自然就会消失。
可是,这三天,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回忆与她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去沉淀和整理他对他的感情。那种美好的感觉使他相信,如果是跟她在一起,人生也许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乏味。如果他的孩子由她生出来,不知道会是多么的可爱。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都热了——他甚至开始计划今后的人生。甚至为了她,调整了他的复仇大业。
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剖心挖肺的一翻剖白,换来的却是她不屑一顾的冷嘲和高高扬起准备落到他脸上的耳光。
她的那一掌虽然被他握住手腕没有打在他的脸上,却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心上。想到江子枫那可疑的一巴掌印和发现她时她红肿的樱唇,妒忌的火苗在他心中狂燃。他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地伤害她。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过份的事,才挨你一记耳光?想必不止是一个吻吧?那招上次我试过了,你可陶醉得很,并没有赏我一记耳光。是那小子太青涩,还是他太粗鲁……“
“小雪…… !”直到她羞愤交加,气怒攻心吐血晕倒在他的眼前,他又悔又痛,扑过去抱住她,发现又做了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
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要互相伤害?
心动的理由(八)
冬日的阳光白花花地晃进来,耀亮了他的眼睛。
庆王一直喋喋不休地跟他讨论起两国之间那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竭尽全力地讨好着他。而他一直保持着不置可否的微笑,专心地捕捉着从隔壁传来的笑声。
端木梦影那剌耳的笑让他暗自皱眉,惜瑶针锋相对的冷嘲令他下意识地微笑,而她一反常态的沉默则让他心不在焉了起来。
她的个性一向爽朗,大而化之,虽然比惜瑶她们大了几岁,但这打打闹闹疯疯颠颠的性子却一点也不输人。这么沉默有违常理。
她生气了吗?看到端木父女频繁出入昭王府,如果对他有心的话,她一定生气了吧?
可是,以她的性子,如果真的生气的了话,大概会按捺不住,赶走梦影然后冲来找他算帐吧?但是现在,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所以,她真的生气了吗?
如果她连气都不肯生,那说明什么?
大病初愈的她,一直病恹恹的,不太爱说话,他实在看不下去。本来以为有端木经常在府里走动,也许会激起她的妒忌心,哪怕是生气发火也好,他好想看到她生气勃勃的样子。
所以,他默许着端木父女在他府里穿梭。抽出时间去应酬那个满脸阿谀让他讨厌的老家伙。
可惜,他的法子,成效好象不怎么显著。
她一点也不在乎他!看到别的女人讨好他,围着他,她一点也不着急,不烦恼。她甚至大大方方地跟着她一起赏花。惜瑶不时地嘲笑她,她还会帮着解围。
他的自尊真的严重受到挫折。
他下意识地跟随着那抹浅紫的身影,她们拐了弯,没入了花田,从他的角度已看不到她。所以,他站起来,慢慢地踱到窗口,贪婪地凝望着那个牢牢牵引着他的视线的女子。
她穿着月白的裙子,披着一件紫色的狐裘,和惜瑶一起立在一片花海之中。惜瑶惊讶地左顾右盼,她却弯着腰,状似随意地抚弄着秋海棠。她的目光温柔,笑容有些飘忽,淡淡的阳光跳跃在她的身上,似乎没有一点温度。
这样的她,看上去有满腹的心事,凭添了几许忧都。不知道她看着那片花海,想起了什么人。她的目光温柔里夹着点淡淡的黯然。他瞧得心里闷闷的,有一种冲动,想要抹去她的忧伤。
“……你说是不是?”庆王说得唾沫横飞。
“时间不早,我们不如改日再谈?”他打着太极拳,轻描淡写地回避了问题的实质。
要夺天下,要复仇,他自己会去争取,从没想过要依赖外来的力量。从小的经历早已告诉他,最狠的仇敌往往就是最亲的人。
梦影哭泣着朝他飞奔过来,她和惜瑶慢慢地跟在后面。看见他,她的眼中明显地露出嘲讽的微笑。
终于又能与她独处。
深深地看着她,瞧见她气呼呼的脸,他的心里却暖洋洋的,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地融化,柔情一点点地荡开。
贪恋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他不着痕迹地靠过去,低低地笑:“吃醋了?”
“还说没有歪心眼?早走得没影了,还盯着瞧,这么依依不舍的,干脆娶回家来摆着天天看好了,省得牵肠挂肚的!”
看她鼓着腮帮,带着点气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嘲弄他。那带着酸意的话,听在他的耳里却格外的甜。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原来,她还是在意的!
他仰起头,愉悦地哈哈大笑。连日来的忧心与患得患失烟消云散——她没有变,还是那个开朗活泼,敢爱敢恨的小雪。
她着恼了,推开他气呼呼地入了房。
他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才有的和谐,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为了怕她多心,忍不住安抚她:“别担心。”
他想告诉她,不要担心梦影,那个他从来也没有正眼瞧过的女人。她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如果不是想试探她的心事,他根本连她的影子都不想看到。
但是直承心事却是那么困难,张了张口翅拐了弯:“有些事我要仰仗庆王。”
其实,这个理由有多苍白,他心里清楚得很。
果然,她生气了:“得了吧,上次印章之事都没有了下文!”
说起印章,他微微心虚,而喜儿更是沉不住气,竟然打翻了铜盆。为了防止她呆在这里露出马脚,他厉声喝退了喜儿。更想乘机跟她独处。
谁知道云涛却在这节骨眼上赶了回来,破坏了他们之间难得的温馨气氛不说;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有摆平宇文澈!
她大病初愈,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来得及打破僵局。在这种时刻,他竟然要离开她最少半个月,心里象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
离开的脚步还不曾迈开,相思就巳成狂了。担心她会不按时吃药,落下病根;担心他不在身边,她会跑出去再闯祸端;担心林书桐和江子枫跟她走得太近,会把她拐跑……
等他回过神来,她已跃然纸上,望着他凝眉含愁。他伸手轻抚她微锁的眉头,忍不住开始揣测——那个藏在她心底,躲在她眉尖,让她黯然神伤的家伙,究竟是谁?
匆匆揉皱了画像,象丢掉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撇嘴自嘲,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望着车内异常沉默的她,他几次想开。邀她同行,话到嘴边终于咽回。此去大凉山千里迢迢,她病体初愈,实在不宜长途跋涉。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不顾她的身体?
好不容易她重新健康起来,他可不希望她再一次病倒——那种犹如身在地狱,比死还可怕的煎熬,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
想不到这次进宫会见到若水。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若水会变得这么楚楚可怜。她巳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惜玉怀抱的若水。
她就象是一枝娇美的兰花,在冰雪中瑟瑟地颤抖,却不肯放弃她的高贵,骄傲地盛开着,绽放着那抹幽香。
他曾无数次地想象,当他再次见到她时,定会给予她狠狠地嘲笑,无情地奚落。而她会羞愧,会后悔,会痛苦,会流泪,会跪在他的面前忏悔年少时的无知和轻狂,企求他的宽恕和怜惜。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场面,他会怎么做?是冷笑着看着她流泪,残酷地将她撕裂?是把她狠狠地羞辱一番再残忍地抛弃,以报复她当年加诸于他身上的耻辱?还是把她曼妙的身体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或者什么也不做,无动于衷地走开……?
他一直在不停地幻想,抱着时而仇恨,时而残酷,时而冷漠,时而怜悯的心情,反反复复地折磨着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拨。
今天,当她终于如他所愿,站在他的身前潸然落泪时,他恍然惊觉,那颗曾经为了她起伏不定,又恨又爱又怜的心,不知何时,已悄然地冷却。
不论她多悲哀,多凄惨,多忧伤,都已与他无关!丝毫也激不起他半点的波澜。
他从来也没想过,再一次单独面时她时,他会如此地冷静和平淡!她的遭遇,他同情,他也替她难过,为她不平。但是有什么办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的命!他无法参与,也不想参与。
望着陷入哀伤绝望的她,他的心里居然有一丝兴奋!他终于可以彻底地摆脱她带给他的梦魔,过上全新的生活。
他想起那个教他心动的女子,用她明媚的笑容,打开了他高垒的心墙,温暖了他冰冷的心房,填满了他空虚的心灵。
她明朗活泼,热情直率,有时天真,有时稳重。她说话喜欢手舞足蹈,她做事总是冲动直接,不计后果;她捣乱了他平静的生活,搅得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在这一刻,他突然好庆幸。庆幸当年她没有选择他,庆幸被她抛弃,让他有资格微笑着,毫无愧疚地站到小雪的面前。去争取她的情,去宣告他的爱!
昨日因,今日果。一切的姻缘都是天注定。
因为有了她,二十年的痛苦似乎骤然消失;因为有了她,阴暗晦涩的心底,终于照进了第一缕阳光。因为有了她,他领悟了什么才是爱。
他微笑着,坚决地推开了她,转过身踏着轻快的步子释然地离开,去追寻属于他的,再也不容错过的爱……
心动的理由(九)
她的眼底有依恋,还有薄薄的嗔恕。
他苦笑——他又何尝愿意离开她?可是,复仇大业他计划了十多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功败垂成?
此行,誓在必得。
忆起她微红的眼圈,眷恋的目光,他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静。静静地行功打坐了小半个时辰,终归还是按捺不住,悄然地从密室里走了出来,默默地俯瞰着她的睡颜。
柔软的丝被翻卷着,一半覆住她的娇躯,一半垂落到地板。她睡得很不安稳,鼻尖红红的,轻如蝶翼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在晕黄的灯光下,闪着惹人心疼的幽光。
他低低地叹息,心中掠过一阵悸痛,暖暖的涩涩的冲击着他。伸手抚上她光洁的足踝,却无关欲望,弯腰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低头在她颊边印上一个轻吻,悄然退了出去。
终于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大凉山,重新站在攀云岩的他,任猎猎的山风狂舞着他的衣襟,俯瞰着连绵的群峰,心底一片迷惘。
身边明明围着一堆人,有自己的师傅,有同生共死的兄弟,有患难与共的盟友……可是,他却只觉得空虚。
胃里空荡荡的,不管吃多少东西进去,总会觉得饥饿。他笑着夸师母的手艺好,今自己胃口大开。然而,他心里明白——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
原来距离会加深感情!
他好想念那个可人儿,想念与她共处的点点滴滴,想念她的甜美与纯真,想念她爽朗开怀的大笑……
与她相处时的快乐,在离别后的孤单的日子里,全变成寂寞在心底发酵……
为什么,自己的心肠变软了?脑子里想的不再是快意恩仇,称霸天下。他惊悚地发现——她在心里的地位竟然远远超过了他对权力的渴望!
君默言啊君默言,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英碓气短,儿女情长?背负的血海深仇难道全都忘记了?你这么优柔寡断,让屈死的母妃和舅舅及疯颠的外公在九泉下如何瞑目?
报仇的决心和想见她的欲望在心底拔河,激烈地争斗着。
他变得益发的沉默,每天登山远眺着京城的方向,以消减心中那消魂噬骨的寂寞。事情已交接完毕,他却磨蹭着不想回去。他知道,只要回去,必然会陷进温柔的旋涡里不可自拔,永远沉沦……
二十年来,他巳习惯了独自来去,心无挂碍。这样牵肠挂肚的君默言陌生得让他害怕——害怕因为一个女人消沉了斗志,害怕二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所以,他犹豫了,他每日徘徊在山间,在回与不回之间挣扎,象个胆小鬼般裹足不前。
可是,无名来信了——有人在她的补品里下毒!于是,在接到消息的这一刹那,他明白,他再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明知道不是致命的,他依然忧心如焚,恨不能背插双翅,日夜兼程的往回赶。
她依然是那么的清新,神情平静得教他嫉妒——好象这二十多天的离别,根本就不曾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可让他气愤的是,林书桐果然是想乘虚而入,竟然想重新安排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允许,他怎么敢?
更让他愤怒的是,那个傻瓜居然犹豫了?她不是一口拒绝,竟然敢犹豫?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回来几天,是不是从此就再也看不到她的人?
长途跋涉的疲惫,心神俱疲的焦躁,让他心烦气躁。
“抱歉,”君默言黑眸微黯,伸出手霸道地拉她入怀:“小雪既已入我君家门,她的去留就已与林家无关。我劝林大人最好还是少操点心,多想想怎样在战场上克敌制胜,那才是明智之举。”
她眼底乍见他的喜悦倏然消失,化成了满脸的委屈。垂着头,一语不发,被动地让他拖着踉跄地行走。
她的沉默越发激怒了他——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久别重逢。以她的性格,如果盼着他回来,不是应该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里就冲到他的怀里,热烈地欢迎着他吗?怎么会如此冷淡,如此冰冷?
他心慌了——莫非,这二十多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你岂只是回来的不是时候,你根本就不应该回来!”她冷着脸,说着无情的话,犹如利刃插入了他的心脏,痛得教他无法承受。于是,他又一次的拂袖而去。
他冷冷地自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来过密室了!房间里充塞着她独有的淡香,枕头上遗落着她的秀发。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来这里?为什么?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疯狂地想念她的时候,她也在想念着他?所以,她才会在这里睹物思人?
一想到她曾经躺在他的床上,默默地思念着他,为他流下伤心的泪水,他整个人都暖了,冷硬的心悄悄地融化了……
看,她静静地站在花田里,忧郁的笑容依然牵痛着他的心。
既然放不下,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她在窗下默默地流着泪,凝望着那只鸟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珠。那纤弱的身影,教他一阵阵的心疼。
这让他又爱又怜又痛又悔——她该有多么的寂寞,才会把一腔心事诉说给鸟儿呢?
“小雪,别跟我呕气了,好吗?“他倏然长叹,拥她入怀,决定放弃挣扎,向这个俏丽的可人儿投降。
“你以为我想吗?亏我天天盼你回来……”她满脸的委屈,娇嗔地抱怨,却奇异地换来了他的心安。
“小雪,我想你。“原来短暂的离别,竟然使她如此消瘦。久违的温情,心疼她的情绪,让他心胸发烫,忍不住悄然地吐露了心语。
奇怪的是,坦然地说出了心底的秘密,竟然让他如释重负。紧紧地拥着怀中变得柔顺的娇躯,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坚持有些可笑——幸福唾手可得,他何必舍近求远?
他开始着手调查那个下毒的人——她身边的人其实很简单,有机会天天接触她的补药的,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三个丫头。喜儿排除掉,就只剩下青玉和青环。
她们两个都是由太后赏赐从宫里出来的。而宫里对小雪有成见,不希望她怀孕的人除了若水还有谁?
他心情复杂,若水当年明珠投暗,错选了惜玉,已是一大憾事。她只是出于嫉妒,才会一时糊涂,到底也没有下狠心,取她性命。如果他为了小雪找上门去理论,若水情何以堪?
左思右想,好象只有在引起更大的风波前,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件事情,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谁知道,平日里大大咧咧毫无心机的她,偏偏却总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突然变得头脑清晰,心思敏捷。
她极快地猜出了前因后果。面对神色黯然,冷然指控他的小雪,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害已经造成,说什么都显得虚伪矫情。
若水的人生既使他不去踩上一脚,也巳够惨。况且,再怎么样,她也是他一度喜欢的女子。他君默言还不屑于时一个女人出手——除非她真的丧心病狂,试图做出真正伤害雪儿的事情。
他以为她会不依不锐地逼他追凶弛却聪明地停止了追问——他发现,她在这些方面总是表现得异常的大度和宽容。这让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的开起一丝不快。
她,可能并不象他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吧?否则的话,哪有可能不吃醋?如此大方地放过一个打击和诋诲若水的机会?
望着她平静依在怀中的娇容,他心中再一次升起疑惑——她,时而大方,时而娇俏,时而天真,时而世故,胸中所学包罗成万象,博而杂乱;所持的观点似是而非,却又总是有她的道理;思维敏捷却又行事冲动,这个迷一般的奇女子,到底来自何方?
他倾尽所有的力量,居然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她就象是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闯进了他的世界,搅乱了他心底的那池春水……
心动的理由(十)
她在害怕。
原来她只是表面上装得毫不在乎,可是,她却不敢在府里用早餐了。接到喜儿的报告,想着她是如何抱着恐惧独自面时着伤害,咬着牙苦苦支撑;想着这件事,以及自己的态度是如何伤透了她的心,他的心抽痛了起来。
她到底还是不相信他,所以才不肯对他坦诚。然而,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值得她信赖的事情呢?
在下毒事件中,他的确是偏心了。
只因为,他以为,有他守在她的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是她最坚强的后盾。而若水却没有一副有力的肩膀可以给她靠,她的身后没有一个值得依赖的男人。
所以,他同情她了,他心疼她了,不是吗?所以,明知道小雪也受到了伤害,他却选择了忽略。他以为,她有他,巳经足够。
显然,他又错了。他的心意,她并不知道。他终于意识到,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十分坚强,满不在乎;她的言谈举止也特立独行;但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虽然天性开朗,但她也会害怕,也会彷徨,也会觉得孤单,也会感到迷惘……
两国开战在即,京城的气氛微妙,等待着他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陪她。他只得按捺住心底想飞奔到她身边,拥她入怀的欲望。派了无尘替她送去早餐,想着等事情忙完了,告一个段落,再去找她。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为什么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她气喘吁吁,面青唇白,发丝散乱,呼吸紊乱,眼神迷惘,表情惶惑,象个迷路的孩子般凄惶,无助。
他的心揪痛了起来,忘掉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办,眼里,心上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他一把揪住她的臂:“出什么事了?你跑什么?”
她不说话,狠狠地瞪着他,红着脸,眼中浮起泪雾,似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却倔强地不肯告诉他。
他好担心,忍不住轻扣她的脉搏——竟跳得那么急,那么乱,那么狂!她的指尖冰凉,眼神灼热,她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样子好脆弱,好象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
该死!难道若水又在别的地方下毒了?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他一惊,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来,慌乱地喝叱:“无名!”
“默言”,她忽地伸手,抱住他的脖颈,热烈地低喊:“我喜欢你!”
“嘎?”他傻了,俊脸瞬间涨成青紫,却下意识地把她环得更紧,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化成一阵烟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身后,那群生死与共的兄弟笑得狂放而肆意,气氛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小魔女,虽然早已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习惯了她不时给予他的惊喜。但是,在大庭广众下,热烈地向他告白示爱,仍然吓傻了他----当然,他不否认,这极大的满足了他男性的虚荣心;他十二万分地欢迎她带给他的这种惊喜!
她害羞了!
那颗小小的头颅,可爱地直往他怀里钻。钻得他心痒痒的,身体轻飘飘地,好象踩在云端;空荡荡的心里被温暖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这可爱又惹人心疼的小妖精,总是在他不经意间悄然地给他致命地一击,攻陷他的心房。那么轻易就拨动了他的心弦,挑动了他的情绪,牵动了他的柔情。
去他的军国大事,去他的称霸天下!这一刻,他只想跟她独处,他的心里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
他拥着她,那种感觉竟比拥有天下,登上龙椅更让他充满了成就感!他直直地看着她,炙热的视线贪婪地锁住那张合羞带怯的小脸。亲昵地抵住她的额,低低地诱惑她:“小雪,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这句话,从那张甜蜜的小嘴里吐出来,竟是如此的消魂蚀骨,动人心魄!他好贪心,希望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对他倾诉爱语。
“我喜欢你?”她双颊如醉,眼色迷离,神情恍惚地低喃,竟似有穿山裂石的功力,强烈地震憾着他的心弦。她的爱语,如冬日乍现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他幽暗晦涩的心灵……
他生性内敛,要他象她一样直呈心意,的确好难。所以,他更佩服她的勇气,敢于不躲不藏,光明正大的直抒胸臆。
他好骄傲,这样一个机智多变,聪慧善良,博学多才,率直坦白,活泼灵动,娇俏可人……拥有数不清的优点的奇女子,竟然会这么柔顺地蜷在他的怀抱,被他征服,为他动情。
在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错觉——拥有了她,他巳经征服了全世界!在她的面前,连皇权都变得渺小而卑微,江山亦化为虚无……
他满足地低叹,小心地捧着她的俏脸,温柔地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俯身热烈地堵住她的唇,深深地探索,温柔地抚慰,象是要倾尽他所有的爱。
他请旨出征的奏折果然意料中的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淡然地置身事外,笑看人间百态,默默地在两派之间寻找着微妙地平衡。
静静地等待时机,借两国交战之机,要给予萧昆致命的一击。准备待机而起,于混乱中壮大实力,徐图霸业。这本是他最初的计划。但是现在,眼看计划一步步朝着他预定的目标前进,他却没有预期中的兴奋之情。
虽然她没有再提,可是她的害怕却是那么明显。每日晚上总要在书房里与他相处到最后一秒钟,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那眷恋不舍的目光害他几度几乎把持不定,变身成狼把她拆吃入腹。
但是,他不能!想到上次的莽撞,害他们的关系陷入僵局达一两个月之久,他就不敢造次。
这一回,他一定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侵占着她的芳心,让她沉沦在他的情网里,再也挣脱不开!每天拥着她,辛苦地与欲望拨河,忍受这痛苦却甜蜜的折磨,巳成为了他最新的乐趣。
朝中纷乱之机,他却逍遥自在,沉溺在甜腻的爱情里,舍不得抽身。他爱着她,宠着她,与她耳鬓厮磨,看着她渐渐充满了女人味,如一朵娇媚的含笑花悄然绽放在他的眼底心上。
她开始有了平常女人该有的情绪。她会吃醋x嫉妒,她会撒娇x耍赖,她的情绪因他而起伏,她的视线为他所牵引,她不再满不在乎,不再云淡风轻。
“王爷,王妃去了品雨轩。”无香一脸忧色地禀报:“林征鸿那老狐狸在沁芳阁等她。”
大战在即,主帅却一直悬而未决。根据他的推测,那帮人巳经沉不住气,预计会在最近出手。为了防止小雪落入敌人手中,成为制肘他的棋子,所以,他派了无香和无影暗中跟踪,保护她。
原以为来的会是萧昆,没想到姓林的也来插一脚。哼!他对惜玉倒是忠心耿耿,找小雪的目的,不问自知,定然是为了那副图了。
他冷笑,心中已有了计较,安排好云涛之后,终于还是不放心她——这傻妮子必然又在为怎么做才能既达成任务,又不会出卖他而烦恼呢。
在潮汹涌的大街上,他一眼便捅促到了那抹熟悉的影子。她垂着头,神情恍惚地行走在大街上,薄薄的冬阳照在落寞的她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他的小雪了。
他追上去,邀她同车。这傻瓜,什么坏事都没做,就已经开始心虚,居然拒绝他!
看到绝尘而去的马丰,她懊恼地踢着树干出气,却痛得呲牙咧嘴。那可爱的神情,让他忍俊不禁。
携了她的手,两个人并着肩,就那么一路斗着嘴,慢慢地走回王府。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街道,只因为有她相伴,突然变得炫丽繁华,充满了温馨。
他微笑着从书本下偷觑着她,淡淡地确定——她真的不是当奸细的料!
瞧,她满腹心事,坐立不安,灵活的眼珠左顾右盼,极力想要寻找着传说中的那张图。却又害怕被他发现,小心翼翼,极力掩饰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看不下去了。
“想什么呢?”他抿着唇,笑盈盈地睇着她。
“没什么,在看书。”她慌乱地举起手里的书本搪塞。
“倒着拿,你也能看懂?”他失笑,忍不住出言调侃。
“嘎?”她猛然涨红了脸,双手窘迫地绞扭着,显然张惶无措。
那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他心生怜惜。他微微皱眉,站起身来领着她往外走——不过是一个林征鸿罢了,有必要紧张成这样吗?
为了皇奶奶的寿诞,这小丫头别出心裁地弄出了一个温室。信誓旦旦地想要让海棠和茶花在冬天开花。
他其实并不关心那些花什么时候开?他只希望看到她笑口常开——她的小雪,实在不适合憨眉苦脸。
不等她拒绝,他已绕过桌椅,站到她的身前,温柔却坚决地奉起了她冰冷的小手——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来,他早已发现,只要他强势一点,她就会变得很乖。而他,喜欢她偶尔在他的面前柔顺乖巧,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温室中,温暖如春,那几盆茶花青翠欲滴,长势喜人。椭圆的叶片间点缀着十数朵小小的蓓蕾,娇艳可人。秋海棠妖娆柔媚,似一个个妩媚多情的深闺少妇,慵懒地伸展着枝叶,合苞待放,在昏黄的灯光下,展露着风情。
她骄傲地站在花间,得意地向他炫耀着她的成果,编着头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睇着他:“漂亮吧?”
“是,很美。”他意有所指,深深地凝视着眼前娇小的可人儿——在他的眼里,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美。她的笑容,比茶花更珍贵,比海棠更娇媚,巳盛开在他的心田,永远不会凋谢。
“哈哈,刚才是谁嘲笑我来着?”她咨意地大笑,瞬间神采飞扬。这就是她,不论多不开心,不论有多少烦恼,却可以因为一朵花,一片绿叶,转瞬就抛诸脑后,开怀大笑。
他温柔地看着她。她是世上最强烈的迷药,让他日益沉沦,无法自拨,不可救药地爱上她。她只是置身花海,用着无辜又纯洁的眼神看着他,便让他莫名地骚动;那随着大笑而起伏的胸线,已今他心中热辣,想入非非。
在满室的花香里,在满溢着春情的温室里,他倾身,深深地吻住她的唇,融化了她的心……
心动的理由(十一)
“无香,萧昆那边怎么样?”傅云涛懒懒地靠着门框。
“最近天玄教的殷平与萧老贼来往密切,估计就是这两天要有所行动了。”无香淡淡地回答。
“恩,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就好。”君默言微微点头,淡淡地嘱咐。
“默言,小雪那傻丫头好象还没有把图送出去?”傅云涛偏头,抛给他一个暖昧的笑容:“啧,好象挺挣扎的呢,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
他默然不语,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自从拿到那张图之后,那丫头反而心事重重,不爱说话了。喜儿说她每天就翻来覆去拿些胡萝卜学着雕章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难不成她还打算仿刻一个他的私章?
这念头还真是傻得可以——用他给的那张图能骗过姓林的老狐狸就不错了,以她那点半吊子水平,还妄想能逃得过林书桐的法眼?
但她的一番心意,却着实让他感动。
“有动静。”傅云涛忽地站了起来,凑到观察孔去瞧了一眼,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默言,你的买卖来了。”
“有人摸上门来了?好大的胆子!”无香冷笑一声,拨剑在手:“王爷,让我去会会他。”
“慢着”,君默言挑眉,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才这么几天就沉不住气了?哼!咱们不妨索性把水搅混,让他们相互猜疑。”
“你想怎么做?”傅云涛一脸的兴奋,捋起袖子,跃跃欲试。
“无香,你不妨也去掺上一脚,人多才热闹。”君默言从墙上取下一柄宝剑,轻轻地擦拭,笑得森冷。
“是。”无香眼睛一亮,露齿一笑,兴冲冲地从密道的另一头跑出去:“他一个人,败得太快,岂不是太难看了?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喂,为啥不让我去?”傅云涛气呼呼地瞪着君默言。
君默言冷笑一声,一声不吭,抛下他,打开密室门,悄然进了书房,找那剌客练功大去了。
“唉,谁叫你名声太响?只要一出手,不出五招,人家就认出你。”无名拍拍他的肩,微笑着安抚他:“副帮主还是稍安勿躁,在此观战吧。”
“朋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啊?”君默言悄然现身,冷冷地望着那个鬼鬼祟祟在书房里东摸西瞧的黑影。
哼,就凭这种货色,也想到昭王府来偷地图?
黑衣人受到惊吓,飘身疾退。
“这么快就走?”君默言抱着剑懒懒地立在书柜旁,唇边挂着揶揄的微笑:“朋友,远来是客,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哼!”无香黑巾蒙面,忽然冷笑着从书柜后绕了出来,不发一语,长剑带着冷风向君默言违了出去,低叱一声:“并肩子上!”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虽然不知无香是什么来头,但是既然巳经与君默言交上手,总不是外人。略一犹豫,拔刀加入了战局。
三个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墨香萦绕的书房里你来我往斗得正兴起,忽然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与书房相连的密室门忽然被人移开,一颗小小的头颅探了出来。
黑衣人见状,不假思索随手甩出一枚柳叶薄刃,打算抢到先手,杀了她再说。
“小心!”君默言眼角余光已瞥到苏秦的身影,这一惊非同小可,曲指轻弹,一缕劲风疾射飞刃,将它打得偏了一寸。同时,双足轻点,捷若飞鸟般抢在黑衣人的前面,将那惊瑰未定的人儿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有刺客?”她讶然低语,看清屋中情形,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聪明地闭紧了嘴巴。
无香提着剑赶到,眼见有惊无险,眼珠一转,忽然剑尖一偏,直指苏秦。
这两个人一直不冷不热,教旁边人看得好生心焦。既然老天让她撞了进来,等于是送给王爷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如果再不让他尽情的表现,岂不是太对不起王爷这些年的知遇之恩?
“哼!”君默言冷哼一声,黑眸冷厉地扫了无香一眼,脚尖微旋,抱着苏秦躲过了这一击。
“嘿”,无香闷声不吭,假装没有看到,一柄长剑指东打西,竟象是长了眼睛,招招都往苏奏身上抢攻,存心要让君默言抓狂。
“干得好!”傅云涛从观察孔里瞧见,乐得直拍大腿:“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挺机灵的嘛!”
“副帮主,干脆,咱们都去捣一下乱得了!”无名捋着胡须,陷入了无限的暇想之中:“主公一直按兵不动,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小主公?我盼了快十年,可怜我头发都白了,也盼不到这一天。唉!”
“嘻嘻,要是若水跟默言生的孩子肯定少年老成,没意思透了。”傅云涛嘻嘻一笑,抿着唇乐了:“不过,要是小雪生的呢,那就不同了,跟着那么一个娘,绝对好玩多了。”
“是啊,要不,咱们帮他们一把?”无名说起孩子,老眼里放出了光芒。
“怎么帮?总得有机会啊。”傅云涛仰天长叹:“这殷平的功夫实在是太弱,跟王爷没得比嘛!有无香添乱,还抱着个小雪,他都摆不平。啧啧,不知道他是怎么混的?”
“嘿嘿”,无名说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微笑:“机会来了!”
书房里,君默言一掌逼退了无香,黑衣人殷平狞笑着扑上来,一刀直劈而下,眼看苏秦就要血溅五步,死于非命。君默言身形斗转,兔起獾落之间,移形换位,已将苏秦压在了身下,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刀。
“默言!”苏未尖锐而惊惶的叫声在暗夜里显得隔外的凄厉。
“不好!玩过头了。”无名顿足,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灯光通明,人声鼎沸,傅云涛一马当先“咣当”一声,踢开了书房门,冲了进去。
“小雪,你没事吧?”他担忧地瞧着脸色苍白的苏秦——她看上去,比受伤的默言更惨,好象随时要倒下去了。
“那一刀,本来是要砍我的……”她满脸震惊,神思恍惚,紧紧地握住君默言的手,机械地喃喃低语。
“我没事……”君默言苦笑,艰难地抬起手,不舍地想抹去她颊边的泪痕。
“他失血过多,无名,快给他瞧瞧。”傅云涛随手一指,点了他的昏睡穴,弯腰抱起他——反正都已经弄假成真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话更有效果吧?
“唉,刀上是蘸了毒的,这恐怕有些麻烦……无名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狠狠心还是往她心中再擂一刀——伤都巳经伤了,总得让主公的血流得有点代价吧?
他烧得稀里糊涂,竟然晕睡了一天一夜。狠心的无名,为了让这场戏显得更加真实,竟然不给他用退烧的药,任凭他靠自己的体质硬撑。
当他终于从沉睡中醒来时,一眼便瞧见那个纤弱的身子伏在床边。本来就不丰盈的身子更形纤瘦,一张俏脸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柔软的青丝显得枯黄,似一堆乱草披在肩后,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她睡得极不安稳,一直抽抽噎噎的,那只小手紧紧地捉住他,怎么也不肯放松。生怕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被死神带走。
望着她深陷的眼窝,他微微叹息——傻丫头,她到底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他摇了摇头,伸指点了她的睡穴,单手把那娇弱的身子拎到身边,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胡闹!谁让你们这样做的?”得知自己晕睡了一天一晚,云涛他们乘机夸大其辞,一直拿他的伤势大做文章吓唬她,他心疼万分,大发雷庭。
“呃,我们只是想帮你嘛。”云涛缩了缩肩,尴尬地笑了笑——耶?好象他不领情哦?
“看小雪吓成这样,瘦得风一吹就倒,你们觉得很好玩?”他冷着脸,冰冷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说,还有谁参与了?”
“我。”无香摸摸鼻子站了出来——要不是他灵机一动,把剑指向小雪,也许就不会有这场闹剧了?
“算我一个。”无名嘿嘿地笑了笑,偷偷往前迈上一步——现在想想,他添的油加的醋好象稍稍多了一点。
“我也瞒着小雪,算不算参与了?”无尘抓抓头,笑得傻乎乎——其实,看着沉浸在自责和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的小雪,他几次都想透露实情的。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一个人怎么敢跟大伙做对?所以,他同流合污,真的是被逼的。
“我和青环把小姐抱到王爷身边,也应该算吧?”喜儿怯怯地躲在云涛身后,小声地加了一句:“是傅二哥威胁我的……”被傅云涛一瞪,剩下的话全吞回了肚子。
“好,很好!原来你们全合起伙来整我?”君默言气极反笑。
不是,谁让你总是不温不火呢?都小半年了,一个女人都没搞定。你不急,我们都急了!再拖下去,究竟要等到哪天?”傅云涛不怕死,笑眯眯地瞅着他。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他气得脸发黑。
“主公,不准管也已经管了,你就说咋处置吧”无名垂着头,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想了想,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不过,要是多管闲事,真能搞定王妃,替你生出个小王爷来,那怎么罚无名都值了!”
“你!”他气结,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王爷,你该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向小雪坦白吧?”无尘担忧地看着他:“要是那样,小雪肯定会大发脾气,不理我们就惨了!”
“嘿嘿,我看不理人都是轻的,以她的性格,搞不好会包袱款款,离家出走哦。”傅云涛抱着胸,凉凉地加了一句,威胁加看好戏的成份极重。
“是啊是啊,很有可能哦。”喜儿急忙附议,点头如捣蒜——上次小姐发现她假刻图章的事,就要赶她走,要是这回再被她发现,她又背叛她一次,肯定会不要她了啦!
“咳,王爷……”
“滚!”他黑眸半眯,暴喝一声——是怎样?这些人都要造反了不成?竟然敢威胁他?
望着那沉睡的娇靥,他无奈地低叹——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样?只能顺着他们撒下的弥天大谎往下掰了。
唉!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想做个坦荡荡的君子,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心动的理由(十二)
用傅云涛的话来说——这场遇袭事件,使君惜玉顺理成章地将帅印交到了萧乾的手中。而他,不仅不着痕迹地达到了目的,而且还享了意想不到的艳福,可谓是一举数得。
虽然为了加强效果,他必需得在小雪面前假装昏迷,被迫在床上躺了五天。
为了防止他露馅,那几个人居然敢不顾他的反对,每天挨着个来点他的穴道,让他既不能动也不能说。
眼看着小雪每日守在床边以泪洗面,他心痛万分,却又无能为力,对那几个人恨得牙痒痒的。最气人的是,每到晚上,云涛便会假装好心地解开他几个穴道。
“嘿嘿,默言,我们可是仁致义尽了啊。小雪就在你身边,看你要红烧着吃呢还是清蒸着吃?请随意,不打扰了,哈哈哈哈……傅云涛邪肆地狂笑着带上房门扬长而去。
他气得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点了哑穴,想说也说不出来。虽然手脚能动,经脉受阻,却使不出半分真气!
他堂堂昭王,岂是如此卑鄙小人?怎么能做这种乘人之危,沾人便宜的事情?况且,那个人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傅云涛,你等着,总有一天你要落到我的手上!他咬紧牙关低咒。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身边睡着的是个时他情深意重的女人,而他却不能动她分毫。这对他来说,真是世上最残酷又最甜蜜的折磨。
好容易熬过五天,傅云涛见他“抵死不从”无奈之下终于宣布他可以解禁。
“傻丫头,别再哭了。“他伸指轻柔地拭去她颊边的泪,淡淡地藏起他的心痛:“昭王府都快被你冲垮了!”
这几天,她实在是哭得够多了。他敢打赌,只怕她过去所有的岁月里流的泪,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你睡那么久,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她红着眼眶,娇嗔地低语。
“对不起!”他狼狈地红了俊颜,握住她微微颤抖的纤手,默然地注视了她良久,低声地道歉——这是他欠她的。
“干嘛道歉?其实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傻妮子还在那里一个劲的自责。
他低叹,伸手拥她入怀,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他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霸道地宣布:“你是我的了!所以,你别想着逃走!”
自从若水选择了惜玉,抛弃他之后,他再也不相信爱情。把身体与感情分离开来,从不对任何女人动情。他坚守着自己的阵地,绝不允许任何人的侵入。
所以,他才会不惜拿婚姻做赌注,去试探林家父子和惜玉。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精心设计的这个圈套,套住的却是自己的心!等他明白过来时,他已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既然他已中了她的毒,注定了今生离不开她,所以他便认定了她,决心要与她相守一辈子,再也不会傻傻地让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这一次,他决心要排开一切的困难,捍卫属于他的感情——她让他充满了希望,看到了幸福,她值得他为她付出一切!
所以,当若水在梅林幽咽低泣,软语相求时,他虽然犹豫过,虽然怜悯她,虽然曾有短暂的动摇,却终于敌不过小雪对他的诱惑,狠心地拒绝了她。
因为他凭着自己的直觉的知道——如果他接受了若水,就等于是失去了小雪。若水,只是一段年少青涩的记忆,是他少年时不曾圆的一个梦。失去了她,他会遗憾,会伤感,但也仅止于此。
而小雪却不同,她与他心灵相通,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是他心头的一块肉,如果要剜走她,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在经历了与小雪的精彩纷呈的生活后,他深感迷惘——过去那冷漠平淡,沉静如水,只为复仇而活着的二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她离开他,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只知道,他绝不会象当年若水离开他时那样,傲然拂袖,飘然远引。哪怕是上天入地,他也要找到她,绝不许她逃开!
当她在皇奶奶面前言笑晏晏,妙语如珠,轻松地带动大伙的情绪;当她俏皮活泼,巧舌如簧,大方地展现她的机智;当烟花盛开,她嫣然回眸,深情与他相视而笑……
那种想要把她圈在身边,牢牢锁住的心情更加急迫。而那种满足,那种快乐,是不是就是幸福的味道?他释然而笑——原来,老天是公平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白天的拒绝,尚不足以令若水死心。望着身披雪白狐皮大氅,悄然拦住他的萧若水,他浓眉深锁——那个满身骄傲,绝然拒绝他,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惜玉怀中的少女到哪里去了?
“言哥,我有话时你说。”若水怯怯地牵住他的衣襟,剪水双瞳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美人凝泪,娇怯柔媚,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拒绝。
“我只给你一柱香时间,有什么事,说吧。”他倏然低叹,发现自己终究无法做到全然绝情——好象,自从认识小雪之后,他的心肠就变软了?
“言哥,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若水喜出望外,破啼而笑,这一笑竟似寒冰初融,美得教人不忍侧目。
“若水,你误会了。”他尴尬地拂开她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她微笑,不在意他的冷淡,一个劲地把他往钟粹宫带。
“若水,到底什么事?”他停下脚步,略略踟躇。
“外面人多,这里好说话,放心,难道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她巧笑嫣然,半讽半嘲地睇着他。
也是,他堂堂一个男人,难道还会怕她一个弱女子不成?况且,白天他巳严辞地拒绝了她,他就不信,她还敢再提?怎么说,她也是当今的贵妃吧?
“言哥小心。”进门之后的萧若水化成春水,忽然软倒在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搂住他,瞳眸微闭,娇羞万状地献上了她的香吻。
“若水!”他错愕万分,偏头躲过她的偷袭,伸手将她推出怀抱,淡着嗓子冷声道:“请自重。”
显然,他高估了若水的清高。
岁月的流逝,婚姻的错乱,年华的老去,流言的中伤,情势的逼迫,权力的吸引这种种相加起来,竟然使那个风华绝代,傲慢高贵的女人抛弃了尊严,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这其实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可为什么当它真的成为事实,摆到他的面前时,他却丝毫也快乐不起来呢?他的心里除了怜悯,竟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原来,复仇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甜美——在闪电般迅速消失的快感过后,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寂寞。
“你放心,只要玉哥不管,就绝对没有人会追究。”若水忍着羞耻,颤抖着手轻解罗衫,含着珠泪,固执地偎了上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名份,只要你给我一个孩子。言哥,我抛开脸面,不顾羞耻地求你,难道你真的要这么绝情?”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深吸口气,轻轻推开她,别开眼晴,不去瞧眼前的春色。强按住怒气,冷冷地道:“当初既然绝决地弃我而去,就应该活得快乐幸福给我看。怎么弄到今天,居然连尊严都没有了,让我觉得输得好不值!”
说完,他抛下羞得无地自容的萧若水,转身大踏步地离开,怒冲冲地朝华清宫走去。
他真的无法把眼前这个卑微怯弱,曲意承欢的萧若水跟那个清雅如淡淡春山,妩媚似盈盈秋水,娇弱似纤纤杨柳的女子联系起来。岁月催人,不如命运弄人,眼前的萧若水宛如一朵未及盛放,便巳凋谢的空谷幽兰。
真是让人可叹可怜可恨可悲复可哀!
该死的君惜玉,到底在做什么?如果不能珍惜,当年为什么要横刀夺爱,搅乱一池春水?瞧瞧他把一个优雅淡然,清丽脱俗的少女变成什么样子了?这难道是身为一个丈大,堂堂的一国之君该做的事吗?
假如当年的他,对于感情的认识有今天这么深刻,假如当年的他对若水有今天对小雪十分之一的珍惜,他还会任她跳入火坑吗?
身后,萧若水幽幽的哭泣,被凉冽的北风吹散,渐渐微弱,终于消失……
华请宫里,君惜玉与群臣大宴,正喝得热火朝天,见到君默言进去,大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臂:“二哥,你来晚了,罚酒三杯。”
君默言一言不发,接过三杯酒,一饮而尽,随手抛掉杯子,漠然直视着他,冷冷地道:“四弟,敢不敢与我拼个高下,大家一醉方休?”
“好啊!”众臣鼓躁,轰然叫好。
“咦,二哥今天心情好哦?”君惜玉微笑着调侃:“不怕喝醉了回去,让二嫂责骂?”
君默言冷冷地瞅着他,淡淡地嘲讽:“那么四弟是不是担心萧贵妃不让你进房呢?”
听出他话里挑衅的味道极浓,君惜玉微微一怔,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拍手,岔开话题:“来人哪,换大碗!朕要跟二哥拼拼酒量!”
“请!”君默言也不多话,深深地望了君惜玉一眼,摔了杯子,捧起酒坛狂饮。清冽的酒顺着他的刚毅的面颊流下来,纷纷坠落到地上,跌成无数的珍珠。
“好!二哥好酒量!”君惜玉鼓掌赞叹,不甘示弱,依葫芦画瓢,捧起酒坛狂饮。
“好啊!“群臣欢呼鼓躁,几乎把屋顶掀翻,一时间华清宫的气氛飘到了最高点。
“不行了,我认输。“君惜玉醉眼朦胧,俊逸白皙的面容染满了红晕,苦笑着拱手认输,踉跄着退出了华清宫:“联回去了,诸位爱卿请继续……”
他跌跌撞撞走出宫门,打发了身边的太监,朦胧的眼睛倏地转为清明,左右张望了片刻,顾长的身影,机警地没入了御花园的深处。
君默言满腹惆怅,对于当年轻易放手的自责,对若水不堪的遭遇的痛惜;对惜玉不知怜取眼前人的怨恨……这种种情绪交织混合着,撞击着他,撕扯着他……
“干!不干的是王八!“君默言很快喝得酩酊大醉,挣扎着被宫女太监扶回了永安宫。
长夜寂寂,他悠然醒转,睁开眼睛,便瞧见小雪那一头柔滑的青丝,缠绵而暧昧地披了一枕,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平稳而轻浅的呼吸,忽然就平复了他心中的骚动。
他忍不住伸指,轻轻绕弄着她的青丝,胸中掠过阵阵悸痛——假如换成是小雪离开,他还会那么潇洒的飘然远走,绝然放弃吗?
不!他要跟小雪一生一世,谁也休想把她从他怀里抢走!他暗暗地发誓,按捺不住满腔柔情,倾身想要在她唇上偷一个香吻。
她轻轻地翻了一个身,雪白的皓腕横放到了他的胸前,紧紧地攀住他的身体,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剑哥,你真好……”
这一瞬,宛如一道巨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炸掉了他满腹的柔情,炸毁了他满脑的绮念,炸飞了他满怀的甜蜜……
心动的理由(13)
小雪爱着别的男人。
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但那次却绝没有这回带给他的震憾强烈——她怎么可以窝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身体,呼唤别人的名字?
这口气,是男人都无法忍受吧?
奇怪的是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这个事实带给他的痛楚,让他顿失男性颜面的自尊,都远远及不上——她极有可能会为了那个男人离开他的恐惧。
难怪她一再坚持要订下那个可笑的契约;难怪他的财富,权力,她都不屑一顾;难怪她面对林书桐,江子枫的追求都不动摇——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源于,她心有所属!
半年,是一对情人分离的极限吧?下意识地翻出那张契约纸,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慌乱地发现——如果她执意要走,他竟没有办法挽留她!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不,他做不到力他也绝不充许!
他发誓,必要的时候,他会把她禁锢起来,就算是锁也要锁住她!
可是,自由对于小雪的重要性,他太清楚了。失去的自由的小雪,还会快乐吗?一个整日愁云惨雾的小雪,还是他爱的那个小雪吗?
身体可以禁锢。可是,心呢?他要怎么禁锢她?
他心烦意乱,焦躁不安,满腹疑虑,患得患失,情绪极度恶劣。
而她却恰恰相反。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自由的缘故,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眉梢含情,唇角带笑。就算他有时故意板着脸整晚不说话,她也会怡然自得,丝毫也不受他的低气压影响。
他忍不住孩子气地想试探她。所以,他故意不理她,躲避她,冷落她,时常无理取闹找她的碴。他希望……唉,他究竟希望可以看到什么反应?愤怒,反击,嘲笑,撒娇……他心中一片茫然。
但是,不论什么反应都绝不应该象现在这样——全无反应。
她每天照样睡她的懒觉,去她的学校,看她的书。平静地任日子一天一天的滑过。
而且,她很沉得住气!
他的刻意躲避和冷落,原本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冲来找他理论——毕竟他一言未发,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谁都会莫明其妙吧?
可是,他估错了。她竟然一忍就是一个月!
萧佑礼兵败被俘,朝中一片大乱。他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满足感。他懊恼地发现,他的心思已经被那个女人完全占据了。
“君默言,你站住!”她的娇喝,令他的情绪紧绷——来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只是这一回,她要谈的是什么?
他不发一语,停步、回头、挑眉,静静地等待她的宣判。
“给我五分钟,我们谈一谈。”这一回,她显得比以前冷静,竟是有备而来,他不禁微微有些慌乱——她,要摊牌了吗?
不想泄露了心中的情绪,他装做漫不经心地瞧着云卷云舒,冷淡地道:“有什么事,说吧。”
“我们之间的那个半年的协议,你没有忘记吧?”她脸上带着防备,几乎是急切地提醒着他。
尖锐的痛楚瞬间剌入心脏,他蓦然回首,目光中充满了狠戾——她,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连半个月都不能等?
那一瞬,天地都变了颜色!他绝望到想毁灭一切!看到她害怕的眼神,她紧张得发白的小脸,他更是失望到极点——不管他怎么做,在她的心里,他依旧是一个冷酷噬血,残忍无情的马贼吧?所以,她以为他会打她?
“还有十七天,不急。”他不想再从她的小嘴里听到让他伤心欲绝的话,所以,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掉转身形,大踏步地离开。
天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抓狂。晚上,大家大肆庆祝,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的霸业,兴致高昂地规划着远景蓝图,甚至还帮他想到了三宫六院,排出了大小座次。皇权于他,已是唾手可得。
他却意兴阑珊——原来,没有了小雪,这一切都变得那么索然无味,所有的成功都是虚幻。
众人散后,他独立密室,心中想着的却不是他的宏伟霸业,而是那个明朗的女孩。
他无力地发现,他有能力摧毁一个国家,却无法抓住这个精灵般的女子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她的心思太难懂——她好象什么也不需要,存在得那么自然,好象她天生就拥有了一切。
她气定神闲,他完全插不上手,帮不上忙。他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既控制不了她,又摆脱不掉她。
为什么?她会那么特别?特别到他想忘也忘不了,想放又放不掉?就象是中了一种剧毒,今生除了她的柔情,再无解药?
“默言……”从屏风后传出她低低的娇吟。
他一惊,三步并两步地跨过去,发现她竟然躺在软榻上,睡得极不安稳,一颗晶莹的泪滑下她雪白的香腮。
“小雪,醒一醒。”他伸手轻推她,心中惊疑不定——糟糕!她到底来多久了?有没有听到无香假扮剌客,他假装晕迷的事情?还有,云涛说那些关于后宫,关于梦影和若水的设想时,他因为心不在焉都没有反驳,不知道她会不会当真?
他完全乱了方寸——他们实在是太大意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躲在这里,居然谁也没有发现?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最可怕的结果竟是她会勃然大怒,绝然离去。却丝毫也没有想过一旦他谋反的事实被她公布于众,会带给他大的麻烦?
就在他患得患失,紧张万分的时候,她张开眼睛,可怜兮兮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带给他巨大的意外与惊喜。
“默言,别离开我!”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就在他完全绝望,以为肯定会失去她时,她竟然会主动投怀送抱?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手底下拥着的娇躯是如此真实。她,就在他的怀里,含泪诉说着她的情意:“早上说的是气话,我不是真心的,我不要离开你!我也不要休书!我只要你!”
她在他怀中低泣,他却热血沸腾,喜不自胜——老天,原来他一直在自寻烦恼!小雪其实跟他一样,患得患失,强装镇定。是吗?是吗?
从没有哪一次,她的眼泪在他的眼里会那么美丽和可爱。那红通通的鼻子,湿漉漉的颊,看在他的眼里都性感万分,媚态十足。
是的,她哭泣,他却快乐。
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他应该安抚她,可是笑容止不住地跃上眉梢,唇角象是被人牵了一根线,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他真的好开心。那种感觉,比得到天下更令人兴奋,更让他有成就感——他,征服了她。
“默言,你喜欢我吗?”她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喜欢!”他幽幽低叹,这一刻,终于不想再隐瞒他时她的感情。
而这两个字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才发觉,原来,对着心爱的人说喜欢,是那么痛快,那么愉悦,那么轻松,那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只因为有她走在身边,世界就特别的美,她象颗宝石,照亮了他的夜空和人生!这样的女人,教他如何放手?
他真傻!幸福原来那么简单。他却总是为了可笑的自尊,为了可笑的面子,把它搞得好复杂!
她微微一怔,显然也被他的话感动震憾了。他看到,那双晶莹的美目中慢慢地漾起了泪雾。
他知道,那是喜悦的泪,那是幸福的泪。所以,他微笑,他动容,他低叹,他的心变得好软好软,软得快要化成一滩水。柔情迅速地转化成激情。
他为了她,巳经忍了太久。她是他的妻,他的爱,他的一切。他想带给她极致的幸福,想给她更多的快乐,想在她的身上打下他的烙印,想让她再也逃不走,离不开,舍不下……
“乖,闭上眼睛。”他炯炯的目光变得黯沉,紧紧地逼视着她,用他强壮的身体压制着她,色色的,坏坏的引诱她。
他不想再吓坏她,他不想让她害怕,不想让她对自己失望。他要尽他最大的力量,带给她最大的欢愉,要在她的面前展现他最完美的一面,要让她的初夜成为她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一个痛苦的记忆。他按捺住急切的心情,低柔地耐心地亲吻着她,温热的大掌在柔美的身体曲线上游走,象个虔诚的教徒,膜拜着她的身体。小心地,一寸一寸地挑起她的情欲,让她随着他的节奏舞动。让她在他的身下沉沦,娇吟,放纵……
她的轻颤是世上最强的催情药,她的低吟是世上最美的音乐。他的汗水滑了下来,滴在她的身上。
他尝到了她的泪水,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忍不住宠溺地低语:“傻瓜!”
他试图再进一步,她却羞怯地拒绝了他:“别,默言。”
“雪儿,别怕。交给我,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太久……他固执地想要攻破她最后的防线,温柔地诉说着情话。
“我不方便。“说这话时,她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里有惶恐,有慌乱,有心虚……
“嘎?“他微微失望,笑容僵在脸上——她,好象还没有准备好。所以,用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来逃避即将面对的亲密。
老天!他已被她撩拨得欲罢不能,她却蛮不讲理的说停就停?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压倒她,要了她,戳穿她的谎言……
“对不起。“她尴尬地垂下头,俏脸涌上难堪的红晕
算了,她只是太害羞了。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以后多的是机会,慢慢调教她。
于是,他又心软了,不忍了。所以,他顺着她的谎话,苦涩地接下去:“是不是上次的余毒未清?要不要我帮你把把脉?”
“不必了,我不舒服会找无名。“她慌张地拒绝。
“不行,别的病可以找他,只有这个不行!”认真地凝望着她的明眸,他霸道地宣称他的决定。
是的,她是他的!他的占有欲,他的霸道,他的独裁在她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他都不喜欢别人插手。如此私密的事情,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说?
自从上次她中毒之后,他每次看到无名都不舒服,很想在那张老脸上揍上一拳——尤其是他不分场合,当着无香他们讨论小雪的病情的时候。他真的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从那以后,他下定决心要攻读医书——从此,小雪的病,小雪的身体,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连大夫都不能!
心动的理由 (14)
小雪变了。
她变得沉默——虽然以前她也常常神游太虚,但是那时她的心思在动,她的眼睛在动,她的表情也在动。所以,她整个人充满了活力,绝不会让人觉得沉闷。
她的食欲明显减弱——他一直无法想象,这个嗜吃如命的大胃王,居然也有吃不下东西的一天?
她的笑容浅了——虽然她依旧在笑,可是那笑容看起来好虚假,好飘浮,好不真切。
他只知道她迅速地消瘦了。这个突然沉默下来,文文静静,不爱说话,不爱玩闹,不爱闯祸的小雪,让他好陌生。
他也不知道她哪里不时劲?
她明明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书。他却觉得她离他好远,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淡疏离的味道。那种教人望而却步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香气,他几乎要怀疑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小雪了!
她太安静了!而且,他发现,她居然是真的在看书!这真是一大奇闻了——她向来都是拿起书看不到几页就呵欠连天,直嚷累的。今天竟然一口气看了大半本,还是她最讨厌的棋谱!
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他决定,再观察几天。
幸亏,她第二天就恢复了常态。或许,他该感谢无非提供给她的云涛的消息?虽然“出卖”朋友是有点不太好,可是,能看到她久违的开怀大笑,值!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告诉她惜瑶和亲的消息,预料到她会大吵大闹一场。谁知道她哭了一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了?
不是,这可不象是小雪的作风。他暗暗地叮嘱无香,看紧了她,别让她乱惹祸。
本来是真的不想管闲事,可是……唉!看着那个睡梦中都在流泪的女人,他发现要置身事外,真的办不到。
很快的,从鹿城传来消息——福兴客栈住进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她深居简出,每日几乎足不出户。最重要的是,她有五分长得跟惜瑶相似。
他笑了。就说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是,除了李代桃僵,她难道就想不出更新的点子?他摇了摇头,却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还好,她总算没有把自己给算进去。
没有人从旁协助,她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就是肃清客栈这一关,她都过不了!这个傻瓜,这么大的破绽都没看到,还想要帮人呢!
于是,他命令无相去接管了客栈,佯装没有识穿她的伪装,助她混进客栈。再把那个长得跟惜瑶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安排到小雪她们房间隔壁,怕惜瑶没出过门,在路上遇到麻烦,特意又调了无尘送她和张幄一程。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总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当目送着那个女人身披嫁衣离去,一切尘埃落定时,他紧紧握住小雪的手——这个傻瓜,手心里全是汗,又一直在抖。
他不禁抿唇而笑——胆子这么小,偏偏还爱管闲事得不得了。
“走吧,现在你放心了?不会再天天哭了吧?”他微笑着偏头调侃着她。
“恩。”她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晕红了脸颊,不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
“还在担心惜瑶?”他皱眉,微微讶然地瞟了她一眼——奇怪,以前都是她主动来拉他的手。以她的个性,在明知道他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后,别说是拉拉小手,就算是扑上来亲他一口也是不稀奇啊!
她到底在生哪门子气?他不禁有些气闷——挖空心思做那么多,无非是想讨好她,打破两个人这一段时间的僵局。她却好象不领情?
“在担心惜瑶?”他试着猜测她的心思,伸指去抬她的下额,想看着她的眼睛。
“恩。”她象只受惊的兔子,差点跳起来,躲过他的触摸。依旧只低低地答应,头也不抬,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那,我跟着去瞧瞧,等她安顿好了再回来?”他一阵气闷,强捺住脾气,淡淡地问——这一去,说不定又得分开小半个月哦!你舍得?
“好。”谁知道她很干脆地一口就答应了。
“那我即刻动身。”
可恶,居然连想都不想?他在她心里就那么可有可无?可是,说出去的话,却再也收不回。而他的脸皮还不够厚,在接连碰了几个钉子之后,便再也提不起兴致跟她闲聊了。
不,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小雪该有的反应。事情总是透着一抹奇诡。但怪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那种小雪就坐在他对面,他却觉得她好远的感觉,很突然地又冒了出来。
把她送回王府,他匆匆去追无尘。
惜瑶和张幄还真是一对妙人!一路上就那么明目张胆地住店,打尖,最教他吐血的是,惜瑶竟然还带着宫里的首饰去变卖!
他苦笑,一路忙着帮他们收拾残局,湮灭各种证据,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他们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一直跟到了青州,张幄张公子的家乡,这才终于决定安顿下来。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暗中跟随下来,往日那个瞧在眼里只会令他觉得心烦的妹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牵动了他的心。
他不禁暗自替她担忧——张幄为人太过耿直,又不知变通。好象除了会读书,没有一技之长。不知他以后要靠什么养活惜瑶和他的老母?惜瑶这个金枝玉叶,跟着他,到老了不会真的靠替人洗衣度日吧?
他哂笑,什么时候,他也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原来人与人之间,只要相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
就在这时,无名碾转送来了宫里的密诏——皇奶奶因思念惜瑶病倒,命他速归。
看到云涯村虽然地处偏僻,但却是个世外桃源,张幄虽然一介书生,做事斯斯文文,对惜瑶总算是体贴有加。两个人衣食无忧,金钱暂时也不匮乏,他终于安心地回了京。
算了,等事情过个一两年,风声没那么紧时,再想个法子把他们接回来吧。目前只能先这样了。
奶奶年纪大了,毕竟不比当年——虽然狠下心来把她嫁了,终究还是舍不得。嘴里虽然不说,夜里却偷偷跑到她的如意宫里掉泪,这一来二去的,就染上了风寒;又赶上初春乍暖还寒,雨雪交加的天气,竟是迁延不愈。
他为皇奶奶忧心还不够时,无尘又送进来一个让他几乎发狂的消息——
府里的王妃,好象不是小雪。
不是小雪?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她从房里走出来,一直握着她的手,再亲自把她送回王府,这一路上半步也不曾稍离——就是怕她半路出什么岔子!
难道,他千防万防,还是让她溜走了?
不,他不相信!他要亲眼去瞧一瞧。
他面色铁青,丢下皇奶奶,连夜回了王府,悄然潜入了她的房间。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沉睡在床上的人,不是小雪。
他的小雪睡觉的时候,绝不会那么规规矩矩。
她总是那么淘气,从来也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床铺的中央,每次都趴到床边边,害他担心她随时会掉下去;她是那么热爱自由,就连在梦中也不甘束缚,每次都会大剌剌地踹掉半条被子;她是那么胆小又可爱,每次都喜欢把被子卷起来搂在怀里……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明明全程都在,一直守着她。只除了那一夜。
他微微沉吟,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那个新娘从他身边走过时,曾略略停顿——是她吧?在那一刹那,她是后悔和迟疑的吧?是他冰冷的话,阻止了她吗?是吗,是吗?
他忍不住闭上眼去揣测她的感觉——以她的视线,从她的角度,她看到的会是什么?他努力地回忆,一遍遍地后悔——她看到的是他和林书雁交握的手!
在那一刻,她该有多恨他的迟钝?竟然分不出谁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那一刻,她该有多伤心,多痛苦?是他亲手把她推到了宇文澈的怀里吧?是吗?!
他错了!大错特错!他太大意了,居然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在他暗自笑她的计划漏洞百出的时候,她冷眼旁观着他的从旁协助,该是一种什么心情?他想得心都麻木,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他开始迷惘,他开始惶惑,他开始不确定——她对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感情?在他完全剖白了他的内心世界,向她诚实地说出了他对她的感情之后,她怎么还能狠下心来,利用他来实现自己逃离他的计划?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对他到底有多残忍吗?
如果她有一丁点的爱他,如果这半年来他为她所做的一点一滴有一丝一毫地感动她,她都不应该这么对他啊!
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可以去得那么潇洒?那么毫无牵桂?为了怕引起他的怀疑,她甚至连那只连拜堂都带着,从不离开房间,每日都要对着它诉说心事的鸟儿都丢下了。
原来,女人一旦开始绝情,竟然比男人更冷酷!
她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之后,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
她甚至给自己安排好了替身——那个林书雁与她连衣着,发型,身上的香料,说话的语气都几乎没有二至。这说明什么?
他骇然发现——她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要离开他的!
是,他忽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晚上。她居然看完了半本棋谱!老天!那天,他就应该看出破绽!为什么他竟然没有看出来,她早就去意巳决?
他惊跳起来——等等,她的反常好象可以追溯到更远的时间。是的,就是那天晚上,萧佑礼乓败被俘,大家都兴奋过度,在密室里大放厥词……
然后,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诉说着她的情意。而他,也被胜利冲晕了头脑,降低了警觉心,没发觉她的存在不说,竟然还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谎言。
他甚至深情款款地对她诉说情意,在前面云涛他们讲了一大堆立后封妃,三宫六院的事情后,他这番话显得多么可笑?听在她的耳里,该有多讽刺?
是,他清楚地记得。她的的确确怔了片刻,才滑下了眼泪——骄傲如他,意然没有察觉出异样,只一味地认定,她是喜极而泣,哪里想得到她那时竟是满腹心酸?
天真率直如她,竟然可以一忍二十多天,在他的面前,一个字的口风都不露——她是怎么做到的?压抑自己的天性,又是多么痛苦?
难怪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不爱笑!
在她以为他的一切皆是做戏时,她怎么笑得出来?她对着他还有何话可说?
心动的理由(15)
小雪毅然决然地远嫁,皇奶奶又一病不起。他身在皇宫,心在藏月,他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时间一天天地滑过,今天收到消息,公主的銮驾已行至泰州边境。到了那里之后,只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隘州。如果宇文澈够积极,就算他不眠不林彻夜追赶,也无法阻止这个事实——小雪,将会变成晋王妃。
他心痛如绞,失魂落魄——忽然发现,原来没有她,他活了二十八年,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目标,突然失去了意义——就算让他坐上龙椅,站到了权力的最顶峰又怎么样?
他再也不会有快乐,再也不会有满足感。他的自豪,他的骄傲,他的成功,他的胜刑,没有展示的对象,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二十年的孤独与寂寞,二十年的仇恨和怒火,二十年的辛酸和努力……通通成了虚幻。抵不过她的一个笑屏,她的一次回眸。在习惯了她的软语娇嗔之后,突然回归寂寞,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长年飘泊的日子,却从没有哪一个夜晚,象今天这么漫长。使他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孤独是那么凶猛,似一只狂暴的野兽,无情却沉默地撕扯着他,啃噬着他。那种痛,深入骨髓,却又无法诉说。
这个春夜,彻骨的寒……他推开窗,发现就连天边的月都变得冰冷。淡淡的清辉,似冷冷的嘲笑。
他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好象这样,可以阻止心中那不断扩大的空虚,想象着是那双纤细的手臂将他温柔地环绕。
以后,小雪将和宇文澈在一起。
她再也不会傻呼呼地冲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对着所有的人宣告”我喜欢你!”,他再也别想和她有未来,更不可能跟她拥有一堆孩子,不会有了……
他悲哀地发现,她是那么可爱,是那么地独具魅力,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得了她!
她的身上仿佛有魔力。
不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不论是老的还是少的,不论是远的还是近的,只要是跟她接触过的人,甚至只要是听说过她的人,全都喜欢上了她,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痛苦得想大叫,想毁灭整个世界。
天渐渐的亮了,雾气消散,晨曦微露,公鸡在打鸣,宫女们穿梭往来,新的一天又要开始。而他,却感觉世界早已倾斜……
然而,就是这个早晨,皇奶奶的烧终于退了。看到清醒过来的奶奶,他只丢下一句”奶奶,我去看惜瑶!”头也不回,匆匆地离开了皇宫。
是的,他决定了——就算她嫁了人,他也要把她抢回来!他这辈子总是在为母妃,为舅舅,为外公,为复仇,为权力……为这些莫明其妙的东西,活得理智,活得压抑,活得痛苦……
这一次,他决心要听从自己的心意,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去争取一回。他不再去管激恕宇文澈会有什么后果;不再去管,抛下大业会不会对不起追随了他二十年的兄弟;更不再管小雪肯不肯原谅他,愿不愿跟他回来?
下了决心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思念,早已在他心里如野操般疯长。他一路飞驰,不停地换马,一边飞鸽令人每天传递公主的行程,在心里计算着与她重逢的时间。
她遇劫了!
五百禁军几乎全军覆没,端木良身首异处,而她下落不明!
是谁?究竟会是谁要害她?是宇文博,宇文澈,还是宇文雄……?
一想到她的身边危机四伏,步步陷进,他就心痛如割,恨不能背插双翅,飞抵她的身旁,把她紧紧地拥抱,牢牢地护在怀中。
伯涛传信,公主已顺利解救出来,现在安全交到了宇文澈的手中,一路往南,直抵凉州。
他立即决定,放弃大道,翻越云涯岭,走小路抄到宇文澈的前面。不敢相信,半个月的路程,他只花了不到六天的时间赶到。弟兄们早已累得人仰马翻,他却精神抖擞,刻不容缓地赶往凉州大营去见宇文澈——他终于,赶在宇文澈大婚前赶到了凉州。
说起来,真是讽刺——如果不是鬼厉从中做梗,劫持小雪改变了行程,让宇文澈在大凉山里多转了好几天,又被迫在凉州停留三天,他就算再快也赶不及。
“澈哥哥!什么事这么高兴?”离别了一个月,终于又听到她清脆的声音,终于又见到她甜美的笑厣,却犹如一道惊雷直劈在他的头上。
不是的,这绝不是他在心里揣测了几干遍,几万遍的见面场景!他的小雪,怎么可以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见如故?亲昵如厮?眼睛,狠狠地瞪着那双毫无顾忌,交握的双手——原来亲眼目睹心爱的人握住别的人手,会是那么的痛!尽管想象了无数遍,却一次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强烈,来得震憾。
她是存心要气他的吧?是做戏给他看的吧?是吧?
“秦秦,你不舒服吗?”
秦秦!这亲昵的称呼那么自然地从宇文澈的嘴里唤出来,就象是他生下来便已如此叫她,已经叫了几千几万遍!可笑的是,他们明明认识才短短数天!
小雪!她好残忍!怎么可以那么快就把他抛掷脑后,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找到新欢!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那么亲昵!相处得那么和谐而自然!
他绝望地发现——她居然在他的面前坦白了她的真实身份!
秦秦,这才是她的真名吧!多好听的名字,多可爱的名字!相处了大半年,她居然一次也没有跟他提过!在她的眼里,他还不具备资格吧?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宇文澈凭哪一点得到了她的信任?
嫉妒如蛇般盘距在他的心底,沉闷地窒息感,如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胸闷欲炸,身体僵硬着。天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扭断宇文澈的脖子。
“对了,君兄是秦秦的二哥,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宇文澈虚与伪蛇,客套得让他反胃。
“对不起,我不记得有个叫秦秦的妹子!”他冷着脸,尖酸刻薄地嘲讽,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不对,他不是来吵架的,他是来追回小雪,她的脾气,他又不是不了解——小孩子气得很,吃软不吃硬的!他干嘛跟她计较?
果然,她生气了,板着脸,怒气冲冲:“我一个市井之徒,岂配有如此身份显赫的哥哥?”
被她的理直气壮气得面色铁青,他终于爆发:”堂堂王妃,居然替小姑代嫁和亲,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吧?这种诛九族的祸你也敢闯?”
“对不起,你可否把话说清楚一点?”宇文澈听得一头雾水,偏头去问苏秦:“秦秦,你嫁人了吗?”
“是,内子顽劣,因与我呕气,这才闯下大祸,望宇丈兄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让我带她回去。”他忍住怒气,向宇文澈讨人情。
天知道,她明明是自己的名媒正娶的妻子,为什么却要他对别人低声下气来求?最可气的是,那磨人精,居然理直气壮地巴着宇文澈,把他当成救星,硬是不肯回!
逼得他失去理智终于与宇文澈交上了手。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宇文澈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死死拉住小雪不肯放手。难道他比自己有眼光,只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好?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争取小雪?
“君兄,秦秦可不承认是你的妻子。我不能凭你的一面之词,随便放人啊!如果在家门口失了新娘,我晋王府的面子又往哪搁?”
“对,澈哥哥,他胡说!他跟我有仇,我跟他回去,就死定了!”那可恨的小妮子,躲在宇文澈的背后,紧紧拽住他的手不放,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小雪,你确定?”他咬牙瞪着她,指着宇文澈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一迭连声地质问:”你真的喜欢他?离开我,跟着他真的会有幸福?你想清楚了?真的不后悔?”
小雪,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任性!请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可是,老天显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她紧紧地牵着宇文澈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眼,不假思索,冷静而绝然,清清楚楚地道:”君默言,你听好了!我爱他!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可以付出,甚至包括我的生命!我非常乐意跟他在一起,牵手走过一生。这样,你满意了吗?”
在这一瞬间,大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宇文澈的脸上有惊诧,有茫然,还有感动。而她呢?她咬着唇,倔强地扬着头,直直地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那样傲慢,那样坚定。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好可笑!如果她爱上了宇文澈,那他算什么?他千里迢迢不眠不休地追还又算什么?在她的眼里,他到底算什么?!
“好,很好……”他惨然一笑,绝然而去。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宇文澈,看不到他的痛,看不到他的伤,更看不到他的挣扎与疲倦?
原来爱可以这么简单,这么轻易,这么廉价?短短数日,巳把他完全的否决掉!
原来半年的恩爱,抵不过数日的相处!原来她对他只是喜欢,对宇文澈却是爱!她分得真清楚啊!
她果然够冷静够残忍!
那么毒辣的言词,那么果决的态度……她怎么可以眼睛也不眨,脆脆的,爽爽的,毫不犹豫地冲。而出?她这哪里是在说气话?分明是在用刀子害他的心啊!
听着那张可爱的红唇里吐出冰冷绝情的话,倾诉着对别的男人的爱恋,他比死还难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说不同的话,却可以让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沦回?
他不懂,为什么女人的心变起来居然会那么快?他几乎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他一心以为,她是爱他的!虽然她的人走了,她的心却仍然在他的身上。只要他赶来了,她就会被感动,她会跟他走,会不顾一切地投到他的怀里!
为了这个幻想中的目标,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甚至做好了为了她,不惜与宇文澈绝裂,大干一场的准备。他带来了逆天十八骑,也传了密函给伯涛,让他领军在边境待分……
他思虑周密,谋划清楚,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一直以为,他的对手是宇文澈,也只有宇文澈才有资格跟他一较高下。万万没有想到,致命的一击居然来自小雪!
她根本就不必动用一兵一卒,轻轻几句话,就把他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弹指之间就教他十几万铁骑无用武之地,让他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
16
“小雪喜欢宇文澈?开什么玩笑?”听完他闷闷地诉说,傅云涛怪叫着斜睨着他:“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喜欢你的!笨蛋,这种信口胡诌的话,你也信?”
“是小雪亲口说的,不信也不行了。”他垂头丧气,斗志全无。
“默言,你不是吧?随便让她几句气话就打算收手?那我们这些兄弟千里迢迢跑来藏月干什么?难道真的来喝喜酒?”傅云涛语气吊儿郎当,神态却认真无比地睇着他:“小雪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气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的啦!你听我的没错,别管那么多,先把人抢来了再说。”
“人抢来了有什么用?她的心不在我身上。”他黯然神伤,这辈子从没有此刻这么颓废。
“默言,你真的老了!”傅云涛嘲讽地笑:“当年若水离开,你一怒之下,连图谋造反都敢。现在只是去闯一下晋王府都没了勇气?别告诉我,两个人里,你更喜欢若水?”
“你不懂。”他满腹惆怅。
“不懂,你说到我懂为止啊。”傅云涛不屑地摇头:“虽然女人对我来说永远是个麻烦,我一直都不赞成你为了她这么疯狂。不过,谁让你喜欢上了呢?你是个男人,既然看准了那就上啊!怕什么?大不了再被她拒绝一次罗!”
“若水弃我而去的理由,我心知肚明;她的心思我摸得一清二楚。失去她,我愤怒,失望,不甘,我悲而不伤,感觉自尊受挫。我知道,只要我肯努力站到最顶峰,总有一天能让她后悔曾经背叛了我——事实证明,不用到最顶峰,她巳经后悔了。”
君默言淡淡一笑,表情无限怅惆:“可是,小雪却不同。失去她,我忧多过惊,伤多于痛,哀大过怒;我茫然无措,就象陷在迷阵里,找不到方向。她看似贪财,却绝不贪恋权势;貌似心软,一旦下了决心却狠毒残酷,再不回头;她总爱管闲事,做事没有规矩,说话不经大脑,不会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人该具备的优点,她好象通通没有。”
“嘿嘿,听起来这可不象是在夸她啊?”傅云涛咧唇一笑:“她要是听到了,不知又该气成啥样?”
“是啊,小雪真的浑身都是缺点。可我真没出息,总是忘不掉她。”君默言撇了撇唇,自嘲地笑了笑:“若水走了,我心里满是怨恨,我想过要报复她,要让她最后一无所有,要让她后悔……我却从没想过要挽回她。”
“嘿嘿,萧若水那女人挽不挽回也无所谓了。”傅云涛痞痞地一笑,随口附和。
“可是,小雪走了,我心如刀割,想要恨她,却总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不知道她那张没有遮拦的嘴,又会替她招来什么灾难?她那臭脾气,吃软不吃硬,碰上宇文澈那个霸道的家伙,日子会永无宁日。她还挑食,不吃红萝卜,不吃笋子,不吃香菇……不吃这样不吃那样,宇文澈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她?”君默言倚着大树,抬头望着天空,目光如水,脸上的神色渐转温柔。
“哈哈,默言,你会不会担心得太多了一点?”傅云涛仰天狂笑了一阵,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与其在这里担心得睡不着觉,不如干脆点,抢回来自己照顿啊,还等什么?”
“你不明白,小雪跟别的女人不同,她如果不愿意,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跟我走。就算勉强把她抢来了,又有什么意思?”君默言倏然低叹,惆怅不已。
“笨蛋!女人嘛,只要上了你的床,就死心踏地了!”傅云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露一脸邪邪地笑:“你就是太惯着她,早听我的睡……呃,两人圆了房,不是什么事也没有?我就不信,你对着她,真的没有邪念?”
“云涛!别胡说!”君默言低叱一声,对上傅云涛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无奈地苦笑:“我承认,我是有想过这个方法,而且不止一次。可是,小雪跟秀荷不一样。我怀疑,她心里压根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以她的脾气,才不会在意失不失身。如果我硬来,说不定第二天她就跑得没了影子,今生今世也不再见我,我不想冒险。”
“恩,说得有道理。”傅云涛偏头,露出同情地笑:“依我看,她倒不一定会逃走,搞不好立刻找个男人嫁给你看!”
“她敢!”君默言冷笑:“要真是那样,我……”
“有什么不敢?她不是嫁到藏月来了?你还不是照样拿她没撤?有胆在这里对月唏嘘,没胆动她一根寒毛?”傅云涛嘲讽地笑了笑,懒懒地打断他的话,拍了拍衣衫,伸着大大的懒腰往客栈走:“累死我了,不陪你发神经,你一个人慢慢在这里犹豫好了。等天亮,小雪真的嫁了人了,你就哭去吧。”
“云涛,你再陪我一会”君默言出言挽留——长夜漫漫,他一个人怎么熬?
“默言,不是我说你。”傅云涛霍地顿住身形,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鄙夷地笑:“咱们是干什么?马贼!马贼是干什么的?看见好的,喜欢的就要去抢!就算不喜欢,只要我愿意,也该去抢!哪有这么多可想的?婆婆妈妈的成得了什么大事?嗟,跑了那么远,你不困,我可困死了!”
“云涛,云涛!”君默言瞠目,望着傅云涛飘然远去的影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怎么样?王爷想通没有?”傅云涛刚拐过弯,挤在一堆的逆天十八骑纷纷涌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嗟,那么关心他,怎么都溜得那么快?躲在这里算什么好汉?”傅云涛哂然一笑。
“哎呀,有你那张嘴,还有什么是搞不定的?”无名捋了捋胡须:“我们是相信你,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你的。”
“信任我?”傅云涛冷笑:“怎么不说你们怕死?”
“呃,你跟王爷是师兄弟,王爷就算再来火,也不会揍你。”无名一脸谄媚地笑:“哪能跟我们比?我们是下属,只有挨揍的份,哪敢还手哪?”
“就是,副帮主,你就别卖关子吧!”无尘心急地跺脚——难道跑了几千里路,全都白费?真的打算把小雪扔在这里不管了?不知道,那家伙还在犹豫。我真想拿个铁锤砸开他那猪脑袋!傅云涛叹气,摇了摇头:”不管了,走,去倚翠楼玩去了!”
“要去你自己去!”火大。
“嗟,事情没有办好,你还有心情玩女人?”鄙视!
“真是没良心,走,别理他!”激愤!
“就是,那么喜欢女人,早晚死在青楼里!”啊咧,好毒的……诅咒!
逆天十八骑纷纷露出唾弃的表情,垂头丧气地回了客栈。
“喂!我招谁惹谁了?”傅云涛气得瞪眼:“妈的,一群兔崽子!”
唉,君默言一脸哀怨,幽然长叹——还说是生死兄弟,眼见他这么痛苦,为情所因,居然连安慰一下都不肯!那帮兔崽子也是,一听说他要喝酒,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应该听云涛的劝,再去一次吗?可是,如果她坚决不肯回来怎么办?难道真的用蛮力?好象……有点失面子!可是,面子重要还是小雪重要?
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雾气消散,晨曦将露,他终于一咬牙,飘然没入了树林。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就知道,她撒谎了。
她在发呆,显然也是一夜未眠。那孤单寂廖的背影,那单薄削瘦的双肩,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猝地让他呼吸一窒。
唉,这个倔丫头,就不能偶尔低一次头,非得要跟他争个高低不可吗?
“你来干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她惊跳起来,一脸的慌张。
他不语,只默默地凝望着她。贪婪的目光放肆地将她的身影吸入眼底,象只饥饿的兽,毫无顾忌地套牢他的猎物。
“你快走,不然……”她被他炙热的目光瞧着发慌,红晕慢慢地爬上脸颊,却要强装镇定,咬着唇恐吓他。
“不然怎么样?你想叫人来抓我?你叫啊,怎么不叫了?”他冷笑着逼上去,伸出手把她娇小的身躯禁铜在他的双臂之间。他挑起眉毛斜睨着她,声音放得很低,却极富侵略性,象一只随时准备捕食的兽。
她小鹿纯净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企求的目光,微微颤抖的娇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诱惑着他的心神。
他心底洋溢着一股奇异地骚动,竟然很希望她能张口呼救。那样的话,他就有理由堵住那诱人的红唇。谁让那张爱说谎的小嘴,总是喜欢说些让他心痛的话!教他恨不能捉住她痛打她可爱的小屁股!
“来人……”眼见他越来越近,已把她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惊惶失措的苏秦被她一激,张嘴呼救。
“可恶!”他低咒一声,忽地蛮横地欺身过去,把她压在墙上,冰冷的墙壁引起她一阵颤粟。她害怕了,下意识地伸手捶打他的后背。
他伸手,轻易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举高过头顶。他一反温柔的常态,毫不怜香惜玉,霸道炙热的掌抓得她生疼。她吃痛,眼角迸出泪花。
他冷笑,健硕强壮的身躯恶意地抵住她的柔软。他倾身,覆住她苍白的唇瓣,舌尖野蛮地撬开她的牙齿,熟练地找到她的丁香小舌,迫不及待地吮吻着她,强迫她与他嬉戏。
她的惊呼被他吞没,她头晕目眩,身体象是遇了水的面条,倏然柔软,支持不住自己,顺着墙壁往下滑。
他喉间迸出低低的得意地笑,伸掌,牢牢地握住她的腰。他真大胆,一点也不害怕随时有可能会有人闯进来。粗糙的大掌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滑进她的衣衫揉捏着她的肌肤,带给她奇异地痛苦与快感。
他近乎粗暴地拉下她的衣服,埋入她的胸脯,大胆地吻着她,时而急切,时而轻缓。柔软漆黑的发搔着她裸露的肌肤,带来麻麻痒痒的痛感。
急切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袭卷而来,毫不温柔地啃咬,舔吮。霸道而狂猛,强烈而炙热。象是抵死的缠绵,倾吐着绝望的爱恋……
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渴望,全身的毛孔兴奋地张开,身体的温度迅速地升高。他的亢奋是那么明显地抵住她,隔着薄薄的衣料,邪邪地磨擦着她的私处。
苏秦脸红心跳,感觉到它的炙热与坚硬,身体不停地颤抖,不由自主地逸出轻吟。脑子里斗争得十分激烈——她应该怎么办?阻止还是让他继续矜持还是跟着他沉沦?坚持还是放弃?天,她好喜欢他的爱抚!
“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宇文澈似一阵狂风般卷了进来,结束了这场香艳的纠缠,也解决了苏秦的矛盾。
“君默言,你好大的胆子!”宇文澈似笑非笑地睨着衣衫不整的苏秦——妈的,这小子手脚倒挺快!
“澈哥哥,救我!”苏秦挣扎着呼救,声音却透着虚弱——刚刚反应那么热烈,翻脸就不认人,好象有点过份哦?
“宇文兄,小雪是我的妻子,我绝对不会把她让给你,你想怎么样,划出道来吧。”君默言迅速把苏秦藏到身后,紧紧奉着她的手,昂然不惧地望着宇文澈——被发现了更好,就不信他甘心戴绿帽子?
“为了个女人,破坏你们之间多年的情谊,你觉得值吗?”宇文澈不置可否,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再怎么说,苏秦也是小越的妹子,他当然得确定姓君的小子有多大的诚意?否则,日后,他怎么跟小越交待?
“我话巳挑明,你若是硬要强娶友妻,那就放马过来好了!我君默言连天都敢逆,还怕你不成?”君默言傲然回望,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好!有胆识,够气魄!”宇文澈仰天大笑,忽地收起敛容,冷冷望着他:”你虽有十几万大军,澈某难道就怕了不成?在我改变心意之前,带着你的女人滚吧!”
“多谢宇文兄成全!”君默言一怔之后,大喜过望。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宇文澈淡淡地笑。
“日后兄台但有所求,逆天帮必倾力相助。”君默言得回小雪,早已心满意足——莫说只是欠一个人情,就算一百个一干个他也甘愿啊!
“等一下!我不要跟他走!”苏秦察觉不对,大声抗议。
“后会有期!”君默言不理苏秦,扛起她穿窗而出,如星掷丸跳般消失在晨曦微露的别馆之外。
“放开我啦,你这个混蛋!”被他象条破麻袋般背着的苏秦这辈子也没这么窝囊过,又气又羞,猛揪他的头发。
“你是不是女人啊?”他生气地扔她下地,按住差点被她拨光的头发,气得脸色铁青!
该死的女人,刚才她明明就很陶醉,一脸享受的娇喘低吟,害他差点兽性大发,在那里就要了她。结果,宇文澈一来,她就跟他翻脸?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管我!”她气冲冲地掉头往晋王府走去。
“站住!你要是敢回去,我们就完了!”
她模凌两可的态度,他受够了!绝决的话,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语出,气氛当场陷入凝滞。
他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两眼布满了血丝,薄唇紧抿,目光狂野,态度绝决,摒住呼吸,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她。
如果,她执意要走,他该怎么办?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难道真的放弃?
幸亏,幸亏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伤痛与绝望,迟疑了,停住了脚步,回眸望向他,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水雾。
“唉!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看出她的态度软化,探知她真实的心意,他松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幽然长叹,低下了高傲的头,变得一脸的无奈!
她,是他这辈子的魔星,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套牢……
17
当误会冰释,当心结打开,当彼此终于坦诚相对,当小雪动人的笑愿如春花般重新绽开在他的眼前……他发现,山是青的,草是绿的,花是红的,水是蓝的,空气是甜的……
世界好象在一夜之间变美了,而他也终于走出了严冬,迎来了属于他人生的春天!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偎在他的胸前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垂着,掩不住眼底浓浓的阴影,小巧的鼻尖上还残留着刚刚激动大嚷时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被春阳一照,闪着淡淡的金光。
他心疼地发现,短短一个月不见,那张本来就不大的小脸,瘦得只剩巴掌大;总是闪着红润光泽的脸蛋,现在苍白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仿佛风一吹就会断。
拥着她小小的身子,他蓦然惊觉——在他倍受煎熬的一个月里,秦秦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到哪里去。
她抛弃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毅然投奔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份勇气,那份胆识,那股子狠劲,在让他不寒而粟的同时也让他痛悔不已——如果他做得够好,如果他能让她信任,如果他可以给她足够的关心,如果他能使她幸福……她何必如此残酷地对待自己?
对不起,秦秦!
他默默地拥紧了她,在心底发誓,从今往后要倾尽一生的心力去照顾她,保护她,疼她,爱她,宠她……不让她再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委屈。
所以,在喝完了宇文澈的喜酒,闹完了他的洞房之后,他决定,要把秦秦带给母妃瞧——在母妃的见证下,正式与她结为夫妻,今生今世,不,是生生世世都不再分离!
“王爷,为什么不骑马?那样不是比较快?”无尘偏头,不解地瞅着君默言,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有马不骑,学人家大姑娘扭扭捏捏地坐船!那要绕好长地道,他不知道吗?真是奇怪,自从小雪回来之后,王爷就好象变傻了!脾气变好了不说,还经常一个人莫明其妙发笑!
虽然说王爷不乱脾气是很好,但是一个本来性格冷酷,淡漠疏离的人,突然变得平易近人,笑容可掬,真的好恐怖好不好?!害他总是在担心,他是不是有阴谋,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爆发?
唉!他真的好怀念那个不苟言笑的君默言!
“笨!”无香曲指弹了他脑门一下,冷冷地瞪他一眼,越过他,率先牵马上了船。
“我哪有笨?人家只是实话实说”无尘捧着头,不服气地哇哇叫:“副帮主,你评评理,我哪里说错了?”
傅云涛伸手象是摸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笑嘻嘻地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恩,你说得不错。走陆路的确是近很多,而且骑马也比乘船快。”
“看吧!”无尘得意洋洋。
“不过呢”,傅云涛拽拽地斜睨着他,曲起手指照样在他头上弹了一记,笑得诡异之极:”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多吃饭少说话!”
“我都二十三了!哪里小?”无尘气得哇哇叫。
逆天十八骑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得轰然大笑。
“好了,别欺侮他了。”无名笑着打圆场,拱手对君默言告别:”王爷,一路小心,咱们京城见。”
“小雪,别太想我哦。”傅云涛冲苏秦轻佻地眨了眨眼睛。
“唉!怎么办呢?”苏秦故做为难地歪着头觑着他,戏谑地微笑:“一个十岁还尿床的家伙,想忘记恐怕真的有点难哦!”
“苏秦!”这下轮到傅云涛跳脚。
“哈哈哈……”
在众人的开怀大笑之中,船儿终于启航,冲破碧披,满载着欢乐向北而行。
“默言,其实不一定要坐船的,骑马应该为什么大问题。”苏秦趴在船舷边,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想到昨天的摆的那个乌龙,忍不住抿唇轻笑。
“你身体不适,还是乘船方便一点。”君默言从身后接住她的腰,亲昵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注视着粼粼的波光,心中荡起了微微的涟漪。
“哎呀,就只一点点啦,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苏秦娇嗔地跺足。
他笑而不语——这小妮子,现在总算会跟他撒娇,真是可爱劲让他心都疼了。
“小雪生病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听得一头雾水的无尘,冷不防插了一句进来。
“没有啦,别听他瞎说 ”苏秦涨红了脸,瞪了君默言一眼。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他凛容——臭小子,偷听就算了,居然还插嘴?真活得不耐烦了啊?
“吃饼!”无香面无表情,顺手塞了一个烧饼到他嘴里。
“干嘛?我又不饿,刚吃了早餐!”无尘呸地一声,吐出那块烧饼,诧异地看着他。
“来。”无香不由分说,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船尾上去。
“船上闷得慌,大家呆在一起不是热闹一点?省得无聊。”无尘显得莫明其妙。
“少说几句会死啊?”无香气炸了,狠狠地瞪着他:”副帮主不是交待了,让你多吃饭,少说话?听他的没错。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靠近王爷一步,或者偷听他们说话,我宰了你!”
“我哪有偷听?船只有这么大,他们讲话又那么大声,我想听不到都不可能啊!”无尘理直气壮地喊冤。
“随便你了。”无香躺到船板上,随手丢了一顶斗笠遮住头,闭目养神,懒得再理他。
苏秦听着他们俩人斗嘴,乐得抿唇直笑:”默言,无尘好可爱。”
“是吗?”瞧着她笑语嫣然,他黯了眸色,低下头试图捅捉住那抹嫣红:“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不要,他们在看啦!”苏秦羞红了脸,既怕引人注意,又要抵抗他的进攻,只能轻轻地扭动身体,小心翼翼地挣扎。殊不知这样半推半拒,反而挑起他更强的征服欲望。
“他们敢!”君默言霸道而含糊地低语,不肯放过她,轻昵地舔吻着她的唇瓣。
苏秦羞窘地涨红了脸,蓦地睁大了眼睛,死命地瞪他——天哪!他疯了!光天化日之下,他的手往哪里摸?
他露出森森白牙,冲她得意地笑——她好傻!他哪舍得让别人看到她的娇羞万种的风情?别说他们根本不敢过来,再说,有他高大的身躯挡着,除了水里的鱼,有谁看得到?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轻轻地拉低她的衣衫,露出她雪白圆润的香肩;粗燥的大掌灵巧地从领口滑进去,热热地覆住她柔软的胸脯,轻轻地慢慢地揉捏;居高临下,用着热辣辣的眼神看着她美丽的乳尖在他的手下变的艳红和坚挺。
“你疯了!”苏秦死命地咬牙,阻止从嘴里迸出细碎的低吟,又紧张又害怕,身体却被他撩拨得兴奋地发抖。
是,他真的疯了!竟然象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般急切。她随便动一下手指,他就已经情不自禁;她的一颦一笑,他都觉得性感撩人。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她纠缠,想要跟她溺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挤进她整身体。
他微微喘息,脑子里全是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神经亢奋得让他害怕,好象有一把火在心里慢慢地烧,奔腾的情绪急欲寻找渲泻的出口,仿佛只有她的身体,能消解他万分之一的痛楚……
船上数天,春光无限旖旎,君默言几乎要被这种夜夜春宵,夜夜苦熬,看得到摸得到却吃不到的窘况逼疯。每次,她得到满足,象只靥足的猫咪,蜷缩在他的怀里坠入甜美的梦乡。而他却只能拥着那团火苗,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终于上了岸,他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心情愉悦地搭着帐篷,急切地盼望着夜晚的来临。
另外一个差点要变疯的却是无尘——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被无香打?他想不通,船上明明打扫得很干净,怎么会有老鼠?半夜打架吵得他睡不着。还有,既然船上有老鼠,为什么无香不准他去捉?还有还有,虽然已是三月底,但草原上气候偏冷,毒蛇哪有那么早习来?为什么王爷要骗小雪说这里有很多毒蛇出没?
“王爷,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应该还要稍晚一点蛇才会出来。”无尘看着惊魂未定,还巴在王爷身上的小雪,热心地提供他的经验:”其实,蛇也不可怕啦,只要你不去惹它,它一般都不会袭击你的。所以……”
“这小子傻乎乎的,小雪你别理他就好了,听王爷的话防着点也没错。”无香淡淡一笑,伸手去打无香的后脑勺——吼!真快被他气死!下次打死也不跟他一组!
“我又没说错,干嘛打我?”无尘不解地大叫,偏头灵巧地躲过——开玩笑,被打了那么多次,还不学乖?
“默言,你骗人!”发现上当的苏秦生气地松开环在君默言腰上的手,跳离他的怀抱——他好坏,故意吓她!
“因为你欠揍!”君默言凛容,冷冷地扫了无尘一眼,翻身跃上马背,轻夹马腹,闪电如刑箭般冲进了那片茫茫的绿色海洋……
“可恶,真的不带我!”苏秦恨恨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三条人影,气得直跺脚。
“王爷,为啥不带小雪啊?”无尘拍马追上君默言,与他并骑,追着狂风大声地嚷。
“笨蛋!没看出来吗?王爷要去猎火狐!”无香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奇怪,难道这家伙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
“火狐?天啊,王爷你想跟小雪……”无尘恍然大悟,兴奋地张大了眼睛。
“笨蛋,你才知道?”无香嘴角噙着骄傲的笑容,打断无尘的话:“王爷要按照草原上的规矩,送火狐给心爱的姑娘求婚,懂了吗?”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无尘好迷惘哦。
“那个不算,我猜送完火狐,接下来该去赤霞湖了。对吧,王爷?”不用他回答,无香径自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半眯着眼睛,深深地叹息:“咱们,也该有个小王爷了。”
君默言不语,策马飞驰,俊逸的面容上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那丫头,肯定还在那里生闷气呢,骂他不定怎么凶呢!瞧,他的耳根都热了,哈!
他微眯着眼睛,想象着他亲手把火狐送到她的手上,向她表白深藏在心底的情意时,她脸上那种感动又激动的表情——说不定,她又会傻乎乎地掉眼泪。
不过,不要紧,这一次,他允许她哭。因为他会吻掉她所有的泪;会用最温柔的眼神让她融化;会尽最大的努力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欢愉;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是的,就是今夜!他决定了,要把她真正地变成他的女人;要让她在他的身下纵情地呐喊;要释放她深藏在体内的热情;要让她象最美的花儿感开在他的眼前;要让爱在草原上熊熊燃烧……
18
篝火在哔剥地跳跃着。
君默言坐在火边,苏秦趴在他的膝盖上,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游牧民族们载歌载舞。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托着她的青丝,想着白天的事情,忍不住心生懊恼——不该多管闲事,出手救了库尔伯大叔他们的族人,害他终究没有猎到火狐。
“我跟你认识的女人不一样,你要我做一个端庄娴淑的王妃,我真的做不到。而你的野心也不止于此,所以,我想,你的世界并不适合我。”
秦秦这理性中带着点伤感的话,又回想在他的耳边——他当然知道,他的秦秦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深深地了解并引以为傲。他珍惜她的这份特质,不想改变她。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好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只有自己变得最强,才能为她撑起那片更为广阔和自由的天空。她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着她的纯真,她的无邪,不被世俗所污染——而她,好象并不理解,一心只想逃离这样的他。
这让他沮丧不已,也困惑不已——为什么,权力这个几乎是人人向往的东西,她却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不但不在乎,甚至还有些不屑。
“有所得,必有所失。世上没有白吃的牛餐。你得到了权力,你就必然要为了它失去更多东西。其中,最宝贵的就是自由。”
这是她偎在他的怀里,对着蓝天碧水发出的感慨。
他当时不以为然——有了权力,才不会受制于人,所以就等于拥有了天底下最大的自由。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能号令天下,主宰众生的人,难道还没有自由?笑话!
然而细思之后,却发现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一旦拥有了权力之后,就会受制于权力,受制于制度,有时候还得受制于大臣……反而不如现在的一身轻松,海阔天空。
最起码,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带着心爱的女人到处游荡,夜夜软玉温香抱满怀,不必再饱受那相思之苦;君惜玉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在皇城里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莫晓风私会,提心吊胆,步步为营,半步也不能行差踏错。
不对,假如惜玉爱的是个女人的话,这些烦恼不就消失了吗?
也不对,就算莫晓风是个女人,以莫家的势力还不足以与萧家抗衡,所以,惜玉要想立他为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连最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那个权力要来何用?
不对,如果不能保护,只能说是惜玉的能力不够,无法压制萧家,怪不得别人。如果换成是他,区区萧昆,又怎么会放在眼里?不管谁反对,秦秦都绝对会是皇后的唯一人选。
可问题又来了——秦秦会答应吗?她会愿意因在高墙深锁的深宫之内吗?现在他是个王爷,自然可以逍遥无忧。一旦登上帝位,百务缠身,怎么可能抽那么多时间陪她?
一旦她开始寂寞,一旦她开始无聊,一旦皇宫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她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那时,权力再大,又有什么用?
他烦躁地发现,他开始摇摆不定——可恶的秦秦,随口几句话,轻易就推翻了根植于他内心深处的某些观念。
“苏姑娘,苏姑娘!”热情的巴族人开始有节奏地拍着手掌,欢呼着要苏秦表演。
“默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不要紧,你随便吼两声好了。”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神情紧张地捏着衣角,细碎的汗珠从鬓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哈!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终究也有害怕的时候啊?看着她象被围捅的小鹿般惊惶失措,他暗暗好笑的同时,又心生怜惜。随手抽出那枝久久不用的碧玉箫,低首就唇,悠扬低回的箫音很快在静寂的夜空响了起来。
箫音安扶了她的情绪。她镇定了下来,忽然开口唱了起来。声音甜美,清脆悦耳,细听歌词,却骇然发现她唱的是一首儿歌。
“我有一只小毛驴,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她的天真,她的单纯,她的快乐,迅速地感染了大家。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孩子们合着她的歌声高唱,姑娘们又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篝火哔剥地燃烧,映着一张张笑脸。
草原的夜晚,被欢歌笑语点缀得分外的明朗和美丽。
他放下玉箫,惊奇地看着她,带着满心的感动,胸中涨满了自豪——这就是她,再难堪的局面,她都能轻松地化解,带动所有的人情绪,使围绕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忘掉烦恼,沉浸在欢乐之中。
她的身上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是欢乐和幸福的源泉。敢请问,君公子是从黑雪来的吗?”跟随着巴勒族的商队李掌忽然靠过来跟他说话。
“是,李掌柜有何指教?”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秦秦累了,进帐篷里体息去了,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唉!白天不应该吓唬她有蛇出没的。
“不知君公子与昭王君默言有没有交情呢?”李掌柜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他,淡淡地试探。
“在下只是略有所闻,倒无缘相识,不知李掌柜与他是什么关系?”他暗暗皱眉,收摄了心神专心应付他——这人明明素不相识,为什么打听自己的事?
“君姓在黑雪属于皇族,君公子气度非凡,怎么会与他不相识呢?”李掌柜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淡淡地瞧了他一眼。
“素闻昭王性格冷漠,绝非易与之人。君某生性淡泊,不喜交结权贵,就不去碰那个钉子了。”君默言淡淡地一笑,随口据塞。
“是啊,传言破天剑君默言是马贼逆天帮的幕后主使,听说此人生性残酷暴戾,杀人如麻。”库尔伯接过话头,带着感恩的表情望着君默言:“君公子仁慈宽厚,温文尔雅,今日多亏了他仗义援手,驱还了那帮贼子,使我族人和李掌柜皆幸免于难。他又怎么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呢?恕我直言,依苏姑娘活泼的性子看来,怎么也不象是一个王妃。”
“是吗?”李掌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不知李掌柜为何时昭王如此感兴趣呢?”君默言不动声色地反过来试探李掌柜。
“呵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在下碰巧亦是黑雪人,这里离大凉山赤霞峰又很近,再加上君公子的姓,提到他,也是很正常的嘛。”李掌柜哈哈一笑,轻轻松松地跟他绕着圈子。
“王爷,北边好象有异常的动静。”无尘无声无息地从身后钻了出来,一脸凝重地附耳低语。
“去看看。”君默言顾不得再套李掌柜的话,从地上一跃而起,匆匆地往北急射而去。
就在此时,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过后,从暗夜里忽然涌出如蚁的人潮。无数支火药箭如狂风暴雨般射向那些美丽的毡帐。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幕。马儿的嘶鸣和猎狗的狂吠,打破了夜的宁静。牛羊和马群如开闸的洪水倾泄狂涌,四散奔逃。
“秦秦!”君默言低叱一声,与无尘对枧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折返身子朝苏秦的帐幕扑了过去。
不在!苏秦竟然不在!面时空空如也的帐篷,君默言象被雷劈中了脑袋,一下子懵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马嘶人喊,哭泣哀嚎,他茫然呆立——秦秦会去哪里?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落到赋人的手中,他全身的血液顿时凝结,冰凉一片。
“接着!”无尘抽出破天剑,扔了过来,厉声喝道:”王爷,快杀出去,救小雪!”
他霍然而醒,接过剑,钻出帐篷,无香已牵了闪电等在外面。他翻身跃上马背,低叱一声,高举着刑剑冲入了贼群。
秦秦,他的秦秦!他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他心急如焚,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来去。所到之处,肢断臂残,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他象一只出了闸的猛兽,恣意地来去,杀人于无形。
前面,李掌柜被一群贼人包围。正带着几个伙计,持着一柄利剑苦苦支撑。眼见形势危急,他离得太远,巳救之不及,李掌柜就要血溅五步,做个倒下亡魂。
他不假思索,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夹了雄浑的内力,声威哧人,几可穿云裂石。将那贼人吓阻,就只片刻之间,他飞马赶上,破天剑脱手而出,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他长啸,出手,杀敌,飞马赶上,抄剑回手,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
火石之间。神态威猛,恍如天神降临,吓得众赋人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默言……!”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听到奏秦绝望的呼喊,顺着夜风吹入耳中。他按磐细听,警觉地左右张望,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着她的身影。
熊熊的火光下,他浅紫的长衫被鲜血浸染成深紫,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漆黑的长发飞散,目光阴悒鸳猛,面色寒冽如冰,神情焦灼狂乱。
“逆天而行,违者无赦!”无香见机急快,朗声长啸着迅速从左边抄了上来,吓退敌乓。
贼人畏惧天逆天帮的势力,转瞬之间如潮水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心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贼众和巴勒族人,君默言拨转马头,依着直觉,朝草原的尽头疾驰而去。
远处,一条纤细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在暗夜里奔逃着。
“秦秦!”他狂喜着追了上去:”秦秦,我在这里!”她明明听到了,却头也不回,他越叫她跑得越快,象只受惊的小兔,惊慌失措地朝草原深处走去。忽然,她脚下一拌,娇小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秦秦!”他疾驰而至,修长的双腿勾住马腹,一个蹬里藏身,人已倒翻至马腹下,伸出健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稳稳地抄到了手上,微一使力,带着她翻身上了马背。
“不要!”她流着泪,惊叫着在他怀里挣扎,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秦秦,是我啊……”他焦灼地轻拍她的脸颊,温柔地低哄着她:”别怕,贼人巳经被我们赶跑了。”
“别碰我!”她尖叫着,身体瑟瑟发抖,下意识地躲闪着他的碰触。
她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低头瞧了瞧满身血迹的衣衫,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狂性大发,杀人如草芥的残暴的一面巳充分地暴露在她的面前。所以,她害怕了,退缩了,她痛恨他的行为,讨厌他的碰触……
他眉峰紧蹙,涩然一笑:”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应该一直守着你,寸步也不离,是我错了。”
她抿唇不语,木然地移开视线,呆呆地望着满目疮夷的营地。
这里到处弥漫着悲伤和死亡的气息,空气里飘着滚滚的浓烟,地上躺着横七竖八来不及搬走的尸体,各种皮革,毛发,布帛燃烧后的臭气混和着充塞在鼻端。
天空下起了小雨,冲刷着这罪恶的痕迹。
她在风雨中颤粟,不由自主地哭泣,那断续而压抑的哭声,犹如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脏。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那么明媚,那么快乐,那么单纯又那么善良,为什么他却把她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望着她那空洞迷惘的眼睛,他几乎有些厌恶起自己——如果不是他多事,带来了库尔伯的族人,她又怎么可能遭遇到这场惊心动魄的大屠杀?
“秦秦,你必需好好体息!”看着她惨白毫无血色的脸,那纤细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去的身子,他心痛如绞。不顾她的意愿,抱着她弯腰钻进了帐篷,强硬地把她按在地毡上,霸道地命令她:”忘掉!把刚才看到的一切通通忘掉!”
风吹着雨丝不停地从破损的帐篷里灌进来。她趴在地上干呕,他心疼万分又一筹莫展,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忽然恨起自己非但没有阻止这一场杀戮,甚至还是其中最残忍的一个,吓坏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看到如此残酷惨烈的一幕。”他脸色阴郁,想去拥抱她柔弱的肩膀,却终于不敢造次。面对不停淌泪的她,他悠然长叹,心里满是苦涩,声音低哑而忧伤:”你放心,我不碰你,你安心地睡吧,我去帐外守着。”
“别走……”她惊跳起来,猛然牵住他的衣角,仿如捞到一根救命的稻革。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依恋,怯怯看着他:”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
“不,我不走!”发觉她恐惧的并不是他,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狂喜地扑到她的身边。唯恐又吓到她,他把手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按到怀里,象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默言,你到哪里去了?我看到好多贼人,他们拿着刀疯狂地杀人。我看着他们奔跑,看着他们倒下,看着冲天的火光,看着血液染红了天幕…… 默言,我好害怕!”她倒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心痛如割,一叠连声地道歉,一遍遍温柔地吻着她,安稳她激动狂乱的情绪,低低地哄着她:”嘘,别担心,都过去了,我会守着你。你相信我,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保证……”
她终于平静下来,偎着他的胸膛进入了梦乡,却依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抽咽,眼角,不停地有涠水潸然清落。
这一刻,他忽然领悟——原来,男人的战场,是女人心上最痛的伤。
19
“有什么事,说吧……”君默言望着苏秦纤细的身子沿着小溪渐行渐远,微微有些不耐地催促。
“象,真象……”李掌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迟疑了许久,在他越来越不耐的目光下,才万般感慨地开了口。
“李掌柜”,君默言面色蓦地一沉,冷冷地斜睨着他:“有话请直言,君某没时间跟你废话。”
“王爷和玉太妃长得可真象啊。”李掌柜悠然长叹,絮絮地念叨:“其实,我昨天一直在怀疑你的身份……”
“你见过母妃?”君默言一惊,黑眸中倏地射出精光,直直地盯着他不放。
儿时的记忆太模糊,他只依稀地记得母妃端庄典雅,恬淡娴静。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印象中好象没有看到她发过一次脾气。自从他离开皇城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过母妃的事。想不到在这蛮荒的革原上,居然会遇到她的故人?
“是,玉太妃绝代风华,见过的人很难忘记。”李掌柜轻轻叹息,双目中流露出悠然神往的光泽,似乎巳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知李掌柜所为何事?”君默言微微不悦地打断他的暇想——他眼中明显的倾慕之色让他很不舒服。
在他的眼里,母妃是高贵纯洁,神圣不可侵犯的,任何男人都不得亵渎——既使是暗中仰慕也不行。
“王爷,不知当年玉太妃之事,你了解多少?”李掌柜轻咳一声,终于决定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而来。
“你想说什么?”君默言微眯眼睛,防备地瞧着他。
“实不相瞒,在下李刚,二十年前,本是萧昆身边的死士。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与玉太妃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上元日,满城的烟火,满街的行人。先皇大赦天下,携玉太妃走出宫门与民同乐。我随侍逍遥王赏灯,于大街上惊鸿一瞥,见到了玉太妃。”
“后来,王爷偶遇了一绝美少妇,他们二人男的俊朗,女的娇柔,彼此一见倾心。后来又相约共赴庙会,同赏梅花。这一来二去的,难免行差踏错,到得后来发现那美艳妇人竟然是当今圣上的雪妃,两人已互生情愫,欲罢不能了……”
“胡说!”听到这里,君默言面色铁青,厉声喝止:“一派胡言!姨娘端庄娴淑,温柔慈善,又岂是你嘴里那不知廉耻,违背伦常的女人?”
“王爷请息恕”,李掌柜被君默言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李某若无真凭实据,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信口雌黄?请王爷三思。”
“好,你有何凭证?拿来我瞧瞧?”君默言冷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李刚,若是你拿不出来,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李刚摇了摇头,镇定地凝望着他:“如此重要的东西,李某岂会随身携带?李某只是感念王爷的救命之恩,不忍玉太妃含冤莫白,这才冒死说出真象。王爷如若不信,李某也没有办法。我的一条命本就是王爷所救,要杀要留,悉听尊便。”
“好,就算姨娘与萧昆那贼子有……染,又与我母妃之死何干?”君默言胸中似滚过万丈波涛,他咬着牙,死死地握住拳头——心中其实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固执地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有一次萧王爷与雪妃在庙里私会,被前去进香的玉太妃无意之间撞破……”
“不,不要说了。”君默言挥手,打断了他的叙述,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证据,证据呢?”
“小人这些年来不敢回到黑雪,躲在大漠与革原之间游荡,在三河甸置了房产,东西收得十分隐秘。王爷如若不嫌简慢的话,还请屈尊移架……”
“好,就去三河甸。”君默言肃着容,冷冷地结束了谈话,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慢慢地追上苏秦。
谁又知道看似平静无波的他,心里正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血肉厮杀呢?剧烈的疼痛似干万只毒蚁噬咬着他的心脏——只要一想到这几年,姨娘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就觉得恶心!
谁想得到一直温柔和煦的姨娘,竟然如此荒淫无度,恶毒残忍?可怜的母妃,无意中卷进了一幕丑闻,为了亲情,为了亲人,一直到死都守口如瓶。
可是姨娘呢?她做了什么?为了掩盖自己的奸情,不惜诬陷栽赃,无中生有,嫁祸自己的亲姐姐。
她怎么可以如此无耻!如此厚颜?在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之后,还能处之泰然,安之若素?怡然自得地登上皇后的宝座,再无耻地以一副清心寡欲的圣洁模样,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在别人夸奖她驻颜有术,羡慕她雍容华贵的时候,谁又想得到在那富丽堂皇的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毋凝呢?
难怪当年柯家满门遇难,只有姨娘幸免。在冷宫沉寂多年之后,又东山再起。萧昆会力排众议,助她登上后位;多年之后,又是他扶助惜玉登上皇位;难怪大哥会莫名的英年早逝,三弟懦弱自是不足畏;难怪萧昆虽然势力日强,却始终未起谋反之心!别人都说他忠心耿耿,谁又想得到他是乐在其中呢?
他没想到,苦苦追寻了二十年的真相,揭开迷底之后,却是如此的不堪!
可笑父皇,妄称是一国之君,听信谗言,误宠奸佞,竟然连最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哼!临死悔悟又有何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默言,出什么事了?”察觉到他的异常,苏秦讶然地询问。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发誓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撤,让心爱的女人卷进那残忍血腥的宫庭斗争里去。
他根本不敢想象,对人毫不设防,单纯善良,正直率真如她,该如何在后宫那群如狠似虎的女人中生存?要保护她,他必需够强、够大、够狠、够绝!
问题是,她会领情吗?她会接受吗?好象很难!
三天的路程,他却象是走了三十年,心境迅速地苍老,越到后来,他的心情越是忐忑。他不知道他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揭露这桩丑恶的奸情?他不敢想象惜玉知道真象后的反应。
他尚且如此,惜玉情何以堪?
可笑的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把林征鸿当成罪魁祸首,明里暗里都在思索着要从他的身上挖出惊天的秘密。没想到,他心中狡猾如狐的林尚书却只是一个愚忠愚孝的古板老臣。
在林征鸿的心中,君就是天,皇权高于一切。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他明知被误会,却一直默默承受,不发一语。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误导他进入歧途……
亏他自诩聪明睿智,这些年来,却一直被一个又呆板又愚笨的家伙牵着鼻子走!陷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出口与方向。
终于从李掌柜的手中得到了那几封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书信,捏住了太后与惜玉的把柄。他终于可以给予他的仇敌致命的一击!
二十年来,他一直以惜玉做假想敌。一直梦想着要把他拉下那个金碧辉煌的宝座,梦想着给他致命的一击。把这些年惜玉从他手里夺走的一切统统抢回来——包括亲情,父爱,皇位,爱情,女人……等等等等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奇怪的是,当这一切马上要变成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他的心里,除了悲哀还是悲哀!
他默默地揣着那几封泛了黄的书信,象藏着一把杀人的利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拆开阅读。
如果不理会这写信的两人的身份与背景,他不得不承认,那是几封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情信。那缠绵哀怨的泣诉,那让人销魂蚀骨的相思,读了让人不由掬一把同情的泪。
可是,如果联想到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有夫之妇,还是个皇妇,一个是有妇之夫还是个王爷,他们无媒苟和,私相授受,不惜以”毁灭”为代价来成就他们所谓的情,那丑态百出的嘴脸,就不能不说会让他深恶痛欲了。
“默言……不要,不要再杀人了!”
苏秦呼地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他,秀气的额头上满布着细密的汗珠,小巧的鼻子因恐惧而皱起来。
“秦秦,又做恶梦了?”他低语,握住她挥动的小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抚着她。
“好多人,好多血……”她一脸的怔忡,颤抖着偎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小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衫,显得惊魂未定:”好可怕……”
“对不起。”他握紧了拳头,好后悔没有把无名带在身边——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浪漫的旅行,谁想到却成了她这一辈子的噩梦?
“默言,你答应我,再也不乱杀人了,好吗?”她默默地仰望着他,软语相求:”那样满身戾气的你,真的好可怕。”
“谁说我要杀人了?”他苦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难道我是不讲理的魔王?见人就杀?”
“可是,你的身上有杀气,我感觉到了。”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子忍不住地抖。
他这几日反常的沉默,真的让她心好慌。那种感觉,就好象被他排除在心门之外,很不舒服。
她明显地感觉到他有心事。因为,他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没事总爱粘着她,撩拨她,亲她的小脸,摸她的头发,不时跟她说几句暧昧的悄悄话……
“没有,你的感觉错了。放心,我答应你,如非必要,不会再开杀戒。”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才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所以,你安心地睡吧。”
他不得不惊叹女人直觉的灵敏。
这些年来,他早已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永远是一副淡定冷漠的样子面时世人。他本来以为他已尽量地克制住了心中的恕气,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他以为没人能看出他的异常。想不到她早巳看穿了他的伪装,她的触觉早巳深达他最隐秘的内心世界。他的喜恕哀乐在她的面前早巳无所遁形。
“默言,你有心事?”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小心地试探。
“没有,你别乱想。”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早点睡吧,明天开始,要走山路了,会很辛苦。”
“哦。”她欲言又止,淡淡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边,背对着他闭上眼睛沉睡——唉,他终归还是不信她,不肯对她吐露心事!
“你好好睡吧。”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低叹,默默地步出房间,悄然替她掩上了房门。
要想兵不血刃的报仇,好难!这件事一旦揭露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到牵连,有多少人诛连九族?
想要皇位更替,江山易主,却不要经过一番血雨腥风,一番厮杀拼斗,岂非是痴人梦话?
20
进入青云岭之后,离赤霞山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原来单纯的带秦秦给母妃瞧,现在突然加入了另一个内容。他的情绪低落令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秦秦更是孩子气般鼓着腮帮子不理他,让他有些啼笑皆非——其实,他何尝不想高高兴兴的带她去见母妃?只是事出意料而已,他也不想啊。
“小雪,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惹他为好。王爷每次到这里来心情都不好。”无尘在火堆边忙着料理山鸡,单纯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忧郁。
“为什么?”苏秦大奇。
“咳”,君默言轻咳一声,从林中踱出来,阻止无尘那家伙。无遮拦地乱说话:”你和无香先回山寨去吧。”
“你去哪?我也要去!”苏秦一听着了慌,早忘记了自己在生他的气,跳过去拉住他的手。
“当然。”她急切的表情取悦了他,微笑着携了她的手,慢慢地往密林深处的赤霞湖走去。
他决定了,复仇的事先放在一边,反正也要跟云涛他们商量了再做决定。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秦秦见过母妃,正式成为君家的媳妇。
这段日子以来,他早巳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如果失去了她,不论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默言,你会不会突然把我扔下?”踏着满地的落叶,苏秦忽发奇想,偏过头望着他。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撤在她的脸上,闪着淡淡的金光。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深藏在眼底的落寞和恐惧却无所遮蔽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怕吗?”他默默地凝望着她,淡淡地反问。
看着忐忑不安却又强装坚强的她,他的心猝然痛了——难道,她对他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
“唉,你的朋友究竟住在哪里?走那么远,脚酸死了。”她噘着唇低声抱怨。
她在回避。
“我背你?”他按捺住心底的那丝失落,开个玩笑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好啊,蹲下来。”想不到她老实不客气地拉低他的身子,一脸欣喜地跳上了他的背——那毫不犹豫的亲昵感,似一道暖流情然地滑过他的心坎。
她纤细的臂轻轻地圈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胸脯亲密地挤压着他宽阔的后背,柔嫩的颊亲热地贴着他的脸,微微紊乱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旁。
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如果可以抛却世上的一切烦恼,就这么背着她,一直走在寂静的山林里,永远不出去,该有多好?
她舒服地趴在他的背上,满足地低叹:”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秦秦,留下来!”君默言蓦地停下脚步,扭过头望进她的眼底,热烈地幢憬着未来:”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嚷着要离开?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生一堆孩子,一起到老!”
“别傻了。”苏秦美丽的大眼睛里涌出伤感的泪雾,向来单纯率性的她,此刻竟显得格外的成熟与世故,透着饱经沧桑的忧郁:”我渴望拥有的是一份纯粹而唯一的爱。对我来说,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分享,唯有丈夫必需是唯我独爱,唯我独宠的。我很自私,我无法忍受别的女人抢走属于我的爱,介入我的家庭,占掉我丈夫的床。”
“默言,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你的梦想是九五之尊,因此,你注定了会有无数的女人。对我来说,你可以是个好恋人,也许还可以是个好情人,但绝不会是心目中的好丈夫。”
“当岁月流逝,当青春不在,当热情消失,当爱情褪色……那时,除了妒忌,不甘,怨惧……我还剩下什么?然后,我就会变得跟若水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失去尊严,失去自我……最后,变得面目可憎。而我,讨厌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所以,你就在这些假设发生以前干脆地放弃,潇洒地离开?”君默言静静地聆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你别怪我,人总是自私的,我只是不想到最后落得一身的伤。”苏秦低低地叹息:”让我们记住在一起时的美好与快乐不好吗?只要曾经拥有过,又何必一定要天长地久呢?”
“为什么你只要曾经拥有?对相爱的人来说,天长地久不是更令人神往吗?”他反手把她从背上拖入怀中,轻轻地捧着她的脸,紧紧地盯视着她的双眸,以前所未有的严肃,正色地道:”你说得没错,也许天底下有很多女人等着给我投怀送抱。可是,她们全都不是你!”
“天底下秦秦只有一个,我心爱的女人,我想与她共度一生的女人,一直都是你,也一直只有你。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那些霸业,那些权力通通都没有了意义。”他深深地望着她,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所以,我有你就够了!要那么多的女人做什么?”
“默言……”苏秦怔怔地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听着他近乎承诺的告白,只觉鼻中酸涩,激动的泪水一下涌进了眼眶。
“傻瓜,我爱你!”他低叹,俯身吻住那双总是轻易就惹他心动惹他心疼的水眸,吻掉那仿佛落在他心上的泪珠,捅捉住那诱人的艳丽唇辫,热烈碾转地亲吻,传违他灸烈的爱情……
就这样背着她在深山密林里穿行,在悬崖峭壁上攀提,他的心好快乐。他发现,往日这段阴暗晦涩,充满了悲苦的道路,今天竟是格外的明朗。那终年被浓郁的树叶覆盖住,照不进阳光,散发着浓浓的腐臭的味道的山林,变得那么可爱和美丽。
当美丽绝伦的赤霞湖呈现在眼前时,他的心底一片温暖澄净,再不复往日的忧伤和痛楚——原来,爱,可以抹平伤痕!
“哇,有温泉耶!”苏秦欢呼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冲到湖边,脱掉鞋袜,快乐地戏起水来。她扭着头兴奋地朝他大叫。她跺着足,心地城府地抱怨,一脸的懊恼:”哎呀!早知道,我应该带衣服来洗澡,你知道我今天流了好多汗,臭死了!”
他因她这无心的话而热血沸腾,只要一想到她雪白的皮肤被温泉泡得泛出粉红的光泽,他全身的血液就涌上了脑子,很想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爱她。
在这一瞬,春日的暖阳在她雪白的脚趾上闪烁。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听着她欢快的孩子气地惊呼,君默言感觉有股暖流缓缓地漫过心坎,流淌在四肢百骸。
“你慢慢玩吧,等会我帮你找几件换洗的衣服。”他淡淡的一笑,故做镇定地走开。
“默言,你会做饭?”苏秦好奇地跟了过来,满脸的惊讶——本以为象他这种古代的男人,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没想到,他贵为王爷,居然还亲自下厨!他真是给了她一个绝大的惊喜,让她再次见识到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小时候,到处流浪,习惯了。”他头也不抬,轻描淡写把那段心酸的过往,不堪的回忆一带而过,不想让她陷入伤感。
“默言……”她忍不住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腰,为了他阴暗晦涩的过往,心疼地红了眼眶。
“这有什么,我还会补衣服呢。”他低笑着拉开她的手,轻轻地取笑:”我猜,你从没做过这些事吧?”
她的小手是那么光滑和细腻,柔软又富有弹性,一看就知道从没吃过苦。
“讨厌!”她气呼呼地叉着腰,很容易就被他转移了视线。
他微笑——真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傻姑娘!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带上酒,牵着心爱的她,去见母妃。
夕阳斜坠,归鸦唱晚。暮色中,一座孤坟,矗立在及膝的荒草之中。往日他来,总是独自一人,清冷孤单,格外地凄凉,每一回都是喝得酩酊大醉,卧倒坟头。
可是今天,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幸福与自豪感。他迫不及待地跟母妃娓娓地细说着她的优点,唯恐她不接受他心之所爱。
“娘,她是秦秦,将会是你唯一的媳妇,很漂亮吧?”
“虽然她有点笨,脾气也不太好,还有点凶,可是,她很可爱。她的脑子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要是你老人家在,肯定会被她吓坏!”
“她不许我娶别的女人,否则就不肯嫁给我。她很霸道吧?可是,谁让我爱惨了她呢?为了要娶到她,我只好放弃了那两千九百九十九个,专宠她一个。哎,其实我吃了很大的亏,是不是?”
“不过,不要紧,最多你儿子我以后多努力,让她多生几个孙子给你老人家……”
听着他象个孩子似的在母亲坟前撒娇,絮絮地说着些生活中的琐事,自然地流露出孺慕之情;看着这个真情流露的略显脆弱的男人,这个比以往任何时候普实无华,却更有魅力的男人,打动了她的心扉,令她心怀感动而热泪盈眶……
祭奠过母妃之后,两个人携着手回到湖畔的小木屋。
淡淡的青烟袅袅地飘浮在空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食物的清香,引得苏秦食指大动,越发感觉到饥肠漉漉。
她毫不客气地抢了鸡腿,吃得满嘴的油——那鸡也不知他怎么弄的,烤得刚刚好,入口即化,色泽诱人,香味浓郁,鲜美异常。
君默言瞅着她,她吃得又快又急,一点也不优雅,还沾到了脸上。可是他觉得这样率真的她真的好可爱。
“慢慢吃,也没人跟你抢。”他温柔地低语,雅过去一杯清茶,伸指轻轻拂过她红润饱满的嘴角。
她心中一悸,心神开始恍惚了起来。
他优雅地喝着酒,慵懒地倚在墙上,用炙热的目光缓缓地爱把着她,想象着那薄薄的春衫底下美好的风景,嘴上的笑意越发地深了。一颗年轻的心怦怦的狂跳着。
在他近乎饥渴地注视下,她明显开始心虚了起来,双颊布满了红潮,目光闪烁着不敢瞧他的眼睛。
他抿唇,很满意他造成的这种效果。
他忍住笑,继续用目光慢慢地逗弄着她,欺侮她,调戏她。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意乱情迷,看着她灵的表情从呆怔,变成迷惘,再变成渴望,最后变成羞涩……
天!她好单纯,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他只要随便瞟一眼,就知道,她的心里充满了不纯洁的思想。她在回忆船上那无数个火辣的缠吻,他几乎抚遍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手指还请晰地记得她是多么的热情。
哦,上帝!今夜的默言竟象是撒旦的化身,全身充满了邪恶与魔魅的气息。他的目光仿佛一柄刑刃,轻易就把她剥光了,窥到她心底的秘密。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冲了出去。因为慌张还带翻了茶杯。
“你慌什么?”他明知故问,愉悦地仰头大笑,轻松地接住杯子,负着手,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今晚注定了是他的人,她无路可逃。
夜还很长,他有大把的时间陪她玩这种追追逃逃的小游戏,让她放松心情——她太紧张了!
他笑嘻嘻地用一句话把她吓得掉入湖里,又很坏心肠地用一句话把她骗出了水面,投入到他的怀抱。
当那具被水湿透,呈半透明的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挂在他的身上,他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
“秦秦…… ”他的眸光黯沉了,死死地盯住那具在月色下隐约起伏的娇躯,低低地逸出了呻吟。
他那毫不掩饰的热切的目光,让她的皮肤颤粟了起来。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似有意又似无心地抚过她高挺的胸部。引得她惊叫一声,似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快速而没用地逃离了现场。
她脑袋昏沉,心跳飞驰,喉咙发干;泉水是热的,夜风是冷的,而她的身体忽冷忽热。
今夜,月华如练。山美水美,气氛绝佳,荒山寂寂,冥无人迹。他的嗓子低醇如醉,他的眼色慵懒性感。天!他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迷人得一塌糊涂。
她该怎么办?是勇敢地把他扑倒,还是羞涩地等待?
她姣好的身躯被湿衣包裹住,那曼妙的胸脯,那玲珑的腰肢,在明亮的月光下无所遁形。散发着一种惑人的妖媚。
她好可爱,紧张到忘记关门和窗。
他施施然立在窗下,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她一直在碎碎念,又皱眉头,又撖唇,然后又傻傻地笑,表情丰富,好可爱。
当她伸手解开腰带,褪下潮湿的衣衫,那雪白的娇躯毫无遮避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禁微微扼腕——她乌黑的秀发湿淋淋的垂在她美丽的胸前遮住了一道风景。那发上的水珠顺着她美丽的乳沟,一路下滑,最后跌入那幽深的丛林里。
他低吟一声,漆黑的星眸变得越发的幽暗深遂,有一种近似于刺激的痛苦在他体内骄动着,使他再也按捺不住体内那疯狂叫嚣的欲望,跨进了房间。
要命!她穿着他的衣服,系着他的腰带,那样羞涩地冲着他笑,用着那么无辜的语气抱怨着:“默言,你的衣服我穿了好丑!”
“秦秦,别担心,你巳经够美了!”他倾身过去,冲她露了个邪恶的笑容,手一勾,已把折磨了他一晚上的娇躯搂到了怀里。低下头,给了她一个火辣的缠吻。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心跳,隔着柔软的衣料爱抚着她的胸脯,麻醉着她的心神,他暗哑了声音:“小妖精,谁让你一整晚都在勾引我?”
“我哪有!”她惊跳,红晕迅速地染满了脖颈,并一路向下延伸。
“你有。”他微笑着低声指控,身体强势地抵住她。温热的舌头摩挲着她的唇齿,爱抚着她的嘴唇内部,强行用他的气息填满她。
他把她抵在冰冷的墙上,贪婪地吻了她很久。他的手毫不费劲地从宽大的领。探入,缓慢而仔细地揉玩着她美丽的乳房。他轻挑慢捻,修长的手指时而挑逗,时而播弄,那美好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20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有多快乐,她的身体在尖叫,敏感的乳尖缠弛的抚摸下变得硬挺和丰满。
她战粟晕眩,迷惑又是陶醉。他低低地笑着,裸露的喉节上下滚动,给她一种狂野不羁的感觉。
“等一下”,她抓住仅剩的一点理智,推拒着他的进攻:”默言,你并不了解我,我并不是……”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半年,我再也不要等待!”他的大掌狡猾地从她的腰部伸了下去,蛮横地揉搓着她的翘臀,霸道地宣布:”秦秦,今晚你是我的!”
“咝~!可是…… ”她低喘着,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他断然地否决她,堵住她喋喋不体的小嘴。粗糙的手掌忽地绕了过来,探入了她的亵裤,热热地覆住她的秘密花园。他的手指暧昧地抚触着她,拨开她的花蕊,细细地挑捻,揉玩,勾剌。她惊喘一声,忽然忘记了要说的话,只能随着他的节奏起舞,跟着他一起沉沦。
她贴着他强健滚烫的身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和淡淡的男人的体香,暧昧而诱人。他温热的呼吸喷到她的颈子上,她兴奋得一塌糊涂。觉得她就象是一颗糖在他的热情下渐渐的融化。
他满足地低叹,这甜美的滋味比他想象中更美妙。她柔软的黑发轻轻地骚着他的下巴,他心痒难耐,轻轻地褪去了她的衣衫。
当那具美好的身体,完全裸呈在他的眼前,他深深地叹息了!她是那么美,就象是山间的精灵。她略带羞涩的微笑,她生涩而笨拙的回应,都让他胸腔发烫,只想和她缠绵一生一世;想要探索她的敏感地带,爱抚她的每一寸,想要让她在他的身下快乐地尖叫,释放体内所有的热情。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那双仿佛带着魔力的手,为什么能带给她那么巨大的快乐?那近似于消魂销骨的感觉,令她的身体紧得发痛。
她茫然地想着——如果这是堕落,那就堕落吧!
他直直地瞪着她,退后一步,细细而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他缓缓地以极慢的速度一寸寸地褪着她的衣衫,让她美好的胴体一寸寸地展现在他的眼底,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惊呼,夹紧双腿,掩着胸部——却狼狈地发现她遮无可遮,避无可避。他的视线如探照灯般火辣辣,大剌剌地巡视着她,直言不讳地发出啧啧地赞叹。
“这不公平!”她娇嚷着,扑上去撕扯他的衣物。
他大方地伸直手臂,敞开胸怀,俯首就摇,毫不反抗地做了她甜蜜的俘虏。他修长健硕的身体大剌剌地摊在她的面前,用他的火热昂扬撩拨着她的肌肤,色色地调笑:”舒服吗?”
“不要脸!”她红透了双颊,掩住脸,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地张望——他,真的好强壮啊!
他大笑着握住她的手,大胆地含着她的手指,暧昧吮吻着每一个指尖,眼晴直勾勾,色迷迷地望着她,象是要把她吞没,毫不掩饰他的贪婪,害她全身发麻,痛苦地蜷起了美丽的脚趾。
他微一用力,把她带入了怀里。她撞进了他坚硬的胸膛,鼻腔忽地酸涩,心底的某处已开始坍塌。
窗外月色如银,夜风轻拂,星星开始闪耀。
当他低下头,火热的唇吻上她的胸脯,她逸出低低地呻吟。那娇媚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死死地咬住唇。
“秦秦,我喜欢听你叫。”他含糊地低笑,越发卖力地亲吻,以舌尖挑弄,以唇齿啃噬,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引得她忽痛忽痒,阵阵娇喘,全身的血管噴起,所有的毛孔都在兴奋地吼叫。
他的嘴唇好烫!他吻她的唇,吻她优美的脖领,吻她的乳尖,吻她可爱的肚脐,下巴上新生的胡髭扎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微微的痛,还有阵阵酥麻的快感冲刷着她。
她忽然推开他,在他惊愕的注视下,她纤细的手指爬上了他的胸膛,学他的动作开始揉弄挑逗他胸前的红豆。
哼!谁怕谁?她总归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号称言情作家的新女性!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古人?
他倒抽一口冷气,快乐地轻喘。眯起星眸看着她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到处作怪。他闭上眼,噙着一抹笑,决定享受她的服务。
看到他在她的抚触下陷入迷惆和陶醉,她兴奋又骄傲。
他的分身高傲地扬着头,在他挑衅的目光下,她稍稍犹豫几秒,终于抵不住诱惑,先是悄悄地碰了它一下,发现它不咬人。于是,她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昂扬,轻轻试探着套弄了几下,它迅速地抬起头,涨满了她的手心,使她无法掌握。
它居然真的会动!而且一直不停地长大!开玩笑,它那么大,要是让它放进她的身体,岂不会痛死?
她骇然尖叫,放开他转身就逃:“我不玩了!”
“你敢?”他啼笑皆非地捉住她,蛮横地把她推倒在石床上,按住她修长雪白的腿,俯下头,亲密地亲吻着她的大腿。
她大声地呻吟,弓起身子,身体难耐地扭动起来。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知道身体好紧,心里好空,希望他填满她……
当他的唇开始舔吻她沉睡在密林里的那朵海棠花,她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似要冲出胸腔破体而出,身体颤抖呼吸困难,陌生而强烈的快感,迅速在体内蔓延。
她摇着头,紧紧地攀住他的肩膀,纤长的手指掐入他的肌理,开始失控地放声尖叫:“默言……”
他却不肯停止这甜密地折磨,灵巧的舌尖似蛇一般目执地,一遍遍地细腻地吮吸,舔吻,挑弄,宠爱着那朵将要属于他的海棠花。直到它每一片花辫都因他的唇而湿润,为他而战粟,要它为他而盛放,然后沁出花蜜。那时,他将毫不犹豫地占领它,深入它,宣告着他的主权。
他要她为他疯狂,跟他一起燃烧,想让她彻底地失控。
他的确办到了。她被欲望所征服,她被他打败,她臣服在他的身下。她颤粟,她晕眩,她兴奋,她消魂,她完全没有力气抵抗他狂野的进攻。他是那么的邪狞嚣张,带给她极致地快感。
她喘息着,用力地攀住他的头,曲起双膝如蛇般缠绕着他的身体,低低地求绕:“言,给我,求求你……”
她的海棠因他邪恶而亲昵的吻而感放,为他潮湿,为他散发出迷人的幽香。要最痛最紧的时刻,身体的某一处似断裂般地痛楚。
“啊~~!”她激情地嘶吼传遍了整个山谷,花穴用力地抽搐,快感迅速地漫延至全身,她颓然软倒在他的身下。高潮让她筋疲力尽,好象已无法承受更多。
“我爱你!”在她达到顶峰的那一瞬间,他在她耳畔温柔地吐出爱语,捧住她的臀,分开她的双腿,用力挺进了她的身体。她来不及感觉到疼,快感还在她的身体内泛滥成灾,他巳剌穿她,进入她,野蛮地冲进了她的最深处。
她以为刚才已经是极致,他却重新带给她更大,更强的快感。带着她攀上另一座更高的山峰。
她攀住他破碎地喘息,他在她身体里快乐地驰聘,象个所向无敌的将军,威风凛凛地巡遍属于他的每一寸领地。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密地纠缠着,厮杀着,汗水在身上汇集成河,交织着,在明亮的月色下闪着妖媚的光泽。
他冲剌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大,当她以为再也承受不住,会因他而撕裂,而爆炸,而消亡时,他终于在她体内释放出热流,失控地在她身体的深处抽搐。她滑下了幸福的泪水。感觉此生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圆满,更充盈。
她感觉这一刻,她象是一颗星,闪耀在他的星空下,灿亮了彼此的人生……
晨光微曦,小鸟在枝头欢快地鸣唱。清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流动的光影把温暖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常年习武的习愤,使君默言早早地醒了过来。他曲着肘,神色慵懒地看着那个累得筋疲力尽,沉睡在他臂弯里的小女人,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纠缠了那么久,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这个倔强又顽皮的女人,终于成为了他的人,再也不能从他的身边逃离。
想到昨夜抵死的缠绵,他一阵心悸,几乎不敢相信,那个放纵狂野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男欢女爱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最多只是一种生理上的发泄。他极其内敛,从来也不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拨。
在昨天以前,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竭尽全力去讨得一个女人的欢心的经历。在性爱里,他一直是一个国王,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的份。他没想到,高傲如他,有一天也会匍匐在一个女人的脚下,倾尽他所有的方法去取悦她,让她开心,使她快乐,并为此骄傲,得到最大的满足感。
她睡得那么香,长而卷翘的睫毛规规矩矩地覆住那双翦水明眸。小小的嘴唇肿涨着,泛着红润的光泽。想到那是被他狠狠爱过的强有力的证明,他的心又热辣了起来。
他抿唇微笑——不知道她的身上,有多少他走过的痕迹?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就再也无法消除。象有一根细细的线,在他的心里轻轻地搔拨。他微眯着黑眸,忍不住轻轻掀开薄被,干起了偷窥的勾当。
在霞光的映照下,她娇软赤裸的身子染上了一抹绯色。从脖颈到肩膀,一路向下,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红斑。
没想到战迹如此辉煌,他倒吸一口气,既快乐又骄傲,还夹着一丝隐隐的心疼和后悔。他低叹,他好象彻底地失控了。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谁知道,这一粘上去,就再也无法收回,轻易地被她挑起了深藏在体内的欲望。原本只是怜惜的爱抚,渐渐变得充满了激情和力度。
她皱着眉头,低低地呻吟一声,睫毛微颤,好象是要醒了。他一惊,急忙收回手,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看他,她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流连,慢慢地从上往下,热情地侵略着他。她的手在描绘着他的轮廊,那么的小心翼翼,充满了爱慕。
他倏在睁开眼睛,淡淡地调笑:“一大早就非礼相公,看来我昨晚还不够卖力!”
“没有啦!”她慌乱地否认,双颊却窘得快要烧了起来。
“没有?”他翻身倏地将她压在了身下——既然她还有精力,对她满了兴趣,他非常乐于为她效劳!
“等一下啦。”她怕痒,娇笑着躲闪着他热情的进攻,忙乱地捉住他的手,低低喘息着正色瞧着他:”我有事情跟你讲。”
“说吧,我听着。”他支起双臂,身体悬挂在她的上方,懒洋洋地瞧着她,坏坏地磨蹭着她的娇躯。
“我……”她呼吸急促,艰难地推拒着他,一边努力挤出声音:”我有没有说过……咝……我不是黑雪人?”
“恩”,他低头,心不在焉地把啃咬着她的肌肤。
“等一下。”她急了,坚决地推开他,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完全本没有注意这个姿势有多暖昧,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晨曦跳跃在她的眼睛里,替她抹上霞光,渡上金色,让他轻松地一览无遗。生怕他再捣蛋,她急急地扑到他身上坦白:“其实,风花雪月四个国,我哪国人都不是。”
他懒懒地靠在床头,坏心地不提醒她,光明正大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半眯着眼睛,偷偷地享受着她美丽尖挺的乳尖擦过他身体的快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说那些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象昨天那样深深地埋进她的身体,剌穿她,占有她。
她一脸的严肃,神情紧绷:“默言,你听好了,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仰头哈哈大笑,突然伸手覆到她胸。,重重地捏了她一把,坏坏地调笑:“难不成你是妖怪?如果真的是,那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妖怪!”
“别开玩笑!”她一把打掉他的手,抿着唇死死地瞪着他,眼睛里开始有泪雾凝聚,她忧急地低嚷”默言!我是认真的!”
“好吧”,他回归冷静,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回望着她,淡淡地宣布:“就算你真的是,我也认定了你。绝不会放你离开。”
“我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嘟起了嘴。
“那你还担心什么?”他松了一口气——刚刚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她是妖。不然,怎么解释他对她的身体会如此着迷?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可是,我来自未来,一个比你们晚了一千年的文明国度。”她苦涩地低叹,大大的眼睛里感满了惶然无助。
“一千年后?”他微讶,忽然想起了宇文澈新婚之夜拿来那个叫”冲锋枪”的暗器。那一晚,他们曾经翻来覆去的研究过。为它制造的精巧,工艺的先进而赞叹不已。最后一致认定,它是出自天机老人之手,苏家两姐妹搞不好就是天机老人的传人。
“是。”她黯然垂眸。
“然后呢?”他淡淡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漾着笑意——如果她没有话说了,他想继续,不知道可不可以?
“然后?就这样?”她微微气恼,不知道此刻他的脑子里根本就装不进任何东西,只想着那让人消魂蚀骨的欢愉。
“不然你想怎么样?”他伸手把她抱入怀中,大手开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附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地把慰她的忧心:”我只知道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的娘子。才不管你是比我老了一千年还是年轻了一千年。我爱你,希望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想跟你生一堆的孩子,这就够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气恼地瞪着他,发现他根本就没认真在听!
唉!他的手摸到哪里去了?她喘息着躲避,他却欺身过来,笑笑地诱惑着她:”秦秦,我们来生孩子,好不好?”
“不好!”她恕冲冲地反驳。
他并不着恼,只一径地望着她,露出邪肆地微笑,覆住她的身躯,用他的火热轻轻地擦着她的大腿内侧,撩拨着彼此的欲望,黝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遂。
他慢慢地折磨着她,同时也在折磨自己。他抵住她娇柔的花蕊,轻轻地戳剌,在周围绕圈,却狡猾地不肯进入。他巳摸透了她的身体,极轻易就撩拨起了她的欲望。他低低地坏笑:”好不好?好不好?”
“啊……”她咬着唇,极力想忍住尖叫,却无法阻止身体里那一波波的快感。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只要他坚持,秦秦就会留下来,他就有娘子,还有可爱的宝宝,所以,他绝不能认输。汗水一滴滴地从他额上滑了下来落到她白皙的肌肤上,淌成一道诱人的小河。
“说好!”他霸道地命令着她,快要忍不住那要爆炸地感觉,象有一百匹马拉着他往那甜蜜的花穴里冲剌。他辛苦地与欲望拨河,固执地耍着无赖,一定要让她答应生他的孩子。
“啊……好!”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终于败下阵来。
“乖秦秦!”他立刻象得到命令的士乓,象一匹脱了缰的烈马,狂猛地冲进了她的花园,尽情地挥洒着他的热情,勤劳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在得到她以前,他始终认为——他那么爱她,有一大部份原因是因为没有得到她。如果让他得到了,他肯定就能收敛心神,专心于霸业。就象是若水。在没有得到她以前,他一心只想让她后悔,要她重投他的怀抱,可一旦她真的回心转意了,想要投怀送抱了,他却索然无味了,于是他傲然地拒绝了。
又好比秀荷。在他初见她的时候,曾经为她的温柔和痴情而感动。可一旦收在身边,伴在床侧了,他却觉得不过如此,那曾经引起他怜惜的特质,反而变成了他最痛恨的缺点——他不喜欢她毫无主见,动不动就掉眼泪。
可秦秦却完全不一样。她又一次轻易就颠覆了他的观点。他得到了她,却并没有厌倦,反而深深地被吸引,陷进了她的情网里,再也无法,也不想自拨,只愿沉迷得更深更深!
他惊讶地发现,他对她完全上了瘾。他对她的身体几乎已达到了一种变态的迷恋。每当她偎着他说话,给他讲述她的故事,她的世界时,他总是会心不在焉,等他反应过来,他已在她的身上快乐地驰骋,而她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
这几天来,他总是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乐此不疲地剥除她的衣服。他喜欢用目光爱抚她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喜欢让她在他的注视下全身泛起性感的粉红,喜欢用他年轻阳刚的躯体覆盖住她,温暖着她,让她激情地嘶吼,让她兴奋地颤粟。他讨厌她的衣服,每当她抱怨,他会害她感冒,他就会懒洋洋地反驳“有我在,怎么可能?”
她每一个眼神,他都觉得是在邀请;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觉得好诱惑;她的每一次微笑,他都觉得好消魂。他失魂落魄,他心荡神驰。所以,他象个初尝情事的小伙子般急切,象沙漠中的旅人般饥渴,象一头饥饿的狼般凶猛,不顾一切地爱着她。
在他的眼里,树林里的每一棵树,湖泊,革地,小木屋……甚至餐桌,都是跟她缠绵的绝佳场所。他渴望被她的紧窒所包裹,强烈地想要占领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尝试着用不同的方法,从各个角度进入她,占有她,穿透她。每发现她的一个敏感点,他都会骄傲不巳,兴奋难耐,感觉比占领一座城池更有成就感。
他象个无赖,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随时随地侵犯她。他紧紧地粘着她,不肯与她有一分一秒的分离,不愿意与她有一丝一毫的距离。他会用好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谁让你这么迷人?”然后,他就会理直气壮地对她为所欲为。于是,她叹息,她投降,她沉迷在他的爱里无法自拨。
他总是告诫自己,要忍耐,要等待,要有节制。可他又一再地破坏,一再地毁掉自己的决心。
为了贪恋这块无人打扰,完全属于他们俩人的私密的空间,为了与她毫无顾忌地缠绵,他一再地推迟着出谷的时间。他对自己说,只要再多一天就好,一天就够了!他保证不会再象个疯子般追寻着她,纠缠着她。于是,一天又一天,日子总是在推迟,而他惊讶而快乐地发现,他好象永远也无法满足。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理智,从来不会失控,总是按照预定的计划走,绝对不会打乱即定的行程。可是,这个纪录,被她轻易地打破。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做一个荒淫无度的男人!
他带着她到处游荡,骄傲地向她展现他们的领地时,总是会产生邪恶的思想,想把她拖到暗处爱宠,想埋入她的身体,想填满她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每一次的出游,到最后总会变成一场甜蜜的角斗。于是,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在爱情面前,谁也没有理性。
而她为他描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为他打开一扇通向未来世界的窗户。
她打开了心结,变得更加开朗,她有了爱的滋润,变得越发的美丽。举手投足,不必刻意,巳有了无限的风情。
他喜欢凝望着她,用最专注的眼神,最浓烈的感情。而她会在他的注视下融化,娇羞而大胆地一遍遍地重申“默言,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于是,他发现:有时候把爱放在心里,原来真的远没有挂在嘴边来得甜蜜。至少,他特别喜欢她这种毫不掩饰,热情冲动地告白。每次只要她用那种特别纯真的眼神望着他,好认真地倾诉着她早已说了几千几万遍的爱语时,他就会心中悸动,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他是那么地爱她,那么希望她可以留下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以至于他不惜动用他的男色,去勾引她,去诱惑她沉沦,他急切地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这样,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他知道,这个手段多少有些卑鄙。可他没有办法——她的世界太遥远,太不可思异。他害怕她很快就厌倦了他,害怕她厌倦这块土地,厌倦与他厮守,害怕她终有一天会舍他而去。
最最可怕的是——她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一旦她离开,他完全没有力量去寻找她,去追回她!只要一想到,当她离去之后,他要重回寂寞,再伴孤单,他就不寒而粟。所以,他不惜一切手段,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他才不信什么危险,安全期。
他坚信,努力就会有结果,播种就会有收获。所以,他用他的方式,悄悄地,默默地,执着地爱着她,挽留她。他热烈地期盼着在她的身体里会孕育出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心动的理由 21(无尘)
王爷变了!
虽然自从来到藏月找回小雪之后,王爷就一直在改变。但是,现在的王爷,从赤霞湖出来之后的王爷,变得真的太厉害,让他几乎有些疑惑----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那个究竟是王爷还是傅云涛那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
虽然一路行来,他早巳习愤了王爷和小雪并骑。可是,那时候王爷总是规规矩矩地挽着小雪的腰,一本正经的骑马。绝不会象现在一样,一直搔扰小雪。
“讨厌,拿开你的手啦!”风吹来小雪刻意压低的不满地低嚷。
“呵呵,好。”他笑。
“我让你拿开,不是叫你移开!”小雪又叫。
“呵呵,好。”他还是笑。
“你干嘛……?”小雪忽然没了声音。
“呵呵……”王爷一直在得意地笑。
他心里一急,忽然按磐停了下来。
“你干嘛?”无香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走你的路,少管闲事。”
傅紫冰一脸的冰霜,冷凝着一张俏脸,低咒一声,越过他疾驰而去:“不要脸!”
无尘再看大家,从大当家傅伯涛到无香再到周氏兄弟,全都一脸的笑意,仿佛乐观其成。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失落?好象失掉了一件最珍贵的宝物般闷闷不乐。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雪。
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林家的大小姐,全都对她防备有加,谁也不理她,王爷更是连洞房都没入。
看着带着一脸忧郁的她,合着淡淡地愁,站在书房门前亲切地叫他大哥,等着去见那个刻意躲着她的王爷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对于那些朝中大事,知道多少呢?况且,玉太妃出事的时候,没准她还没出生呢。所以,整件事根本与她无关。却只因为出生在林家,就要承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吗?
在这种被刻意排挤无人搭理的情况下,一般的女人就算不投湖自尽,最少也该是垂头丧气,整日以泪洗面的吧?
她说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应该依附于别人而生活。所以,王爷冷落她,大家不理她,她却满不在乎,活得自在,活得潇洒。
她不但办了学校,还办了报纸,告诉别人新闻的价值。她象个男人一样四处奔披,交结朋友。她独立自主,又不失纯真娇俏。她丰富了自己的生活的同时,也带给身边每一个人快乐。
她说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尊卑之分。所以,她完全没有尚书千金的架子,更不会看不起任何人。
她闹了很多笑话,惹了许多的麻烦。可每一次,她都只是笑一笑,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她跟王爷的关系日渐改善,王府里的人日渐被她吸引。
她跟大家混成一片,跟每一个人都成了朋友。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她是坚强的,却也是懦弱的。她是热情的,却也是冷漠的。她跟每一个人做朋友,却也严禁格地划了一条线——大家就只是朋友,谁也别想走进她的内心。
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虽然她常常耐心地倾听别人的心事,并且会中肯地给予建议。但她自己的心事却从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她偷偷地藏在心里,有时实在憋不住了,她会对着房里的那只鸟儿自言自语。
远远地看着,觉得心里有微微的疼。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敢走进她。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在她流泪的夜晚,静静地守候。
她没什么本事,却喜欢管闲事。所以,她在大衙上被萧佑礼打伤了。
她个性看似随和,却十分地倔强。所以,跟王爷吵翻,她跑出去在围场遇险了。
她看似天真娇憨,却又机变百出。所以,她居然不动声色,成功地瞒过他们所有人,从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替公主和亲,远嫁到藏月来了。
她跟王爷误会消除,有情人终于在一起了。
他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被王爷选中陪着他们一起去赤霞湖。
可是,为什么从山谷里出来的两个人明显不同了呢?王爷意气风发,小雪明艳照人。
无香说他们结为夫妻了。
可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了啊。看着无香那莫测高深地笑,他忽然明白了——他们圆房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好痛,似乎有一根细细的绳系在心脏,越来越紧,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不懂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快乐。
她毫不犹豫地捐出了她的全部财产,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一掷千金。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上有这么一笔巨款。五十七万两银票,她轻描淡写的就拿出来了,连眉毛都不皱一下。那种豪爽的气魄,那种无私的胸袂,一下就把逆天十八骑的男人们折服了。
这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留给他们的贪财好吃的形象。也使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
她坚持要跟进疫区,他其实是很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这种抗灾救人的事,有他们男人就够了——他已亲眼看到瘟疫有多可怕,怎么舍得让小雪也跟着去冒险?他相信,王爷也跟他一样,绝不会让她冒半点险的。
没想到的是,本来一直反对的王爷,在她微笑着附在王爷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后,居然立刻就同意了?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他立刻就发现,让小雪来是正确的。
她满脑子的鬼点子,在这里充分地发挥了作用。
她做口罩,说是可以隔离病毒,防止飞沫传染——虽然她的手工实在不怎么样,可是王爷对那个口罩却爱得如珠似宝,谁也不许碰一下。
她要求划出隔离区,建立专门的防疫站。所以,他们来到了石岭镇。
她说瘟疫不可怕,只要做到‘治理及时,用药合理,护理得当,管理到位”其实是完全可以控制的。
她还建议集中治疗,按病分级。把病患分级,把护理分级,连大夫也分级别。她的嘴里几乎天天都有新名词。每每睡一觉起来,又会有新的点子。
她设计新的病床,说是可以节省空间。
她还说要微笑服务。要求每一个人不管多累多心烦,在面对那些病患时都必需微笑。因为笑容可以营造一个轻松的环境,带给病人他们勇气,让他们产生希望……
她好象永远精力旺盛,活力四射。每天笑眯眯地跟着无名分药发药,做着相同的事情,却似乎一点也觉得不枯燥,一次也没喊过累。在休诊的时候,还会说笑话,扮鬼脸逗大家笑。
她很粗心,经常会把污渍不小心擦到脸上,衣服也常常被她弄得一团皱。老实说,这样的小雪一点也不端庄,一点也不优雅,却得到了众人的由衷的喜爱与尊敬。
王爷去泰州了。
小雪虽然依旧笑嘻嘻,依然忙个不停,但是她的眼睛里那些闪亮动人的星星却黯淡了,她的笑容似乎蒙上了阴影。
她又想出了新花招,搞了个巡回医疗队。天天跟着跑前跑后,东游西逛,忙得倒头就睡。
大家嘴上不说,背地里都在心疼她——真担心她会吃不消,怕她会病倒。她跟他们都不同,她没有武功的,是名副其实的弱女子。
他知道,小雪又有心事了。
她有了一个新习惯——每天吃过晚饭后,要到镇口去溜达溜达。
她是想王爷了。所以,才会每天去那里看一看,希望可以早一点看到王爷的影子。看着每次抱着希望而去,又带着失望而归的落寞的她,他的心里微微地酸,又有淡淡的涩。
所以,他也有了一个新习愤——每天总是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后面,远远地坠着,默默地陪着她失望,心疼着她的忧伤。
她按以往一样走到那棵古槐下,靠在树上,抬起头望天。然后,他看到星星在她的脸上闪烁。
他的心蓦地抽紧——她真傻!原来她一直在人前强装坚强,怕被人发现,她只能将她的思念和伤心偷偷地藏起来,每天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哭。
她举起袖子在抹泪,可是那泪水好象怎么抹也抹不干。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从暗处走了出来,掏出手帕递给她:”哪,擦擦吧。”
“嘎?”她受到惊吓,慌张又懊恼的样子让他好心疼。
女人哭哭啼啼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看着她哭红的眼眶,他有些慌张,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粗声粗气地说:”想哭就哭吧,干嘛偷偷摸摸?”
于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爷以前经常对小雪说话很大声——原来,力不从心的感觉是那么的痛!
“无尘,借你的肩膀我靠靠。”她含着泪,忽然靠了过来,倚着他的肩,哭得唏哩哗啦。
她瘦了,原本就纤瘦的身子好象风一吹就会飞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坐着,身子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心却变得好柔软。
她的身上有好浓的药香,他现在已分得出那药里夹着艾草,防风,苍术……闻着那些熟悉的味道,恍恍惚惚地他觉得好快乐。
夜深了,他想着白天的事,想着小雪的眼泪,想着无名语重心长的警告”傻小子,离王妃远一点”,翻来覆去睡不着。
单纯的他,开始有了心事。
“秦秦,你别哭啊。”窗外忽地传来了王爷焦急的声音。
“可是,人家想你了嘛。”小雪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却理直气壮地在撒娇——于是,他第一次知道大大咧咧的她,原来也有如此柔媚的一面。
“嘘,别哭了,要不,我吹萧给你听?”一向神勇无敌的王爷,面对她的泪眼,却束手无策,突然迸出惊人之语。
想到深沉内敛的王爷,居然也会耐不住相思之苦,星夜赶路,只为看她一眼,午夜吹萧,却只为博伊人一笑。
“不要,会吵醒其他人。”
“不要紧,我们没听到。”
大家纷纷出声,寂静清冷的夜,因为这一对小别的情人忽然变得温暖而热闹了起来。
悠扬宛转的萧声,低低地响了起来。时而轻快,时而凝重,似春天的花开,似夏夜的微风,似秋天的叶落,似冬日的暖阳,似恋人的心曲,似离人的眼泪……曲折低回,蕴藏了无限的情意。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王爷毕竟跟傅云涛是不一样的——傅云涛动的是情,而王爷动的是心。
22
终于离开疫区,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拥紧了怀里的小人儿——看她那么拼命地做事,他真的好担心,害怕一个弄不好,那可怕的瘟疫会缠上可爱的她。
“默言,看到了吗?”她偎在他的怀里,笑得甜蜜。
“什么?”望着眼前娇艳的红唇,他有些心不在焉。
“那些百姓们的真心”,她感慨万干,笑得好幸福:”其实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可是他们却全都掏心掏肺地对我们好,害我今天一直好想哭。”
“傻瓜,这也值得哭?”他微笑,低首去吻她的发。
“人家真的好感动嘛!你看,帮助,建设是不是比陷害,毁灭更有意义,更幸福?”她望着他,笑得一脸的灿烂。
他回她一个微笑,心却开始下沉。
她,是那么爱好和平,是那么希望百姓可以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他怎么忍心只为了自己的私欲,亲手摧毁她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幢憬?
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她深爱的男人,残酷地发动了一场战争,把她呕心沥血,亲手所救的那些人,重新推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她,还会爱他吗?即算还爱,在掺杂了失望与痛苦之后,她的笑容,还会象现在那么纯粹,那么明朗吗?
一直坚定的复仇的心,在看到她为了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一群与她的时代毫无英联,与她的人生毫不相干的人,孜孜不倦,日以继夜的操劳;看到她那颗无私又纯真的充满了仁爱的善良美好的心灵之后,忽然就动摇了,犹豫了。
回京之后,他应该报复吗?
既使知道,他的报复会让整个君氏王朝遭受灭顶之灾;会颠覆风花雪月四国的政治格局,打破现有的微妙的平衡;会把整个黑雪国再度牵进一场皇权争夺的惨烈的战争中去……
他,还是要继续吗?
既使知道他报复的对象是身边最亲的亲人;知道报复的结果也许会引发一场新的悲剧;知道最终逃不脱伤害的还是自己……
他,还应该继续吗?
他开始不确定起来,那种结果真的就是他要的吗?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吗?在做完之后,他会不会后悔?
第一次,他陷入了迷惘。
林书桐终究还是信守了他的诚诺,没有让他再来收拾另一个残局。
终于回到昭王府,离开两个月,他却感觉象离开了几百年。这里,是他和秦秦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留下无数甜密的往事。
从来也不知道,那平平常常的书桌,那满室淡淡的墨香,那一屋子排列整齐的书籍……居然会那么的亲切和舒适。
原来,这就是回到家的感觉。
一个有他还有她的地方,一个充满了爱的港湾。
望着她心事重重的小脸,他终于下了决心——有她的地方才有家。既然他已认定了她,选择了她,那么为了她放弃一些东西,又有什么做不到?
所以,把她送入卧室体息好之后,他匆匆地召集了云涛和无名五个人进入了密室。
“云涛,我决定放弃。”沉吟了半晌,他终于还是果决地做了决定,淡定从容地宣布了他经过反复思考才得出的答案。
“为了小雪?”傅云涛一脸的了然。
“我早看出来了。”无名捋着胡须呵呵笑。
“是啊,王爷的心软了,拿不动刀子了。”无香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无尘一言不发,只看着他,淡淡地笑——小雪喜欢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反对。
“大家不怪我?”君默言有点内疚,又带着点困惑,心里却象是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是前所未有舒适。
秦秦说得果然没错——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仇恨的感觉,原来这么轻松。
“王爷,我们的命是你给的,你想要的就是我们想要的。”无名望着他,简单地给出了答案。
“我早就说了,女人嘛,可以欣赏,千万不要沉迷。”傅云涛摆出一副情圣的姿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法子?你这个做大哥的巳经陷进去了!反正,我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从此千山行遍,万花游过,潇洒自在,好不快活!”
“对不起,也许我这样有点自私。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去帮助别人,我只是不希望她的苦心白费。”他笑了,笑得自豪而深情:“我不希望在她的眼里变成一个噬杀成性的魔君。我希望,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她的眼前。”
“王爷,你巳经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无尘突然迸出一句话:“我相信,小雪跟着你,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啧!这傻小子今天忽然开窍了?”傅云涛伸手,老实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
众人哄笑。
望着眼前这些与他生死与共,患难同行的,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他的心里缓缓地通过一道暖流——二十年的奋斗,却只因他的一句话,大家轻松就决定了放弃,没有一个有怨言,连一句责怪都听不到,怎么不让他感动万分?
从卧室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他眉头一拧——有人进来了?
“是谁?”苏秦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是我,该吃药了。”青玉温婉的回答。
君默言起身,悄然地出了密室,从书房绕进了卧房:“什么事?”
“没什么,不想喝药。”苏秦懒懒地瞧了他一眼,淡淡地斥退了青玉:“下去吧。”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神色慌乱的青玉出了门,这才把视线调回到苏秦的身上。瞧着她怏怏不乐,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皱眉:“好好的,干嘛不喝药?”
想不到随随便便一句话,竟引出她一长串的泪珠。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无名的话:“王妃的身体没病,是心病。”
心病?能够让她心事重重,而又不敢跟他说的,除了“离开”,还会有什么?
在经过这么多风浪之后,她还是想着要离开吗?她终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时代吗?这个傻瓜!她以为在他们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有过那么甜蜜的回忆之后,还能甩下他,独自走开吗?她以为他离开了她,还会有快乐吗?
他握紧了拳头,大踏步上前,很想用力摇醒这个傻瓜。可是,看着她盈盈的泪眼,看着她细瘦的肩膀,他的气忽然就消失了——她拼命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想来也知道错了?她也是万分舍不得他的吧?那么不舍,还是想走,可见她的思乡病真的很严重了。对一个弱女子,他何忍苛责?
哎!她真是他命里的魔星!
“因为生病了,所以脆弱了,想家了?”他温柔地拥住她,低低地询问:“所以,你又想逃走了?”
“默言……”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时空之旅,听起来虽然很浪漫,很刺激,但是谁知道究竟存在多少潜在的危险呢?他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去乱闯?
看着她的泪眼,他的心好疼。既然她那么强烈地想回去,他只得舍弃一切,义无反顿地跟她走了——谁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她了呢?
“好,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我陪你一起走。”做出这个决定,真的好艰难。可是,看着她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的眼睛,他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是为了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即使一无所有,抛开一切,从头开始又有何惧?
“可是……”苏秦又感动又惭愧,又惶恐又不安:“你如果跟着我回去了,谁也没办法保证可以让你再回来。你必需得舍弃现的一切,包括身份,地位,权力,金钱……变得一无所有。你,真的想好了?”
“这个过程,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吧?”他微笑,亲昵地搂着她的腰,捏着她的俏鼻,宠爱地望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跟她确认:“再也不会嚷着要跟我分手了?也,绝对不会离……婚?”
她的世界,别的他都没意见,就是这个离婚有点讨厌——女人只要不高兴,随时可以休掉相公?荒谬!如果秦秦离开他,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哦!默言!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离开你?”她含着泪冲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我好害怕,害怕你看到太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再也不觉得我可爱,你会不要我了。我害怕……
这个寂静的春夜,他们紧紧相拥,听着她絮絮地诉说着压在心里种种担忧,他抿唇微笑,为她的傻气,也为她的痴情,心里涨满的是淡淡的幸福。
“傻瓜,本来就笨了,还想那么多,难怪会病倒。”他轻松的微笑,亲昵地揉着她的发:”你只要发好养病就好了,那些事,交给我来烦恼,让我去处理。你相信我,好吗?”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担心嘛!”她娇嗔地偎着他,一脸的羞涩:”不知为什么,你对我越好,我越是心虚。总觉得你现在犯糊涂了,要不然,怎么会喜欢这么平凡又一无是处的我呢?说不定,等你想明白过来,你就后悔了。”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他好笑地睨着她:”那你还不紧紧抓住我,把我往外推?”
“默言,你向我保证,绝不会离开我。不管何时,何地,永远都爱我,好不好?”她紧紧地抓住他,急切地寻求着他的保证——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不安,好象不抓牢他,就会失去他。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不安,讶然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省视着她:”今天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我说真的嘛!”她抱紧他,把头钻入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夹着一丝哽咽:”因为实在是太幸福了,总觉得不真实。我好怕,怕睡一觉起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是,我爱你,永远!”他低头,亲吻她的颊,戏谑地调侃:”快睡吧,你太累了。我保证,你睡一觉起来,我还是你的相公。”
“默言,你真好。”她悠悠地低叹,双眸灿亮,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身子,热烈地吻住了他的唇……
窗外,雪白的荼蘼感开着,在微风里摇曳生姿,放送着阵阵怡人的幽香。
23
秦秦失踪了!
君默言冷冷地盯着瑟缩着肩膀的阿福,心情恶劣到几欲杀人!想到昨夜枕边还对她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她伤心,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言犹在耳,佳人却芳踪已沓。
他真是大意!早知道青玉是萧若水的人,却一直都没有除掉她。天真地想着,只要她不做危害秦秦的事,他也不必做得太绝。他真是笨!女人妒忌起来,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他的娘亲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吗?
他忧心如焚,后悔莫及。
他不该心软,他不应该放过那些人——她还生着病呢!哪里经得起折腾?
“王爷,太皇太后出了宫。”无香行色匆匆地冲进来禀报。
这么晚了,她老人家不在宫里呆着,还会是什么原因?君默言精神一振,急忙追同:“查出去她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她是从神武门出的宫,好象往南边去了。我看事有蹊跷,让人跟着,自己先回来禀报王爷。”无香弓着身子,眼睛却四处张望:“副帮主他们还没回来?王妃找到了吗?”
“往南?萧老贼的别院是在北边,难道是我猜错,这件事跟萧昆没有关系?”他皱眉,略略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对,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无香,你回去继续……”
“王爷,太皇太后往北边转了。”无尘似一阵狂风般卷了进来:“我猜那家伙要使坏!果然,声东击西呢!”
“走,抄他的老巢去!”君默言面色一凝,冷然一笑,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浓浓的暮色里。
他带着无尘和无香,直闯进萧昆的别院,三个人如虎入羊群,话也不多说,直接杀了进去。
“怦”一声,他一脚踢飞陶三的身子,杀气腾腾地闯到入了内堂,终于见到了他的秦秦。
她悠闲地坐在雕花的椅子上,发丝有些散乱,衣衫上水清,脸上的神情却很坦然,笑盈盈地斜睇着萧昆,一派的从容淡定。竟然远不是他所想象的悲惨凄凉的景象。
反观萧昆,却象是被她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他倏然笑了——是啊,他怎么忘了?她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火气一上来,连皇帝都不怕,区区一个萧昆,又怎么可能打败她?
“默言,你来了?”她扭头看到他,欢呼一声,似还巢的乳燕,投入了他的怀抱。
“萧王爷,不知内子做错了什么?居然劳动王爷大驾,亲自问话?”他一脸平静,淡淡地质问着萧昆,只有那双紧紧地拥住她娇小的身子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真实的情绪——在来的路上,他不知道有多懊悔,好害怕去晚了,会再也见不到她。幸亏,幸亏她还在,幸亏她平安!
“默言,你误会了,萧贵妃请我过来玩玩,顺便跟王爷聊了几句,没啥。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苏秦不想把事情闹大,到时把幕后那个藏镜人激出来,可就麻烦了——她巳依稀猜到,那个人应该就是太皇太后。
“且慢。”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随着一副山水画的移开,太皇太后在萧若水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了出来。一双锐刑的老眼在苏秦的脸上才了一眼,淡淡地问:“你是苏秦?”
“是。”苏秦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虚地低下了头。
时间慢慢地流逝,太皇太后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苏秦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又太诚实,不肯对老人家撒谎,终于被逼着招认了李代桃僵者惜瑶代嫁之事。
君默言一急,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上前握住苏秦的手,把她护在了美后,大声顶撞起老太太:“这事是我一手策划,与她无关。她一个女人家,哪里有可能把惜瑶从五百禁军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换走?”
“默言,你疯了?”苏秦轻推他的手臂,又急又怒:“干嘛卷进来?”
疯了?是,他是疯了!只要一想到,他的秦秦立刻就要被关进宗人府那个吃人的地狱里去,他的心脏就象要炸开来般的痛!
他在那里巳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他再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去,争后再痛心疾首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他巍然不动,冷冷地望着太皇太后:“关就关,我也不是没有住过宗人府!如果连自己的妻子有难都不能站出来保护,那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他激怒了太皇太后,他们都被关进了宗人府。可是,他一点甘不后悔,因为他可以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她,这一次他某亲自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丝毫的损伤!
要把她单独关到女牢里去?
荒谬!他才不会上当!以为把他们分开,他就没有办法了吗?虽然强行把秦秦留在男监也不是办不到,但他才不想平白便宜了那些可恶的臭男人。所以,他决定跟着她住到女监去!
他就不信,如果他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在黑雪国,还有谁拦得了他?
惜玉那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他巳经对他百般忍让,决定既往不咎。他竟然还有胆子到牢里来挑衅他?
旧地重游的悲愤,丧失亲人的痛楚,在看到君惜玉那玉树临风般潇洒的身形时,听到他假惺惺的关怀之语时,全都化成一柄尖锐的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瞪着他,心中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在叫——杀了他,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会让那个人痛!让她也尝尝失去最亲的亲人的痛苦,让她也明白,世上孤零零只剩一个人的凄凉。杀了他,你二十年的恩怨情仇才可以了结!
苏秦看着象个野兽般随时准备扑过去把君惜玉撕成粉碎,浑身肃杀之气的君默言,既心惊于他的戾气,又心疼他的脆弱。她伸手,轻轻地捏住他的手心,担忧地低叫了一声:“默言?”
这低低的一声,似是一盆冷水淋头,让君默言霍然而醒,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你回去吧,我要跟秦秦在一起。”
是的,从他选择了跟秦秦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决定了要放下仇恨。那个人错得再多,惜玉也是无辜的。而且,他是他的亲弟弟。这世上,为了权力和欲望,骨肉相残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再增加他一个。
君惜玉哪里知道就这一会儿,他的心里已风牟似的转了无数个念头?
“二哥,你怎么糊涂了?”他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睨着君默言:“你以前,不会这么感情用事。”
“如果是以前,你……”君默言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九五之尊,“你焉有命在”这几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终于吞下了肚子。
“二哥,你不是连我怪吧?”君惜玉被他瞧得尴尬了起来。
“你是个好皇上,好自为之吧”君默言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凝睇着他,淡淡地迸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什么意思?”君惜玉眉尖轻蹙,心中起了疑惑。
“四弟,让林征鸿来见我。”君默言不理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想谈林书雁的事?皇奶奶在问她话呢,怕是过一会她也要来这里了。”
“哼!她还是那么雷厉风行,六亲不认!”君默言捏紧了拳头,心里泛出苦涩——她老人家那么精明,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她一直隐瞒真相,摆明了是偏坦太后。
“你还要怪奶奶?其实当年要不是有那封信”“”君惜玉低声叹——他何尝不知对当年的事,二哥心有怨言?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化解他胸中的仇恨?
“你闭嘴!”君默言厉声喝叱,脖上青筋隐隐暴跳——犯错的明明是太后,他有什么资格以一付悲天悯人的嘴脸来安慰他?
“默言!”苏秦心中一动——他们提到的那封信,会不会就是李掌柜当日交给默言的?难道里面别有隐情?如果真的是,那么一场大战眼看暴发在即。她一紧张,忍不住牢牢地握紧了他的手。
“你走吧,我不想把你牵扯进过去的事情里。”
“过去的什么事?昭王,朕命令你说!”君惜玉到底是九五之尊,一生养尊处优,倍受尊祟,几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当下也忍不住发作了起来。
“哼,命令?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黑眸微眯,冷声长笑。
“别以为你有逆天十八骑,我就怕了你,我的神机营也不是吃素的!”君惜玉气得发抖——二哥今天怎么象条疯狗,见人就咬?
君默言冷声轻哧,傲然睥睨着他:“要不要试试我的剑有多快?”
“好,打就打!正好我们哥俩还没正式交过手呢!”君惜玉朗声长笑,轻轻一拍腰带,一柄软剑弹跳到了手中。
“胡闹!都给我住手!”太皇太后及时赶到,锐利的老眼狠狠地瞪靠眼前怒发冲冠斗鸡似的两兄弟。
她不惜压下那桩天大的丑闻,让玉太妃冤沉海底,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兄弟相争,骨肉相争的惨案上演。君氏人丁单薄,实在是经不起再大百风浪了啊!
“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她严厉的目光在这对同样俊拔超群,英挺不凡的孙子身上来回扫视,低声却果断地下了命令。
她心中长叹——这么优秀的一对孩子,如果同心合力,黑雪国有何人敢犯?偏偏他们之间纠结着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出去可以。但是,要把喜儿送进来。”君默言在苏秦的目光下妥协,却提出另一个教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噗!”君惜玉率先忍俊不禁,喷笑出声,打破了牢中紧张的气氛。
“雪丫头,你究竟给他吃了什么?”太皇太后一脸的惊诧。
“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默言想要却得不到的?”苏秦缓缓地摇头,轻轻地握住了君默言的手,深情地看着他,羞涩地微笑:”我所能给予她的,也不过只有一颗真心罢了!”
“好一颗真心,既然你如此有心,为什么不把惜瑶的下落说出来呢?”老太太的一双锐眼看了她半天,终于缓和了语气:训‘我答应你,只要把瑶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惜瑶到哪里去了。”苏秦低低地叹息,咬了咬唇,决定把事情一次解决:”不过,我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很好,很开心。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跟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
“什……什么?”老太太震惊过度,身子晃了几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奶奶!”君默言抢上前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训‘快宣太医!奶奶晕过去了!”
“天!你的意思,不是说惜瑶私奔了吧?”君惜玉仰天长叹:”你果然是个闯祸精!居然连公主私奔也敢相助!这下子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君默言心急如焚,抱着老太太就往宗人府外冲。他咬着牙,暗悔不该太冲动,明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剌激,为什么就不能多忍忍?如果他不跟她顶撞,如果他不跟惜玉起冲突……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太皇太后病势骤然加重,昏迷不醒,太医院所有的太医紧急出动,彻夜会诊。
可是,眼下他还不能全心守在奶奶的病榻之旁。他的心里,还牵桂着另一个让他放不下心的人——苏秦。
他已想得很透彻——要想把萧昆加诸在苏秦身上的罪名,一一开脱,首先得要把她的那条欺君之罪除掉。那么,秦秦就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让人无法置疑的身份。
解铃还需系铃人——苏秦代嫁的事,是林家父子一手造成的。要想圆满解决,他只能与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联手对付萧昆。
他连夜赶到了尚书府。
“林大人,君某有一事相商。”他木着脸,冷冷地望着林征鸿——他虽然是碍于皇命,但这么多年替太后隐瞒奸情,掩盖真相,也一样是罪不容恕。他虽然没打算杀他,也决定了放弃报复。但一想到要与他携手合作,仍然是极不舒服。
“昭王连夜进府,不知所谓何事?”林征鸿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他素来对他不假词色,就算朝堂相遇也是视而不见,丝毫也没有半点翁婿之谊。今日竟然纡尊降贵,登门拜访,想必定是为了苏秦入狱一事了。
林征鸿混迹官场多年,他老谋深算,虽然猜到了昭王的来意,却不肯把话挑明,跟他绕起了圈子。
这老狐狸,真是狡猾。
“林大人,君某想跟你做个交易。”君默言冷然一笑,不再多言,拍地一声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压在桌上——奶奶还生死未卜,他不想耽搁时间。
“交易?”林征鸿心中突突直跳——自打二十年前,玉太妃之事之后,他只要看到信,心里就忍不住打悚。不知今夜又会牵扯到什么人?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老天偏偏要把他牵进这些皇室丑闻之中?害得他二十年来,胆颤心惊,如雇薄冰,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更不敢露出丝毫的口风,唯恐替林家招来灭门之祸。
“是的,我只想用这些交换秦奏的一个身份。不知林大人以为如何?”君默言挑眉森然望住他:”这对大人何尝不是一个机会?难道你不想摆脱二十年来一直令你寝食难安的丑事?”
“你,你说什么?”林征鸿震惊地望着他——难道,他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大人,君某说的什么,相信你早已心知肚明。我答应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此事就一笔勾销。”君默言丢下信,冷冷地瞧着林征鸿:”这里是抄本,如果你同意的话,明日公堂上,我听到你的证词,自然会将文奉上,一字不留,当面销毁。”
“林某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你先把信给我。”
“同样的,林大人的信用,对于君某而言,也是不值一文。不过,秦秦的事,我尚可另外设法。这件事,一旦公布于众,会有什么后果,你慢慢考虑,告辞!”君默言冷笑一声,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24
宗人府第一次过堂,因为事先串通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可是,太皇太后的病却不见起色。
君氏两兄弟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天一晚,她也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二哥,你先下去休息吧。”君惜玉疲惫地掩住脸:”皇奶奶这里估计还有些时候,咱们两兄弟有一个在身边,轮流着守就行了。”
他不语,抬眸望了望眼前的君惜玉——他满脸憔悴,目光中隐隐杂着些忧虑。虽然身为九五之尊,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号令人的生死。可真的面对自然的规律,他也是一样的一筹莫展啊!
秦奏不知怎么样了?昨晚还有林书雁陪着,今天一个人在那个冰冷阴森的天牢里,不知会不会害怕?她的嘴又硬,就算是害怕,为了不想让他担心,肯定也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恩,我去宗人府,有事通知我。”
君惜玉掩住心中的惊异,望着他顾长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心中无限感慨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冷漠琉离,狂妄无情的君默言?
爱情,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让人为它沉迷如厮?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起那张绝美俊秀的容颜——晓风,今夜,你在何处?
君默言匆匆赶到天牢,苏秦坐在木板床上怔怔地发呆——眉尖轻蹙,似乎有满腹的心事。
他悄悄地询问了一下无尘,得知那帮小姑娘们来探监,刚刚才离去。他略一沉吟,巳知道她在为什么事忧心。
他摇了摇头,这小妮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的牢狱之灾都没有解除呢,这么快就在替别人操心了。
“想什么呢?”他靠上去,从身后接住她的腰,贪恋着她身上的味道,低声地抱怨:”连我进来都没发现,该打!”
“默言!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回头,一脸的雀跃。
“有一阵了。”他低低地笑,在她颈边偷了一个吻。
“听说太后把芷灵指给莫晓风了?”她偏头躲过他的纠缠,着急地推他的肩:”别闹!有没有这回事啊?”
“你不要好好想着相公我,倒有心思关心其他的男人?”他不满,捉住她,俯身堵住她的唇,吻得她气喘吁吁——谁让她不专心?
“不是啊”,她轻喘着气,又委屈又着急还有几分甜蜜:”我才不担心晓风,我是怕芷灵成第二个萧若水!”
“你别管,这是惜玉的事情,他会处理的。”他拥着她往床边走去,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闭上眼睛轻轻地嘀咕:”自己的麻烦都没解决呢!”
“我急什么?不是有你吗?”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忽然凝眉:”默言,是不是奶奶的情况很不好?”
她毫不犹豫的信任,胜过千言万语,给了他无比的勇气与信心。他忽然觉得,他又充满了力量——也许,眼前的困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无名说奶奶是心病。”他把头埋入她的秀发:”所以,为了奶奶,我只有下令所有的探子出动,在黑雪全面搜索惜瑶的下落。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从青州溜走了。哎,女人真是麻烦!”
“喂!”她不满地推他——这么快就敢嫌她烦?
“别叫!你不但是麻烦,而且是所有的麻烦中最大的那一个。”他看也不看,大手一捞,准确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可是,谁让我爱这个麻烦呢?明知是个火坑,也只得跳了。”
“默言。”她低低地叫,满心的感动。
“嘘,别说话,陪我睡一会。”
“干嘛不去宫里睡?随便哪里都比牢里舒服。”她看着他眼底的阴影,心疼着他的疲倦,轻推他的身体,想让他得到更好的休息。
“不去,宫里没有你。”他搂紧她的纤腰,放松身体跟周公下棋。
“宫里没有你”简单的五个字,就让她停止了挣扎,心中盈满了感动。她伸手环住他,微笑爬上了眉梢——是,只要有爱,地狱也会变成天堂。
睡了几个时辰,他惊醒了过来,脑子里记挂着晕迷的奶奶,抱沉睡的她,匆匆地离开了。
一整天,他收到无数的报告,没有,没有!哪里都找不到惜瑶的下落——她,好象凭空消失了。
他和惜玉好象是第一次倾力合作,联手调查一个人。虽然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任何进展。但是那种有人与你并肩作战的感觉;你不必防着他,你知道他和你是一样的心思,你明白,他和你爱的是同一个人“那种感觉,竟是那么的让人安心与温暖。
无形中,好象就能获得一种力量。惜玉和他,从没有哪一回,象这此这样贴得很近,近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就是兄弟。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那种割不断,剔不开的千丝万络的血脉亲情,把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二哥”,惜玉靠在椅子上,望着他微笑:“有你在,真好。”
他皱眉,握着杯子冷哧:”恶心,别象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可是,他转过头,脸上却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痕。
“二哥,你说奶奶能挺过这一关吗?”惜玉不以为忤,漆黑如玉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忧心。
“放心,她老人家福大命大,怎么会被这么点小事打倒?”他冷哧,神情略略不耐:”你还是加紧找惜瑶吧。”
这小丫头片子,平常娇纵刁蛮,没有半点心机,谁知道这次居然这么会躲?难道真的上天入地了不成?
“这不都怪你?没事纵容她逃婚,还是跟人私奔!”惜玉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嘴角噙了一抹嘲弄地笑:”二哥,你完了,被小雪那丫头吃定了!”
秦秦,她现在应该还在睡吧?想起她,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渐渐变得柔软。是,她是他命里的魔星,她吃定了他。他心甘情愿被她套牢,为她抛弃所有的荣华富贵。
“四弟,你要一直做个好皇帝,别让二哥失望。”他望着惜玉,语气和缓,眼中流露出几不可察的惜别之情。
是,等奶奶病情稳定,他也见过惜瑶,确定他们都过得平安幸福,他就会跟着秦秦远走高飞。也讦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再回来。
“嗟,说得好象要生离死别一样……”惜玉哈哈大笑,眼睛却看到窗外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二哥,我眼花了吗?好象失火了?还是真的天亮了?”
他惊讶地低嚷,回过头,发现早已不见了君默言的身影。
他跳起来——不对,那是宗人府的方向,失火的地方是天牢。那里,关着他的二嫂。
君默言从万寿宫冲出来,迎面撞上了闻讯赶来的无香与无名。大家心意相同,对视一眼,并不打话,翻身上了马背,朝天牢疾驰而去。
“呜呜呜呜……”静夜里,晚风传来女子凄惨的哭声,而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
君默言停住马,抬眼看到屋檐上极为诡异的一幕。
苏秦一屁股坐在屋顶上,号啕大哭,她哭得痛快淋漓,哭得放肆张扬,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无尘手足无措,又是搓手,又是揪头发,象只无头苍蝇似的围着苏秦乱转。
他飘然跃上了屋顶,讶然地望着她:“秦秦,为什么哭?”
“王爷,你可来了!”无尘如蒙大赦,急急迎了上去,慌得语无伦次:“不知道她怎么了?从牢里出来后就一直哭,问她又不说话,哎呀!真急人!”
“恩”,他轻轻点头,上前拉她的手,柔声安把:”秦秦,怎么了?”
他松一口气,她中气十足,显然不是受了内伤。
“默言……!”苏秦见到他,投入他的怀里,更是悲从中来,哭得越发凄惨。
她再也回不去了,从今往后,在这陌生的国度里,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如果他抛弃她,她岂不是一无所有?呜鸣,她现在把所有的银子都捐出去了。这下子就算是想离家出走,都变得很麻烦了啦!
“无尘,你怎么惹她了?我没看她这么哭过呢!”无香皱眉,被她的哭声搞得心烦意乱。
“没有,我哪里敢?”无尘慌乱地摇着手,一张俊颜尴尬得要冒出烟来:”我打退那帮贼人,看天牢失火了,没敢耽搁,背了她就跑出来了,忘了,忘了她的那只鸟……”
“还说不是你?”无香火大,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不知道她多宝贝那只鸟啊?拜堂都带着呢,你就算把自己的命丢下,也不能丢下它啊!”
“我,我……”无尘无词以对,跺了跺脚,掉头就跑:”好,我去牢里找它去。”
“慢着。”君默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那几个大男人被她的眼泪搞得兵荒马乱,低声喝叱了他们,再回过头来安抚她:”不就是一只乌?丢了就丢了,改明儿个我再帮你买一只去。天牢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你好意思真让他们杀回去?”
“杀回去有什么用?翠羽巳经走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啦!”她轻依在他的怀中,抽抽答答地哭着,用力地捶着他的肩:“谁让你不早点来?误了时辰,这下好了,我回不去了,你开心了吧?”
他心中一动,蓦地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捉住她的手,摒住了呼吸瞧着她的脸:”秦秦,你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吧?”
“什么不是?本来就是啦!”
“真的?太好了!”他兴奋地抱住她,仰头哈哈大笑。
她再也不走了,这个世上,再也不可能有谁,能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了!她将会永远属于他,今生今世乃至生生世世!
她的世界太陌生,太精彩,变数太多。对于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仅仅只有她在害怕。自信如他,同样害怕到了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会平凡如草芥。既使他相信自己最终会获得成功,但那漫长的过程里,充满了无数的变化,谁又能保证,她不会被乱花迷了眼?
现在,确知她再也无法远离。她将永远处于他的羽翼之下,安全,快乐,自由。幸福已完全可以预见,几乎可说是唾手可得。这怎么不教他心花恕放而意气风发?
“讨厌!”她用力拧他的脸,还在哀悼着她的抽水马捅。
“哈哈哈。”他俯首受罚,甘之如抬。
其他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
可是,有一点他们却是知道的——小雪虽然哭了,他们的王爷,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望着那对在月光下紧紧相拥的璧人,谁又敢说他们不是天生的一对?!
25
她睡着了。
那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里,纤细的小手搂着他的腰。秀气的眉毛轻蹙着,长长睫毛轻颤着,眼角还桂着一颗晶莹的泪,脸色苍白得象个鬼。
他悠然低叹:跟着他,她好象一直不停地在接受着各种惊吓,恐慌,震憾……的考验;过着颠沛流离,四处奔波的生活。可是,她从来也不曾抱怨,一次也没有犹豫,一直那么开心,那么云淡风轻地微笑着,伴着他,守着他。
为了他,她现在抛弃了父母,抛弃了所有的亲人,抛弃了舒适而优越的环境,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个充满了斗争,充满了阴谋,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的世界。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要跟他在一起,她绝对有机会一个人回去。可是,她却放弃了,就只为了他一个人,抛弃了全世界。还有什么比这个行动更能证明她的那份爱,那份执着,那份真挚而强烈的情感?
现在,她的世界就只有他。
他忽然感觉到了肩上那份沉沉的责任。他忽然有些不确定,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给她最好最幸福的生活。他更害怕她会对他失望,害怕她后悔今天的选择。
所以,既使只是为了她,他都更要振作,完美地解决这次的危机,还给她清静平和的环境,让她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天亮了,从万寿宫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太皇太后醒了。
他松了一口气,现在剩下的事情,只要找到惜瑶就简单了。奶奶的心结,也只不过是挂心孙女的安危与幸福。
匆匆与惜玉碰了个头,各自交流了一下手上和情报,分析了惜瑶可能落脚的地方,两兄弟又分头各自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奔忙。
他牵挂着仍在梦中的秦秦,担心她醒来找不到人,会被浓浓的乡愁所淹没,匆匆又回了永安宫。
她睡眼迷蒙地走出了卧房,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直直地向他走了过来,象个孩子般爬上了他的膝头,一口气喝干了他的茶,娇嗔地向他抱怨:”好苦!”
他紧紧地拥住她的身子,深深地凝望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对不起,秦秦。你一定很委屈,很伤心吧?”
他知道,他说的是废话——他深深地体会过,那种流落异乡,无家可归的悲哀究竟有多么刻骨铭心。这种轻描淡写的安慰,等于是隔靴骚痒,毫无用处。
可是,他依然要说。他有多怜惜她,有多爱她,有多感激她。他要告诉她,在今后的人生里,他会多珍惜她,多宝贝她,多宠爱她。他想陪她一起,渡过这段痛苦,走出这份悲伤。
他最想跟她说的一句话是:”秦秦,不要怕,你还有我!”
不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不论事情有多糟糕,他承诺他与她不离不弃,相惜相携,共同走过。
她埋首于他的胸前,泪意忽然就涌进了眼眶,哑着嗓子闷闷地威胁着他:”别以为我只有一个人,就好欺侮!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
“就一刀杀了我好了。”他亲热地抵住她的发,温柔地笑了——这就是他的秦秦,好象什么事情都打不倒她,她永远是那么活泼,那么精力旺盛。就连生气骂起人来都是中气十足。
“才不!”她撅着唇,恶狠狠地拧着他胸肌,心酸的泪却滑出了眼眶。压低了头,她的声音显得凄惶而飘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走,走得远远的,保证今生今世都不再见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就把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苏秦也会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了一段感情?她对他的情已是如此这般的深了吗?没有他,就去死?多么强烈!强烈得让她害怕。
“秦秦!”他心中倏地一紧,厉声低叱,声音里的严厉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用力抬起她的下巴,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执拗的光芒:”不许说走!你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离开我!我不许,不许,不许!”
“默言?”他严厉的态度吓了她一跳,她惊诧地低叫了一声。
“对不起”,君默言轻吐一气,调整一下心情,放缓了语速:“我不该凶你。但是,你不准走。随便你怎么处罚我,就是不准走,连说说都不许,明白吗?”
“哦”,苏秦轻声应,撇开头躲过他灼热的视线,从他身上跳下来:“有没有东西吃?我饿坏了。”
“秦秦,我不是让无尘他们每天给你令送吃的吗?”他既心疼又诧异地瞧着她狼吞虎咽:”天,饿成这样,居然连香菇和笋丝都吃下去了!”有什么奇怪?这两样东西不能吃吗?”苏秦莫明其妙地望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转了话题:“奶奶怎么样,还没醒吗?”
“今天早晨已经醒了。”君默言歉然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现在还不方便见她老人家。不过,我答应你,等她睡着了,带你偷偷去看她。乖,你再忍几天,等找到惜瑶就好说了。”
“恩”,苏秦轻应了一声,微笑着靠到他身上,淡淡地调侃:“找到惜瑶那是迟早的事。我现在只担心道萧佑礼那家伙万一死了,萧若水找上门来哭闹,你夹在我们两个中间会吃不消?”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他失笑,轻捏她的鼻尖:“乱吃飞醋了吧?你放心吧,她经过这一次,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苏秦脸一红,轻啐了他一口:“呸,谁担心了?”她伸了个懒腰,蜷伏到他的身上,低声地咕哝:“奇怪,又想睡了。”
“丫头,又会吃又会睡,早晚变猪。”他嘴里轻声嘲笑,手底下却宠爱地搂紧了她的纤腰,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短短几天,她被绑架,关入天牢,过堂,遭劫,永离故土……一连串的变故发生下来,就是大男人也吃不消,真难为她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
“王爷,萧佑礼死了。”无香匆匆来报。
“恩,传令下去,严密注视萧昆的动静。”君默言微微皱眉,低声地吩咐。
“什么时辰了?”怀中的苏秦被惊醒。
“子时了。”
“这么晚了?难怪我好饿,有没有什么吃的?”她伸手按住肚子,惊讶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你不是吧?真的是猪投胎啊?”他忍俊不禁。
“小雪想吃,就让她吃吧,反正没事,我去拿。”无香噙着笑,自告奋勇地走了出去,刚到门。便折了回来,肃着容:“王爷,萧昆领着人马杀过来了。”
“哼!正要领教领教!”无尘说着,拔出长剑,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杀!”随着萧昆的一声怒吼,几十个禁军涌了进来,场面顿时失控,刹那间刀光霍霍,剑气森森,大家叮叮当当地斗在了一起。
等到君惜玉得到消息带人赶到永安宫,他们一行人已杀出了重围。
“住手!”君惜玉厉声喝停。
“哼,你费尽心机是为了那封信吧?”君默言心潮难平,愤恨难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已经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为什么过去的梦厣不愿放过他?
“你说什么信?”君惜玉一脸茫然:“二哥,皇奶奶让我带你过去问话呢,你别担心,我已找到了惜瑶。”
“是吗?”他惨然一笑,携了苏秦的手,看也不看君惜玉一眼,昂首往万寿宫而去。
万寿宫里一番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他凭着一封空白信件勾出二十年前的往事,成功的堵住了太后和萧老贼的嘴,却也堵住了他的一片赤诚,堵住了他对这冰冷的皇城的最后一点热情。
他终于看破了这一切,抱着虚弱之极的苏秦大踏步地离开了这充塞着丑陋与罪恶的华丽的牢笼,挣脱了束缚,奔向那片自由的广阔天地。
“等一下。”虚弱到了极点的苏秦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揪着他的衣衫叫停:“默言,我,我受不了了。”
“怎么了?”他单手控缰,低头心疼地望着怀中的面青唇白,冷汗涔涔的她。
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吐了他一身。
“秦秦!”他飞身跃进下马背,焦灼地拍着她的脸颊,望着几近虚脱的她,心慌意乱——该死的!他早就应该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愤怒的情绪里,忽略了她?
“王爷,请让老夫替她把把脉。”无名趋身上前,伸指轻掐她的人中,使她的神色稍稍缓和,这才轻按她的脉门,细细沉吟。
“无名,小雪不要紧吧?”无尘不顾伤痛,挤上来关切地问。
“我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苏秦苍白着脸,低声安慰着大家——话虽是这么说,小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君默言的大掌,似乎想从他的身上获得力量。
“无名!”见他久久不表态,君默言沉不住气,大声喝叱了起来。
“启禀王爷”,无名摇头晃脑,视线从逆天十八骑的脸上——扫过,最后才停在了君默言与苏秦交握的双手上,悠悠一叹,”唉,王妃这病,没有大半年怕是好不了了。”
“胡说!”众人怒吼。
“到底什么病?”君默言眸光一黯,下意识地拥紧了怀中的人——老天不会这么残忍吧?他刚刚才看到一点希望,马上就要把她带走?
“咳”,无名过足了瘾,这才突然展颜一笑,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极为骄傲地宣布:“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有喜?”他怔怔地望着无名,愣愣地问:“喜从何来?”
“傻瓜!”苏秦轻轻推了他一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朵红晕,大大的眼睛里漾着羞涩的笑容:”无名大叔,我,真的有宝宝了?”
“千真万确。”无名捋着胡须,笑得老泪纵横——老天保佑,主公有后了!
“万岁!”逆天十八骑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
“秦秦!你,真的有了?”君默言不敢置信地紧紧盯着她的小腹——那么娇小瘦弱的身体里,居然孕育着一条小生命?
他是那么急切地盼望着这一天地到来,然而真的面对时,他却有点不敢相信了!老天爷终于开始怜悯他了吗?
“王爷,王妃的身体太弱了,又怀了身孕”,无名试探地瞧了他一眼,低声建议:”此去大凉山千里迢迢,依我之见,不如……”
“我知道”,他笑容可掬地打断了无名的话,大声地吩咐:”打道回府,大凉山什么时候去都行,现在最重要的是秦秦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的,在飘泊了二十年,寂寞了二十年之后。他,君默言终于有妻子有孩子,有一个圆满幸福的家庭了。
他知道,不管以后的日子多艰难,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不管会遇到什么危机,他都不会再孤单。因为在人生的风雨路上,他再也不会是一个人,她会与他携手相伴,同哭同笑,奔向幸福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