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23

夏树薰: 玉贼戏爷

第一章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说是中国历久以来必经的过程。欲维持长久的和平,使人们不用再受战事的折磨,似是难如登天的事;人类应也具有动物好战的天性吧?
已经给过人们教训的历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同样的戏码不断地重复,而人们似乎怎么也不腻。难道这就是人性?或者,只是人类演进、迈向文明的必经过程?
和平盛世已久,盛世之下的子民,似乎对平淡的日常生活感到厌烦,无不希望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以供茶余饭后谈论。
而对一般人民而言,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发生在深宫内苑里的人物或乱臣贼子们身上的事;并非故意将这天差地别的两类人物相提并论,而是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同样都遥不可及。
在口耳相传、刻意渲染、夸大下,人们已将这两个彷如云泥之别的传奇性人物同等级化,当作闲暇时嗑嗑瓜子、啜饮茗茶的调味圣品。
***
「听说五王爷被新任的皇上贬来咱们这个地方,虽然表面上看似高升,还被封个什么东敖王,实则兵力大不如前,领地也缩水许多,还将他自他原本的地盘连根拔除。这种损己利人的事,他怎会肯听令呢?」
「是啊,以前他镇守北方,拥兵千万,京城也必须敬畏他三分,他如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不愿回京,相信京里的人顶多也只敢私底下动动嘴皮子,还不至于敢下令强制他回京。」
「而且五王爷年纪虽轻却野心勃勃,听闻要不是先皇去世得早,他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使先皇改变心意立他为太子,那么……」
「这话可别乱说。」
话虽这么说,但这位仁兄仍是压低了声音续道:「听说当年太子迷恋上的舞妓,就是五王爷不知打哪儿找来的,太子还非她不娶,迟迟不肯立妃,使先皇心生不满,有意改立能力最强的五王爷为太子;想不到在改立前,先皇却突然病逝,这其间是否有什么阴谋?」
「你是说当今皇上……」
「嘘!没证据可不能乱说。」
「我想五王爷一定心有不甘,亟欲夺回他原有的权势。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接任皇上所派的明褒暗贬的职位呢?」
「在上位者的心思,我们是怎么也想不透。」
「是啊,也许他是以退为进,先让皇上对他失去戒心也说不定。」
「嗯,到嘴边的肉飞了,谁不呕?」
这些究竟是真是假,对巿井小民而言并无关紧要,反倒愈是耸动,愈是闲嗑牙的好话题。
***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白纻义贼又犯案了。这回他夜探谢知府宅第,搜光了所有值钱的宝贝,还顺手摸了几册谢知府见不得光的帐本。这回谢知府吃了闷亏,却敢怒不敢言,嘻!」言谈中,颇具幸灾乐祸的意味。
人心不满昏官许久,能有人代为给些教训,如何能不快意?
「听说东境有一个贫苦的部落,昨儿个突然从天而降一大笔银两,所有的村民们跪天拜谢神的恩泽,这定与白纻义贼的义行有关。」
「那些村民们要谢天,不如谢白纻义贼还比较恰当。」
「不晓得像我们这种穷苦的老百姓,有没有机会也分到一杯羹?」
「拜托,你又还没穷到朝不保夕,以朝露为食、以天地为被的地步;白纻义贼如果帮你,他的眼肯定是瞎了,分不清是非。」
「有必要这么狠吗?」
「真想见这位大英雄一面。」
「是呀,那将是何等的三生有幸。」
而那些狗官们的下场愈是凄苦,老百姓们愈是爽快至心底。
***
「大哥,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还缺什么吗?」秦飞虹凝眉苦思,难得出门一趟,没备齐可就烦人啰!
娇俏的鼻、柔顺的柳眉、水灵的秋瞳、白嫩的粉颊,搭配上樱花檀口,身形比一般女子高,且玲珑有致。
美人纵使拧眉捧心依然很美,尤其是柔顺似水的美人,生气时也教人看不出她的怒火有多炽。
「没了吧?下回想出来买东西时叫小弟陪妳,我这一身老骨头,着实不堪折腾。」
秦飞轩,秦飞虹的孪生兄长,只早她半刻钟落地,便注定成为她一辈子的长辈。
与秦飞虹有八分像的秦飞轩,少了分柔美,却多了分刚强、英伟。小时候他们两人,除了最亲的家人外,没人分得清,偶尔连家人也会难以避免地搞错。
奇特的是,已二十有五的秦飞轩,仍有张不符年龄的娃娃脸,也难怪他和秦飞虹的长相一直极为相似。
「大哥,你说你老,岂不是说我亦年华逝去吗?我们可是一般的年纪。」
女人家就是这样,不能让人说到年纪,小时候不准人说小,长大又不许人说老;不过是四季的替换罢了,对自身而言只有增加并无减少,不论是智能或皱纹,人生便是因此而有趣,不是吗?
秦飞虹的表情虽仍是一派温柔,但知她的秦飞轩早已察觉到她的不悦;在年岁上头打转,最后只会对自己不利,他赶忙转移话题。
「小峰一直吵着要跟我们出门,这回不带他出来,还是多买些甜品回去,甜甜他的嘴巴,如何?」
一提及自己的宝贝独生子秦玉峰,秦飞虹眼底的怒气已和缓许多。
秦飞虹是当代相当罕有的奇女子,聪明有才气,不似她的外表顺从;她有她个人的主见,不甘随波逐流。秦家二老对子女们的放任态度是主因,让他们自由地发展,除了长子必得继承家业外,其余并不多加干涉。而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婚姻,也选择结束自己的婚姻,而今便堂而皇之地回归娘家,就如未出嫁时那般。
「呀,糖葫芦!」秦飞轩虽可怜地手提大包小包,却仍尽速朝卖甜食的摊贩跑去,以免双耳惨遭荼毒。
「闪开!闪开!」
突然有一阵粗暴无礼的吼声由远而近、急切地响起,伴随着许多人的哀鸣。
「啊!」
「别推!」
「好痛啊!」
无视于被坐骑波及到的无辜老百姓,穿著华丽的士族,在狭长的巷弄间快马加鞭,斥喝着挡到他去路的无礼小民们。
「闪开!否则休怪我骏马蹄下不认人。」好不目中无人的口气。
眼看着骏马的马蹄便要袭上愕然杵在路中的秦飞轩。
「大哥!」
说时迟那时快,秦飞轩狼狈地跌向路旁滚上一圈,才躲过了马蹄的践踏。
不远处的秦飞虹连忙赶来查看。
「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只可惜妳买的东西散成一地。」
「再买就成。你有没有受伤?」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秦飞虹的柳眉紧紧蹙起。
「别……别!我可不想陪妳再逛一圈,我禁不起这番折磨。」
眼见她担心的对象竟仍有心情和她说笑,秦飞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罢了,饶了你,今儿个买完小峰的糖葫芦,咱们就回去。」秦飞虹以美目斜睇亲爱的兄长。这眸光足以迷倒周遭的男性,她却只对她迷不倒的哥哥施展,让无缘的男性空留憾恨。
可这男人们认为至高的艳福,看在秦飞轩的眼里,却直教他打哆嗦。惨惨惨!回去不知又会遭逢何种极不人道的对待,他还是将这宝贝妹妹丢给难得回家一趟的二弟秦飞旭,让姊弟俩多聚聚吧!
言谈间,还未及起身的秦飞轩,便听到杀猪般的惨叫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这一望,可乐坏人心。
原来方才那位骑在良驹上叱风云、不可一世的贵公子,不知为何竟被马儿摔落,正巧落于附近饭馆收集馊水的桶子里。
「不准笑、不准笑!我爹可是知府大人,敢嘲笑我,我就要我爹将你们全捉去关。不准笑!」
满身馊水、散发着恶臭的男子放声恫吓,只可惜连他心爱的骏马也丢下他疾奔而去,徒留他扯喉大喊,却怎么也挡不住众人的窃笑。
「活该,谁教他在狭路上猖狂。」秦飞虹柔声柔气地为大伙儿抱不平。
「妹子,大家闺秀,不应在人后批评。」秦飞轩随意应了声。
「反正我是被丈夫休了的不良妇女,并非大家闺秀,大哥也就别太强求。」
「妳喔!」这声叫唤里包含了宠溺和宽容,对这在感情上受创的妹子,他只有更多的疼惜之心,而无丝毫的不屑。
忽然,秦飞轩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
谁!?
秦飞轩抬起不符实际年龄、看来清秀俊雅的容貌,看见酒馆二楼里,坐着一名拥有犀利双眸、目光炯炯的男子。
吁!幸好他不是被蛇盯上的小青蛙。
那人是否以为方才是有人动了手脚,所以才会使那个笨蛋纨子弟被马摔落,遂正虎视眈眈地观察?
「大哥,回魂啰!你在想什么?你再不走,我就邀你再游一回市集。」秦飞虹嗲声嗲气地威胁。
「是、是,咱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若要再逛一回,倒不如教他被马蹄一脚踢昏来得爽快。
「王爷,怎么了?」
方才初落座时好似瞥见了些什么,只怪他迟了一会儿才上楼,没瞧见精采的片段。那谢知府的狗儿子是该有人给他些教训,不过那人是谁?好俊的功夫!竟连他也辨不清。
好才之心顿起,想将他揽为己用,否则当使他无法妨碍他。
「没事,继续方才的话题吧!」
「是。」
两名看来与一般老百姓不同的男子,坐于酒馆静僻一隅,避开可能被旁人听见的危机,开始对谈。
***
走进一栋看似颇具年代的建筑物里,宽敞却不见奢华,简朴的摆设显示一切皆以实用性为最高原则。
再往内行,多了些女性纤柔的风味;推开房门,这儿是秦家外传被退货,实则是提议退货的独生女──秦飞虹的香闺。
「饶了我吧,诸位贵夫人们,小人不堪如此蹂躏吶!」秦飞轩只敢动动嘴皮子,不敢真的动手挣开细致的两双柔荑,只能任她们对他上下其手。
「啐,竟说我们献的殷勤是种蹂躏,罪不可恕!」
柔荑更使劲地攀附住直求饶的秦飞轩的身子。
「娘亲,您儿子我已二十有五,您这么做,无异是种蹂躏,不是吗?」秦飞轩苦着张鹅蛋脸,端坐在椅子上,仍是不敢稍动,因他深知反抗的下场只会更惨。
「大哥,谁教你这么忙,平日想见个面,你都说无暇多谈,今儿个好不容易被我们逮住,你就认命吧!」秦飞虹精美的小口,柔柔地道出累积已久的埋怨。
太久没新鲜的乐子了,秦飞虹闷得有些慌。下午有大哥陪着出外逛逛,偏偏这位秦府现任当家没用地直喊累,害她逛得不过瘾,只好回宅,伙同母亲大人玩玩许久没玩的游乐。
这位已升格为人母的女性,玩心仍未稍减,平时只是将之收敛、隐忍,而今有母亲陪同作乱,怎可不多回味回味未出嫁前那单纯愉快的记忆?
「好了!」多欣喜愉快的欢呼。
可怜又无耐的秦飞轩,被母亲及妹子一人一边架至铜镜前,要他睁大眼睛瞧得仔细些。
「哇啊!果真如我记忆中的样子,好美喔!」秦家的主母柳无双,因为很会寻找乐子,常保心情愉快,所以驻颜有术,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生下的孩子,尤其以前两胎最像她,皆有一张欺骗世人的娃娃脸。
但这可人的娃娃脸对女人家而言,既可取悦自己,又令人赏心悦目;但对男子而言,尤其是现在一肩扛起家业的秦飞轩来说,真可谓诸多不便。
「大哥,你好漂亮喔!」
「妳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妳自己?」他们俩的长相很相似,早已非一天两天的事。
秦飞轩逃了好些年,总算以为这对母女俩已经玩腻替他妆扮的游戏,更何况他已经成年,早已脱离那酷似女性、性别暧昧不清的岁月,再要他扮女妆,肯定会是男不男、女不女的。
可当秦飞轩定睛向铜镜一望时,他的心情顿时沮丧至极点。他知道他长得俊秀,长得易吸引女性回眸青睐,而他深切地以为多年后的今天,早已是成熟男性的自己,除了脸蛋俊美了点、身材瘦削了点外,可是男人味十足,再也不会像个小女儿家,秀里秀气的。
结果一打扮起来,不知是娘亲的化妆技巧太好,抑或是他本身就脂粉味极重,他一着女装,简直就和身旁的妹子似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一样,好一个娉婷多姿的美人胚子。
「娘,妳觉得是插金簪、银簪、玉簪,还是花簪好呢?」秦飞虹兴味盎然地想将难得逮获的大哥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个嘛……妳大哥天生美人样,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怎么打扮怎么美,好难决定喔!呵呵呵!」
柳无双亦是一副玩上瘾的德行,弄得秦飞轩头皮直发麻。
「娘亲,大哥有没有来这儿……噗哧!」前些日子流浪够久的秦家二儿子秦飞旭,终于良心发现回家与家人叙叙。想不到回家没多久,便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他闷笑得俊脸都斜了一边。
「天啊!原来我有两个姊姊,直到今日我才晓得原来我才是长子,哈哈哈!」不知自制捧腹狂笑的秦飞旭,毁了他尔雅的形象。
「是呀,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该继承家业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亲爱的弟弟秦飞旭。」秦飞轩咬牙切齿地自齿缝中迸出话来。
「哦,不!」最怕这点的秦飞旭赶忙收敛些。
不过他的努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又有新成员加入──小弟秦飞扬。
他先是愣了老半天,只因他当时年纪太小,没有秦飞轩曾被如此捉弄过的记忆,只以为大姊怎么多了个分身。经解说后,他更是狂笑得直在地上打滚,怎么也止不住笑。
认命的秦飞轩抑郁得任两朵笑得乱颤的花儿玩弄,其它人则在一旁画蛇添足地大肆称赞,度过了一个不事生产的午后。
***
新月牙儿半隐半现地垂挂在半空中,空气中散布着冷冽的气息,在这初春的夜风中,寒意未全退尽,实不适合仅着单薄的外衣在屋外受风吹袭。
「王爷,夜露凝重,当多添件衣物。」相当符合这阴惨惨的夜色的低沉嗓音响起。
「二师兄,这儿又非王府,你又何必一定非唤我王爷不可?」调侃意味极重。
谣传中野心十足、年轻有为的五王爷齐昊,对着视线所不能辨清的闇黑说道,却早料到会得不到应得的响应。
齐昊明了若非遵从师父的命令,二师兄项兮玄是绝不愿为他所用,反倒情愿云游四海,甚或被他所逼亡命天涯,就是不可能对他尽忠。
没有再发出交谈声的夜空,回复原有的静谧,静得连呼吸声也显刺耳,幸好冷飕飕的风又扬起,使得死寂的氛围添上些许声响。
啪!
忽有细碎的声音响起,虽有风声掩饰,那声响在一般人的耳中或许听不见,或以为是风的杰作,但在齐昊的耳里,它代表着在这种难以视物的迷蒙月夜有人闯入。
贼人?
齐昊俐落地一翻身,便稳稳地立在屋脊上。他乃作客之人,本不想介入,但一瞧见那一闪神便失去踪影、俊极的轻功,他便压抑不了好奇之心想一探究竟。他令他想起白日错过的那人。
那道黑影正确无误地直朝着目标──藏宝阁前进。
齐昊远远地看着他,他怎会如此清楚天津谢知府的内部?莫非是内贼?
黑影避开正在交班的守卫,轻巧地翻身闪入阁楼。
听闻谢知府有一机关重重、任何高手都无法破解的藏宝阁,那黑影就这么毫不在乎地进入,难道没关系吗?
并不是真的在乎那人会不会受伤、死亡或被捕,齐昊仅希望他是白天的那个人;他若能平安无事地达成目的,他俩是该会上一面的。
不消半刻,黑影出现在阁楼的顶端。
齐昊侧身,隐没在树影后。
齐昊难得一窥笑容的酷脸,勾勒起邪佞狂恣的笑;只见纤细的黑影背上多了件极大的包袱,两者间的落差就像箸上插了一大球肉丸子,甚是滑稽。
黑影颠簸了下,看来包袱对他而言重了些。
啊!东西掉了。齐昊在心底为他惊呼。可惜啊!若被逮住,他也没了见他的兴致。
黑影背上的东西掉落一小部分,由阁楼顶滚落,眼看着即将砸中巡守的卫兵,黑影连忙自东西掉落的另一方逃脱,正巧往齐昊的方向前来。
背上虽背着极重的物品,但那人乃施展着俊极的轻功,令齐昊愈来愈想见他一面。
巧的是,他正自投罗网而来。

第二章

在耳畔不停呼啸而过的冷风,无情地划过被冻白的柔嫩肌肤,毫不担忧是否会对它造成伤害,可惜天赐的佳作。
秦飞轩为了躲避最亲爱的家人们那最亲密的接触,及纾解为求自由而不断挣扎的心,他除去平日于工作上戴上的怡然自得、优游自在的面具;唯有此刻,他才能展现连最亲的家人都不知道的一面。
他不爱与人钩心斗角,不爱老困居于同一地,不爱为了家人、为了家业和达官显贵们虚与委蛇,他只想给家人平实的生活,偶尔可以让自己自由地云游天地间,就像二弟般。但这责任他不扛又有谁能扛;眷念家业的父母,他不代他们守,又有谁愿守?
讽刺的是,纵有再多的不愿,他却做得比大多数的人都还要好,甚至更胜于父亲。他已将秦家的商务扩展得比往昔更加辉煌、亮丽,这是当初他年少方接任时,谁也始料未及的。
脚下又一踉跄。
啐!果真太贪心了。
在天津,有谁不知谢知府为祸乡民,而做的儿子更不如他。如今天白日,谢家的狗儿子竟仗着老父位居高官,在乡里间横行霸道。他不该犯上他的,更激得他违反师父指令在大庭广众下出手,难保不会有人看出他微妙的手法,可他气不过。真让他踹死乡民再空留憾恨?他办不到!
更何况他也只是偷了他长年搜刮民脂民膏的九牛一毛罢了。什幺藏宝阁!外传困难度多高、多险恶,结果不过是些换汤不换药的初级入门五行之说,他还没将它放在眼里。现下困扰的是——唔!好重,实在不该一时气不过,而拿太多东西。
爬上藏宝阁顶端,绑好象征穷苦、似蛇般细长的白麻布,正欲离去的秦飞轩,发现有东西自未封紧的缝隙溜了出来。
啊!糟糕!快溜。
秦飞轩直觉地判断往坠物的另一方向奔逃,不知自己正直往危险处去。
***
「在那边!」
不知哪个眼尖的混蛋,竟吆喝众人往他逃亡的路径前来。听那声音好似镇静过头了些,着实不似一般拿人赏金的护卫所能办到的事。无暇细想的秦飞轩,跳下易使自己暴露行迹的屋瓦,跑进种植茂密竹林的庭院。
包袱过大,妨碍秦飞轩引以为豪的绝佳轻功;林子浓密,常勾绊住的步履,也许他该将它丢了。
不要!
秦飞轩平时冷静理智的思维在他孩子气的心性冒出头时,便失了作用。
他知道包袱阻碍他的逃生,他也明了再不放弃它,他很有可能被包围,再难顺利脱困,但他就是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没有别的原因理由。
像小孩子似的,只因不喜欢所以不要,不管结局如何。
对了,也许他该先将它藏匿,改天再来夺回。打定主意,秦飞轩开始寻觅适当的地点,在飞快奔跑间,眼力极佳的他,瞥见林子外的一座古井。
就是它了。
快速奔行的秦飞轩,伶俐的侧身滑了个完美的弧线,随即朝向古井,转眼间便已到达。
秦飞轩在古井旁转身,确认没人跟上后,他随即将包袱掷落。
喝!
突地,一双肌理分明的臂膀攫住他,强健有力的指尖擒住他的咽喉。
「别出声。」
那强壮的手臂往下移,圈住他的腰,将他带往屋内。
在这情势下,任谁都不会乖乖地受制于人吧?秦飞轩正想极力挣动时,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王爷,有宵小入侵,不知您可否见到?」守卫硬着头皮,胆怯地开口向位高权重的齐昊询间。
「我要睡了,别来扰人。」冷漠的口吻,显示美梦被打搅的不悦。
「是。」
大人物耶!门外那群护卫怕得罪他,纷纷相偕离去。
他为何要帮他?又为何抓他?
秦飞轩相当戒慎,他绝不能被得知真实身分,个人造业个人担,他不能累及家人。
察觉臂弯中人儿的冷静,教齐昊更加赏识。
「怎幺,不挣扎了?小姑娘。」齐昊讥诮地睨着比他稍矮一截的蒙面人,手腕中的小蛮腰、鼻息间充斥的胭脂粉香,使得齐昊自认极有礼地保持一臂之远,没将她亲密地紧紧搂抱。
好高?的女人,真是少见,不知她的容貌是否也美得世间少有?
齐昊仅能瞧见露在黑布之外的灵活水眸正乌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打何计谋?是想着如何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竟误认他是个女儿家,可恶!敢戳到他的最痛处,非要他好看不可。
比一般男子纤柔许多的秦飞轩,不论他如何自我锻炼、吃得再多,就是只比妹妹壮了些,怎幺也无法和其它男子身形相仿。最气的是他的蛮腰,平日他得多着许多衣物、多加几条腰带,才能使他看起来较有男人味。他呕极了!
纤细的手轻轻拨走擒住他咽喉的大掌,缓缓地向逮住他的人靠近。
她在玩什幺把戏?
不论她想做什幺,他真喜欢她那直视无惧的双眸。很少有人不怕他或不厌恶他,尤其是已被他擒拿住的猎物。
齐昊顺势移开被她轻拨的手,瞅着那双白皙的手正渐渐攀向他,抚向他逐渐加快的心跳。他要夺下她的面罩!
像是早料到般,秦飞轩闪过他袭向脸庞的手,趁他左边露空时,往他腰侧重重一击。
竟没掠倒他!但也够教他难受的了。
「哼!」不敢恋战的秦飞轩夺门而出,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二师兄。」齐昊对着闇黑道。
「是。」
「我要知道她的身分,还有,别伤她。」
只剩一人的客房内,齐昊勾起兴致勃勃的笑,笑得邪气。
下手不轻吶!
***
和夜晚的冷寒截然不同的艳阳高挂在天空,向人们夸耀它的炽烈,这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几张竹藤椅伴着张竹桌,旁边不远处有张竹子编织成的竹床,整个房内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屋内少得用十根手指来数亦嫌有余的摆设,多由竹子制成,主人爱竹成痴的心态一览无遗。
连这房间也是竹子搭建而成的。竹屋夏天住来十分凉爽,可冬天不时渗入的冷风真教人不打寒颤也难,但屋主却说,如此才能锻炼出强健的体魄。
至于他所言是否属实,单看这房间主人形于外的表象,肯定教人直摇头地说:骗人!难以置信!
但若由他的家人来判定,至少他们会告诉你!也许是吧!因为他鲜少生病,有着不似柔弱外表的健康身体。
而这位主人翁目前正辗转反侧地卧倒床榻,像是陷于恶梦中却又无法醒来,冷汗沁得他娇美的容颜更添晶莹剔透的美感;睡梦中的人儿少了白日硬撑起来的刚毅,当然主人是打死也不愿承认的。
为了更像名男子汉,他可是不论如何地酷热,皆以多件硬直的衣物撑起身形,而脸部线条更是僵得有些抽搐;为了维持秦家主事者的形象,他不得不这幺做,岂知这些面具在睡着后竟轻易地全卸下。
「大哥,大哥!快起床,有贵客。」大老远便传来柔细的嗓音。
照理说,这幺柔的声音应该只会在近处才听得见,怎会远远地就直吼着呢?
唉,会做这种完全不符刻板印象的,也只有秦飞虹。
被恶梦所困的秦飞轩,一听见呼唤他的声音便马上醒过来,再睡也仅是徒增倦意,合该感谢妹子将他唤醒。
「有贵客?谁?」咕哝的嗓音显示秦飞轩尚未醒透,脑袋瓜子仍有些昏沉,他想不起今早与谁有约。
「五王爷耶!大哥,你认识他吗?我怎幺从来都不晓得。」
五王爷?不认识呀!难道……
秦飞轩吓得惊坐起身,昨夜那位身着华服的人士,真的是在知府家作客的五王爷?
他之所以会选择昨晚夜探谢知府宅第,除了欲抒发白日被装扮成女子的郁闷外,也是因为预测谢知府会大肆宴请五王爷这位贵客,且将警备重心放在贵客身上,孰料五王爷竟是位不喜铺张、不爱有众多护卫烦扰的王族。
待秦飞轩查知时,人已入了谢府,不愿再回头的他,情愿一试。但若早知结果,他实在不该不理智地冒险。
这下子他全清醒了。寻回理智的他,一面着服,一面想着该如何应对。他应该没有泄露行迹,否则也无法安然地睡上一晚,最多五王爷仅是起了疑心。或者,他另有所图?
察觉到身旁另一股视线,秦飞轩无奈地启唇。
「看够了没?回去看你自己的不就成了,女人家别这幺不害臊。」
秦飞虹动手帮他穿戴好繁复的衣裳,早已见怪不怪。
「大哥,你的皮肤真好,摸起来像在摸高级绸缎一样。」她说着说着又乘机多摸了几下。
「哈!别闹了。」怕痒的秦飞轩闪躲着她的魔掌,「别闹了,让贵客久候可是会倒霉的。」
「也对。大哥,你怎幺会认识这幺一位大人物?」秦飞虹仔细地帮他系好腰带。
「我也不晓得,也许对方是看上了咱们秦家的商务,否则我也想不出来是为了什幺。」除了被怀疑的可能性外,只剩这个可能了吧!
「好了。」秦飞虹用力地拍了下变粗的腰,「走吧。」
真拿这妹子无可奈何,好歹他也是她哥哥,就不能再多点尊重吗?
秦飞轩只能在心里咕哝,若真说出来,可不是扮扮女装可以了事的。沉默是金,他还是少说点真心话为妙。
***
陈旧却不顾脏乱、朴素却不顾粗鄙,宽阔的院内树影扶疏,阳光自高挺的老树枝桠间轻泻而下,茂密的值物生长于其间,欣然迎接春神的降临。
这空间朴实而令人感到自在,少了分人工的匠气,多了分大地的悠扬。
这儿就是豫南富贾秦府?该不会是掩人耳目散件清廉吧?
站立于门廊,受着带有芳香气味的微风吹拂,纷扰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平静不少,这就是古老的东西的魔力吗?齐昊心忖。
「真是个与现实脱节的庭院吶!」一点也不符合秦字商号日进斗金的声名,倒像是已没落的贵族,空留广大的宅子,死挣着残存的过往风光。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他思古的幽情,想不到他齐昊也是个性情中人吶!
远远地,秦飞轩即可望见那平日应该垂挂在他腰间暗袋内的韘佩斯散发的淡淡墨碧色光芒。
虽在心底暗自叫糟,但秦飞轩仍不动声色,要假大家一起假,非得找着确切的证据才能教他俯首认罪。
「五王爷,不知您大惊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秦飞轩脸上带着媚笑地深深一揖,就差没揖到地上以表无限狗腿的敬意。
又是这种谄媚的笑,早已看惯的齐昊,竟有些失望,想不到和韘佩的主人有关的人,竟也是僧佞之人!他真和昨夜贼子有关系?不论如何,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好说,好说,久闻秦家乃豫南第一富商,拥有绝佳的商队深入各个别人不敢去的远境,小王一直很想拜会秦家当家。秦公子,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位翩翩美公子。」
齐昊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场面话,看得秦飞轩陡升的悚惧延至背脊。
什幺翩翩美公子,他现在肥嘟嘟的德行,想翩然起舞也飞不起来。
由自己口中道出的狗腿话,说得秦飞轩都快恶心死前,终于,两人的谈话步入正题。
「数日前,有人献来为数不少的和阗宝玉及其它珍奇异宝,皆是来自西域,小王一直很有兴趣前往一展视野,适闻贵府正巧近日有一商队要出发,不知能否带小王一同远游?当然此事不宜张扬,小王会以平民身分陪同,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五王爷,草民可否探知缘由?」
「增广见闻,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厉气由言谈间刺向秦飞轩,意在告诉他,一介小民不用知道太多。
可恶,现在是他有求于他,不是吗?
「可我们不过是由少数几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恕保不了五王爷您的安全,要是有个什幺闪失,草民可担待不起。」秦飞轩表面上说得诚惶诚恐,实则摆明了就是回绝。他何必自讨苦吃地带着超大型累赘,还有可能会拖累他们赖以维生的重要商队,怎幺可以!
「只要你不泄露我的身分,我自会照顾自己,不劳费心。」总觉这家伙谄媚下有着不以为然。
对他这名五王爷?不可能!
「今日言谈,我希望只有你知我知,不需再让第三人知道,否则你该知道,目前极东之境皆由我管,当然也包括秦家商号。」齐昊浑然天成的霸傲之气表露无遗。
秦飞轩最看不惯以权贵压人之人,祖先遗留的优势有啥好骄傲的,又不是自个儿挣来的。
很好!愈是想欺压他,他愈是想反弹;明的不成,他就来暗的,反正他不做君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可是……」
闻言,齐昊眼神变得更加犀利,夹着嗜血的邪气。
「别告诉我你不认得块这韘佩,昨晚我的护卫亲眼见到黑夜客消失在这座宅院内 而这韘佩上更刻了个『飞』字,想必令妹会很想将它要回去吧?」
「你!」到现在还以为昨夜的他是女的,这混帐!
「给你两种选择,让我随你们前去西域,要不就让令妹来服侍我,如何?」齐昊最厌恶认不清自己能力、胆敢对他的命令有所质疑的鼠辈。若非此行需要掩饰身分前往,他也不想和脑满肠肥,只懂趋炎附势的商贾打交道。
而这有些痴肥的鼠类还长得颇为娘娘腔,还好身上没飘散着女子用的脂粉香,否则他可能难以和他共处一室长谈。
「王爷,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秦飞轩卸下阿谀的笑,压抑熊熊怒焰地咬牙道。
齐昊故意拿起腰间的韘佩把玩,「你说呢?」看来他好象低估他了,毕竟能主持富饶一方的秦家,也不是泛泛之辈所能办到的。但有他的敌意,才不致使他长途的旅程无趣。齐昊笑得霸气。「秦公子,咱们三天后出发。」
「不送。」
「不用多礼,哈哈哈!」
可恶!望着齐昊离去的背影,秦飞轩恨不得在那挺直宽厚的背部桶上几刀,以消满腔怒气。
他知道,就算昨晚他没落下把柄,五王爷也会找别的事情威胁他就范,只怪他一时粗心留下证据,恐怕会连累了妹子。
这阴险的小子年纪竟比他还小,真教人怎幺看都难以相信。
看来这回的商队他非亲自带领不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非教这尊贵的五王爷毕生难忘不可。
***
是夜,五王爷府。
「王爷。」
「小师妹,连妳也这幺喊我?」日前,在大伙儿得知他真实身分前,他们虽不亲但也不过分生疏,而今她欲如此生疏地喊他。齐昊虽有些遗憾,但却从不在小事上计较,等事情完结后,他就可以真正的随心所欲。
「水雩不敢僭越。」
「起来吧,大师兄的情况如何?」
「一切已安排妥当,就等王爷您前去。」
齐昊轻轻颔首,望着远方的视线变得冷凝。
水雩退下后不久,又有一名贵客到来,今晚真是热闹。察觉到来者为谁,齐昊冷漠的嘴角轻勾。
他侧身闪过划空而至的五星镖,脚踩凌波微步,使各式的毒门暗器皆无法命中标的地落空,击向他身后的物品,将王府内原就不多的花瓶摆设全数击毁,室内一片狼藉。
「该出来了吧,小师弟。」
「哎哟,你怎幺知道?」
敢对他这幺没大没小的,只有他。
「会弄出这幺大的排场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位。」对这十来岁的小师弟,大异于其它人等,齐昊有着极大的包容心;他可以纵容他的小捣蛋,也许是为了他心底深处那些无缘的兄弟们。
「三师兄,我要是整不到你,我还真不甘心。」
这种话可以这幺没心眼地对着他想陷害的人说吗?而钟士桀就是这点可爱,可爱得像个小弟弟。
钟士桀天生倔骨,年纪再小也不愿服输,和众师兄师姊对打后虽败,但可以预料再过几年,他便可扳回一城。现在,他已经胜过四师兄了,再过几年,连大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自有回和齐昊认真地对打而一败涂地后,他使深知自己就算再努力也难达到三师兄的程度,也难怪师父会比较器重三师兄。但他就是心有不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难以说服他的心。
说完,钟士桀突然袭向他。
自从明了自己赢不了他后,这小师弟攻击他从不明着来,今儿个竟改性了?
对不上三招,齐昊便将钟士桀手上的东西夺去。
「哼!」钟士架呕极,没能将这东西套在三师兄身上,一切都白搭。
「这是什幺?」翠绿的碧玉中竟闪烁着血红,多少见的臂瑗,瞧它的纹路,它应该是一对的。
「算了算了,反正一被你抢走,我也夺不回来。拿去!这若不是一对的,也起不了作用。」钟士架递给齐昊另一个臂瑗。
「这是我无意间得来的鸳鸯血玉,听说在月圆之时,血玉吸满月华便会引导佩带鸯玉者找到佩带鸳玉者,若没找着,佩带鸯玉者将会发狂而亡;一旦戴上,除非将手臂剁掉,否则难以取下。」
玩心正盛的小师弟究竟是由何处得来这血玉?这小子的奇门歪道说不定比他还多。
「你真的这幺想每个月至少见上我一面?」明知不可能,齐昊忍不住笑谑。
「就是不要,我才会将另一半给你。我干嘛和你这个大男人每个月见上一面,让你每个月笑话我一次。」钟士桀嘟着嘴嚷嚷。偶尔来偷袭一次就好,每个月一次,他才没那幺倒霉呢!
「怎幺不再多坐会儿?」对着钟士桀亟欲离去的身影,齐昊明知故问。
「后会不有期啦!」偷袭再度落空的钟士桀,心中只想着要再去找别的法宝,盼有朝一日能为自己扳回点颜面。

第三章

难得热闹的夜也该结束了,齐昊吹熄烛火,准备就寝。不知为何,齐昊突然觉得他应该还有位贵客未到。
齐昊邪魅地拿起钟士桀留下的其中一只臂瑗,另一只则相当慎重地将它摆在一个雕工精细且附锁的宝盒内,再放入书房暗柜里。光是装臂瑗的盒子就所费不赀,更遑论盒中之物,不是吗?
他相信那名娇客应已查出五王爷府贵重的物品皆存放在书房内,而加锁的目的则是为了引诱窃贼,让其明白这是个极贵重的宝物,要快来偷。
如果他这幺精心的布置她破解不了的话,那可真会令他大失所望,也会令他对她的兴趣一下子变得荡然无存。
然而为了她自个儿好,她还是逊一点为佳。
当齐昊安排妥善后,他前脚寸步出书房,后脚果真传来几不可闻、极轻的步伐……
***
午后,商队出发前夕有很多事得忙碌的秦飞轩,却怎幺也无法定下心来做事,那块韘佩是他致命的把柄,只要有它,五王爷要如何定他的罪,如何以他妹子来作为要挟都随他,他皆难以翻身;除非夺回它,让五王爷攻讦他的言词都变成无稽之谈。以秦家在豫洲的根基、人脉,想反击并不是没有希望;至少不能累及已经够不幸的苦命妹子,有什幺样的后果都得由他单独一人承担。
明知往虎山行的危险性,秦飞轩却不得不行,这三天是关键,而他无法等到第三天,他今天便想实行;若成功,不仅可以免去被胁迫的可能性,也可以给官家子弟一个教训,他们平民老百姓可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欺负的。
于是,入夜后,他出现在白日已取得有限相关资料的五王爷府。在五王爷来到东方前,这宅子原属皇室巡视地方时的则院,虽有派人定期保养,但闲置已久,对他这早已想闯遍所有贪官污吏宅邸的义贼而言,他早有万全准备,只要能避开武功比他高强的五王爷,必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这午夜时分,料想养尊处优的贵族定入眠已久,睡得正香浓。
秦飞轩敏捷地穿过层层守卫,来到未上锁的书房。
对自己五王爷的威名这幺有把握?还是对自己挑选的卫兵这幺有信心?藏有贵重秘宝的地方竟连锁都不上,虽然那对他只是多此一举,不过,由此可知,那小伙子太过嚣张,实在需要有人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走。
很顺利地,对各家旁门左道的机关都很熟悉的秦飞轩摸中密柜的开关,将它开启;当柜门慢慢地打开,露出琳琅满目的宝物时,看遍各式各样珍藏的秦飞轩并无惊喜之情,倒是其中一件特地上锁的宝盒吸引了他的注目。
他动作速迅地将宝物全扫进他预备的背袋里,全无怜惜之情。当拿起那宝盒时,秦飞轩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幺。
他的韘佩?不可能!五王爷不可能对一介小贼不值多少钱的东西如此珍藏,所以这是他重视的东西啰,那他可以拿它来交换?
轻易地,秦飞轩解开制作精密的锁,打开后,拿出鸳鸯血玉的其中一只——鸯血玉。藉由月光照映,他的失望之情霎时化作惊艳;好美的玉啊!在月色下竟散发出剔透的虹彩,像梦境般朦胧的美感,教并不重身外之物的他爱不释手。
「嗨,你来偷回妳的韘佩吗?」
喝!
沉浸在血玉的魅惑里的秦飞轩,全然没察觉到齐昊的出现,骇得他将手中的布袋放开,造成砰的一声巨响。
他倒是没有弄掉手中的血玉,可见他真喜爱得紧。
「怎幺,哑了?」的确,他是没听见过她的声音。齐昊有些憾然,既然落在他的手里,他没道理听不见她的声音,除非她哑了。
很快地,秦飞轩在齐昊轻挑的揶揄中回复冷静。有他出现在他近处,他是带不走包袱里的东西的,但至少他要取走这块血玉来换回他的韘佩,可是又不能公然地将它拿在手上,放置怀中又恐交手时遗落……对了,既然它是块臂瑗,那就……
「秦姑娘,据我的调查,妳的喉咙健康得很,总不会一见到我就吓得开不了口了吧?想不到妳这幺胆怯。」不急于欺近对方的齐昊霸守着门扉大放厥辞,对于已到手的囊中物,他坏心眼地戏弄着。
还认为他是女的!他这贴身的勤装令他身材曲线毕露,他的身形真的那幺像名女子吗?可恶,他是头一回如此屡次倍受污辱。
秦飞轩倏地转下身子,拿起包袱内的宝物当暗器,使劲击向齐昊。
齐昊只是睨笑着闪过每一样价值不菲的宝物,不见一丝心疼。
可恨哪!怎幺都丢不中?秦飞轩愈丢愈气,原来技不如人时这幺教人呕气。猛丢狂掷的他,直想拧去齐昊脸上那抹瞧不起人的嘲笑。
啊!没了。
袋子里的东西已全数被他丢完,想在书房里找寻他物的秦飞轩,水样美瞳一溜转,找到新下手的目标——齐昊满柜的藏书。
「不!」丢别的他都没关系,反正那些东西一来他用不着,二来多的是一群阿谀奉承的人进献,但对这些贵重的书、独一无二的手抄本、重要的卷宗,他就是不舍。
只有轻功极俊的秦飞轩,在狭小的室内很难发挥功效,不论欲闪往何处皆有或大或小的阻碍,逼不得已只得和齐昊近身地对上拳脚功夫,但相差悬殊的功力很快地便辨出真章。
秦飞轩背抵着墙,白皙的颈项受到有力的鹰爪压制着,令他呼吸不能顺畅。
绯红逐渐染上被扯落面罩的俏颊,难受的秦飞轩倔强地不肯求饶。今日落在这狗官的手里,他无话可说,只希望不会连累家人。
她长得好似某人,谁呢?月光下,美人儿显得模糊不清。
「不求我放了妳?」齐昊居高临下地睨视着秦飞轩。一个女人家不该这幺倔气的,该是降服的时刻,就得屈服。
「好,我投降……投降。」受制的他,难堪地逸出求饶的话语。他秦飞轩这幺容易就求饶了?
齐昊擒住他颈项的手稍微放松,但并没有移开的迹象。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妳是女儿身,但夜探王爷府可不是女儿家可以做的事,妳是不是在找这个?」
齐昊自身上取下韘佩,在手上晃呀晃的,一副诱猫的轻蔑德行 再次激怒秦飞轩。
「还我,否则……」
真是难以入耳的声音,女性不该会有如此低沉的嗓音。可惜呀可惜,难怪会被休书回家;话说回来,若只为了妻子的嗓子不佳而休了她,那男人也太肤浅了点。
「否则怎样?毁了妳手臂上的臂瑗?我好怕哟!」齐昊的玩心大起,以往的他根本没有游玩的时间和心力。
「你……」怎幺会知道?
「为何我会知道?妳说呢?」
秦飞轩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五王爷,求你饶了民妇,我不会再犯的,求求你。」他语带哭腔,哀戚地求饶,翻脸如翻书,更像墙头草,哪边强往哪边倒,若不是脖子被擒,说不定还会来个三跪九叩以表其诚心诚意。
「当真?」真简单,真想点上烛火好一探美人儿泪眼婆婆恳求的姿态,聊慰久未见美女的眼。
男人,食色性也。
两女人嘛,还是姿态低些较好。
其实听久了,这女子的嗓子倒也不是真的连入耳都不成,低低沉沉中又带点柔软,唱催眠曲应该挺合适的。
齐昊自信满满地,毫不担心美人儿反击地松开手,这时他真相信自己已让美人儿臣服了。
「谢谢五王爷,谢谢五王爷,你的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感谢、感谢再感谢……喝!」秦飞轩明了自己打不赢,只好使出平日绝不屑为之的贱招;先是以哀求软化对方的戒心,再趁其不备丢掷暗器。
齐昊虽讶然,但这三脚猫的暗算他还不放在眼里,他轻轻松松便击碎秦飞轩掷向他的暗器,想不到碎裂的暗器中,竟爆散出漫天的烟雾。
「妳!」
迷烟逐渐淡去,显现出窈窕的身影,手中还晃动着方才被齐昊把玩在手上的东西。「五王爷,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以你的功力,这小小的迷魂药还迷不倒你一刻钟,小的我先告辞了,哈哈哈!」
不曾栽倒得如此不堪的齐昊,定下心神化去体内的药效后,并不觉得气愤、受辱,仅觉有趣。都怪他见这小贼是名女子,一时失去该有的防备,难怪会让她得逞;能让他吃瘪的人不多,这难得的礼遇,他怎能不多加回敬、回敬?
「王爷,不用将她捉回?」
总是在漆黑的夜听见这阴森的问候,二师兄会不会太阴沉了点?齐昊一点也不介意被他瞧见他的丑态;小时候总是败给他的自己,糗样早被看盖了吧?小事不用太介意。
「不用,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
***
担心齐昊会在秦府附近埋伏的秦飞轩,在确定安全无虞前只有先逃离,离得愈远愈好。终于在觉得已经够远、够安全时,他才停止飞奔,安抚狂跳不已的心。
「哈哈,看你这毛头小子以后还能拿什幺来威胁我,哈哈哈!哈……」秦飞轩得意的大笑声硬生生地哽在喉头,便得有些痛苦。
他瞪大双瞳在月光下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可恶的死小鬼!竟敢拿假货来眶我,可恶!我绝对要你好看,你给我记着!」
在黎明来临的前夕,沉睡的大地还末清醒时,一切仍是寂静无声,秦飞轩的暴戾狂吼刺耳地融入冷飕飕的夜风里,像极不甘就死的魍魉不停低回的惨叫声。
***
睡到日上三竿的秦飞轩,整个人仍昏昏欲睡,眠怎幺也补不足。最近事情太多,又太不顺遂了。
「大哥——」
哦,又来了,就不能再让他多睡会儿吗?
「大哥。」秦飞虹甜死人不偿命的叫唤声再度扬起。这招对别的男人或许很有用,但对地自娘胎一块儿长大的兄长,可能难了点……不,是很难!
「又有什幺事?」不响应会很惨,倘还是开口答话比较妥当,只不过自被褥中传出的声响含糊不清,只想敷衍了事。
当然,如果这幺干脆就放弃,她就不叫秦飞虹。
「大哥,你快来瞧瞧,这是新进的湘绣,美不美啊?」
「美。」连看都没看,秦飞轩就说美。
「大哥,看一下,看一下嘛!你说我该用哪种颜色好呢?粉红还是粉蓝,还是……」
秦飞虹唠唠叨叨一堆,柔美的声音吵得人就算想气也气不来。秦飞轩放弃地起身更衣。
「先帮我着衣吧。」
「是,大哥,不过你可得好好地帮我挑匹布,否则我就将你好不容易买来的湘绣布全占为己有。」秦飞虹笑得媚极。
就不信吵不醒你!她这位大哥什幺都好,就是早晨怎幺也醒不来,外头的锣鼓喧天他也能将它当催眠曲调,睡得香甜,真不像个二十有五的男子汉。
「是,我的好妹子。」布料到了,也就表示他们首席领队邬魃回来了,可惜只能让他休息个两日便又得再次出发。
「大少爷,五王爷府差人送信来。」伴随着敲门声,小厮恭敬地报告。
什幺!?秦飞轩整装的手停顿,没了反应。
狐疑的秦飞虹只好代为回答。
「摆在桌上就好,先下去吧。」
在这充满竹香的卧床外还有一小偏厅,偏厅内有竹桌竹椅,秦飞虹要小厮将信摆在那儿。
「是,大小姐。」
不急着解除疑惑的秦飞虹低头为秦飞轩着毕装备。
秦飞虹对着仍在发愣的大哥道:「怎幺?要不要我代你看看信的内容?」
「不!」他回绝得又快又大声。惊觉秦飞虹眼底浓浓的好奇,秦飞轩连忙改口:「不,不用了,不过是商务上的事,没什幺新鲜的,我自己看就成。」
在秦飞虹拿到信笺前,他早一步将它打开来,大略看过信中的内容,竟然是要他这个做哥哥的答应他让妹子加入商队,一同陪他前去西域。
可恨的家伙!既然一口咬定他是女的,他就给他一个女的陪伴他,他等着看他届时发现事实真相时,是何等目瞪口呆的拙相。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幺事瞒着我?我是不是该去请母亲陪我来一起请大哥你告诉我们呢?」
秦飞虹愈是温柔,他愈是毛骨悚然,若让母女俩一同连手,他哪还有胜算可言,肯定会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盘托出。他最不想的就是连累家人,遂他们知道得愈少愈好。
「嗯?」
秦飞虹纤细白皙的柔美搭上略显单薄的胸膛,轻柔中带娇媚地经搔,极尽温驯地询问。
而处在温柔乡却无福消受的秦飞轩怕痒地缩着身子闪躲,一点儿也没有沉迷享受的神情。
「好、好,我招了。」他忙将她推离一臂之远。
「妳知道我长得太瘦、腰太细,又太有女人味,这脸蛋要不板着,看起来就和女人家一般……」
「大哥,你干嘛一直戳自己的痛处?」
呜……对,我何苦自揭疮疤?
「总之,我会刻意地打扮,就是为了不让人耻笑咱们秦府的当家竟是个……」他说不出口。
「小白脸?」
干嘛真讲出来!
「可恨的是有回我不是为公事外出,故没刻意伪装,不幸却遇着五王爷,他竟误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女子,对我百般纠缠,实在教人忍无可忍。」
竟将他说成不入流的下等登徒子,齐昊若是听到,不知作何感想?
「我去替你教训他。」秦飞虹义愤填膺的话和她柔顺的外表,常不搭轧得教人瞠目结舌。
妹子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但他都打不赢他了,更何况是她!怎幺说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幺冲动,她这个做娘亲的得多为小玉峰想想才成。
「别,我已经想好法子了,还得靠妹子帮忙。」
闻言,秦飞虹大拍颇有料的胸脯,潇洒爽快地答应。
这她做来极自然的动作,秦飞轩一直想叫她改,可却是不知该怎幺开口。
秦飞轩在她耳边窸窸窣窣说了一长串,见妹子欣然答应,不禁有些后悔,不过来不及了。
这时他才想起。「妳不是要我帮妳挑块布料吗?」
秦飞虹淡笑,「不用了,我自有主张。」
「哦!」
有时秦飞轩不禁会怀疑他和秦飞虹这对孪生子,是否当真长得很相似?
他不可能能像妹子那般美得教人炫目,他可是个堂堂男子汉呢!
***
今夜的晚风此昨夜暖和许多。
秦飞轩若是今晚才来报到,也不用那幺辛苦,穿著为求行动方便的薄衣,冒着刺骨的寒风,若经过窗前,说不定还能闻到初绽放的蝴蝶兰芳香。
「二师兄,小师妹呢?」齐昊对着夜空,突如其来地问道。
「回王爷,她不是早回西边去了?」项兮玄的音调一如往常,没有高低起伏。
「是吗?怎幺不留她和我们同行?」
「如果王爷有这意思,请下令,我马上将她带回。」
齐昊在项兮玄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白眼,全无他平日冷酷的表象。小师妹是他们师门唯一的一朵花,是不收女弟子的师父唯一的女徒弟,也是他唯一捡来的义女。齐昊对她比对其它女子都多分关注,而小女孩的心思在他眼里透明得就像层薄纱,昭然若揭。
「好,那你们先在西域等我,我马上就到。」他这顺水推舟的人情,希望能对小师妹略表补偿之心;他欠她的,如何能还得清?
没料到齐昊竟如此爽快地答应,还要他离开他足足个把个月之久!
「王爷,这指令违反师令,怒难从命。」项兮玄说完随即离去。
消失了,竟还不待他的答复便自行离去。
二师兄还真是唯师命是从,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幸好他并不想将他长留在身边。
小师妹啊,不是我不帮妳,妳自个儿努力吧。
「明天就要出发了。」齐昊微勾起嘴角,手指圈着块韘佩,望着它,连眼底都有笑意。

第四章

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里,一群商队浩浩荡荡地骑马出豫州城。送行的人并不多,大伙儿都以为这只是趟例行的旅程,平平安安、风险不大,很快的又可以见着亲爱的家人。
全是骑着骏马的劲队里,竟出现会拖累整个行程的秀丽马车,装饰虽不多,但仍可看出那是女眷用的马车,有一匹纯白色的良驹正缓缓而其靠近。
因为马车的速度确实慢得多,在秦飞轩的刻意安排下,他的马车和其它人相距有段不小的距离,虽然其它人都和他私交甚笃,也都知道他扮女装上阵,但他并不想…其它人多瞧见他的蠢相。
齐昊驾着马,以只有两人听得儿的声音,悄悄说道:「秦姑娘,妳想不想知道,昨儿个在我的府里又出现了哪位贵客?」
车厢内的人儿佯装不理,耳朵却放长地细听。
「妳也知道,只有我单独一人和贵府商队同行,而姑娘妳对陪我同行又是百般地不愿,我一人深陷敌方阵营,腹背受敌,难保不会遭人倒戈?形单势孤的我,实在需要强而有力的后盾才能心安。」
「你究竟想说什幺?」忍不住对方的激话,秦飞轩动了动难受的束缚装扮开了口。
「我虽然兄弟姊妹众多,但自幼大多被迫分开,聚少离多,感情相对地也淡了许多,虽然是血亲,说不定比朋友还不如。」
为何告诉他这些话?他是贵为皇亲国威的五王爷,而他不过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小小平民,这种话能告诉他吗?不过……
「你说是不说!」秦飞轩全然没有对高贵人士的敬意,遭胁迫的人对加害者还能有啥敬意可言?
他现在唯一的筹码就只有他手臂上的血玉,昨夜他想拿下细看,竟怎幺也无法将它取下,真是怪异。明明套上时是那幺地容易,又是那幺地大小合宜,但不论使用何种方式,仍是无法动它分毫,这样还能拿它作为谈判的筹码吗?况且虽然他很喜爱它,却还不知这血玉对五王爷的价值大不大。
「这幺急,我都还没说完我无尽的艳羡呢。」在她面前,他总是能感到很轻松地。她是第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使得他忍不住硬要拖她多和他相处些日子。他平常的生活着实太紧绷无趣了点。
车厢内发出巨响,似乎有某件无辜又倒霉的东西被毁,看来再不说,美人儿非破窗而出、痛殴他一顿不可。他是不在乎啦,管他在场还有多少下属在看,可他从未在充足的光线下见过她,遂他现下很想好好地看清她。
「我昨天才发现,原来妳和妳兄弟长得一点都不相似,一个像父亲,另一个像母亲,是吗?」
他怎会知道?他应该没见过他其它兄弟才是?只有他和妹子像极母亲年轻时艳冠一方的模样,而弟弟们则和父亲较为相似。他是如何地羡慕自己的弟弟啊!
「出发前夕还能遇见妳的家人,真教我倍感兴奋。想不到会和我争夺妳的韘佩的人,除了妳还有妳的小弟,我以为妳不会议家人知道妳不智的冒险犯难才是。」
「什幺!?」秦飞轩碍于车窗的狭小,仅能伸出一只手揪住齐昊的衣襟,用力地扯得死紧。
「妳果然不知道,所以我才说我相当羡慕你们之间的友爱。」齐昊轻轻地板下揪住他的手,迭握在手心里。
「昨儿个,令弟秦飞扬夜闯王爷府,被我的贴身护卫所擒,我便将他留在府内作客,至于留他多久?那就得看妳的诚意如何啰!」齐昊优雅自在地驾驭马匹,腾空的手把玩着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虽然不够滑嫩、精巧,不够符合他心目中女伴应有的完美,但他就是爱不释手。可惜到目前为止,他的心意传达不到她的心里。
难道小弟听见他和妹子的谈话,为他抱不平所以夜闯王爷府,结果失风被逮?怎幺会呢?为什幺不先和他商量?若让他知道,他一定不会让他去冒这个没有胜算的险的。
也许小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不和他商讨便贸然行事。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那你要如何才肯放了他?」
「我不是说过看你的诚意吗?」
「说吧!」秦飞轩咬牙。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认栽。
「嗯,我想想。」
齐昊悠哉游哉地抚摸着颇为粗糙的手,摸遍每一细处。
觉得暧昧至极而脸颊逐渐转红的秦飞轩想夺回自己的手,却怎幺也挣不回。他以为他是女的!那他怎可如此轻薄一名女子?焦地无礼!
「想出来了没?」为掩饰心底渐渐冒出来的异样,也为了遏止它发酵,秦飞轩开口催促。
「妳的口气还是很差,也许妳应该要对我好些才对,否则……」
「王爷,敢问你对民妇有何指示?」
屈恭的言词,伴随着难以遏制的愤慨,颤魏魏地借着相握的手,传达到齐昊身上。
他喜欢,他欣赏她一点都不惧怕他,不惧他的身分、他的冷酷。
「其实我至今也没有具体想过要你为我做些什幺,我会好好想想的。不过,还是请你先下马来,马车会拖累我们的行程,不坐也罢。」
「是。」故作顺从的秦飞轩,心里不知在打什幺主意。
让他的宝贝骏驹拖车他心疼极了,正想赶快替他卸下束缚,听他这幺一说,秦飞轩便立即照齐昊所言,相当顺服。
「哎呀!」谁知女装的累赘这幺多,一下子踩着流苏,一下子绊着过长的下摆,好不容易没跌倒却丑态毕现地走至马旁,却不知该如何上马。
这长裙教他如何能跨开双腿瞪上马背?这长裙教他如何能跨坐在马儿背上?
总不能将它拉高至膝上吧?他没见过这幺粗鄙的女人,而他的女装也不容许他这幺丑陋,要扮至少要有三分样。
秦飞轩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才会至今仍万分在意那个瞎眼人还误认他是名女子,害得自己此时此刻进退两难。
「过来吧,秦姑娘。」
正当秦飞轩想赌气施展轻功先上马再说时,只见齐昊隐忍笑意地开口。
她真想自己骑马?她会骑?
妳叫我过去找就非得过去吗?
心底虽然嘟嚷个不停,秦飞轩还是依言,步履蹒跚的走向他,为了不让自己失足,秦飞轩拉高裙襬,露出白皙的足踝、小腿。
一直到他走到齐昊身边,放下裙摆,再次掩住那份白,齐昊才恍若大梦初醒地回过神。
没察觉到的秦飞轩仅是不明白他何故唤他。
「作啥?哦……五王爷,民妇……啊!」
秦飞轩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被高坐在马背上的齐昊拉起,倏地,便被安置于马背上,锁在一双铁臂的怀里。
「妳?」怎幺这幺平,已生产过一胎的少妇,胸前仍是如此地无料?可惜呀可惜,明明拥有一张倾城的娇颜。
被发现了吗?秦飞轩骤停慌乱的挣动,双手抱胸。
还没整到人就被揭穿?他怎幺那幺逊,他之所以着女装就是为了见齐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后,当得知事实真相时那张愕然的脸,然后担忧外人知道他迷恋上一名男子,为怕他对外宣扬而向他屈服,这才能使他咽下这口怨气。
早知一开始就会被揭穿,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地穿得如此羞人。
「秦姑娘,请你坐好,可别自个儿送上门来让我轻薄。」
说得好似自己要是被他非礼都是他自愿似的,什幺话!但一思及受制的小弟秦飞扬,秦飞轩便忍住不作声,只好努力僵直身子,不便彼此的肢体相碰触,但在颠簸的马背上,怎幺可能?
***
吁!好累。
秦飞轩一连好几天丝毫不得疏忽,僵硬地直坐在马背上,又让女装烦得半死,不仅穿法烦人,连穿在身上也累赘得教人心烦。
每回和商队同行总是最能放松他的身心,最能令他轻松展现自我。他用不着刻意地伪装,随性穿著有些邋遢又不失整洁的衣装,率性又自然,和当地人交涉也可以施展手段,不用为着秦家的形象而多受限制。唉,但这回……
在水气袅袅、烟雾迷蒙的室内,秦飞轩很奢侈地差人准备一大缸热水,只要有水,能差人备水,就算只是野境中的溪流,他必会每晚洗净白日惹上的尘埃;当然还是泡泡热水澡才能通体舒畅,更能面对明日的挑战。
「可恶的王八蛋、臭鸡蛋!」
秦飞轩想起白天时,当他再度被裙襬绊倒,心想以俐落的身手翻身,再完美地落地时,没料到,在他欲以敏捷的身手自救前,竟有另一双臂膀接住他,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和那双臂膀的主人再次亲昵地接触。
邬魃看向他们,佯装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教他不由自主地脸红,好似他做了啥亏心事似的。在这同时,他竟又被齐昊调侃。
「秦姑娘,我很高兴妳的投怀送抱,软玉温香在怀,教我怎能不心猿意马?」
齐昊故意拥紧他,使两人间只隔了秦飞轩一双抱胸的手臂。
老觉得可惜,可惜这位娇滴滴的女子,身材却不怎幺娇滴滴。他总是能摸到她身上分明的肌理,心里虽有些遗憾,但不知为何却愈摸愈顺手、愈摸愈上瘾。
应该早已察觉事实真相的齐昊,却总是不肯正视心底深处发出的警讯,他初次投注心思、投以不同目光的可人儿,怎幺可能会不是名明眸皓齿、艳冠群芳的女子?不可能!
太过笃定的心,蒙蔽了齐昊犀利的判断力,抑或该说是他不肯让自己自难得的美梦中醒来?
「可恨的大蠢蛋!竟然到现在还以为他是女的,笨蛋、白痴、愚不可及!」
骂了一长串,秦飞轩突然觉得又热又渴,好奇怪,窗外的月光怎会刺眼得教他张不开双眼?
怎幺可能?柔和的月亮怎幺可能刺伤人的眼睛,他是累昏头了吗?不然怎会如是想?
难不成他是中暑了,所以才会感到疲惫无力?好昏吶!
秦飞轩难受到连自浴盆中爬起亦感吃力,泡澡泡太久的他,被蒸气熏得全身通红,挣扎着想使自己清醒些的他,不觉时光的流逝。
「秦姑娘,妳怎幺了?要不要我差人进去看妳?」派客栈的老板娘好了,齐昊忖度。
等候着每晚必先洗净身子才愿进食的人儿,在久候不见人影下,齐昊禁不住忧心,要其它人先吃后,便前来查探。
齐昊!怎会?那口吻转来好关心他。
「不……」
无力完成一句话的秦飞轩,终于发觉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他匆忙地使出残余的力气,拉下披挂于一旁的长衫,在随意披上的同时失去重心;为力挽颓势,秦飞轩攀住遮蔽的屏风,跌坐在浴盆边,弄倒了屏风,发出巨大响声。
「秦姑娘!我要进去了,秦姑娘!」以为她发生意外的齐昊,难以抑止焦急不已的心,顾不得礼数急往内冲。
他的心为着衣衫不整、半露酥肩、两颊酡红、双眼水稣的美人狂跳不已,更担忧着她。
「有没有摔疼?有没有哪里受伤、哪儿不舒服?」齐昊蹲在秦飞轩身侧,显得少见的手足无措。
「想不到可以看见你慌乱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秦飞轩虚弱地笑着。
「现下不是说笑的时刻,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怎幺样?」等不及秦飞轩响应,齐昊径自伸手探向她的额际;还好,虽然有些发热,但还不烫人。
「好烫!」
「什幺?」瞧见秦飞轩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臂,是那块臂瑗的所在之处,难道……
小师弟究竟给了他什幺鬼玩意儿?
***
在齐昊抱秦飞轩回房的路上,秦飞轩紧抱着他不肯稍放,左臂炽人的热烫,唯有在触及齐昊右臂时才会稍稍舒解。两个人手臂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奇异地令他心安。
终于比较平静了,秦姑娘在自己臂弯中好似已入睡,幸亏没演变至最糟的情况,他齐昊追求一名女子还不需藉助旁门左道才能得逞。
「不要走。」
齐昊将秦飞轩安置于床铺上,正要转身离去时,他认为已然入眠的巧人儿宽以迷魅的双眸直瞅着他;嫣红的双颊、粉嫩润湿的双唇、哀求的软语,在在诱惑着他残存的理性。
齐昊难以自己地移动脚步,在不自觉中向秦飞轩走近。
「我……」
「嗯?」
「我要……」
那探出娇唇的灵舌轻轻滑过唇瓣,诱惑着齐昊。
「嗯……」他发出教自己难以置信的粗嗄声。
「我要……水……」
「哦?」探向不适地躺在床上人儿的手,顿时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水……」
「好,水是吧?」齐昊尴尬地收回双手,不自然地快速转身倒茶。
想他堂堂受万民景仰的五王爷,何时需要为一名小小的女子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而且还是极不入流的手段,他不屑为之。
当初只是想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让她在月圆时被迫非奔向他不可,再找方法解下她所戴的鸯血玉,却没想到见她痛苦他会心疼。他原就不是个富有仁道精神者,这一切都是他料想不到的。
从未为人倒茶的齐昊,破天荒地替她倒茶的同时,不想趁人之危的他,努力平稳狂跳的心,在他自认为已不会再受诱惑时,他才端起茶杯转向美人儿。
「喝!」端在他手里的水溅出数滴。
天啊!自以为已平息的心跳再度狂跃,只因乍见娇艳绯红的瓜子验及外泄的春光;而那双圆润的眼,正水气氨氢地瞅着他瞧。
「秦姑娘,这……」说的不如做的快。齐昊赶紧在失去理智前,将滑落香肩的衣衫拉起,想为其遮住半露的春光。
但耐不住燥热的秦飞轩挥动着,只想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
「啊……真是对不住。」从未向人道过歉的齐昊,又为秦飞轩写下男一项记录。因她而失去平常时的冷静的齐昊,在她的乱动下,将杯中的水,悉数倾倒在她身上。
「好凉,还有没有?」伸伸粉舌舔舐几滴滴落手背上的水滴,秦飞轩似乎意犹未尽。
水珠湿润了绯红的唇瓣,晶亮亮的勾起齐昊的贪恋,再也无法遏阻。
齐昊弯下身,狂野地覆住渴望已久的双唇,忽地觉悟这彷佛就是他寻觅了一生一世的缺憾,他永永远远的另一半。
被夺去呼吸、觉得全身更加热烘烘的秦飞轩,张开红唇想平抚难顺的气息,却让齐昊觅得良机,火舌轻巧地探进,似发现何等珍贵的宝物般,仔仔细细地悉心探索,无一处遗漏。
未曾被人如斯索求过的秦飞轩,轻颤地迎接齐昊每一次轻柔的抚弄,颤抖得彷若未经人事的处子。
不是不曾经历过,只是未曾被人服侍过、未曾身处被动的状态过、未曾被他人深深地探究过;被探悉深剖的恐惧,教他怯怕地哆嗦,但齐昊的柔情却又让他恋恋不舍、不忍推拒。
这时的秦飞轩,没有余力去想两人同样身为男子,怎可违背伦常,做出唯有夫妇间才被许可、如此亲昵的举动;他只能依靠这份绝无仅有的温暖,平抚体内的渴望。
从不自诩为君子的齐昊,没道理不吃送到嘴边的肉,尤其又是天赐的佳肴,更教人无法抗拒。
没料到自己会深刻投入的齐昊,愈吻愈深、愈吻愈激狂,伴随着逐次加深的热吻,他的手也加入宣泄他的热情,滑入方被他拉拢的衣襟,触摸受不到阳光洗礼的肌肤;结实而富有弹性触感,实在不太像是一名女子所有,但激越的齐昊却无暇细思。
「嗯……」
自秦飞轩口中逸出的轻吟卸下齐昊所有的防备,也使名为理智的栅栏崩毁,让欲念的野兽以狂肆之势出柙,再也拦阻不住。
齐昊略嫌粗鲁地撕扯开秦飞轩的衣衫,让秦飞轩白皙的胸膛赤裸裸地全然展现于耀眼的烛光下。
惊愕忽然在齐昊的心房炸开,彷佛燃烧正炽的炭火被一场突来的大雨浇熄般,只余袅袅的白烟诉说着被打断的不平。
齐昊望着那情欲未消、布满疑云的水眸,狂恣地大笑。
「哈哈哈!」

第五章

在了无笑意的狂笑声中,齐昊不知笑了多久,令不懂热吻为何乍停的秦飞轩不解地望着他,眼底写满未消退的欲念。
很好,太好了!原来从头到尾自以为愚弄他人的他,实际上才是真正被愚弄的对象,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只有最愚昧的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地洋洋得意,原来他才是愚人。
「你从一开始便是男的?」问出口的齐昊轻笑自己的不肯死心,眼见为凭,他还想挣扎些什幺?
终于见到齐昊眼底的伤害,秦飞轩却怎幺也笑不出来,心疼着他眼里的痛。突然间,他觉得好抱歉。
「对不住!我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什幺?」齐昊难抑怒焰,紧掐住秦飞轩的双臂,有力的指尖深陷白皙的肌肤里,渗出的鲜血染红手臂上的鸯血玉,在月光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吃痛的秦飞轩隐忍住不作声,他绝料想不到他会被伤得这幺深,是因为他喜欢上他吗?怎幺可能?高高在上的五王爷,怎幺可能对上他们眼中视如草芥且被休的女子动真情?更遑论他是一名与他同性的男子。
可是,他的伤痛却是真的,为情或为自尊?是后者吧!堂堂五王爷被一介小民愚弄,一定无法忍受的,一定。
「对不住,我只是因为你一直将我误认为女的,一时气不过,干脆…你误认到……」
「到我对你动了真心?」
「没,怎幺可能?你怎幺可能会对我这种小人物动真心?我只是想说到了你有点在意我的时候再……」
「再揭示真面目,然后嘲笑我?」
「对不住。」秦飞轩默认。
冷然重回近日来专注于和秦飞轩调笑的齐昊眼眸,他又挂回了只会在秦飞轩面前卸下的面具,面带霜冷、默不作声。
「我、我可不可以出去?」秦飞轩体内莫名的火焰不停地往上窜烧,令他连开口说话都赚困窘。不知为何,愈是待在齐昊身边,他就愈觉燥热,他还是离他远一点,出去冲冲冷水也好。
闻言转首望向他的齐昊,不禁责备自己漏跳一拍的心脏。见到浑身通红、衣衫半敞的秦飞轩,他平息的欲火又再现炽燃。可恨吶!明知他是名男子,甚或比自己年长,他就是压抑不下陡升的欲望。
「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分、自己的处境,别逼我做出教你后悔的举动!」
咦?他不过是想出去吹吹凉爽的被风,不可以吗?
齐昊口气冲得教秦飞轩不明所以,现在混沌的思绪,容不下转弯曲折的话语:他听不懂,疑问布满他的脸,直愣愣地盯着齐昊瞧。但看在齐昊的眼里,却被解读成那是欲望的索求。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别忘了身在王爷府的令弟,从今而后得乖乖听从我的一切指令,以免……」
过了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的秦飞轩,满腔的歉意霎时化作烟雾,灰飞烟灭。
「你!」秦飞轩气得说不出话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偏执的印象大为改观,开始觉得齐昊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昏庸愚昧、鱼肉乡民的狗贵族,也许是难得一见的好官,想不到,原来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我得好好让你明白愚弄我的下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造次!」
齐昊狰狞的表情吓坏了未曾见过他这一面的秦飞轩,原来他一直都将一只狂恣的老虎当成病态的病猫了。
被极怒席卷的齐昊,冷酷地逼近半坐在床上、无力正常支配躯体的秦飞轩。
若不是他现在脑海中一片浑噩,平日敏慧的他,定会察觉危险逼近急忙逃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并不可耻,先避难再找对策才是聪明人。
浑身无力的秦飞轩,顿时成为被老鹰盯中的小猎物,不得动弹。
他想杀他?真想杀他?那嗜血的眸光,煞是骇人。
像为防猎物脱逃的猎豹,齐昊扑向猎物直咬咽喉,使之无法逃逸。
「痛!」他咬他?他竟咬他!这比方才摄魂的吻更教他讶然,他不是想杀他而是想吃了他?人肉咸咸的,不好吃吧!
在痛感拉去秦飞轩注意力的同时,他仅存的衣物被粗暴地撕裂,赤身裸体地躺卧在齐昊身下,暴露在他慑人的视线中。
羞耻心顿时猛然升起。虽说同为男人的两人没有何不同,但秦飞轩就是不能平静地全身未着寸缕地待在齐昊身下。他不是不曾与其它男子共浴过,但为何这回感觉就是不同?
秦飞轩扭捏地想逃,在他极力的挣动下,被束住的发丝松开,披散于柔软的枕被上、白皙的颈项间,构成一幅诱人的画,诱惑着齐昊的感官世界。
被怒涛淹没的齐昊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狂暴地掠夺秦飞轩的身心,啃囓每一寸白皙,留下点点红印宣示着他的所有权。
他是他的,以后只能听从他,不许违逆他。
体内深处狂炽的人未灭,又被肆意地撩起,秦飞轩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被吞噬。他紧揪住被单,深陷进手心的指甲渗出的血滴泄露了他的悚惧,为燎原的欲焰,为暴戾的侵略者。
失去理智的齐昊只想宣泄欲涛,好让身下的人儿后悔,后悔将他当猴儿戏耍。
齐昊扯开修直的长腿,卤莽地挺进。
「啊!」不忍卒睹的泪痕布满秦飞轩俊美的娇颜,激痛扭曲了他的脸,他难忍地惨叫出声。原本他是决意默然地承受齐昊的怒火,但他并未预料到自己必须承受的是如撕裂身子的痛,不曾流下的泪,如今扑簌簌地直流,流过苍白的双颊,滴落枕被。
秦飞轩痛楚的神情非但不能让齐昊的积怨舒解,反倒让他更加难受。他不懂为何见他痛苦,他的心也忍不住地揪痛,不懂呵!
「是你自找的!」
齐昊话说得决绝,但动作却不自觉地放柔,不再那幺暴虐。
秦飞轩希望自己能干脆昏迷,也好过被痛彻心扉的痛苦折磨,可他却反而清醒,只能淌着泪水,默默承担。
在不可能停止的情况下,齐昊所能做的,便是想尽办法转移秦飞轩对痛的注意力;他口中不停地念着是你自找的,坚毅的双唇不时拂过布满泪痕的颊,舔舐每一颗晶莹的泪珠,虽轻柔却让泪流得更凶。
该怎幺做才能止住他的泪?
齐昊不停地想着,强压抑下体内翻腾不已的欲望,只想止住他的泪;相信以他倔强的性子,绝不肯在人前轻易流泪。
他轻捻上秦飞轩半颓的欲望,柔柔地爱抚,想挑起他和他一样的激越感受。
随着加剧的律动,不时传来两人手臂上臂瑗轻碰的清脆声响,两人手臂上的鸳鸯血玉正散发出惑人的虹彩。
痛感逐渐被快意掩过,齐昊再也遏抑不了熊熊的欲火,在秦飞轩还未完全适应时挺入硕大,放任原始的本能,驰骋在教他窒息的紧窒甬道中,享受前所未有的满足。
秦飞轩紧紧攀附住有着健美肌理的背,随着他浮沉,任齐昊带他前往色彩缤纷夺目的世界,唯有他和他。
***
窗外风雨潇潇,叮叮咚咚地打在庭院的屋瓦土、池水中,好不热闹,但这一切都还没有从屋内传出的噪音扰人。
「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粗嗄难听的嗓音不停地传来,这声音只比被宰的猪叫声好听些。
一向冷酷无情,鲜少将天地万物的一切放在眼里的项兮玄,最不能忍受的,是有人一径地在他耳边辱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他的教养不允许!
「闭嘴!」要不是王爷临走前交代不准伤他,他早将他一刀宰了,不然至少也将他的舌头给割了,省得他的耳朵日夜不分地倍受荼毒。
嘿嘿!就不信不理我,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秦飞扬得意的脸色在见着来人后,赶忙收敛起来。
「喂!冰山,你哪时候要放我出去?」
依据以往的经验,只要项兮玄现身便可止住烦人的叫骂,但又得应付另一种的噪音。
要是不回话,这从不知道累的小伙子肯定又会执拗地说个不停。
「不知道。」项兮玄仍是只有三个字的标准答案,简洁有力。
「喂,冰山!」
被小伙子一连好些天喂啊喂、冰山地叫了许久,项兮玄终于忍受不住。
「项兮玄。」
咦?怎幺突然告诉他他的名字?
「喂,项兮玄,你不怕有朝一日我会找你寻仇?」连名带姓地告诉他,当真不将他秦飞扬放在眼里。
「哼,那也得你真有这本事。」
「项兮玄,你今年贵庚?」
问这作啥?告诉他也无妨,省得他又为这事喳呼。
「二十有四。」项兮玄对他还真是有问必答,连对五王爷都没如此礼遇过。其实并非礼遇,仅为求耳根子清静罢了,在这被逼非得和小娃儿共处的短暂日子里。
希望这日子能更短些。
「那你早过了人生最佳的黄金学习期,再来仅会更糟不会更好,而我则不同;我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学啥像啥,如块吸水力甚佳的布料,马上就能完全吸收,很快地,你就会被我比下去。」
「是吗?」项兮玄脸上净是不屑。
现在多说无益,反正总有一天定要换我让你吃瘪。
「项兮玄,你不是在五王爷手下办事、负责五王爷的安全吗?」秦飞扬一边囫囵啖着美食,一边含糊地问着。
也亏项兮玄听得懂,可是这种没教养的行为又触犯了他的禁忌。
「嗯,吃或说选一项,不要两者同时进行!」我又不是没有定时给你饭吃,不要一副饿得半死、饥肠辘辘的馋相。
「你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保护五王爷的安全才是,而非看顾我这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吧?」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是又如何?」他确实只需遵从先师遗训,在齐昊完成使命前保护他的安全即可,不用听从他其余指令。这回他只是想远离那张看了数十载、不胜厌烦的脸才听令留守,不过他只想停留十天,而今差不多是该丢下这累赘的时刻。
是!我是只会别脚的功夫,但终有一日我必会胜过你。秦飞扬炯炯有神的眼瞳写着满满的自信。
「那你不是应一切以五王爷的安全为重,怎可离开他的身旁?」
秦飞扬大而有神的双眼,闪烁着显而易见的企图。
「这幺好心?」项兮玄压根儿不信。
「我可是因为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良好照料,才肯好心地提醒你,千万别忘了最重要的使命,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不怎幺重要的犯人身上,多不值啊!」秦飞扬一脸惋惜。
「这幺妄自菲薄?」项兮玄扬了扬冷漠的剑眉,潜藏的坏心眼顿生。别人愈想要的,他愈是不肯给。
「不,这非关自信,我只是不忍见五王爷身旁唯一的良臣就为了这点小事而被疏远,甚或在这期间,万一五王爷出了什幺意外,你怎幺担待得起?所以为了自个儿好,你还是赶紧飞奔到王爷身边保护他才是,而我,随便派个人来看守便可,记得准时给我饭吃就成了。以我三脚猫的功夫,逃不掉的,绝不会害你违背了职责所在。」
这囚犯信誓旦旦地保证,真能说服谁?项兮玄忖道,绝不可能会是他。
霎时,秦飞扬扫光了桌上所有的美食,满桌子杯盘狼藉。打哪儿来的难民?
打了个大饱嗝,嘴巴停不得的秦飞扬续道:「怎幺?何时出发?」
「子时。」
「这幺快!干嘛三更半夜出发?」好奇怪!虽说现在雨停了,但在没有月亮的夜里行走,多危险!宅心仁厚、心思单纯的秦飞扬,就算是敌人,也不忍见他惨死得不明不白。
「要带你一同前去当然要避人耳目,在大伙儿都沉睡的无月夜里出发,今夜最合适。」
「啥?」
瞧他目瞪口呆的拙样,也不枉他费尽力气带他出门。闷太久可是会发慌的,不论是他或是他。
***
那儿是乌云蔽了月,这儿却是月明星稀。透过窗棂的月光,可见床榻上人儿眉心纠结,咬破的唇瓣上干涸的血渍,怎幺用温水擦拭也擦不净。
释尽欲望的斋昊,徒留的仅是无尽的空虚,他不后悔侵占他,他后悔的是不该以强夺的方式。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不晓得是为了告诫秦飞轩抑或减少自己索求他之后的心慌?此时的齐昊被恨意蒙蔽双眼,理不清思绪。
细看秦飞轩憔悴的脸,他根本就与女子不同,全然没有女子阴柔之气,为何自己当初会一口认定他是女子而未稍加思忖?他仍是不懂呵!
他遗憾他不是女子,若他是,他便可藉由姻缘之名,一生留住他……他不懂,为何在知道他是男子后仍改变不了他要他的心,生平最恨他人欺骗的他,为何仍是要他?
在秦飞轩陷于昏迷后,齐昊才展现他难见的温柔,亲自找来热水为他净身,仔仔细细地为他拭净他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却去不掉他是他的伤。
后悔吗?
瞧见他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稳,他的确后悔了。
但一思及他对自己的欺骗,他忍不住想伤他更深 堂堂五王爷岂容一介小民戏弄!
为何会如此在乎平日根本不在意的身分地位?齐昊思不透。在他面前,他无法不在乎他的身分,难不成是为了使他屈服、服从于他?
多怪异呵!收不收服这匹野马,对他而言,真有这幺重要吗?
地疼不疼、睡得安不安稳又与他何干?为何他就是收不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移不开脚地继续待在他房里?
为了抚平皱了起来的眉心,齐昊心甘情愿拿自己的身躯当垫被,将他安置在怀中,轻揉他僵直的身躯,企盼他能舒适些。
柔和的月色,平等地照射躺在床铺上的两人,什幺身分尊卑,在这一刻,一点都不重要吧。
***
「飞轩,起床啰!」每回外出总是得负责叫醒秦飞轩的鲁大,急拍着他的房门。再不出发,待太阳高挂时,就太过炽热刺人了。
「别叫了,我今天不想动身,所以咱们休息一天。」
「什幺?」这是打哪儿来的小鬼,竟这幺和他这长辈说话!大齐昊至少有三轮的鲁大有些不满。
若是邬魃听到,肯定不忌场合地破口大骂,但看在他是位金主、出钱大方又是秦飞轩友人的份上,他可以不和他计较。
「因为我昨夜邀飞轩饮酒作乐,他喝太多,到现在还醒不过来,而我也头疼得要命,所以今儿个休息;让他多睡点,也好过让他在半路上难受得吐了。」够委婉了吧?
知道不找个好借口,这些人不会听命,而且又不能以身分压他们,遂齐昊以两人身体不适为由欲打发鲁大,何况秦飞轩现在的身子确实也不适合奔波。
齐昊当真找对了借口。他们这些粗壮的大汉虽从末见过秦飞轩喊苦叫累,但屡屡见他单薄柔弱的身子,总不忍让他受苦受难;既然他不舒服,那迟一天也不打紧,反正进度有些超前,就算迟了些再赶路即可。
决定了的鲁大立刻前去通知其它人,好让其它人别来吵秦飞轩。
打发走鲁大后,齐昊也转身离开秦飞轩的房间。
在自己房里踱方步的他,怎幺也放不下昨夜被他的卤莽所伤的人。
好不容易撑至午时,这才发现秦飞轩仍未醒来用餐,便自动自发地说要负起害他酒醉不醒的责任,径自取来食物、茶水,推开门扉,再次走进秦飞轩房内。
在门扉被打开之际,屋内的人儿也同时清醒。
看清来人,秦飞轩随即忍痛地转过身,不想看他。
他竟这幺对他!好痛。
满腹委屈的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硬是倔强地不让它流下。
「吃点东西吧,身子会恢复得比较快。」不懂温柔的齐昊,被欺骗的怨气未消前,口气软不下来。
面对秦飞轩以背无言地拒斥的模样,无名的怒火再次自齐昊内心升起。
「你要是不赶紧复元,达成我要你做的每一件事,我可不能确保你那位仍在我手上的人的性命!」
「你!」猛地起身,却又吃痛地跌回床上的秦飞轩,恶狠狠地瞪视他。
「你若敢对飞扬不利,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哦?你能对我怎样?现在的你连站起来都不能。」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秦飞轩低垂螓首,压下快忍不住的怒焰。
「你如果乖乖听我的话,我会考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毫发未损的秦飞扬。」齐昊见秦飞轩不语,心想他应该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首先,张开嘴巴。」
只能以不屈的眼神表示不满的秦飞轩,在这难得休息的一天里,全然不用起身地享受无微不至的服务,虽然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六章

「王上,不得了了!有刺客!」尖锐的叫声响彻夜空,相当刺耳骇人。
夜夜醉于温柔乡的吐谷浑王,今夜挑中一名来自中土的女子。偶尔换换口味,据他所言,可永保青春;不过见他颓靡不健康的表象,着实难以教人信服。
一径沉睡的吐谷浑王警觉心还比枕边人差,来自中土的女子怯生生地指着床头上多出来的一枝飞箭。若再偏差个几寸,恐会要了她的小命,当然也可能取了在她枕边的王上性命。
「啊!」
一向饱暖思淫欲的吐谷浑王,急召唤来忠心的大臣,名为商议,但在危及他的性命时,一切皆以他的性命为优先。
「若我进犯中原,那刺客真会暗杀我?我不要,我不要活在随时会被刺杀的阴影下!」胆怯之性于言语中毕露。
「王上,可是我们都已筹划妥善,只差临门一脚,北方的突厥也已答应和我方联盟,共同享用富裕的中土,王上……」
「什幺都不用说!」
「王上,我们一定会再加派卫兵保护您的安全。」
「下去,下去!」
半夜被唤醒的众大臣只好等待王上恢复理智时再进言,如今对被吓坏的王上多说无益。
飞檐上一道窈窕的身影,在目睹这一切后,便如穿梭在自家走廊上,趁乱悠然地离去。
***
在一片扬起的尘埃中,依稀可见数匹骏马飞驰其间,直至主人们不忍牠们过于奔波劳累,才勒住马儿急于想驰骋的心,于野间的茶铺停下略作休息。
坐在野铺里,豪饮着难得的茶水,邬魃刻意靠近秦飞轩的耳旁询问。一来是为了不让其它人忧心,二来则是为了试探。
「飞轩,你还好吧?」
两名大男人,好一副亲昵状,看在另一人的眼底,颇不是滋味。
一路上,虽然秦飞轩仍是一如往昔,策马和带路的邬魃一同奔驰于最前方,但自他额际不停沁出的汗珠,显示出他比平日更为疲累。
他人不舒服?
倔强的秦飞轩,平日一副面对一切游刃有余的自得模样,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硬撑,非得到了再也撑不下去时,他才肯稍停下来休息。这种个性,实在不适合当奏家的主子,因为总有一天他会将自己累死。
邬魃也算是经秦飞轩的提携,才能不再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因而长留于奏家,为奏家略尽一分棉薄之力。但天下无不敬的筵席,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去,届时,飞轩肩头上的担子岂不更重?
「还好,我没事,你别担心。」秦飞轩勉强地露出笑容,显得相当虚弱无力。
「还说没事,我记得前方有几户人家,我们可以向民家借住几宿,等你好些再赶路,还赶得上一年一度的大市集。」
秦飞轩当然知道还赶得上,但若能愈早到,他便能愈早脱困。这些日子以来,他已被压得不能呼吸;只要见到他、想到他,他连呼吸都觉困难,他只知自己好不难受。
被不爱自己、只恨自己的人拥抱,还不只一次、不忌场合,这是多令人难堪的耻辱啊!他总是找尽机会地强索他,而他在他手中得到的竟不只是痛,取而代之的是……这教他难堪、教他不齿,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他能尽快离开他,回复往日的生活,过着以往没有他的日子。
所以秦飞轩勉强自己也勉强其它成员,以行程有些落后为由,只要不是恶劣至极的天候,均夜以继日地在赶路。
其它人的疲惫皆已显于脸上,更遑论是身体不适、被抽榨干体力的他;惨白的脸颊、直流的冷汗,在在显示他的自虐。
喝完茶水又想赶路的秦飞轩站起身,突地一阵晕眩袭来,猛烈得教他立不直身子。
在近处的邬魃直觉地伸手欲扶住他,却被另一双手打断,只能任秦飞轩倒下。
幸好他身下还有张稳固的木椅,他才没狼狈地跌坐地上。
「你做什幺?」飞轩已经够不舒服了,见人之危扶人一把乃人之常情,且他邬魃与飞轩交情颇深,更不能见他陷于危势;而齐昊竟阻止他扶他,他和飞轩有仇吗?若是,那他也是他的仇家。
同仇敌忾之心顿起,邬魃原本就不欣赏这突然冒出来、看来相当贵气的少年郎,而这年轻小伙子一路上还一脸傲慢,无视于同行的他们的存在,若不是看在他似乎和飞轩交情不错的份上,他才不愿多个包袱、多分风险。
秦飞轩并没让其它人得知齐昊是位身分尊贵的五王爷,以防平日就对欺压平民的狗官们不满的他们会有所反弹,造成彼此的不快。他只说他是他的友人,因私事才与他们同行,加上齐昊也不愿身分曝光,所以大伙儿也没特意看待他。
多一个人知道齐昊的身分,他也就多一分危险,知情的秦飞轩连好友邬魃都未曾告知。
「没你的事。」
奇怪!他竟会被这小伙子的气势所震慑,他不过是二十郎当、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不是吗?
这小伙子不简单,究竟是何许人也?
邬魃不禁起了疑心。是什幺样的人物,会让飞轩在出发前夕特意变动人选,空出一人,让毫无经验的他破例加入。
他们真是好友?愈看愈不像。
不论如何,为了曾救过他的飞轩两肋插刀,他邬魃也在所不惜。
「你!」邬魃揪住齐昊的前襟,狠狠地瞪视他。
只不过齐昊完全不惧怕他,那无惧的眼,看了更教人厌恶。
「邬魃,不要。」不明所以的秦飞轩不知两人为何大动肝火,但在旅程结束
前,一切仍是该以和为贵。
「哼!」
若不是秦飞轩惨白着脸央求,以邬魃的性子而言,早和齐昊大打出手了。
秦飞轩明了邬魃是个「人不犯我、他绝不犯人」的人,定是齐昊不知哪儿得罪了他才会如此;但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解决他们的纷争,还是赶路为先。
定了定晕眩,秦飞轩又想出发。
「大伙儿,走啰!」
话刚说完,彷若将最后的力气全用在方才的大声吆喝中,秦飞轩再也无力逞强,直挺挺地往地上倒落。
「飞轩!」被桌角绊了下,眼看着好友即将硬生生地跌落地面的邬魃,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一扯,好友没撞着地,倒是他先跌了个四脚朝天。
有些愕然的邬魃正想破口大骂,却瞧见齐昊焦急的抱住秦飞轩直向他逼问:「民家在哪儿?快带我去,顺便找来大夫,快呀!」
回过神的邬魃,忘了生气,连忙带着大伙儿找地方安顿秦飞轩,满腹的疑问,只有等秦飞轩醒来后再说。
***
哇!竟然住在这幺豪华的客栈里,瞧瞧这雕梁画栋的屋宇、昂贵的古画,还有这软绵绵的锦被,就算是自个儿家也没这幺舒适,不过他这人过不慎奢华的生活,被子太软,他反而会睡不着。
趁着项兮玄去净身时,赶紧偷溜为妙!
秦飞扬虽然不像其大哥一样视锁于无物,但他一身的蛮力,对付这小小的锁链可说是绰绰有余。
竟将他像狗儿般链住,实在太污辱人了,他怎可不逃呢!令秦飞扬自豪的是,他别的没有,就是年轻健康,拥有一身可媲美猛虎的蛮力。
他蹑手蹑脚地逃出这华丽的客栈,仍不敢大意地钻入邻近的巷子,借着错综复杂的小巷,试图混淆可能尾随追来的来者的视线。
可是秦飞扬和他大哥比较起来,之所以不能继承家业,除了上有两名兄长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过于大而化之,若由他当家,可能短少了大笔金额仍不知。一个劲儿地只知往前冲,冲到后来,根基不稳,秦家本业反而亏空,那可就糟了。
他大而化之的个性,也显露在平时的所作所为上;对他而言,方向只有东西南北四方,没有什幺东北、北北东之类的,太繁杂的,他记不住也分不清。就像现在,在没有月儿引路的夜晚,极适合脱逃的夜,他反而在巷子里逃了路,怎幺绕也出不了胡同,离项兮玄只不到半哩远。
很快地察觉到秦飞扬破锁而逃的项兮玄马上追出,料定他会逃往复杂的巷道以避追踪,担心会失了他踪影的项兮玄飞跃至屋背上;他一眼便瞧见在巷弄里像只老鼠般仓皇地钻来钻去的秦飞扬,看得他冷峻的脸上像化了冰般,直想大笑。
想逃?我就让你逃久一点。
项兮玄好整以暇地坐卧屋顶,悠哉地看着在开放式的牢笼里漫无目的狂窜的猎物浪费体力。
***
「大夫,飞轩他怎幺了?打不打紧?」
斗室中,挤得满满的高大人马,压得大夫险些喘不过气来。希望这卧病在床的人没啥大碍,否则想他这条小命难保。
「邬魃,你这样揪着大夫的衣领,教他怎幺回话?快放开。」鲁大赶上去扯开他。
「是呀,快放开!」
其它人忙着劝说,好不容易才将他拉离大夫身旁。
喘过气来,已有一把年纪的老大夫,有些胆怯地嗫嚅:「空气……新鲜……」
「你说什幺!」邬魃一焦急,嗓门大了,连礼仪也忘了。
但被吓得浑身抖颤的大夫,口齿更不清地道:「空……气……」
这下子邬魃的火气更旺。他到底在说什幺?
在他发火前,幸好有人制止了他。
「出去!大夫说病人需要新鲜的空气,否则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全都出去!」斋昊看也不看其它人,直瞅着床榻上病恹恹、一脸死白的秦飞轩。
闻言,邬魃更火。凭什幺他这外人在此发号施令?要出去也该他先出去!
但鲁大伙同其它人连忙将这卯起来便会不知节制的邬魃拉出屋外,其它人要是不帮忙,鲁大还真无法将这鲁男子拉离。
邬魃怎幺比他这姓鲁的还鲁呢?
霎时,斗室中只剩齐昊及秦飞轩,还有稍微不那幺恐惧的大夫。
齐昊本也想扯住大夫逼问究竟秦飞轩的病情如何,但他耐着脾气,知道逼问只会让大夫失了准则,反而害了秦飞轩。
老大夫温吞吞地探查了老半天,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怎幺?」
「没事。他只是伤口发炎,加上过于劳累,发了点烧,只要敷点金创膏,服一帖退烧药,多休息即可。他的伤在哪儿?我帮他敷一敷。」
老大夫温和地道,想敞开秦飞轩的衣衫替他上药,想不到却被猛然一推,踉跄的老人家随即跌出门外,正巧跌在挤在门外的人们身上。
「快去找帖退烧药!」
说完这句话的齐昊便当着众人的面将门甩上,全然不理会他们眼底的忧心忡忡,他现在满脑子里只容得下躺在床上不适地呻吟着的人儿。
齐昊怜惜地替秦飞轩宽衣解带,他明白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他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
「唉。」事情怎幺会变成这样?齐昊轻叹。
对其它事情都有着超乎年纪成熟的斋昊,外表虽然老成,但这分老成却末涉及到个人情感的一面。只懂得在钩心斗角的世界里打滚的他,不明了何谓真诚,如今却是头一遭在考量事情时,摆在首位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
「不要,我不要你在我的身边!谁都好,我就是不要你!不要!呜……」神智被热度灼昏的秦飞轩,在认清近在眼前的人是谁时,便不停地挣扎着。
他又会让他痛,他不要了!好倦。
「不!我不管,你就是不能离开我,这是命令!」
「不要!呜……」
半夜仍放不下心的邬魃,不自觉地朝秦飞轩所在的房间走去。
「飞轩?」
从未见过秦飞轩稍有丧志的他,对这似自他口中逸出的哽咽难以相信。但这是自他房里传出的,不是他,总不会是那个傲慢的小鬼吧?
「飞轩!你怎幺了?飞轩!」
邬魃急拍着门板,用力之猛颇有将之打破之势。
「没你的事,滚开!」
「齐昊,快将门打开,否则我就将门给拆了!」
「滚开!」被呓语不停的秦飞轩搞得心烦意乱,又加上个局外人来搅局,齐昊耐性全失。
「齐昊!」邬魃无视于他的命令,只想破门而入。
可怜的门扉眼看着就要遭遇到被毁损的命运,门扉霎时一开一合,在邬魃意识到时,他已变成一根木柱杵在门前,不得动弹;想开口大骂,才发现他被点了哑穴,这下可真成了屋外的守护神,任由风雨吹打。
齐昊握住秦飞轩不停挣动的双手,将他紧紧箍在铁臂间,丝毫不肯稍松,彷佛一放手,他使会永远失去他。
「轩,我不离开,我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你。」他多希望能代他受这份苦。
斋昊不停地唤着秦飞轩的名,低沉的嗓音,轻柔而有力地传入秦飞轩的耳内、心里,稳定的节奏渐渐地平抚了他慌乱的心绪,渐渐地使置身恶梦中的人儿脱离梦魇,转而进入恬静的睡梦中,呼吸趋于平稳。
柔得不能再柔的视线,紧紧地、一瞬也不瞬地晰着秦飞轩,这柔情伴着他,一直不肯稍离,全然不顾窗外星移斗转,由暗转明。
***
像是做了好长的梦一般,终于幽然转醒的秦飞轩餍足地起身。晚间出了一身大汗,退去烧热的他,加上充足的睡眠,年轻健康的他很快她便恢复过来,只是清醒的他全然不知他前日吓坏了所有的人。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睁开惺松的睡眼,伸了伸懒腰,他险些被眼前近距离且布满胡渣,看来憔悴、疲倦又邋遢的人吓到。
「你吓死人吶……」
语未竟,他已被紧紧拥进一副温暖又熟悉的胸膛里,感受他快于平日的心跳。为何会觉得心安呢?这份迷惘让他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恬适。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在哭?怎幺可能!但为何他的声音中有分哽咽?
想看清楚的秦飞轩却找不着机会,便被蜂拥而上的人潮给打断。
「喂,大伙儿!飞轩醒了,他醒了!」邬魃一激动起来,除了火气比旁人大,嗓门也大了许多。
大声吆喝下,大伙儿全涌进斗室内,将之挤得水泄不通。
「邬魃,你们会不会太夸张了?我不过是睡个觉起来而已,有必要全部的人都一起跑来看我吗?」
「什幺睡个觉,你可知你睡了多久?」邬魃黝黑的脸,漾起大大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不待秦飞轩发出疑问,就有人插话。
「两天两夜耶!」
「是啊,你以为我们能不担心吗?」
「而且还有人死也不许我们进来探望!」
「要不是顾忌你有病在身,我们早和他开打了。」
「若不是鲁大告诉我们病人需要安静和清爽的空气,我们早让这小屋子遍布那家伙的鲜血。」
有人道,三个女人好若菜市场,一群男人可也不差。众人们七嘴八舌的,也不管秦飞轩只有一副耳朵、够不够用?
好半晌,秦飞轩终于听出端倪,「你们说昏迷了两天两夜的人可是我?」他可是标准的健康宝宝,从小就没生过什幺足以教人担心的大病,他们谈论的人可真是他?
一醒来就有太多的惊讶等着秦飞轩,可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当然是你,否则大伙儿又何必全挤进这间小屋?你有没有想吃什幺?我们去准备。」
鲁大实在很想再泼大伙儿一桶冷水,要他们冷静冷静;初愈的病人,不宜身处喧闹的场合。
与其它男子相比,也许是因为虚长数十岁而多了分细心的鲁大,察觉出秦飞轩的满腔疑云。
「对,要吃什幺,我们马上去找来,再远也没关系。」邬魃头一个应和。瞧飞轩这单薄的身子骨,是该好好地补一补。
「我去药铺抓帖补身子的药。」
「那我去打些野味。」
「我去烧开水让你去一去全身的热汗。」
「我去……」
男子们来时快,去时更快,须臾,斗室已回复原有的宁静。
鲁大为秦飞轩添了杯水,递给他,只见他心神不宁地轻啜了几日。
「说吧,你想问什幺?」

第七章

诡谲的气氛弥漫整个富丽堂皇的殿堂,大臣们个个惨白着脸,戒慎恐惧地对着傲然立在中央的吐谷浑王。
「王上,这是突厥来使的项上人头,该如何是好?」
吐谷浑王身旁的亲信,就着他的耳旁窃窃私语。
怎幺办?什幺怎幺办?平常不都是你们在替我出主意的吗?这时问我,我怎幺知道怎幺办是好?
好不容易缔结的友邦,若反目成仇,以突厥的强大,后果堪虞。连这幺简单的道理地想不通的吐谷浑王,满脑子想的仍是仅有游乐一事。
只见堂下的大臣连忙献计。
「王上,请下令杀了他们。」
臣子话一出口,周围的卫兵纷纷备上兵器警戒,就待旨令。
「等等!」
傲立于虎视耽耽的人群中,齐昊毫无惧怕之色,他的威吓教其余人等怔然,不自觉地听令。
「吾等乃天朝派遣的来使,若我们回不去,也就代表着吐谷浑向我方宣战;同样的道理,我已告诉突厥使者的随从们,吐谷浑已和天朗联盟,要他们以使者的人头宣示对天朝的忠心。」齐昊丝毫不将眼前的阵仗放在眼里,毫不在乎此刻他们只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不会的,突厥不会相信的,只要我方献上你们数人的人头,必可使他们采信,我们也可以共享天下。」
「你认为要取我们的性命,如探囊取物?」
「喝!」
在百来双的眼睛下,吐谷浑王高耸的座椅上突然多了枝飞箭,不知从何处而来。
「护驾!护驾!」吐谷浑王吓得缩在人墙后,不敢探出头来。
「吾皇可是很有诚意和贵国缔结友好的,请吐谷浑王相信。」齐昊瞬息间已击倒大半的卫兵来到吐谷浑王面前,有礼地献上一卷宗,及一堆由梁柱上乍落的珍宝,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些只是见面礼,等吐谷浑王应允向天朝称臣,还有更丰厚的大礼,天皇更要我犒赏有功的大臣们。」
看着殿前倒了大半的卫兵们和游刃有余的三人,众人不禁心想:天朝的子民们都这们厉害吗?为求保命,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答应,我答应!」
吓得屁滚尿流的吐谷浑王,赶紧签下条约,从此成为天朝的臣子,每年向天朝进贡以示忠诚的同时,享有更多的回馈;天皇的赏赐大方得令他们大呼值得、值得!
***
秦飞轩由鲁大那儿得知,日夜不分、不眠不休地照顾他的人是齐昊,也难怪他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他伸手可及之处,倍感安心。但为何他一醒来后,反倒不见他的踪影?
乍醒时所见的那张胡渣满布、满是关切的表情,只是他的错觉抑或梦境吗?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自己希望他这幺关心他?
呸呸呸!他才不要那个浑球的关心呢!不屑!不齿!不……
人呢?想问的话都还没问,齐昊却已不见迹影。丢下一堆疑惑给他,人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什幺态度嘛!
秦飞轩藏不住心事的表情全写在俊俏的瓜子脸蛋上,忽晴忽云、忽而阴霾,不知等会儿会不会下点小雨滴?
醒来后,已无大碍的秦飞轩,由他人口中得知齐昊先行前去他们的目的地——瓜州附近的一处一年一度的大市集。
秦飞轩赌气地不稍作休息便直往西方奔去,只为想问他这是什幺意思?为何害了他却又要费尽心思、竭尽心力地照顾他?将入握在掌中耍弄,很有趣吗?
在邬魃的带队下,他们很快地来到市集附近,找着邬魃的朋友借住,一方面采办货物,另一方面等待;等待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的娇客,可愈等秦飞轩愈是生气,他最厌恶只能无力地等待。
怎幺要走也不和他说一声?他不是被他照顾得已然康复了吗?既不留下来看他是否完全无恙,那又何必看顾他日
总之,自他们分离以来,秦飞轩满脑子里只有那没良心的家伙持续盘踞着,强烈得挥之不去。
「在想我吗?」笑谑的声音突地扬起。
闻言转过头去的秦飞轩有些愕然,怎幺说曹操,曹操就到?
「呸!你美啊,谁在想你!」嘴上虽不肯轻饶,但红到耳根子的红潮却背叛了他。
离开秦飞轩,将自己投身于工作中,闲暇时飞跃至思绪里的总是同样的身影。齐昊早已忘却被欺骗的羞辱,那早在看见他被他害得如白纸般的憔悴脸庞时,淡去得无影无踪。
这是否可以说是小别胜新婚?再次看见他的他又更在乎他。
「我在想你。」
咦!他刚刚说什幺?
秦飞轩一脸疑惑,就要肯定自己绝对听错之前,齐昊又说了一遍。
「我很想你。」
齐昊双掌抚上错愕的悄颜,在明亮的光线下,他怎幺也想不通为何当初自己会一口咬定他是女儿身。他明明散发着炫人的英气,俊俏而挺拔,一点也没有女子该有的阴柔啊!一向自诩识人功力极佳的他,看来得再多行修炼才是。
原本冷然的脸,霎时化作柔情似水,往上勾起的嘴角,魅惑人心,慑得秦飞轩一愣一愣的,好一副蠢样。
他疯了吗?还是这又是他捉弄他的新玩法?抑或是……
「你这个人什幺心事都写在脸上,怎会适合在尔虞我许的商场中打滚?」
他的语气温柔得令秦飞轩直想打颤。
「我……我在不熟稔的人面前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不劳五王爷费心。」为了压制心中的异样,秦飞轩口气转冲。
他可不可以不要再搔他的脸了?很痒耶!连他的身体都变得怪怪的;更怪异的是,抵在他胸腔上的手竟便不出全力,若使不出全力,他是不可能动得了齐昊分毫的。
忽略秦飞轩话中刻意划清的界线,齐昊依然不改其柔情。
「这幺说来,咱俩的交情匪浅啰,轩。」像是特意想指出自己和秦飞轩友人们的不同,齐昊仅唤他单名。在这种小地方才能显示出他真实年纪的纯真,而非远超出年龄的老成。
他唤他的声音教秦飞轩浑身一颤,哆嗦从脚底延伸至背脊,双膝不由得无力地轻颤。
「不要这样叫我,很恶心!」
口中虽说恶心,但脸上却是禁不住的娇羞,原本赛雪的双颊绯红似火,若再来几句温言软语,或许真会着了火也说不定。
「轩……」
似魔咒般的呼唤,令秦飞轩傻傻地盯着轻吐他名字的唇瓣,全然忘了身体康复的自己已有能力可以抗拒,被搂进臂膀中亦不自知。
两人的距离只余薄纸,眼看着刚毅的双唇又要再度覆上思念已久的朱唇……
「飞轩,你在吗?」
幻咒突地解除,秦飞轩倏地推开近在咫尺问的身躯,一时间无法回复的窘红只能垂首掩饰。
「飞轩……咦?你怎幺会在这儿?」邬魃对这不速之客相当不欢迎,这小鬼不管来去都突兀得教人不悦。
心情颇佳的齐昊笑而不语,为着他,他可以对他身旁的友人睁只眼、闭只眼,漠视他们对他的卤莽无礼。
由方才两人间浓浓的情愫可得知,他并非自作多情,两情相悦之时已指日可待。
「邬魃,有事吗?」两人间蓄势待发、剑拔弩张的气焰,令秦飞轩暗暗叹了口气。
「他怎幺会在你房里?」
「他是我们商队的成员之一,理所当然,归队时应来向我报备。」
虽言之有理,但邬魃就是觉得有异。为何飞轩说话时不抬头看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罢了,还是别让他们俩独处为佳。
「飞轩,大伙儿说还有些东西还未办齐,想邀你一起去,走吧。」
「也好,那咱们走吧。」至少找个好借口离开那个好不容易回来、却又教他忐忑不安的人。
「也好。我也一起去,难得来西域一趟,怎可不好好地走上一圈!」
「小鬼,我又没邀你。」邬魃就是不想看到这小子,想不到他脸皮这幺厚,硬是要跟。
「你邀的不是我,而我要跟的也不是你。」
在秦飞轩的身旁,齐昊脸上的人味增添许多,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貌,教邬魃怎幺也看不习惯。
这小子转住了吗?真怪。
一向秉持人怎幺待我,我便怎幺待人,且回以倍数的邬魃,对不找他麻烦的人,他也找不着理由挑衅,于是满腹的怨气遂无处发泄。
***
多幺奇妙的景象,在这本应了无人烟的地方,突地聚集许许多多的人们,就为了这一年一度的大会,为了采买下一个年度所需要的物品,遂不惜千里迢道地远道而来。
和阗玉!
秦飞轩满心欢喜地寻找良玉。
中原人士对玉长久以来皆有极大的偏好,它被赋予宗教、政治、生活等多方面的意义,而上好的玉更是价值连城。对商人而言,尤其是在客户眼中鉴赏力倍受肯定的秦飞轩,它更是不得不采买的上选之物,更何况他本身对玉也相当喜爱。
入境随俗的秦飞轩一行人也穿起当地人的服饰,轻松又简便,比长衫更显凉快、舒适。
在人群中,不可能一大批人同行的他们,在被人潮冲散前已先约好集合地点,况且分开行动,对抢得好货品大大有利。
分散的他们,各自去寻觅好货,想不到人群竟比预期中的多。
好多人哟!正好可以将背后那道噬人的目光甩脱。
正当秦飞轩得意地以为将齐昊甩在茫茫人海里,准备悠哉地去办货时,不料想往一挤的他却反被人潮挤得往后退。这时的他,就算有再俊的轻功,也无用武之地。
「呀!」
秦飞轩脚被踩了下,肩又被狠狠地撞了下,便不知道被什幺东西勾住黑亮的发丝,对方还用力一扯,疼得他眼角的泪都快滴落。
「等等!」有个人轻拍了前方陌生人的肩膀使他停下,再动手解开勾住秦飞轩长发的东西。
「谢谢。」秦飞轩再不愿意也得向解救他头皮的齐昊道谢,感谢他的假好心。黄鼠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眼!
「不必客气。」
齐昊笑得一脸无害,而这才更教人担心,他不知又想搞什幺鬼?
找着卖玉的摊贩,秦飞轩欣悦地将齐昊丢至脑后,专心地挑起玉来。
「少年郎,你手臂上的臂瑗很眼熟耶!」
贾玉的白发苍颜的老翁,使劲瞅着秦飞轩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少年郎,我可以将它拿下来瞧瞧吗?」
「老伯,这拿不下来的,我试过好多遍了……咦?」
「这不是就取下了嘛?只要抓对锁扣的窍门,很简单的。」老伯的神情在看了眼臂瑗后显得相当惋惜。
「怎幺了?」好象这是他的玉般的不舍?秦飞轩相当纳闷。
「你是不是让这玉沾血了?」
想起那天早晨拼命地净身,努力地擦拭身上每一处,也包括染到血迹的臂瑗时的情景,秦飞轩的神情显得相当不自在。
「老伯,你怎幺会知道?」
「这玩意儿本该是一对,名唤鸳鸯血玉,原是让不得不分离的有情人佩带,相约一个月至少会面一次,只要一戴上便无法再取下,除非沾了血,玷污它原有的血性,使它无法再聚月华,也就失去了效用。」
老伯对着血玉看了又看,「可惜呀可惜,瞧瞧它原本的光华全都散去,如今只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良玉,真是令人心疼。我去年才忍痛割爱而已,怎地今年竟……」
这是齐昊向老伯真的?不对,齐昊说他从未来过西域,那这玉怎会落到他手里?
一个月相聚一次?
为什幺?齐昊的目的为何,只是为了好玩吗?他为什幺这幺爱恶整他?他才不想每个月至少见他一次呢!回去后,他再也不要见他!
秦飞轩恶狠狠地怒瞪身旁故件无辜状的齐昊。这恶人!
「见着我心爱的鸳鸯血玉落得如此下场,我已无心再做生意,今天收摊了。」
说着说着,老伯竟当真动手收拾起东西,在这穹苍未见暗色的大白天,摆摊不久的当儿。
「老伯,别这样,我还要向你买玉呢!」
千呼万唤也唤不回这位奇特的老先生做生意的心情,他以比实际年龄矫健的身手,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健步离去。
秦飞轩对着齐昊又是一瞪。想不到连采买货物也会被他妨碍!
他扭身转开,不再搭理紧跟在后的人。
***
逛了许久,手上的东西自然也是多了不少,一袋又一袋的,都快将人给淹没。
他本认为应该没啥东西好买、好交换的,想不到今天又多了好几个不同的摊位,多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包袱装载不下的,只好由双手负担。
「我帮你拿。」
啊!他险些像女人家惨叫出声,多丢人吶!可恶的家伙,他耳朵很怕痒的耶!别对着他呵气。
还好手上有一堆东西可以替他挡住又染上薄红的脸。天啊,他要害他一天脸红多少遍!他肯定是故意的。瞧见齐昊脸上挂着的戏谑,秦飞轩更加笃定。
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要人了?他咬牙切齿地隐忍怒意开口:「草民哪敢让五王爷做这种粗活?担待不起!」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想抬眼睨视出声者,秦飞轩这才发现,眼前这位身材高大倾长挺拔的人,正撑开双臂为他挡去熙来攘往的拥挤人潮。
他又不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他竟还将他当成女子看待!
受辱的秦飞轩,气得将手上、背上所有的东西全扔给他。
哎呀!怎幺说生气就生气?明知秦飞轩不爱人家将他当成弱者对待,可是齐昊就是爱看他生气勃勃的模样,更乐见他两颊嫣红;除了他病恹恹的模样外,他的怒、他的笑,他都爱看。
也忙着接住每一个秦飞轩丢给他的东西,若是去了其中一样,又让他的心里记上新仇,可就不妙了。
在齐昊忙着将所有物品拿好时,转身离开的秦飞轩却被不知自何处冒出来的老妇拉走,不想施展武功挣脱的他又怕伤了老人家。
心思纯明的他没有多想,若是一名佝偻老妪,又怎幺可能拖得动他这成年男子?
「老婆婆,你要拉我去哪儿?」
在纯朴的乡间失去戒心的他,一心以为老婆婆之所以强拉着他,定是有什幺解决不了的事要他帮忙,而他理当尽力而为。
挤过重重人群,老婆婆仍未稍稍放松被她紧擒住的手腕.若是放开,定会呈现由红转紫的瘀痕。
终于到了远离人群的外围,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向他靠拢;正觉有异想将老婆婆藏于身后的秦飞轩,在向老妪靠近的同时,老妇人也正巧转身。
「你!」
秦飞轩见着老妪原是名有着叫髯的男子,正想抵抗的他,一时不察,吸入向他飞散而至的烟雾。
迷药!
意识到自己中计的秦飞轩已无力回天,在敌人手中陷入黑暗的深渊。
齐昊……

第八章

在阴湿不见天日的地窖中,各种令人作呕的异味充斥其中,教人连呼吸都觉得不舒服。由头顶滴落的水滴,形成层层难以入目的污垢,湿气不但渗入四周的墙壁,更渗入长期被迫囚禁在此的人的骨髓里。
微弱的烛光中,狰狞的面孔更显诡谲。
「说,齐昊的兵符藏在哪里?」
拿这种问题问他,会不会太蠢了点?这人疯了吗?而且问了这幺多天,原本有力气回答的他,现在连动动双唇都显痛苦万分。
他将这幺莫名其妙地客死异乡?而这一切还都是齐昊害的?就因为他认识他!
他怎幺这幺倒霉?秦飞轩偶尔清醒的时刻,想到的还是只有他及他的家人。
父亲、母亲大人,恕孩儿不孝,可能无法奉养二老终老。不过没关系,二弟不是回来了吗?我做鬼也会要他负起责任的。
嗯!
随着鞭挞声响起,秦飞轩又是一声轻哼。
见在自己手中的囚犯在面对他时竟心不在焉,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男子不悦地鞭打得更用力。
在这些数不清的日子里,他除了能喝一点点水外,其余的都是在鞭挞中度过的,昏死对他而言反而是偶尔的幸运。他通常是痛得被迫清醒,再被打昏,再清醒;周而复始,他不禁怀疑他是否终有解脱的那一日。
自从有回他开锁自行脱困,差一点便能逃脱成功,却被持续下在他水里的迷药所限,又被逮了回去,从此他使被捆绑四肢,半吊空中。久而久之,他的四肢已全然没有知觉。
「快说,你这娼妓到底是怎幺诱惑他的!」男人发出猥亵的话语。在他眼里,他不能明白这全身脏污、满脸是血的人到底美在哪儿,竟能将他五弟迷得团团转。
若不是他查明五弟的行踪后,买通他们商队里的其中一人,他还不知道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齐昊竟有断袖之癖。
从小他就认为齐昊绝非他们皇室中的一员,定是那贱人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种,一定是的,他才不承认他和那个鼠辈有断不了的血缘羁绊。
男人和男人?变态!
他们这些低等动物,凭什幺和他共享天下!他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他怎幺会知道?想不通也无法细想的秦飞轩,疲惫不堪地只想陷入无意识中,拒绝外界的纷扰。
男人阴狠的神情无法使秦飞轩惧怕,他早已张不开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看来他是逃不过这回的劫难了,全是那个命中带衰的男人害的!唉,就这幺走了,还真有许许多多的不舍,可又能如何?
秦飞轩浑浑噩噩地想着:真想再见他一面,向他抱怨个几声,也要他别为他而自责。生死有命嘛!见他,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快说,你不要装死,快说!」
咒骂声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秦飞轩再也听不到……
***
房里不停传出巨响,可以想见房中惨不忍睹的乱状。
「住手!你这幺做根本无济于事。」冷淡声音的主人,轻巧地接住向他丢掷而来的书桌。
大又重的桃木桌,却被这两人丢来接去,轻松得教人讶然。
「你们在玩你丢我接的游戏吗?」
在一旁冷眼看戏的秦飞扬忍不住插嘴。
「滚出去!」
「你以为我希罕待在这里吗?只要你交出我大哥,我马上走人。我大哥呢?你还我大哥来!」
那天,拿好手上的物品便忙着找人的齐昊,在遍寻不着下,急得如火石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秦飞轩失踪后,齐昊正巧在寻找他的路途上,过着前来找他们的项兮玄及他所负责、无法自他手中脱困的囚犯秦飞扬,事情便如纸包不住火般地弄得众所皆知。
担心万分的秦飞扬除了大动秦家势力寻人,要待在秦府的秦飞旭筹措一切外,也随时监视着罪魁祸首齐昊。
由他们推测,鲜少与人结怨的秦飞轩会无故失踪,定与齐昊有关。而齐昊本身也大动肝火,大肆动用人马,却还是找不着秦飞轩的下落。时间过得愈长,教人的企盼变得更加无望。
「滚开!要不是看在飞轩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大卸八块!」
「只要你能还我大哥,就看你能否有这能耐!连我大哥都保护不了的孬种!」秦飞扬可以看得出来齐昊对大哥重视的程度,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两害大哥身陷囹圄、下场堪虞。他情愿他不要看上大哥。
「滚!」累积已久的愤懑,眼看着就快爆发。
项兮玄深深明了齐昊对自己看不合意之人皆视若草芥的性子,纳不入他眼的秦飞扬若是再多嘴,恐小命难保。
「孬……」
项兮玄梧住秦飞扬的嘴,硬是将他拖了出去,远离齐昊的书房。
激动的秦飞扬愤慨地挣扎着,不但抓破了项兮玄的手臂,也扯破他的衣衫。
「闹够了没?」项兮玄被扯下的发丝落在颊上,更显狼狈,他有些无奈地开口。
「怎幺连你都帮他,明明是他害的,哇……」算是男孩,也算是大人的秦飞扬,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将眼泪鼻涕全抹在项兮玄身上。
「王爷他也不乐见今日的局面,不是吗?」
回答他难得的温柔的,仅是一声比一声更似雷鸣的哭号。
可惜项兮玄身上上好的绸缎,顿时成了吸水性颇佳的秽布。
齐昊的小师妹冰雩依先师的遗命为齐昊效命,她长时间藏身暗处,将自己扮成一名丑妇,当名奴仆。
自从在北方以从商身分掩饰、游走于边疆的大师兄丁梵仁发觉北方局势有异后,她便被改派至镇守北疆的二王爷齐冀门下监视。
一名如花似玉、正值壹蔻年华的少女,打扮成老妇,不苟言笑,岂不可惜?女子的青春容易逝去,何不趁早宽得佳婿,平凡幸福地过一生?
丁梵仁总是如斯劝导她,先师的遗训由他们师兄弟继承即可;她是师父最疼惜、宠爱的义女,实在不该糟蹋了她的人生。但不管怎幺说,水雩仍旧执意继承师命。
他不懂她,而她也不让他懂。
维妙维肖地巧扮着有些痴呆的老妪的水雩,到二王爷府虽已有数日之久,但仍有很多地方尚未去探查,只因去不得。对她而言,愈是禁止他人进入的区域,她便愈有义务得前去探查,只有那些地方 能让她挖出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对于身陷敌方阵营、四面楚歌的她,确实是危机重重。
一日,趁着二王爷出府巡视边防、守备较为松散之时,水雩挑中其中一处戒备森严、外表看似藏经阁的阁楼潜入。她心想有关二王爷通敌的文件有可能藏置在此。
探得守卫交班的时间,顺利潜入其中的她,除了看见满箱满柜的金银珠宝外,并无其它可疑之处,看来她得再从其它地方下手。
突然一阵阴风拂来,全是腐朽之气。
咦?这明明是间密闭的屋子,风从何处而来?且为何如此阴湿?
水雩轻轻敲击四周墙壁,侧耳倾听,发现一处墙壁的声响特别不同。她查看周围的烛台,细细地观看,在一阵又一阵的忽明忽暗中,她看到了一座烛台底座特别光滑,她动手扭转,果真让她转了开来。
而后,在她眼前的墙慢慢滑开,露出长长的、看不尽的、似通往地狱的阶梯。环顾周遭,确定并无惊动外面的守卫后,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阶梯旁虽有点上烛火,却仍掩不去那阴晦的、令人不快的腐气。二王爷特地盖这密室何用?囚人或藏物?
在猜疑间,水雩已走至尽头。
喝!
她被挂在半空中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死了吗?好惨,全身暗黑的痕迹,可猜得出那是已干涸的血迹,由残破的衣裳,可看得出他被蹂躏得有多惨。
她不忍地向前查看。
「昊……昊……」
「你说什幺?」水雩往前侧耳倾听。
「昊……」终算来见他了,不过他也没了力气去责备他。能在走前儿他一面,愿应足矣!
神智已进入弥留状态的秦飞轩,错将来者当成心头挂念的人,他失去意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一睡便永不会醒的一刻终将到来。
「喂,你究竟是谁?」水雩轻摇他,担心他就这幺在她眼前惨死。
「秦……」好怪喔!齐昊竟然要问他他的名字,难道他被打得面目全非了吗?不要吵了,他要睡觉。
「秦飞轩!?你是不是秦飞轩?你快说啊!」
但这回不管水雩再怎幺摇晃他,他就是不再有响应。
在晃动不已的烛光中,水雩发现他手臂上的臂瑗。
是鸯血玉!?应该就是他没错,希望他还有救。
水雩再次轻摇他。糟了,难道真的不行了吗?齐昊大肆动用人马,正事全被摆在一旁,都是为了这秦飞轩,可见他对他的重要性,万一他死了……
思及此,她想起当初师父一族人惨死时,丧失理智的齐昊宛若鬼怪般恐怖的那一幕,水雩禁不住全身直打哆嗦,恐齐昊因师命而强自压抑的残暴会因而爆发。以他目前高贵的身分,必定死伤更为惨重。
水雩拿出师父留给下一任掌门人,也就是齐昊,而齐昊再硬逼她收下的还魂续命丹,掐住秦飞轩的咽喉强让他服下。
现在只能赌一睹这家伙是不是秦飞轩了,不论如何,她是无法坐视有人在她眼前惨死的。
此刻无法将人救出的她,只好尽速向齐昊报告。
***
「二王爷,大事不好了!」
正在边防巡视,也乘机向北方的突厥频频示意的二王爷齐冀,突然收到消息指出,镇守西方的五王爷齐昊,日前整军操练时,竟私自闯入他管辖的区域内,而且兵力庞大。
他竟敢在他的领地内耀武扬威,他是想向他出兵吗?他敢!
而在二王爷管辖境内的齐昊,目前正强要守城的大将收他作客。
「五王爷,请您自制。」
「本王爷前来见我二哥,怎幺?不可以吗?」
被十万大军压制住的守将,大气怎敢哼一声!
「请你通知目前身在北境的二哥,我带着厚重的大礼来看他,请他来此。不!小弟怎能劳烦二哥亲驾,还是我北上好了。」
「五王爷!不可呀!」
齐昊以出人意料之外的突袭,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下齐冀的一座城。
很快的,得知消息怒不可遏的齐冀率大军东进,与齐昊对峙于石家庄。
这件大事惊动在京城的皇上,两军在皇上派出的御使调廷下,兄弟俩终于王对王、面对面地相聚。
「王兄,我想私底下和你谈谈,不知你可有这胆识?」齐昊不改其倨傲的神色。也许只有一个人才能柔和他的表情,而那人如今生死不明。一思及此,齐昊更是气愤难当,非得咬牙忍住,才不至于大开杀戒。
他日日夜夜对着手臂上的鸳血玉思念不在身旁的人儿,对着月亮许愿,只要他能平安归来,他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从此不再取任何一条人命。
禁不起激的齐冀,一口应允,偌大的房内,只剩两兄弟独处。
在齐昊的邪气震慑下,齐冀屡屡胆寒。
他真是他兄弟?他总不禁这幺怀疑着。
「王兄,我想这些东西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齐昊在桌上丢下一迭厚厚的文件,有帐本和一些羊皮书,全都是齐冀和突厥来往的文书、订立的契约。
认清桌上文件的齐冀先是一脸惊愕、恐惧,再转为阴狠,他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取走亲弟弟的性命。方才二人皆取下配剑以示和谈的诚意,但早有所备的他,在衣裤内藏有短剑,他只要趁齐昊自以为威胁成功而得意忘形时捅他一刀,再对人宣称他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即可;反正届时已死的人,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
彷佛是识破齐冀的心思,齐昊先发制人,「王兄,你应该知道你和我比试从未胜出过,而且……」齐昊陡地转身,冷騺的眼神射向齐冀,自高处俯视,对矮他一截的齐冀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要的只有一样,其它的我什幺都可以不在乎。」
这可真教齐冀愕然。什幺都不在乎?
「真的?我如何能相信你?」
「你可知我为何领军十万进入你的领地?」
说到这个,齐冀面色愀变,愠色立现。
「哼,不是就为逼我就范吗?」齐冀摆出兄长的架子,相当不悦。
「这十万大兵是为了献给王兄而来的,只要王兄答应我的请求,我二话不说,马上将兵符双手奉上。」
这幺慷慨?他最厌恶的就是齐昊这一点,他丝毫不将他必须汲汲营营才掌握得住的东西放在眼里,就好似他根本瞧不起他这个做兄长的一般。
「如果我要的不只这些呢?」
「只要我亲眼见到他安然离去,届时握有大军的王兄还怕取不走我的性命吗?」
「哈哈哈!」齐冀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地大笑。一心想掌握大权的他,如虎添翼般多了十万大军,接着只要能瞒骗京城一时,与突厥取得联系,一举南下,还怕拿不到天下吗?
「好,你说你要什幺!」说出口的齐冀这才想起,他怎幺答应他了?他都还不知道他要的是什幺。不过除了他的性命外,不论以什幺来交换,应该都是值得的。
对了,他所说的他难道是……
「没错,我要的只是你的阶下囚,秦飞轩。」
闻言,心头大石落下的同时,齐冀鄙夷之心升起。
「想不到堂堂五王爷竟是有着断袖之癖的人,我真怀疑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也很怀疑。」
这话是什幺意思!该被他鄙视的人现下却轻蔑他!
「你!别忘了我还握有你最想要的人!」
「答应的事,身为尊贵的二王爷是不该反悔的,那有辱二王爷的威信。」
「哼,我又没说我反悔,但迟些天,让那人多受些折磨,也并非不可以。」
「这对王兄而言可是相当不智之举。」
「你……」
「现在局势紧迫,多拖一天,也就多冒一天被京城得知消息的危险,对王兄你野心的成就,也就大大不利。」
看齐昊这副傲视一切的模样,齐冀心中的怒火难消,现在可是他有求于他!虽然他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但决定权在他,而非他这贱女人所生的狗儿子,他要撕了他这张狂傲的脸。
「要我不多考虑些时日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你的诚意。」
「此话怎讲?」
齐冀跨开他因生活优渥、缺乏劳动而显得有些肥短的右腿,向下比了比。
「爬过去。」
闻言,齐昊微瞇双眼,迸射出阴冷的眸光。
被这幺一瞪有些惧怕的齐冀,忍住惧意,执拗地想享受这难得的优越感。
「你应该知道,若是你使诈伤了秦飞轩,到时除非将我命除,否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齐昊咬牙切齿地道。
好不容易逮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说什幺也不能放弃。
「怎幺?我说的你没听到是吗?爬过去!」
没再多作挣扎的齐昊,面无表情地撩起衣襬,跪在齐冀前方,真的开始爬过他的胯下。
满屋子只充满着齐冀张狂的笑声,缭绕许久……

第九章

边防重地的幽州城,近日以来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紧张情势,由日渐频繁的操练显示战事已近;上至将领,下至小兵,个个莫不严阵以待。
幽州守将李云彪乃齐冀手下第一心腹,今日突然收到皇帝亲笔密函,直言早已详知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为免伤及无辜老百姓,宅心仁厚的皇上特许他在铸成大错前,给予将功折罪的机会,要他直取日前集结在边界附近的突厥大兵。此事若成,更少不了加官封爵的赏赐,并妥善照顾他近日被接至京城、居住于豪宅的家人们。
什幺!?皇上竟拿他的家人威胁他?而他竟不知他的家人们已被接至京里!不可能,他前些日子才托人安顿他们,只不过派丢的人尚未捎来回音。
现在身分为一介密使的丁梵仁,以他老实的外貌给予忠告,循循善诱,说服力十成十。
「李大人,这是您爱妾的亲笔信函,请过目。」
正想在战事大起前找个隐密的地方安定好家人,想不到自以为行事隐密的他们还是曝了光,慢了一步。
真的是他的爱妾所写的!她在信中言明,她相当喜爱目前居住的大院,而待在京城里又适合她偏好热闹的习性。
她真的和他的儿子们一同被接至京里,住在天子脚下!这突来的震惊教李云彪脸色大变。
「要让他们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想必李大人应该知道怎幺做才对。而且,皇上早已派人探明突厥底细,想一举攻破他们,给予短期内无法再战的迎头痛击,实非难事。」
李云彪早已耳闻齐冀的心思教人捉摸不定,他一心直想掌握大权,一统天下,而他就是贪图他给予的丰厚赏赐才愿效忠于他。想不到如今局势陡变,情势强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深谙个中道理的他,心念已定。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早已料中的丁梵仁,假意恭谨地开口:「请李大人听听下官能一举攻下突厥的想法。」
***
在一望无根的大平原上,伫立着一大群人马,个个表情严肃。迎面吹拂而来的微风带来舒适的凉意,却无人有心享受。
艳阳下,有一狠狈不堪的纤弱身影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由两旁高人的男子粗暴地揪下囚车。
齐昊没有发现自己正紧握着双拳,而深陷手心的指甲已刺破肌肤,血一滴滴地滴落黄土。
「他还活着吗?」
「当然,你可以前去查看,只要你先交出手中的军符。」
「我单独一人身处你的大军中,你还在害怕什幺?」齐昊压下极度的狂怒,不断地告诉自己,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齐昊,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你这只爱男人的变态,古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美谈,而你却是只爱男人不爱名利的变态,哈哈哈!」侮辱他能带给他优越的快感。
当他仍在狂笑中,齐昊已跃过手持兵刃的士兵们,击倒守在秦飞轩两侧的男子,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回来了,他终于又回到他的怀抱中了,终于!
兀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的齐昊,对向他直落而下的大刀恍若末见。
「住手!」笑得差点忘了注意局势演变的齐冀赶紧出声制止。齐昊的兵符若到不了手,一切又有何用!
「快交出兵符来,否则休怪我无情。」握有权势的人说话自然也就大声,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齐昊探向秦飞轩的鼻息,气若游丝。
为求拖延时间,也为聊慰长久以来的思念,更为了救心上人,齐昊吻向秦飞轩苍白干涩的唇瓣,哺他一粒极为珍贵的还魂续命丹。对他而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秦飞轩更珍贵的宝物。
他一定会救回他的,一定!
围观的人们一阵惊呼。
大庭广众之下,不合宜的举止上演,做的人坦荡荡,看的人瞠目结舌。在这民风保守的时代,连夫妻恩爱的场景也只能关起门来做,从没见着他人如此坦然为之的众人,一时间皆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两人……不,失去意识的秦飞轩实在无法响应;齐昊愈吻愈激昂,画面也愈来愈不适宜未经成年礼的人们观赏。
他怎能如此毫不在意他人异样的眼光坦然而为!?被礼俗压抑惯的人们,一方面羡慕,一方面又斥责他的不知羞。一名高高在上的五王爷,竟迷恋上不知打哪儿来的男子,迷恋得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定是那名将死的男子用迷术迷惑了他,否则怎幺可能?大太阳底下怎会有此等怪事发生?
众人的心思千回百转,由羡慕转为不赞同,甚而鄙夷,不过这些全传不进从不在乎他人评价的齐昊眼里,他的眼中只有他的挚爱。
「不好了,大事不……耶!」原本焦急的传令兵,在见着人群中正炽烈拥吻的两人时,脚步霎时仅在半空中。
不过他的大喊声却划破了彷佛被下了咒术而静止的空间,众人们开始有了动作,望向来者,等待牠的下文。
「快说,什幺事不好了?」在这一切即将得手的时刻,连齐昊都匍匐在他脚下了,还有什幺事会不如他的意?齐冀斥喝着传令兵,对他这位尊贵的工王爷报告怎可因杂事而失了神!
他忘了自己方才也同样地张口愕视着人群中的两人,失了他身为王者祟高的尊 回魂的传令兵生怕被迁怒,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幽川守将李云彪擅自作主,突然向突厥出兵,令突厥兵败如山倒,大获全胜!」
「什幺!?」别人他还相信,可是曾欠他一命的李云彪是不可能会背叛他的!
「此事当真?」
「是真的。捷报已快传入京,皇上也已下御令,命边防各将皆以李将军之令为先,以资褒扬。」
「什幺,李云彪竟敢背叛我!可恨吶!」
一定是齐昊搞的鬼!
「齐昊!」人呢?
趁着人群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俩身上时,齐昊抱起秦飞轩,悄悄地以他略逊秦飞轩一筹的轻功,以非习武之人所能察觉的速度,快速地闪过人群,骑上在人群外等候的水雩所备好的马匹,扬长而去。
「给我追!」齐冀对着视线内只余一小点的背影下令,恨不得马上取走齐昊的狗命。
***
「昊……」
被抱在齐昊怀中,在马背上飞驰的秦飞轩,像是响应齐昊心底不止歇的呼唤般,困难地启唇。
虽是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但只要是和秦飞轩有关的,齐昊都不可能略过,他听见了!
「轩?轩!」惊喜万分的齐昊,生怕这只是他朝思暮想的幻听,急忙勒住马匹,不忍让马儿的颠簸使他更难受。
齐昊座下的马儿虽是千里良驹,但毕竟只跑了几刻钟的路程而已,很快地便会被后方急起直追的齐冀的兵马赶上;到时纵使齐吴有万夫莫敌的神功,但紧抱着秦飞轩不肯稍放的他又能如何御敌?
说什幺也不忍再让遍体鳞伤的秦飞轩再受一丁点折磨的齐昊,在这毫无遮蔽物的旷野中停下,两匹马三个人显得相当醒目。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水雩急谏。
「水雩,妳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到。」齐昊深情的眼眸连和她说话时也不曾稍离怀中的人,并不时为他轻拭沁出的冷汗。
她原本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连师父为他而死时都未曾落泪,所以她恨他,恨他夺走了师父,更恨从那时起的她,必须依从师令不能伤他,反而得听令于他。
被恨意冲昏理智的她,从没细想师父为何会在临走前留下书信,指明大伙儿全得听齐昊指令,还命他继任新一代「别门」掌门人,直到他不想当为止。而这岂不是表示师父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死期,故师父的死和他无关!
原来她误解了他,他不是无情人,只是他们不懂他,而且师父的死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师父……不,义父年岁已高,也该是在天庭享福的时候了,至少义父是这幺认为的吧!
义父,您为何不先和水雩说一声,不和水雩道别?
别因您不爱道别离就将这些全然舍弃,连让我们见您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让留下的人空拥遗憾,害所有的人将恨意全指向齐昊……这难道是义父给齐昊的试炼?
突升的想法教水雩恍然大悟。早知义父喜好恶作剧,他们竟还猜不透!肯定是义父为了齐昊总是不肯低头喊他一声师父而记恨在心,硬要他接下掌门人之位,教他们师兄妹欺负他这掌门人。
「齐昊,你明知你们走不掉的,还说什幺随后就到!」水雩薄斥。
齐昊挑了挑眉,她不再唤他王爷了?
「那你替我守在他身侧,别让任何人伤到他。」
「好是好,但我们不先走吗?」至少也还要半天的行程,他们才能到达下一个村落,到时才有办法好好地安置秦飞轩,也才能避开追兵,所以不赶快走不行!
但不再说话的齐昊,就像忘了她这个人般,扶正他怀里的秦飞轩,开始以内功为他疗伤。
他不要命了吗?还是只要见着秦飞轩最后一面,他便想和他共赴黄泉?否则在这种毫无安全性可言的地方,他竟放弃任何防备,专心一志地为他疗伤,这样他们俩都会没命的!
水雩急归急,可也不敢阻止他,怕她的动作反会使他们俩送命。看来从不爱人的齐昊一旦爱上,便整个人被爱情所惑地疯了。
亏她还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有可能因情绪失控而丧失理智的一刻,唯有他是万万不可能的无情男,结果如今他却比任何人都还要疯狂。
好!要疯大伙儿一起疯,就算要她陪他们走上人生最后一里,她也愿意!她总算可以去天上问问师父,到底是齐昊那疯子还是她这义女在他心中比较重要?
二师兄……咱们来世再见了。
水雩坚定的眼看着远方逐渐扬起的风沙,毫不畏惧。
***
「喂,你这王八蛋,你到底是谁?」竟能拿着皇上的御旨到处发号施令!他是那幺尊贵的大人物吗?看来一点都不像。
两人穿著深宫内苑中才能见得着的公公服饰,其不晓得他们是打哪儿弄来的。
秦飞扬尚处在大人与小孩问的尴尬年纪,青涩未成熟的体形,加上太阳晒不黑的肌肤,扮来自然至少有三分样。但由项兮玄扮来,却像得教秦飞扬咋舌!
他……不是真男人吗?
瞧瞧他俊美的俏脸,有时他真怀疑他只比大哥小一岁。虽然大哥也是张欺骗世人的娃娃脸,可他一直以为只有大哥是特例。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就不知项兮玄如果知道他在怀疑他的性别,不,是……他的男性象征还在不在时,不知会怎幺整治这小脑袋瓜一刻不得闲的小鬼。
秦飞扬将狐疑搁置心底,不敢开口询问,就怕被痛宰一顿,更怕答案真知他所想的那般。哦!天啊,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时候,可是……
而且那份圣旨是真货还是假货还颇令人怀疑,虽然见到御旨的人都对他们必恭必敬。
他们会不会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不过,只要能救大哥,再大的罪过他也愿意担。
沉闷了好些日子,确实憋坏了好动又聒噪的秦飞扬,若不是事情已渐露曙光,他还真无心开口,他只希望他的努力不会白费。
「你父母没教过你对长辈要敬重吗?」
「别说我父母亲坏话,我父母亲是有教过我,但我只对值得尊重的人尊重。」
「也就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真是难为的秦家二老。」
「闭嘴,我才觉得你父母亲更难为呢!面对你这没有反应的木头,他们一定有很大的无力感。」
「无不无力我是不晓得,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哦……」
「你不用自以为说错话而内疚,更不用同情我,反正我都没差。我有师父,他老人家待我如亲生儿子。」
「嗯。」他怎幺能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就算他当真不在乎,他也会为他的失言而在乎。
「小傻瓜!」那幺久远的事了,现在的他是真的早将心头的芥蒂全部放下,只不过生性少言的他,在外人眼里看来则是一派无情无欲的冷然。
「项兮玄,你说谁是傻瓜!」
「秦飞扬,傻瓜当然不是指你,你是小傻瓜,这可比傻瓜好上千倍呢!」
「项兮玄!」
「好了,别闹了,再闹我们会赶不上的。」
「谁在和你闹?是你……算了!」反正再怎幺说也说不过他。
奇怪他平日难得开开金口,他说了十句他应不到几个字,可是他就是说不赢他,占不了他的便宜,怪哉!
现在正事要紧。
这两人近日来手持皇上御旨,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不曾稍歇。只要事情能成功,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
「我要捉活的!」
总是保命为先,处于众兵将之中的齐冀,不论是何等的战事,他都会先考虑到自身的安全,所以他绝不当先锋;锋芒太露的结果,就会有着如现下被他的人所围住、无法脱逃的齐昊同一下场。
从小这不用多努力便各方面都比他优秀的五弟,总是教他又妒又羡。先皇原本有意让他继承皇位,若非众大臣极力反对,恐怕他这二哥还得向自己的弟弟称臣。这教他情何以堪,尊严往何处摆!
父皇临死前将齐昊由北力调至东方,封给他富饶的东境,却将齐昊不要的丢给他;这贫瘠又战事频传的北方,他必须战战兢兢地才能守住。不公平!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这幺的不公平,所以倒不如由他一统天下!他要向父皇证明,他才是最适合高坐皇位的人选,不是出生年次占优势的大哥,更不是贱人生的小杂种!
都怪母后当年不够狠心,既杀了那贱女人,就该连她的小孩也不放过才是。才会导致这十年后被捡回的小鬼,后来竟比他还受宠!
不公平,不公平!
眼看着滚滚黄沙逐渐将三个人团团围住,三人不动声色也就罢了,连马儿也训练有素地丝毫不受周遭的紧张气氛所影响,也许是牠们的主人太过镇静的缘故吧。
「齐昊,想不到你也会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我非要好好地折磨你,以泄我心头之愤!」
齐冀咒骂许久,却一直得不到被咒骂的人的响应,只见齐昊双眼合上,像是在闭目养神般,他更是怒发冲冠。
「齐昊,有种你就别躲在女人后面,出来!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这狗杂种!」
齐冀骂得流畅,一点也不担心这些话会侮辱先皇,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气急攻心的齐冀又改了方下的命令:「给我杀!」他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剁成肉酱!
「慢着!」
唯一的女声,压制过所有的纷扰,传入众人耳内,奇妙地使所有人听从地停了下来。
「你这没用的孬种,有胆就别躲在士兵们身后,出来和姑娘我较量较量。别说你怕齐昊就算了,竟连我这个弱女子也怕!怕女人这种名声一旦传了出去,我看你以后还能带兵吗?」
齐冀被水雩激怒了。这臭女人竟然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要是不痛宰她一顿,岂不让人笑话!
「我连齐昊都不怕了,还会怕妳这贱女人吗?怎幺可能!」
虽然两侧的人有所劝谏,但齐冀皆听不入耳,当真下马和水雩比试。他轻敌地想:这女人还有几分姿色,打倒她后非得好好地犒赏犒赏自己,然后再交给其它下属们蹂躏,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放话!
水雩力道虽不大,可她以灵巧的身手辅助。
齐冀笑得淫秽的脸在几次过招后慢慢扭曲,吃力感渐渐浮上。想不到这贱女人竟还有两下子!
相互缠斗的两人,其中之一因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疏于练习,理应优于女性的体力,竟先露疲色,狼狈渐显。
生怕面子挂不住的齐冀,再猛力出击将水雩击退数步后,赶忙闪至士兵后大喊:「给我杀,不许留活口!」
被训练得只晓得听令行事的众士兵们,在大脑开始运作前,手脚便已先向三人进攻,只见水雩吃力地抵挡。
突来的一刀划过齐昊的背。
水雩焦急地大喊:「齐昊!」
她攻向前去为他挡下随后的数刀,连妳也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染红轻便的女装,辨认不出它原本的翠绿。
想不到她会和齐昊共赴黄泉。虽说有伴总比没伴好,但她实在不想和齐昊作伴那幺久的时日吶!
二师兄……
「嗯!」咬唇不肯示弱地叫喊出声的水雩被划破右手掌,手掌中的剑也随之掉落,现下她连防卫的武器也没了,
眼看着数十把刀即将落下,水雩一咬牙,趴在齐昊背上,以她的身体护住他们俩,等待着焚心的剧痛断绝她今生残存的性命。

尾声

「师父,你到底行不行啊?为何飞轩至今还未清醒?」
真是句不懂敬老尊贤、尊师重道的话。若在他被自己整了这幺久的份上,他可以勉强不和他计较。
「为师高超的医术你到现在还不信吗?」
就是不怎幺相信才会问你。齐昊在心中咕哝。
飞轩还未回魂,还需仰赖这消失了好一阵子、让他背了好久的黑锅的师父救治,故他没将不信任的话语说出,但脸部的表情 表露出明显的不信任。
「你现在的修行变差啰,怎幺可以轻易将心底的想法显露?这可和以往的你大不相同,虽然我个人比较喜欢现在更有人情味的你。我的好徒儿啊,近来可好?师父想念得紧。」
好你个头!
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齐昊便不再搭理恩师、随他瞎扯,专心一意地照顾秦飞轩。
若一个人的念力能传达到另一人的耳里,秦飞轩恐怕早已被他烦死,早早由喧扰的昏迷中醒来,要他快快闭嘴。
自号「西癫老人」的别门创立人,也就是齐昊他们师兄弟的恩师。据他所言,他活得太久,久到连他自己的名字也遗忘了,故徒儿们也只是唤他师父,没有人知道他名啥叫啥。
前些日子觉得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平淡的他,当腻了他徒儿们的恩师,想出外游玩,但又不想让徒儿们妨碍。
他知道水雩铁定会要求跟随,以保他的安全,而下梵仁也会跟进跟出地帮他安排一切,项兮玄则会因为感念他曾救过他又教导他武功,必会躲在暗处保护他,而钟士桀则会突然冒出来吓他,只有齐昊一人会毫不在乎地任他四处游荡。这薄情的徒儿!
这多幺不自由啊!
突发奇想的他,更想知道徒儿们若失去他这个恩师时,一向不太来往的他们会不会依他的遗令,大家勉为其难地好好相处,培养出像是家人般亲密的情感;因为总有一天他定会先走一步,他可不希望他走后,他的徒儿们变成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才会趁有心人想袭击齐昊时,假装为了救他而失足坠崖,并在此之前交给齐昊一封遗书,强硬地要他不得抗令。
结果他精心的安排,虽然真的让他们师兄弟听从齐昊的命令,却无法增进他们的友情。
反正他也不是抱着多大的期望,他只是一时兴起,好玩而已,不过这回他玩得可过瘾啰!
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那只懂得恨等负面情感的三徒儿,终于懂得爱了。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小徒孙可以抱。
「义父,您想吃什幺?我去张罗。」
也和其它师兄弟一样,自小便没有双亲的水雩,早已将西癫老人当成父亲般奉养,不忘时时嘘寒问暖一番。
又来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出去走走,晨昏定省就够了,时时刻刻一直问他饿不饿、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
这些只会让他大喊救命吶!
「水雩,妳的伤都还没好呢,我如果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不然秦飞轩的弟弟也会煮,虽然不好吃,但能吃就好,为师的我不怎幺挑的。」想当年他云游在外时,所吃的食物能端得土台面的也没几道,饿不死就好。
「喂,老头,嫌难吃你就别吃!」
不明了为何会沦落为厨佣的秦飞扬已有满腹牢骚,更加听不得别人批评他的厨艺。
再怎幺难吃他们也得吃完,否则下回自己煮!
「你怎幺可以对我义父不敬!」
「妳叫老头别叫我小鬼,我就不叫他老头。」秦飞扬说得理所当然。
「叫本来就是小鬼的人小鬼,有什幺不对?」
「那幺叫本来就是老头的人老头,就更没啥不对的了。」这女人真烦,每天都要说一遍。
「别……别再说了,有病人在。」
在气头上的两人,谁也没将西癫老人的话听进去。
「你这臭小鬼,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来啊,谁怕谁!」
正要动手的两人,被两道劲风卷送出去,远远地飞出房间,再也听不见他们喧闹的声音。
西癫老人瞧见飞出去的其中一人被另一道闪身而出的人影所教,另一道则满是怨怼地自行落地。
「哇啊!徒儿呀,想不到数日不见如隔三秋吶,竟能轻轻松松地就驱除两名聒噪之人,你比为师在旁督促时武功更为精进……咦?你是不是故意和师父我作对?」
愈要他练他愈不练,愈不要他练他练得愈劲。
他是明白五徒儿各有各的特色,尤属齐昊的资质最佳,但他以为他除了复仇之外,啥也不热中,原来是骗人的;他只是爱与人作对,他这徒儿龟毛的个性到底像谁?
齐昊回以白眼。
「好好,安静是吧,我走便是。」
西癫老人一边碎碎念一边离开,顺手将门掩上,还给有情人们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
这徒儿真傻,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好好的一个五王爷,因假皇上御旨而犯下滔天大罪。皇上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没将他斩首示众,只贬他为庶民,从此他和皇室再无关联。如此一来,他的恨应已烟消云散了吧?
终于回归宁静了。
齐昊坐回床前矮凳上,以无限柔情瞅视着仍在沉睡中的人儿,手指探向已逐日转回红润的双颊,以极轻的力道来回抚摸着。
「轩,你还要睡多久,师父说你已经没事,应该要醒了,怎幺恁地贪睡?」
这些日子以来,齐昊不分日夜地坐在床边,叨叨念念许多,就像对着醒着的人儿般,毫不担心对方听不听得到、能不能回话,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齐昊在对着秦飞轩说话时,手也不得稍歇地,不断地抚摸着他,和登徒子上下其手不同的,是他的柔抚不带一丝低劣淫秽的情欲,只有快腻死人的温柔。
忆起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那一天,他倒觉得若就这幺和怀中的挚爱一同共赴黄泉路,也是件人生绝无仅有的美事;就算大师兄和二师兄不能及时领军赶到,只要能和飞轩同行,再也不分离,去哪儿都成,他不在乎!
幸好依他指示假宣皇兄御旨调派兵力的两方人马皆及时赶上,兵力相差悬殊的二皇兄只能束手就擒,一切交由皇兄御裁。
对于失去的加官封爵、权势金钱,这些身外之物,他一向都不曾在乎过。原本的他只是名颠沛流离的乞儿,因抢师父钱财被逮,师父看中他的桀骜不驯,一心只想让他服了他老人家,而且非心服口服不成,直到十岁时被父皇寻获,他才有了父亲及其它不承认他的存在的家人。
为了偿还父皇在他十岁后给他的一切东西,他依父皇的遗命,维护了皇儿的江山。
该还的他都还了,现在他谁都不欠。
敢诓他!要他接任他最不想当的掌门人职位,师父真是吃了态心豹子胆!要是救不回完完整整的秦飞轩,他肯定和他没完没了!
「该醒了吧,睡美人,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吵吗?我的生平故事都快讲完了,你若再不醒,我只好再重头说一遍,就怕你有哪段听不清楚,或有所遗忘。」
手指滑过额际,拨开几绺掉落额前的发丝。
「我叫齐昊,从小被丢在乞丐堆里,由乞丐里的一位老先生抚养我长大,可惜他年事过高,在我六岁时便死去,我那时年纪太小,连恩人的名字也记不得。后来我为了生活开始学会去偷东西、钱或一些吃的,可惜偷没几次,还未熟练,便被师父逮着,硬是要我拜他为师,尊称他一声师父。年幼的我不敌,只好屈从,从此认老妖怪做师父。」
「嗯……」
「那老妖怪说他看我资质好才肯教我,其实他只是喜欢整人罢了,尤其是整我;害得我每天拼死拼活地、不让他发现地偷偷的练,总有一天要换他对我臣服。」
「嗯……」
「所以……咦?飞轩,你醒了!哈!你醒了!」
齐昊高兴得毫无平日冷酷形象地手舞足蹈,想将秦飞轩抱起,又恐伤了他,只好边叫边笑,像是疯了般。
「嗯……」
飞轩好似想说什幺?
齐昊带着咧开至耳边的笑,欣喜若狂地俯身倾听。
秦飞轩无力地低喃。
「轩,你说什幺?我听不见,再说一遍。」
他困难地再次重复。
「再说一遍。」听不真切的齐昊,将整个耳朵贴近秦飞轩的唇,只想听清楚地想说什幺。
不管是什幺,不管他想要什幺,他都一定替他办到!
虚弱的声音终于清清楚楚地传进齐昊的耳内。
「你好吵喔!」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耳畔日夜不分的聒噪声,秦飞轩决定亲自开口要他闭嘴,并狠狠地、限用力地咬他一大口,以示他被吵得心烦的怒气。
秦飞轩张口咬住近在咫尺的耳朵,用尽他现有的力气,留下明显的齿印。
「啊,好痛!」
不明白秦飞轩为何咬他,也不将他嫌他吵一事往心里搁,齐昊难掩狂喜地大笑、狂笑,将所有人皆引来他们身边。
想图个清静的秦飞轩只能无奈地任见他清醒的人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全像疯了似的。
他睡了很久吗?
不然怎幺所有的人事物全和他最后拥有的记忆不同?
秦飞轩倚在仍止不住狂笑、胸膛剧烈起伏不已的齐昊怀里,挣不开也懒得挣开的他,被其它人的喜悦感染,带着笑意地想着——
没关系,等他们笑够,他可以问个清楚,反正有的是时间。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