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01

如雪: 俏皮王妃酷王爷 外篇 1-20

外篇

一、 童言无忌

春寒料峭,黎明前的温度更是冷入骨髓。

默言支着肘,悄悄地试图坐起来。我蜷缩着身子,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冰冷的双足毫不客气地搁到了他的肚子上。

耳边.传来默言低低的笑:“秦秦,我该上早朝了。”

“恩。”我低应一声,贪恋那份温暖,却不肯放开他。

“你这畏冷的毛病、无名也调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怎么就是不好呢?”他爱怜地低语,伸掌轻轻握住我的足,不一会.一股细细的暖流从他掌中传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舒服得直哼哼,更紧地偎向身边那具温热的身体,低低的咕噜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他低声答,替我掖了掖被子:“得走了。”话虽是这么说,身子却没有动,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着我散落在枕上的长发。

“不要,再陪我睡一会,我冷。”我任性的缠住他。

“秦秦……”他轻笑,柔软的唇已印上了我的额,慢慢地沿着鼻梁一路下滑,落到我的唇上,温热的舌尖带着点淡淡的甜腻,热情的在我的齿间留连,徘徊不去。

“别闹。”我含糊地低捂,双手却有着自己的意识,揽上了他的颈把他的头往下拉。

“呵呵。”他愉悦的轻笑,放开我的唇,转而进攻我的耳垂,轻轻的噬咬着,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我敏感的耳廓。

“老公,早。”我懒懒地睁开双眸.对上他清亮黔黑的星眸。

“又叫老公?我很老了吗?”他不满地轻点我的鼻尖,低头恨恨地咬了我一口。

“啊~”我惊呼,身子缩入被中,只露出一颗头,狡猾地看着他笑:“人家不习惯叫相公嘛!我觉得老公很好听诶,难道你喜欢我管别人叫老公?”

“你敢?”他危险地眯起双眸,大手一掀,被子罩住了两个人,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昏暗的光线从棉花的缝隙里透过来.变成暧昧不明的混沌。

“讨厌啦,不是说要早朝?”我微红了脸颊,死命地推着他:“迟了又该笑话你了。”

“让他们等。”他掐着我的腰,满不在乎地答。

“哈……我不敢了……”我扭着身乎大笑着求饶。

“晚了!”他霸道地宣布,密密的吻如雨般撒下,火热的大掌一路向下熟练的挑起了我的欲望。

“老公~~”我娇柔地低唤.陷在他的柔情里,随着他的抚触低低的呻吟,呼吸的节奏很快被他打乱,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秦秦.我爱你。”

极致的欢悦耗掉了我的体力,我虚软的躺在他的臂弯里喘息着,幸福甜蜜的感觉象海浪一般漫卷了我的全身。

他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拥了我一下,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嵌进他的生命。

“我真的要走了,你再睡一会吧。”他不舍地放开我.从容地下地着装。

我轻拥着被子,笑看着他更衣,淡淡地提醒着他:“记得早点回来呀,今天不是要带开朗和开心去雪峰山还愿?”

生他们两兄妹的时候,很是惊险了一把,所以默言病急乱投医,许了愿说只要母子平安,每一年都要去雪峰山进香。我拗不过他,只得随他了。反正,那里的风景艳佳,就当是一次全家人的郊外踏青,也不错啊。

“恩,来不及的话,你们先去,我下了朝直接过去比较快。”他略一沉吟,果断地做了决定。

“又一个人去?去年也是我一个人去的。”我不满地撅着唇抱怨,斜着眼睛睇他。

“对不起,让无尘和无香先陪你去,我会尽快赶来。”他歉然地倾身在我颊上印了一个吻,推开门匆匆在消失在微露的晨曦中。

就不能一天不去?这句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默言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要他翘班,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我一个人说不定还自在些。

吃过早饭,让喜儿套好车,再带上无尘和无香,我们一行人就朝雪峰山进发了。

听说可以出门,骑在无香的脖子上笑的开朗,高兴得楸着他的头发,咯咯直笑。

开心抱着无尘的头,用着柔柔甜甜的嗓子细声细气地微着娇:“无尘叔叔,我要骑大马。”

“我们的开心小郡主想骑马啊?好!叔叔带你。”无尘微笑着把她抱到怀里,翻身上了马背,单手控缰,轻夹马腹,领先出发了。

“无香叔叔,我要跑第一!”开朗看着绝尘而去的无尘,焦急地猛敲无香的头。

“哈哈,有志气!男子汉怎么可以输给妹妹?咱们追!”无香仰头哈哈大笑,掠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喂!别跑那么快,天气这么冷,仔细吹了风着凉了!”喜儿掀开车帘,气急败坏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吼。

他们早去得远了,哪有可能听到?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对赶车的阿福道:“别管他们了,咱们也出发吧。”

雪峰山脚下,一红一白两匹骏马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啃着刚刚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嫩草。

我微笑,留下阿福在山脚,带了喜儿提着篮子慢慢地拾阶而上。

两旁涌动着山风,飘浮在身边,强劲的山风舞动着我的衣袂,给人一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

唉!要是默言也在,两个人携手同游,共赏美景,该有多好?

他真是讨厌!这么多年了,虽然脾气改了不少,但是那冷漠的气质还是难以改变,至于浪漫,更是与他无缘。

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除了我的生日,那些结婚记念日,情人节……他一个也记不住。婚前还好,曲起手指算一下,总算是送过我几件衣服和首饰。结婚之后,干脆就是一毛不拔了!

我要是抱怨得多了,他就会抱住我傻笑着蒙混过关:“你喜欢什么,自己去帐上支银子买啊!衣服看中哪一种款式,交待下去,织锦阁会帮你做。”

织锦阁,织锦阁!在他的眼里,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那个织锦阁会做衣服!再说了,人家哪里是要衣服和东西?我要的是他的心意,他根本就不了解!

失望的次数多了,我也懒得跟他争——明知争论无效,何必白费功夫?反正每次说到来气,他会的就只有那一百零一招。

虽然我很喜欢他的吻,可是,它毕竟不是万试万灵的灵丹妙药,能包治百病的!他不能用它糊弄我一辈子吧?

“妈咪~!”开心骄傲地朝我扑了过来,圆圆的脸上涌着快乐的红晕:“心心得了第一名哦!”

“是吗?心心好厉害!“我蹲下身子,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辫,伸手抱她入怀。

“心心乱讲!”开朗叉着腰站在巨大的香炉上,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气急败坏地瞪她:“明明就是我第一!”

“妈咪,哥哥坏!心心第一,不信你问无尘叔叔!”开心急得涨红了小脸,扭着身子从我怀里逃离,左右张望着寻她的支持者。

“她赖皮!”开朗不屑地撇着嘴角,伸指刮着脸蛋 “本来我第一,结果她居然哭给我看!无香叔叔说我是哥哥,要让着她,我才停下来等她。”

“哈哈,我知道了,阿朗和心心是同时到达的,所以应该是并列第一,对不对?”我哈哈笑,走过去,作势要把他抱下来:“上面危险,别站在那里玩。”

“哥哥下来,掉下去,皮股会痛痛。”开心没找到无尘,走过来牵着我的衣角,仰着头望着开朗。

“哼!我才不怕,云涛叔叔说我的轻功有点根底了。”开朗挣脱我的手,得意地绕着炉子边边跑了起来:“不信,我跑给你们看!”

“啊!”刚说完这句话,他脚下一滑,尖叫一声,一个刻栽葱,从香炉上掉了下来。

“阿朗!”我惊呼一声,抢过去接他已是不及。

一条黑影从大殿里飞奔而出,唰地一声,一条青色的布帛宛如一务巨龙朝开朗下坠的身子卷了过去。无香随手一带,阿朗小小的身子已腾空而起,直直地跌到他的怀里。

“无香叔叔,真好玩,心心也要玩!”看得呆了的开心,尚不知危险,以为又是什么新的游戏,拍着手欢呼着朝无香跑了过去。

“对不起,小雪,让你受惊了。”无香一脸恍色,解开缠在开朗腰间的腰带,抱着他向我走来。

“阿朗,你没事吧?”我惊魂甫定,急急地跑过去,从无香手里接过开朗,慌乱地四下里摸萦起来:“没摔到吧?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开朗咧唇一笑,不以为意:“这个一点也不高,上次我在梅花桩上也差点掉下来,那个才……”

“阿朗,你爹地让你上梅花桩了?”我脸一沉,话虽然是问开朗,眼睛却是看着无香。

好个君默言!明明答应了我,不那么早让他练武功!居然瞒着我背后搞鬼!开朗才三岁呢!练什么练?神经病!

“呃,静慧师太已经在等你了,快进去吧。”无香擦了擦鼻子,不自在地避开我的视线,蹲下去把开心抱在手上:“心心也要玩啊?好啊,叔叔带你去拜拜,好不好?”

“好啊!”开心雀跃地抱住他的脖子:“我要比哥哥先进去!”

“好!”无香抱着她,噌地一下消失在了大殿上。

“无香,你别转移话题!”我生气地跺足,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妈味,你生气了?”开朗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噘着红红的小嘴,没头没脸地朝我颊上吻下来软软地撒着娇:“阿朗给你亲亲,妈咪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按住他的头,笑骂:“又是云涛叔叔教你的?他那人只会使坏,你别学他!”

傅云涛真是个祸害,看看好好的小孩子让他教成什么样了?

“才不是。”开朗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的得意。

“不是?那是谁教的?”我抱着他拾阶而上,一边逗他说话。

“爹地啊,每次妈咪一生气,爹地一亲亲,妈咪就不说话了。”开朗好认真地公布答案。

“阿朗……”我张口结舌地望着一脸纯真的开朗,轰地一下,火辣辣地烧起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讨厌!都怪默言啦!每次人家生气,都只会亲!现在好了,开朗学样了吧?

二、暗香盈袖

静慧师太静静地站在殿前等候,看到开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迎上去从我怀里接过他,亲了又亲:“小世子长这么大了?真是俊啊!”

我站在一旁抿唇微笑——谁说出家人色即是空的?看到长得漂亮的小鬼,还不是一样被迷得神魂颠倒?

开朗扭着身体,象蛇一样从静慧师太身上滑下来,跑到大殿上摸摸这个,又瞧瞧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哥哥,躲猫猫。”开心伸着胖胖的小手,也从无香身上挣脱下来。两兄妹在一堆泥菩萨之间跑来跑去,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无尘呢?”我拈了一柱香点燃,随口问了无香一声。

真是奇怪,从上山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呢,娘娘庙总共才这么点大的地方,他能跑到都里去?

“哦,他闲着没事,四处瞧瞧。”无香淡淡地答了一句。

我狐疑地瞄了一眼空旷的大殿——四处瞧瞧?他的意思,不会是要把其他进香的客人全赶跑吧?

“无香叔叔,来。”开心悄悄地溜过来,拉了拉无香的衣角示意他弯下身子。

无香弯下腰,听她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咧开唇笑了。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迅速闪身消失不见。

我倒!这一大一小合起伙来耍开朗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懒得管他们,行了礼,添了香油,站到大殿门口瞧了一下——那条曲折的山道上寂静无人,默言那讨厌鬼,还说会早点到,居然到现在都没来!

算了,我去瞧那几树梅花去。

穿过大殿,走上回廊,再从天井过去,就看到那张通往后山的月洞门了。从青石围墙外伸进的梅枝上缀了几朵半开的红梅,开得正艳,淡淡的幽香顺着山风飘过来,沁人心脾。

“你跟我说没用,还是快点走吧 ”无尘的声音里夹着无奈:“反正你是不能进殿的。”

倒,无尘这小子果然在这里赶人。

这些人真是!以为当了一个王爷就了不起了啊?这娘娘庙又不是君家的,凭什么不让别人来进香?

“哈!让我抓到了吧!”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忽地一下跳出去,大叫一声。

“小雪,你来了?”无尘匆匆迎了上来,高大的身材挡住我的视线:“王爷来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没,他还早呢。”我推开他,往前跨了一步:“里面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梅树下,站了一个身材纤细的青年女子。她一双翦水双眸,乌黑的长发垂了两硌在肩侧,脑后挽着时下流行的发式,头上插了枝金步摇,缀着几朵嫩黄的花钿。月白的夹袄上用银线锈着一枚残梗的荷花,下面搭配了一条银蓝的棉褶裙。

奇怪的是,她的年龄应该也不小,却是做未婚女子的打扮。她一看就是那神温婉娴淑,小鸟依人的类型,见到我过来,一声不吭,慌乱地转过身子面对着悬崖。

从她的衣着来看,应该也算是出身富贵之家,不知为什么没嫁人?而且胆子也忒小了点。

啧,准是让无尘的块头吓坏了。

“咦,你也是来进香的吗?”我狠狠瞪了无尘一眼,按下心中的困感,换上一脸温和的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恩,”她垂下头,见到我靠过去,她紧张地退了两步,双手死死地捏着衣角,雪白的粉颈羞得通红。

“这里的梅花开得真好呢。”我瞧她差不多已退到悬崖边上,再退可就要掉下去了,只得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她微笑。

“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转过身子,朝我露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声音低柔婉转,引人暇思。

啧,原来她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雅人呢!

她愉愉溜了我一眼,对上的我的视线,急急又垂下眼帘,红晕一直染到了脖子下面。

“原来你是为了梅花才上山来的呢,真是好雅兴啊!”我拍掌而笑,朝她吐了吐舌头:“我是来还愿的,既俗气又无聊透了吧?”

她接唇轻笑,瞥到一脸沉肃的无尘,忽然收起笑容,尴尬地掉过头去瞧那些梅花。

“无尘,我跟这位姑娘再聊几句就进去了。”我暗暗皱眉,随口打发无尘:“你就别杵在这里了,去帮无香吧,他一个人搞不定那两个小鬼。”

“小雪,”无尘却不肯动,固执地站在墙边:“心心他们有无香照顾,我还是跟着你好了。这里风大,我劝你还是早点进去吧,要是不小心着了凉了,王爷又该生气了。”

嗟!一个个拿默言来压我啊?我才不怕呢!

“我叫苏秦,”我不理无尘的催促,选了一棵梅树,悠闲地靠了上去,跟她闲话家常:“你叫什么名宇?”

“奴家,李,李秀荷。”她咬了咬唇,瞧了我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做了自我介绍,一句话讲得七零八落不说,脸红得跟这满树的红梅有得比了。

啧!我又不是男人,说一下自己的闺名,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秀荷?这名字跟你的人一样,真是雅致。”我微笑着瞧了她一眼:“难怪你的衣服上绣着荷花呢。”

“大人取笑了,奴家哪比过夫人的雍容典雅,风致妍然?”秀荷抬起眸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垂下头,脸上掠过一抹极浅的笑痕。

“雍容典雅,风致妍然?”我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姑娘说笑了,这几个字放到我身上,岂不是糟蹋了?”

“秦秦,”默言带着笑的声音夹在风里远远的传了过来:“不乖乖在殿里等我,又跑到后山玩了吧?”

嗟!他自己来迟了不说,倒先怪起我来了?

想虽是这么想,我还是抑制不住欢喜地站直了身体,转身匆匆迎了上去,一边朝李秀荷笑了笑:“你别怕,来的是我相公。”

话音没落,默言颀长的身子已出现在了月洞门边。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倾身便在我颊边印了一个吻:“秦秦,什么事那么高兴?老远就听到你在笑……”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倏地转为黯沉,冷冷地望着李秀荷,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吞掉一样,吓得她机灵灵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把纤细的身子拼命往树后面藏。

“讨厌!一上来就吓人!”我羞窘地愉瞥了秀荷一眼,噘着唇低声抱怨:“干嘛?想吃人啊?这娘娘庙是你家的吗?真是的!还不许别人来了?”

“无尘。”默言肃着容,冰冷的目光越过秀荷,望向手足无措的无尘。

“……”无尘垂着手,连大气也不敢吭。

“没事你凶他做什么?”我偷偷地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牵了他到秀荷面前:“来,我刚议识的朋友,叫李秀荷,长得很有灵气吧?”

秀荷脸色惨白,见到我们过去,弯身慌慌张张地福了一礼,一颗头勾得低低的,一副恨不能钻到地下去的表情。

“人家跟你行礼了呢。”我狠狠地瞪着他——你要是敢再摆出冰块脸吓人,我跟你没完!

“哼。”默言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一点,轻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秀荷,你别理他。他就是长得吓人,其实心地蛮好的。”我想挣脱他的手,去安慰那个被他吓得几乎连站都快站不稳的人。

“秦秦,”默言紧紧地箍住我的腰,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里面带:“我们进去吧,静慧师太都准备妥当了,再聊下去,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本来想邀她一起,但是,看到秀荷那副好像随时要晕过去的表情,我终于还是放弃了——她胆子那么小,我何必折磨她?

“下次有机会再聊。”我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几乎是双脚离地,被默言提进了大殿。

我脚一落地,立刻生气地大叫:“你发什么神经?”

“爹地,爹地!”开朗和开心人还没到,尖锐地大叫声已先从殿外传了进来。

我寻声望去,不由得笑了。

那两兄妹不知在哪里钻得一头一脸的灰尘,被汗水一浸,变成了两张大花脸。现在一左一右,分别骑在无香的肩膀上,每人捉住他一只耳朵,把个无香大酷哥搞得狠狈万分,满头大汗。

“又淘气了?快下来!”我掏出手帕迎上去,替那两只皮猴子擦了擦满脸的灰尘,刚要接过开心,默言已从身后大踏步地走了上来,大掌一伸那两只已到了他的手上。

“爹地,我跟哥哥玩强盗捉官兵。”开心噘着唇附到默言耳边说悄悄话。

“笨蛋!是官乓捉强盗啦!”开朗不屑地横了她一眼。

“是哦,笨蛋哥哥老是输!”开心笑眯眯地搂住默言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宣布战果。

“嗟!她让无香叔叔帮她!”开朗气呼呼地瞪她,很不服气。

“我才没有让他帮我!“开心装无辜。

“你有!明明就有!”开朗很固执,转过头向无香求证:“是不是?无香叔叔?”

无香聪明地不说话,抿着唇微笑,做他的好好先生,两面不得罪。

“那是因为我可爱。”开心好臭屁。

“才怪!那叫赖皮!”开朗哇哇叫着让我评理:“妈味,妹妹不讲理!”

“哈哈哈!”我很没良心地哈哈乱笑。

开朗委屈地抿着唇,大大的眼睛里开始有泪雾凝聚。

“你是男孩,又是哥哥,让妹妹一点应该的。”默言皱眉,淡淡地下了结论。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让她?我不要当哥哥!”开朗不开心了,噘着嘴生闷气。

一听开朗不肯当哥哥,开心着急了,大声申明:“我也不要当哥哥!”

“噗!”我失笑,爱恰地轻拧她的鼻尖,逗她:“当哥哥很威风,为什么不当?”

“才怪,当娘子才威风。”开朗轻蔑地纠正我的错误。

“为什么?”我和默言对视一眼,齐声问。

“每次都是妈咪生气,爹地讨好妈咪。”开心很认真地点头,大声地宣布她的志向:“爹的一点也不威风,我要当娘子!”

啊咧咧!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一天到晚不做别的,尽生气了!

“噗!”无香和无尘笑出声,触到默言严厉的目光,急忙低头憋笑。

师太想笑,为了怕我难堪,忍得很辛苦。

我又惊又气又窘,僵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了。

“胡说!”默言小心翼翼地斜觑了我一眼,板着脸训了他们一句:“因为爹地是哥哥,所以让着妈咪,她哪有常常生气?”

“所以,哥哥不好!”开朗下结论。

“娘子好!”开心不忘夸她的志向。

“哈哈哈!”大家终于忍不住,集体爆笑。

我涨红了脸,掉头,气冲冲地下山。

“秦秦,你别生气了…”

三、 心绪纷纷

“默言,我是不是常常跟你发脾气?”忍了N次之后,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走过去,啪地一下合上他正在看的书,好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啊,怎么,还在为白天开心说的话生气呢?”默言失笑,抽出被我压在手下的书,慢条斯理的又看了起来。

“喂!我跟你说真的!”我跳过去,抢走他的书,叉着腰瞪他。

“要我说真话?”他挑眉,含笑睇着我。

“当然!”我迫不及待地瞧着他。

“恩,刚成亲那会还好”,他皱眉,侧着头,把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得出结论:“景近好象变坏了,动不动生气,有时真的不知道你气什么?”

我一阵气馁,闷闷地缩回自己的位置。

猪头!我生气是因为他根本就不重视我的感受!就只记得那帮子兄弟还有那一大堆推永远也忙不完的生意!加上朝庭的事情,能分给我们母子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其实事业心谁都有,我并不反对他那股子拼劲——毕竟,他手底下要养活那么一大帮子人,不拼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主张公私要分明。最起码,应该合理的分配时间,不要把公事带到家里来,占用了私人的时间。

他这样做,等于是剥夺了我们母子的权力。

现在开朗和开心跟着逆天十八骑的时间比跟他相处的时间多得多。长此下去,对他们的身心成长其实是极为不利的。

为什么明知道会辛苦,我坚持不肯请奶娘,要自己带?就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跟妈妈相处的时间太少,造成了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我才不希望开心和开朗重蹈我的覆辙。

我希望他们的童年快乐而充满了温馨,难道这也错了?

默言显然不理解我的做法。他总是笑我自讨苦吃,笑完之后,他依然扮演着严父的角色,不肯做一个慈爱的爸爸。

“默言,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捧着头,情绪陷入低谷。

“傻瓜!”默言轻笑,伸臂把我接到怀里,揉着我的发:“开心才几岁?她说的话,你也计较?”

“可是,童言无忌。她说的话无心,所以最真实。”我趴在他的肩上,闷闷不乐。

“只要我喜欢,谁管得着?”他宠爱地拥紧了我,伸掌暖着我的手。

“默言,你会不会后悔娶了我?”我把头藏在他的胸前,忽然好想哭。

脑子里莫明其妙就闪现了白天见过的那个李秀荷——假如是她的话,肯定会是一个温婉娴淑的好妻子吧?她那种小鸟依人的个性,才是每个古代男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妻子吧?

“后悔好象来不及了吧?”默言伸指抬起我的下巴,瞅着我戏谑地笑:“要不,我再娶个回来?”

“你敢!”我心中一凉,话才出口,声音就哽咽了——还说一辈子对我好,这么快就厌倦了?

“秦秦?”他吓了一跳,慌慌地捧起我的脸在灯下细瞧:“这不是说着玩呢,你当真了?”

“骗人!你想享齐人之福?哼!门都没有。”我用力戳着他的胸,态度很强硬,可是眼眶却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惊讶地望着我红了的眼圈,心疼地拥着我,细细地吻着我的眉眼,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该乱开玩笑,害你伤心了。”

“才怪!明明就是厌倦我了!”我越说越伤心,挣扎着抗拒着他,好象那些玩笑突然变成了事实,心里空落落的,似被人挖走了一块,随口乱嚷:“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喜欢那种温婉柔顺的女人!就象,就象白天见过的那个李秀荷!”

“秦秦!”默言的声音忽然严厉了起来,他紧紧地握住我的臂,力气大到几乎把我的骨头捏碎:“别瞎说!”

结婚四年,他还是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一下子懵住了,张大了嘴巴,愕然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伸掌抹了一把脸,试图对我微笑示好,露出来的却是苦笑。

“你,你骂我?”我怔怔地看着他,既委屈又心酸,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出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他一脸懊恼,伸手想揽我入怀,却被我侧身躲过。

“我没误会,你就是骂我。“我忽然冷静了下来,淡淡地看着他:“为了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

“我没有骂你,只是声音大了一点,”他无奈地望着我,试图解释:“而且,我发脾气也不是为了秀荷,是气你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是吗?”我狐疑地看着他,心直沉入谷底——他刚刚说秀荷,他的语气很亲昵,态度很自然,他自己却没注意到。

他这个人也不知是天生的冷僻,还是后天的孤傲,如果不是长时间的相处,根本不可能把一个女人的名字叫得那么顺口。

晓筠与我相交多年,他到现在都是喊她姓莫的女人,从来没有直呼其名过;还有梦影,未嫁前,他一直称端木郡主;还有晚月,她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吧?他也只肯称她赵家小丫头。

他这一声秀荷,把我的心都叫凉了,白天没有细思的疑点纷纷往脑海里钻——无尘为什么拼命挡着她进庙?默言看到她时,为什么态度如此冷淡?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冷厉?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秀荷看到我时,那目光中是颇有几分试探的成份的。我只是,被她羞怯的态度蒙骗了。

默言出现时,她为什么那么害怕?如果说她怕陌生人,那为什么在无尘面前又表现得很得体大方?她甚至还跟无尘起了争执。

而无尘,无尘的态度也很奇怪——他单钝质朴的个性,不是个会仗势欺人的主。他在面对默言的不满时,噤若寒蝉的表情也很僵硬……

“恩,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他伸手把呆怔的我拥进怀里,紧紧地按在胸前。

我默然不语,心中已是巨浪涛天。

是我多心了吗?他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吧?四年来,默言对我的好,又岂是一句两句话说得完的?他只差没把我捧在手心里了——我不应该怀疑他。

或许,是我听错了?

“默言,那个李秀荷,你以前认识吗?”我退后一步,仔细地盯视着他,摒住呼吸,慢慢地问他一遍。

“谁?”默言微微一怔,剑眉一蹙,不悦地睨了我一眼:“庙里遇到的那个女人?我怎么会议识她?荒谬!”

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认识了好久。”我惶惶地看着他。

“干么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不耐地坐回椅子,拾起书继续看,很明显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很奇怪的,我突然觉得他与她之间流动的那种氛围很自然,很微妙——象是那种通过长期相处后固定了的夫妻模式。她,好象习惯于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习惯于在他的气势下低头,沉默和退缩。而他,习惯于发号施令,习惯于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摇了摇头,我摇掉这突然钻进脑子的奇思怪想——怎么可能?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默言那对陌生人生硬冷肃的态度也不是第一次吓到人。更何况,她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我怎么可能要求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子,都象我一样,见到陌生男人还能从容不迫,落落大方?

我极力说服自己相信他,心里却似压了一块沉沉的大石头,笑容怎么也挤不出来——猜忌,象一条毒蛇,在我的脑海里肆意地游荡。

“我先去睡了。”我意兴阑姗,把桌面上的书胡乱地推到一旁,站起来住卧室里走。

“你不是睡不热?”默言放下书,从身后追上来,拦腰抱起我,亲昵地抵住我的颊:“怎么可以把老公丢在一边,自己先去睡?”

“放我下来!”我伸手抵住他下压的胸,气恼地低声嚷。

“不放,一辈子都不会放!”他热辣辣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固执而狂热的光芒。

他的唇霸道地覆住我,湿热而需索。望着他温柔而深情的目光,我的头开始昏沉,心跳失序,全身变得虚软无力。

或者,真的是我多心了……

四、 芳心寂寂

君默言辗转难眠。

苏秦和秀荷并肩立在梅树下的画面不停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秀荷,那个温驯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乖乖地默默地躲藏了四年的女人,居然无视他的命令,擅自闯进他的生活!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敢想象,一旦被秦秦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接踵而来的后果将会有多严重?不,他不能冒任何险!他必须在事情没有发生以前,把一切可能危害到他的家庭的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为了眼前这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放弃了多少的梦想,做了多少努力?他怎么能容许其他人的破坏?一想到,因为他一时的巯忽和大意,也许会失掉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他就不寒而栗。

他毫不怀疑,他的秦秦除了拥有一颗世界上最敏锐的心和最聪明的头脑之外,还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今天的危机虽然解除,但是,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出现一次,他不敢保征可以顺利的消除她的疑心。

天知道,当她用那双仿佛看穿他心灵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寻求答案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剧烈?好象随时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她的目光那么清澈,那么纯净,令他狼狈惭愧而又无所遁形。事实的真象几乎要脱口而出——是,几乎!

可是,想到坦白后的后果,他退缩了。他不敢去想她的反应。四年的婚姻,足够他了解她的为人,她的思想,她的固执——她的底限在哪里,他一清二楚。

他与秀荷之间前后长达十年的纠缠,早已说不清道不明,也绝不是与若水之间那么单纯,可以极容易地划清界限,断然地抛在脑后。

秀荷太安静,太顺从。她对他的决定从来都不敢反抗,也没想过要反抗。她用一颗温柔的心,用她柔弱的身体,默默地承受着加诸于她身上的种种不公的命运。她逆来顺受得让他心烦。

她跟了他整整六年。从十六岁开始,她的初夜给了他,她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甚至她的一生也给了他。在她的生命里,他不仅仅是她唯一的男人,更是她的依靠,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默许了她的身份。也,对她的将来做了安排。

他本来以为,她会伴他一生——虽然他对她谈不上什么激烈的感情,也从来没有特别的喜欢过她。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她有责任。

可是,秦秦出现了。

她是那么独特,那么张扬,那么魅力十足。如果秀荷是天上无数的繁星,那么秦秦就是那独一无二的月亮。她光芒四射,让所有的星星黯淡无光。

可是,秦秦是骄傲的。她不允许她的婚姻有半点缺陷,她更不可能让别人分享她的爱情。她断然地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为了全心地呵护她,他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在二者之间,他根本就不用考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月亮——他心中唯一的女神。

然而,这个沉默的秀荷,却有着惊人的固执——她不肯嫁人,她也不肯离开。

她说:“爷,让我默默地看着你。你不要管我,当我不存在,不要逼我嫁人,那样我宁愿死!我只要默默地守着你就行了。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幸福,我就满足了,真的,求你了!”

他无法说服她,也不能强迫她,他更不可能残忍地让她彻底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的要求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简单。她甚至没有哭闹。面对如此卑微的她,他沉默了,默许了她的存在。

不管她在他的心里多微不足道,不管她是不是可有可无。她毕竟曾是他君默言的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说实话,让她嫁人,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他君默言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染指?就算是死,也比嫁人干净!

她不肯嫁,让他在烦恼的同时,也莫名的解脱了,轻松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秀荷远比秦秦能带给他更大的虚荣心。

秦秦追求爱情的绝对完美,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如果背叛了我,我就走!”

她说得那么轻松和果断,教他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暗自气恼——他,在她心里的份量就那么轻?怎么可以毫不犹豫,那么绝决地说放弃?

他和秦秦组织了一个美好而甜蜜的家庭。秀荷远远地守在那座没有男主人的华丽的房子里,平静地过着她的生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船过水无痕的过去了。

然而世界那么小。她与她终究还是相遇了。

面对秦秦平静的睡颜,意识到大厦将倾的危险,他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痛悔之中。

如果早知道他的生命里会遇到她,他但愿在遇到她以前的人生是一片空白。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问心无愧地面对她的一切质疑。

夜,已经很深了,天边挂着稀疏的几颗星星。

今夜,无月。

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掖好被角,披衣下床,悄然没入了沉沉的暗夜之中。

他站在这座名义上是他的宅子,四年来却未曾踏足一步的高墙外徘徊——他,应该进去见她吗?见到她,他要对她说些什么?

她是那么胆小而懦弱,不可能会有预谋的做这种明知道会触恕他的事情。所以,这次的相遇应该是偶然吧?

这些年来,在她的面前,他早已习惯了扮演她的天,这样狠狈地深夜登门,质问她,甚至警告她,是不是显得有些可笑?

一盏橘黄的灯,在暗夜里静静地亮着。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一定还在灯下垂泪,为白天惹怒了他而惧怕伤怀吧?

“吱呀”一声响,紧闭的门扉突然敞开。

“爷……”秀荷挑着一盏纱灯俏立在门边,望着那熟悉的伟岸身影,激动得泪盈于睫。

四年,一千五百多个日夜的思念,早已堆积成山,汇聚成河。

“你,还好吧?”他淡淡地看着她。

秀荷默默地退开身子,热烈的眸光瞬间转为黯然。她望着他,泫然欲泣:“爷,你不打算进来吗?”

君默言略略踟躇,终于跟着那袅袅的身影,迈进了这个“家”门,他环顾一室的清冷,忍不住蹙起了眉毛:“怎么不生个火盆?”

秦秦最怕冷,房里放好几个大盆还会壤嚷着好冷,一边抱怨着没有空调,一边爱娇地窝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入睡。

“爷不在,生多少火都还是冷。”她幽幽地低叹。

“你是在抱怨我吗?”他挑眉,忽然有些后悔太冲动——他走了,秦秦不知道会不会冷醒?如果发现他不见了,会怎么想?

“尝尝吧,我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酒菜。”秀荷笑得飘乎,泪水慢慢地滑下脸颊。

君默言皱眉,这才注意到斗室里酒香四溢,小方桌上,温温地烫着一壶他最爱的玉冰烧。

她竟然早有准备?难道今天的相遇不是偶然?他终究还是高估了她?他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快,面色不由就沉了下去。他冷冷地望着她,语气里已夹了森森的寒意:“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这四年来,秀荷每天都在盼着爷地到来,每天都会为爷准备酒菜。”秀荷微垂眼帘,粉颈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心中一软,默默地把目光重新投向这个曾经伴了他六年,给过他无数欢愉的女人。她是那么娇小,纤细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的萧萦和孤独,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忧郁。

“你,这是何苦?”他摇了摇头,颇不赞同地睨着她。

“不,一点也不苦!”她热烈地看着他,执着酒壶,眸中染上一抹心酸:“爷,四年了,让秀荷再服侍你喝一回酒吧。”

“你喝酒了?”君默言眉尖一挑,注意到她已微熏,纤细的身子开始摇晃。他上前一步,抢了她手中的酒,忍不住轻声责备:“一个女人,深更半夜的,喝什么酒?”

在他和秦秦双宿双飞,甜甜蜜蜜时,秀荷一个人独对孤灯,该是多么的寂寞?

十年来,他首次正视枧她——这个曾经伴他走过年少轻狂岁月的柔弱女子。心里,第一次升起傀疚之情。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应该是任何男人的附属品,她应当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秦秦说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回响。

“秀荷,不要再等了,我不会回来的。”他认真地看着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劝告:“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爷,你让我等你吧。如果连这也不能做,那秀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秀荷凄然地望着他,伤痛欲绝。

“把我忘了吧,不值得的。相信我,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君默言心情沉重,默默地看着灯下憔悴的她——她好象比秦秦小吧?可是,看上去却那么沧桑。

“不,这不可能。”秀荷秀美的颊边挂着晶莹的泪,她合泪凝望着他:“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比爷更好的男人?爷,你是秀荷的天,秀荷爱你啊,你不知道吗?”

“夜深了,你休息吧。”面对她的深情,他的立场变得好尴尬。

“爷,不要走!”秀荷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泪流满腮:“四年了,你就当是怜惜我,可怜我吧!”

“你喝醉了,”君默言抱住她软软下滑的身子,大踏步往卧室走,冷静而淡然地道:“下次别喝这么多了。”

“爷,”她娇媚地看着他,双颊染上羞涩的酡红,轻柔地抚上他的胸,颤着手试图去解他的衣衫:“让秀荷服侍你一回……”

“秀荷!”脑中忽然闪过苏秦的笑容,他心中一跳,似被火烫了般迅速地推开了她,厉声喝叱:“放手!”

“爷,难道传言是真的?”她固执地望着他,柔和的脸上带了丝淡淡的嘲讽。

“什么传言?”他皱眉。

“爷惧内。”她垂眸掩去眼中的光芒,淡淡地回答。

“我走了,你别再乱想了。”君默言一怔,随即凛容,冷冷地补上一句:“以后,别再出现在秦秦的面前,否则,我不会饶你。”

他焦躁地狂奔,心里似有一把无名的火在狂燃——惧内?笑话!他堂堂男子汉,岂会惧怕一个女人?他只是,不想让秦秦伤心!

想到秦秦,想到开心和开朗,他的奔腾狂躁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为了他们,还有什么委屈不能承受?

他笑了,忍不住加快了身形,匆匆地往家里赶。

“爷,你别怪秀荷,是你逼我的!”她咬着牙,忍着羞耻之心,目送他颀长的身影匆匆地没入暗夜之中,哀伤的泪水潸潸而下。

她从没奢望过他会爱她,更不曾想过要独占他。她自知身份低微,也从不曾想过要跟王府里那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去争个高低。

她所盼的不过是他能在闲暇时偶尔分给她的一丝关注,偶尔的一点温情。

她以为,她有那个资格。她跟了他六年,那无数次枕席间的缠绵,那共同走过的漫漫岁月,总应该可以换他偶尔的一次回眸吧?

可是,她错了,错得那么离谱!

他果然很绝,四年了,他竟然真的彻彻底底的消失,完完全全地把她忘记!

她本以为他天生的冷漠。

可是,她又错了!街市偶然的相逢,他对她小心翼翼的呵护,他对她展露温柔的笑容,让她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深情!

于是,她绝望了,她愤怒了。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命!他本来是属于她的!那个女人,她突然出现,什么也没做,凭什么独占他的一切?

她那么狠毒,那么残忍地剥夺掉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快乐,所有的未来,把她推入地狱,而她却活得那么潇洒,那么滋润!这不公平!老天为什么不长眼睛?

眼看青春一日日的消逝,她一天天的变老。不!她没有办法再傻傻地等下去,等着爷回头。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需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爷的心全在她的身上,她拥有显赫的身世,她还替他生了一对儿女。而她毫无胜算,所以,她要找出她的弱点,她必需以弱胜强。

所以,她开始注意那个女人。

苏秦很有名。

她开了一间报社,情报网络遍布风花雪月四个国;她在京里先后成立了八所希望小学;她四处招榄落第的秀才举子做先生;她在全国各地设立了五所防疫所;她还成立了女子俱乐部,把京里那些贵族青年妇女迷得团团转;她异想天开,创建了一个剧团,常常跟着在各州各府巡回演出……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跟她比头脑,比智慧,比口才,比豁达,比经商的手腕。

默默地观察了她很久,她终于知道,她应该从哪里下手。

苏秦太强势了,她活得有声有色,玩得风生水起,她就象天上的太阳,肆意地放射着万丈的光芒。这是她的优点,可也是她致命的缺点。苏秦活得太自我,太骄傲,她永远没有办法只围绕着爷一个人转,为他生,为他死。

可是,苏秦忘了——她的相公是爷!

爷根本就不需要她做这些,爷是一个很傲慢,很强势的男人。他要的是一个温婉的妻子,是一个服贴的妻子,是一个充满柔情的女人。而这,正是苏秦所没有的,也是她最擅长的!

十年来,她整个身心都扑在他的身上,所以,她最懂爷的心思。

瞧,她只不过露了一次面,四年不见踪影的爷,不是马上就来了吗?所以,对付男人,除了要用柔情,还要用心思。

那个女人却不懂,她只会接受,她不知道珍惜。所以,她不配拥有爷的爱!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傻傻地哭泣,默默地守候的小女人。她要为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力!

五、误会冰释

晨曦微露,我置身于一片浓密的竹林里,四周浓雾弥漫,寂静得让人心慌。我顺着曲折的小径前行,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只有无边的雾,陪伴着我。

“默言?”我试探着喊,却只听到空谷的回音。

我开始害怕,忍不住奔跑了起来。身后传来急促的足音,我回头,却是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虎。它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啊!”我冷汗直流,惊叫着坐了起来,发现是南柯一梦。

默言不知去向,我怔怔地抬头望了望沙漏,竟是丑时正。身边的衾被已冷,余温不存——他,什么时候走的?这么晚了,去了哪里?

我疑感地披衣下床,摸着黑往书房走去——难道,出了什么紧急状况,他临时召无尘他们议事?

书房一片冥寂,显然没有人在。

默言呢?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我慌了,心跳得好快,象是要冲出胸腔——出什么事了?这么一声不吭,半夜消失的事情,四年来还是第一次发生。

府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默言,默言!”我惶急地大叫,顾不上点灯,掉转头,赤着足就往门边跑。

“秦秦,出什么事了?”房门吱呀应声而开,默言雅门而入,一把拉住我的手,惊讶地望着我。

“默言,你去哪里了?”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全身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呃,睡不着,起来练了会剑。”他抱起我,走到桌边剔亮了灯,皱着眉,温声责备:“怎么连鞋也不穿就乱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病了怎么办?”

他撒谎。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是玉冰烧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脂粉香。虽然很淡,却固执地萦绕在了鼻端,挥之不去。

“你喝花酒了?”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被我强咽了下去。

不,我不能问。

男人偶尔在外面跟朋友们聚在一起,喝喝酒,本来就很平常。我不该太小气!他瞒着我,就是自知理亏,我何必揭穿他,害他难堪?

可是,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喝酒这件事,还是伤了我的自尊心——难道,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是一个无知的妒妇?

“我以为,”我咬着唇,搂着他的脖子,哽着嗓子低语:“以为你不见了,再也不回来,世上好像只剩我一个人,好可怕……”

刚刚那一瞬,我真的有一种错觉——默言抛弃我了,他不要我了……

“傻瓜!”他低叹,黑眸里闪着复杂而难懂的光芒:“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再说,家里不是还有开心和开朗吗?放心吧,你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

今夜的默言看起来是那么的彷徨,象是陷在迷雾之中,走不出来。

“那怎么一样?”我把头埋入他的胸膛,闷闷地低嚷:“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老公却要伴着我一辈子——这个道理,他懂吗?

“呵呵,”他的胸膛隐隐振动,发出愉悦地轻笑。深深地凝望了我半晌,他猝然低头捕住我的唇,念糊地呢喃:“秦秦,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捧在手里,轻了怕你飞走,重了怕你疼……”

“爱我!你只要爱我就好了!”我紧紧地楸着他的衣衫,热烈地纠缠着他,急切地回应着他的吻——象是要证明什么,又象是要留住什么。

激情以闪电的速度被点燃。我们热烈的纠缠着,流着汗,彼此需索着,追逐着,燃烧着热情,释放着欲望。

我软软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力量,感受着他的存在,那强烈的撞击,是那么有力,那么深入,穿透了我,仿佛直达我的心脏。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满的,随着他快乐地沉沦……

今晚,默言和我好象都有些失控。他爱得那么放肆,那么疯狂。让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赤霞湖,那久远的记忆,那甜蜜的往事,一幕幕地回到脑海。

“默言,我爱你。”我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幸福得有些想哭。

“我知道。“他温柔地亲吻着我的发,黝黑的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对不起。”我偎着他低语——我真傻,默言怎么可能抛弃我?我不应该怀疑他对我的感情。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低笑着抱紧了我:“是不是又闯祸了?说吧,这回是捉弄了谁?还是又带着你的姐妹们惩罚了哪个负心汉,弄到没法收拾了,要我出面?”

“瞎说,我哪有闯祸?”我微笑着贴到他的胸前,倾听他有力的心跳——真好,在他的心里驻着我呢!

“没有?“他轻刮我的鼻子,笑得促狭:“上次是谁被云清追杀,躲到我身后不敢出来?”

“噗!”我笑倒在他的怀里:“大家是熟人,玩玩嘛。我只是好奇巴豆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拿他做了个小试验而已,谁知道他会那么小气?”

“秦秦,开个玩笑可以,别太过火了。“他轻叹一声,无奈又担心地瞅着我:“你这么不烦一切的横冲直撞,我真怕你招惹到不该惹的人,真遇上个不要命的,多危险?”

“不怕,我有你啊。”我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笑得漫不经心——我有分寸的,只杀杀那些达官贵人的锐气,最多江湖上的人不去惹啰。

再说了,反正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默言给我撑着嘛?怕什么?

“是哦,你吃定了我。“他宠爱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笑叹:“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也有我替你挡着,是不是?”

“哎呀,我们是夫妻嘛,何必计较这么多?”这么好用的一个老公,不用白不用,对吧?

“好,算你有理。“他哈哈笑。

误会冰释,我惶恐了一晚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吃过早饭,我按着计划,到南郊的月桂村去为我的第九所希望小学选定校址。

本来晚月是要跟我一起去的,我见她身体不适,面色苍白,就硬把她留在了京里——反正,月桂村离京不远,加上我上次跟着子枫去过一次,也算是路熟了。

月桂村紧靠京城,因为村口有棵高大的千年月桂树而得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常住人口却有很多。加之,它位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上,所以,如果学校建在这里的话,周围四五个村的小孩子都可以就近到这里上学。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校址。

这回我看中了他们的祠堂,可是,有一些思想八古的老顽固还没有想通。这次来,如果他们还不给我明确的答复,那么我决定放弃这个地点。

别小看一所学校,要长期维持下去,开支还是不小的。更何况除了昭王府旁的那家是贵族学校,带着盈利的性质,其余八所是完全免费的。几年下来,我终于学会了精打细算。

校舍不再新建,每次都是找现成的房舍。先生也不再聘用那些举子,按就近原则,找一些落第的秀才。反正教的是些蒙童,实在不必大材小用。教具也不再选用质量最上乘的宣纸,采用普通的毛边纸……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样八所学校算下来,一年节省好几万银子呢!

我的剧院是玩票性质,好玩居多,常常跑来跑去,开销很大,听起来威风,赚得其实不多。加上当初建戏园子花了一笔巨款,现在都还在填那个坑。

报社倒是赚钱,可惜有那五所防疫所拖着,默言又不准我再卖美男图,也只能勉强维持。最讨厌就是君惜玉,明明是个皇上,小气得要死。开口问他要钱,每每要拖几个月才下拨一点可怜的款子。我一生气,就说不指望他,结果他顺杆子住上爬,果然就撒手不管了。

好在老公疼我,答应了替我养着那些学校,让我一偿心愿——没办法,看到那些因为贫困失学的小孩子,我就是不忍心。尤其是生了开心和开朗之后,每次看到小孩,都觉得好可爱。

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孩子,却不能上学,总觉得好难过。结果,每次都忍不住,学校就越开越多,钱也越赔越多。哎!

我在村口下了车,让阿福在村口等,沿着横贯村庄的那条小溪,慢慢地走了进去。

远远的就看到李彬抄着手在祠堂门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如果选址顺利,建校成功的话,他就是这所希望小学的第一任校长兼教员了。

“昭王妃,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他匆匆地迎了上来,前后张望了一下,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嫌坐车闷,在村口下来走走。怎么样,他们答应了?”我瞧他一脸的喜气,已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功了。

“是,托王妃的福,这十里八乡的孩子可有书念了。”他看着我,挂着一脸腼腆加感激的笑容。

“那么,你就找几个人,把祠堂收拾,整理,打扫再翻修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先制办些桌椅用品什么的了。”我微笑着从衲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他:“这些杂事,你就看着安排下去吧。”

“表哥,都收拾好了,请王妃进来喝一杯茶吧 ”从祠堂里袅袅地走出一个身材娉婷的女子,声音娇柔婉转,却有些耳熟。

我疑感地踮起脚跟,定睛一看,不由笑了:“秀荷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就是昭王妃?”她走过来看到我,惊讶得睁圆了眼睛,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云:“昨天,秀荷真是失礼了。”

“怎么,你们认识?”李彬来回看着我们两个,显得有些茫然。

“是啊,昨天在雪峰山的娘娘庙见过一面呢。”我微笑着解答着李彬的疑感,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月桂村虽然紧靠京城,却是个穷乡僻壤。我想不出有哪户人家能养出她这种气质的女子?她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贵气。

别的不说,单看那双纤白细嫩的小手,就是长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才惯出来的。

“那真是巧了,我正愁没有时间送表妹回京呢,不知能否托王妃代在下捎她一程?”李彬接了话头,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怎么会呢?正好一个人回去闷得慌,有人做伴,我求之不得呢。”我浅笑,试探地问:“秀荷姑娘是来探亲的吗?”

“是啊,今天是小犬生日。”李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令郎生日吗?早知道我就给他带样小礼物了。”我微笑,心中释然——原来她是京城来的,这就难怪了。

“不敢当,王妃,请入内奉茶。”

“请。”我主动牵起秀荷的手,与她并肩走入了祠堂。

六、 陷入迷雾

“你多大了?”车子一路疾驰,看着一直保持静默,低头正襟危坐的秀荷,我笑着拉开了话题。

“二十六。”她垂着头,不安地绞着手绢,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作答。

“你,为什么还没嫁人?”虽然明知道失礼,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的疑惑。

她抬起一双如水的瞳眸静静地看着我,脸上青白交错,咬着唇不说话。

“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她没生气,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慌忙摇着手跟她解释:“其实,我也是二十五岁才成亲呢。”

“我知道。”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帘,低低地答。

“嘎?”她知道?知道我没恶意,还是知道我二十五结婚?

“王妃在冰雪城几乎是人尽皆知。”秀荷温婉地笑了笑,轻轻地加了一句:“我很早就听说王妃是个腹有玑珠,胸藏锦锈,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嘿嘿。”被她一夸,我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双颊:“我只是喜欢热闹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其实,大家还少说了一样。”大概与我相处久了,她的态度渐渐变得大方起来,竟开起我的玩笑来:“原来王妃还是个秀雅飘逸的大美人。”

“哎呀,眼前放着你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我哪敢称美?”我急忙摇手,转而艳羡起她来:“我孩子都三岁了,转眼之间就是三十了,都人老珠黄了,有什么看头?哪比得上你们单身自由啊?”

“我倒想有个孩子呢,也少了许多寂寞。”她幽幽一叹,似是有感而发。

咦?她一个未婚的女子,竟然想生孩子?这种思想在现代都算是新新人类,在古代简直就是一朵奇芭了。

看着我惊疑的目光,她凄然一笑,垂下眼眸,淡淡地说:“不怕王妃笑话,秀荷出身青楼,早已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

她的神情,她的气韵,完全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与那种常年过着迎来送往,看人脸色的青楼卖笑女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从她的述说,从她的态度,再从她的年龄,我不难推出一个事实——她,是一个长期被人包养的情妇。

“王妃可是在心里瞧不起我?”秀荷淡淡地笑了:“其实,我早已习愦了别人轻视的目光。”

“秀荷姑娘言重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感,冲她微微一笑:“我个人对于青楼并没有什么偏见,其实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更何况,以我之见,秀荷姑娘应该早已从青楼脱身了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默然不语,心中的疑云似巨浪一般翻滚。

倒不是我对被包养的情妇有什么岐视。问题是,我与她可说萍水相逢,她为什么要交浅言深,把这么私密的事情透露给我?我可不敢自大到以为我的亲和力已达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

“王妃果然聪明慧黠,有一颗玲珑剔透七巧心。“秀荷见话已挑明,倒变得一派坦然了:“事实上,我十六岁初次见客就遇上了爷,蒙他垂怜,替我赎身,至今为止,已有十年了。”

我看着她澄澈明净的双眸,羞涩朦胧的笑靥,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秀荷,深爱着那个包养她的男人,并且,她以他为傲。所以,她一有机会,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倾诉。

她,是一个寂寞的女人。

其实,在古代出现情妇还真是有点奇怪——既然肯花那么大手笔养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她娶回家做小,偏偏要玩什么金屋藏娇的把戏?

她的男人惧内?这个想法刚一闪现,我差点笑喷——敢这么大张旗鼓地长期养着一个女人,何惧之有?

那么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家中老人反对,不得以而为之的老套剧情了。

“所以,你想生一个孩子,来攻破老人家的心防?”我瞧着她,淡淡地微笑。

我心中倒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为了一段也许永远没有结果的爱情坚持十年,恐怕不是任何女人都做得到的吧?更何况,自古男儿多簿幸,那个男人既然十年都没有想出办法说服他的父母,如果不是能力太弱,只怕就是对她兴趣日减了吧?

“十年了,爷早有妻有子了。”秀荷笑得飘忽,眼角隐隐有泪痕闪现:“他,早已把我忘了。”

“秀荷……”,我有些赫然——虽然心中早已猜到,可她这么明白地说了出来,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必同情我,这是我的命。”她抬手,优雅地抹去眼泪。

“那种负心薄幸的男人,忘了也罢!”我低叹着劝慰着她。

“住口!“她突然疾言利色,目中迸出寒光:“不许说爷的坏话,爷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对朋友肝胆相照,为家人鞠躬尽粹,是天底下最有情有义的男人!”

她一直温温柔柔,突然发起脾气,把我吓了一跳,我惊愕地望着她,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原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还真不是乱盖的!爱情就是这么首目!明明那男人摆明了不喜欢她,玩弄她,她还这么死心塌地,我真是服了她了!

她说得他一朵花似的,真有那么好,为什么还背着老婆养情人?在我看来,那个男人他对妻子不忠,对情人不义,对父母不孝,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的确也没有发言权——说不定,那个男人对她是真心的,只是另有苦衷?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默言跟萧若水之间那似是而非的感情,不也是前后纠缠了十几年?要不是我突然冒出来,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说不定,默言早已登基,若水贵为皇后,他们之间生儿育女,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一想到默言这会子也许早就坐拥三千后宫,我心里好一阵别扭。

“对不起,我不该随意批评你的心上人。”我想了想,爽快地跟她道歉。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们之间纠缠了十年的感情,岂是我这个外人一句话就能断言的?我的确是轻率了,难怪她生气。

“是我不对,不该乱发脾气。我知道,王妃只是想安慰我,是秀荷莽撞了。”她红了脸,垂着头怯怯地跟我道歉。

“哈,我们也别争着道歉了。”我忽然觉得事情好诡异,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干嘛为了不相干的男人,跟一个陌生女人生气?奇怪!

“王妃个性爽朗,像个男人一样潇洒,秀荷真的好羡慕。”她怔怔地瞅着我,目光复杂难懂,似羡慕,似妒忌,又似不甘,好象还有些不屑……

我摇了摇头,摇掉这荒谬的想法一一她跟我不熟,干么不甘?干么妒忌?

“秀荷,你的衣服好漂亮,为什么全是荷花?”我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转了话题:“上次看到你的衣服,好象也是绣着荷花的,对吗?”

“是啊,秀荷这名字是爷取的,他最爱荷花,喜它的高洁,出污泥而不染。”秀荷声音轻雅如风,神色温柔如水,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春天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使她整个人泛着淡淡的光晕,看上去真的有如画中人。

荷?默言好像也喜欢荷花。府里的池子里到处栽着,去年夏天,他还特意带着开心,开朗和我,一家人去天雪湖泛舟,赏荷花,听夜雨呢!

我心中怪怪的,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奇怪!她说她的恋爱史,我干嘛吃干醋?神经病!

“所以,从此后,我所有的衣服都绣着荷花,再也不用其他的花色了。”她望着我,羞涩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自豪,也带着些骄傲,还有点,炫耀。

就只因为他喜欢,所以一辈子只穿一种图案?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偏执了?难道爱情的表这方式就只有这一种?被这种人爱上是不是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是吗?”我笑得有些勉强,不想再在荷花上纠缠下去,笑着岔开话题:“你用的什么香料?香气好特别。”

“王妃喜欢吗?”她眼睛一亮,欢喜地望着我,从身上掏出一只白玉,瓷瓶来,揭开盖,凑到我跟前:“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个送你吧。”

呃,我只是随口夸她一下,她就当真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只得接过瓶子,瞧了瞧,它色泽均匀,颜色浅碧,膏质细腻,清香扑鼻,确是脂中上品。

“谢谢了,它有名字吗?在哪里买的?”

“它本来叫碧错,后来我改成泪痕了。”秀荷静静地看着我,声音轻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是我在晨曦未出时,采集荷叶上的露水,添加了荷花花瓣精研而成的。你瞧,早上荷叶上那滚动的露珠,难道不似离人的眼泪吗?”

泪痕?我把玩着手中的香脂,心中沉郁一一明明是香艳的玩意,为何偏偏要取一个如此哀凄的名字?她,是在借此表达心中的怨愤与不甘吗?

“还是叫碧错吧,泪痕太忧郁了。”我笑了笑,随手把它揣进了怀里。

“咭”,她忽然抿唇一笑,若有深意地看着我:“王妃说的话,竟跟爷是一模一样呢。”

“这个‘碧错’不会也是你那个爷取的吧?”我微微蹙眉,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浓厚一一如果这样,这几乎是他们订情的东西,干么送给我?莫明其妙嘛!

“是啊,王妃真聪明。”她掩着唇,含羞地垂下了眼帘。

嗟!一个大男人,成天研究些花花草草的,他烦不烦哪?跟他比起来,还是舞刀弄剑,不苟言笑的默言深得我心。

跟她话不投机,我兴致缺缺,于是车内陷入了沉默。

“王妃,到了。”阿福忽然停下车子,跳下来,弯腰打起了车帘。

秀荷躬着身子,袅袅婷婷地下了车,在一道青砖红瓦的高墙下站定身形,回过头来朝我微笑:“王妃,可否不嫌简陋,容秀荷奉茶招待?”

“不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吧。”我朝她挥了挥手,放下帘子吩咐阿辐:“走吧,王爷该等急了。”

“驾!”阿福清叱一声,车子徐徐启动。拐个弯,已看到一扇米漆的大门,“君府”两个字突然毫无征地撞入眼帘。

我心中突地一跳——是巧合吗?

看着暮色中越来越远的那幢宅院,我感觉走入了迷雾之中……

七、闲话家常

斜阳已坠,暮色四合,正是未寒料峭时,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的凉意,天边已有数颗星子在淡淡地闪烁。

“妈咪~!“开心挣脱喜儿的手,急急地向我扑了过来。

“阿朗,你不想妈咪吗?”我抱着开心软软的身子,笑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中那丝淡淡的惘然被冲得无影无踪。

开朗站在廊下,牵着默言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明明有着渴望,却在强装老成:“想……不想。”

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让我忍俊不禁。

“为什么?阿朗不喜欢妈咪?“我笑着倾身过去,在他颊上响亮地印了一个吻。

“……喜欢!”开朗迟疑地看了默言一眼,见他眼角含笑,这才挺起胸膛大声回答。

讨厌的默言,开朗还这么小,就教他感情内敛,说什么男子汉遇事要沉着冷静,大气沉稳,不可外放。完全抹杀小孩的天性嘛!

我愉愉瞪了默言一眼,他微笑着上前从我怀里接过开心:“心心,妈咪累了,乖,别缠着她,让爹抱你。”

“妈咪,这个是什么?”开心手快,已经从我怀里摸出了秀荷送我的那个白玉瓷瓶,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一个很漂亮的阿姨送给妈咪的礼物哦。”我笑着摸摸她的头,把瓶子收了回来:“这个小孩子不能乱拿,更不可以吃。”

“可是,它好香。”开心噘着唇撒娇:“妈咪,心心也要香香。”

“等心心长大了再用。”默言笑着解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又认识了哪家的大人还是小姐?还送东西,啧!”

“喂!俗话说礼轻情义重,更何况这还是人家亲手制做的呢。”我不满地瞟了他一眼:“总好过某人,什么也不给我买!”

“又来了,你看中什么自己去买就好了啊。”默言摇了摇头,抱着开心往餐厅里走去:“我一个大男人,去买女人的东西,成何体统?”

嗟!男人了不起吗?只是买个东西而已,又不是要他去死,有这么难吗?

算了,懒得跟他争,反正他也听不进去。

“说起来好巧,我今天又遇到那个秀荷了。“我一边替开朗擦着嘴角的油渍,一边跟默言闲聊:“原来她是李彬的表妹,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呢。”

他没吭声,低着头认真的帮开心桃着鱼剌。

“你不记得了?“我放下手帕,帮开朗倒了杯水,接着提醒他:“秀荷就是昨天在娘娘庙里看到的那个女人。李彬记得吧?我之前有跟你提过的,就是我新选的那个校长。”

“恩。”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显然不怎么热衷这个话题。

我低叹一声,瞧他那样,肯定是把这两个人忘掉九屑云外去了。对于不感兴趣的人,默言一贯采用彻底忽视来表示他的漠然。

“下次出城要记得早一点回来,不然就带无香或无尘一起去。”默言终于结束了跟鱼的斗争,抬起头来,眉峰轻蹙,淡淡地看着我:“一个女人家,胆子咋就那么大?又不会武功。”

我没武功怪谁?我没我找他算帐就是好的!他还有脸提!

“这还不都怪你?要你没事教我一两招,就是小气得要命。”我恨恨地瞪着他,郁闷得要死!

居然敢嫌弃我根骨不行?说什么没有练武的天份,索性不学还好一点,学了搞不好坏了他的名声。

靠!就算是事实好了,我是他老婆诶,他讲话要不要这么毒啊?

“行了,都几年的事了,还气呢?”默言失笑,手臂越过桌面,握住我的手:“我不是怕你辛苦吗?武功是要从小练的,你都那么大年纪了,学那个做什么?再说了,你就是学了,也没机会使啊。”

他说得倒是好听,当我真听不出来?他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不就是说我又笨又老?

吼,被他气死!

“得了,你也没少从无名那里掏到好东西,”默言把开心放下,笑着靠了过来,讨好地拢着我的肩:“要不,我让无垢做个暗器给你玩好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带着到处跑。”

倒,暗器不带在身上,放在家里当摆设有屁用啊?他当我三岁小孩,随便就想糊弄过去?

“那要不要专门弄间房子,一天三柱香地把它供起来?”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冷笑。

“我不是怕你一个弄不好,会伤到自己嘛。”他嘿嘿笑。

是哦,我弱智啊?

“阿朗,带妹妹去找喜儿阿姨。”我懒得理他,拿毛巾帮开朗和开心擦了手脸,打发他们走人。

“真生气了?”他凑上来,勾住我的肩,低头就想吻我。

嗟,除了这一招,他没别的了?

“哎!你说都是男人,为啥相差就这么远呢?”我偏头躲过他的袭击,想起秀荷的话,忽然心有戚戚。

“你胡念叨些啥呢?”他微笑着瞧我一眼。

“可惜了这么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容了,偏偏就是一只呆头鹅!”我望着他,捏住他的脸,哀声叹气。

“笑话!放眼全黑雪,你能找出比我更俊逸潇洒的,旷达豪爽的男人吗?”默言不高兴了,冷冷地睇着我。

“瞧瞧,人家又是香,又是荷,又是露的,多么温柔多么深情多么浪漫?”我忍不住摸出玉瓶到他眼前乱晃:“你啊,有人家秀荷的心上人的一半,不,有他十分之一的情趣就好了。”

“秀荷的心上人?”他皱着眉冷觑着我,面色阴沉了下来。

嗟!被我戳中死穴,不吭声了吧?

“是啊,听说他们是在青楼相遇的,一见钟情,不但替她赎身,因为喜欢荷花,还帮她改了名字叫秀荷。一起研制了这个香料,还取名叫碧错。啧!”我无视他的怒气,一脸的哀怨:“你不是也喜欢荷花?怎么就没见你做点什么浪漫的事出来感动感动我?瞧瞧人家,又是对月呤诗,又是迎风洒泪的,唉!”

“哼,她说什么你就信?“默言捏着拳头,冷冷地看着我,神色僵硬。

以为板着脸我就会怕了?嗟!

“这种事还能有假?再说了,出身青楼虽然不是什么丑事,至少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她何必骗我?骗我有什么好处?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你觉得秀荷这个名字好?别告诉我,你想改成苏秀荷?”默言拉长了脸,斜着眼睛瞪我,目光冷厉,眼睛里像是放了冰块,嗖嗖往外冒冷气。

什么苏秀荷?我还苏芙蓉哩!吼!败给他!

我的重点根本就不在于名字好不好?他搞不清状况,乱嚷嚷。

这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根本说不通嘛!

“懒得理你!”我气呼呼地往书房里走。

“秦秦,”默言追上来,一把抱住我的手:“那个叫什么秀荷的女人,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我怔了一下,随即甩开他的手:“怎么?心虚了?怕被别的男人比下去?”

“放眼黑雪,有哪个男人敢与我一较高下?我干嘛要跟……别人比?“默言上前挽住我的腰,俯瞰着我,眼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态倨傲,语气狂妄,可惜后面那一句稍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可是,瞧着他俊逸的面容上少有的焦躁之色,我不禁有些心软,又有些歉疚一一默言本来就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男人,我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噗!”我轻笑,伸手推了他一把:“得了,我也不是要你完全跟他学。说实话,你要真的变成那样,我还不习惯哩!”

“是吧?你也觉得那种娘娘腔的事,不适合我做吧?”默言轻吁一口气,搂着我进了书房:“所以,听我的没错,少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就对了。我不希望我的秦秦变得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啰嗦!”

“是哦,嫌我啰嗦,你自己还不变得四叔八公?”我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顶回去。

“什么四叔八公?胡说八道!”他忍俊不禁,伸指轻掐我的腰。

“哈,不要,好痒!”我大笑着在他怀中挣扎,扭着身子躲避他的魔爪。

“还敢嫌你相公我吗?”他挥舞着手掌感胁我。

“相公~我不敢了……哈……饶了我……”我哈哈大笑着投降,伏在他怀里,累得呼呼直喘。

“秦秦……”他轻舒猿臂,拥住我,低喃着深深地吻住我的唇,吻化了我的心……

“其实呢,秀荷也真可怜,依我看她那个男人也不怎么样。”我静静地偎在默言的怀里,环着他的腰,有感而发:“家里明明有妻有子,偏偏还要在外面会屋藏娇。美其名曰是孝顺父母,其实就是不想负贵任。”

“好端端的干嘛又提她?”默言不悦地睨了我一眼。

“我太幸辐了嘛,所以同情她啊。”我伸手轻抚上他的胸,抬眸默默地凝枧着他的眼睛:“我真的无法想象,十年如一日地等着一个男人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蹙着眉,开始不耐起来。

“其实想想,那个男人的老婆也蛮奇怪哦。老公在外面偷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十年诶,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说她是不是有够白痴?”

默言瞪着我,不吭声。

我反正也不需要他发表意见,所以,勿自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秀荷也是,明知道那个男人假情假意,还在痴痴地等他回头。十年诶,那男的若有心,早娶她回家了。一直不付诸行动,摆明了有问题哦。我要是秀荷,早八百年就离开了。十六岁开始,女人最珍贵,最美丽的一段人生,就这么虚掷在一个浪子的身上,真是不值!”

“最可恨就是那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边都占着不撒手,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摆出一副温柔休贴的多情公子像,演痴情,扮着情圣来骗女人的眼泪!”

“呃,他有那么可恶吗?”默言突然出声,小心地瞟了我一眼:“或许,他有苦衷呢?”

“狗屁!”我火大,手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睁圆了眼睛瞪他:“怎么?还跟那个男人站一条线呢?对哦,那男人也姓君,搞不好你们真认识。”

“你怎么知道他姓君?”默言挑眉:“又是那个女人说的?”

“今天是我送她回家,她住在君府嘛!”我狐疑地瞧着他:“怎么,你真的认识?”

“不认识。”他迅速否认。

“不认识最好,认识也不许跟他学。你要是敢学他,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用力瞪他。

“你,会怎么样?”他倒跟我较起真来了。

“嘿嘿,我会怎么样?”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一笑:“你要不要也养个情人来试试?”

“嘿嘿,不敢。”

“我该你也不敢!”我扑上去,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否则,我掐死你!”

“喂!谋杀亲夫……”

八、 雨打新菏

早晨醒来,感觉格外的清凉,推开窗子一看,外面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那千万条银线,织成一张密密的网,铺天盖地撒下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忧伤了。

池搪里的新荷,伸展着阔大的叶片,顶着纤长的枝梗在风雨中摇曳。我默默地站在岸边,瞧着那晶莹的水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倒真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那个在风雨中默默地看着菏叶,思念着情人的女子,究竟流了多少离人的眼泪?十年的等待,十年的付出,她该是多么忧郁,多么哀伤,多么绝望?

摇了摇头,拂掉涌上心头的忧郁。算了,这世上的痴儿女又岂是她一个?尤其是在这种男权至上,以夫为天的封建社会,这样的戏码怕是每天都在上演吧?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象我一样幸运,能够拥有丈夫全部的爱。

我低低叹息了一声,收拾起心情,慢慢地出了王府,往学校走去。

晚月的身子也不知大好了没有?那丫头是出了名的倔强,我要是不看着她一点,只怕会硬挺着去上课。

想到晚月,又忆起她十三岁初潮的那件糗事,忍不住笑弯了眉毛。

“大嫂,一个人笑得贼兮兮地,在想什么呢?”傅云涛猛然从身后闪了出来,抚着下巴,笑眯眯地睇着我,戏谑地道 “该不是还在回味昨晚上大哥跟你的恩爱吧?”

“呸!你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轻推他一把,没好气地笑骂着他:“昨天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嘿嘿,大嫂,流风轩又来了几个小倌,长得真得很不错哦。”他朝我眨了眨那对桃花眼,笑得贼兮兮:“要不要我瞒着默言,带你去见识一下?”

这家伙,想男女通吃啊?

“咳!”背后传来轻咳。

我掉头,默言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云涛,瞎说什么呢?”

“呵呵,没说什么,开个玩笑,玩笑而己……”云涛摸摸鼻子,狼狈地闪到一边。

“哈哈哈。”看到他吃瘪,我开心得笑弯了腰一一他活该!

“秦秦,你想到哪里去?”默言不理云涛,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我正好没事,不如我陪你?”

“咦?今天是什么日子?昭王爷居然有时间陪我,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假装抬头看天,一脸的受宠若惊。

“尽胡扯!”他挑眉,曲指轻弹我的额。

“奇怪,昨天你不是说今天要去鹿城查帐?”傅云清挑眉疑感地望向默言:“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我正要跟你说”,默言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这事交给你了,省得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闲逛”

“不是吧?”傅云涛哇哇叫:“我只不过跟嫂子开了一个玩笑,你没必要这么狠吧?”

“不想去?”默言斜睇着他,淡淡地道 “那好,青州的牧场……”

“好,我去!”傅云涛急忙一口答应,掉头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哈哈哈,真好玩!”我大笑着上前亲热地搂住默言的臂:“走吧,陪我去看晚月,反正也不远,我们走着去好了。”

“看赵家小丫头,为什么?”默言轻蹙眉峰,携着我的手,两个人并肩走在青石路面上,一边随意地跟我闲聊。

自从结婚之后,我忙着照顾小孩,管理学校……他上朝,打理生意,忙逆天帮的琐事……每天都过得紧张而忙碌。记忆里两个人象这么轻松惬意地走在一起,已经是好遥远的事了。

“是啊,那小妮子病了。”我拖着他的手,淡淡的温馨感溢出来,暖了我的心。

“她今年十七了吧?”默言侧头,细想了一下,才淡淡地问。

“是啊,难得你竟然记得。”

“也差不多可以嫁人了。”

“她倔得很呢,打定了主意要做赵家的儿子,不肯嫁人。”我微笑:“不然,我倒想帮无尘或无香做个媒。”

“不要!千万别把她配给我!给无香还差不多!”无尘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他双手乱摇,急得脸红耳赤。

“无尘,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干么偷听我们讲话?”我讶然地望着他。

“呃,对不起。”无尘尴尬地瞟了默言一眼,身子一晃,象来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他干嘛?来无影去无踪的。”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地问默言。

“恩,最近京里不太平,这段时间就让无尘和无香跟着你好了。你也小心点,别一个人到处乱闯。”默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声音虽然柔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京里不太平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狐疑地望着他。

“上次和记布庄不是被抢了?你不记得了?”默言冷着脸看了我一眼。

“那关我什么事?难道京里发生一起劫案,我就要行动受制一次?”我哇哇大叫,抗议他的独裁。

“他们就只跟着你,保证不出来干预你做事,你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行了,别再争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默言不看我,平淡地交待了理由,便结束了谈话一一显然,他没打算给我拒绝的机会。

吼!气人!不过,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是关心我。虽然做法有些强硬,不可取,但心意还是好的。算了,随他去了。

“小雪姐姐,咦?姐夫也来了?”晓筠从学校里匆匆走出来,迎面碰到我们,笑着打招呼。

“恩。”默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来看看晚月,不知道她今天来了没有?”

“那丫头今天没来,好家为了嫁人的事跟家里闹别扭呢!”晓筠笑着跟我报告最新的八卦消息。

晚月和晓筠都不在,我去学校干什么?

“这么急,要去哪里?”

“俱乐部啊,”晓筠看了默言一眼,显得有些迟疑:“晚晴姐来了……小雪姐姐一起去不?”

“真的,晚晴来了?”我心中一紧:“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晚晴的命真苦,连生三胎都是女孩子,好容易在第四胎上怀了一个男孩子,却因为难产虚了身体。结果他相公以此为借口在她生病期间,一口气连娶了三房妻妾。

公婆不但不帮她,还埋怨她善妒,说是做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应该鼓励相公多纳妾室,以帮大家开极散叶。还说什么多子才能多福,晚年也才有依靠。真是笑死人一一那么多人争一个老公,哪可能有福气?

“我也担心着呢,一起去看看?”晓筠再次邀我。

“可是……”我有点左右为难一一默言难得有空陪我,怎么偏偏晚晴就来了呢?

“你们去吧,我上衙门去。”默言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默言,我晚上再跟你说。”默言反正天天看得到,晚晴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在这里停一下”,车子驶到涌念路的回春堂,晓筠叫停,拉了我下车:“这鬼天气,我娘的风湿又犯了,我去替她买点药。”

“恩,我在外面等你。”因为不喜欢中药味,我摇头拒绝跟进,站在回春堂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

迎面一驾双辕车疾驰而过,赶车的车夫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行人纷纷走避。

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躲避不及,眼看要丧身马蹄之下,赶车的大汉挽紧缰绳,奔马狂嘶着竖起前蹄停了下来,车厢却被惯性带着横摆在街心,随着人群的惊嚷,她纤细的身影被撞飞。

“天哪!”晓筠惊呼一声,拉了我,直往人群里钻。

我挤到里面,低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秀荷?”

她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瘦弱的身形更是不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几乎没有了血色,双眸紧闭,轻若蝶翼般的睫毛覆住了那双秋水明眸。

“秀荷,你没事吧?”我蹲下去,抱起她的头,再匆匆检视了一遍她的身体一一还好,没有掉断骨头。

“喂!大街上这么横冲直撞,你会不会赶车?”晓筠见是我认识的人,立刻上前我车大理论。

“对不起!在下因为接到信,说家母病危,心急之下才……”从车里下来的却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他打拱作揖,不停的道歉。

“秀荷?你还好吧?”我轻拍她的双颊,焦急地低唤。

她全无反应,我仰头叫道:“晓筠,别吵了,来帮我把她抬到车上去。”

路边又来几个热心的大娘,大家一起合力把秀荷抬到了车上。

我默默地凝视着她----那么苍白,那么娇小,那么柔弱。在这样一个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的身子里竟然蕴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我从来就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巧合一一无巧不成书,其实是说书的先生骗人的伎俩。

短短三天,这个以前与我完全没有交集的女人,竟然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我与她,究竟有什么缘份?她费尽心机的接近我,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究竟想暗示我什么?

我想起她的故事;想起她的心上人;再想起豢养她的那座金丝笼----君府;想起家里满世界的荷花;再想起默言那晚突然如其来的失踪;想起昨天与他的戏言;想起他今天反常地派无尘和无香跟着我……

我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胸口似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顿觉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次围场遇险,掉入冰冷的天雪河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孤立无援地在汹涌的波涛上载沉载浮,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晓筠,今天好象不能去看晚晴了,我带她回府。”望着昏迷不醒的秀荷,按捺住心底的万丈波澜,我果断地下了决定。

我,讨厌暧味不明,讨厌是非不分,讨厌无瑞的猜忌。

事情没有完全明朗,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不能先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

我,要寻我答案。

希望,事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希望,我多心了,多疑了,多虑了……

“可是,回春堂就在眼前……”晓筠一头雾水。

“回王府,无名是最好的大夫。”我不理她的惊讶,不容反驳地下了命令。

“好吧。”晓筠点头,吩咐车夫掉头,向王府疾驰而去……

九、 君府品茗

车子很快地驶入了王府。

无名得到消息,匆匆地迎了出来,站在门边等候。

我掀开帘子下车,身子却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差点拌了一跤。

“小雪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晓筠惊呼一声,抢上前来挽住了我的手,她望着我,惊讶地低嚷。

“没事,刚刚可能受了点惊吓”,我强自镇定心神,淡淡地打发她回家:“你先回去吧,伯母不是还等着你的药?”

“那好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晓筠上了车,一脸忧心地走了。

“无名大叔,你的消息好灵通,帮我看看,她有没有大碍?”我定了定神,瞟了尴尬地杵在旁边的无尘一眼,淡淡地吩咐无名。

“王妃,你没事吧?老夫还是先替你把把脉吧?”无名没有看秀荷,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不用了,事出突然,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我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她被车子撞了,不知道有没有事?”

“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轻微擦伤,有点淤血。”无名俯身,粗粗检视了她一遍,低声回话。

“恩,那就好。”我回过头吩咐闻讯赶来的喜儿:“把客房收拾一下,这几天就让她住在府里。”

“什么?你要把她留在王府?”无尘失声惊呼。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我抬眸,紧紧地逼视着他。

“呃,这,这不太好吧?”无尘与无名对视一眼,摸了摸鼻子,垂下眼帘避开我的视线,一脸的为难:“她来历不明,无缘无故把她收留下来,王爷怕是会怪罪的。”

“什么来历不明?她是我的朋友,我昨天也到她家去过了。”我静静地看着无尘的侧脸,微微一笑:“她现在受了伤,我没看见就算了,既然正好遇上,怎么可以放任不管?放心吧,默言那里我会去说服他。”

“可是,你没有通知她的家人,冒冒然把她留在府里,会不会不太好?”无香悄然走了进来,也加入了反对的行列。

“她孤身一人,家里好象没什么亲戚。”我平静地反驳。

“可是……”无香还想再说。

“哎~”秀荷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我抛下无香,走过去,俯下身子,握住她细腻而白皙的小手,低低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在哪里?”秀荷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一片迷惘,看上去象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鹿般纯洁。

她娇小柔弱的身子,白皙秀气的脸庞,低柔婉转的声音,无辜而迷惘的表情,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生怜惜。

我的手微微的颤抖,不敢想象,如果默言真的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长达十年的话,该怎么放下对她的牵挂?

她看上去那么软弱,那么需要人的保护----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

她的音色是那么优美,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她婉转娇吟时,该是多么的媚感人心,该有多么的勾魂摄魄,足已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

“你被车子撞了,刚好我在街上看到,就把你带到我家里来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地凝视着她。

这个娇小的女人真的隐藏在默言背后十年?

“王妃言重了,秀荷感激都来不及,怎么敢怪罪呢?”秀荷白皙秀气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心虚,却始终垂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房中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可是,秀荷现在已经没事了,还是回家去方便。”

“你,真的要回去?”她不是苦心积虑想要进这个王府?现在我如她所愿,她为什么要退缩?

是,她想以进为退?或者因为看到一屋子不友善的目光,这才打起了退堂鼓?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她本人不愿,我都不能强人所难。

“王妃好意,秀荷心领,实在是习惯了独居的自在,不敢打扰。”她婉转地轻声解释。

真的是我多心了?世上的事真有如此的巧合?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我沉吟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定。

听到我这么一说,房里的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家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起来。

无尘匆匆往外走:“我去套车。”

一翻折腾,我和秀荷重又相对而坐。她生性胆小,个性又内敛,这一生可能也习愦了看人脸色。我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连头也不敢抬,蜷着身子躲在角落,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或许正因为她事事隐忍,委曲求全,才会让人在最初的心生怜惜后,很快就心生厌倦,最后落得了一个被人遗忘的下场?

我真的想不明白,以她这么胆小惴弱的性格,要怎么破坏别人的家庭?好像说话大声一点都会让她受到惊吓,如果她真的是默言的地下情人,她已经存在得那么卑微了,我要怎么跟她理论?

“到了,王妃,可否入内让秀荷奉茶招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怯怯地开口相邀。

“好啊,反正没事,就打扰了。“我一口答应,随手推开了那扇神秘的朱漆大门。

“嘎?”显然她的话只是客套,我真的要进去了,她反而愣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欢迎?”我淡淡地笑了笑,转头对上无尘:“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否则,我翻脸了。”

“怎么会?秀荷求之不得呢!“秀荷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抢上前几步,到我身前引路,声音也高亢了许多:“王妃,请。”

房子极宽敝,从正门一条青石板的步道,曲曲折折的通往主屋。两旁花木扶疏,池塘水榭,亭台楼阁无一不全。虽然不能与昭王府的大气庄重相比,但是小巧温馨,却别有一番味道。路边那郁都葱葱的树荫,显示着屋子的年代久远。

房子里布置得极为雅致,四处都摆放着盆景花卉,看得出主人花了许多心思在上面。这处处透着小女儿情怀的庭院中,却有一样与昭王府惊人的相似----几乎有水的地方,就能看到荷花的踪影。

虽然时值初末,池塘中只飘浮着稀疏的几片圆荷,但不难想象,假以时日,到了感夏时节,那满塘的荷叶田田,荷香飘渺,该是怎样美丽的一副景致?

我越走,心情越沉重。这是一个凝结了主人无数的心血,细细蕴酿,慢慢整理,经过了悠悠的岁月才会如此温馨小巧的宅院。

它的风格与昭王府截然不同。如果把昭王府比做一棵迎霜傲雪的苍拍,那么这个君府,就是一个暗含着江南水乡的盆栽。

我不用问,就可以肯定,秀荷从来也没踏进过昭王府一步。

但是,看着这一景一物,一花一树;小到她用的茶具器皿,墙上挂着的装饰画,再到房里的一桌一椅----简朴,明快,大方,帅气;完全没有一丝娇柔的气息,与秀荷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奇怪的熟悉味道。

对着一室的景景有条,干净清爽。我心中涨满了莫名的愤怒,喉咙象是被谁掐住,指尖捏得泛白,胸口闷得透不过气一一这,几乎可以说是一场君默言个人爱好展。

在一个陌生的女人家里,发现了完全按着默言的喜好布置的房子,这意味着什么?

“王妃,请随便坐,稍等片刻。“秀荷手脚麻利地从架子上拿出茶具摆上,一边烧水煮茶,一边与我说话。白皙的脸上透着由衷的喜悦,只有那从她小巧的鼻尖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揭示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看着那张变得明艳照人的小脸,我忽然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她以为,我同情她,喜欢她,与她做朋友,肯到她家来,与她坐在一起饮茶,就是肯接纳她的表示?我,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默默地浏览着摆在架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陶器一一这些,大概是十年间,她一点一滴地收集起来的吧?其中,浸透了她多少的心血与情意?

君默言!你何其有幸,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戴?你又何其残忍?将她禁锢在这个精致的牢笼里,看不到未来?你更是何其天真,将我瞒得密不透风,以为世上真的有永远的私密?

“啊,王妃也喜欢那把酒壶?”

“嘎?哦,是的。”我愕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从架子上拿了一只青花瓷在手中把玩。

“那个酒壶是九年前除夕夜,爷送给我的。”我正要把它放回架上,秀荷已喜滋滋地走过来,眉眼弯弯地睇着我,热心地接过壶帮我解说:“这个很好玩呢,壶身里有隔间的,一把壶可以装两种不同的酒。你瞧,只要按住这个柄上的小洞,就可以喝到不同的酒了。”

默言送给她的?原来他也会送女人东西吗?

我默然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其实这是爷的,我看了好玩,硬问他要来的。”她轻快地向我吐了吐舌尖,笑得甜蜜而幸辐:“爷说这是江湖上的下三滥伎俩,专门放迷药害人的。我拿来装不同的茶,倒出来让他品,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是吗?”我低喃,想起他们两人除夕相拥,深夜品茗,该是何等的风雅?心中似被利器划过,尖锐地痛了起来。

“恩,姐姐,要不咱们也试试?”她兴致勃勃地拿过壶,急急地冲洗着,一脸讨好地望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珍藏着,都舍不得用呢。”

她舍不得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一把壶而已吧?

桌上的红泥小炭炉上架着一只白描泥茶锅,炉中炭火烧得正旺。桌边摆了一套茶具一一是默言最爱的白玉官窑的青花细瓷。

说话间,炉中水已沸腾,秀荷款摆柳腰,轻移莲步,取了锅子,熟练地烫壶,倒水,置茶,注水……动作流畅,宛如行云流水,姿态美妙,一气呵成。

“秀荷手艺粗浅,教姐姐见笑了。”她挽起袖子,替我斟了一杯茶,浅笑盈盈地斜睇着我:“妹妹斗胆,请姐姐猜猜这是什么茶?”

我低头,隔着氤氲的水气,瞧着那在嫩绿清澈,散发着幽幽清香的茶水中沉浮起伙的茶叶,恍然发觉,原来不知何时,我的心里早已浓雾弥漫,看不到方向?

“叮!”地一声轻响,一道寒光朝我袭来,杯子坠地,茶水四溢,清香缭绕在鼻端。

“秦秦!“我身子一轻,已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想干什么?”默言面色铁青,勃然大怒,大袖一拂,那把被秀荷珍藏了九年,爱得如珠似宝的酒壶怦然落地,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地板上,似无数张咧开的唇在嘲笑着我的无知……

十、 菡萏香销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下毒?”默言面沉似水,目光冰冷如刀,冷冷地逼视着秀荷,不怒而威。

“…… ”秀荷吓得面无人色,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宇,紧张得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了。

“你误会了,”我低叹一声,默默地挣脱他的手臂,心直沉入谷底,胃里一阵翻搅,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只是想请我品茶,没有恶意。”

“秦秦,你太容易相信人了!你知不知道这把壶……”默言捏着拳头的手,青筋暴起,显示着他的内心心潮起伏难平。

然而,他心中纵有波澜,又如何及得上我的万分之一?

随着他的闯入,事情的真相已不言而喻----四年来,我果然活在一个假象里。

我的目光在楚楚可怜的秀荷和一脸冷硬的默言之间来回巡视----这两个人男的雄伟,女的娇俏,至少从外形上看,站在一起倒是绝配。

我忽然有一种可笑的错觉----是我,冒然闯入,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协议,打碎了秀荷的梦想。

十年,他们真的在一起十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四年来,我所谓的甜蜜完美的婚姻究竟算什么?岂不是变成荒谬而又可笑的谎言?一个美丽的肥皂泡?

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之间的误会,为什么却要我来出面澄清?

我很想笑,所以,我真地看着他,笑出声来,打断他的话:“哈,这把壶的来历我已经听她说过了。你,不需要再重复。”

我不愿意在她的面前软弱,强自镇定情绪,匆匆地转身,急急地逃出这座美丽的金丝笼。

雨又下了起来,

那丝丝的雨,犹如一根根的银针,扎在我身上,生生的疼。奇怪的是,明明那么伤心,疼到了极点,偏偏没有泪流出来。于是,那痛找不到出口,就这么憋在心里,发着酵,疯狂地滋长……

“秦秦,你听我说……”默言大踏步地追上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神情狼狈,一脸忧急地望着我。

“不,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不要听。”我轻轻地拂开他的手,漠然地看着那些雨中的荷叶----原来那滚动的水珠,果然是一颗颗离人的眼泪。

“秦秦,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他再次追上来,强壮的手臂似铁钳一般紧紧地揽住我纤瘦的腰。

“默言,“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抬头,淡淡地开口:“想象什么?我只是看她受了伤,送她回来,然后她泡茶给我喝,就这么简单,你干什么要把它搞得那么复杂?”

“嘎?”他愕然地看着我。

“好了,我们回家吧。”我幽然一叹,连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出了这个让我几欲窒息的君府。

默言竟然真的背叛了我?他们之间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老天!我真不敢相信!

愤怒似汹涌的巨浪,在心中翻滚着,掀舞着,咆哮着。胸中似驻着一头狂躁的兽,横冲直撞地撕扯着我,啃噬着我。

“管家,管家!”我看也不看默言一眼,跳下马车,厉声地嘶吼着,声音凄厉而高亢。

“是,王妃,有什么吩咐?”李管家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头一脸的汗,垂着手恭敬地弯着腰。

“去,让人把府里所有的荷花全给我拨了!立刻,一根都不许剩!”

“是!”李管家怔了一下,应了一声,匆匆地退了下去。

逆天十八骑默默地站在廊下,睁圆了眼睛瞪着我,眼中有鄂然,有惊讶,有同情,有怜悯……有许多我无法分析也不想分析的各种复杂的情绪。

不!我不要别人的同情!

我头也不回,奔进了雨幕,冲到塘边的凉亭里,一屁股坐了下来。对默言的呼喊充耳不闻。

府里所有的男仆,陆续地冒着大雨下到池塘中除荷。

荷叶,荷梗一片片,一枝枝,被连根拨起。荷,在昭王府彻底地消失了,但我心中的伤却无法抹平。那瓢泼的大雨,冲不掉污浊的泥水,更洗不掉我胸中的愤怒。

雨,越下越大,那凄迷的雨雾,象一张巨大的网,似乎想要掩盖住什么,又象是要淹没掉什么。

“秦秦,进屋去吧,夜深了,仔细着凉。”默言无措又无奈地站在我的身后,一脸心疼地望着我。

凉?现在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会比我的心更凉?

天边有隐隐的闷雷,沉沉的响起。

我不语,头搁在膝盖上,懒懒地靠坐在凉亭的石椅,伸出手接着亭角上流下的水柱,心神陷入恍惚之中。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多么讽剌,去年的夏天,我们泛舟湖上,倾听着雨打荷叶,品酒吟诗,笑语如珠,是多么的诗情画意?

今年的春宵,同样的雨声听在耳里,为何却只觉声声断肠?

“秦秦,你相信我!秀荷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她不象你这么坚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而且,她跟了我这么久,我对她有责任。所以,我才让她住在我的房子里,负责她的生活所需。我向你发誓,除此之外,我跟她之间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系。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我甚至已经把她忘了!”

默言黝黑的眸子里盛着深深的痛楚,他紧紧地握住我冰凉的手:“我真的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如果早知道你会这么介意,这么伤心,我绝不会这什么做。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要我怎么相信他?我曾经对他付出全部的信任,抛弃了所有,义无反顾地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瞧瞧他给了我什么?一个十年的地下情人?哼!真是太可笑了!

我低头,默默地瞅着他那双宽大而略带粗糙的大掌。它们,依然是这么的温暖,只是,这份温暖,为何再也无法传达到我的内心?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轻轻却坚决地抽出了手。

泪,终于滑出了眼眶。

我亲手构筑的这个梦幻般美丽的童话世界,在这个春天的雨夜,轰然坍塌。

原来,婚姻的城堡里果然没有王子……

“秦秦……”默言跟着我,亦步亦趋。

我弯腰,机械地擦着衣服鞋子上被飞溅的雨水染上的点点污渍。它们却好象越擦越脏,已深入了鞋料,渗透了花纹,留下了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

“小姐……”喜儿眼中蓄满了泪,望着我哭泣。

“我,要洗澡。”我对着喜儿担忧的眼神,轻轻地低喃:“太脏了……”

“好,喜儿,多烧点热水。”默言紧紧地抱住我颤抖的身子,大踏步地向浴室里走去,一迭连声地吩咐。

半人高的巨大木桶里盛满了热热的清水,水面上漂着深浅不同的花瓣。香气馥都,雾气蒸腾。

我迷失在缭绕的水汽里,找不到方向,象一头陷在荒野里的孤独的狼,不知该如何舔舐伤痕?

我一遍遍地搓着自己的肌肤,却怎么也洗不掉心里的伤。

“秦秦,你好了吗?”默言不安地轻扣着门扉,得不到回应的他,情急之下推门而入。

“你疯了?”他扑过来,握住我愤力揉搓的手,心痛地看着我红肿的肌肤。

“很脏,洗不掉了。”我怔怔地低语。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混沌,为什么这么肮脏?

“对不起,秦秦。”他猝然红了眼眶,哑着嗓子,紧紧地接住了我,紧得仿佛要把我刻入他的骨髓。

我想要推开他,可是,身子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怔忡地望着他,透过迷蒙的水雾,即使已经看了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他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英俊,俊得带着杀气,让我不由自主地迷失,沉沦;那双黝黑发亮的星眸,象一汪深潭,又象是宇宙间漂移的黑洞,能够轻易地吸住我的视线……

我一度以为,这个俊逸的男人,这个足以令任何女人脸红心跳,魅力四射的男人,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爱,他的喜,他的怒……他的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全部都专属于我。

原来四年来,我一直自欺欺人,活在自我编织的美丽的童话里。这不堪的事实,戳破了梦境,措手不及的我,顿时失去了主张。

直到这一刻,瑟缩在他的怀抱里,我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感觉就束是梦境一样的虚幻不真实。

春天的雨夜,为什么会这么寒冷?

我伸出臂,用力地抱紧自己,好象这样,就可以阻止那不断从心底泛出的空虚与苦涩。

“秦秦,你很冷吗?”他焦灼地望着我,大手小心地抚触着我裸露在水面的肌肤,徒劳地想要带给我温度。

又不是别人,是默言!是那个全心爱着我,尽一切可能呵护着我的默言!他,居然背叛了我?

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狂,真想放声尖叫,想要冲到君府里去炸了那华丽的金丝笼。

烛光摇曳,风雨飘摇,而我的痛越来越强烈。

我不知道在这场荒谬而错综的关系里,该去恨谁?

我想要恨秀荷,却发现她不必我去恨她,已经很可怜。她十六岁开始的一段瑰丽的梦想,因为我的凭空出现,而被砸得粉碎。此后的她,一直活在一个虚假的幻想里。

如果不是默言对她太冷漠,依她的性子,她也许真的会一辈子心甘情愿地缩在那一角,饰演着属于她的角色。

我想要恨默言,却发现我无法责备他的那段我来不及参与的过去,无法怪他对曾经的女人太仁慈----在明知道那个女人是一株菟丝花的情形下,他该如何头也不回,只为了自己的幸福,绝然地走掉?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他就不是我爱的默言了。

于是,我只能恨自己。

为什么要一手创造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冒然地闯进来?为什么要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一一爱上默言?为什么要爱得那么深,那么浓,那么的无法自拨?以至于现在,我丧失了自我,失落了尊严,却根本无法潇洒地转身走开?

四年的婚姻,有太多的恩爱,太多的誓言,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梦想……

“秦秦,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他俯瞰着我,神情既悔且痛,还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

我忽然哽咽了,呜呜的啜泣着,象只负伤的兽。

“对不起,对不起……”他用力搂住我,在耳边无数次的低喃,柔软的唇瓣轻若羽毛般飘落在我的眉尖颊上。

“不要碰我!”我恍如触电一般惊跳了起来,扭头避开他的唇,猛地推开了他。

“秦秦?”他错鄂地望着我,一脸的受伤。

“对不起,请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清楚,我该怎么办?”我不看他,默然地垂下了眼帘,声音低哑而飘渺。

PS:菡萏即荷花的别称

十一、 心乱如麻

逆天十八骑炸锅了。

五年来,他们与苏秦同生死共患难,朝夕相处,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她永远那么直率,那么天真,那么洒脱,那么朝气蓬勃;她永远笑口常开,一副天塌下来也满不在乎,云淡风轻的样子,教他们这群大男人既羡且妒。

可是,这个五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害怕,更不言退缩,也不曾真正发过脾气的小雪,却终于发怒了。

“把府里所有的荷花通通拔掉,一根也不许剩!”她跑得那么急,声音那么尖锐,在滂沱的大雨里,她的痛楚那么明显,那么深刻。

虽然他们无法理解,看似开朗大度的她,为什么对于他们一直象天神般敬着的王爷要求如此严苛?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一个明显对她的地位没有丝毫影响的秀荷?

但是,那个娇柔懦弱的秀荷,居然伤害了他们深深喜爱和敬佩的小雪这个事实,却让十八骑无法接受。

“当初,王爷就不该一时心软,让她留下!”无尘愤愤不平,清俊的脸宠上满是忧虑:“小雪这么伤心,现在一定连我们都怪上了。”

“其实,你们看,王妃的醋劲是不是……太大了一点?”无相小心翼翼地发表他的看法却遭到众人的白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无香没好气地瞪他。

“可是,我们都清楚,王爷跟那个秀荷又没怎么样。不是吗?”无垢也有点小困惑:“搞不懂王妃到底在气什么?难道真打算把王爷的气势完全压下去?”

“我们知道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小雪相信才行吧?”无敌愣愣地加了一句:“金屋藏娇,却束之高阁,这种事别说小雪不会信,要不是亲眼所见,你们有几个人会相信?”

“以前的事就算了,重要的是要快点想想,怎么解决他们夫妻的矛盾?让他们尽快地和好如初?唉!这王府热闹惯了,突然变回以前的死气沉沉,我老人家还真有点不适应。”无名捋着胡须,低声叹息。

“把她送走吧,让她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许踏入京城半步。”无垢如是说。

“你以为送走就没事?”无尘好苦恼:“小雪不会相信王爷了,她伤心透了。”

“要不,咱们把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无心一咬牙,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胡说!她再不受宠,好歹是王爷的女人,也算半个主子,怎么能……”无名眉毛一掀,瞪着眼发脾气:“她的生死得王爷说了算,你别胡乱出主意,这不是添乱吗?”

“就是,脑子笨就闪边,哪凉快哪呆着去。”无非没好气。

“嘿嘿,我不是着急吗?再说,我估摸着王爷自己下不了手,……咱不是想替他分忧吗?”无心摸着头嘿嘿笑。

“是啊,怎么说也跟了咱们王爷十年了,不可能没有感情吧?”无香摇头。

“要不是王妃太强势,说不定早接进府里来了呢。”无尘附和。

“王爷不是连天下都舍了吗?为什么单单会舍不了一个秀荷?”无香困感。

“不懂别瞎说!王爷那是讲情义,哪里是喜欢她?王爷怎么可能喜欢别的女人?他娶的是小雪,小雪诶!”无尘反驳。

“那倒是,只要王妃一笑,全黑雪的女人都失色了。”无名感慨。

“可是,她现在都不笑,不但不笑,连话都不说。”无敌抱怨。

“不知道小雪什么时候才会再跟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笑?”无尘好惆怅。

“所以说,秀荷消失了不就没事了?”无心坚持。

“去!”众人唾弃。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还得王爷自己出面,咱们就别瞎搅和了。”无香低叹,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一个黯然的身影,急急做了个手势,压低了声音做了结论。

大家隔入尴尬的沉默,摸摸鼻子,悄然地解散。

“默言,你完了,犯了众怒了。”云涛握着酒杯,一脸的同情。

君默言不语,逆天十八骑的弟兄反应再激烈,对他来说都已没了感觉----秦秦对他的冷漠疏离,才是最致命的伤!

他的世界,就象那把被他打碎的酒壶,转瞬之间毁灭了。

就在一夕之间,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明朗的笑容,身上总是散发着活力,举手投足永远充满自信的秦秦好象突然消失了。

她瘦了,双颊凹进去,眼睛布着血丝,嘴唇干裂着,神情是那么的迷惘,象个无助而彷徨的孩子。

她沉默了,府里再也听不到她清脆爽朗的笑声,再也看不到她轻快灵巧的步伐。仿佛连老天都感应到她的悲伤,一连数日,阴雨绵绵。

她看上去那么苍白,倔强地挺着僵硬的背,缓缓却坚定地走着。他看着那双总是发亮的眼睛,如今黯淡着,嘴角微微地颤抖,感觉她每一步都好象踏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她倔强地蜷着小小的身子,抵抗着寒冷,固执地拒绝他的接近,漠视他的关心。他只能乘夜深人静,偷偷地溜进来守着她,却再也不能用他强壮的手臂去拥抱她,去温暖她,去呵护她。

她很冷静,冷静得教他害怕。她不跟他吵,她也没有大闹,就连哭泣都是在无人时,咬着牙无声地啜泣

那低低的呜咽,似受伤的兽发出的悲鸣,每一声都敲进他的耳膜,痛到骨髓;她每一颗泪仿佛都流进了他的心里,感受到她那么深刻的痛苦,那么浓烈的悲伤,那么深切的绝望……

往事,一点一滴地浮上他的脑诲。那些仿佛早已摸糊的久远的记忆,忽然变得那么清晰,被放大了无数倍,呈现在眼前;一幕幕,一桩桩,折磨着他,侵蚀着他,往日的快乐有多深,今天的痛苦就有多重。

他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她带着明亮开朗的笑容,不经意地闯进他的世界,走进他的生命,为他阴暗晦涩的心灵,打开了一条通往自由和光明的窗。

那时的她,开朗自信,乐观从容。她是那么活泼,连走路都在跳,却跳乱了他的心序;她是那么聪明慧黠,在他平静的心溯掀起了波澜;她是那么善良而达观,让他领悟到原来关怀和付出就是一种爱。

他本来以为,爱是谎言,爱是残酷,爱是自私,爱是毁灭;爱,总会折磨一切爱着它并相信着它的人。直到他遇到她,他开始相信,爱是甜蜜,爱是幸福,爱是光明,爱是美好;爱,总是把快乐给予爱着它并相信着它的人。

四年来,他与她的爱,没有痛苦,没有包袱,没有争执,没有屈辱,没有伤害。所以他误以为,他们会牵着手,一路相携相伴,幸辐的微笑着,直到永远。

可是,这一刻,当他看着静静的流泪,默默地舔舐伤痕的她,他终于领悟到一一他错了!

原来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痛苦,不可能没有包袱。

看着她在痛苦里挣扎,他也跟着受煎熬;看着她流泪,他会跟着伤心;看着她陷入沉默,他也跟着陷入不安和焦虑。

爱说,在爱的世界里,痛与快乐并存。你不能只选取我的快乐,却奢求没有痛苦。爱,就是痛并快乐着,相生相伴,直到永远……”

“……你打算怎么办?“云涛搭着他的肩,打断了他的沉思:“或许,大家的意见可以采纳?”

要想让秦秦消气,难道只有把秀荷送走,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可是,他很清楚,秀荷在这个世上已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呆在他的身边,事事依赖着他,把他当成了生命中的全部。现在突然把她推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她永远看不到他,断了她的希望,她还活得下去吗?

他爱秦秦,而且是那种无可替代,至死不谕的感情。这,是无庸置疑的。

他跟秀荷之间,已完全不存在任何男女之间的联系。他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安排她的生活。他分得很清楚,绝没有一丝的混淆。

他不懂,为什么秦秦要这么坚持?秦秦不是很善良的吗?对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都愿意伸出援助的手,帮助他们。为什么独独对秀荷就不能谅解呢?为什么就不能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她呢?

他并不是舍不下秀荷,更不是对她残留有什么感情。只是,明知道推开她就是让她死,他,绝不想看到这种悲剧的发生。

他相信,秦秦更不愿意因为她而发生这种事情。那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会把他和秦秦本就已变得软弱的感情推入绝境。他,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他跟她解释了无数遍,却依然得不到她的谅解,她好象也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打算。

“算了,我看你现在也是一脑子的浆糊了吧?”云涛摇了摇头,终于宣布放弃:“就说了女人不能惹,感情更不能沾染,现在好了吧?自讨苦吃!我不管了,你慢慢想吧!但是,千万别想太久!那帮小子至少有一点是说对了,少了小雪的笑容,这日子咋就那么没劲了呢?”

他陷入苦恼,找不到能够让事情完美解决的办法;而秦秦,好象也没打算给他再多考虑的时间。


“你说什么?”他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自命不凡却又胆小如鼠的男人,一把楸住他的衣衫,恨不能把他撕成两半:“她跟你要,你就给她了?你皇帝当假的啊?”

“二哥,你这不是说笑话吗?”君惜玉费老大的劲才把自己从君默言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苦着一张俊脸:“二嫂冲进御书房,她那个气势,连你都拿她没辙,我哪敢得罪她?别说只是要银子,就是要我的命,好像也只能乖乖给她啊。”

“你给了她多少?”君默言深吸一口气,强按着没有发作,冷冷地睇着他。

“五所防疫所,四年的开支,总共四十万两银子,我一次全给她了。”君惜玉耸了耸肩,哀怨地睨着他:“二哥,你捎都已经捐了,干嘛这么小气又收回去?”

“四十万?你疯了?”君默言脸色骤然变得铁青,跳起来往门外冲:“秦秦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完。”

君惜玉愣愣地看着他一阵风似的消失,不由苦笑一一他们夫妻都把这御书房当菜市场吗?横冲直撞,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啊?

十二、 剖白心迹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到今天终于放睛。

明亮的月光映着大树,风吹动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默言站在婆娑的树影下,远远地望着我。光影从树叶的缝隙里筛落下来,映在他的肩上,摸糊了他的面庞。

看着他沉默的影子,我猝然红了眼眶。很显然,当我陷在痛苦中的时候,他也在倍受煎熬。

“默言,我们谈谈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秦秦,”他双眸一亮,下意识地想来握我的手,到了身前,却又不敢造次,尴尬而无措地收了回去:“好,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都依你。”

“默言,这不是我要的。”我低叹一声,沿着崎岖的青石板路慢慢地往后山走去:“我并不希望你对我言听计从,那根本就不是你!我也根本不需要一个没有主见的男人做丈夫!”

“不是?那你要什么?”默言追上来,与我并肩,声音里有着焦灼和困感。

春夜的风吹在身上,带着点甜甜的花香,却拂不去萦绕在心里的忧伤。

“默言,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吗?”我默默地看着周围幽暗的山林,淡淡的质询。

“我知道,因为秀荷。”默言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里有歉疚还有委屈:“可是,自从我们成亲后,我真的没跟她有过任何接触。我爱的是你,一直都只有你一个。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不必再解释了。我相信你跟秀荷在这四年里真的没有来往,你对她也没有暧味的感情。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跟你平心静气地谈话。”

“真的?”他激动得眼睛一亮,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不放:“秦秦,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问题不是我原不原谅你,而是你知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他极快地回答。

“还有呢?”我轻叹----看来,他始终没有明白我究竟在气什么?

“我,不应该收留秀荷?”他望了我一眼,小心地措辞:“可是,我留下她,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我只是看她没有地方去,我才……真的,我对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你对她没有感情,不代表她对你也死了心。”我试图抽出手,却没有成功。他抓得那么紧,好家是溺水的人握住了浮木,再也不肯松手。试了几次不成劝,我就放弃了,继续说下去:“你不应该明知道她对你的感情,还把她留在身边,那等于一直在给她希望。是你,给了她机会,让她迷恋你,爱幕你,为你疯狂,无法自拔。”

“那我立刻把她送走,保证永远不再见她。”默言急切地向我保证:“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消气了?”

“送走?你打算把她送到哪里去?”我冷然地笑。

“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远离京城就行,我保证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默言怔了一下,热切地看着我:“总之,我不会再让她干扰到我们的生活,你相信我。”

显然,他一直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关于秀荷的去留这个问题。

而且,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一阵气闷----秀荷是他的附属品吗?她没有思想吗?没有自己的意愿吗?这么大的事情,他连问都不问她,就替她做了决定。态度是那么自然,语气是那么随便,我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把她从这个笼子里,送到另一个笼子里去?”我冷笑着摇头:“你以为看不到,就没事了吗?默言,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现在除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默言有些失措,看了我一眼,低叹一声:“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再也不管她。”

“你知道吗?这几天,你一直对我强调你对她没有感情,似乎这才是事情的重点,可她不是。”我低低地叹息。

“不是?”默言皱眉,陷入了困感:“我一点也不喜欢她,难道你不觉得高兴?你总不可能希望我对她是有感情的吧?”

“虽然你一再重申你对她没有感情,可事实是你们在一起十年,关系一直模糊不清!”我心中气闷,恨恨地瞪他:“对我来说,这就是一桩事实婚姻!你莫明其妙地把我从一个受害人,变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这不是事实,因为这四年,我跟她是清白的啊!”默言人喊冤:

“原来你始终不相信我!再说了,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本来就是家庭中的一员,怎么可能成为破坏者?”

“你以为,只要不去碰她,她就跟你没关系?”我摇头,情绪开始激动:“这根本是在自欺欺人!这跟皇帝的冷宫有什么区别?你不能因为她住进了冷宫,就说她不是皇帝的妃子!只要她一天不离开你,你们之间的暧昧关系就无法彻底结束,你明白吗?”

“这跟冷宫怎么又扯上了?”默言耐心地听完,然后一脸莫名,他忍耐地看着我:“秦秦,你是不是想太多,扯太远了?你别担心,她跟我之间从来也没有任何约定!我对她也没有任何承诺。”

“可是,你替她赎身,又让她住进你的房子,然后十年一直供养着她的生活所需,这些都是不可抹杀的事实。就好比你买了一样东西,虽然你可能是一时冲动,买来后就束之高阁。可你不能因为忘记了就否定了它的存在,然后在发现它也许会给你导至灾难时,卓劣地否决它与你的从属关系。这太可笑,也太虚伪。”

“秦秦,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一点?我承认我有错,可她真的不是我的妾,当然更不可能是我的妻。”默言陷入焦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事实上,对我来说,她什么也不是!”

“这就是事情的重点。”我抚着头,怅然地看着他:“许多事在我看来很重要的,在你看来却一点也不重要。而在你看来非常关键的东西,在我看来却无足轻重。默言,我们之间存在太多太大的差异!”

“这世上有哪对大妻间完全不存在差异?正因为个性不同,才会相互吸引!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否定我!”

“默言,你知道菟丝花吗?”我苦涩地笑了笑,转了话题。

“菟丝花?”他皱眉苦思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一脸迷惘地看着我:“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为什么突然提到它?很重要吗?还是说,你想在府里种上它?如果是,那我明天就去安排。”

“菟丝花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它的径很纤细,上面生有吸盘,可以吸附在别的植物上。每年夏天开花,白色,很娇柔。它的种子可以入药。”

“听起来很好啊,那我们要不要种一点?”他温柔地望着我,轻轻地笑了。

“可是,它必需依附在别的植物上,吸取它的养份成长,一旦缠上了,就至死方休,强行剥离的话,就会死亡。”我静静地看着他,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清楚地看到他眉尖一跳。

“你是想告诉我,秀荷就是一株菟丝花?”默言不笨,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

“也许,她本来并不是一株菟丝花,“我摇了摇头,带着点悲哀望着他:“是你,花了十年的时间,慢慢地把她变成一株只能依附在你身上,离开了你,就无法活下去的菟丝花。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他默然半晌,黑眸里染上痛楚,静静地望着我。眸光复杂,纠结了后悔,痛楚,渴望,期盼……

“她现在已经习愦了你,如果强行剥离,只会让她去死。”我凄然地笑:“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们都没有权力去剥夺她的生命。所以,你不能这这样赶她走,你对她,还有未了的责任。”

“等一下!”默言一呆,下意识地捉住了我不放,眼里满含了痛苦:“秦秦,你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告诉我,你不是想让秀荷留下来,你离开,是不是?不要,不准!我绝不会允许你离开!”

他神情激动,死死地握着我,力道大得几乎把我的手腕捏断,狂乱而焦躁:“别告诉我,你考虑了几天,就得出这样一个蠢结论?这太荒谬了!你要为了一个明知道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的女人,全盘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捣碎这个幸福的家庭?你真的这么傻?这么残忍,看不到我的心?看不到我的感情?看不到我的痛苦?”

我皱眉,忍着痛,淡淡地提醒他:“默言,你弄痛我了。”

“痛?”他微微一怔,低头瞧见我发红的手腕,立刻松开,心疼地拿到嘴边轻轻吹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默言,我们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我低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他这么激动,根本没办法平心静气地讨论。

“什么意思?”默言蓦地抬起头,摒着呼吸,紧紧地逼视着我。

“我们,”我静静地望着他,慢慢地说出我的决定:“分居吧。”

“不!绝不!”他蓦然出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把我按在胸前:“秦秦,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你!生,死,都只有你。绝不可能与你分开,一天也不行!四年来,我们相濡以沫,朝夕共处,这份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一天比一天浓,彼此的感情早就深入骨髓了啊!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而分开?”

“默言,”我伸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泪缓缓地流了下来:“你以为,做出这个决定,我就不痛苦吗?你觉得,在发现了秀荷的存在后,我还有可能毫无介蒂地跟你在一起吗?不,我没有办法!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想起你们在一起的那么悠远的岁月,那段我不曾也永远无法参与的过往。想到你们曾经那么亲密,我就象发了疯一样的嫉妒!这里,好痛!”

他声音低哑,双目赤红,紧紧地箍住我:“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天我早已后悔了几千遍几万遍!后悔在遇到你之前的人生不是一片空白,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如果早知道会遇到你,我一定不会过得那么颓废,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如此荒唐,绝不会留下一丝丝污点,让你受伤!”

“后悔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了。“我神色木然,心痛如绞。

“对不起,秦秦。我承认,这件事我处理欠妥,不应该瞒着你,更不应该留下她!在我遇到你之后,我就应该把我的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可是,再怎么错,也罪不致死啊!你为什么要完全抹杀掉我对你的爱,抹杀掉我们这间那么多年的恩爱与快乐,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就这么判我死刑?”

“默言,正因为你罪不致死,”我握着拳用力地捶着胸,泪流满面:“我才不知道我应该恨谁?我的愤怒找不到缺口,全都堆在这里,堵得我发慌!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没有办法不去想秀荷,更没有办法不嫉妒!我怕我控制不住,会把你们两个撕碎!而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怨妇!一个妒妇,你懂吗?”

“我不懂!”他很干脆地答,搂住我不肯放手:“你嫉妒也好,埋怨也罢,恨我也可以!无论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不在乎,都可以接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爱的秦秦,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离开,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其余的,我都依你。”

“可是,我不想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我靠着他,静静地流泪:“我要找回自己失落的尊严,要我回丢失的自信,要找回那个从前的我。”

“好,我们一起找。”他低着头,热烈地望着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一起。你找回自我,我重朔自我,为了你,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一个让你骄傲的男人,让你幸福的丈夫。”

“默言……”面对他如此热烈而深情的告白,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可是,那纠结的往事,那堵在心里的巨大的刺,却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消除的。这一秒钟忘却了,难保不会在下一秒又生起怨恨。

“你忘了?在赤霞溯,我们曾经对着你的上帝发过誓,不论贫穷与富有,不论健康与疾病,都要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现在,你怎么可以反悔?”

“默言,我没说离婚,只是暂时分开一段,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地考虑下一步怎么走?”我微微动容,低声地解释。

“我不用考虑。至于你,在府里一样可以考虑,随便你考虑多久,我不逼你。”默言立刻反驳:“况且,你离开的话,要怎么跟开心和开朗解释?他们还那么小,你难道忍心伤害他们?”

“我……”想到那两个可爱的孩子,我的心又软了。

“就这么说定了!”默言牵着我的手,霸道地下了决定。

“唉……”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我张了张嘴,却终于只发出一声低叹一一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十三、 书桐来访

府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这几天,大家都小心翼翼,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却更加让我透不过气来。

开心和开朗似乎没有感觉到异样,依然开开心心地追还打闹着,童稚的笑声欢快地撒向四周,总算给王府里染上一丝生气。

我默默地坐在凉亭里,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整个人象是浮在半空里,找不到落点。

“小姐,林大人来访。”喜儿趋身上前,低声禀报。

“是吗?你跟他说……”我提不劲,正要跟她说要她婉言回绝,眼角却已瞥到了他修长的身影,低叹一声,只得改口:“喜儿,你带开心和开朗去别处玩吧,省得他们缠上大哥。”

“是。”喜儿退下去,不着痕迹地把两个小鬼弄走了。

“小雪,听晓筠说你病了,到底哪里不舒服?”林书桐悄然立在凉亭外,静静地打量着我,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关心。

“没事,偶感风寒而已。”我懒得动,只掀唇,挤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出来:“大哥,难得来一超,怎么不带大嫂一起来?”

“呃,我从国子监直接过来的,没回家。”听我提到大嫂,林书桐微微有些不自在,白皙斯文的脸上,染上一抹极淡的红晕。

“你啊,应该多带她出来走走。”我有感而发,淡淡地理怨他:“哪有人象你们这样?结婚快两年了,一直相敬如宾,从来也不顶嘴吵架,你不觉得别扭吗?”

林书桐的妻子李依雪年方二十二,是青州府衙的独生女,温婉娴淑,举止端庄优雅,是那种出自的书香门第的典型的大家闺秀。

林征鸿对李家小姐十二万分的满意,说动皇上出面赐婚。林书桐刚开始是坚决反对,很是闹了一阵别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又妥协了?

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终于肯结婚却让我和默言松了一口气,感觉卸下了一个很沉重的思想包袱一一尤其是我,更是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他年已三十,若是因为我终身不娶,害得林家绝后,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值得庆幸的是,听说李家小姐饱读诗书,是个满腹才情的女子,与他可说是志趣相投。听说婚后虽然不能说是举案齐眉,总算也是琴瑟和谐。

林征鸿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回我回这个名义上的娘家,林大人总会拉上我的手,对她赞不绝口。

美中不足的是,她结婚两年到现在还未生育,林家两老抱孙心切,难免有些心急。可是,她还年轻,我倒不太担心。

不知为什么,我反而觉得他们之间太过客气,缺乏夫妻间应有的亲密,隐隐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可是,这到底是人家的和生活,我纵有疑感,却也不便过多的干涉一一尤其是明知道林书桐对我曾经有过的感情,这种话题更加是能避则避。

“依雪的性子沉静,”林书桐微笑,淡淡地调侃了我一句:“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一样牙尖嘴利,死也不肯在相公面前服输?”

“大哥!”我红了脸----这话,怎么听都不象是赞美呢!

“我说得不对吗?整个黑雪谁不知道苏秦有经天玮地之材,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林书桐看着我,继续戏谑地微笑:“以你的才气,放眼天下,只有昭王能与你比肩;而你那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大概也只有昭王才受得了吧?”

“大哥,我,真的有那么难相处?”我听着他似赞似讽的这番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气闷一一原来在外人眼里,默言一直是忍气吞声的那一个?

“怎么了?”林书桐忍俊不禁,莞尔一笑:“你还以为自己很温柔娴淑吗?得了,那个词跟你八杆子也打不着,你就别妄想了。”

“我,真的有那么差?”听他的口气,好象全黑雪,除了君默言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受得了,真是大大的打击了我的自信。

“老天,你自己不知道吗?”林书桐圆睁了双眸,故做惊讶地睇着我,笑得促狭:“也不想想,你成亲后究竟闯了多少祸,替他惹了多少麻烦?也亏了是他,才压得住。要不,我估计你早让被那些王公贵族给吃得尸骨无存了。”

“都有这么夸张?”我涨红了脸。

“夸张?哈哈!”林书桐笑得开怀,一脸好奇地睨着我:“也不想想,你成天煸动那些女人们造男人的反,鼓吹什么夫妻平等,诱拐别人的娘子不说,居然还跑去妓院捉奸……我真不知道君兄是怎么接平那些三天两头上门告状的人?”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讶然地望着他,疑惑地问:“该不是默言让你来做他的说客吧?”

“咦?他都没跟你说过吗?”林书桐显得比我更吃惊:“还以为你们夫妻情深,无话不谈呢。这么说,倒是我多嘴了?还有,你刚刚说的说客是什么意思?你们吵架了吗?还很严重到需要说客的程度了?”

“真的有很多人来闹?”我惊讶地追问。

四年了,这种事顾人怨的事情,我做了无数次。如果有一半的人来闹,也够他呛的。可是,不但他一个宇没说,就连十八骑也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漏过半点口风。

为什么他从来也不说?每次我跟他炫耀战果,他总是宠溺地瞅着我,一笑而过。

最严重的反应,也就是警告我别玩过火,怕我惹到不该惹的厉害角色----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成份居多,从来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我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游戏人间,不是因为我有那个能力,让别人心服口服,却是因为背后有他在默默地替我扫清障碍,为我撑腰。

“嘿嘿,是我多嘴了,拜拉你千万别找昭王的麻烦……”

“大哥,做为一个妻子,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怔然低语。

“如果跟传统的贤妻良母相比呢,你的确是很不成功。”林书桐静静地看了我半晌,这才缓缓地开口,眸中藏着深意:“可是,我相信,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独具风采,慧黠灵动的妻子,却是每个胸有壮志的男人梦寐以求的。那样的生活必然是精彩纷呈,绝不会变成一潭死水。”

“大哥……”我被他看得一阵脸热,讷讷地垂下头。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他说这种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世俗之人的闲言碎语,你又何必理会?”林书桐幽然低叹,掩去眸中情意,淡淡地补了一句:“我想,对这种生活,昭王是甘之如怡,对那些小麻烦,他也是欣然接受的。”

“真的吗?“我苦涩的一笑----只怕未必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许根本就不会有秀荷的存在了?我不禁心怀忐忑一一秀荷会是他调剂心情,找回失落的男人尊严的一贴良药吗?

“对了,这是你要的房契。”林书桐微微一笑,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过来,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小雪,听说你跟皇上要了四十万?该不是又打算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君惜玉怎么学得跟傅云涛一样大嘴巴了,这么点小事都到处宣扬!“我抢过他手里的房契,不满地低声哨咭:“挽月也是,平时做事拖拖拉拉,这回倒是挺积极。”

那房子,本来是我一气之下,打算搬出去住才拖挽月买的。可是,跟默言深谈了之后,又有些后悔那天太冲动了。想不到那小妮子的动作倒快,才几天的时间就给我办好了,现在骑虎难下,拿着这房契,倒象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不好处理了。

“你误会了,皇上与我私交甚笃,这件事,也只跟我略提了一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林书桐有些受伤,带着点探询地看着我:“至于挽月,她好象家里有些事,抽不开身。又因为你托她时似乎很急,她怕误了你的正事,这才找上我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拿那房子做什么,只能依你的喜好,大致找了一间,如果你看了不满意,我再帮你退掉好了。你,要那房子做什么?”

“嘿,临时起意,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把房契收到怀里,抬头勉强冲他一笑:“既然是大哥买的,想来是错不了的,不必退了,多谢费心。”

“你我兄妹之间何需客气?”他淡淡地笑了笑,静默了一会,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干么不找昭王?”

我是要从王府里撤出去,他不拼命阻止就很奇怪了,怎么可能帮我找房子?但这个理由可不能说给他听。

“呃,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嘛。”我急中生智,随口乱掰了一个理由,怕被他看出异样,只得垂下眼帘,掩去心虚。心中暗道惭愧!

“哦,是嘛?“林书桐怔了一下,声音里夹了一丝落寞:“小雪你真是有心。”

“林兄,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身后突然传来默言低沉的声音。

我一听到默言的声音,顿时全身紧张,下意识地楸住了衣角----糟糕,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大哥给我的房契?

“听晓筠说小雪生病了,我顺路过来瞧她。”林书桐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

“府里有无名坐镇,秦秦就不劳费心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一下嫂夫人的好。“默言上前一步,伸掌按在我的肩头,语气里微微的不悦,还带着一丝挑衅。

惨!他好象是看到了!我垂着头,想着该如何跟他解释?无奈脑子里就家是塞满了乱草,急切间竟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把林书桐留在这里,多拖一点时间。他看有外人在,总不好意思马上发作吧?拖一阵,气消了,总不好意思再大发雷霆了吧?

“你说得对,小雪,你好好养病,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谁知不等我有反应,林书桐已苦笑一声,黯然地走出了凉亭,迅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外。

“大哥……”我无奈,只得对着他的背影嚷了一句:“有空带嫂子来玩。”

“秦秦……”

“呃,我累了,想去休息。”我不等他开口责备或是询问,已先发冶人,抢先堵住他的嘴,拂掉他按在肩头的手,匆匆便想逃离。

“秦秦,你别走!”默言伸手,轻易地把我捞了回来,锁在他的身边,俯瞰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十四、 风雨前夕

“你放开我。”我垂着头,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把房子找好了?”默言望着我,黝黑的眸子里痛楚与怒火交织出复杂的光芒:“看起来,你好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

呃,他果然全都看到了。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吓唬你的?”我一阵心虚,胡乱顶了回去,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可是却已收不回来。

现在两人正在闹别扭中,‘我已后悔,决定不搬出去’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板着脸僵在那里。

“好,是我做错事在先,我没有立场责怪你。”他强忍着怒气,面色阴沉地看着我,语气渐却咄咄逼人:“可是,明知道他对你一直没死心,你谁不好找,为什么偏偏要找上他?你什么意思?想告诉他,你后悔嫁给我了?还是想暗示他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干么把大哥扯进来?别说我并不是找的大哥,就算真的我他帮忙,他是我名义上的大哥,也没什么欠妥之处吧?他凭什么要把我和大哥的关系说得那么暧味?他这算什么?得理不绕人还是恶人先告状?

“默言!”我生气了,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把大哥扯进来好吗?他是个正人君子,对我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纯粹只想帮忙而已。跟你和秀荷之间的龌龊的关系不可同日而语,你别混为一谈!”

“龌龊?我明明跟你说过无数次,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默言一愣,心痛地看着我:“想不到你依然是这样看待我的?你这是对自己的相公说话吗?是,秀荷出身青楼,我也是个马贼,当然比不上你们一个大学士,一个大作家纯洁和高尚!”

“是!你说得对!大哥比你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最少,他不会有你这么混乱的男女关系!他绝不会象你和秀荷那样牵扯不断,让我恶心!”我被他气晕了,开始口不择言地恕吼。

这算什么?我跟书桐之间明明清清白白,跟他和秀荷之间的缠绵悱恻,哪里一样?他要是只骂我就算了,凭什么侮辱我和大哥之间的友情?

“好,秀荷住在我的房子里,你跟我大发雷霆。那你现在跑去住林书桐的房子,这算什么?挑衅,报复?这就是你所说的平等?还是你根本就一直想跟他在一起,现在只是找借口?”默言神情狂乱,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隐隐在跳动:“告诉你,就算我再让你恶心,你也只能忍!只要我没死,你一辈子都别想跟他在一起!”

什么叫我住在他的房子里?明明是我自己买的房子!他搞不清状况,还敢在这里大吃飞醋,乱发脾气!

我气得发抖,懒得跟他解释,拼命去掰他钳住我手腕的大掌,提高了声音嚷:“君默言,你去死!你有什么资格留住我?我偏要走,走得远远的,一辈子也不再见你!有本事,你把我关起来,关一辈子!”

“苏秦,别以为我不敢!”他眯起双眸,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弯下身子,不顾我剧烈地挣扎,轻松地把我拦腰抱起,大踏步朝书房走去:“你要是敢跑去他那里,试试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你敢!”我胡乱捶打着他的背,尖着嗓子叫:“君默言,你这个混蛋!放我下来!啊~你想做什么?快点放我下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他充耳不闻,脸色阴沉得吓人,路上的仆人纷纷走避,摒住了气息,偏头躲开我的视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王爷……”无尘呆呆地站在书房的廊前看着我们,试探地叫了一声。

“滚!”默言暴喝一声,冲进书房,足尖轻拨,怦地一声,一脚把房门踢上:“谁要是敢过来求情,我砍了他的头!”

“你这个没开化的野蛮人!快点放开我!”我奋力扭动身子挣扎,却始终抵不过他的力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混乱中,低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死也不肯松口。

“咝~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理睬我,按动机关,冲进了密室,低咒一声:“该死!”

咸甜的血腥味道通过敏感的舌尖迅速在口腔中蔓延----流血了?我一呆,下意识地松了口。与此同时,身子一轻,已被他抛到了大床上。

我得回自由,立刻一骨噜地爬了起来,往床下跳。

“你去哪?”他咬着牙怒视着我,厉声冷喝,手臂一伸,轻松地按住了我的肩,让我无法动弹。

“你管我!”我怒声吼回去,目光却融到丝丝血迹从月白的绸衫里渗出来,把他的肩膀染成一片殷红。

我心中一悸,下意识地想要去抚他的伤口,想起两人正在吵架,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收回,讷讷地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不要紧,不疼。”发现我的愧疚,他满不在乎地拂了拂衣衫,不当一回事。

我的心却禁不住一拧----老天,我究竟怎么了?明明深爱着他,为什么弄到现在却在相互伤害?不!我不要伤害他,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能再呆下去,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我必需要离开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咬着唇,奋力推开他的钳制,眼底已有泪光盈然。

“不准走!”他低叱着伸手来抓我,却被我闪身躲开,他只捞住了我的衣袂。

不准,不许,不让!除了大声而又霸道地命令,他还会什么?他在那个娇怯的秀荷面前,绝不会这么粗暴吧?

我心中又委屈又妒忌,刚刚升起的那丝内疚之情烟消云散,挣扎得越加厉害,而他也打定了主意想要阻止我,混乱中只听得“丝“地一声裂帛之声传来,我朐前一凉,衣服已被他撕开一片,露出雪白的肌肤。

两个人都一呆,怔怔地对视了片刻。他眸子一黯,眼中的愤怒消褪,取而代之的却是我熟悉的情欲之色。我脸一红,慌乱地掩住衣襟,还来不及说什么,他身子一低,已重重地压了上来。

“你,你无耻!”我又羞又恼又慌乱,一只手接住胸,另一只手撑住他下压的胸膛,拔尖了嗓子大叫:“走,走开啦!君默言,你,你不能强迫我!”

“无耻?你是我娘子,我哪里无耻?“他低头野蛮地钳住我的双臂,反剪到头顶,黝黑的眸子里跳跃着疯狂而危险的光芒,笑得自信而嚣张。

“强迫?不,我才不会强迫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你,你休想!”我又惊又怒,拼命地踢打着他,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种奇特的剌激与渴望,似乎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天哪,我怎么可以有这种可耻的念头?我心中一惊,蓦地羞愧得红了双颊。

“秦秦,没用的,我知道你很想我,对不对?“他俯瞰着我,邪邪地一笑,伸出修长的腿,轻松地压制住了我,强健的身体密密地贴合在我的身上,伸指轻柔地拂过我的肌肤,引得我一阵轻颤,他幽幽地低喃:“瞧,你这个爱说谎的傻丫头,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你,滚开!“我全身绵软,使不出力气,愤怒的低吼听在耳里,却变成了娇媚的呜咽。

“七天,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不会再傻傻地等着你做决定!那只会浪费时间而已!现在,你得听我的……”

他不理会我的挣扎,径直俯下头埋在我的胸前,温热的大掌象是存心要让我彻底地沉论,带着无限的爱恋,反复地摩挲着我敏感的肌肤,似熨斗般熨烫着我起伏不定的心。

“不,不要……”我坚决的抗议,却在他熟练的挑逗与爱抚下,很快地变成了破碎而沉迷的呻吟,巨大而奇异地快感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拼命咬住唇,不让那羞人的声音迸出喉咙。

“秦秦,别这样,咬破了唇,我会心疼的。”他呵呵地低笑,伸出灵巧的舌,轻舔我的嘴角。

他真的很卑鄙!居然用这么恶劣的手断来逼我臣服。我,才不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我棋模糊糊地想着,努力抵抗着他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缭人的攻势。

“秦秦,不要躲避你的心,你明明就很喜欢我,”默言叹息着低喃,他的唇又湿又烫,在我的身体上熨烫着,游移着,嬉戏着,啃咬着,不放过每一个敏感的角落。

他新生的胡髭刺在我柔嫩的肌肤上,热辣辣的,有种朦胧的快感,带给我遥远而摸糊的记忆。他的吻急切而细碎在落在了我的颊边,雪颈,落在了胸前,小腹……把他的热情毫无保留地传达给我。

我犹豫着,挣扎着,徘细着,努力抵抗着体内那一波波的快感,不愿意就这样被他征服,随着他起舞。我喘息着,艰难地与欲望拔河。

他望着我微笑,黑沉沉的眸子似无底的深渊,引诱我去探索。

他就象个不羁的恶魔,带着难驯的野性,狂猛而霸道地宣告着他的主权,侵略着我,占领着我的每一寸肌肤,给我快乐的同时也烧毁了我的理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痛苦,又那么快乐?为什么我会感到既迷惘又饥渴?

我低吟着,用最后一丝理智想要推开他,不知为什么一触到他结实的肩膀,轻推的纤手,竟然违背我的意志,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脖子,弓起身子无助地想要更多?

羞愧感似海浪一般冲击着我一一苏秦,你真没出息!居然被男色所诱感!竟然对他一丝抵抗力也没有!

他仰头发出邪魅而愉悦地轻笑,性感的喉节上下滚动着,象只不羁的兽,散发出致命的勾引力。

我想要阻止他,上帝明鉴,我真的想要阻止他,我张开了口了,可是他的手,狡猾地从腰间滑入了我的大腿,似带着魔力,热热地覆住我的柔软。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吞掉了我的惊呼。

我好像中了蛊,明知道掉下去就是屈服,却怎么也抵挡不住他强硬的攻势----我深深地了解,他将会带给我怎样销魂噬骨的欢愉,我无法抵御那种极致的诱感,意志越来越薄弱,思维越来越飘渺。

我只想抓住那份美好,跟着他一起沉论。汗水汇聚在他的额前,缓缓地滴落到我的身上。

“秦秦,说你要我。”他撑着臂,身体似一张充满力量的弓,亲密地挤压着我,黑眸紧紧地逼视着我,强忍着欲望,倔强地要我屈服,温柔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响起。

“我……要你。”望着那双漆黑如墨,深邃幽微的星眸,我双目朦胧,鬼使神差,喉间顺从地逸出迷惘的低语。

“乖,我爱你!”他扬唇,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腰间用力,梃入了我的最深处,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我凿穿,勒紧我脆弱的神经,在我的身体深处,刻上他的烙印,贴上他的标莶……


“秦秦,我今天已经让人把君府的牌子换成了李府。从此后,她过她的,我们过我们的,互不相干了!”默言轻柔地拥住我汗湿而黏腻的身子,细细地亲吻着我裸露的肩,附在我耳边柔声诱哄:“我跟你保证,彻底跟秀荷脱离关系,再也不去管她的任何事情,好不好?”

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话,满腹的柔情蜜意瞬间灰飞烟灭,怒大毫无预兆地从心里升了起来----他居然选在这么亲密的时候,谈那么刹风景的话题,提那个让我倒胃口的女人!难道,他刚刚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你骗人!”我蜷起身子,背对着他,愤怒地低语:“你怎么脱离?明知道她离开你什么也做不了,难道你真的舍得让她去死?”

“不会的,四年来,我们不是过得挺好的吗?”默言接着我,一脸讨好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触着我的发:“乖秦秦,我错了,我们重新再来过,好不好?”

“你确定,只要把房子给她就没事了?“我冷笑----事情有这么简单?我信他才有鬼!

“呃,还有一笔钱,应该足够她过下半辈子了吧?“默言合糊的低语,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详细的描述。

“那么,如果不幸,那笔钱在十年八年后用完了呢?你是不是还是要管她?”我忍住气,淡淡地反问----不想象个失去理智的妒妇,质问他到底给了她多少?那反正不是我关心的重点,心底升起尖锐的刺痛感。

“秦秦,反正我们也有能力,就当是做善事好了,你不是很善良吗?不过,我保证,终此一生绝对不再见她,真的!”默言怔了一下,搂紧我,竖起一只手发誓:“我君默言发誓,今生今世……”

“不用了。”我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这算什么?换汤不换药吗?以为把房子易主,换块牌子就想把我糊弄过去?如果这样,他们的关系跟过去的十年来有什么区别?秀荷还是在他的羽翼下活着,无忧无虑。不同的,只是由君府,改成了李府?

一生都不相见?骗鬼去吧!同住一个城,她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哪可能再无牵累,断得干干净净?如果她生病,如果她遇到为难的事,如果她遇到危险,如果她生命垂危……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要见他的借口实在是太多太多!

真有这种事发生,他是不是又要象上次那样,瞒着我深夜前去拜访,探视,再顺便安慰一下她孤单寂寞的心?我摇了摇头,赶走脑子里越来越疯狂的想象。

他把我当什么?三岁的孩子吗?如果用他的常识跟他讲理,已不足以让他清醒,看不明白他的错在哪里,看不到我心里的伤,那么,我就要用我的方法让他看个清楚,瞧个明白,痛个彻底!

十五、 有待商榷

好似有羽毛在我颊上轻轻的拂过,软软的,柔柔的,带着点淡淡的熟悉的青草香。我懒懒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灿亮的星眸。

“早。”默言神清气爽地站在床边俯瞰着我。

“什么时辰了?”我伸手,轻轻揉了揉眼睛,低声咕哝了一句。

“懒猪,都辰时了,还睡?”他俯身,在我颊上印了一个吻:“快点,起来吃早餐,我得去衙门了。”

“这么晚了?糟了,心心和阿朗该找我了!”我倏地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趴在床边弯腰找自己的鞋,一边连声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急什么?喜儿会带着他们玩。”默言随脚把我散在床边的绣鞋踢到我手边,抿着唇微笑:“你慢慢梳洗吧,我先走了。”

“默言,别忘了我昨天跟你提的条件!”我低下身子穿鞋,假装漫不经心,竖起耳朵捕捉他的声音。

“呃,秦秦,你确定非得这样做不可?”头顶上,传来默言迟疑而为难的声音。

吼!我就知道,他睡一觉起来就会变卦!

“我不管,你自己再考虑吧,我只给你一天时间,答不答应随你。”我呼地一下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瞪着他,气呼呼地回了一句:“到时,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那是我想了好久,好容易才想到的一个既能惩罚他,又能让我心理平衡,更可促进大妻感情的妙计,怎么可以换?

“换别的不可以吗?”默言折返回来,搂住我的腰,试图使用他那一百零一昭来诱感我投降。

我头一低,灵活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板着脸:“不可以,你只能说YES或NO,没别的路可走。YES的话,看你的表现;NO的话,咱们就分居,你自己看着办,我晚上要听到答案。”

“乖,饶了我吧?”他凑到我身边轻咬我的耳垂低语,声音似浸了蜜般低醇柔和,淡若春风。

“不行!”我脸一红,差点就要投降,急忙推开他,态度坚决地拒绝。

“好吧,我再想想。”眼见我没有妥协的余地,他无奈地低叹,转身大步而去,这回却再也没有回头,是真的走了。

我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唇角上扬,露了一个胜利的微笑----到了晚上,他的答秦绝对是OK。

慢慢地梳洗完,想着今后的计划,我抿着唇,忍不住笑,心情愉悦地踏出密室,为下一步做准备。

“小雪。”无尘挡在密室门口叫住了我。

“有事?”我桃眉,讶然地看着他。

“王爷说了,没有他的陪伴,你得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在我的逼视下,无尘期期艾艾地把话说明了。

搞什么?那家伙居然打算把我关起来?

他说考虑一下,却给出了一个这么烂的答案?

哼!我倒要看看,逆天十八骑有谁敢把我关起来?

我叉着腰,冷冷地看着无尘:“闪开!”

“小雪,你别为难我行吗?”无尘狼狈地望着我,俊脸上染着红晕。

“我偏要为难你,怎么样?”我偏着头,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臂:“好你个臭小子,平时装得倒挺老实。原来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怎么,看我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觉得好欺侮,是吧?”

“不,不是这样的。小雪,你误会了。”无尘急得一头一脸的汗,结结巴巴地语不成句。

“好,我今天还真的跟你耗上了,咱们就站在这里,看看谁的耐性更强?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抱着臂,望着他一个劲的冷笑。

“小雪……”无尘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对恃了不到五分钟,就败下阵来。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我让你出门,可是你得带上我一起去。否刖,就算你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怕我跑了?”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一开心和开朗还在呢,我能跑到都里去?神经!

算了,跟就跟吧,反正我也不怕他一一只要我想,多的是办法甩开他,嗟!

匆匆赶到学校,阔别了十余日,感觉却象是隔世。

“小雪姐姐,你好了?”晓筠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迎了出来,看到跟在身后的无尘,纳闷地望着我:“他怎么也来了?”

“嘿嘿,我们先进去再说话。”我牵了晓筠的手,微笑着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地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晓筠何等机灵?虽然没有搞懂我的用意,却立刻领会到我的意思,走到门边停下来冲无尘礼貌的一笑:“无尘大哥,可不可以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我跟小雪姐姐有些事情要单独讨论一下,你一个大男人在,可能不太方便诶!”

“要不要再调一个人过来这边守着?搞不好我会跳窗逃走哦?”我故意睇着他,冷冷地打开大门,让他瞧清屋子里的格局。

“呃,你们聊。”无尘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停在了门口,望着我的眼中满是求恕。

“小雪姐姐,出什么事了?你干嘛析磨这单纯可爱的孩子?”刚一掩上门,晓筠就一脸讶异地望着我。

“嗟,他可比你大上几岁,什么孩子?”我横她一眼,选了个舒服的椅子跳上去,翘起双腿,淡淡地调侃:“怎么,你不喜欢那个大嘴巴,改成无尘了?要真是这样,哪天我做主,把他赏给你了。”

“你胡说什么呢?”晓筠轻跺双足,羞涩的红晕染满了双颊,娇嗔地抱怨。

“哈哈,我可早跟你说明了,云涛那家伙是个花心大少,再说他也不是默言的手下,他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没法帮你的忙了。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自讨苦吃?”

“小雪姐姐,”晓筠黯了眸色,淡淡地瞧着足尖:“若是找不到一个象姐姐和姐夫那种心灵相契的伴侣,我宁可老死,这辈子没打算嫁人。”

“嗟,象我们有什么好?男人啊,光嘴里说得好听,说到底全是骗人的。”我闷闷不乐,噘着唇开始发起牢骚。

哼,晚上答应得好好的,起来就翻脸无情!

“怎么?跟姐夫吵架了?”晓筠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不对,姐夫怎么可能跟你吵?我看准又是你惹下什么祸了吧?要不然,他能跟你急?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真逼急了他,我看你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象他这样文武双全,温柔体贴又俊逸潇洒的相公?”

“嗟!怎么全把他夸得跟一朵花似的?难道就不可能是他做错事?我就一定是那个胡闹,闯祸的人?”我没好气地瞪她----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好姐妹?她的心里,究竟向着谁?

“因为那是事实啊,”晓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看着我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伸指轻刮脸颊:“你啊,让姐夫宠到天上去了,一辈子都长不大,那性子哪象个快三十岁有两个孩子的娘?”

“哼,这回偏偏就是他做错了!”我气呼呼地拿本书当扇子。

从不犯错的人,一旦犯起错来,是不是更加没法接受,所以也更加不可原谅?

“真的?真是姐夫犯了错?”晓筠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开来:“还好,他总算象个人了。这四年来,我看他那么完美,一直纳闷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看,怎么不象一个人!”

我倒塌!她那是说的什么话嘛?什么叫完美得不象一个人?

这古代的女人对男人的要求还真是低,相比我们而言太容易满足了吧?

光凭他没有纳妾这一条,已让无数的人跌碎了眼镜,更教无数的女人既羡且妒,再加上他好象一次也不曾踏足烟花场地,就更是让人啧啧称奇。看在晓筠眼里,跟傅云涛一比,更是把他夸得地上无,天上稀。

然而,在我看来,这唯一性和忠诚性,不是维持一个婚姻最起码的条件吗?有什么好值得称道的?做得到那是本份,做不到那才叫奇怪,好不好?

他明明就一身的缺点一一既不浪漫,也不温柔,偶尔有些体贴,却又大男人得要死,还是个工作狂!对人冷漠,除了逆天十八骑,基本就没什么朋友。生活单调,趣味单一,日子平淡而乏味……

表面看我好象占尽了上风,任性妄为,其实我有分寸的一一我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所有看似胡闹的事,其实都有他的默许,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里,从无越界,这才相安无事到现在。

可是,秀荷出现了,她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和谐。

最可恶的是,所有的人都不把这当一回事,认定我在无理取闹,乱吃飞醋。以为随意敷衍一下,让我消了气,就能船过水无痕,一切回归原状。

我受够了!不打算忍耐了。

“姐夫做错什么事了?”晓筠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巴着我的臂:“说说看,到底什么事?让我给你们评评理?”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这话,怎么听都是看好戏的成份居多,哪里是真的关心我?唉,真是交友不慎啊!

“我猜猜,”晓筠托着腮,兴致勃勃地玩起了猜迷游戏:“开心和开朗的生日已经过了;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也不是现在;你的生日还没到,再说他好象也从来没忘记过,应该不是这件事……”

我懒得理她,径自考虑起下面的行程一一首先是去看房子,然后就是找人做牌匾,剩下来的就是怎么甩掉无尘了……

“呵呵,我猜不出来,小雪姐姐,你告诉我算了。”晓筠摇着我的臂,挂一脸讨好的笑容。

“你还敢笑,我哭都哭不出来了。”我以肘支桌,扶着额生气。

“得了吧,大妻嘛,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晓筠朝我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了:“不是有句俗话,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撒撒娇,不就没事了?何必表现得象世界末日一样?”

“要死了!你还没嫁人呢,居然敢调侃我?”我想起昨天与默言的缠绵,不由红了双颊,扑过去掐她的脸。

“嘿嘿,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晓筠咯咯地笑,满屋子绕着跑给我追,一边不忘嘲笑我:“看样子姐夫还不笨嘛。嘿嘿,行了,你得了便宜别卖乖了,意思意思发发小脾气就好,别弄假成真,伤了夫妻的感情,给外人可乘之机,就不好了。”

“晓筠,你什么意思?”她这话里可藏着话,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听说你找林大人替你买房子呢?”晓筠白了我一眼,颇不赞同地睨着我:“吵就吵了,干嘛搞得好象要搬出来住一样严重?小心,姐夫脾气再好,这种气也绝不会忍!到时真的休了你,另觅新欢,你才真的哭不出来呢!”

“哼!他旧爱都理不清呢,哪用得着另觅新欢?”我冷笑。

“什么旧爱?”晓筠一脸的莫名。

“默言在外面一直有女人,而且已经跟了他十年了。”我说得轻描淡写,想要对她微笑,却猝然红了眼眶。

“什么人造谣?我去撕了他的嘴!”晓筠愣了一下,立刻恕容满面:“小雪姐姐,你可千万别听人瞎说!那些人看不得你们太要好,故意破坏你们的感情的!你居然连这种事都信?难怪姐夫要生你的气,我都要生气了!”

“我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一切都烟消云散。”我垂下眼帘,笑得凄楚:“可是,这是个不争的事实。默言自己承认了,人你也见过了。”

“我见过?”晓筠惊鄂地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努力思索。

“就是那天被马车撞的秀荷了。”我有气无力地提醒她。

“她?看上去不像啊。”晓筠惊鄂。

“她与我的个性可说是天差地远,温婉娇媚,柔弱怯懦,”我神色木然:“如果她强势一点,也许我还可以跑去跟她争,去指责她,去赶跑她。可是,她好象风一吹就倒,说话大声一点都会被吓到……”

“所以,姐姐就退缩了,苦恼了,也下不了手了?”晓筠了然地看着我:“姐夫呢?他怎么说?不会也站在那个女人那边吧?”

“他帮她买了房子,给了她一笔钱,答应我终身不再见她,大概以为这样就能跟她了结了吧?”我抿唇,冷笑。

“做到这样,也不错了啊,姐姐你还想要他怎么样?”晓筠不解地望着我,一脸的迷感。

“晓筠,你没结过婚,可能不会懂得。”我鼻中一酸,泪水忽然就掉了下来,濡湿了桌面,我伸出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圈:“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肉体上的接触,就会产生莫名的情愫。如果再加上经济上的来往,只怕他们的关系永远无法理清了。况且,她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生活在京城,时间长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以默言的性格,有可能完全置之不理吗?我有预感,她会象个恶梦一样,一直追逐着我们。”

虽然跟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说服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默言也是人,他也会做错事。再说,他跟秀荷的那段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对我一心一意……

告诉自己,秀荷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的力量还不足以憾动我的婚姻,憾动我的家庭,也无法破坏我跟默言之间的感情……

我应该忽略,应该原谅。可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心里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小雪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晓筠默然半晌,抬眸,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伸手,拂去桌面的泪渍,也抹掉脸上的泪痕,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十六、 忍无可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晓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茫然地望着我:“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她想了想,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呆呆地望着我:“天哪!小雪姐姐,你不是吧?真的也要养个男人?天哪!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你要是真的做了出来,姐夫会不会杀人?”

杀人?我还想杀人呢!可是,再怎么生气,理智还是有的。再说了,她以为男人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吗?一时半会之间,我到都里去我个合适的男人养起来?

“放心,我哪能真的这么做?就只吓吓他罢了。”我站起来,苦笑着望了她一眼:“你陪我一起去看房子,好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男人会屋藏娇,那是本事,让人羡慕。女人若是红杏出墙,那就是罪不可恕了!

“小雪姐姐,还是不要了吧?”硗筠鄂然地看着我,一脸的怕怕。

“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勉强,走了。”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正说着话呢,门外却传来一阵低低地喧闹声。我雅开门,无尘背对着我正压低了声音在说着话,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紫衫女子。

听到开门声,无尘抛下她,急急向我迎了上来:“小雪,时间还早,你跟晓筠姑娘多聊一会吧。”

“昭王妃,请留步。”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娇怯的女声。

我身子挺得笔直,不发一语,冷冷地看着她一一秀荷。

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她,原本以为她天生柔弱,胆小怕事,万万想不到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小雪,你别理她,我会把她打发走,”无尘急得一脸的汗。

“让她进来吧。“我抬手,打断他的话,掉头进了办公室。

“谁啊?”晓筠好奇地看着她迈着碎步,缓缓地跨了进来。

几天不见,她苍老憔悴了许多,身子越发的纤瘦,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在明艳的春阳下,看起来,竟似一缕孤魂。

她还真是固执,今天一身的紫,却依旧是绣着满身的荷花一一那曾经让我觉得快乐,现在却看了就添堵的图案。

“王妃,请你原谅爷吧!”秀荷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我的身前:“请你不要再跟爷闹下去了吧,我答应你,我会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出现在你的眼前。”

倒了,这唱的哪出戏?

搞半天,她不是来求我原谅她,倒是来帮默言来求情?

笑话!她把我当什么?把默言当什么?

我们夫妻闹矛盾,她来掺和个什么劲?

她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我气得浑身在抖,缓缓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漠然地望着她,心里象是有一只狂猛噬血的兽,横冲直撞,咆哮着想要冲出我的身体。

双手在宽大的袖里死死地交握成拳,我咬紧牙关,努力控制自己不变成一个泼妇,冲上去扭住她撕打。

“秀荷姑娘,你还是快走吧,这是王爷和王妃的家事,你就别添乱了,行吗?”无尘垂了眼帘,不敢看我的脸色,急得直跺脚。

“王妃,我知道,我本是那个最没有资袼说话的人。”秀荷固执地跪在地上,昂着头,静静地看着我:“可是,爷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我秀荷一辈子感激,一辈子敬慕的男人。他对我恩重如山,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喂,你有没有搞错?”晓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气愤地上前拉住她,把她往门外拖:“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苏秦,我知道,你有才情,有傲气,但是,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你也只是一个女人!你不能这么霸道,把爷硬生生地往死里逼!我也知道,在你们的眼里,我秀荷什么也不是,也许卑微得比不上一只蚂蚁,”想不到看似瘦弱的她,此时却是力大无穷,任晓筠怎么拖,也拖不动她。

“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想显摆些什么呢?”晓筠气急败坏地大囔。

“王妃,我错了,不应该不甘寂寞,不应该为了得到爷的注意,而想尽办法出现在你的面前,不应该陷爷于困境。我真的错了,随便你怎么处罚我都不要紧。”秀荷恭恭敬敬地朝我磕了一个响头,挺直腰杆望着我,眼神悲伤。

“呸!不知羞耻的东西,你闭嘴!”晓筠焦急地瞟了我一眼,厉声喝叱:“你哪配对王爷有什么感情?你们之间那些破事,我们根本就没兴趣知道,你滚,马上滚!”

我咬住唇,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说下去,我想听。”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这算什么?她明明是一个被包养的,失了宠的情妇,居然跑到我这个正牌的妻子面前来大演苦情,悲情加深情的戏码?

“王妃,你恨我,骂我,打我,甚至把我卖了,奴婢都心甘情愿!但是,请你不要折磨爷!你不是他的娘子吗?为什么你看不到短短几天,爷瘦了,憔悴了,失了魂了?你的血是冷的吗?他是你的男人,他那么爱你,你看着他为了你那么痛苦,难道都不愧疚,不心疼吗?”

想起默言早上出门时的神清气爽,想起他下令把我软禁起来,我不停冷笑----他都里憔悴?哪里失了魂?我看他清醒得很!

这就是默言跟我承诺的断得干干净净,一辈子再也没联系?好,断得真好!真彻底!

一辈子不见面?可是,她却知道他瘦了,憔悴了,失了魂了?

结果,他不但见了她,还在她面前诉苦?说我霸道,说我折磨他,说我不讲理?是吗,是吗,是吗?!

“爷不是一般的男人。那么大一个逆天帮全靠他撑着,朝中大大小小,有多少事情要他处理,你想过他有多累吗?他宠着你,让着你,包容你,对你百般迁就。可是,你不珍惜这天大的辐份,却只知任性妄为,从不替爷着想,你不知满足,一味地索取,从不付出。他为了你有多辛苦,你真的全都看不见吗?”

好,她说得真好!好一个深情不悔,痴心不改的奇女子。温柔,多情,体贴,勇敢……跟她比起来,我既恶毒又残忍,简直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老巫婆了。

那么,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想告诉我,她多么温柔娴慧吗?还是想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好妻子?或者更好笑一点,她想告诉我,为了他,她决定牺牲自己成全我们?

荒谬!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她的指责?要让她来告诉我,我的相公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有多么辛苦,多么伟大?

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都说被爱是福,但谁又能否认,能够倾尽心力去爱一个人,极尽可能地宠着她,纵容她,不是一种幸辐呢?

谁又能说,我的任性妄为,其实不是对他的另一种宠溺?我给了默言一个充分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让他在焦头烂额之余,尝到了为爱付出的甜蜜。否则,他不会这么快乐,不会甘之如怡,不是吗?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我越听越气不打一处来。

靠!他是我老公,我爱咋地咋地,她凭什么跑来替默言出头?

“你说完了吗?”我冷冷地望着她,嘲讽地一笑:“默言是我相公,我就虐他了,我高兴,他乐意,关你什么事?”

“你……”秀荷大概万万料不到我不但不惭愧,反而如此嚣张,一时怔在了当场。

无尘知道我动了气,咬了咬牙,终于不再避忌,上前架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抱地把她往门外推:“你别胡说,快回去吧,王爷知道该生气了!”

“王妃,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跟爷和好吧,别再呕气了……”她掉过头,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被无尘挟着远远地消失不见了。

“小雪姐姐……”晓筠担忧地瞅着我:“那个女人疯了,她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可她的声音却自有它的魔力,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地站了起来,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我走了。”

“等一下,”晓筠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挽住我的臂,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算了,我还是陪你去好了。有我看着,总好过让你一个人乱闯!”

我知道,她是怕我受了剌激,一时想不开会做傻事。

哼!我哪有这么软弱?那两个人在背后说我冷血,无情,蛮横,霸道,没有女人味……是吧?好,我索性把事情再闹大一点!

“你考虑好了?”我淡淡地挑眉:“不怕被我连累,也不怕人指着鼻子骂你离经叛道,是个冷血的怪物?”

“小雪姐姐,她说的疯话,你怎么可以当真?”晓筠睇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哼,也许,她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对我的观点呢?”我冷笑----我有自知之明,象我这种女人,在古代是绝不会被人竖起大姆指称赞是个贤妻良母的。

“谁让我认识了你呢?被人骂,也只能算我倒霉了!”晓筠故做无奈地摇头,脸上却扬起了一抹自豪的笑容。

无尘在衙尾追上了我们,垂着头,默默地跟在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我没有问他把秀荷送到哪里去了----那跟我,好象没什么关系。

房子选在城西的西四街,听说以前的房东是个赵姓的员外。他因为年纪大了,思乡心切,这才卖了房子,带着孩子叶落归根,回乡养老去了。

“无尘,晓筠,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对外说一个字,记住了吗?”我在大门边停下脚步,淡淡地说了一句:“龙其不准告诉默言,谁说出去,我就跟谁急。”

“是,放心吧。”他们对看一眼,有志一同地点了点头。

米漆的大门外,还立着两头石狮子,倒也添了几分威严。一条碎石铺成的步道,曲曲折折地通向了后院。院子里有一口池塘,里面养着几十尾锦鲤,站在石桥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鱼儿们撒着欢游戏,倒是凭添了几分生趣。

几条人工开挖的小溪贯穿了整个房子,岸边长满了茸茸的翠草,开着些不知名的小花,映着清可见底的溪水,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我满意地频频点头,林大哥办事的效率还真不是盖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能找出这么一所干净,清幽又充满了温馨感的房子。

我一直嫌昭王府太过空旷,住在里面,总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一这里,真象是我梦中的家园了。如果在院子里再添上几处秋千架,那就更好了!

当然,那是后话,那些东西完全可以等以后,我真的住进来了,再慢慢地添置也不迟。

“无尘,你替我把门上那抉赵府的牌子给搞下来。”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花香,我抑郁的心情终于淡了些,朝无尘露了个温和的笑容:“你再替我跑一趟,到街口的和记木行,订做一块‘苏府’的匾额,记住,钱不是问题,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换上去。”

“苏府?”晓筠和无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

“没错,就是苏府。”我淡淡地瞥了无尘一眼,微微一笑:“怎么?我苏秦就不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不是,小雪,要是知道这块匾是我帮你订做的,王爷还不得杀了我?”无尘苦着脸看着我,尴尬万分:“就算你真的要椴出来住好了,还是挂君府的牌子比较好吧?你不是嫁给王爷了嘛?”

“嫁人就得连自己的姓氏也要放弃是吗?对不起,我们家没这个规矩。”我冷笑着看他:“你要是怕他的话,那我自己去好了。”

“不用了,还是我去跑一趟吧,那匾挺沉的。”无尘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转身匆匆往大门走去。

“小雷姐姐,别气了。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去我家跟我住几天好了,没必要真的弄个苏府出来吧?那么多人看着,让姐夫多没面子?”晓筠上前,拉着我的袖子,低声地劝慰着我。

不生气?我不生气才有鬼!换成谁谁受得了?她一个第三者,居然跑上门来教训我,说我亏待了自己的老公?

“小雪姐姐,你,不会真的要把姐夫休了吧?”晓筠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

休了他?那不是便宜了那个女人?

搞不好,她正在她那个李府等着安慰受伤的默言呢!

我才没有那么笨!

反正恶霸的名声已经扣到头上了,不妨做得再出格一点,让他也尝尝遭人背叛的滋味!

“大嫂,流风轩新来了几个小倌,长得梃不错哦,要不要我瞒着默言,带你去见识一下?”傅云涛那日的戏言,忽地在耳边响起。

我心中有了主意,抿着唇,冷冷地笑了:“晓筠,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是有一句俗话?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这一回,我要挑战他的极限,挑战他大男人的权威,要越过他所能忍受的那条界限。让他瞧一瞧,我也是有脾气的!让他彻底地明白,我的底限也是不能超越的!让他知道,所谓的尊重应该是相互的!

“你要去哪里?”晓筠即期待又害怕。

“周记成衣铺。“我笑得莫测高深。

十七、 箭在弦上

流风轩,亭台楼阁回廊水榭假山花园应有尽有屋宇连绵,相接成片,占地极为宽广,不象是个青楼,倒象是某个名流的私宅。果然名符其实,华灯初上之际,已是风流名士,俊雅文人荟萃一堂,热闹非凡。

晓筠握住我的手在微微颤抖,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依然好奇地左顿右盼。

说起来真是丢我们穿越女的脸,我到了古代好几年,皇宫大内到是走了无数遭,这进青楼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我那些穿越好姐妹,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在青楼发家致富,扬名立万。我咋就那么落后呢?唉!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太老实!

别人在青楼玩得风生水起,帅哥一个接一个的泡,恋爱一场接一场地谈,到最后都能混得人模人样,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要爱有爱。都象我?扎扎实实办报纸,老老实实当王妃,辛辛苦苦带孩子,到最后,还落个被老公的情妇指着鼻子骂粗鲁的下场!我冤不冤啊?

要是当年翠羽的降落地点再偏那么一丁点,没准我今天也是个名扬四国的花魅娘子呢!每天为我一掷千金,只博一笑的男人挤破了头,哪会轮落到现在这种自己花银子偷偷摸摸逛青楼的凄惨下场?

“这位公子,头一回来呢?”不愧是老鸨,果然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我和晓筠是两个雏,热情地迎了上来,生拖活拽就把我们两个给拉到了楼上的雅间。

“敢问妈妈贵姓?”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想电视里,好象管这种女人,统一叫妈妈?呃,瞧她那风骚扭捏的样子,还真是污辱了这个伟大的称呼啊!

“哟,公子客气了,妾身姓王,你就叫我王妈妈得了。“她手中帕子那么一扬,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掩住涂得血红的大嘴笑得花枝乱颤:“请问二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呃,我真的不是乱盖,就她那满头的珠环翠绕,还真的活象一棵开满花的树。

“我姓苏,她是我表弟,姓莫。”我微微一笑。

“小……呃,小表哥,咱们还是回去吧?“晓筠轻蹙眉尖,拉着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打退堂鼓。

笑话!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份上了,哪能抽身,至少也得看上一眼再走才不吃亏吧?

“莫小公子,咱们流风轩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温柔水灵呢!“王妈妈耳朵倒梃尖,扭动着水蛇腰,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细细地数着:“别的不提了,就说这小桃红,柳氐双姝,念坠儿……”

倒了,看这架式,要让她说下去,估计她能一口气数到明天一大早,她有那个空,我可没那闲功大跟她耗。

我举手打断她滔滔如江水般的推荐,轻挑眉毛,朝她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王妈妈,女人我们见得多了,没什么意思。”

“哎哟喂!还是这位苏公子知情识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要论小倌,冰雪城我们流风轩要是称了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王妈妈用力一拍大腿,笑弯了一双柳叶眉:“要不,我这就给二位公子叫几个来?”

“有劳妈妈了。”我笑了笑,向她弯身行了一礼。

“不知两位是喜欢文雅俊俏些的,还是豪爽耿直些的?“王妈妈笑得暧昧。

还分得这么细?

我一愣,一时倒没答得上来。

“这样吧,咱们流风轩最近来了一批上好的货色,那可全是官家子弟,不如,我让他们都来露露脸,让两个小公子自个挑一挑?”王妈妈何等机灵?立刻笑得一脸狡猾地打着圆场。

“行,先这么着吧。“我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千两银票,放到桌上,轻敲桌面:“妈妈,我可就相信你的眼光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环肥燕瘦尽你挑,包你满意!”王妈妈拿了银票,扭着腰,喜滋滋地走了。

“小雪姐姐,还是算了吧。“晓筠紧张得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水。

“别怕,有我呢,你坐着不动就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她:“不要紧,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又不是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不会吃人的。我跟他们聊一下,从中挑一个性子温顺的,帮他赎了身,带回去就完事了。”

“你,你说真的?“晓筠倒吸一口凉气,讶然地睁圆了眼睛,拉住我的手低叫:“好姐姐,别玩了!到时没法收拾了!”

“怕什么?他能做初一,我不能做十五了?”我冷哼一声,不动如山:“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怨谁。”

“你不是吧?你真的要,要跟他住一起……”晓筠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再往下说下去。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指轻弹她的脑门:“傻丫头,我就气气默言,这种事哪能乱来?”

“哦,那就好。”她抚了抚胸口,这才缓过劲来:“吓死我了,要真弄成那样,我……”

“哎哟,快快快,别让两位公子久等了!”王妈妈尖锐的嗓子远远地传了过来,我立刻摇手,示意晓筠别再乱说话,两人刚坐好,雅间的门已被人一把推雅开,一群男人一拥而入。

我抬头一瞧,不禁愣住了----那一排高矮胖瘦站着的五个大男人,虽然肤色各异,年纪不等,但是每个人脸上却都戴着半截面具,或黑或白或银或灰或蓝,只露出下半边脸,猛然看上去,不象是来了小倌,倒像是来了强盗。

晓筠胆子小,差点尖叫了出来,急忙按住唇,却已“忽”地一声站了起来,要不是我手快,拉住她的衣角,只怕她已夺路而逃了。

“王妈妈,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你们流风轩的待客之道?”我冷然嘲讽。

“苏公子误会了,”王妈妈愣了一下,忽然拿手帕掩了唇,活象只下了蛋的老母鸡般“咯咯”地笑了起来:“二位小哥是初次玩吧?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是官伶,家中杞了事脸上都是有黥印的,所以才遮着脸,可吓着两位了?”

“咳,”我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住不自在:“小生不懂行规,让妈妈见笑了。”

“这几个可是我们流风轩的新贵,这是玉哥,风哥,云哥,凤哥,离哥。好了,我就不打扰两位公子的雅兴了?玉哥,你们好生招呼两位公子吧。”王妈妈抿着唇笑眯眯地瞅了我一眼,扭着腰,慢慢地出了雅间,很仔细地替我们带上房门,这才走了。

王妈妈走后,大家相互看着,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陷入尴尬的静默之中。晓筠更是紧张得坐立不安,不停地喝茶。

总不能让大家这么眼瞪眼地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吧?

“呃,你们都会些什么?”我想了想,抬头将他们巡视了一遍,微微一笑:“要不,每人拣拿手的节目表演一个吧?”

即来之,则安之,权当是看一回表演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会些什么?”我见他们依然不动,只得胡乱指了其中最瘦弱的一个男孩----他看上去好小,好象不足二十岁。

王妈妈那么一大串地念下来,我头都晕了,哪分得出他们谁是谁?

“回公子的话,小生玉哥,年方十七,”他见我点到他,微微弯了一下身子,从身上抽了一只玉萧出来,半截面具下白皙的肌肤已染上一片绯色:“玉哥不才,替两位公子吹奏一曲吧 ”

“你,可不可以摘下面具瞧一瞧?”一直不吭声的晓筠,突然迸出惊人之语。见大家都是一愣,她吓得红了双颊,急忙摇着双手加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恶意的,纯粹是好奇,真的!要是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公子说笑了,别说你只是要我们取下面具,就是……呵呵,那也是你的权力呢。”另一个戴灰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咧唇一笑,缓缓地抬手,极其优雅地取下了他的面具,露出半张阴柔绝美的脸蛋。

他星眸半开,长眉入鬓,鼻若悬胆,唇似涂朱,肤若凝脂,只可惜左半边颧骨上一片茶杯口大小醒目的深青色,用红色字体,歪歪斜斜地剌了一个大大的“配”字,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给人一种面目狰狞的感觉。

真是作孽啊!这么美的一张脸,生生给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那人怎么下得去手?唉!

“不知两位公子,对自己所看到的可还满意?”他挑眉斜睇着我,勾起性感的红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低醇的嗓子慵懒而优雅。

“不错,很美,你可以戴上面具了。”

“就这样?”灰色面具的伶人微微一怔,呆呆地看着我。

“是啊,不然你还想怎样?”我温和地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玉哥:“你不是要吹箫?我可等着呢。”

“是。”玉哥微微低眉,以唇就箫,不一刻,房间里立刻响起了低回悠扬的萧声。

那萧音初起时轻快婉转,似艳阳高照,春水微澜,仿佛置身风景秀丽的烟雨江南,让人陶醉沉迷。倏忽一转,曲调低回,似恼人的秋雨,缠绵凄恻,让人几欲泪下,带着些隐隐的伤感与悲愤,似满腔的抑郁难诉。

我默默地支着颐,静静地聆听着萧声,心思早飞到了大漠草原,飞到了几年前的那场瘟疫后的小别重逢,默言也曾在月下吹箫,传达他的思慕,他的渴望,他的挚情……

原来,我们也曾有过那么年少轻狂的岁月,也曾经历热烈执着的爱恋……眼眶一热,泪,不知不觉地缓缓滑落。

默言,究竟是为什么?两个深爱的人,要走到今天这种互相埋怨,互相伤害的局面?

“咦,这不是玉哥的萧声?”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哎哟,傅公子,今儿个你可来晚了。”王妈妈尖利的笑声刺耳地响起:“玉哥让别人给包下了,我叫金哥陪你吧?”

我一惊,差点跳起来一一该死,那个大嘴巴,好死不死,现在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表哥!”晓筠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红晕一直蔓延到了雪白的脖子下面。她慌乱地握住我的手,急得不知该往哪里藏才好。

“别怕,他不敢进来的!”我捏着她的手心安慰----她的手烫得吓人。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小鼓一一王妈妈都说明了有人包下了玉哥,他总不可能跑进来抢人吧?他虽然风流,却是个讲理之人,我从没听说他有跟别人争风吃醋的经历。

“哦,是吗?什么人把他包下了,不知王妈妈可否透露一二?”默言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我和晓筠对看一眼,齐声叫惨。

当下再也不顿他们的惊讶,向他们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玉哥继续吹箫别停顿。

我捉了晓筠的手,抢了玉哥和绝色帅哥的面具往脸上一戴,弯了身子藏到门边,打算等他们一走开,就开溜。

“哎呀,这位公子真是爱开玩笑,这来玩的都是些贵客,妈妈我有几个脑袋,敢把客人的事拿出来瞎囔嚷?”王妈妈陪着笑在外面应付:“金哥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给两位安排别人?总之,包你们二位舒服。”

好你个君默言,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好象烟花之地从不踏足,现在却跑到这里显接你那臭王爷的谱?居然跟别人抢伶人了?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实话跟你说了,我是来找人的。不知今日有没有一位君公子或是苏公子,或是林公子,莫公子来过此地?”默言冰冷沉肃的声音一出,我吓得心脏狂跳,紧紧地贴在墙壁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死了!居然猜得到我会往这种地方跑!算你狠!

只是,他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吧?

君公子?哼!他想得倒美,以为我很稀罕他的姓吗?赌气跑出来,谁还会挂他的姓?呸!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姓苏了!

“我,好热……”晓筠开始拉扯她的衣服,低低地嘟嚷。

我急急掩住她的樱唇,死死地抱住她一一奇怪,她的身子怎么这么热?气温又不是很高,难不成生病了?

上帝啊,在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再给我出什么岔子啊!

“咯咯咯,傅公子,你这位朋友真风趣,”我不用看也能精得到,现在那王妈妈准又拿那条帕子掩住唇,笑得花极乱颤了:“到咱们流风轩里来玩的客人,有几个是用真名的啊?管他姓张姓李,姓林姓苏呢!咱们只认银子,不认……啊!”

她忽地拔高了声音尖叫了起来,吓得玉哥持萧的手一歪,箫声突然就停了下来,房里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啊!”外边传来一阵骚动。

我用脚趾头也猜得出,默言那家伙动粗了!

“放,放,放手……有话好商量……”王妈抖着嗓子求饶。

“带我去找!”默言冷冷地低叱。

“是,是是。要找君公子是吧?藏春阁里正好有一位君小哥,妾身这就带你去。”王妈妈一迭连声地答应着。

“哼!还不快走?”

“默言,你温柔点,吓到王妈妈了。”傅云涛笑嘻嘻地轻嘲:“我遇到个朋友,去跟他打个招呼就来,你先往那边去吧。”

“恩。”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舒了一口气,情情地趴到门边愉窥了片刻,见没有了动静,拉开门,拖着晓筠,预备闪身溜出去。

可是,晓筠的身子软绵绵的,根本站不住脚。她软软地贴着我的身体,抱着我的脖子,慢慢地轻蹭着,脸上的笑变得奇怪而飘乎,象是吸毒的人进入了幻境。

我略一思索,目光觖到被她喝得精光的那一壶上好的玉峰云露茶,恍然大悟。

该死的王妈妈,竟然在茶里下了春药!

十八、 鸡飞狗跳

“热……”晓筠面色潮红,整个人往我身上挤过来,发出娇媚的低语。

不行,我得设法早点出去,再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出事了。

我看了怀中软成一摊泥的晓筠一眼,咬了咬牙,猛地拉开了房门。

傅云涛走没多远,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过来。”我压低了声音,微笑着向他招手。

“你叫我?”他怔了一下,掉转身子,挂着一脸懒洋洋地笑,慢慢地酿了过来:“这位小哥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靠!这个色鬼,敢情这流风轩里每一个小倌,他都如数家珍?随便瞟一眼就分辩得出来?

“嘿嘿,”我笑眯眯地睇着他,伸手快速把他拉了进来,顺手把晓筠往他怀里一塞:“傅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岂能不知?”

“你……”傅云涛下意识地接住晓筠软绵绵的身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该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真的跑这里来了?”

“嘿嘿”,我冲他呲牙一笑:“不敢,本人胆子很小。”

“还敢笑?这么跑出来,很好玩吗?默言快发疯了!”他皱眉去瞧了一眼怀里的晓筠,倒吸一口气,急急抬头察看我的脸色:“这又是哪只鬼?该死的!你该不会也喝了王妈妈准备的茶了吧?”

咦?他一看就知道她喝了茶,敢情谁都知道那茶是做什么用的?就只我们两只菜鸟,糊里糊涂着了道。

“她是莫三公子,”我嘿嘿一乐,顺手把她脸上的面具摘了往地上一扔:“茶全被她喝光了,我没喝。谁让你从没跟我提过,我第一次来,哪知道这里面这么多臭规矩?”

我再瞄一眼那把装茶的银壶,暗暗打了个哆嗦----妈妈咪呀,这么一大壶春药喝下去,得做多少回才解啊?不管了,就便宜云涛这臭小子得了!

“哪个莫三公子?”傅云涛疑感地蹙眉,细看了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莫晓……操!你这不是乱来吗?”

“嘿嘿,我不管,她交给你了,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我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乘他低头查看晓筠不注意,身子一缩,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夺路而出。

开玩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喂!”傅云涛伸手却只接住我一片衣角,我挣脱了他,跑得飞快。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你给我回来!”

回去?我又没疯,现在回去,让默言逮到,不定怎么罚我呢?

我低着头,慌不择路地狂奔。

脑后微风飒然,傅云涛双手托着晓筠,似一只大鸟从我头顶越过,轻松地落到我的身前,哂然一笑:“你想去哪?”

拷!了不起,抱着个人身手还那么灵活。

眼见跑不掉,我索性站定身子,假装慌乱地冲他身后大叫了一声:“默言!”

傅云涛下意识地回头,我随手从怀里胡乱摸了一包粉末朝他撒了过去。

傅云涛武功深不可测,我又急于脱身,哪里还管得了摸到的是痒粉,泪粉还是迷香?看他的运气了!这么一整包地撒过去,距离又这么近,再加上他对我完全没有防备,我料定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完全避得开。

“苏秦!”傅云涛冷不防着了我地道,气得捂住眼睛厉声大吼:“给我站住!”

看样子他运气不错,这包只是迎风撒泪的泪粉,对身体无大碍。只不过,他暂时是别想阻止我了,呵呵。

站住?他以为他是谁啊?要我站住我就真的站住啊?我苏秦什么时候这么乖过?笑死人!

“乖,别哭了,我回头再给你陪不是!”我咯咯低笑,忘了他看不到,朝他扮了个鬼脸,就近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闪了进去,反手上了栓,笔直往内室里窜。

“啊!”房里响起女人拨高了嗓子的尖叫。

“对不起,借过!”我目不斜视,直接窜到了窗户边,探头往下一瞧,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究竟有多高?远处暗影幢幛,笙歌丝竹之声和着风声隐隐传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把头又缩了回来,却对上了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你是谁?”那男人赤着上身,坐在床上,直直地瞪着我,身边的锦被高高隆起,只露出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显然里面藏着的就是那个尖叫的女人。

“我,我是玉哥。”我灵机一动,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遇上一个难缠的客人,我,我实在如……”

“你就是玉哥?”谁知道那男人一听我是玉哥,立马扔下床上的尤物,色迷迷地朝我扑了过来:“美人儿,别怕,他们不疼你,哥哥疼你。”

靠!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前门遇虎,后门见狼----这家伙还是个色狼!

“呸,要死了!玉哥你哪里不好躲,偏偏要到老娘这里来吓人?”被手里的女人一听是熟人,轻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弯腰,灵活地躲过他的袭击。

那男人大概喝了不少,身子摇摇晃晃的,扑到桌上,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撞到地上,唏哩哗啦跌了个粉碎。

“坠儿啊,出什么事了?”有人尖着嗓子在门外叫。

“咦?你不是玉哥!”坠儿惊疑不定地望着我,抄起被子掩住半裸的胸部,拔高嗓子开始尖叫:“啊~ ~ ~ !有剌客……”

倒!我真是服了她的联想力!她还真不怕抬举了自己,哪个笨蛋刺客,会手无寸铁地跑到这青楼里来行刺?

这古人也真是,不管身份地位,有点事就喊刺客,就不能想个有创意点的?比如采花贼啊,神偷啊什么的,用在这里可信度是不是比刺客要高得多?

“别叫!”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跑过去想要阻止她尖叫,手臂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拖住:“你别走,大爷我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了不起啊?本姑娘身上的银子多得能砸死你!

“啊~ ~!”那女人还在白痴似的叫个不停。

“闭嘴!”我一急,管不了那么多,本想掏出迷香迷晕了他们了事,谁知道粉未撤到他们身上后,那两人象是安了弹簧般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外冲。

啊哦,拿错了,是那个名唤“千娇百媚”的痒粉!

这种粉未一旦沾上皮肤,就会奇痒难耐,非得用陈年花雕清洗浸泡才能解除药性。否则就会一直骚抓个不停,身子不停扭动,姿态千奇百怪。最最恐怖的是,这玩意还带点传染性,要是不幸被染上此毒的人抓破你的皮肤,你就等着跟他一块痒死吧。

“在这边!”门外响起混乱的脚步声。

没办法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跳吧!反正只有两层楼,死不了!

我一咬牙,踩着椅子爬上了窗台,身后房门被人撞开,尖叫声此起彼伏,噼哩啪啦一堆人倒地的声音响起。

我纵身,朝着未知的黑暗跳了下去。

树叶摇动伴着簌簌声响,我扑通一声掉在了花丛里,鼻间浓香馥郁,脚下却传来一阵剧痛----拷!扭到脚脖子了!

我不敢停,忍着痛,站起来辩别了一下方向,随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朝大门那边扔了过去,人却不朝门外走,反而掉头往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彩楼摸了过去。

“剌客跳窗户跑了!”不一会儿,头顶上传来女人的尖叫和惊嚷。

“啊!”

“追!”

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转瞬间,整个流风轩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我弯着腰,低着身子上了回廊,把身子尽可能地藏在暗影里,贴着墙顺着回廊拐了两个弯,已看到了通往大厅的甬道。我小心翼翼趴在墙上,悄悄地向里张望,想要瞅准时机溜进去,只要混进人群就OK了。

“快拿水来!”

“快去回春堂请大夫。”

大厅里一片混乱,妈妈,姑娘,嫖客本来跑去,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笑地笑,象是开了锅的沸水闹轰轰的。

拿水有屁用!只会越洗越糟!到时水流到哪里就会痒到哪里,岂只是一个惨字了得?

我忍笑忍得肚子打结,不禁吐舌,暗暗惊叹无名的医术神奇----只小小一包粉末,在短短的半小时里,整个流风轩已被我搞得鸡飞狗跳。

一只大掌,忽地拍上了我的肩头:“抓到你了!”

是默言?我心中一惊,缩起肩膀等着他的责罚,半晌却没有动静。

我暗暗惊奇,慢慢地抬头,入目的是一双黑色的薄底快靴,再往上,是一袭银灰的长袍,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了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

他,是流风轩的小倌?刚才那五个男人中的一个?叫啥哥来着?

“很好玩?”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弯,向上勾出一个性感的弧度,撇出一抹嘲讽的轻笑。

“嘿嘿,我不是故意的。”我一脸心虚地笑了笑。

人群匆匆地跑来跑去,大家都在嚷着捉剌客。

我紧张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神态,不象是要抓我告官哦?

虽然就算见官我也不怕,最多出点糗,再被默言禁足,反正我多的是办法跑出来。不过,只要一想到默言气得充血的俊颜,我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拉了我的手,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我,迎着人群走了过去:“刺客往那边去了!”

“追!”大家一轰而上。

他冷然一笑,目送众人盲目地离开,牵着我熟练地左弯右拐,穿过花园,踏过水榭,极快地甩掉众人,来到一道围墙下。

“想出去?”他偏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点了点头----废话,不出去,难不成真的在这里等默言来捉,或是被妓院的老鸨抓去见官啊?

“得罪了。”他低语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拉住我的腰,身子拨高,轻轻一跃,已飘身上了丈多高的围墙。

“你会武功?”我又是羡慕又是惊讶。

“略知一二。”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剌客翻墙跑了!”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们无所遁形,眼尖的人早已看到,呐喊一声,众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糟糕!”我低头,已瞧见人丛里有数务人影窜上了墙头,追了上来。

“去!”他轻哼一声,右手挽住我的腰,左手一扬,曲指连弹,伴着“哧哧”几声轻响,几道余光从他手里电射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追在前面的几人已纷纷中招,从墙上掉了下去。

“好酷啊!”我低声赞叹。耳边风声响起,兔起獾落之间,他已带着我越过好几幢屋脊,悄然地没入了衣色之中。

“好了,没人追来了。”他在一处密林里停了下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藏在精致的面具下的脸上是波澜不兴的平淡:“告辞。”

“等一下,”我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十九、 义结金兰

淡淡的星光下,他银色的面具闪着幽光,修长挺拔的身姿,恍如临风的玉树,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神秘气质。

“待罪之身,名字有辱先人。”他停下脚步,却不肯回头。

“哎呀,得罪朝庭非你所愿吧?职业不分贵贱,你又不偷不抢,说一下名字而已,跟先人有什么关系?”我对他的迂腐大大的不满。

“苏公子说的是,”他静静地看了我良久,忽然莞尔一笑:“是在下拘泥了,不知苏公子的大名可否赐教?”

他这一笑,就好像坚冰破裂,竟有一种震憾人心的魅力。

我望着他,不禁呆了一一天,这人若是取下面具,只怕跟默言有得一拼。

“苏公子?”他上前一步,伸手在我面前一挥,似笑非笑地睇着我:“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嘎?你说什么?”我回过神来,蓦地红了双颊。

倒了,身为两个孩子的娘,每天生活在一堆帅哥中间,自己的老公更是俊得天怒人怨,按理早对帅哥免疫了。居然差点被个不露庐山真面目的家伙随便一个笑容就迷住了心神,真是没出息啊!

他戏谑地看着我,微微一笑:“苏公子的大名可否赐教啊?”

“在下苏……”我一呆,下面那个秦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行,苏秦这个名字太有名了,他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性别,到时又对我敬而远之,那多乏味?我得另编一个。苏如雪?也不行,太女性化了。总不能叫苏开朗或苏开心吧?

“苏公子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他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笑痕,眼中闪着嘲讽的光芒。

“呃,好像是我先问你的吧?”我情急之下,只好跟他耍赖:“当然得你先说才公平,你说是不是?”

“哈,”他失笑,淡淡地睐了我一眼:“算你有理,在下慕临凡。”

“玉树临风的临风吗?真是人如其名呢!小弟苏破天。”我脑子短路,只好随便抓了默言的绰号来用了。

“苏破天?”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隐藏在面具下的黑眸里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苏兄确定没记错?”

糟糕,他好像对我的身份起疑了。

“慕兄说笑了,天底下哪有记错自己名字的?“我狼狈地垂下眼帘,硬着头皮坚持。

“好吧,破天小兄弟,”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继续追问,淡淡一笑,向我抱拳一揖,撩动衣袍,潇洒转身:“时候也不早了,慕某告辞,后会有期。”

“慕兄,等一下,”我急急叫住他,不想欠下人情无处偿还:“小弟若是有事要找你,该如何找?”

我今天在流云轩闹得这么大,短期之内是不可能再上那里找抽了。

“萍水相逢,苏公子找我何事?“他掉转头,面具下的双眸精光湛然。

“今日得慕兄仗义援手,苏某感激不尽……”我向他深深一揖。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他望着我,黝黑的眸子里忽然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苏兄莫非想效法世俗之人,以银两相赠?”

我被他说中心事,瞬间红了双颊,讷讷说不出话来。

“哼,原本以为苏公子冰雪聪明,不染尘埃,这才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俗物,算我看错人了,告辞! ”慕临风淡然一笑,态度冷漠,语气狂傲。

这人性情耿直,变脸跟翻书似的,一句话不合,突然拂袖而去,教我既意外,又惭愧。

“慕兄请留步,我只是心羡慕兄风采,想要结交一个朋友罢了!”我一急,立刻冲上去拉他,扭伤的脚却不争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别动,”他眉头一皱,抢上来扶住我的臂,极自然地蹲下身去检查,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不满:“你的脚什么时候受伤了?怎么没说?”

“可能是从楼上跳下来时扭到,不要紧,是旧伤!”我面上一红,挣扎着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象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他头也不抬,冷声讥讽:“怎么,怕我轻薄了你?”

哎呀,我差点忘了,他是个伶人,好像对这种事很敏感哦?

“呃,慕大哥说笑了。”我怕引起他怀疑,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只得乖乖地站着不动。任凭他的大掌,握住我的脚踝轻轻地揉捏,心底无端地泛出一丝慌乱。

“好了,你走两步试试看?”他按揉了一会,直起身来,板着脸不看我。

我试探着走了几步,发现果然舒服不少,虽然仍然有些酸痛,却不敢流露出来:“多谢慕大哥,好像没事了诶。”

他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恩,回去再弄点药擦擦,应该无大碍。”

“对不起……”看着他突然变得冷淡的神情,我咬了咬唇,低低的道歉。

“你没有错,不必心怀愧疚,依在下看来,既使没有我的相助,苏公子也应该是有惊无险 ”他默然半晌,淡淡地加了一句:“是我看公子有趣,想要结交,这才多事了。”

咦?他这是在安慰我吗?

“何以见得?”我有些雀跃,又不禁有些好奇。

“能够与逆天帮坐第二把交椅的傅公子相交莫逆,苏公子应该也不是平凡之辈吧?”他淡淡地轻嘲。

“你看到了?”我脸上微微一红,讷讷地分辩:“我与他的确是有些交情,说到莫逆,好像还不够资格?”

那个风流花心的大嘴巴,谁爱跟他莫逆?不过,他是默言的好兄弟,笑闹惯了倒是真的。

“苏公子说笑了,”他瞧了我一眼,唇角微掀,露了一个调侃的笑容:“据我看来,苏公子身上法宝尽出,对付一些三四流的小角色,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呃,“我尴尬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惭愧,惭愧。”

然而,一想到那些被我暗算之人的下场,实在忍不住捧腹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错愕地望着我:“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我想起流风轩里那些痒得满屋子乱窜的男男女女的狼狈样子,扶着树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抱歉,我不是笑你。哈哈……”你看到没有?一屋子人全变成猴子,真是好玩,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

他但笑不语,只默默地看着我。

好奇怪,他的笑容明明很浅,眼神也不似默言看着我时的那种深情款款,却自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仿佛在眼睛里装了钩子,引得人怦然心动。

“嘿嘿,你刚才用来击退追兵的那一招,好厉害,是什么暗器功夫?”我被他瞧得有些尴尬,只得讷讷地收起笑容,急急地转移话题。

难道是因为他在风月场中呆的时间久了,又因为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全靠眼神来表达情绪,自然而然地练就了一双有超强电力的桃花眼?

我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天马行空地开始进行各种幻想。

“……这个叫漫天花雨,基本上学过暗器的都会使。”他语气平淡,态度谦逊,耐心地解说:“雕虫小技,让苏公子见笑了。”

“雕虫小技?那是不是意味着很容易学?”我眼睛一亮,当下忽发奇想,求教的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不知慕兄可否教我一招半式?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我也可以防身。”

可怜我来到古代之初,一心想要玩转江湖。可是,现在虽然置身于一圈号称绝世高手的家伙中间。但是,碍于默言的“淫威”,他们每个人都只会敷衍我,谁也不肯认真地教我个一招半式。

最可气的是,有了他们的保架护航,我连见识一下其他江湖人士的机会都被完全扼杀在的摇篮里。

说起来真是郁闷,就连书雁都会个三脚猫的功夫。我会的却永远只是那几套广播体操和几招保持身材的瑜珈术。

默言还理直气壮地训我:“没学武功就已经这么爱搞怪,若是让你学了武功那还不得弄得天下大乱?有无尘他们护着,有我守着,谁敢动你一根寒毛?”

听听,他那口气,哪里当我是他亲亲娘子?分明把我当个女魔头了嘛!

现在好容易落单遇到一个会飞檐走壁的英雄侠客,我哪里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恕我直言,”他望了我一眼,慢慢吞吞地问了一句:“我看苏公子完全没有武学基础,学起来也许会很辛苦,你确定真的要学?”

“要学要学,当然要学!”我听他的口气居然肯教,大喜过望,猛然扑过去,想要握他的手,又觉得太过莽撞,只得围着他转圈圈,简直快乐得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瞧你,这么件小事,开心得象个孩子,真有这么高兴?”他忍俊不禁,脱口调侃,语气十分的亲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嘿嘿,岂只是高兴?简直当浮一大白啊!”我兴奋难耐,又发奇想:“慕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学古人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吧?”

“你不是要拜我为师?这才多长时间,又改了?”他望着我,揶揄地笑。

“哎呀,结拜跟学艺两样都不耽误嘛!“我冲他眨了眨眼睛,皮皮地笑了:“亦师亦友多好?先说好了,你就是教我功夫,也得跟我平辈论交。不然,我亏大了。”

“哼,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他眯着眼冷笑。

“那是,吃什么也别吃亏啊!”我哈哈笑,硬拉着他对天拜了八拜。

嘿嘿,逛一回青楼,赚一个大哥外加半个师傅,实在是天才得不得了,弄得我想不佩服自己都不行啊!

“师傅大哥,今天先教我几手入门的功夫吧?”我弯腰按了按酸痛的脚踝,还想着他那手暗器绝技,跃跃欲试。

“苏老弟是自由之身,可以随意游荡,大哥却是受制于人,真的得走了。”他微微一笑,委婉地拒绝。

我抬头,黑漆漆的天幕上看不到月亮,只有稀琉的几颗星星泛着幽幽的光。

天!到底什么时辰了?

糟糕了!我居然把默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哥,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聊!”我惊叫着跳起来,慌慌张张地往昭王府的方向冲。

“恩,明日未时,你再到这个树林里来,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我头也不回,胡乱朝他挥了挥手,不顾脚伤,跑得飞快。

完了,默言在流云轩遍寻我不获,现在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只怕逆天十八骑早已四处出动,把京城里翻了个底朝天了吧?

呜呜,我死定了啦!

二十、 自投罗网

月黑风高,凉风习习,夜色浓得让我满意,就是昭王府大门前的那两盏大红灯笼亮得真是有点讨厌。

看着门口那四个毫无睡意精神抖擞的家丁,再瞄一眼神色焦灼不停张望的无香和无尘,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绕过正门,顺着围墙悄悄往后院溜去。

面对这两丈多高的围墙,徒呼负负的我,没有学到轻功,还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啊!

好容易找到那棵老槐树,踮起脚跟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眼见四下无人,我脱下鞋袜,再解开腰带,把它们系在腰上,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顺着树干开始熟练地往上爬。

嘿嘿,幸亏啊幸亏,古代别的不行,这绿化那是做得相当的成功的!

我骑在墙上暗暗得意一一默言想把我堵在门外,偏偏我就不如他所算。

“嘻嘻,亲爱的相公,你在大门慢慢守吧,我可回去睡大觉去罗!”我得意地轻声嘀咕,趴在墙上找准了那一大片柔软的草地做落脚点,准备往下面跳。

暗夜里猛然亮起数盏灯笼,突如其来的强光,晃花了我的眼,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遮住脸。

“妈咪,你趴在那里做什么?”开心童稚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冷不防这一吓,身子一歪,整个人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

“啊!”我发出凄厉的惨叫,话音未落,身下一软,迎接我的不是那个熟悉而温暧的胸膛,却触到了柔软的……绳索?

我慌乱地抓住紧紧捆住自己的软绳,定睛一瞧,差点没气晕过去----可恶的君默言,居然在下面张网以待?用一张破渔网把我捉起来?

可是,随着惯性上下摆荡的身子,却在在说明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默言左手抱着开心,右手牵着开朗,好整以暇地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欢迎回家,亲爱的夜游娘子。”

“好玩,好玩,真好玩!”心心天真地拍着巴掌,欢喜地给我鼓掌。

“爹地,你说妈咪要给我们惊喜,就是这个吗?”开朗眼中明显有失望一闪而过,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一点也不好玩。”

呜呜,死默言!居然害我在心心和阿朗面前出糗!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着开心和开朗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爹地说妈咪今天准备了节目表演给我们看。”心心仰着头,好认真地看着我:“心心不睡,要看妈妈的节目。”

“你也知道巳经很晚了?”默言面容沉肃,目光冰冷地望着我:“跑到流风轩胡闹不说,居然敢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到这么晚?”

“你先放开我啦!”我试着想站起来,无奈那网绳质地柔软,又悬在半空,却是丝毫也不着力,任凭我怎么挣扎,总是在前后晃荡,象在荡秋干一样。

呜呜,不就是逛了一回青楼吗?又没犯死罪,犯得着这么惩罚我?会不会太过份了一点?

“爹地,我也要玩。”心心在默言的怀里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急切地想要扑到我的怀里。

“笨蛋心心,看不出来吗?”开朗帅气的脸上桂着不屑,望着我的眼神里却满是同情:“妈咪才不是在玩,她是被爹地恶整了啦!”

“朗哥哥胡说!爹地为什么要整妈咪?”心心撅着唇,很不服气被阿朗骂笨。

“妈咪不乖啦,偷跑出去玩,都不带我们一起!”阿朗气鼓了双颊,忿忿地伸出脚尖踢着脚下的碎石。

“爹地,是真的吗?”心心立刻向默言求证。

“恩,下次你们要是不乖,爹地也会用网捉住你们去喂鱼。”默言板着脸吓唬她,明亮的星眸却望着我,眼里闪着嘲讽的光芒。

“默言!”我一脸黑线,厉声怒吼,情绪濒临暴发的边缘。

“嘻嘻。”举着灯笼的下人纷纷扭头捂嘴偷笑。

“妈咪好凶哦!”心心被我的怒吼吓到,嘴巴一瘪就要哭鼻子。

“笨蛋妹妹,妈咪不是生我们的气啦!”开朗不耐地拉扯着她的小脚,凶巴巴地安慰着她。

“心心乖,不要哭,妈咪不是跟你发脾气啦。”我只得按捺住脾气放软了声音哄她。

“喜儿,带他们下去睡吧。”默言把开心交给低着头缩着肩膀忍笑的喜儿,淡淡地吩咐大家:“你们也散了吧。”

好个叛徒!明明知道一切,居然站到默言那边去,也不事先出声,给我一个警告?

“别瞪了,是我说的,谁要是敢通风报信,通通赶出昭王府。”默言站在网下,冷冷地看着我。

“姓君的,快点放我出来啦!”我怒吼。

“你还敢跟我大声,知道做错什么事了?”他面色阴沉,语气冰冷:“我不是再三警告过你,不许提搬出去的事?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居然敢给我弄出个苏府来!”

“你管我?”我大声给他吼回去:“怎么?王爷了不起了?你说的话,我就只能乖乖地听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明天给我把匾换回来,听到没有?”他不理我,臭着一张脸:“否则,看我怎么罚你?”

好大的口气,也不想想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敢?”我气晕了,当下冷笑着给他顶回去:“你等着瞧,我不但不换,回头还要买个男人来养给你看!”

“苏秦,我看你是被我惯坏了,欠修理!”他悖然大怒,曲指一弹,指风过处,吊绳哧地应声断裂。

“默言!”我下意识地尖叫,声音还没落,随着怦地一声巨响,我已狼狈地掉了下来,跌了个四脚朝天,屁股火辣辣的痛。

第一次!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摔倒,却没有向我伸出手!以前,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怎么瞎吵吵,无论他再生气,再窝火,也绝对不会对我撒手不管。

他,总是会在我落地的前一秒,毫不犹豫地接住我,用他温暖的胸膛紧紧地护住我,不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今天他却真的撒手了。

他,放弃我了。

这个认知,击溃了我,巨大的失落感似海浪般漫卷而来,把我淹没,令我窒息。

我以手撑地,怔怔地瞪着他,不敢相信他真的不接着我,任我摔得那么狼狈,那么屈辱?

我又惊又气,又怒又羞,咬着唇想挣扎着站起来,无奈身体被绳索网得死死的,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无法找到平衡。

“知道痛了吧?”他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恩赐似的伸出手来拉我,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走开啦……”我想装着满不在乎地拒绝,声音里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哭腔。

“秦秦?”他吓了一跳,讶然地俯低身子,修长的手指抚上了我的颊,轻轻地摸索着:“你哭了?奇怪,我明明用的是巧劲。”

“不用你假好心!”我含着泪低嚷。

“对不起,”他柔声低语,弯下腰,一手抱起我,另一手并指如剪,随手一挥,就把缠在我身上的绳子剪断了:“让我瞧瞧,摔到哪里了?”

“默言!”看着他焦灼的眼神,我心里一酸,刹那间情绪失控,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了起来:“呜呜……你好坏……呜呜……你吓死我了……”

“秦秦?怎么啦?”他无措地轻抚我的秀发,一脸自责地拉我到灯下细细查看:“真的摔痛了?很疼吗?哪里痛?对不起,我不该逗你。”

“呜呜……你好讨厌……呜呜……人家以为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嘛!”

“傻瓜,我怎么会不管你?”他怔了一下,伸指拭去我的泪痕,把我拉到怀里,揉乱我的发,声音里满是笑意:“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我被他笑得有些着恼,握着拳头去捶他:“人家伤心死了!你还敢笑?”

“好,算我错了,不该笑。”他柔声低语,伸掌包裹住我的手,黑玉,似的眸子灿亮如星,凝视着我,颊边露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笑痕:“我认罚,行了吧?”

“哧!”我横了他一眼,又觉得这场气来得莫明其妙,实在有些孩子气得很,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不生气了?”他摇了摇头,随意地靠着树干席地而坐,铁臂从身后圈我入怀,语重心长地低语:“你啊,总是这么胡闹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人家哪有胡闹?”我不服气地回嘴。

“今天要不是正好碰到云涛,晓筠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默言把玩着我颊边的一缕秀发,低声责备:“事关一个女孩子的清誉,你怎么可以那么草率?”

对哦,我几乎要把她给忘了!

“晓筠她,怎么样了?”我吐了吐舌,气势不由自主地就弱了下去。

“怎么?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又是迎风撒泪,又是干娇百媚,把流风轩搞得天翻地覆,很威风嘛。”他淡淡地斜睨着我,冷声嘲讽:“怎么,这会子想起你的好姐妹来了?”

“讨厌啦!快点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我自知理亏,只得低着头胡乱往他怀里钻放软了声音撒娇。

“哼!”他冷哼一声,捉住我的肩板着的俊颜终于有些松动,斜睇着我:“知道错了?”

“好了嘛,我错了还不行?”反正我是小女子,没那么多骨气好讲,在自己老公面前,能屈能伸一点不算吃亏,最多我下一场再把面子找回来罗。

我胡乱地认了错,仰起头望着他,一脸的兴奋加期待,“老公,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晓筠是不是给云涛吃掉了?”

“怎么,你很想她被云涛吃了?”默言没好气地横了我一眼,

“怎么会?”我伸手,极自然地抱住他的脖子,心虚地笑了笑:“晓筠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放心把她交给云涛那个花心大少爷呢!”

“是吗?”默言显然不信,挑眉冷冷一笑:“这回你可算错了,云涛没动她,把她交给无名了。怎么,失望了吧?”

“那个花花大少,居然肯放过送到嘴边的美食?真是奇迹啊!”

我实在有些想不通,他那人看起来明明就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的啊,为什么偏偏不动晓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