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年间
樊仲冥坐在简陋的木椅上!望着搁在眼前木桌上的长剑,心神不知早已经飞到几千里外去了。当年位于长安郊外九龙山上的魍魉寨,早已经在大当家伊于棠的一把火之下烧成废墟,正因为如此,全魍魉寨的弟兄才得以另觅他处容身,终于能够释下一身血腥,重为良民。
但是,大当家现下究竟身处何方?
将他们一干人迁到这洛阳郊外的西山山麓下,自组成一个村落之后,说是要去接夫人的大当家便不曾再回来过……
一晃眼,已过五年。
现下他才猛地明白,当初伊于棠要离去时,无端端的说了一些极古怪的话语,他在心中便告诉自己该放聪明一点,然而他实在是太相信伊于棠,才会忘记防备他。
现下可好,所有魍魉寨的山贼,全都回复了良民的身份,把这一块伊于棠不知道打哪儿买来的地变成良田,更取名为“良村”,而他……竟莫名其妙地变成这一块土地的统治者。
该死的伊于棠!无端地给他惹出这个麻烦,让他无法离开这里。
他好想远离这个地方,想要悠游三峡五岳,畅游广袤天地,求个心灵平静,以除手上曾沾满的血腥。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找到伊于棠,向他禀报自己的想法,征求他的同意后,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况且,他还有许多事、许多话想与伊于棠聊聊……
“你在想什么?”
一道健壮的身影飘进房内,自樊仲冥身后一把抱住他。
“敖麟,你回来了?”樊仲冥淡淡地问,目光没离开眼前的长剑。
“你在想什么,想得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赤敖麟有点不悦地低喃,温热的男人气息暧昧地喷在他的耳际。
“这一趟到南诏,有何收获?”樊仲冥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的挣脱他过度的热情,抬眼望向眼前英姿飒爽的男人。
时间过得真快,他也快满二十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已经拥有一张足以让女人神魂颠倒的俊脸和一具健硕的体魄。
樊仲冥的眼眸里映照出一个身着短衫布衣,有着结实、精壮身材的男子,不断地提醒他赤敖麟已经是个快满二十岁的少年郎。
“你别岔开话题,老实地回答我的问话。”赤敖麟像是十分不悦似地,挑了挑浓眉,勾人心魂的眼眸微微眯起。
“敖麟,你觉不觉得……你似乎愈来愈不懂得尊重我了?”樊仲冥有点无力地挑了挑眉,如星辰般闪烁的双眸直瞅入他心底。
怪了,他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总觉得赤敖麟这几年来变得古怪极了,有着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怪异。
当年自九龙山上的大火中将他救回后,原本沉默寡言的赤敖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益发热情,尤其是对他。
说到他,他便猛地感到火大;全都是他告诉大当家木子宓的下落!大当家才会不顾一切地离去,否则大当家也不会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他!
“不谈那些了,一起到大厅看看我这一趟的收获吧!”赤敖麟一见苗头不对,赶紧拖着樊仲冥往大厅走去,不给他发牢骚的机会;否则这陈年往事若被提起,他可是会吃不消的。
01
从房里出来,经过简陋的长廊,走到另一端的尽头,便是极为朴素的大厅;说朴素!倒不如说是穷酸。
不过,樊仲冥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
最起码,他们已经不再是山贼,而是一群良民,一群住在西山山脚下的良民罢了,与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已断失关联,而这里便是他们的家,是大当家为他们觅来的一处良地。
尽管偏僻了点,倒也不失纯朴的风味,更是他向往已久的生活;不过,若是能够甩掉这一群人的话,他会觉得更好。
“仲冥,你瞧!”
一走进大厅,赤敖麟再也隐忍不住满腹的雀跃,硬是拉着他往里头走,指着一屋子的箱子。
“什么东西?”樊仲冥被动地被他拉到大厅里,望了他咧嘴的笑脸一眼,不禁感到有点好笑。
人是长高了,都比他高了快半个头,却仍旧像个小孩子一般,笑起来的时候,仍是那副天真的模样。
是他教育得好,才没让他步入他老子那山贼的后尘。
“你瞧!”
赤敖麟勾起唇角,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大手将木箱子一一打开,露出二相箱的金银珠宝、外来的香料,以及一些他不曾见过的布匹。
“这是怎么一回事?”樊仲冥显得有点错愕,瞪大的眼眸里,当然也包含着一抹难以置信。
光是通商便能够得回少说也有四、五箱的金银财宝,还有上千匹的布匹?他当他是傻子吗?
是呀,他是教了他习字,也教会他如何作买卖,但光一个月的时间成效便能恁地显着的话,依他瞧,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去通商了。
鬼才会相信这些东西是通商得来的!
“我一路往南而去,越过吐蕃,到了南诏,拿咱们大唐的绫罗丝缎与窑烧换回这些东西,怎么,你不为我高兴吗?”赤敖麟岂会不懂得樊仲冥心中在想什么,随即先声夺人,不容他再过问他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才得来这些足够整个良村开销的财宝。
“希望你不会骗我。”樊仲冥呐呐地道。
当然,如果赤敖麟是一个极有天分的商人,他倒也是乐见其成,但若他敢骗他的话,他可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罚他了。
自整个魍魉寨迁到这良村以来,他便向所有人宣布,即使是穷途末路,也不得重操旧业,违者……必定赶出良村,绝不宽赦。
希望赤敖麟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才好。
“二当家,怎么带回来这堆东西你也不高兴,那你干脆告诉咱们,看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别再老是疑神疑鬼的!”一旁的山魃放声吆喝道,一脸的不满与不悦。
“山魃,我已经不是二当家了,你不妨唤我一声仲冥,不知你意下如何?”樊仲冥有点无力地道。说也奇怪,他们脱离山贼的生活已经一年了,山魃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怎么还老是改不了口?
“随便怎么喊都可以,但是你对敖麟这兔崽子的态度,我可是不满意极了。”山魃粗声粗气地喊道。
只有他最明白赤敖麟的苦心。说穿了,两年前原本还能自给自足的良村,因为旱灾而让米仓里的存粮早已经不够良村,上下下百余口人食用,于是赤敖麟才会找他商量,将这些年积蓄的一点老本拿出来,瞒着樊仲冥买了一些兵刃,还怕走露风声,才千里迢迢地往吐蕃、南诏一带打劫。
会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让大家过更好的生活吗?
怎么樊仲冥这小子老是固执得想不通哩?
结伙抢劫有什么不好?他们以前不也是山贼出身的?
比起以往在九龙山上,现在已好得多了;他们抢的是官银、是些不义之财,压根儿没动到手中的大刀,更没伤到半个人,这有什么不好?
总比以往在九龙山那般腥风血雨的好,也比一辈子窝在长不出稻子的田里头好吧!
“山魃,你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樊仲冥没好气地道,黑亮的大眼里有着一股冷戾。
当初来到这山脚下时,大伙儿不都说好了,也一同发过重誓,决定不再行抢,不再屠杀生灵了吗?
那些义愤填膺的誓言犹在耳边,怎么现在大伙儿想反悔再走回头路了吗?
难道他们真不知道打劫杀生的下场会是如何吗?难道当初官兵围剿九龙山顶的魍魉寨时,大当家为保全众人而放的那把火,大伙儿都忘了吗?
“那些事情不都过去了?”山魃原本还想与他争辩下去,可一注意到赤敖麟冷冷的视线,又将欲说出口的话全吞了回去。“横竖大伙儿现下可都是遵守着大当家欲离去之前的誓言,安分地当个良民,早已经与那些过往云烟八竿子打不在一块,你就甭想那么多了。”
呼,好险!若不是及时看到赤敖麟警告意味浓厚的视线,现下只怕他是什么事都说溜了嘴,停也停不住。
不过,这小子到底是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剽悍狂恣的?光是那一双眼眸,便教他没来由的打颤。
但,他不失为一个知晓如何运筹帷幄的领导者,大胆的作为,洗炼的手段,更是令他不得不钦佩。
想当初,他也不过是个赤虎寨留下来的孤子而已,曾几何时,他已经变成整个良村的首领了?就连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折服于他,愿意听从他任何对良村有益的命令。
“仲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做出令你生气的事的。”
赤敖麟原本冷骛桀惊的目光,在看向樊仲冥时,瞬间漾出千万柔情,登时让在场的山魃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直以为自个儿的眼睛出了问题,否则,他怎能在上一刻这么瞪他,却又在下一刻里换成另一张温柔的脸?
“最好是如此。”
樊仲冥斜睨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对于大厅里的奇珍异宝,像是不放在眼里一般。
“你生气了?”赤敖麟见情势不对,随即扬了扬眉,跟在樊仲冥后头走去,随着他走出大厅,来到村里的田边。
“敖麟,你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樊仲冥环顾四周朴实的景象,望着四面环绕的山形,感到入秋的凉意微微地沁入心口,舒坦无比。
他一直是喜爱这样的生活的,一直想要觅得一处偏僻的地方,独处于广袤的天地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就这般远离尘世,远离每每令他自梦中惊醒的血腥味。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难不成非得要征战杀伐、奸淫掳掠的过日子?
生活拮据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心是自由的,身体是自由的,还有什么好去争的?
“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赤敖麟实话实说。
对于樊仲冥,他总是会将所有的心底话全数掏给他,只除了他领着少数村内的居民远征南诏!做了一些他一点也不想让樊仲冥知道的事情外。
也正因如此,他刚才才会制止山魃那莽夫,免得他将一些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出口,到时他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是,他会这么做自是有他的用意在,只是现下仍不适宜让樊仲冥知道这一切。
“若要你在这儿待一辈子呢?”
樊仲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远处,有点无神,夹带着些微的空洞,缥缈虚无得几乎要融入一片山景之中。
“若是有你在的话,那是铁定不成问题的。”赤敖麟不假思索的回答,压根儿不在意自个儿语焉不详的话意会惹来遐思。
当年,当他与木子宓一道回到九龙山上时,魍魉寨早已是一片火海,在他进退趑趄之际,是樊仲冥折回魍魉寨,救出伊于棠时顺便拉了他一把,将他带到这里来的。
其实,就算樊仲冥不救他,他也一样可以毫发无伤地自九龙山下来,但是樊仲冥却救了他。
他毫不在意他是赤虎寨大当家赤翔的独子,一点也不当他是个阶下囚,仍是毫不犹豫地救了他。
这个举动令他感动,也令他愿意待在他身边,听候他的任何差遣,更激起他心底莫名的情愫。
天地何其大,但是没有樊仲冥的地方,便没有他赤敖麟!
“什么意思?”樊仲冥听到他语焉不详的话,不由得转过身子,一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他阳刚的脸。
怪了,他同他说什么,而他又在向他问些什么?
是他说的话意思太艰深了,令愚蠢的他听不懂,还是他意味深长、不愿意明说的话语中,有着一份蓄意不让他知道的诡谲企图?
“没什么意思。”瞧樊仲冥像是不太能接受这一句连他自己也不能接受的推托之词,他索性换个话题:“倒是这一次的收获,可以让村里的众人过一个好冬了,是不?”
这也是他为何坚持这一趟南诏之行是非去不可的原由之一。
“最好别让我知道那是不义之财,否则……”樊仲冥挑高了眉,刻意压低嗓音,欲威胁这一头狂放的野马。
“放心,我向来是最听你的话的,仲冥大哥。”
也惟有此时,他才会在樊仲冥的名字后头加个大哥,以示尊重。
****
夜深人静,樊仲冥依旧坐在椅子上,双眸照照有神地注视着手中长剑,丝毫没有入眠的打算。
突地——
“你还没睡?”
赤敖麟全然没有敲门询问,直接大咧咧地走入樊仲冥房里。一走到屋内,瞧见他又望着伊于棠留下的那一把长剑,不禁不悦地将他拉到床榻上,把长剑随意地丢到桌上。
“你做什么?”樊仲冥有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眼看他粗暴地将自己拖到床上,粗鲁地为他盖上被子,还理所当然地躺在他身旁,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再看那个东西了,早点睡。”赤敖麟敛下笑脸,神色森冷不悦地透着一股浓浓的占有欲。
该死,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瞧的!
瞧了五年还不觉得厌倦吗?难道他以为,只要他每天瞧,伊于棠便会自长剑里头蹦出来不成?“这又与你何干?”樊仲冥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微愠,攒紧眉头,但任凭他使劲全身力气,仍是无法挣脱赤敖麟大手与长脚的钳制。
该死,瞧这娃儿长大了,竟是这样待他的!?
“是与我无干,但是我不希望你老是想着伊于棠。”见樊仲冥为了伊于棠朝他怒吼,更是令他遏不住心头狂窜的妒火。
他都已经娶妻了,难道他还奢望伊于棠会喜欢他吗?
该死,他怎会是这么一个执迷不悟的人!
难道他就不能回过头来看看他吗?他都已经快满二十岁了,已经大到可以保护他,给他无后顾之忧的生活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谁说他在想伊于棠了?
嗯,也对,他确实是有一些事想要找他问清楚!但是他也犯不着将这种事说得这般暧昧不清,像是隐含了某种意味一般。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赤敖麟一双大手将他搂紧,不容他有丝毫的抗拒。“我知道你派出探子,四处打探伊于棠的消息。”
“那又如何?”
樊仲冥被困在他宽大的胸膛中,感到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的痛楚,想要推开他,偏又敌不过他一身的蛮力。
“我不准!”赤敖麟突地暴喝一声。
他怎能在他的怀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该死的伊于棠当年毁了赤虎寨,他大人大有量的没与他计较,现下,就连樊仲冥他也要与他争夺!
胸口的情愫不断地充塞,令他痛苦得想要找寻出口释放这满心的酸涩,让这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妒潮远离他的身躯;但他却又不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发泄这满腹的嫉妒。
他是多么地爱他,但是……
猝不及防地,赤敖麟的下腹部传来一阵刺痛,还来不及反击,便让樊仲冥快速地点了穴,全身无法动弹。
“你可别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樊仲冥总算自他的怀抱中挣出,轻松地下了床榻,随意地动了动身子,贪婪地享受自由的美好,随即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这床便让给你吧,好好地休息。都这么大了,别老是像个小娃儿一般,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话落,他便径自离开,丝毫不理睬赤敖麟会有什么反应。
“该死,你一点也不懂我的苦心!”赤敖麟被困在床榻上,只能狂肆地吼着,才能令自己免于被怒火攻心而死。
他老是将他当成娃儿,老是将他当成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儿!
02
翌日——
樊仲冥一早便到村落里巡视今年的秋收情况,待他全数巡视完毕,总算松了一口气时,微弱的太阳正自层峦叠幛的山边缓缓升起,透出一丝丝淡淡的温热,洒落在整片萧瑟的大地上,使之染上一抹淡黄色的微晕,稀稀疏疏地照映着一幢幢的屋舍。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樊仲冥忍不住在心底赞赏伊于棠的好眼力,能够在当年选上这么一块优美的土地,如今他才得以欣赏这令人心醉的景致。
不仅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而且他们所居住的这片谷地,更是令村民乐意留下来耕纭的一片世外桃源。
可惜的是,伊于某居然带着木子宓另觅他处,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还将所有的责任抛在他的肩上,令他气愤不已。
他自然是明白他想要双宿双栖、不受人打扰的想法,但他也犯不着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他的身上吧!
他和他自相识以来,也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而他,对于他这位与他出生入死的难兄难弟,竟是如此对待!
所以他非得要找着他不可,好诉他一肚子的怨气!
不过,那也得先让他找到人才行。
****
“樊仲冥!”
一声凌厉的嗓音爆裂似地在这片宁静的山谷里响起,不禁令樊仲冥扬起眉,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子,望着那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
“睡得好吗?”樊仲冥似笑非笑地瞅着须臾之间已奔至自己身前的赤敖麟,毫不在意他焚身的怒焰。
这小子,随着年纪愈长,对他的态度便愈不客气;打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唤他一声樊大哥,慢慢地变成仲冥哥,现下全都省略了,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不觉有何不妥。
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他给村内那群大老粗给带坏了,完全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好,我睡得好极了,全都托你的福!”赤敖麟咬牙切齿地回答,瞪大的眼眸直视着一脸惬意的樊仲冥。
该死,他可真是好极了!
把他困在床上一整晚,他反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一大早便巡视起村里的稻收,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难道他真的忘记他还在房里吗?
“睡得好便好,怎么瞧你的脸这么臭,难不成是我得罪你了?”樊仲冥似笑非笑地调侃他。
昨儿个夜里,他是到赤敖麟的房里去睡的,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总觉得那个房里充满了赤敖麟身上的味道,硬是扰得他不得入眠!挣扎地躺了一个时辰!逼得他只能弃械投降,索性到外头散散步。
“不是你还有谁?”赤敖麟近乎大吼,欲将心中的不满喊出。“难道你早已经忘了你房里还有个人?”
他以为他是同他闹着玩的,想不到等到天色微亮,他居然还没进房来,逼得他只得以内力冲开穴道,赶紧奔到屋外找他。
他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不到他居然好心情、好兴致地站在这儿望着满山的远景,简直气煞他了。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不都同你说过房间让给你了吗?你还在这里穷嚷嚷个什么劲?”被他的怒气激得有点一头雾水的樊仲冥,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同他杠上了。
不都同他说过了,他还打算同他吵什么?
真是个不长进的娃儿,年纪愈长,脾气愈是火爆,真不知道他当年的成熟内敛是不是诳他的?
当年若不是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还挺讨他欢心,他可是决计不会将他留在良村里的。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赤敖麟原本是打算同他好好说的,谁知道一见到樊仲冥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直让他气得牙痒痒的。“难道你不知道咱们正处于吐蕃边境,天晓得这儿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你一出门就活像是丢了一般,天晓得你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该死!虽说他的年纪比他长得多,但他的心神全都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整天只知道看着那把长剑,只晓得想着那把长剑的主人,天晓得当他心神空洞之时,会不会傻傻地被人掳走?
“担心我?”诧异之色爬满樊仲冥俊秀的脸,令他不由得瞪大如水双眸。“娃儿,你可别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要担心我,倒不如先担心你自己。不过,伊于棠选的这个地方可是上上之选,易守难攻,依我的看法,就算吐蕃打算侵扰边境,理当也难以攻上这儿。”
真是怪了,怎么这趟南诏之路回来,他变得更古怪了?
这一两年来,他并不是不知道赤敖麟在改变,但他从来不予制止,毕竟他并没瞧见赤敖麟做过什么惹他光火的事;不过,当他去了一趟南诏回来,他总觉得他又古怪了几分,可到底是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是娃儿,你别老是这般喊我,待入冬的时候,我就满二十岁了!”赤敖麟不满地吼着。
娃儿、娃儿地喊个没完,他当他还是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赤敖麟吗?
他的功夫确实是他教的,但是这几个月来带着山魃在吐蕃、南诏一带闯荡下来,他也学到了一些旁门左道;若真要论功夫的话,现在的樊仲冥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个娃儿。”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娃儿,我不准你再这样喊我!”赤敖麟毫不客气地暴吼,全身上下充满深沉的戾气。“而且,我也不准你老是把伊于棠挂在嘴边,听得我烦死了!”
左一句伊于棠,右一句伊于棠,难不成他的心底只能装着那个人,其余的人全都被他摒除在心房外?
“敖麟,你不喊我一声大哥,我可是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你不能同我一般直呼伊于棠的名字;何况你今儿个能够站在这里与我一同说话,还是当年伊于棠手下留情没取你一条小命,所以你更应该要感激他,怎么可以口无遮拦地直喊他的名字?”
一提及伊于棠,樊仲冥便忍不住说起教来;他可不要别人说他管教不严,教出了个孽徒来。
“谁希罕了!”赤敖麟的黑色瞳眸狂燃着怒焰,一点儿也不领情。“要是他当年爽快地给我一刀,我倒还落得轻松!”
这全是他的真心话。要他追樊仲冥追得恁地疲惫,他倒希望当年能死在伊于棠手里,如今也不会跌入不见五指的茫茫深渊里。
“娃儿便是娃儿,听你这番话只会令我火大。”樊仲冥搞不懂他到底在执拗些什么,索性把他当成个闹脾气的小孩,压根儿不打算理睬他,转身欲离他远一点,免得自己气恼之余,会给他几个耳刮子。
“我早说了我不是娃儿!”赤敖麟一个箭步冲向前,大手有力地擒住他的肩头,强硬地扳过他的身子面对自己。
“我也说了不想再谈!”樊仲冥一被他扳过身子,双手立即运劲,毫不迟疑地打向赤敖麟的胸口;但他没用几成功力,只是想让他放开自己罢了。
但是,赤敖麟竟轻松地单手接招,化去了他的掌风,反手将他拽进怀里,紧紧地拥紧他。
“我不要你老是谈他。”赤敖麟皱拧了浓眉,将刚毅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一张俊脸因爱而扭曲得失去几分俊朗。
是的,他知道自己对樊仲冥这一股不寻常的占有欲太过于浓厚,不像是手足之情,反倒像极了爱恋。
而这一份爱恋令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以对。
他以为自己只是对男女情事起了兴趣,然而不管他上了几次妓院,逛了几次窑子,心里头想的、念的全是樊仲冥那一张白净的俊脸。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自两年前他发现自个儿的心意之后,他便不断地挣扎、抗拒,却又无法自拔地坠落、深陷。
就像有条无形的锁链捆绑着他,他愈是挣扎,愈是捆紧,愈是抗拒,愈是受钳制,直到他认栽了,才迫使自己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一切。
樊仲冥一点也不像女人,反倒还是个十足十的男人,虽然他的眼眸似桃,薄唇似杏,但他还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可自己偏像是中了蛊一般,沉溺在他的深邃眼眸之中。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他的欲念便一天天的鼓噪不安,一股无以控制的情烧迫使他想接近他、拥抱他,想将住在他心头的任何一个人赶出他心底,好让他只懂得想他、念他,而不再是那个该死的伊于棠。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被赤敖麟化去掌劲,令樊仲冥惊诧了半晌,直到感觉呼吸渐渐急促且几欲窒息,他才开始推拒着紧抱住他的赤敖麟。
“我不准你心里想着伊于棠!”他霸道且不容反驳地命令,恍如天生的王者般,全身上下有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息。
他再也管不住自个儿的心,于是他打算让心自由,让它寻找到心底最深的依恋。
“为什么?”
这是什么论调?什么叫作他不准他想着伊于棠?他想着伊于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他不准……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话听来有点古怪,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古怪。不过,对于赤敖麟的态度,他可是不悦极了。
“不准就是不准,我要你的心底只想着我、念着我,不要再去想那个寡情的伊于棠!”赤敖麟感觉到他的挣扎,更是用双手紧紧地将他环在自个儿的怀里,不让他挣脱。
他已经什么都不管了,这一生一世,不管樊仲冥到底依不依他,横竖他是要定他了。
****
樊仲冥不解地任赤敖麟抱在怀里,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时——
“嘿!你们在做什么?”
蓦地,远处传来山魃粗重的嗓音,惊得赤敖麟终于回神,不过双手仍是占有性地环住樊仲冥。
“山魃,你今儿个起得真早。”樊仲冥开口向山魃喊道,毫不在意赤敖麟的拥抱,只把他的拥抱当成是在寻求手足的温暖罢了。
他的脸转向山魃,俊脸上写满无奈。
“一大早就这么亲热,若是让不了解你们的人撞见了,可会当你们俩有断袖之癖哟!”山魃不疾不徐地走到他俩身边,一双如铜铃般的眼眸直视着不吭一声的赤敖麟,露出一脸的兴味。“他是怎么着?”
一听见山魃所说的话,赤敖麟不禁漾起一身轻颤。
断袖?他早已经知道自个儿是这般的人了,但一听山魃这么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哪里与人不同,总觉得凭着那一句话,便可以把他抛得远远的。
断袖这词儿活像是一面看不见的墙似的,将他远远地隔离在樊仲冥的身侧之外。
但他绝不会因此而认命的,横竖是这样的一生,他会努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天晓得他在拗什么性子?”樊仲冥极为无奈地道,眼底却盛满了对赤敖麟的宠溺。
一定是自己把赤敖麟给宠坏的,否则他怎么会老是动不动便抱着他,俨若把他当成是他娘亲似的;不过,他倒也不介意,他早已把他当成自个儿的亲弟弟一般看作,给他一个拥抱又何妨?
“谁说我是在拗性子了!”赤敖麟不悦地暴喝。
人!他不过是比他多吃了几年的饭罢了,犯得着把他常成个不足月的娃儿般吗?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吗?”樊仲冥徐缓地问道,随即又补了句:“为何你要我别再想着伊于棠?”
他实在是想不透,除了问这个禁止他的人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问谁。
“我……”要他说吗?樊仲冥知道实情后会如何看待他呢?
赤敖麟正思考着到底该不该说时,反倒是让山魃给抢白了。
“我知道了!”山魃扬眉一笑,大喝一声。
光是看赤敖麟这小子瞧着樊仲冥的眼神,活像他瞧他家那口子的模样,他就知道他铁定是被樊仲冥迷住了。
这不无可能,毕竟樊仲冥长得唇红齿白,俊朗秀逸,一点儿也不输一般女子,也难怪赤敖麟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况且,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又何妨?
他们可是山贼出身的,哪来那么多的道德与规矩?
“怎么着?”樊仲冥像是极有兴趣知道山魃的答案。为何他这个当局者会猜不出赤敖麟的心思,他这个旁观者倒是看清楚了?
“这兔崽子八成是妒忌你和大当家的感情太好了,所以……”山魃喜孜孜地说出赤敖麟的心声,欲向他邀功。
“有什么好妒忌的?”这下樊仲冥更不解了,是不是他窝在这小山谷里窝太久,窝得脑袋也跟着胡涂了?怎么他完全听不懂这扑朔迷离的话?
“这……”山魃搔了搔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赤敖麟冷厉地瞪了山魃一眼,不许他再说下去。
“对了。”山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随即赶紧道:“有探子回报,找到大当家的下落了!”
03
“在洛阳!”
要探子退下之后,樊仲冥径自坐在厅上的大座上,单手支着下巴,枕在椅把上,敛下眼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吗?”望着樊仲冥一副欣喜的模样,赤敖麟更是臭着一张脸,怎样也开心不起来。
要他如何开心得起来?
樊仲冥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心,现下又加上一个伊于棠;依他对樊仲冥的了解,他一定会立即赶到洛阳去,尽管他不明白伊于棠之于樊仲冥到底算是怎样的意义,但他却极不想见到樊仲冥一心只念着那个人,即使那是一个他毫不喜爱的人,他也不许!
“洛阳。”
樊仲冥扬了扬眉,黑亮的眼眸中净是雀跃不已的喜悦。
“我陪你去。”想都没想,赤敖麟立即说出这句话。他根本不管樊仲冥答不答应,横竖他是跟定了。
五年没见到伊于棠,他已想不起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会一会他也好,免得连自个儿心里头嫉妒的人是谁都不晓得。
“不用了,你留下。”樊仲冥黑亮的眼眸直瞅着他,语气中有着浓厚的命令意味,绝对不容抗辩。他一向不爱以气势压人,不过偶一为之倒还不错,尤其是对这顽劣的娃儿还挺有用的。
“我陪你去!”樊仲冥已许久不曾这般待他,令他不禁也跟着加重语气,决定抗命到底。
“你留下来,我一个人去即可。”面对赤敖麟的抗命,樊仲冥显得有点意外,不过他仍不打算让他跟。
“我陪你去。”赤敖麟硬是跟他杠上了。
他不让他跟,是打算让他妒忌而死,还是打算让他担忧而死?这两种折磨,他都没有兴趣,所以他绝对要跟去。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不成?”对于赤敖麟强势的态度,樊仲冥不自觉地动了气。“你自个儿也说了,怕是吐蕃会突然侵犯边境,所以我要你留下来帮我守护着这里,现下你究竟是在同我拗什么?”
“这儿有山魃看守即可,我跟你一同上洛阳,一路上还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你又同我拒绝个什么劲儿?”赤敖麟瞧他动怒,一点儿也不在意。
让樊仲冥动怒,总比让自己因妒忌而发狂的好。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别忘了我是你师父!”樊仲冥愤怒地击碎一旁的木几,倏地站起身,一双黑亮的眼眸里净是恼火。
他当真是被自己宠过了头,今日才会恁地目中无人。
“可是,刚才我轻松地接下了你一掌,难道你会看不出来我的功力已经增进不少?”赤敖麟不甘示弱地道:“保护你,绰绰有余。”
该死!他就那么想孤身去会伊于棠吗?
“是啊,这兔崽子这几年来进步得很快,就连我也难得自他手中偷得一胜哩!”山魃在一旁提醒着樊仲冥,却无端遭他白眼一瞪。
“我的话仅止于此,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用再说了,我明天一个人上洛阳即可。”樊仲冥懒得再多说,也不想让自个儿失了颜面,于是甩甩衣袖便径自离开,不容仟何人再辩驳。
****
夜凉如水,樊仲冥独自坐在房里,望着手中的长剑,不自觉露出一抹笑。
这下子,他总算可以把伊于棠丢给他的包袱丢还给他,然后,他便可以了无牵挂地云游四海去了。
他总算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
“哼!又在看那把剑了。”
无声无息,像是鬼魅一般,赤敖麟不知何时已站在樊仲冥身后,冷冷地哼一声。
他真是愈来愈不懂樊仲冥了,除了老爱窝在房里看着那把伊于棠留下的剑之外,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你愈来愈不懂得礼数了。”樊仲冥头也不回地拿起手中长剑挂在床架旁,随即坐在床榻上,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他现下极不想见到他,或许是不愿接受当年的小娃儿真的长大了的事实,也或许是不愿意接受他的武艺已然比自己精进,更有可能是他不愿意接受他愈是长大,愈是目中无人的态度。
横竖,他现下是不太想见到他。
孰知——
当他安稳地躺在床榻上准备就寝时,赤敖麟并没有离开他房间,反倒是挨在他身旁,紧紧地抱住他。
难不成,他是抱他抱上瘾了?
“你回你的房里睡去,我这儿睡不下两个人。”樊仲冥索性不理睬他,径自合上眼。
“你以前不都是要我到你这儿睡的吗?”赤敖麟压根儿不理睬他话中的淡漠,双手紧环住樊仲冥那比他略微瘦削的身躯。
“那时你可没像现下这般高大。”樊仲冥没好气地道。
他不是说他不是个娃儿了,怎么现下却又像是个爱撒娇的娃儿似的?
“那你是把我当成个包袱,所以不愿意我亲近你,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硬的不行,赤敖麟打算来软的。
使什么丢人的手段都行,只要樊仲冥愿意让他陪着上洛阳,要他怎么做都无所谓。
“我从没把你当成包袱。”听到他这番话,樊仲冥才突地想到,当年自己收留赤敖麟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娃儿,和他当年离家的时候一般,皆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尽管已经过了五年,他猜想赤敖麟对他,极有可能还是将他当成娘亲一般的依赖,所以才会活地黏他。
若是可以一家团聚,又有谁愿意独自流落他乡?
而在良村里的每一个人的处境,还不都是这般?
“那你为何不愿意让我陪你一同上洛阳?!”赤敖麟撒娇似的将脸偎进他的颈窝,索求着他毫无防备的温柔。
该死!他们贴得如此近,但为何他却感觉不到他的爱意,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感觉不到他几乎发狂的痴恋?
身体明明是恁地接近,可为何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他看不到的墙,将他的心远远地隔离在天地间的一个角落里,不管他如何试着紧抱住他,却仍会感到无助的空虚?
别不回应他的爱、他的痴呀!否则这像无底洞般的爱恋,将会吞噬他的心!
“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樊仲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赤敖麟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了。有点沉重的压迫,令他不得不张开眼,望向紧锁着眉头的赤敖麟。“你是怎么了?”
不过是不让他跟罢了,犯得着这么难过吗?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赤敖麟隐晦的黑色眼瞳仿若暗沉夜色里的孤星,泛着孤傲而寒冷的光芒。“是不是打算待在伊于棠那里不回来了?”
他不是不懂他眼中向往着自由的光痕,不是不懂他亟欲离开这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非跟不可,非黏着他不可;否则只怕一疏忽,他便会自他眼前消失,飞到伊于棠身边。
“我……没有。”啐,搞什么,犯得着这么贴近他吗?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喷出的温醇气息,扰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打算不再回来,但他并没有要窝在伊于棠那里,打扰他与木子宓的生活;这小子怎么老是将伊于棠挂在嘴边,难不成,真如山魃所说的,他在妒忌伊于棠?
可……他究竟在妒忌什么?
山魃没来得及说清楚,若要他一个人想明白,就算想破了头,他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赤敖麟低哑的嗓音中流露出他的怨慰,一双孤傲的眼眸里燃着熊熊的怒焰。
他的大手情难自遏地抚上樊仲冥的俊脸,感受指尖传递而来的温暖触感,不禁心弦颤动。
“我不是说了要你待在这里以防吐蕃突然来犯吗?”樊仲冥望着他古怪的举动,却也没有闪躲。“你现下的功夫已不是我能小觑的,你留在这里,不就能守护这群村民了吗?算是帮我一个忙吧。”樊仲冥当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般,索性伸出双手轻拍他的背,再回给他一个拥抱。
“你不在这儿,我才不管他们死活。”
赤敖麟不管他环抱住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但对他而言确实是极为受用,也成功引起他心底最渴望的欲念。
他的大手突地往下探索樊仲冥的身子,直到他的腰际之间,再贪婪地往下滑去,抚上他沉寂许久的欲望。
“你怎么说那种话,你……”话说到一半,樊仲冥突地感到自个儿的裤裆上,似有着不寻常的抚触,“敖麟,你在做什么?我是男的,可不是女的,你不要搞错了!”
完了,该不会是自己不曾教过他那些东西,所以他……
“我想要你……”赤敖麟的嗓音喑哑低沉,像是正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
该死!他老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是摆明了诱惑他吗?
“你想要我?”樊仲冥没联想到山魃同他暗示的话,径自以为赤敖麟不过是个不解人事的小伙子罢了。
“我答应你,我带你一道上洛阳,但你不能再碰我了,如何?”
决定了,带他上洛阳一趟,就当是带他开开眼界,让他明白男人与女人的不同;要不然让他憋出病来,若是有了断袖之癖,那可得怎么办才好?
“真的?”赤敖麟吐出的话语沉痛如悲鸣一般,双眸已然染上氤氲的情欲,却又不得不将满心的欲潮压入心底,硬是扑灭早已狂烧的欲火。
无所谓了,横竖先将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说,而欲念这事儿……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再多忍一次也无妨。
“真的,你先放开我吧!”再不放开他,若是他待会儿起了反应,要他这一张脸往哪儿摆才好?
赤敖麟顿了顿,像是极为痛苦一般,随即自樊仲冥身上离开,准备踏出他房间。
“你要上哪儿去?你不是要同我一块睡吗?”樊仲冥不解地望着他,对于他的反应有点无法理解。
“我回自个儿的房间去。”赤敖麟斜睨了他一眼,望着他散乱的发丝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呈现出诱人的画面,他不禁紧咬牙关,随即快步离开,怕若是再多待一刻,自己会不顾一切地要了他。“记得你答应我要带我去洛阳喔!”
“知道了。”樊仲冥淡淡地回了他一声,脸上旋即浮现一抹统红的霞晕。
天!他是个禁欲之人,怎么方才教赤敖麟一撩拨,他竟然觉得……
或许是禁欲太久的缘故吧,待上洛阳的途中,他非得顺道泄欲不可。
他可不要山贼当久了,就连自个儿的思想也被污染了。
****
“总算是到伊阙了。”
驱马入城门之后,樊仲冥的神色更是欣喜若狂。
自成都西山过万里桥到夔州瞿塘石城,再下巫峡过西陵,到了襄阳再辗转到伊阙,总算是离洛阳不远。
这一趟路水陆并走,忽而策马狂奔,忽而搭舟越峡,虽赏尽千百山水,却也花费他不少时间,原本预计约十来天的路程,竟然拖了近个把个月才到伊阙。
说来说去,全都要怪赤敖麟这小子,像是蓄意一般,每到一站,总以见识不广为由,硬是要他带着他四处玩乐一番才行。
他就说了,自个儿一人多自由,带着赤敖麟白白浪费了他许多时间……不过,他倒也不是挺在意的,毕竟有他陪伴,一路上也不会无聊。
“咱们下马吧。”
到市集,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樊仲冥便矫捷地下马,快步往一旁的客栈走去。
“咱们今晚要在这儿过夜?”赤敖麟跟着下马,牵过他马上的缰绳,交给客栈外的小厮。
他前些日子里不都是随意地找个地方休憩,怎么今儿个想住客栈?
该死!很显然的,他今天蘑菇的时间还不够长,才会让他们赶上一个城镇市集,免去了在外头野宿的机会。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不让其他闲杂人等瞧见樊仲冥一直不以为意的俊脸;不过,今儿个想逃过这一劫,看来是难了。
才走入客栈里,原本喧哗吵闹的一楼客座,突地一阵默然,而后传来几声倒抽一口气的惊艳声,以及几道细碎的低语。
“是娘儿们?”
“你的眼睛出了问题不成?那明明是男人!”另一名状似公子哥儿打扮的人,不禁以扇遮面说道。
“是男人!?”那问的人顿了顿,又道:“是男人也无妨,瞧他长得这么俊,要是能与他销魂一宿!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话一说完,便与身旁的男子掩面谑笑,可一触及赤敖麟冷悍恣戾的眼眸,却又噤若寒蝉,直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免得到时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赤敖麟冷冷地环顾四周,直到整个客座都不再发出异样的细碎声为止,才随着浑然不知情的樊仲冥走到掌柜的身旁去。
“客官,不知两位是要用膳还是住宿?”掌柜的一见生意上门,不禁眉开眼笑。
“给我两间上房。”樊仲冥也回以一抹淡笑。
“可……只剩下一间房,客官。”
“那也无妨。”樊仲冥不在意地道。
“可是……”赤敖麟一听,连忙想出言制止。
天!光是这几日露宿野外,他都已经快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居然还要让他与他共处一室!?
难不成他是想逼他把他给吃了吗?
“你不想与我同睡吗?”樊仲冥微扬起眉,灿亮如星子的炯亮眼眸直瞅着赤敖麟。
这娃儿真是怪,愈是长大,他愈是弄不懂他的心思;在良村时,他不是老爱黏着他吗?为何一出良村,他反倒避他如毒蛇猛兽一般?
“我……”赤敖麟欲言又止,气恼极了。
该死!他也是个男人,不是吗?他怎会不懂一个男人禁欲,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唉,对了,樊仲冥禁欲是出了名的,他又怎会懂得他的痛楚在哪里呢?
“好、好。”掌柜虽见情势古怪,却也不打算出言打扰,忙不迭地喊着在客座间忙碌穿梭的店小二,要他赶紧将两位客人带到二楼上房。
****
一进入房间,赤敖麟始终无法放松紧蹙的眉头,反倒是让自己躲在房间的一隅,不敢接近樊仲冥半步。
“怎么了?瞧你怪透了。”
樊仲冥斜睨着他,将包袱放在木桌上,随即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大口,不解地望着仍站在一旁的赤敖麟。
真的,他发现他真的不了解他!
明明是黏着他的,现下却又避若毒蝎,要他如何能懂得他怪异的心思?
“今晚好好地休息,明儿个才有精神好赶路。”赤敖麟局促不安地睨了他一眼,随即用店小二打上来的水随意地泼了泼脸,再用衣衫抹了抹,便打算往房外走去。
真要他今晚与樊仲冥同房,他真的没有把握自个儿不会在夜里变成了狼。
“你要上哪儿去?”樊仲冥一头雾水地望着他的举动,疑惑地问道。
“出去走走,瞧瞧这儿有什么特别的。”赤敖麟随意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搪塞,便打算离开房间。“我同你一道去,顺便带你到一个地方走走。”一想到一路上这样玩下来,倒是忘了要带赤敖麟去开开眼界的事了。
既然他要出门的话,不妨由他带路,教教他如何成为男人。
“去哪儿?”
樊仲冥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04
“你说要带我出来瞧瞧的便是这里!?”赤敖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眸,怒不可遏地暴喝。
自他俩一出客栈,直到在这花楼里坐下,他才真正相信,樊仲冥是打算带他到这儿来见识、见识。
天呀!他以为他仍是个不解人事的小伙子吗?
“我不带你来,谁带你来?”樊仲冥挑了挑眉,大呷了一口酒,随即安抚着身旁受惊的花娘。
瞧他一脸怒意,不禁令他也拧起眉头。亏他还特意为他选了一间厢房,打算让他在这儿纵情享受,就连花娘,他都为他包了一个晚上,他到底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你以为我需要发泄吗?”赤敖麟狂怒地吼道,大掌突地往木桌上一拍,木桌立即裂成两半,就连桌上的佳肴美食、醇酒文茶也全都倾倒一地,更是吓得厢房里头的花娘个个面无血色。
突起的漫天巨响立即引起厢房外其他人的注意,花楼的老鸨赶紧来到厢房里!一见到里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赶紧拉上厢房的门,免得殃及其他人。
“这位爷儿,是哪位姑娘惹您不高兴了,不妨让嬷嬷我再为你安排、安排,今儿个便算是我作东,爷儿千万别生气。”老馆一见情势不对,赶紧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只希望别被人砸了场子。
“这位嬷嬷,劳你费心了,这里头坏了的东西我会赔偿的,你放心吧。”樊仲冥淡笑着挥手示意,要里头的花娘以及老鸨先出去。“我兄弟心情不太好,你们先出去,待会儿再进来。”
几位花娘听他这么一说,飞也似地赶紧窜出厢房,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落得同那一张碎裂木桌的下场。
“若是有意的话,大爷再唤我一声,嬷嬷我一定会尽心招待两位大爷。”老鸨一边说,身子一边往后退,口中喃喃低语地退出厢房。
赔?她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若是连这花楼也拆了,要她怎么生活下去啊?
待闲杂人等离开,樊仲冥神色自若地呷尽杯中酒后,便不悦地将之扔在一片狼藉之中,敛笑的俊脸上凝满如霜雪般的冰冽。
“今儿个带你来开开眼界,没有先同你说一声算是我不对,你生气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犯得着这么火大,吓走了一干花娘吗!”他的嗓音低沉且充满了隐忍的怒意。
他心疼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那些受了惊吓的姑娘们;他气恼的不是赤敖麟的怒气,而是他的态度!
他记得他可不是这般教育他的,更没有教他这般任由怒火攻心而不自抑。
赤敖麟最受他疼爱的原因,是他那沉稳内敛、冷峻倨傲的个性,而不是现下动不动便发火的鲁莽模样。
真是白活了,年岁愈增加,愈是收摄不住心神。
“我吓走了她们?我倒讶异自己怎会好心的没杀了她们!”赤敖麟压低嗓音,试图抑遏心中狂燃的怒火。
若不是想替樊仲冥留点颜面,他势必会杀了那两个偎在樊仲冥身边的花娘;若是不杀,也必定会折断那触碰樊仲冥胸口的一双小手。
是的,他是在妒忌,妒忌那下贱的女人竟可以轻易地触摸他极渴望拥有的身躯,他恨不得剁下那女人的双手与那一张该死的唇,令她血溅四方,令她生不如死,所以他算是收敛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凭什么威胁他人的性命?”樊仲冥倏地自椅子上站起,一双怒目隐含着跳动的火苗。“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是山贼,还是赤虎寨的少主?”
他早知道赤敖麟最难驾驭的便是他桀骛不驯的性子,更晓得在赤敖麟的心中没有所谓的善恶之分,只是纯然的某一己而活;但是,他倒没想过他会在他面前显现出这般顽劣的一面。
“我没这么想!”赤敖麟怒然反驳。“我只是不想见她俩放肆地触碰你的身体!”
该死,谁还理那什么山贼不山贼的!
他在乎的是他,气恼的是他,但是最恨的是自己;是他没想过将自个儿的心意说明白,才会惹出这些风波。
“什么意思?”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脑子真是钝了,否则他怎会老是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我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允许我以外的人接近你!”赤敖麟不再与他打哑谜。
既然是爱着他的,他便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情全都告诉他,好让他明白自己所有的诡异古怪全都是为了他,
“我知道。”樊仲冥慢条斯理地回道,顿了顿后,却说出令赤敖麟为之气结的话。“正因如此,我才会带你上花楼,便是要你清楚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免得你走上断袖之途。”
总算是说到重点,而这也是他愿意带他上洛阳的原因。
“我……”赤敖麟顿了顿,仔细想着他话中的意思,突地醒悟,“你的意思是怕我爱上男人?”
樊仲冥点了点头,一径地这般以为。
“那么,你是以为我不曾玩过女人,怕我有一天会因欲念难忍而找男人下手,所以才带我到这儿来?”赤敖麟有点啼笑皆非,却又有一股酸涩的情绪在胸口快速地奔腾冲撞,几欲令他心痛难忍。
原来他并不认同他对他的感情,他认为他喜欢他,只是因为在良村里头的女人皆有夫君,而独身一人的他无处发泄,故会找个男人凑数?
若真是那么简单,他又何须那么痛苦!
“难道不是吗?”樊仲冥挑了挑眉,压根儿不明白他眼眸中突地显现的冷骛诡邪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来,是他教养他,教导他所有的事物,现下再多教他一样,也是应该的吧!
“当然不是!”赤敖麟略薄的唇上冷冷地扬起一抹笑,踩过横在两人之间的狼藉,一步步走向他。“你真以为我不会碰过女人?”
他真的是太天真了,之前同山魃一同往南诏而去,一路上走过风花雪月,依山魃的性子,他怎么可能禁欲?必定是会找他一同开眼界去,这重责大任,又何须落得到他樊仲冥的肩上?
“难不成……”樊仲冥倏地想到,他与山魃到南诏去时,一路来回总得花上二十来天,而这之间……
可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老爱触摸他的身体?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一般,他真是恋上了他!?
还来不及把话问清楚,赤敖麟温热的唇已贴上他的唇,狂恣的舌在他惊诧的瞬间贪婪地探入其中,放肆地吸吮着,撩拨他许久不曾解放的欲望。
待他回神,察觉到自个儿对他的吻起了些许反应,亟欲挣脱他的钳制时,却发觉他的双手竟有力地反握住他的双手,令他不得动弹,只能怔怔地承受他的诱惑、勾引。
直到他湿热的吻令他感到一股晕眩的飘飘欲仙感觉,几欲无法遏制地回应他的吻时,他却突然放开他的唇。
“我爱你……”话落之时,赤敖麟已无法自这深沉的欲望中苏醒,他结实的身躯不断地靠向樊仲冥,甚至以膝盖摩挲着他。“瞧你都有反应了,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樊仲冥一听,不禁涨红了脸。见鬼了,这是什么鬼话!?
什么叫作有反应?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禁欲多年之后,在他如此邪魅地撩拨之下有了反应,也不能说是因为他吧!
天!他知道现今大唐最盛行的便是美人与娈童,但是他都快三十了,不再年轻,长得也并不标致,压根儿跟娈童构不上边,他为何……
“你有话慢慢说,先放开我。”情急之下,樊仲冥也只能先退而求其次的妥协,再找机会溜走。
“不要,我一松手,你便会跑了。”赤敖麟幽阁的双眸里净是一片瑰色的氤氲情欲,今儿个夜里无论如何他是要定他了。
“你……”他何时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我不会的,你先放开我。更何况,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一意孤行,总得要两情相悦吧!”
赤敖麟灼热的眼瞳直盯着他,映出他困窘羞赧的俊脸,一闪神!双手便松了。
樊仲冥逮住机会,立即点了他的穴,随之足点数步,直接从窗口翻掠而出,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会后悔这么对我!”上一次不愿意冲穴而动,是因为他以为樊仲冥会回来帮他解穴,但这一次,他知道他铁定不会回来帮他的。
赤敖麟的双眸直视前方,运行内力在体内恣流,不消一会儿,他便已冲破钳制,移足翻出窗外。
****
回到客栈的樊仲冥,才刚踏入房里,还来不及担心自己将赤敖麟一个人留在花楼里妥不妥当时,已然落入一副结实的胸膛中,鼻息之间所闻到的,皆是赤敖麟醇厚的气息。
“辛苦了。”赤敖麟一把将他拖到床边,制伏在床榻上,刻意减少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
“你怎会回来了?”樊仲冥难以置信地瞪大黑亮的眼眸,双手早已忘了挣扎,任由赤敖麟拉出他腰间的革带,捆绑住他的双手。
他明明点了他的穴,他怎会回到这里?就算他没被点穴,他的轻功也快得令他惊诧不已。
“你已经有一年多不曾与我过招了,自然不会知道我的武功增进得有多快。”赤敖麟淡淡地道,俊脸上有着一抹黯然,但他随即褪去短衫,露出如硬石般结实迷人的肌理,精壮得无一丝赘肉。
随后,他缓缓地扯开樊仲冥的衣襟,露出一身蜜色的肌肤,双手不禁放肆地在上头摸索着这他渴望已久的身躯。
“敖麟,别闹了!”在望见他的指尖缓缓地刮过自己敏感的胸膛时,樊仲冥才想起要挣扎,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在何时已被他捆绑住。
“你认为我的作为……只是在闹!?”
赤敖麟的指尖一顿,神色一凛,幽如孤星般的眼瞳中迸射出冷冽的光痕,直直地射人樊仲冥眼中,令他不由得一颤。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身体!
直到此时,樊仲冥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曾想过这种事,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最疼爱、视如手足的赤敖麟会这样对待他,这令他……
难以接受!
他也是个男人,尽管他不常接近女人,但那是因为他有禁欲的习性,并不表示他需要个男人。
“敖麟,尽管你喜欢我,但你也不能这般待我。”断袖之事,自古便有所闻,而或许是因自己曾经是个山贼,遂对于这种事并不感到不妥,甚至以往在魍魉寨时,他也瞧过手下们抢下貌美的男童或男人。不过,他倒是没想过有一天这事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且是敖麟成为刀俎,他倒成了待宰之鱼。“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原是想温柔待他的,原是想用自个儿的心慢慢地感动他,然而樊仲冥无情的言语却告诉他一切,告诉他——他永远都无法接受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强作君子?
他是个山贼,向来懂得掠夺与强抢,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捆手绑脚地困往自己的欲念?
几乎是自暴自弃,赤敖麟倏地褪去樊仲冥身上的衣物,让他一身光裸地袒裎在他面前,欣赏着他因羞赧而染上红晕的身子。
“赤敖麟,你太放肆了,尽管我已不是山贼,可我也是辛苦护你长大的魍魉寨二当家,而你竟然是这般报答我的恩情!”羞赧与耻辱爬上樊仲冥的心头,令他口不择言地怒咆着。
他从不冀望赤敖麟会回报他!但……他也不允他恩将仇报!
赤敖麟置若罔闻,高壮的身躯压在他身上,大手已然滑至他的小腹间,像是挑衅一般,随着他的怒骂更加放肆地往下摸索。
“看来,你并不是那么厌恶。”
“赤敖麟,你这狗娘养大的王八蛋!”樊仲冥岂会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体起了什么反应!
“我是不是狗娘养大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倒是知道这几年,我是依偎着你才活下来的。”赤敖麟丝毫不将他的怒骂放在眼底,仿佛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赤敖麟狂傲的回话,简直令樊仲冥羞愤欲死,却又无力抵抗他一身的蛮力。
早知道有一天他会这般待自己,打死他,他也决计不会教他功夫。
“别再嘴硬了,告诉我,你也需要我!”赤敖麟宛如恶鬼一般,凌厉地折磨着他的躯体,更要他开口求他。
樊仲冥胡乱地摇头,任凭他诡邪地挑逗他的心魂,直到他感到一股狂烈的热源在自己身躯里乱窜,急欲涌出关口,撩乱他试图控制的欲念终究溃散决堤。
他紧闭双眼,感到一股无以遏阻的羞愤在心底恣走,却同时也感到一阵酥麻的战栗窜过全身,只能任由躯体满足于这般地释放。
他又恼又怒、又羞又赧,以为一切到此为止,孰知……
他这才明白,现下才是苦难的开始。
于是他使出全力往后退,他却欲罢不能地欺上他的身子,直到他的背抵在床柱上,已然退无可退之时,正欲出声遏止,却已来不及。
“呜……”樊仲冥试着不让撕裂般的痛楚逸出口,却无法抵挡他所造成的疼楚。
“疼吗?”赤敖麟倒抽一口气,紧咬住牙。
“敖麟,不要!”
他的双手被革带捆绑,双腿也在他的钳制之下,任由他带领着自己翻云覆雨,冲上凌霄,再跌入黄土;忽而激颤不已,忽而痛楚不堪,令他的心神反复地游移在喜悦与痛苦的边缘,几欲疯狂。
“仲冥……”
赤敖麟将身子低伏在他身上,任由湿热的躯体紧紧相贴,任由欲念的大海袭向他,将他狂卷,直到将他淹没……
05
“仲冥,你是不是好一点了?”
耳边传来赤敖麟担忧的低柔嗓音,一时之间,樊仲冥在迷迷糊糊之中,还以为赤敖麟强要他身子的事全是一场梦。
但……他突地想到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赤敖麟会那么担忧地呼喊他的名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张开双眼看清眼前的景物,却觉得眼皮像是压上千斤重的东西一般,沉重得令他睁不开,想抬起手,也觉得酸软无力;慢慢地,他才发觉自己全身像是火燃一般的炽烫。
甚至,他感觉到股间有着被撕裂般的酸麻辣楚,疼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仲冥,全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般硬来,不该强要你的身子,让你落得这般痛苦……”赤敖麟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歉意。
真的,若是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般,他绝对不会放任自个儿的欲望这般伤害他的。
闻言,樊仲冥不禁蹙紧眉头,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突地,他奋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眸,望入一张担忧不已的俊脸。
不是梦,他是真的要了他的身子!?
“你……”
“先不要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见樊仲冥打算说话,赤敖麟赶紧端来一杯茶,稍稍地扶起他的身子,让他喝下一点温热的茶水润润喉。“大夫说你还需要多休息,你就躺着吧。”
樊仲冥望着他满是歉疚的脸庞,柔顺而疲惫地躺下,黑亮的眼眸里有着浓厚的疑问,等着他为他解答。
“我怎么了?”
“你……”早知道他一醒来定会这么问,而自己也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但一见到他灿亮不解的眼眸,他却突生怯意。
樊仲冥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眸直盯着他,隐隐约约间,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硬生生地窜上他的心头。
“大夫说你有点伤到内腹,所以引起发烧,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他有点生硬地将话带过,才想要偷喘一口气,却突地想到一件事,便又大着胆子问:“我同大夫要了一点金创药替你抹在股间,你应当会觉得舒服一点的,现下还疼吗?”
赤敖麟不说便罢,一说完后,立即令原本一头雾水的樊仲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联贯在一起,怒得他倏地坐起,却又因为疼楚而躺下,绯红的俊脸上写满悲愤与痛楚,倏地转向床内侧去,不愿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我错了,仲冥。”
赤敖麟痛苦地低喊,大手正欲碰上他的肩头,却被他怒不可遏地制止。
“别碰我,也别叫我的名字!”樊仲冥缩起身子,将自己全然包裹在被子下,却又突地想到,“你找大夫来看我?”
赤敖麟愣了半晌,随即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大夫可有看到我的身体?”他谨慎而小心地问,一颗心在他的胸口急遽跳动,几欲蹦出胸口。“当然,不看你的身体,他又怎能诊治你的病?”像是他问了多愚蠢的问题似的,赤敖麟略带不解地回答。
“你是指大夫看过我这被你玩弄过的身体!?”
他的眼眸里渗出亮光,透着微红的血丝,令赤敖麟不由得一颤,这才发现自个儿多话了。
“我……”
“你该死!”
樊仲冥顾不得自个儿的身体有多虚弱,硬是要爬起,当被子滑落时,他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无一丝衣物蔽体,登时无力地倒回床榻,有着欲哭无泪的悲哀。
天!他当年真不该救他的,不该要他与自己一同到西山去,不该教他一身武功,更不该让他有机会欺了自己的身体!
原以为天底下就那么一个红莲修罗伊于棠,然而,如今他却发现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地狱恶鬼赤敖麟,正无情地蹂躏着他的心神。
他这般待他,究竟要他如何面对他?要他如何再心无芥蒂地接受他的拥抱?
他一直是最疼他的,在他能容忍的范围之内,他总是竭尽一切切地包容他,可这并不包括让他这般的玩弄他的身子!
什么情呀爱的,他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他却……
“仲冥。”
赤敖麟望着他泫然欲泣的俊脸上漾满哀戚的悲叹,不禁更挨近了身子,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却被冷冷地推开。
“你现下对我起誓,说你不会再这样待我!”樊仲冥敛下哀惋神情,神色森冷地斜睨着他。
赤敖麟望着他决裂的神态,感到心底浮上狂肆的悲恸。“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他仍是不懂自己的眷恋有多么痴傻,对他的爱怜是多么坚实……
但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与欲念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只为那短暂一夜的缱绻,而被影响了未来。
可……若是他连现下都无法掌握的话,谈未来是否太遥远?
“那你永远都不用再叫我的名字,也不用陪我上洛阳了。”樊仲冥冷冽淡漠地道,灿如寒星的眼眸中有着一丝犹豫不决,然而他仍是狠下心来。“随便你要回良村,或是上哪儿去,都与我无关!”
他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宠溺着,自然对他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不过,他更该让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永远不会接受这份爱恋,不仅是因为他与他皆是男人,更因为他在心底深处隐隐感到赤敖麟无情的侵犯!
“我不走,我说过了,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一定会跟在你身旁,你是赶不走我的!”赤敖麟毫不考虑地回道。
他苦恋两年的爱,岂是那么简单便能放弃?
若是能够放弃,他又何苦折磨自个儿的心,更不惜伤害他来满足自己?
他没有退却的道理,更没有打退堂鼓的理由,只要两人皆在这红尘之中,他就不信他可以拒绝他一辈子!
“随便你。”不知为何,樊仲冥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出去,我要休息一下,我好累。”
他已陪伴他近五年,一时间要他离开,他亦是不舍,遂赤敖麟的回答恰巧免去了他心中优柔寡断的左右为难。
随他吧,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他只是累了,待他休息一下后,他再同他好好地说清楚。
赤敖麟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床畔,一双退去戾气、只余柔情似水的眼眸蕴涵着无限深情,只是方睡着的樊仲冥并没瞧见。
不过,那全都无妨,对赤敖麟而言,一切才刚开始,到底樊仲冥的心会不会落在他的手中,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
翌日,身体仍未复元的樊仲冥迫不及待地起程,丝毫不将赤敖麟的劝阻挂在心上,一意孤行的往洛阳而去。
赤敖麟只能默默地策马跟在他身后,直到夕阳西下,才进入洛阳城。
寻着探子回报的地点,樊仲冥跃下马,手执着缰绳,步行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压根儿不理睬身后的赤敖麟是否已被人群冲散,径自往街尾走去,总算在街尾人烟较稀少的一间铺子前停下。
像是歇业的铺子外,停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头悬着官宦子弟才能悬挂的明黄色珠穗,不禁令樊仲冥不解。
才走上前,他便让两位佩刀护卫拦下,这下子他更是难以理解,一挥手欲进入里头时,两位护卫忽地拔刀抵在他的颈项上。
“不得入内!”护卫冷冷地撂下话。
樊仲冥挑了挑眉,脑海中不断地飞掠过各种可能,还来不及询问,身后的赤敖麟已然出声,令他措手不及。
“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阻止?”赤敖麟肃杀的隐黯眼眸直视着那两位护卫搁在樊仲冥颈子上的大刀,大手紧握着腰间佩带的长剑,一触即发的杀气锐现。
“放肆!”两位护卫见来者不善,再度出言遏止他俩向前。“我俩护送天成公主至此,闲杂人等皆不得进入!”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们要找的是里头的伊于棠。”赤敖麟闪身至樊仲冥身前,紧握剑柄的手背上青筋爆现。
什么玩意儿,管他什么公主,今儿个他们竟敢把刀子搁在樊仲冥的颈子上,这远比搁在他自己的颈子上更令他感到怒不可遏。
“你!”两位护卫见劝阻无效,欲向前将之驱离时,铺子里却传来一阵低沉轻柔的男音。
“吵什么?”来人定睛望着眼前的樊仲冥,蓦地一愣,怔仲了半晌,倏地喊了一声:“毗尼!”
“泫纭?”樊仲冥闻声望去,望见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不禁也惊愕地唤出他的名字。
“外头到底在嚷嚷些什么?”
铺子里走出一位酷似木子宓的女子,而后又走出一位木子宓,身旁陪伴着的是伊于棠,今樊仲冥不禁错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我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仲冥。”
一干人全都落座于铺子里的小厅子里,伊于棠虽已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但双眸之间的诡邪仍不能轻易地卸除;只见他挑了挑眉,薄薄的唇角一抹邪肆的笑意乍现。
“你还好意思说,把我一个人放在西山,自个儿跑到这儿好命地双宿双栖,任我在西山自生自灭,若不是派出探子寻你,只怕是要我找上一生都找不着。”樊仲冥许久不曾见到他,笑意全写在俊脸上,而炯亮的眼眸更是不经意地瞟到天成公主旁的石泫纭身上。
世事难料,算来由命不由人;他怎样都想不到,竟可以在十几年之后再遇到知己好友。
“不过,我倒没想到原来大嫂与天成公主是双生姐妹,更想不到天成公主会下嫁泫纭的大哥,而让我遇见了十多年不见的老友,这实在是太巧了。”
十几年的浪迹天涯,居然还能够让他再遇见石泫纭!
实在是令他大叹命中注定,该是有这么一段缘。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毗尼,若是大哥知道你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更开心。”石泫纭不改往常的笑脸,万般地感谢老天的安排,感谢老天让他与这世交好友于乱世后再相逢。
“别再叫我毗尼了,泫纭。”不知道已有多久不曾听人唤起他的小名,听起来除了感动外,还有一份不愿想起的怅惘。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他早已经忘了十多年前的富贵生活,现下再想起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不想再说,也不愿再提起。
“有什么关系,你也可以唤我一声贝叶,我一点也不在意。”他与樊仲冥同样岁数,当年石樊两家是世交,遂在他们尚小的时候替他们取了与佛有关的小名;一个意为佛经,一个则是戒律的意思。
石泫纭如往常般地笑闹,双手紧搂住樊仲冥,宛如当年的两小无猜,却令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赤敖麟怒红了眼。
为了不让樊仲冥再发怒,他努力压抑自己,不想因为这等小事而惹得樊仲冥的好兴致全都没了。
不过,当石泫纭的双手紧抱住樊仲冥的时候,便已不算是小事;若不是使劲地握住双拳,他实在怕自个儿会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而冒失地袭向他。
“我道仲冥的性子怎会恁地冥顽不灵,原来是名字上出了问题。”伊于棠淡淡地笑道,双手紧搂住娇妻木子宓,诡邪的双眸却没放过充斥在赤敖麟眼眸中的狂妒怒火。“难怪当年他老是要我收手别再杀生,我还啐道山贼岂能像他这般窝囊,原来全都是他的名要他守戒律。”
他的眼中带着戏语的笑意,像是明白了赤敖麟眼中的光芒意思。
“可今儿个时辰已晚,我必须赶回泱漭在洛阳的住处,迟了他会不开心的。”李宸见大伙儿的气氛挺好的,虽想留下却又不得不开口,实在是石泱漭发火的模样太令她害怕。
“是吗?”木子宓有点不舍地道。
真的好不舍呀!这一次若不是石泱漭凑巧到洛阳来,哪里能够让她们姐妹俩见上一面呢?
长安与洛阳,好远哪!
“只要人还在,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石泫纭笑了笑、站起身,跟着李宸往屋外走去,又不时回眸望着樊仲冥,意味深长地道:“毗尼,你可别忘了要与我联络,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友。”
依他的聪明绝顶,他岂会看不出伊于棠所看出的一切?
偏他的性子与伊于棠一般,向来是最爱戏弄人的,只要能够惹得他人气得牙痒痒的,他便觉得开怀。
更何况,与樊仲冥多年未见,将他戏弄一番又何妨?
****
待送走了李宸与石泫纭后,铺子里已不复方才的热闹,却多了一分滞闷,浓浓地笼罩着赤敖麟。
自始至终,他全然不懂得他们在谈什么;他识得樊仲冥是在五年前,对于他五年前的一切全是空白。
该死!既然要他爱上他,为何不让他早一点与他相遇,为何不让他的岁数能够与他相衬,而不是差距了近八年!
八年!别说八年,光是一年便能够让樊仲冥把他的心远远地抛至他的视线之外,让他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是?”
伊于棠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开口询问一旁的樊仲冥,唇角勾着淡淡戏谑的笑意。
“是赤敖麟,赤翔的独子,你倒是把他给忘了。”樊仲冥轻笑,眼眸中有着跳动的亮光。
“哦——”他故意把语音拖长,才缓缓地道:“是当年在九龙山上,你把他救下来的那个小鬼。”
“长这么大了?”一旁的木子宓像是难以相信他的成长一般,怎么才一阵子不见,他便长得像座山一般高?
不过,不变的是那一双眼眸,那一双看来狡黠又聪颖的眼眸。
“都五年了。”樊仲冥扬着温煦的粲笑,却在转身望见赤敖麟炽热的眼眸时,倏地敛笑。
天!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都忘记之前发生的事了。
该死!这个小鬼怎能在伊于棠面前以那种眼神望他,难道他不知道伊于棠之所以被称为修罗,不单是因他杀人不眨眼,更因为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眸吗?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那精锐的眼眸。而且他的眼神竟活地露骨,连他都瞧得一清二楚,那伊于棠……
樊仲冥抬眼望向伊于棠,倏地发现他挂在嘴边的笑多了一抹诡谲,不禁令他胆战心惊。
“还是个娃儿。”伊于棠淡淡地笑道,语气中有着蓄意挑衅的意味,一双魔魅的眼眸直直地望入赤敖麟怒不可遏的生涩性子里去。
“我已是弱冠之年了!”赤敖麟狂怒地站起身,一双冷肃的眼眸里有着不亚于他的魔魅。
该死的男人,对他,他已经忍无可忍,他居然敢放话再刺激他!
是的,他的命是他给的,遂他才能活到现下,恋上樊仲冥,遂他合该感谢他的,不过,这必须在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的前提下。
“不过弱冠,还算是娃儿,宓儿!你说是不?”伊于棠淡淡地道,眼眸中漾着一抹只有木子宓才明白的戏弄。
木子宓古怪地望着他,心愕于他的坏性子怎么说来便来,丝毫不理睬赤敖麟是否受得住他这样的戏弄,但她仍是顺从他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赤敖麟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伊于棠的瓮中鳖,不出伊于棠所料地使起性子,抽出腰间的剑,立即宣战:“与我比试、比试,你才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个娃儿!”
五年前他不敢说,但是五年后,他觉得他可以搏上一搏;他就不信他五年来的辛苦全都是白费的。
“我才没有与娃儿比试的兴致。”伊于棠笑得依旧诡邪,仍是坐在椅子上,用一双邪魅的眼看向他。
这几年来试着过得平淡一点,也着实让他享受到所谓平淡的幸福,但……或许他是一个不适于平淡的男人吧!遂他必须在生活里找一点乐趣,找一点不一样的刺激,满足他体内放肆的邪念。
“你!”赤敖麟怒发冲冠,举起长剑便打算往他刺去,可在电光石火间,在他高举的手中迸射出银光之际,他望见木子宓与樊仲冥在同一时刻冲向伊于棠的身前,欲替他挡不那一剑,令他不由得缩回手中的长剑。
该死!为什么他要护着他?
难道伊于棠之于他的地位,远超过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减缓力道缩回长剑的赤敖麟,不禁怒目瞪向站在他身前的樊仲冥,紧握的双手微微地渗出血丝。
“你太放肆了!”樊仲冥不理睬他眦目欲裂的模样,反倒是对他暴喝了一声。
他算是受他教养的,故他算是顶着他师父名号的人,而他现下这么做,岂不是将他的脸都丢尽了!
而已依他对伊于棠的了解,他猜想伊于棠一定是看出了赤敖麟的痴狂爱意,遂故意挑衅赤敖麟。
这一切全与他当初所想的不同,全都是赤敖麟拂乱了他早已经布好的棋盘,令它散乱不成局。“我……”他瞪大阴鸷的眼眸,暴戾地几欲泛出红丝,心痛不已。
该死!在他心中,他也只是一个娃儿,遂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他都会把他当成个不懂事的娃儿一般斥责?
由伊阙赶到洛阳,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淡漠得令他生畏,却又狂怒不已,然他依旧不敢接近他半步。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然而他似乎当作没看见一般,硬是将他的心意彻底地弃之如敝屐。
“别吵了,先过来用膳吧。”木子宓斜睨了一眼带笑的伊于棠,不禁好心地为他俩化解怒火。“适巧宸儿走了,而我却开心过了头地多备了两人份的饭菜,你们就一起用,今儿个在这儿住下吧。”
木子宓叹了一口气回头凝望着她最爱的夫君,瞅着他眼眸中的戏谵笑意,只能摇头。
她的夫君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06
用过晚膳之后,伊于棠想捉弄赤敖麟的心并没有改变,他故意告知赤敖麟和樊仲冥两人只有一间空房,硬是要让打扰他新婚生活的两人不得安宁。
横竖是他们自动送上门来的,也莫怪他一时兴起,非得要他们付出扰乱他的代价不可……
****
一同进入房里的两人皆沉默不语,樊仲冥坐在床榻上,赤敖麟则是以着一双诡魅难测的眼眸直盯着他。
谁也没有先开口,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凝滞的郁闷氛围,几乎要把他们两人压榨得不成人形。过了好半晌,直到桌上的烛泪堆积成小丘,赤敖麟才蓦地开口。
“来到这儿,你看来似乎开心多了。”不开口倒好,一开口便是又酸又涩的妒意涌现。“怎么,见到睽违五年的爱人,一定很开心吧?”否则他又怎会一心只想赶到洛阳?
赤敖麟冷哼一声,试着让自己别再介意,别再回想当樊仲冥望见伊于棠时,那眼眸之中闪动的灿亮;别再想当石泫纭拥抱他时,自他眼中流泻而出的愉悦光痕;别再想……
该死!他怎能不想?
他狂爱着他,痴恋着他,想他、念他,任凭一颗心痛楚难堪,他依旧遵守着樊仲冥要求的礼教;但他们却轻而易举地进入他的心中,如此轻易便获得他的回眸一笑!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试图平息的妒意狂肆地在心底翻搅,教他愈是努力抗拒这教人恼怒的情绪,却愈只能任之过分地欺压他的心,如排山倒海般地淹没他,反反复复、波谲云诡的扰人思绪硬是又酸又涩地钻入他的魂魄中,肆无忌惮且放纵地在他的心底窜流,扰乱他强自镇定的心神。
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用甜蜜的谎言教自个儿不可退却,而樊仲冥却是恁地残忍,硬是用他无情的举止伤害他眷恋他的心。
他知道情爱不该勉强,但他所付出的一切,怎么能够这么简单地随着他的否定而消失无踪?
他不是神、不是佛,怎能忍受自己付出的爱得不到回报?
他要,管他是同情抑或手足之情,他定要他的回报,他付出多少,便要他还他多少,尽管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作法。
是爱、是恋,是他心底不愿放弃,才会苦得自已心如刀割!
“你在说什么?”樊仲冥听到他的一番话,不禁开口驳道:“你当所有的人都同你一般?”
他怎能如此污蔑他!?
伊于棠像是他的兄长一般,他寻了他五年,是真切的手足之情,他怎能说得仿佛他恋上了伊于棠一般!?
那不只是轻蔑了他,更是间接亵渎了伊于棠!
“不对吗?我说错了吗?”赤敖麟突地转过身子,如寒星般孤傲的眼燃着诡魅的火焰,任之灼烫了樊仲冥的心神。“若不是喜欢他,你又何必像只狗儿见到了肉一般的兴奋?”
想诳他?他是把他当成了瞎子,以为他没有眼睛可以看吗?
他眼眸中闪烁的灿亮不是爱,他俊颜上的喜悦不是爱,那么,他所看到的到底算是什么?
只是纯然的手足之情?
那可真是笑话了。
他待在良村五年,从来不曾见过他笑得如此开怀,不知他的笑是恁地摄人心魂,甚至当他带着大批财富回良村时,他也不曾见过他怎地开怀过;若樊仲冥对伊于棠的感情不是爱,那究竟什么才是爱?
“赤敖麟,你的嘴可真是自得令人难以忍受,”樊仲冥紧咬牙关,蓦地站起身,俊颜略微向上扬,瞅视他暴戾肃杀的眼眸。“我想要怎么着便怎么着,你以为你管得了我吗?”
该死!他已经很努力地试着去了解他,岂料他竟是恁地无理取闹,放肆地伤害他对他的感情!
这份感情只是纯然的手足之情,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但那是他仅能给予的了,再多……他无力给予!
难道不能只当兄弟吗?
他是那么地疼他、宠他,真心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兄弟看待,为何他非要破坏这一切不可?
****
“你说什么!?”赤敖麟难以置信地望着樊仲冥,隐晦的眼眸里迸射出冷厉的光痕。“你的意思是说……你真要伊于棠!?”
这是什么鬼话!
他以为他不要男人,以为他是因为他是男人而不要他,然而他却告诉他,他要的是伊于棠?
这代表他是能够接受男人的,是不?若真如此,那他为何不接受守护着他的自己,偏要伊于棠这寡情薄爱的男人,难道自己比他差吗?
“我!?”天!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他不过是说……
“你为什么不要我?”
赤敖麟蓦地擒住他的肩头,双手使劲地摇晃着他,粗嘎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伤心。
樊仲冥突地想到那一夜,亟欲挣脱他,然而他的双手才刚往前想推开他,便让他粗暴地将之擒制于自己的头顶上,温热的唇随即贴上他的。
赤敖麟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再吓到他了,偏偏他的话总是刺得他疼痛难忍,令他必须抓到一点依靠,才能令自己不至于被痛楚吞没。
他的大手紧擒住樊仲冥的双手,凭恃着身材上的优势将他压到一旁的床榻上,肆无忌惮地探索着他的身体。
大手狂恣地扯掉樊仲冥束在腰间的革带,扯开他的长袍,拉扯里头的单衣,露出他蜜色的胸膛,令他瞧之不禁迷醉。
他倏地结束热切的吻,将唇缓缓地移至他的胸膛,覆上他胸前的果实,以舌卷吻、舔吮。
“住手,你这个该死的娃儿!”
樊仲冥蓦地涨红了脸,想要踢动双腿以挣脱他,却被他的双腿夹住不得动弹。
“娃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赤敖麟突地低低地笑了两声,大手残忍地扯掉他单衣的绳结,褪去他的长裤。
“赤敖麟……”樊仲冥才刚要制止他,却因为他的碰触全身蓦地一颤,仿若痉挛窜过全身般,引起一阵阵令人悸栗的轻颤;即将逸出口的怒吼,顿时化为轻柔无助的呻吟。
天!他怎么会……
樊仲冥羞愧得连蜜色的肌肤上都透着诱人的红晕,今他直想将自己藏入被子中。
“嘘,你不想被伊于棠听见吧?”赤敖麟威胁道。
虽然他是不甚在意,不过,他相信樊仲冥绝对不会希望自个儿的呻吟声穿过这老旧的木墙,传到伊于棠耳中去的。
樊仲冥一听,果真立即噤口。然而,他简直无以隐忍这情欲心的战栗。
“舒服吗?”
像是鬼魅的低语一般,赤敖麟欣赏着他如云霞般红艳的脸颊。
“住口!”
樊仲冥怨慰地瞪视着他,却又不能不理会他在自己身上引起的销魂狂浪,只能低低地喘息着,拼命隐忍几欲冲关的欲望。
望着樊仲冥微启的唇低低地喘息着,像是在邀请他品尝一般,赤敖麟不禁俯下身子,霸气地探入他的口中撩拨他的欲望,色引他的情欲。
他想要他主动开口,告诉他他很需要他,在正常的情况之下或许很难,但是在意乱情迷之际,在愤张的欲望影响下,很多事都很难说。
赤敖麟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令樊仲冥似在云端上翻飞一般,亟欲冲上更高的天际,无奈却……
樊仲冥感觉到他下的力道突然消失,倏地睁开迷蒙的眼眸,望向赤敖麟邪气的俊脸。
“求我。”他轻柔地道,极为诡魅,以着令人无以抗拒的魔力挑逗他的身心。
“你……你说什么?”
樊仲冥粗喘着气,有点不能理解他突来的话语。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我,你想要我,那……我就可以满足你的欲望。”
他粗哑的嗓音,低低柔柔地像是裹上一层淫药似地诱引着他,等待他走进他为他所设下的陷阱。
樊仲冥这才明白,顿时感到身体一阵酸软,全然使不上劲,只能无助地任由欲念四处流窜,寻找惟一的出口;他不禁暗斥自己怎会变得恁地软弱,竟任他予取予求!
早知道有一天会如此,他便不会为了不再杀生而放弃武艺,反倒会更加勤练功夫,不让赤敖麟有任何欺凌他的机会。
“你决定吧。”
樊仲冥不断地闷哼着,俊颜上净是细碎的汗珠,全身火热得像是在正午的沙滩上滚过一圈似地难以忍受。
“求你……”他终于吐出哀求。
简短的话语,显现出他的不愿,却又无力遏阻他的魅惑的无奈。
“你要做什么?我不要,不要!”
“我会温柔一点。”赤敖麟察觉到他的低泣声,于是趴伏在他背上舔吻着他的耳垂,轻柔地安抚他。
“啊……”不知为何,樊仲冥竟隐隐感到莫名的喜悦与痛苦在他体内迸现,交错纵横地相互较劲,刺激着他体内深处的渴求。
他不自觉地低吟出声,随即赶紧噤口,却又无法承受那如浪涛拍打般的欲念冲击的猛烈力道。对赤敖麟而言,他不经意逸出口的呻吟,莫不是对他最大的鼓舞,迷乱地在他蜜色的背上印下一点一点的烙痕,恣情地迷失在樊仲冥模糊不清的呓语中……
****
天一亮,望着依旧熟睡的樊仲冥,赤敖麟不禁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
先不论他是否接受他,光是昨儿个夜里樊仲冥的热情反应,便让他觉得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值得了。
忽地,樊仲冥翻了翻身,像是极不舒服似地皱拧了眉头,随即睁开双眸,却没料到,映入眼眸的居然是赤敖麟滥于言表的柔情,令他不禁错愕,霍地往后一退,登时感到股间传来一阵痛楚。
“小心一点。”赤敖麟赶紧伸出长臂扶住他,免得自己又会心疼。“以后你便会觉得舒服一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樊仲冥一听,蓦然想起昨夜赤敖麟的霸道,以及自己不知羞耻的呻吟,不禁面红如火烧。
“又怎么了?”
赤敖麟望见他的反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马上光裸着身子走下床榻,自自个儿的包袱里取出药瓶,再走回床榻,欲翻过他的身子。
“你要做什么?”
樊仲冥任由他翻过身子,却在感到他的指尖在自己股间游移时,蓦地转回身子,羞红了脸地暴吼。
“帮你抹药。”赤敖麟压根儿不理睬他的反应,蛮力一使,便让他服服帖帖地任由他上药。“你要是再嚷嚷,待会儿若把伊于棠吵上门来,我可不知道他看到这光景会有什么想法。”
樊仲冥一听,待他抹好药之后,便挣扎地坐起身来。“把我的衫袍拿来,你也赶紧穿好衣服。”
天!他现下才想到,昨儿个伊于棠的神色摆明了早已知道这一切,若是再让他听到昨儿个夜里的声响……他简直想要直奔回良村了!
“你就那么怕被伊于棠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赤敖麟不悦地站着,双臂交叠在胸前,丝毫不在意身子赤裸的展现在他面前。
“你在说什么啊?赶紧穿上衣裳吧!”
樊仲冥的目光一触及他完美无瑕的身子,不知为何,居然感到些微的羞怯,他赶紧拂去这像是个娘儿们的想法。
昨儿个夜里,他都已经任他予取予求了,他尚未同他算起帐呢,他倒是先向他发飙了!
“不如让我去告诉伊于棠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了。”与其让自己一直在那儿喝干醋,倒不如迅速地将事情处理好,免得夜长梦多。
“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樊仲冥怒问。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伊于棠?这种事能够告诉伊于棠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你都已经接受我了,却不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赤敖麟大声咆哮,心头像是万蚁侵咬一般地痛彻心扉。
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樊仲冥也跟着提高音量。
那全是因为他的蛮力所造成的,他怎能这么说?
赤敖麟怔愣地瞅着他好一会儿,突然穿自个儿的衣衫,像只战败的猛兽般沮丧地离开房间。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一闪神,樊仲冥便会死在他手下。
樊仲冥只是呆愣地坐在床榻上,望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感受到心底一股莫名的疼楚慢慢蔓延……
****
赤敖麟一走进小厅子里,便见到伊于棠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木椅上,一双诡邪的眼眸带着戏谵的神色瞅着他瞧。
“在吵什么?”
“不干你的事!”赤敖麟绕过他身旁,打算无视他的存在离开。
“真是个别扭的娃儿。”伊于棠勾起唇角,低低地笑着,像是在嘲讽他的幼稚似的。
“我说过我不是娃儿!”他无法隐忍的怒气沿着牙关挤压而出。
“只有娃儿才会如你这般地莽撞不知变通。”他的话寓意深厚,像是在同他暗示着什么,却又点到为止。“仲冥呢?”
“在床上,还起不来呢!”像是故意的一般,他意有所指地道,却眼尖地瞧见樊仲冥正走进小厅子里,触及他的怒目,他不禁撇了撇嘴,闷声道:“我出去外头走走。”随即转身离去。
“起来了?”伊于棠不理会赤敖麟无礼的离去,径自问着樊仲冥,语气中含着浓浓的暧昧。“睡得可好?”
樊仲冥一听,整张俊颜甚至到耳垂,无一处不通红;他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
“不谈那些了。”樊仲冥强自镇定地略过那羞人的话题。“倒是你和嫂子有没有打算回良村?”这才是他欲找他的最大目的;若是他愿意回良村,他便可以抛下一切,自由地云游四海去。
“想要我回去,好让你可以带着娃儿云游四海?”伊于棠低低地笑着,满意极了樊仲冥脸上的困窘。
“我没有这种想法!”他是打算云游四海,不过怎会扯到赤敖麟?
“是我瞧错了?”伊于棠挑了挑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却又蓦地正色告诉樊仲冥:“我是不打算回良村了,相信你瞧见我现下的生活,应该也猜得到。”
“如我想的一般。”樊仲冥淡淡地道。
他早知道伊于棠的性子向来诡谲多变,不过……“那你当初为何要我替你守着良村?”
“我是怕那群莽夫趁我不在的时候又去行抢,只好要你看着他们,免得他们重蹈覆辙。”伊于棠说得理所当然。
“你!”该死!还真与他所想的一样。
“别你呀我的,咱们不如来谈谈娃儿的事情,我倒还有兴趣一点。”伊于棠唇角的笑意益趋扩散,像是不乘机多捉弄他一点,他会不甘心似的。
“我……”
该死!早知道事情全如他想象的一般,早知道他依旧离不开良村,他又何苦来这一遭?
07
赤敖麟一个人坐在酒馆里,一待便是一整天。
眼看着天色已暗,桌上与脚边不知已经堆放了几坛空酒坛,然而他的意识却是该死的清醒。
他为何不愿接受他?
他可以接受伊于棠,为何不愿意接受他?
是因为皮相,还是因为他没有比伊于棠与他相识得早?
他也不愿意呀!
若是可以再早个几年出生,早些与他相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改变?
下辈子!下辈子他一定要比他早出生,比任何人更早一步地守候在他身边,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从他的身边抢走他!
赤敖麟如是想着,却又突地哑然失笑。
这辈子都尚未走完,他便想到下辈子去了,真是可笑得紧。
他连现下都无法掌握了,又怎能看得见未来,更遑论下辈子?
他定是中樊仲冥的毒中得极深,否则怎会恁地无法自拔地一头栽进?
一想起他的怒目、他的泪,不禁令他心痛欲死;他从没想过要伤害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因放任自己的狂肆欲望而伤害了他。
不过是想要他的爱,不过是想要他的一世陪伴,为何竟是如此地艰难?
怒然举杯吞下苦涩辣喉的酒,灼伤的却不是他的喉,而是他的心。
心哪!不过是要他一颗心,却令他痛楚不堪地翻转在这黑暗无光的地狱之中喘息。
不就是相对地希望他有所回应罢了,为何竟是感地寸步难行,步步踏错,步步迷离?
想着、念着,狂乱的思绪和着微醺的醉意在脑海中啃咬、腐蚀着他,却又是恁地清醒地刺痛、割断着他心。
忽地,啪的一声,手中的瓷杯承受不住他紧握的力道应声而裂,刺伤他的手心,血缓缓地淌下,悄然落在木桌上,他却浑然未觉。
是心痛哪!手心上小小的伤口又能伤他几分?
赤敖麟拿起搁在一旁的酒坛欲再倒酒入口,却发觉坛中已然无酒,于是他扯着喑哑的嗓音喊道:“店小二!”
一旁的店小二颤巍巍地望着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要酒,但他实在不想再拿酒给他。因为拿给他,不晓得他会不会借酒装疯乘机打他一顿,可不拿给他,又怕他会发怒。
不过,在掌柜强硬的示意之下,他仍是鼓足勇气,抬了一坛酒放在桌上之后,赶紧一溜烟地跑走。
赤敖麟睨了他一眼,随即抬起酒坛子欲再灌入辣酒以模糊意识时,眼前却走近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你是敖麟?”来者虽已有些年岁,但双眸仍精烁得很。
“你是……”赤敖麟眯起醉眸,努力地回想着眼前的老者为何人,须臾,他霍地喊了一声:“二叔?”
“真是敖麟?”赤栩望着他!老眼绽出泪光。“我还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没想到真是敖麟。”
“二叔!”望着眼前看似困顿落魄的老者,赤敖麟实在难以将眼前的他与当年叱咤风云的二叔联想在一起。若不是他先喊了他的名字,恐怕即使他没喝酒,他也认不出他来。
“当年赤虎寨被魍魉寨灭了之后,我便苟延残喘地活着,以为你在那一场战役中死了,想不到现下你居然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想必大哥在黄泉之下也安心了。”赤栩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是如何逃出生天,又是待地艰难地活下来,而今只能靠行乞维生。
“老叫化子,谁让你进来里头的,出去、出去!”掌柜的以为赤栩正在向赤敖麟行乞,立即欺身上前想要将赤栩赶出店外。
“你说什么!”赤敖麟一把擒住掌柜的手,摇得他苦不堪言。“他是我二叔,你方才喊他什么来着?”
“是小的失言!该打、该打!”掌柜的脸都绿了,忙不迭地向他求饶,只希望他别扯断自己的胳臂。
赤敖麟迅速地放开他,将他甩到一边去,转头正色地瞧着赤栩。“二叔,我现下在成都西山落脚,已不再行抢,您不妨到我那儿窝一窝,让我孝顺您吧!”
“你怎么会在成都?”赤栩惊诧不已,光是可以在洛阳城遇到他,便已令他十分诧愕,他怎会说他是定居在成都的西山呢?
赤敖麟将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顺便要他好好想想,看愿不愿与他一同定居西山。
“我呸!”赤栩听完他的一番话,怒不可遏地拍桌斥责:“我赤栩宁可饿死,也不愿同你这认贼作父的畜生一道躲在魍魉寨的羽翼下!”
“二叔,人纵有万般能耐,却终也敌不过天;赤虎寨的风光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想着当年的往事折磨自己?”赤敖麟叹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劝解赤栩。
当年赤虎寨是那么地无恶不作,终至落得天理报应的下场;若净想着冤冤相报之事,又能如何?
不过是个轮回再轮回的地狱罢了。
“你放屁!”赤栩怒然起身,显示不愿多谈。“你这个畜生,居然不知道要为自个儿的亲爹报仇,怕是你爹在黄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二叔……”当年还不是赤虎寨先杀了伊于棠的爹娘,而后他才杀了他的父亲,现下还要他去这浑水吗?
“不用多说,我是不可能与你一道回西山的!”
赤栩作势欲走,满脸的轻蔑,却被赤敖麟拉住了手。
“若是你想通了,不妨到西山找我。”他在他的手心上放了几锭金子,再丢了一锭放在桌上,便径自离开。
赤栩望着手中的金子,原本打算丢弃,却倏地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欲杀得魍魉寨的人措手不及。
****
赤敖麟踩着蹒跚的步伐回到伊于棠的铺子里,只见坐在里头的人不是伊于棠,而是一脸怒气的樊仲冥,他不禁咧嘴一笑。
他除了会对他怒目相向外,又何曾对他笑过了呢?
“你今儿个一整天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樊仲冥一见到他,便神色俱厉地怒斥着他。
出了门就像是丢了一般,也不想想他会替他担心,真是个该死的娃儿!
“你担心我?”赤敖麟笑了笑,眯细了诡邪的眼眸,端详着樊仲冥因气恼而染红的俊脸,不禁心荡神驰。
“鬼才担心你!”樊仲冥没好气地怒骂着,旋即想到已然入眠的伊于棠与木子宓,不禁放低音量;一抬眼,却蓦地看见他手心上的血渍。“你究竟是上哪儿去,怎么受伤了?”
“上花楼。”他淡淡笑道。
横竖他的心底没有他,让他有点男子气概地撒点自我满足的小谎,应该不为过吧!
“花楼?”他是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却没闻到花娘身上的香味,难不成是被酒味给掩盖过去不成?
突地,他感到心头有股刺痛感,莫名其妙地直往心底窜,疼得他有点木然,有点呆愣。这是怎么着?为何听到他上花楼,自己竟觉得心如受到剐绞般的疼楚?
先前自己还带他上过花楼,怎么现下一听到他上花楼,他便有股莫名的厌恶感?难不成自己也像是只欲放雏鸟独立求生而去的母鸟,因为他突地长大欲离开他的怀抱而感到神伤?
不,有什么好神伤的?既然他会上花楼,那不正表示他也可以爱女人,不会再肆无忌惮地拥抱他的身子,这倒也算是好事一桩,是不?
可……为何他会感到酸涩难忍,无法诚挚地向他恭喜他的恢复正常?
“怎么了?”赤敖麟小心翼翼地望着樊仲冥失神的眼眸,有一股欲望在心底凝聚,渴望着他会因此而妒忌。
“没事,得赶紧休息,明天我们就要起程回良村了。”樊仲冥将那股莫名的酸涩埋在心底,佯装神色自若地道。
赤敖麟努力地想自他企图掩饰的俊脸上寻找出与妒忌有关的蛛丝马迹,却只能徒劳无功地暗嘲自己奢侈的想望。
“你总算是玩够了,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介入伊于棠与木子宓之间,遂打算打退堂鼓,躲回良村好好地疗伤?”
“赤敖麟,你别太放肆!”樊仲冥望着他狰狞的面容吐出伤人的话语,不禁怒红了眼。
他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以为他接受他,便认定他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吗?抑或是他压根儿误解了他与伊于棠之间的关系?
“我说错了吗?”赤敖麟蓦地大吼,眼眸中迸出冷厉的光痕,映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像个恶鬼一般。
“住口!”樊仲冥怒不可遏地喝止。曾几何时,要他平心静气地与他说句话,他都觉得难了?
此时,一旁的门板突地被打开,露出伊于棠诡邪的面容,魔魅的眼瞳里有着不容置喙的狂肆。“你们两个若是睡不着的话,大可以包袱拎着赶回良村,免得叨扰我的清梦!”
他冷冷地说完后便甩上门,留下一室静默给两人,两颗心同时掀起漫天波阑……
****
告别伊于棠,一路上樊仲冥与赤敖麟看似相安无事地赶回良村。
然而一到良村,赤敖麟才一下马,便立即领着十数位村民往南诏而去,至今已十余天,连一点消息也没有,令樊仲冥担忧得食不下饭,夜不成眠,日日夜夜咒骂着他。
坐在大厅里的樊仲冥呷了一口茶,仍是无法祛除心中烦闷的滋味,不禁暗嘲自个儿已变了样。以往不管赤敖麟往哪儿去,去了多久,他从不曾干涉过,也不曾阻止过;不过,现下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食髓知味,与山魃那群莽夫一同到花楼寻欢,他便觉得气恼不已。
真是中邪了,他居然连这等小事也挂意得那么久!
一想到欲离开洛阳的前一个夜里,总觉得有一股酸涩直攫住心窝,疼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
明明是好事,他为何却感到恁地难受?
就像是刹那之间空气全都消失了,任他如何喘息,也吸不到一丝可以慰藉他的空气,令他几欲窒息。
哼!他定是着了赤敖麟的道,中了他的邪了,否则他怎会如此,简直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家!
姑娘家!?情窦初开!?
他在想什么?什么词不好想,居然绕到这上头来了!
樊仲冥烦躁难耐地站起身,才走出大厅的门槛,便见一位守在村外的探子走进来,他急忙开口问道:
“敖麟回来了?”
“不,是有十几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说是要找敖麟来的,二当家。”探子说完,便指着后头跟着他人村的一群人。
“找敖麟?”樊仲冥不禁眯起眼眸注视他身后的人,最前头的那名老者他似乎曾在哪儿瞧过,但自己认识的人能与敖麟扯上关系的实在不多,而且那名老者还意外地今他心头倏地揪紧。
“你是魍魉秦以前的二当家?”赤栩扬起一抹笑,欲突破他的心房。
“您是……”他识得他?
这五年来,他早已经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故识得他的人必是在五年前曾与他交过手的……难道是:
赤虎寨!?
“在下是当年赤虎寨的二当家赤栩,亦是敖麟的二叔。”赤栩专注地望着樊仲冥防备的俊脸,不疾不徐地道。
“您老来这儿是……”樊仲冥扬起一抹淡笑,双眸直瞅着他瞧,等着看他有何攻势以便还击。
不过,眼前的局势绝对不利于他。
赤敖麟下南诏时带走了村里头最善战的几位村民,现下村里只剩下年过半百的老人,以及一些女人与小孩……就算眼前的十几个少年郎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若更要与他们正面冲突的话……胜算依旧不大。
“二当家用不着防备,老夫这一次前来,并不是为了以往的恩怨,而是敖麟要我洗心革面,在这西山落叶归根。”赤栩幕了突破他的心房,早已准备好一套漂亮的说辞。
“真是这样?”樊仲冥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笑意。“不晓得您是何时遇上敖麟的?”
真不晓得他说的是哪门子瞎话,有谁会带着一票身强体壮的少年郎到这儿落叶归根?他肯,他后头的少年郎可不一定肯!
这其中必有阴谋。
“约莫一个月前,在洛阳城里。”
听他这么一说,樊仲冥更觉得古怪。他一个月前确实是同赤敖麟在洛阳城,不过,为何他没同他说起这件事?
这……
樊仲冥脑中正一片混沌时,却见赤敖麟自外头走来……
08
“我回来了。”
赤敖麟一见到樊仲冥,不自觉的咧嘴扬起一抹粲笑,仿佛早已经忘了之前的嫌隙一般;若不是人多,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拥抱,让他知道他有多想他。
“你倒是回来了。”虽然樊仲冥极为欣喜于他的归来,悬在心上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但眼前的情况却不允许他露出笑容迎接他。
赤敖麟不解他为何臭着一张脸,循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看,才蓦地发现,他二叔居然来到西山了!
“二叔!?”
天!自洛阳回到这儿,他还未来得及同樊仲冥提起他二叔的事情,他二叔居然已经来了!
不行,他这一趟到南诏去收获不少,他绝不能让二叔知道他仍在行抢的事。
赤敖麟先侧脸向山魃示意,才同赤栩道:“二叔,您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不妨先下去休息,敖麟待会儿再去向您请安。”
几乎是不容辩驳,赤栩一干人便被山魃带到西侧方建好的屋舍里休息,而赤敖麟则拖着樊仲冥往大厅而去。
****
幸好他方才先行唤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在大厅,否则这下子若被二叔见着,那还得了?
“你又要拖我到哪里去了?”樊仲冥还来不及询问赤敖麟赤栩的事情,便被他飞也似地拖到大厅里。
赤敖麟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走进大厅,却在见着了站在大厅里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时怒火顿生。
该死!他不是要他们先把这女人带下去,为何还让她待在这里?
这下子,他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赤敖麟扬着怒眉,瞪视着站在一旁的手下,以眼示意要他们赶紧将那女人带走,然而却已来不及。
“你就是要带我来瞧这个女人吗!”樊仲冥甩开他的手,冷笑了两声。
他还以为他又带回了什么稀世珍宝,不过是个外族女子罢了,犯得着这么急着拉他来吗?
“不是这样的,我是……”
他是要他瞧瞧他自南诏带回来的夜明珠,而不是那庸俗的女人;但是他知道,不管他现下再说什么,樊仲冥都会认为那是狡辩。
全得怪山魃,什么都抢,连外族进贡吐蕃的女人也抢;现下可好,他是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了。
“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怎么来的吗?”樊仲冥双眸直视着那位金发碧眼、妖娆媚人的外族女子,直到她被带下,他仍是紧盯着那已然消失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一般。
金发碧眼……果真不同于大唐的女人,莫怪赤敖麟会将她带回来,不过,他想知道的是——
他到底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是用何种手段将她带回西山的?
“我……”赤敖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当他自南诏回来后,他和樊仲冥之间的不愉快便能借由时间冲淡一点,没想到事情没有更好,反倒更糟。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她是抢回来的吗?”
樊仲冥站在他面前必须稍稍仰头,才能看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
而他,早已分不清楚心头如针扎般的痛楚究竟是为何原因。
“我不是……”
“不是什么?”樊仲冥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怒地咆哮:“不是抢的,难不成是她自愿跟你们一同回来的?”
鬼话,全都是鬼话!
说什么爱他、恋他,全都是不用负责的鬼话。
他发怒是因为他不该违背他们当初不再行抢的誓言,而他心底悲恻的感受,则是因为赤敖麟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怒与悲毫不留情地盘踞在他心头,令他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用怒吼发泄。
怒气仿佛是消散了一些,然而隐隐作痛的心,仍在低切地哀鸣。
“我知道我错了。”既然瞒不了,赤敖麟索性趁早认罪,说不定还可以留个全尸。
他没料到樊仲冥的怒意竟如海啸一般,狂乱地一波强过一波,毫无止息的迹象,反而更猛烈地朝他席卷而来。
“错了?”心底的酸意肆流,若是他不赶紧用话减轻那股酸涩!只怕他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吞没。“一句错了,你以为一切都会恢复原本的面貌?一句错了,你以为你就不用担负任何罪孽?一句错了,你以为我就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所犯下的错?”
心头的苦涩随着他的怒意在体内四窜。每当他斥责一句,怒意就更深一层,连同酸楚一起带给他更深沉难抑的伤痛,令狂狷的怒火更盛,顿时形成跳脱不掉的炼狱,苦苦煎熬着他。
“山贼便是山贼,尽管当了良民,却依旧忘不了当山贼时的刺激与刺鼻的血腥味!”狂怒冲上顶点,樊仲冥再也管不住脱缰的思绪,任由残酷的言语放肆地自他口中逸出。
“我不是!”赤敖麟不懂,他抢的是不义之财,抢的是官银,抢的是该抢的钱财,他何罪之有?更何况,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全是为了顺遂他的心愿!他钱而走险,竟遭他这般不留余地的斥责!
他知道他一定会发怒,因为他没有遵守他说过的话,但他却不明白他这般失去理智的责骂到底为何,是什么样的原因令他口不择言地专挑最刺耳的话语伤害他?
“还说不是!”樊仲冥眯细了黑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觉地勾着冷笑,狰狞且冷厉得令赤敖麟惊惧。“若不是本性如此,你为何会违逆我说的话?若不是体内流有山贼的血液,你为何会执意行抢?”
“我只是想让村里的村民生活好一点罢了,这一切也全是为了大家好啊!”赤敖麟不满地反驳。爱他得不到回应,已令他心碎欲死;要他再听他狂乱的怒言,岂不是硬逼他非得把心挖出来,好让他看看他的心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污秽不堪不可!
“你好宽的膀子,居然想一肩挑起整个村子的嘴!”樊仲冥冷哼一声,对他的说辞并没有感到感动,只有满腔被背叛的痛楚。“我樊某承受不起!”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赤敖麟动怒地瞪视着他,一双诡邪眼眸显得暴戾。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良村里头的村民饿死不成?
这良村不是他要守护的吗?
而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令他待地发怒?
“当年连同你和所有魍魉寨的人,全都在伊于棠面前发过毒誓,自愿金盆洗手,永不再行抢;那时说得义愤填膺、豪气干云,为何伊于棠一走,就全部走了样,你们全都忘了当年的毒誓了吗?”
樊仲冥怒然抓住他的襟口,双目炽红如火炬。
“原来说来说去,全都是为了伊于棠?”这下子赤敖麟总算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的怒气是打哪儿来的。
原来他会如此守护良村,全都因为伊于棠的交代;而他会恁地发怒,则是因为大伙儿违背了伊于棠当年要他们立下的誓言!
那他辛苦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帮樊仲冥遵守对伊于棠承诺的誓言!?
若是如此,他何必那么辛苦地把一切劳而无功的功劳,全让樊仲冥献给他的心上人!?
他没那么大的气度,可以在费心做了一堆事后,让樊仲冥拿去讨好伊于棠;与其如此,他还不如毁了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赤敖麟一咬牙,反擒住樊仲冥,用力扯开他的衣襟。若是要不到他的心,要到他的人倒也不为过吧!
“我的确是为了他才会守住良村。”樊仲冥不懂他曲解的心,硬是这般回答。确实,他是允诺伊于棠守住良村,遂他要所有人全都遵守当年所发下的重誓,恢复良民身份。
他这样说有哪里错了?
“好,很好!”
赤敖麟蓦地印上他温热的唇,趁他惊愕之际,霸气地伸舌探入其中,以有力的双臂钳制住他,不让他挣扎。
樊仲冥没料到他会在大厅上这么做!只能不断地以双手推拒。
尽管大厅上没有半个人在,但他仍不愿意;不愿他以抱过女人的双手抱他,不愿他以吻过女人的唇吻他,
他蓦地聚气于掌袭向赤敖麟毫无防备的心窝,震得他飞退数步。
赤敖麟紧抱住他的双手并没有放开,于是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你居然……”赤敖麟怒视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出掌袭击他。
樊仲冥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旋即站起身子,低头俯视他。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会任你予取予求!”
到了此时,他才蓦地发现,他并非挣不开他的钳制,但之前为何他总是挣不开?
现下逼迫着自个儿使出这种力气的,是他的怒,还是他的妒?
妒!?
难道……
不愿再细想,樊仲冥转身立即离开,不理睬赤敖麟受伤的神色,只想知道自个儿的一颗心到底是落在何处……
****
晚膳过后,樊仲冥一直没见到赤敖麟的人,因而咽不下一口饭,心里直担忧着自个儿是不是把他打伤了,否则怎会到现下仍不见他的踪影?
可他记得他下手没有那么重,他不过是想把他推离自个儿身上罢了。
他想不通呀!
既然自己有力气可以推开他,为何之前的自己竟不愿意将他自身边推离?
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是因为赤敖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因为赤敖麟向来是他疼入心坎的人,遂他才没有推开他?
可光靠这些原因,是否太薄弱了?
唉!
樊仲冥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月色清冷地洒落在手中的长剑上,不禁又想起伊于棠同他说过的话。
难道他早已经看出他对赤敖麟的感情并非是一般的手足之情,而是超脱亲情,跨越到另一个层面去了?
真是这样子的吗?
心底隐隐浮现的酸涩苦楚,难道真是来自于那一种情感?
一想到他背着他上花楼,他便觉得心如刀割,犹如剐心剜肺般令他痛不欲生,就像是至炼狱走了一遭似的。
那种感觉……像是被赤敖麟背叛一般。
可他是个男人,上花楼寻欢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为何他会感到被背叛的痛楚?
难不成是因为他占有了自己的身子,因而让自己有了姑娘家一般的多愁善感,被蠢蠢欲动且无以控制的情绪困惑?
又叹了一口气,他将长剑挂回床榻边,倏地发现窗外闪过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似乎在进行着什么。
樊仲冥不打算打草惊蛇,径自站在原地,眯起灿如星辰的眼眸,望着外头那道陌生的人影。
是赤栩!
他打算做什么?
望着鬼祟的人影,樊仲冥才突地想到,今儿个被那外族女人扰乱了心神,他竟忘记向赤敖麟问起他在洛阳遇到赤栩之事,忘了问他为何胆大妄为地邀赤栩到西山来。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他知道良村的一切吗?
若他存心图谋不轨,只怕今儿个晚上,便是良村的劫数了!
不成,顾不得时辰已晚,也管不了赤敖麟是否仍在拗性子,他必须先找他问一问再作打算。
樊仲冥赶紧大步走出房门,经过大厅走到另一侧属于赤敖麟的房间。
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已打开房门。刹那间,满室旖旎毫不留情地映入他的眼里,刺伤他没有防备的心,痛得他摇摇欲坠,几欲站不住脚,险些跌落在地。
他没想到赤敖麟真会要了那金发碧眼的外族女子!
不,重点不是金发碧眼,而是她是个女人,是个妖娆甜美的女人,是一个可以颠倒众多男人心魂的女人!
该死!那么他之前对他所说的一切,全是废话,全是放屁,全都是诓他的!?
他对他说情诉爱,难道只是想尝鲜罢了?
该死!
樊仲冥不敢置信地怒瞪着赤敖麟发愣的神态,怒击了下门板随即离去,而无辜遭殃的门板立即应声碎裂。
回过神来的赤敖麟套上衣袍,立即追了上去。
09
“仲冥!”
赤敖麟飞奔到外头直通大厅的长廊上,大手一探,随即擒住樊仲冥的手。
孰知他一个反身,随即对他出掌,逼迫赤敖麟不得不松手。
“别靠近我!”樊仲冥冷冷地道,凄恻的眼眸里有着冰寒冷肃的杀气,直射向赤敖麟的心里。
他有多久不曾如此盛怒而失控了?
樊仲冥不禁在心底暗嘲自己。他向来是谨守戒律地要求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绝不允许自个儿的心有太大的起伏,就算仍在魍魉寨为山贼时,他也绝不轻易杀人。
眼前发丝散乱的赤敖麟竟恁地好本事,能全然引起他心底狂啸怒燃的杀气!
他最好别靠近他,否则他不晓得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仲冥,你听我说。”赤敖麟震慑于他的肃杀之气,举起双手欲碰触他,却又颓然地垂下。
樊仲冥甚少来他的房里,扁何偏偏在今儿个夜里找上他?
“你不用说,我一点也不想听。”樊仲冥冷冷地道,邪魅的双眸冰冷更胜瑞雪,无情地制止他。“那是你的事,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我一点也管不着,更不想管!”
话落,樊仲冥转身要走,却被赤敖麟自身后紧紧拥住。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但是这个错却也是你引起的。”赤敖麟将脸枕在他的肩头上,闷闷的语气模糊不清地透着淡淡的哀戚。
“你好样儿的,自个儿做的好事,全都撇得一干二净!”樊仲冥噙着诡邪的冷笑,回眸睨他。“男人嘛,总爱在花丛间流连,总爱特别的新鲜,我也是个男人,岂会不懂你的心?”
“不是,我不是在推卸责任,这确实全都是因为你!”赤敖麟望着他残佞的笑脸,不禁连心都寒了。
他是那么地爱他,那么卑微地期待他的垂怜,然而,他却是这般地无情,这般地残酷!
他可以不爱他,可以不回报他,但不可以污蔑他的心,
庸俗的情爱他总是不断地挂在嘴边,捺着性子想感动他,日复一日,直到他厌烦了,他仍是不放弃;但是他竟后地蔑视他的情爱,唾弃他的爱恋,彻头彻尾地否决他的心!
“这又与我何干?”樊仲冥冷冷地瞪视着他,原该是迷人的唇角挂着令人心痛的笑。
他的心都碎了一地,他竟还要将那莫须有的罪名披在他身上!?
是他自个儿说他爱他的,是他自个儿说要伴他一世的,然而他在犯了错之后,却说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
泪意刺痛了他的心,他却只能任由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而无力遏阻,随即淌下脸庞,淌下睽违十多年的泪。
这是家破人亡之后,第一次流下令他心痛难遇的怯懦泪水,他像是要把累积许久的辛酸全都哭出般,任由泪水泛滥成灾。
“仲冥!?”赤敖麟傻眼地望着凄恻哀惋、泪流满面的他。
天!盛怒中的樊仲冥已让他不知所措,而今他居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因为他心底也有一丝在乎他,也有一丝丝的爱恋他,遂当他发现他的床上有个女人时,他才会……
他可以这么想吗?他可以如此猜测吗?
赤敖麟紧紧地抱住樊仲冥,感觉他并没有挣扎,才倏地将他打横抱起,走进樊仲冥的房间,让他半躺在床榻上。
“仲冥,你是不是有点爱我了呢?”赤敖麟坐在床畔,颀长的身子覆在他身上,卑微地乞求他的爱恋。
他真的可以猜想仲冥会感地反常,全都是因为他在妒忌?
他可以这么贪婪地猜测着他的回应,贪恋着他为他所淌下的泪吗!
他可以自以为是地把他的泪水全都归咎于是他的妒、他的怨吗?
“你不要碰我!”樊仲冥喑哑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伸起双手欲挣脱他占有性的大手,却挣脱不了。
该死!他居然哭了,居然在赤敖麟这小子的面前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预警地哭过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泪水早已溃堤。
“别再怪我,我不过是想尝鲜罢了,只是逢场作戏。”赤敖麟不容他拒绝,强硬地拥紧他的身子,迫切需要感受他的存在;怀中的泪人儿,正是他最爱的樊仲冥阿!
到底要他怎么做,才能够让他别再哭泣?
紧紧拥往全身轻颤的他,他第一次感到原来樊仲冥是恁地瘦小、柔弱,在他的怀里,宛如当年的他一般。
他也是他以怀抱疼惜长大的,而他总是贪恋着他的拥抱、他的温暖,而在每一次宠溺的拥抱之下,他只能一再的沉沦,一再地任心醉倒在他暖暖的怀抱里。
“尝鲜!?”樊仲冥任他拥在怀里,一听到他伤人的话语,泪水更是疯狂地淌落,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那你对我也是为了想尝鲜?”
男人,不就是爱尝鲜的心态,他岂会不懂个中滋味?
但他不能忍受他对他也是这种心态,不能忍受自己竟与那外族女子一般地低廉,只是他尝鲜的对象!
“不是那样的,我会要她,是因为她的发色与眸色不同于一般大唐女子……”话说到一半,赤敖麟才突地发现不对劲。方才仲冥的话中,似乎隐含着另一种涵义,好似……
“仲冥,你是在妒忌那外族女子吗?”赤敖麟微撑起上身,单手颤抖地抚着他的泪脸,灼亮的双眼直视着他,诡邪的眸中绽现无限柔情,满心难以置信。
“我不是,我……”
突地,红晕爬上樊仲冥的俊颜,衬着楚楚可怜的眼眸,欲语还休的模样,令赤敖麟情难自禁地吻上他因泪水而咸涩的唇,忘情地探入其中,深切地诱惑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孰料——
咸腥的血水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滑落,湿稠的令他错愕不已。
“你咬我!?”
难道只是他自作多情,只是他一厢情愿?
“不要用你吻过别人的唇吻我!”樊仲冥冷冷地道,眼眸中净是悲戚哀绝,痛不欲生。
他怎能这样待他,怎能以吻过别人的唇再来吻他!
“你……”没错、没错,他果真是恋着自己的!
这样怨愤的眼眸中透露着他浓浓的妒忌,他若不是恋着他的话,那眸底的哀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只因为你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伊于棠,而当我对你有所求的时候你又不理睬我,遂我……”为了不让他再吃无谓的干醋,赤敖麟急急忙忙地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全告诉他。
虽然他是做错了,但这错误仍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你便可以随随便便地找个外族女人……”该死,话语哽在喉头,咽不下也吐不出,令他痛楚地任由泪水淌下。
那金发碧眼的外族女子确实十分吸引人,遂赤敖麟会被她吸引,他一点都不讶异,但……心底的酸涩却逼得他的泪水难以遏阻地溃堤。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流泪,但……止不住,真的止不住,像是漫天的飞雪,非得待霜雪落尽,否则是不会停息的。
“我错了,我绝对不会再犯,绝对不会!”
赤敖麟搂紧他,狂乱的吻心疼地吻去他的泪痕,再往下游移,直到覆上他湿热的唇,情难自抑地探入其中,霸气的舌迷情地挑逗,勾引着他与他一同迷醉在两情相悦的激情中。
他是爱他的……
天!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一刻他冀望已久的幸福,换取这一份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恋情……
10
激情过后,房里头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赤敖麟欲出口的爱语尚未吐露,已被樊仲冥突来的话语打断。
“对了,你二叔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待喘息方歇,樊仲冥旋即想到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他才会见到自个儿不愿见到的那一幕。
可若不是那令他椎心泣血的一幕,他又怎能确定自个儿的心意?
“二叔?”赤敖麟侧拥着他,大手在他的胸膛上来来回回地游移。“先让他在西侧方建好的屋舍住下吧。”
说真的,他倒是没想到依二叔那般刚烈的性子,竟会愿意到西山来,所以他见到他时确实是惊讶不已。
不过,或许这也代表二叔已不再挂意五年前的恩恩怨怨,愿意接纳他的意见,在这儿终老。
“你何时遇上他的?又为何要他到西山来?”说到这个,樊仲冥心中真有点不舒坦。
何时发生这么一件重要的事,而他却没有告知他,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的话,这责任谁要担?
“在洛阳的最后一个晚上。”
一想到那一夜,赤敖麟更是占有性地将他搂紧,不愿再想起他想着伊于棠时的粲笑。
“你不是说你那晚上花楼去了?”他呐呐地道。
“随便说说罢了,我只是想试探你会不会为我吃醋,孰知……”算了,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眼前。
“你……”原来他是诓他的。
“那你又为何要你二叔来西山,你应当很清楚当年赤虎寨与魍魉寨之间的恩怨才是。”
樊仲冥蓄意岔开话题,以掩饰心头喜孜孜的滋味。
一旦恋上一个人,才会明白原来自己也如常人一般,没有理智,无法冷静,只会一味地逃避与抗拒。
不过,那都过去了……
“我想二叔他应当已有所觉悟才是,毕竟事情都已经过了五年,所有的恩怨也都该散去。”
赤敖麟逗弄着他,随意地谈着他不感兴趣的话题。
他要的是他呀!想得他心都疼了,他只想延续这一夜,让这一刻直到永远,不,是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
现下,他可以开始想象下一辈子的事了,是不?
“你最好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否则……”樊仲冥拨掉他的手,声色俱厉地对他叮嘱。
良村是他答应伊于棠要守护的,他绝对不允许因为任何差池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尽管那个人是赤敖麟,他也一定不会饶恕。
“放心。”赤敖麟霸道地封住他的口,舔吻着他的唇,迫使他与他一起沉入尚未尽兴的欲潮之中。
“和那个金发碧眼的外族女人比起来有何不同?”樊仲冥神智迷乱地问,一双眼眸娇媚地望入他的眼。
他很明白男人与女人的身体不能比较,但……
“我根本就不晓得。”
赤敖麟双手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以口封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胡思乱想,说一堆无意义的话。
只因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樊仲冥,再多的……他全都装不下。
****
赤敖麟搂着樊仲冥,尚在睡梦之中,突地闻到房外有一股淡淡的焦味传来,令赤敖麟倏地自睡梦中醒过来,警戒地梭巡四周。
自窗棂的缝隙中,他隐隐约约地看见远处灰暗的村内有着微亮的火花,心头蓦地一惊。
还不及五更天,为何……
他瞬地起身,方套上衣袍,原本熟睡中的樊仲冥也自睡梦中醒来,双眼直望着窗棂外的火光。
“失火了?”
樊仲冥眯眼一瞧,也立刻穿上衣袍,随即奔出房外。
赤敖麟立即跟在后头,直到数十丈外一排着火的屋舍前,才怔愣地停下脚步。
樊仲冥望着四周,发觉并没有任何人到外头来救火,令他感到十分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突地——
“纳命来!”
赤栩带着十数名少年郎自一旁的林地奔出,个个手持长剑,杀气腾腾毫无预警地杀到樊仲冥的面前。
赤敖麟一见,旋即站到他身前,为他挡去凌厉的剑。
“二叔,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暴喝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赤栩,皆目欲裂,气愤难遏。
天!亏他还信誓旦旦地对樊仲冥发誓,说二叔已不会再像以往那般,说他已决定在此终老,岂料他竟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
赤敖麟眼见十余位少年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满心疑惑为何没有半个人到外头来。
“你们俩今晚必定是没有吃晚膳是吧?”赤栩扯出佞笑,状似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剑。“你们该吃的,若是吃了的话,便会死得爽快些!”
“难道……”樊仲冥瞪大双眸,再望向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屋舍,里头仍旧静寂无声,只有木材烧裂的声音。
这些人居然就这样毁了他守护五年的良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樊仲冥运足内力,立即向前冲去,杀开一条血路;无视刀剑无情,有的只是满心的悲伤与狂怒。“仲冥!”
赤敖麟见他的神色不对,立即跟在他身后,为他挡去危急的几剑。
“你不要叫我,你同他们是一丘之貉!”
樊仲冥怒瞪着他,双目尽赤;他知道错不在他,但是他给他担保的,然事情却依旧发生了!
他无法原谅他,不能原谅他!
若是原谅了他,要他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已在黄泉之下的良村村民们!?
“我不是,你知道的。”赤敖麟怒斥一声,在一片剑光血影中擒住他的手臂,不准他这般误会他。他是了解他的,他不准他误解他,
“我不管,是你给我保证的,但是——”
话声蓦然止住,樊仲冥眼见无情的刀剑即要落在赤敖麟的肩,赶紧将他推开,扎扎实实地代他被砍了一刀,肩头上霎时血流不止。
“仲冥!”
赤敖麟往身后击出一掌,将后头的两三个人打得飞离数十丈远,而后赶紧往前扶住樊仲冥摇摇欲坠的身躯,心疼地按住他的伤口。
“走开!”樊仲冥倔强地不让他搀扶,坚决地甩开他伸出的手,独自再迎向不长眼的刀剑。
“仲冥,你这是在自找死路!”赤敖麟悲愤难遏地跟在他后头,赤手空拳地抵御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击。
是的,他是在自找死路,他必须以死谢罪,否则他无以面对那些因他的疏忽而死的村民。
他恨的不是赤敖麟,而是自己;是自己无能,是自己疏失,才会害得全村的村民落得今日的下场!
一个闪神,樊仲冥只能颓然地接受对方凌厉的一剑,任由撕裂般辣楚的痛犀利地贯入他的胸口,再残酷地转动剑柄,任由如泉涌般的血水喷洒在映着燃烧屋舍光亮的黄土上。
“仲冥!”
赤敖麟不敢置信地望着樊仲冥呕出一口鲜血,跌趴在黄土上,而一旁的少年仍不放弃地硬是再补上一刀;电光石火之间,他扑身而去,为他挡下那一剑,再反身击向那狂杀不放的少年。
他双目尽赤,几欲涌出血泪,却又无暇顾及樊仲冥,只因那些少年像是一群恼人的蝼蚁,击都击不退,逼得他终于大开杀戒。
他身手利落地抢下一人手中的长剑,见人即砍,剑剑不留情,任由血水喷上他的俊颜,他仍是残酷而无情地一刀接着一刀,非得要对方倒地身亡,否则绝不言饶。
须臾之间,眼前只余赤栩一人,而赤敖麟则恍如恶鬼一般,提着沾血的长剑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眼眸中已无人性,只余血腥,那是他心底深处曾经努力压抑的疯狂杀意。
“敖麟,我是你二叔,你不可以——”
赤栩话尚未说完,早已身首异处,两眼瞪得老大,全然不敢相信赤敖麟的无情。
“我要你收手的时候,你为何不肯?”赤敖麟淡淡地道,随即转身丢掉手中的长剑,飞奔到樊仲冥身旁。
“仲冥,你忍着点,我带你去看大夫。”
赤敖麟心急地想要将他抱起,却见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又呕出一口血水,不由得心神俱碎。
“我不会原谅你的。”樊仲冥痛楚地道。
其实他不能原谅的是自己,但……他也无法原谅赤敖麟的引狼入室。
“是我不对,你别再说了。”赤敖麟紧咬牙关,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淌出,双手则是用力地抱住他的身躯。
他知道来不及了,望着樊仲冥的神色,他知道他已经撑不下去了,他的心不禁碎裂成片,散落一地。
“我……”他不能原谅他,也不能原谅自己;若是原谅了,更会无颜见黄泉下因他而惨死的村民。
“我们下辈子再续前缘好吗?约定好了下辈子……”赤敖麟紧蹙眉头,俯视着樊仲冥的俊脸因痛楚而扭曲得令人心疼,不曾轻易流出的泪水缓缓地淌下,滑过唇边,再落到樊仲冥的脸上。
樊仲冥想举起手环抱他,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不明,全身无力;而心脏却在胸膛不断地窜动,一下比一下还要沉重,像是正悲鸣着他的人生至此终欲画下句点。
“我与你……永生永世不相见!”樊仲冥淌出泪水,努力地挤出最后一句誓言,突地瞪大双眼,无神地看向他,终于停止心跳。
不要再相遇了,好苦的缱绻,深情的爱恋若得由一群人的生命构成,他宁可不要,宁可永生永世不相见……
“不——”
凄厉的怒吼声响彻西山,仲夏的黄土地上竟飘落一片片洁白的雪花。
赤敖麟抱着樊仲冥已然失温的身躯,不禁痛哭失声。
“你走了,我要如何活下去?没有你的地方,要我如何活下去?”像是要将樊仲冥揉入他的体内一般,他的双臂上爆出青筋,诡邪的眼眸里净是悲切的哀惋,染红了眼。
要怎么活?
望着满目疮痍、和着雪花混成一片的狼藉,他不禁放声狂笑,直到口中淌出血丝仍不罢休。
“你不想见到我,我偏要跟!”
他望着樊仲冥瞪大的双眸,喃喃自语:“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时代恁地递嬗,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必能寻找到你;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无论是地狱或是天界,我也会穿越……”
瞧着樊仲冥好半晌,他突地露出柔情似水的笑,拥抱着他坐在黄士地上,伸手指着天,蓦地一吼:
“汝在吾在,汝死吾死,吾欲与汝同日死,永世不分离!”
话落,他指向天际的手猛地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双手顿时一松,跌落在樊仲冥身上。
雪花落尽,大火早已熄灭,但惊天动地的杀戮惨状仍是暴露在黄土地上,任由时代递嬗,却没有人发现西山有个良村……
****
樊仲冥走在通往地府的黄泉路上,却见赤敖麟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禁神色错愣。
“你在我在,你死我死,即使你下黄泉,我也要寻到你的魂魄。”赤敖麟邪笑,双眸诡魅、心思难测。
“好傻,你真的好傻!所有的罪孽让我承担即可,你为何……”樊仲冥止不住眼瞳里的酸涩泪意,只能任由泪水淌下。
“我说过了,只有你在的地方才会有我。”赤敖麟毫无悔意,毕竟能再见他一面,对他来说一切就都值得了。
“你等我,下辈子我一定会去寻你,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一定会认出你来,等我。”
他不是恶鬼,无法逃脱轮回,而樊仲冥亦是,遂他要相约来世,相约可以相爱的下一辈子!
“你要我下辈子投胎成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还是现下的样子?”樊仲冥破涕为笑,仰着俊脸问他。
“只要是你的魂魄,是男是女都无妨。”
他深情地道,双手满足地伸向他,贪婪地将他拥在怀里,仿若方才眼前的杀戮全是一场梦,而他们的一切……从现下才开始。
“好,那我等你三世,若是你仍找不到我的人,我便把你忘记!”樊仲冥满足地笑着,却遏止不了泪水。
“不用了,即使喝下孟婆汤,我也一定会记得你。”赤敖麟轻吻他的唇。“而现下……才是我俩相恋的开始!”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