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30

狂上加狂:仙台有树 91 - 95


【第 91 章】一正一邪

    关于这九头怪蟒的描述, 冉冉在那本梵天教志里看过。
    这怪蟒有分化人身之能,分裂出的假货足可以假乱真,取而代之。不过这分裂出的假货也有个不足以觉察的缺点,因为它们其实是阴气凝聚, 所以每当子时, 或者午时阴阳交替的短暂时间里, 那假货不会呈现影子。
    所以待到午时,冉冉便将温纯慧搀扶到了阳光下,地上呈现出温纯慧清晰的影子,顿时叫人心安。
    温纯慧听了冉冉事后的解释,只欣慰地松了一口气:“若是有能分辨的法子便好了,我真是担心那些顶着各大门派掌事人的假货会兴风作浪, 搅得修真界大乱。 ”
    她虽然没有身中蛇毒分裂假身,可是跟她去的几个弟子都被调包了,那几个假货回去,必定要在空山派兴风作浪。
    在薛冉冉和苏易水发现人魔王的头骨失窃时,当时为了在赤焰山脱身, 并没有多言。但是回来后,西山给各大门派送过信, 阐明了人魔王的头骨失窃, 梵天教要复兴作乱的事情,还提起各地兴起的魔物与梵天教的复兴有关。当时三大门派还觉得是无稽之谈,是西山在危言耸听,掀起慌乱。可是现在再想想,西山的话一一应验。苏易水和薛冉冉是修真界里不多的清醒人, 可惜当时他们的话无人肯信。
    温纯慧此时悔恨交加,想到厉害处, 脊背上的汗毛孔都要竖立起来了。
    梵天教灭人门派的本事,居然比赤门一类的魔道更要可怕,完全是悄无声息地取而代之。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们此举究竟是要干什么?
    此时的三大门派不知为何,纷纷封山闭户,不准人随意上下,更有无数车马运送着一车车的黑石上山。可那车上具体是什么东西,还是一时打探不出来。
    同时,孤家寡人的魏纠也来到了西山。
    曾经威风凛凛的魔尊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跑来西山找姓苏的求助。所以他来到西山下时,并没有直接上山,在山下来回游荡了几圈。最后竟然是趁着羽童出嫁时,混在了送亲的人群里。
    那日羽童成婚,男方村寨里的亲戚众多,大家其乐融融的。魏纠藏匿了自己的气息,还特意换穿了一身女装,他本就长得雌雄莫辨,除了个头高大些,还真像个俊俏的姑娘呢。然后他便趁人不备,慢慢靠近正在新宅廊下清点嫁妆的冉冉,用手里的匕首抵住了冉冉的腰眼子。
    “小丫头,别乱动啊,你虽然长了不少本事,可是我的匕首离得这么近,弄死你还是不费什么劲儿的。”他故意贴着冉冉的耳边低语。
    虽然冉冉被人胁迫,情势危急,可是看到魏纠女装的扮相时,冉冉还是一口气没忍上来,噗嗤一声笑得肩膀抖动起来。
    因为新宅只让女眷入内,所以魏纠方才胡乱敲晕了个陪嫁的婆子,换穿衣服混进来了。他不过披散头发,随便拧了辫子,又没有跟那些村妇一样涂脂抹粉,她至于笑得这般夸张吗?
    不过还没等魏纠出言申斥,他的手腕就被一只铁掌狠狠拧住,整个人也被掀起摁倒在地。
    原来苏易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他一下子掀翻在地,然后单脚踩住了魏纠。
    魏纠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使不出真气的样子,只拼命挣扎叫骂。
    苏易水就算没恢复记忆,也厌烦透了这个魏纠,尤其是他方才挨冉冉那么近,一张嘴也不知道有没有熏臭冉冉的耳朵。
    想到这,苏易干脆也不客气,弯下腰就开始拳拳入肉,教训起魏纠来。
    正巧这时,一对亲人在亲友的环簇下涌了进来。原本嘻嘻闹闹的乡亲们看见当地有名的神医苏仙长骑在一个批头散发的“女人”身上,顿时个个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冉冉连忙挡住身后叠在一处的两个男人,嘻嘻哈哈笑道:“闹洞房,闹洞房呢!”
    说完她转身给苏易水使了眼色。今天是羽童大喜的日子,可不容有失。就算要教训魏纠,也得换个地方。
    所以众人只看见苏仙长扛起了那个长发女人,一转眼的功夫,就跳墙跑得没了踪影。
    冉冉尬笑活跃气氛:“来来来,新郎倌也要扛起新娘子入洞房!”
    然后在西山弟子的起哄声里,总算是围拢过了场子。
    至于那被苏易水扛走的魏纠似乎缓过了一口气,被扔甩入了草甸子里时,立刻破口大骂,同时与苏易水缠斗在了一起。
    冉冉在一旁抓着兜里的南瓜子,一边嗑一边观战。苏易水很明显占了上风,拳拳入肉,打得魏纠毫无招架之力。
    魏纠原本就因为中了巨蟒之毒,真气不断衰弱,可是他打着打着,突然发现苏易水这龟儿子居然故伎重施,又在试图吸收他所剩无几的真气。气得他破口大骂道:“苏易水,你他妈还是不是人?老子现在丹田空荡得都能养鱼,你还要吸我真气!你怎么不干脆拦路抢劫,挨着各大门派去明抢啊!你若杀了我,就不会有人告知你三大门派的近况了!”
    这最后的一句终于起了些作用,苏易水总算打够歇手了。
    魏纠但凡有一条出路,其实都不会过来西山自取其辱的。
    他原本是打算前往京城寻求苏域帮忙的。毕竟俩人之间一直合作甚好,魏纠差一点就能成为大齐的国师了。
    可是苏域那个孙子,用人朝前,不用人转脸便不认了。尤其是听闻魏纠沾染了能使人分裂的九头蛇蟒的蓝血之后,甚至连皇宫都没让他入。只是在正午派出一个以前曾经替皇帝传话的老太监,远远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跟魏纠宽言安慰了几句。
    大致的意思是,皇帝惊闻赤门遭遇如此横祸,心内如真火焚烧,十分替魏尊上担忧。陛下相信以魏尊上的能力一定会逢凶化吉,若是需要银两,请魏尊上尽管开口,就算国库因为战事空虚,陛下也会尽力给尊上拿些银子。
    话说得亮堂,但是苏域除了银票外,再无别的帮衬了,大有要坐看梵天教将三大门派连同赤门全部碾压成粉的架势。
    冉冉清楚这位皇帝小域猴精的性格,那梵天教志的下半册一直在苏域的手里,相信他也背得烂熟于心。所以他才会在正午时分让魏纠站在宫门前,看影子辨认真假。想到他能在皇宫里养龙那么多年,心思可要比魏纠复杂多了。
    总之皇帝现在十分谨慎,不愿意淌这个浑水,更不愿意公然与梵天教为敌。
    因为皇宫地基修复,屏障异能的灵盾也恢复了。魏纠不能擅闯皇宫去掐死忘恩负义的苏域,气得站在宫门前跳脚骂。
    随后,他魏纠试着回赤焰门找寻屠九鸢。可是赤焰门就跟三大门派一样,开始紧闭门户。压根看不到教众下山。而那些被推运上山的石块,很快垒砌成塔,立在了赤焰山上高耸入云。最让魏纠心惊的是自己真气的流逝。
    那个假货没能当场杀了自己,完全取而代之,便用了另一种绵延的法子,趁着他每次入睡时,化魇入梦窃走他的灵力。
    魏纠虽然修为甚高,可是现在到底还是凡胎肉身,就算可以几日几夜不吃不喝,偶尔也有打坐入睡的时候。可是现在,每次入梦,他都会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掐着他的脖子,不断吸收着他这个正主儿的能量。每次短暂的瞌睡后,不但不解乏,反而有种精力丧失之感。
    魏纠这一路来都不敢睡,两只眼睛熬得跟熟透的樱桃,红得快要滴血了。被逼无奈,他只能来西山找苏易水和薛冉冉帮忙了。
    而为了让两个宿敌帮忙,魏纠也拿出了些筹码,只说自己有办法领着他们再入赤焰山,探查灵塔虚实。
    他用话稳住了苏易水,达成了暂时休兵合作的共识后,总算能瘫倒在草窠里,擦擦嘴角的鲜血,然后闭着眼睛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各大门派都糟了秧,为何只有你西山幸免于难,没有遭受这次劫难?”
    冉冉听到了这里,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瓜子。魏纠这话问得其实颇有些意思,其实冉冉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对于梵天教的人来说,西山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棋子,所以就被绕开了?
    魏纠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说道:“他们运上山的石头就是这个,我好容易偷了一块出来,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蹊跷?”
    苏易水掂量了下那石头,放在手里没有半点分量,举到阳光下时,黑色的石头上似乎有点点的光泽。
    不过听魏纠说,那些被运上山的石头似乎被垒砌成塔,赤焰山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一座冲天高塔之后,一下子想起来《梵天教志》里有类似的记载,据说女娲补天时用的是五色石,其中的黑石轻若鸿羽,通阴阳之气,用以建筑高塔,便可上接天气,下接黄泉。现在他们在赤焰山上修筑的高塔,难道就是教志里描述的那可通阴阳之气的灵塔吗?他们修筑这些灵塔是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王遂枝在三大门派附近的店铺里的掌柜都飞鸽传来了回信,说他们派人去看了,那些三大门派纷纷封山的同时,也是来了很多运送石头的车辆,然后各大门派的山头都修筑起了高高的灵塔,就算不入山,也可以远远看见。
    每个修真成道的门派,当初拣选道场的时候都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根据自身五行,来挑选裨益自己的道场。所以无论各大门派的现在的兴衰如何,他们的道场都是极富灵气的。而现在那些假货取代了各大掌事人,开始在各大道场大兴土木,修筑黑色灵塔。无论这些灵塔是用来做什么的,想必效力都会大大地增强。
    不过魏纠现在可管不了这个,他现在只想要狠狠地肆无忌惮地睡上一觉。这种梦中夺取灵气的路数,无非是趁着人疲惫不堪的时候,依照相似的磁场隔空吸取灵力。如果被夺者的身旁有更强大的灵力磁场干扰,便不能够得逞。所以魏纠想要踏实睡觉,就只能找个灵力与自己仿佛,甚至超越自己之人为他护持。而这样的人选,只有薛冉冉和苏易水了。
    依着魏纠的意思,是希望薛冉冉护法的――有个娇软甜美的女孩在身侧,就算死在梦里,也是花下的风流倜傥鬼。
    可惜苏易水一个冷冷的眼神,外加咔嚓作响的指节,便止了他的绮念。
    魏尊上虽然落魄,但是臭讲究不少,虽然极度渴望睡觉,也不肯幕天席地屈就自己,而苏易水也不放心让这阴货独处,在西山晃荡。最后,他修真以来最香甜的睡眠,便是在苏易水的床榻上获得的,嗅闻着坐在他身边的宿敌身上淡淡的檀香,魏纠睡得四肢松软,十分畅快淋漓。
    不过两个生死不容的大男人独处,总是透着别样的古怪。
    冉冉心知现在梵天教的意图不明,还需魏纠助力,所以她也怕魏纠嘴贱惹了苏易水不高兴,苏易水再忍不住弄死了他。所以她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便端着洗漱的热水盆子来到了苏易水的房间。
    苏易水正在床榻边打坐,剑眉入鬓,闭目养神岿然不动。魏纠睡得四仰八叉,宛如大型婴孩。
    冉冉干脆搬来个椅子,坐在了师傅的对面,也打坐入定,打发时间,静等二人醒来。
    魏纠所说的那种入梦侵袭的力量,这次似乎悄悄藏匿起来了,如此平安过了一宿也不见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叨扰。
    等到日上三竿,魏纠终于神清气爽的地睡醒了。他一睁开眼,略过身边的苏易水,径自看向了坐在对面闭眼打坐的薛冉冉。这么一看,不觉有些入神,她的眉眼间越来越有前世的风情,那种透着洒脱自信的气息,绝少在女子的眉目间看到,若她再如前世那般穿上红衣……
    魏纠眯着眼儿还没有臆想完,一个高大人影已经站起来,彻底隔绝了他的目光。
    苏易水低下头,看似关切地问:“睡得可好?”
    他挨得太近,魏纠恶心得往后一倒,仰着眉毛道:“有劳苏兄为我护法一夜了。”
    苏易水这才慢慢直起身来,言语骤然清冷道:“那有劳阁下将身下的床单和被子都拿走扔了,我爱干净,受不了腌臢之气。”
    魏纠觉得苏易水这是在找病,自己临睡前明明泡了澡,干净得很!
    他在赤焰山养尊处优多年,向来说一不二,就是在皇帝苏域面前,也是说上句的。可是现在他在西山的屋檐下,想要睡觉都离不开苏易水,所以就算被他如此挑衅,也只能咬牙阴笑,恶狠狠地扯下床单被子,然后大踏步离开了卧房。
    冉冉在他出去以后,小声道:“其实你可以让他睡客房……那床被子很好,干嘛扔掉?”
    苏易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魏纠这龟儿子对睡觉的要求甚多,必须香榻软床,不肯屈就练功房。而客房离弟子的院落只有一墙之隔,他不想这无耻之徒离冉冉的睡房太近,所以才让魏纠睡了自己的房间。
    谁想到冉冉会一大清早过来,又坐得这么近,平白让无耻之徒多看了好几眼。
    “库房不是还有新被子吗?我叫人再拿来一床就是了。”
    冉冉心想,那被面可是她当初亲自缝出来的,翠竹的式样也是苏易水在她拿来的花样子里亲自挑选出来的呢!不过他现在已经忘了这些,自然是觉得那不过是一床寻常的被子。
    冉冉也懒得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只是沉默一下后说道:“我昨夜有些睡不着,一直在想黑色灵塔的事情。所以干脆找来了地图,可是这么一看之后,我倒是发现了些许蹊跷的地方。”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连夜绘制的图,在将三大门派和赤焰山的位置标注好后,她又将这四点连线,便可以发现,西山正好被包围在了其中。
    “我问过温纯慧,她说是有官府中人向空山派求告,说是在瑶山发现了九头巨蟒,可是他们到了当地却发现各大门派都派来人手,都说是官府求告的。可是当地官府并不知谁人曾去送信。而魏纠则说,是皇帝写信,让他去降服那九头巨蟒。事后他在宫门口问太监时,老太监却说陛下从来没有发过这类信。屈屈一条蛇,却有不同的人求告三大门派和赤门……”
    苏易水沉声道:“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要让这些人一起聚集在瑶山,被九头怪蛇一网打尽。”
    想到这,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为何那隐在背后之人,不曾给西山送信呢?”
    若论起西山现在的风头,丝毫不逊于三大门派和赤门,甚至隐隐有压他们一头之势。可是梵天教的人却偏偏绕开了西山派,这是为何?是嫌弃西山的风水不好,没资格建起灵塔?还是……他们要对付的,其实就是身陷在包围圈里的西山呢?
    薛冉冉又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现在应该不记得那个当初在天脉山乔装成药老仙的人了,他后来又乔装成了阴界花海边的放牧者,还有赤焰山下客栈的掌柜的。可是他每次出现,都不像是对你我有什么恶意……反而总是一再慎重提醒着我们,仿佛生怕我们出现危险一样……他到底是不是梵天教的人,又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充当什么角色呢?”
    苏易水没有说话。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给他带来了什么不便。可是现在冉冉的话,却让他的眉头紧蹙,有些懊丧自己竟然不记得那么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种懊丧在随后的早餐时间挥散到了极致。
    西山新招弟子走得差不多后,饭堂里剩下的人也不多了。魏纠这样的货色本来上不了饭堂,却被不明就里的巧莲夫妇当成了西山的客人,殷勤请上了饭堂。
    其他人虽然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好纠正,让那二老下不来台,便让那魏纠堂而皇之地上了饭桌。
    因为羽童嫁到了山下,所以早餐是冉冉跟娘亲一起做的。
    当冉冉和苏易水最后来到饭堂的时候,魏纠正大口吃着冉冉亲手做的肉包子,一边吃还一遍嘴甜地夸赞:“伯母,您和冉冉的手艺不逊于京城的九味斋啊!”
    苏易水眯了眯眼睛,站在魏纠的身边冷冷道:“你占了我的位置。”
    魏纠懒洋洋让出了主位,却屁股一转,坐在了刚起身盛饭的丘喜儿的座位上。这个位置好,正好挨着冉冉,他微笑着道:“你以前亲手送给我的地瓜干就好吃,没想到做起别的东西更好吃。”
    听了这话,苏易水的冷刀子直直甩了过去,不过他瞪的却是薛冉冉。
    她不是应该跟魏纠势不两立吗?什么时候还亲手分给魏纠零食吃了?
    薛冉冉觉得魏纠是在挑事儿。天脉山试练时,她给出的那把地瓜干是龙肉吗?值得魏纠时不时挂在嘴边?若她早知道那个少年鬼八千是魏纠假扮的,会直接喂给他一把鸟屎!
    可是现在苏易水不记得了,一把黄澄澄的地瓜干简直就成了通奸的罪证。
    巧莲和木匠这时也看出不对来了,互相狐疑地望了望,生怕女儿跟这个面向有些娘们气的小伙子有什么纠葛。她可刚刚跟苏仙长说定了亲事,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啊。
    偏偏这个时候丘喜儿盛饭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被魏纠占了,登时没好气道:“喂,你也有点客人的操守好不好,别哪哪都没规矩。大清早时候,我就看你扔掉了冉冉给我师父亲手缝的被子,太不像话了!那被子可是冉冉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缝出来的,现在又来占我的位置……可真讨厌……”
    丘喜儿后来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因为饭桌上苏易水和魏纠一正一邪两个大佬一起直瞪向她。
    魏纠瞪向丘喜儿,是因为她出言不逊。
    可是苏易水瞪过来,却是带着错愕和说不出的尴尬。

【第 92 章】神棍徒弟

    苏易水明白了:怪不得当时冉冉看着他让魏纠扔被子时欲言又止, 原来那被子竟然是她亲手缝给他的。
    若是他没有丧失记忆,哪里会让魏纠那个腌臢货睡那床被子?
    想到这时,苏易水看向了冉冉。而冉冉则若无其事地在给娘亲夹菜,很自然地打岔过去了。
    早饭过后, 便是西山弟子炼药打坐的时间。魏纠和温纯慧因为这段时间损耗严重, 需要静养, 才可以下西山找梵天教算账。
    冉冉在冰莲池上调息之后,便准备回丹房炼丹。
    她这一世,在丹药的修为上似乎远超前世。可能因为她从木而生,本身就旺丹火,所以炼制的仙药甚至比苏易水的还要效力高超些。
    可是炼丹时,除了药材的配比和炉火加持以外, 更多的是炼丹人精神力的影响。
    炼丹期间不可走神,等到炉火升旺不再改变温度时,便可小小休息一下了。冉冉起身来到窗边,伸了伸懒腰,却一眼瞟见了和丹房隔着一道月门的洗衣房里似乎有人在翻腾水桶。
    冉冉想到魏纠在山上, 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便悄悄走过去。没想到却是苏易水正脱了鞋袜, 在一只大木桶里踩着打湿的被子。
    那被面子……不正是苏易水让魏纠扔掉的那一床吗?
    她记得魏纠图省事, 直接抱起扔到了山涧里了。这……苏易水是亲自下了山涧将被子重新打捞上来,又拿到洗衣房来洗吗?
    苏易水原本以为她在炼丹,应该没有空来洗衣房,没想到他洗被子的狼狈却被她堵了个正着。一时间,他的脸上有些僵硬的不自在, 挽着裤管站在桶里一时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可是冉冉却噗嗤笑开了,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道:“哪有这么洗被子?我一会把它端到溪边用流水来洗……”
    苏易水僵硬着帅脸穿上鞋子, 闷声道:“那厮将被子扔到了山涧的树杈上,被面被刮开了两个口子……”
    冉冉蹲下看了看,抬头道:“你要是还要这被面,我缝补好了再绣上竹子可好?”
    这次苏易水“嗯”了一声,就在冉冉抱着被子想要走的时候,他拉住了冉冉,沉默了一会,然后认真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开洗魂符的……”
    这是苏易水失忆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表示,自己想要找寻那段缺失的记忆。冉冉的心里顿时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和微甜,他如此表示,就是说那段记忆并非只有她一人惦念着珍视着,他也同样渴望想起与她这辈子的过往。而他会如此表示,似乎跟无意中扔掉了她亲手缝制的被子有关,冉冉忍不住附身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口。
    苏易水原本料想这小妮子会嘲讽自己,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高兴。这一大早出去满山谷捡被子的自厌情绪顿时大大缓和了许多,他甚至觉得做出这么缺心眼的举动倒也没那么傻气了。不过那嘴却依旧千年不化的强硬:“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怎的如此轻薄于我?”
    冉冉见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切”了一声,装出副为难的样子道:“我娘说,我在山上学艺这么多年,如今也快十九了,若是再不嫁人,只怕要成老姑娘了。若是没有其他中意的年轻郎君,我凑合着嫁给你也成……”
    苏易水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当我真愿意娶你!你就做老姑娘一辈子吧!”
    冉冉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咒自己,忍不住弯腰将那盆水往苏易水的身上撩,两个人一时嬉笑打闹成一团,结果脚下的积水这么一滑,双双跌坐在地上。
    魏纠刚刚练气回来,准备换件干净的衫,没想到一进洗衣房的门,就看见坐在了苏易水身上嬉笑的……薛冉冉。
    妈的,西山的花样子还真多!原来这师徒二人平日里就是这般修仙成道的。
    当然魏纠认为自己其实更有情趣一些,若是当初薛冉冉没有猪油蒙心,而是跟了他的话,他能玩出更多的花样子来。
    不过现在魏纠只抱着手臂凛然大义地冷冷讽道:“各大门派的掌事人都被换了人,修真一道的存续岌岌可危。二位倒是有雅兴在此嬉闹?依着我看,不救也罢,大家一起玩完嗝屁算了!”
    冉冉懒得搭理魏纠酸臭的话,只是站起身来问魏纠:“喂,你说你有法子带我们回赤焰山,是真还是假?”
    魏纠撩着眼皮子冷哼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还得看苏易水的本事。”
    原来那赤焰山地势险峻,而赤门经营了几百年来的总坛,地穴密道甚多。魏纠这些年来在外不断树敌,心里对于自己的老巢安全更加重视。所以除了经年的密道外,又格外新修了几条。
    他行事向来狠辣,修筑地道的工匠一个也不留,所以有几条地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之前回到赤焰山时查看了一番,以前老的密道果然都被堵死了。可是他自己加修的一条密道还在。只是他当时几日没睡,整个人都有些支撑不住,所以不敢贸然入内。现在叫齐了人手,自然可以闯一闯赤焰山了。
    魏纠其实不怎么关心另外几个门派的死活,他就是想要快些夺回赤焰山,夺回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所以西山虽然景色宜人,饭菜香甜可口,他也有些呆不住,只想快些撺掇苏易水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
    可是苏易水却一副老狐狸的奸猾样子,就是按兵不动,也不知在等什么。
    魏纠闲极无聊,就来炼丹房撩拨冉冉:“他已经将你彻底忘得干净,足见对你用情不专,你难道真的不想考虑下我,给自己留一留后路?”
    冉冉用力朝着丹炉扇扇子,迸出的火星子差点溅到魏纠伸过来的脸上,她故意学着魏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歪着嘴道:“考虑你什么?考虑你危急关头抛下女人独自逃跑?”
    她可忘不了在阴界的时候,魏纠压根不管屠九鸢死活的样子,那屠九鸢一看就跟魏纠关系不单纯,只可惜好像爱了个不可靠的男人。
    提起这一节,魏纠的脸也沉了下来,那次阴界之行后,屠九鸢因为重伤修养了很久,后来又几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伤势愈合得不好,想要去南方的分坛管事,顺带修养身子。
    她倒是不傻,没有直接说想要离开赤门,不然绝对要以背叛门规处置。可是这拿伤势做幌子的架势也叫厌烦。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跟自己矫情?难道当初入赤门时,发出的为尊上献出生命的誓言是假的?
    不过被冉冉这么一打岔,魏纠再次想起那个变成自己样子的假货勾着屠九鸢下巴的样子。这一刻,魏纠有点理解苏易水让自己扔被子的心思了。被弄脏了的女人……他也不想再要了!
    冉冉本是无心嘲讽,没想到魏纠的脸像掉入了酸菜缸一般,又酸又臭,然后腾地起身甩着黑袍子愤愤而去。
    冉冉默默记住了,下回魏纠再来聊骚,她就提屠九鸢,免得他在自己面前晃荡……
    跟魏纠一样心急的还有空山派的温道长。她也同样不知空山派现在的情形,所以也来试探地问苏易水,什么时候能出发成行。
    苏易水对温纯慧的态度还算温和。
    当年苏易水还是九华派的弟子时,曾经到空山派试炼,就是那时认识了温红扇。当时温红扇在空山派也算后起新秀,处处压制着这位温道长。
    苏易水在与她们练功时,能明显感觉到温纯慧的修为其实比温红扇更加扎实,却懂得藏拙,从无在师尊面前争抢的心思。这也是温红扇和温师太死后,空山派实在无可堪用之人了,温纯慧才勉为其难,出头挑起了大梁。
    所以对着这位性情温存的师太,苏易水也不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待冉冉将最后一批丹药炼制出来,我们就出发。”
    温纯慧还是不放心:“我们得先去赤焰山,再去空山派。一去一回,路途遥远,若是再不出发,我怕……”
    苏易水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先去赤焰山?待下西山之后,我们会立刻前往空山派!”
    魏纠想拿他做冲锋陷阵的长缨枪,他又何尝不想拿魏纠当个猎犬来用?
    “可是,如今各处山门都被封闭,空山派也不像赤门那样留有密道,我们要如何进去?”
    苏易水却并不在意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温纯慧知道苏易水是个做事沉稳之人,见他这么说便略略放心了。
    她也不是嘴碎之人,随后魏纠试探问她,苏易水决定何时出发的时候,她也只推说不知。
    只是温纯慧看到薛冉冉的丹炉倒是开启勤快,别人炼丹仿若怀胎十月,而她炼丹就跟蒸煮肉包子一般,隔三差五开炉,十几个丹丸的往外捡。
    可是那炼制好的金灿灿丹丸,最后都入了庚金白虎的大嘴。那小老虎吃起丹药来,就像吃五香豆子,咔嚓咔嚓地咀嚼着那些用名贵药材炼制的丹丸。
    当年庚金白虎曾经身受重伤,体型也随着元气发生了改变。可是兽类又不像人,如果修真筑气不成,可以走丹修一路,所以恢复起来甚是缓慢。
    可是现在它有个丹修功力一日千里的女主人,炼丹如同蒸肉包子,再加上王遂枝这个财神爷不光会看财路生门,还会寻宝,这些日子不断往山上运送各种名贵的药材,所以冉冉的肉包子丹炉开合得更加欢腾。
    这十几日的功夫,那白虎的体型就随着真气的恢复不断壮大,再也难以缩回到小白虎的状态了。现在的它体型是普通老虎的二倍,站立起来,白色的虎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若被虎眼盯住,真有种魂灵被锁死之感。
    白虎这种灵兽,原本是天生地长之物,就算有灵性,也很难达到修真大能的境界。可是现在薛冉冉硬生生的让自己的灵兽走上了丹修之路,而且比寻常的丹修修士成长快了数十倍,隐隐有了飞升入神的充沛灵气。
    魏纠几次差点被突然蹦出的白虎吓得一激灵,也是有些够了。他忍不住问薛冉冉:“你们西山都是这么养虎的?再这么喂下去,这老虎要成精了!”
    冉冉没有搭理他。不过私下里她却问苏易水:“你看够不够了?我怕再这么喂下去,白白要承受不住这么暴涨的灵力了。”
    苏易水来到了晒太阳的白虎跟前,现在的白虎就算趴着,都像隆起的小山。他闭上眼单手举起一掌,而白虎却乖乖举起一只大白脚爪跟苏易水的印在了一处。
    当一人一虎两掌相对时,似乎有无数缕金光在两掌之间连接缠绕。
    当苏易水慢慢睁开眼时,白虎和他的眼里同时闪过金光。
    “可以了。”苏易水肯定地说道。
    就在前些日子,他其实已经带着白虎偷偷前往了距离西山最近的空山派。
    虽然那些灵盾可以隔绝人,但是就像他所猜想的那般,这灵盾跟天脉山的灵盾一样,不会隔绝百兽。
    只是他试着用符文操纵白虎进去,符文却在入灵盾时就被焚毁殆尽。所以想要进去一探虚实的唯一办法,就是他像入天脉山一般,将精神力附身在白虎之上。
    但这种法子特别损耗精神力。当时他回来后,他与白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消耗。在四面环绕强敌的时刻,苏易水不容许这法子有这么致命的缺陷,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将白虎的灵气大幅度提升,让它与自己的精神力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附身归元,来去自如。
    现在的白虎被丹丸喂得灵力暴涨,达到了完美的境界,可以出发一探虚实了。
    一直到出发的时候,魏纠才明白他们要去的原来是空山派,登时气得暴跳如雷,直嚷嚷苏易水不是个东西。
    苏易水耷拉着眼皮,不冷不热道:“魏尊上若要舍近求远,非要先去赤焰山,也不会有人拦着你,你自可自行前往。”
    魏纠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子已经离不开苏易水了,没有他护法,自己甚至没法睡一个囫囵整觉。而且他现在上哪里去找比苏易水更强大的助力?为今之计,只有忍气吞声跟着他们走,先想办法混入空山派一探究竟。
    空山派当年的立派师尊,据说是大能盾天的师姐温易安。当年她暗恋自己的师弟盾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盾天最后爱上了容姚结成一对道侣。温易安失意之余,选择了与盾天修道的天脉山相对的空山,在此成立了空山派。
    她终身未嫁,平生不收男弟子,门下的徒弟一律都是女孩,拜师之际便改姓温。这也是空山派的弟子不同于其他门派,一律都姓温的原因。
    不过冉冉在路途上听温纯慧说起,他们的师祖俗家名字压根不姓温。这个“温”其实是大能盾天的俗家姓氏。
    冉冉在一旁立刻听懂了。这位易安师祖爱而不得,便自困在空山,做起了欺瞒自己的白日美梦。她终身未嫁,却随了师兄的俗家姓氏,终身未生养孩儿,却养了一群姓温的女儿。
    细细想来,空山之顶正对天脉山。易安仙长当年遥对着天脉山,明明知道她的师弟已经成家立业,繁衍子嗣。自己却沉浸在自己为他开枝散叶的美梦里,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当他们来到空山下时,还没靠近那山,便远远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塔。
    魏纠曾经见过赤焰山上修筑的黑塔。虽然不知它的用途,但是一眼望去时,便让人心生敬畏之意。
    苏易水这次除了带了四个徒弟之外,还带了羽臣和王遂枝。
    带了财神爷的好处就是除了沿途各处都有可以落脚的店铺之外,王遂枝这个天生自带罗盘的批命师一下子就能看出今日是否出门大吉。结果到了空山脚下的镇子,他们临时落脚之后,王遂枝立在客栈门口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怎么看都是四处凶门,毫无生还迹象……”
    魏纠这一路走得郁闷,听了王遂枝的话嗤之以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算命先生?要是依着你的意思,远远避开才是上上策。”
    可是王遂枝却一本正经道:“太迟了,现在连回去的生门也没有。我们只要一出小镇,就到处都是凶兆。”
    他这辨别生死之门的本事并不常现,往往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才会有此感应。而入了这个镇子之后,王遂枝额头的冷汗就没有撤下去过,整个人坐在椅子上,仿佛生病一般不停打摆。
    魏纠十分厌恶这种临阵动摇军心的言论,一时赤门尊上的脾气涌了上来,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那是否算出今日可能是你的死期……”
    说着,抽出身上佩剑一个转腕,就向王遂枝直扎了去。
    王遂枝心中大惊,眼睁睁看着宝剑刺来,再想躲避却是来不及了。
    薛冉冉在一旁随手拿出一个蜜饯,动用灵气弹了出去,正撞在宝剑上,宝剑一歪从王遂枝的身旁划了过去。
    王遂枝压下后怕,说道:“我看不出自己的生期死期,但是却算出今日有财运,想来今日是死不了的。不过阁下若是今日出这客栈,只怕要触大霉头!”
    魏纠没想到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还来劲儿了,装起神棍来没完没了,还想过去教训他。冉冉却护住了王遂枝,冷冷道:“敢动我的徒弟试试?”
    冉冉平日里虽然像个漂亮随和,顶和善的姑娘,可是一旦护起犊子来,顿时母狼的狠劲儿从两只眼眸里迸射出来。
    二十年前谁人不知,西山的徒弟个个本事不济,可是却有个偏帮徒弟厉害的母老虎师父。惹了西山弟子,人家师父真的会骑着只老虎来找你算账。
    被薛冉冉那么一瞪,魏纠有一刻恍惚觉得是沐清歌满身杀气的立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由得习惯地倒退了一步。而胡子拉碴的王遂枝,躲在冉冉身后一脸幸福,仿佛是母鸡翅膀底下的老鸡崽一般,感受着师父久违的关爱。一旁的苏易水则冷冷瞪着他,仿佛他敢对冉冉不利,苏易水立刻要附身白虎活撕了他。
    魏纠心知自己现在形单影孤,懒得理会西山的弟子们白痴,冷哼一声后,径直出了客栈大门,去街上转转去了。
    薛冉冉知道王遂枝的本事,想了想说道:“既然王遂枝说了此地凶险,我们姑且信之,暂时在客栈里停留一日,待明日再去思量要不要前往空山。”
    温纯慧也点了点头,她的性情向来随和些,跟开元真人那些爱出风头的人大不相同,既然投靠了西山,自然得听大多数人的意见。
    于是一行人便留在了客栈休息。
    不多时,魏纠也从客栈外回来,不过他不是一人回来的,而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冉冉定睛一看,原来是本应该在赤焰山的屠九鸢。
    就在这时,苏易水突然撩动了手指,一只趴卧在院子里的白虎站起,冲着那二人呜咽嘶吼着,震得两人耳鬓的碎发都在微微颤动。
    冉冉这时也立在门口问道:“屠九鸢?你怎么到了这里?”
    屠九鸢看了一眼身旁的魏纠,开口道:“我当初迎回了尊上后,很快便察觉到那人有些不对,露出了诸多破绽。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了真正的尊上在山下徘徊,登时明白了。于是寻了机会从密道逃下山来,一路辗转来到了这里,终于跟尊上碰到了。”
    魏纠这时开口道:“她了解到了许多隐情,让她进来慢慢说吧……”
    说着二人举步就要往屋子里走。
    冉冉顺着苏易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院子里的日冕,冷笑着道:“魏尊上,你方才不是很威风,说不回来了吗?”
    魏纠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莫要来试探我了。”
    说着,他举步就要往院子里走,这时日冕正好指到了正午的标志。白虎微微后退,让阳光倾洒到了院落里。
    冉冉低头定睛一看,那立在院门口的二人脚下没有半点影子。

【第 93 章】如鱼得水

    魏纠和屠九鸢居然没有影子!
    那两个人似乎注意到冉冉的眼神, 也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然后分别露出诡异的笑容。
    眼前这两个……分明就是九头怪蟒分化出来的两个假货!
    就在这时,苏易水微微挥了挥手, 白虎感应到了苏易水的杀意, 发出咆哮怒吼, 朝着那二人扑去,而那两个人也出手迎战。
    这对假货完全承袭了本尊的功力,甚至有青出于蓝之相。若是以前的白虎恐怕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可是现在的白虎在冉冉丹修的加持下,灵气暴涨。它平日在西山满山遍野奔跑,好不自在。这几日窝在客栈,精力不能释放, 老早就憋闷得野性要爆发了。这下子,算是大猫找到了撩逗的耗子,一下子找到了乐趣。
    只几个回合下来,那两个假货的身上便被抓挠得伤痕累累。可是那两个人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就算腿上被抓出了森森白骨, 依然丝毫不减攻势。
    眼看着着进不去客栈的房门,两个人互相对望, 那屠九鸢突然朝着屋内扔进两个小瓷瓶子。
    冉冉一早就防备着他们, 看到扔瓶子时,顺手便挥去椅上的软垫,将那两瓶子包裹住,苏易水则快速接过,用灵力将垫子团成一团紧紧包裹住。
    就在这时, 屠九鸢翻着白眼,阴恻恻道:“回去吧, 这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话没说完,屠九鸢就被白虎扯下一只胳膊,顷刻间,整个人恍如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倒地,就此一动不动,皮肤呈现出死亡的灰白。而假货魏纠则快速转身离开,一路奔跑而去。
    待他们追出客栈时,魏纠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而这时,苏易水也剥离了垫子,拿出了那两个白瓷玉瓶。
    那瓷瓶薄透,若是冉冉方才没有及时防备用垫子接住的话,只怕要立刻摔碎在地上。透过瓶身,隐隐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苏易水接过凝神去看,缓缓道:“并非什么夺命之物,而是让人昏睡不醒的蛊虫。”
    客栈被苏易水包下后,便设了灵盾,就连客栈原本的伙计都进不来。今日他们迟迟不出去,暗中窥视她们的梵天教按捺不住,便趁着魏纠出门后,派来这两个假货混入客栈,再趁人不备,将瓷瓶里的蛊虫倒入汤食将他们撂倒。
    薛冉冉原本以为那瓷瓶里会是巨蟒毒一类的,没想到只不过是让人昏睡的蛊虫。那个阴险无比的梵天教,对待西山之人似乎格外温柔。难怪魏纠以前总试探着问,他们西山与梵天教是不是有什么旧日瓜葛,带着些姻亲一类,不然为何梵天教如此“爱重”西山?
    弄明白了梵天教似乎想活捉了西山之人后,他们的心里还是未解。
    温纯慧心有余悸,问道:“那魏纠……是不是死了?”
    她还记得王遂枝早晨的断言,而魏纠走了之后,便来个假货,他这个本尊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响起了说话声音。
    只见那魏纠去而复返。
    高仓都忍不住骂出声来:“他妈的没完了?怎么还要来一遍?还让不让人吃午饭了?”而白虎又呜嗷一声猛扑向了魏纠。
    魏纠慌忙招架,嘴里高声骂道:“这畜生是怎么了?怎的突然过来咬人?”
    就在这时,他一眼飘到了地上被撕裂的屠九鸢的尸体,不由得瞪眼一愣,结果被白虎咬到了胳膊,疼得大叫一声。
    冉冉发现他并不像那些巨蟒假货那般毫无痛感,连忙叫停了白虎,然后看向魏纠。
    魏纠并没管鲜血淋漓的胳膊,只是看着屠九鸢的尸体,阴沉着脸道:“你们谁杀了她?”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看影子的办法不管用,冉冉简单说明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后,道:“她应该不是真的屠九鸢,而是被蛇毒复制的假货……你方才去哪里了?”
    魏纠皱眉道:“我不过是去镇上走一走,这镇子太偏僻,竟然没有几家店铺,我本想在外面吃饭,可是饭铺的桌面腌臢,让人没胃口,我就又回来了。”
    他蹲下身凝神看着屠九鸢,这张经年陪伴他的脸呈现出死灰一般的颜色,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睁着。
    那赤焰山混入了假货,所以这个屠九鸢也中招被蛇毒侵袭复制,原也没什么可以意外的。那真正的屠九鸢此时应该早就被害死了。
    想到这,魏纠突然一阵心烦,举步就要往客栈里走。可是冉冉却拦住了他,客气地表示:“现在过了午时,时辰未到,无法验明你的正身,所以这客栈你进不得,得到了子时再验看你的身份……还请魏尊上在外面逛逛,到了半夜再回来吧。”
    苏易水这时一挥手,客栈的灵盾便将魏纠一下弹了出去。
    这一下弹得厉害,魏纠挂在腰间的钱袋子都被刮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了王遂枝的怀里。
    丘喜儿都看傻了:“王师叔,您今日果真有财运啊,不出门,都能小发一笔!佩服佩服!”
    再说被弹出去的魏纠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下一阵黏腻,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摔坐在了狗屎上。拄地的那只手,现在也金灿灿的!
    魏纠气得蹦起来破口大骂苏易水缺德,又吵着要进去换衣洗澡。可惜客栈大门紧闭,不到时辰,就是不让他进去。
    魏纠这时倒是回想起了王遂枝那个老神棍的话来――“阁下若是今日出这客栈,只怕要触大霉头”。
    现在看来,老神棍的话居然一一应验,也是邪门了。
    那天过午,还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魏纠将外套脱了,狠狠扔在街边,刚走两步就被淋湿了一身,虽然堪堪用灵盾挡了雨水,可是衣服还是湿透了,霉头算是触到家了。
    魏纠立在屋檐下,脸色阴郁地看着远处空山的黑塔,可是心里却一时又忍不住去想自己的忠心部下屠九鸢真的已经不在了?
    后来到了子时,总算灯下观影验明了正身后,魏纠进了客栈,身上穿着单薄的内衣,一头秀发都打了绺,一代魔头的阴柔秀美也大打折扣,满身腾腾杀气简直可以诛仙。
    到了第二天时,在早餐的饭桌上,丘喜儿立刻迫不及待地问王师叔,今日可有生门。
    可是王遂枝蹙眉看了一会,微微遗憾地摇头:“昨日发作得太厉害,现在后脑勺都痛,看哪都两眼一抹黑,你们也许得自己碰碰运气了。”
    薛冉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老徒儿有些心疼,说道:“你今日在客栈好好睡一觉,我给你调配了适合你吃的丹丸,正好可以补养一下精神。”
    昨日两个假货上门,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今日日头正足,最适合闯一闯山门了。
    所以早餐之后,王遂枝和丘喜儿两个最没有战斗力的留下来看家。客栈的灵盾没有撤,他们躲在里面应该无恙。
    至于剩下的人,包括魏纠和温纯慧一起上路,前往空山。
    至于王遂枝昨日说四处凶险不宜出门之言,也得到了佐证。当他们出了镇子时,发现越是靠近空山,沿途的树木道路上都落了一层褐黑的泥浆,似乎昨日下在空山附近的是一场瓢泼的黑泥雨。冉冉甚至发现那些褐黑色的泥浆似乎带有浓稠的酸味,甚至将许多羸弱的小树都给腐蚀断掉了。沿途还有零星赶夜路被灼伤的路人,倒在黑泥里不断痛苦呼救。
    冉冉连忙用真力清空了一块土地,将沿途的伤者挪到这处空地上。听他们说,昨日刚开始下雨还算正常,可是到了晚上时,下起了黑雨,灼得人疼,他们原先躲避在山洞里,后来黑泥开始倒灌,他们不得不跑了出来。
    而空山的上空还在雷声不断,虽然已经不再下雨,却响着雷鸣霹雳。
    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温纯慧的脸色都变了。她潜心修道几十年,也算见过一些阵仗。此情此景,怎么……那么像她的师父曾经描述过的万劫天谴之像呢?
    据说若是有人敢妄动天地阴阳,行颠覆乾坤之举,天神震怒,就会引来天道,下起漫天黑雨,接下来便是雷霆万劫之雷,到时候方圆百里,无一处能躲避,也许空山周围的村镇都要收到影响。
    “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迹象?”
    冉冉看着那座似乎还在不断加盖的黑色灵塔,喃喃说道:“也许是那座不该出现的黑塔,引来了天劫之相……”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那雷更多的是集中在塔顶,似乎想要将黑塔给击碎,可是空山的上空似乎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所以那些黑雨和雷霆都被震飞,散落在了空山的四周。
    他们一行一路踏风疾行,终于到了空山之下时,闪电雷鸣更加厉害,想再靠近一步都很艰难。
    就在这时,冉冉在一片雷鸣闪电里,依稀看到有几个人影悬在半空看着空山方向。其中一个人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冉冉一下子认出,那人……不正是药老仙吗!
    上次见他,还是七夕节之时。当时的他自作寻常布衣百姓的样子,立在江边石阶之旁,仿若悼念亡妻的俊美书生一般。可是现在的药老仙,一身绛色霞衣,眉间轻点朱砂,面露淡淡金光,俨然仙人之姿,让人不得不想起,他跟他的弟弟有着天壤之别,如今他已经时位列仙班了。
    看到了西山一行人时,药老仙离开了几位同伴,翩然落在了他们的面前:“你们也来了。”
    冉冉抱拳道:“敢问仙人,这空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引来万劫天谴?”
    药老仙的脸上也是一片肃杀之气,低声道:“你们可知那山上的高塔是什么堆砌而成的?”
    魏纠在一旁拧眉接道:“不是黑色石头吗?”
    药老仙苦笑地摇了摇头:“若是石头,怎么会引来天谴?那些焦黑的东西……都是历代渡劫飞升大能焦黑的尸骨……”
    无论飞升成功与否,肉身都会在飞升天劫中被舍弃,而那些大能乃是金刚不坏之身,若没有化成粉末,留下的骨骸也异常坚硬。
    怪不得梵天教要处心积虑地将三大门派的掌事人全都换了。只有彻底掌控各大门派,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挖凿各大门派千百年来的坟地,将那些大能们的骨骸挖凿出来。
    能修筑这么高的塔,而且还不止一座,也就是说他们还从各处名不见经传的山头挖凿出了骨骸……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苏易水突然开口道:“梵天教是要修筑逆天塔?”
    药老仙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冉冉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这逆天塔的功用为何。
    魏纠却有所耳闻,震惊之余,眯着眼睛说道:“俗话说,神仙难买后悔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难改变。可是也有逆天而行之法。据说逆天之塔可以让时光倒流,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这样的后悔药,竟然真的有……”
    这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冉冉没想到,那梵天教要做的竟然是这等逆天之事。她当初逆天命改了凡尘皇帝的命格,已经落了差点魂飞魄散的下场。而这梵天教更加胆大妄为,竟然想要改变已经发生了的尘事,重新倒溯回过去。也不知这魔教究竟想要改变什么让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修建这等邪塔,显然不被上苍所容,一旦高塔修建而成,连通天地,只怕不光是人界大变,就连天界也要风云突变。难怪天君会派下几位仙人掠阵,一定要亲眼看到逆天之塔被击毁为止。
    这时,天空中闪过片刻的光亮,一道雷霆从空中蜿蜒而下,像光剑般啪的一声劈向黑塔,却被无形的光罩挡住在空山之外。
    这一道闪电之后,仿佛是沸油中投入了水滴,有无数雷霆直劈而下,仿佛将天空和大地都串连在一起。薛冉冉等人都被这宛如天地末日的景象惊呆了,就连几位仙人也闭嘴不言。
    休看他们是仙人,但都是刚刚飞升不久的下乘仙人,所以这等景象也不能常见。
    雷霆接连不断地劈到光罩上,在光罩上蔓延出一层雷光。只是这光罩不知如何形成,虽然被劈得不住晃动,但总能挺住不破。
    过了半柱香功夫,雷霆渐息,而光罩波动一阵后又慢慢变得稳固如初。
    薛冉冉、魏纠看得目瞪口呆,几位与药老仙同行的仙人也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真没想到连万劫天谴都未能劈破这光罩,这趟差事眼看要办砸了,他们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苏易水方才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拿雷霆击打空山的情景,似乎有什么发现,便道:“我来试试……”
    说完,他在雷电间歇时纵身来到空山脚下,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针,然后抬头看向天际的雷霆闪电。
    方才他看得分明,每当万劫天谴滚过之后,这隐形光罩都会有那么一瞬间的衰弱,然后再继续增强,承接下一次的万钧雷霆之怒。所以他要与天谴闪电配合,寻找这瞬间的弱势。
    只是如此一来,他本人也置身在雷霆天谴之间,十分凶险。
    薛冉冉看着他身手矫健地躲避着那些闪电,只觉得心惊肉跳。她翻身骑上白虎,也一同入了雷阵闪电之中,并且挥动机关棍帮助苏易水引开闪电。
    苏易水冷峻着脸朝着冉冉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快些出去!”
    那些被垒砌成塔的焦黑骨头,都是领教过天谴威力的。而这万劫天谴,只怕位列仙班的神仙都承受不住。薛冉冉这么乱闯进来,万一被劈中,只怕立刻小命不保了。
    可是薛冉冉却声音紧促地说道:“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了,快!”
    苏易水狠狠瞪她,却知道她说得在理,如今她置身万劫天谴中,就算出去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他左右手各拿出一根针灸用的银针,在雷劈的间隙,不断弹射到光罩上,同时身体不断游走,将光罩的各处都试了试。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这层隐形的护盾并非一直牢不可破。当它强时,银针碰触立刻化成青烟。而当它转弱的时候,银针化为了粉末。
    苏易水试了一阵后,不再游走,停身在一处,伸手一探拿出一大把银针,右手连连甩动,把银针一根根地击打到光罩上,而且这些银针都刺在相同点上。就在这时,天谴闪电不断被银针吸引,击打向同一处,此消彼长间,此处的光罩开始凹陷。
    一直在阵外观望的药老仙的眼睛一亮,说道:“好手段。万钧雷霆虽强,却是分散攻击。银针看似柔弱,但因为汇聚灵力于针尖,力道颇大。”
    他看出来了,苏易水的手法甚是奇特,每根银针按照特殊节奏连续刺在一处。光罩还未从上一跟银针灵力的刺击下恢复,就被下一根银针刺击。在银针连续不断地刺击下,前力未去,新力又生,光罩所受的伤害积少成多,才有可能被击破。
    苏易水手中银针渐少,而闪电被引向光罩的次数却越来越多。那层隐形护盾凹陷地越发厉害,终于在一串雷霆的击打下,撕开了裂缝。
    在这须臾之间,苏易水和薛冉冉,还有庚金白虎一晃身闪了进去。可是那光罩又很快恢复如初,全然不见那道裂痕。
    就在这时,悬在半空的几个长袍仙人带着微微担忧对药老仙道:“进去的是两个凡胎,外加一只长毛牲畜,恐怕不能成事吧?”
    魏纠一直置身事外看着热闹,不过听到这几个仙人的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晒笑道:“诸位倒是仙骨神肌,却一直怕引雷上身,不肯置身危险,所以进去的全是凡胎,却没有一个神仙……”
    听了他如此嘲讽,药老仙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
    升仙不易,过来人都知道天劫的可怕,更何况是这可以毁灭仙躯的万劫天谴?所以方才几位仙人显然是爱惜羽毛,没有轻易涉险帮衬一把。
    魏纠说的是实话,药老仙也不甚恼火。可是一个白发仙人显然不容这个,只冷哼一下,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魏纠一下子就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就摔在了黑泥之中。当他要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身体好像被石碾子碾压住了一般,怎么都起不来,脑袋也几次被按压回了黑泥之中,狼狈极了。
    一代魔修虽然跟苏易水可以大战几百回合,但是在真正飞升的仙人面前,就像蝼蚁一般,动动手指就可以弄死了。魏纠摔得十分狼狈,尤其是脖子和脸,被那带有腐蚀性的黑泥灼得立刻惨叫了一声。
    等仙人收手,他愤愤然站了起来,看着悬在半空,高高在上的几位仙人,满嘴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难怪人人都要成仙,这种高高在上披靡众生之感,比当皇帝还要过瘾。总有一天,他也要立在云端,将这些敢轻贱他的人一个个碾压成粉末……不管他是人,还是仙!
    不表魏纠如何暗自发着毒誓,再说闯入空山的两人一路骑着白虎而上,很快就来到了空山的半山腰。
    苏易水在年少时,曾经来空山做客,所以对于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
    当他们闯入来的那一刻,空山里的梵天教众似乎有所感应,纷纷调动起来四处搜寻。
    就在苏易水带薛冉冉藏匿在一处悬崖的半壁洞穴里时,突然在他们的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方才似乎护盾有异动,快,仔细搜寻,千万别将人放进来!”
    冉冉和苏易水对视了一下,他们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沐冉舞发出来的。
    没想到沐冉舞竟然也在空山,在梵天教里似乎混得如鱼得水,也不知什么人又许给了她什么样的好处。
    不过既然她也在这,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好办了。
    当苏易水看了一眼薛冉冉时,薛冉冉也立刻心领神会。
    她这个前世妹妹虽然心思歹毒,但是若能抓住,再贴上一道真言符的话,一定会知无不言,对他们说出很多重要的实情来。

【第 94 章】曾经为神

    二人打定了主意, 接下来便是要找寻时机了。那些面无表情的梵天教徒一个个似乎都被神秘的力量加持过,若是一股脑的上来,也很难缠,所以这个掳人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了。
    冉冉的小腰包里, 这次塞满了酒老仙新给他做的符。
    他当初被掳走, 辗转到了魏纠的手上,虽然受了些折磨,可是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画符的功力又大大精深了一步。再加上酒老仙知道了冉冉这个小友,竟然就是老朋友沐清歌,自然倾囊相赠, 送给她许多绝顶好符。
    所以两人一虎选了隐身符贴好后,收起自身真气,注意调节气息,便上了山崖。等他们出来以后,环顾四周, 发现梵天教众并不是很多,更多的人聚集在山顶,还在修筑那逆天之塔。沐冉舞似乎也去了山顶, 所以他们尾随其后也来到了山顶之上。
    当挨近那黑色的骨塔时, 苏易水和薛冉冉都感觉到了一股子逼人寒气。就连庚金白虎也因为不适,颈部的毛都炸开了。
    冉冉安抚地摸了摸虎毛,然后看向立在塔下的沐冉舞。
    她现在因为脸上有疤的缘故,一直用轻纱裹面,当她看着那骨塔的时候, 还时不时用手轻抚着脸。
    冉冉觉得,她这个前世妹妹如果也想时光倒流的话, 大约是想要回到容貌没毁之前吧?
    就在沐冉舞转身准备下山查看入侵者的情况时,拐过一个山坳,突然觉得眼前有一股风侵袭而来。
    沐冉舞心里咯噔一下,想要出声喊时,自己的穴位已经被封闭住了,浑身动弹不得,再然后她便被抬起快速地被带到了山崖下的山洞里。
    等到薛冉冉和苏易水解开隐身符显出身形时,沐清歌倒也没有惊慌,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原来闯入者是你们俩个啊,我就猜到了你们要来坏事……”
    薛冉冉不想跟她废话,立刻将一张真言符拍在了沐冉舞的脑门上:“我且问你,梵天教修筑这黑塔要做什么?”
    沐冉舞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难色,似乎就算不贴符也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怎么?连这个也看不出来?这逆天塔的存在自然是逆天命,逆流时光,添补人生的遗憾啊!”
    冉冉皱眉道:“疯狂的想法,这样岂不是要搅得三界大乱?”
    沐冉舞听了却放声大笑:“乱了有什么不好?这世道原本就是有种种的不公平,老天对我不公者,不正需要重头再来的机会吗?姐姐,你猜猜,我若能从头再来,会做些什么?”
    薛冉冉冷冷道:“这是谁的主意?梵天教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沐冉舞笑着说:“他是个超越神的存在,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圣者,只要跟着他,就能得到真正的永生!怎么样?姐姐难道你不考虑投奔到梵天教来吗?”
    可是冉冉细问那人是谁时,沐冉舞也说不清楚。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那人的姓名和背景,只是说那人一直带着面具,是他一手复兴了本已经销声匿迹的梵天教。
    苏易水看着沐冉舞说话嚣张的样子,冷冷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沐冉舞笑了:“既然时光将要倒流,你我都要重新活一次,那么此时此刻还重要吗?苏易水,你不是也有许多憾事吗?姐姐当年擅自做主,改变了你的帝王命格。你原来应该是成为一代人皇的,那等尊荣享受,多少人给个神仙都不换的。只要你肯依附梵天大神,那么你也可以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弥补种种缺憾啊!”
    说这话时,沐冉舞的眼神狂热,言语很有诱惑力。一旁的薛冉冉都忍不住看向了苏易水,担忧他会不会受了这个疯婆子的蛊惑。
    苏易水却冷声道:“无能之人才会指望时光倒流,我从来都只会往前走,不会往回看。”
    这并非他奚落沐冉舞的言辞,也是他的真心话,虽然因为洗魂符,让他忘了与沐清歌的前尘。可是这一路波折走来,他虽然好像失去了很多原本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又得到了许多从来未曾想过会得到的。所以苏易水只想往前走,并不想因为什么时光倒流,再改动现在的一分一毫。
    听了苏易水的话,沐冉舞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既然来了空山,便也别想回去了吗?修筑灵塔的骨骸缺了一些,你们来了,便留下一副骸骨做筑塔的材料吧!”
    话音未落时,沐冉舞突然一下子挣脱了之前的禁锢,挥动宝剑朝着苏易水的面门袭去。
    也就是月余未见,沐冉舞的功力似乎精进了许多,挥动剑术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西山的功底招式了,她似乎学了新的功法剑术,一招一式都狠毒稳准,挥散出的灵力也带着一股子陌生气息。看上去跟那些梵天教面无表情之人的招式非常相似。
    薛冉冉也迎了上去,二人与沐冉舞打在了一处。
    待交上手时,薛冉冉心里也大吃一惊,因为沐冉舞变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恍如变了个人一般。
    沐冉舞也发现了这点,忍不住大笑道:“我已经向梵天教主献祭了自己的一切灵气,换来的是教主赐予的无上法力。姐姐,你是不是总认为我得感念你‘恩赐’我的一切?包括从你身上承袭来的灵力?现在好了,我身上拥有的东西,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了!”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这两个人还当她是那个手下败将,吴下阿蒙?还真以为她是本事不济才被他们劫持到这里的?她就是要出其不意,狠狠打掉这两个天生修真奇才脸上的高傲,叫他们悔不当初,不将她放在眼中!
    这么想着,沐冉舞手里愈加发狠。
    正式成为梵天教的教众,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献祭自己的修为,从而得到新生。所以沐冉舞一直犹豫不决。可是那次在穷奇村,她被打得狼狈不堪,自尊被碾压成碎片之后,便再无顾忌,终于咬牙献祭了自己的灵力。
    那梵天教主果然没欺骗她,她虽然失去了灵气,可是获得的却是远超过自身十倍的功力。现在她与这二人迎战一处却可以轻松对打,毫无吃力的感觉,这种咸鱼翻身的狂喜之情简直难以形容。
    一时间,她刺向二人的剑慢慢加快,同时裹挟的灵力也变得越来越强。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虽然玩得很痛快,但是她更渴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剑狠狠刺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跳出一只硕大的虎,嗷呜一声,差点咬住沐冉舞的半个胳膊。
    沐冉舞被吓得往后撤了一步,这才看清这个庞然大虎,原来是庚金白虎。只是它现在的体型,竟然比二十年前没有受伤的时候更大,看上去两眼冒着金色的寒光,仿佛要成精升仙了一般。
    沐冉舞被陡然显身的白虎吓得不轻。在二十年前,她就怕这白虎,现在它的模样又陡然大了一圈,实在是让人慌神。结果这么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就这么掉下山崖了,待人掉下去时,她也才恍然回神:就算那白虎的个头大些又如何?依着自己现在的能力,拧下虎头也是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获得的能力,有时总会想不起是自己的,沐冉舞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已经错失了先机。待她扭身重新跃回崖上时,那两人一虎似乎又贴了隐身符,不见踪影了。
    沐冉舞懊恼地咬了咬牙,不过逆天之塔很快就要建成,一旦四塔建成,连接成线,那么逆天改命,指日可待!等到那时,她想要重新回去西山之前。
    记得那时沐清歌想过将年幼体弱的她寄养农家,而沐清歌自己准备卖身入富户做丫鬟来养活她。只是她哭着不肯跟姐姐分开,正巧遇到了西山的师父,这才收了姐妹为徒。
    若能回到那时,她绝对不会哭闹,只让姐姐去做丫鬟,而她则会静等西山的师父路过。
    这一次,她要一个人上山,学习修真,去天脉山接受试练,沿走一遍姐姐走过的路,扬名立万,成就一代大能。
    如能那样,她也会尽心地为姐姐赎身,给姐姐找个还算过得去的男人嫁了,让姐姐过好世俗的生活。到那时,她便可以悲天悯人地看着姐姐服侍相公,生儿育女,一点点的变老,平凡地死去。
    也许那样,她和姐姐才会心平气和地相处,她也不必觉得亏欠了姐姐什么。
    姐姐当初不也曾委婉地劝她,若吃不了修真的苦,可以下山嫁人吗?既然嫁人那么好,那么她这一世便可以成全了姐姐。到时候,她便可以周全修复这无法挽回的姐妹之情,也可以扬眉吐气地接受世人的赞许。
    秉承着这样的心思,沐冉舞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山顶,指挥着人继续修筑那高高的骨塔。
    再说薛冉冉和苏易水此时已经来到了空山的后山。此处是空山派的禁地,据说是当年开山师祖肉身坐化之所,而空山派历代的掌事人和长老的凡尘躯体也都埋葬于此。作为空山派长老们的埋骨之所,此地林深叶茂,溪水潺潺,风光十分秀美。只是薛冉冉和苏易水来到后看见的却是碑倒墓塌,满目疮痍。薛冉冉看得心下恻然,苏易水也皱了皱眉头。两人一路向前走去,地面上到处都是挖开的墓穴。看来山顶的那座黑骨塔没少就地取材。
    只是越往前行墓穴越少,墓中尸骨的地位越是尊贵。
    到了后山中央,只有一座方圆足有数亩的大墓,墓碑上刻着“空山师祖温易安之墓”。冉冉想起温纯慧在来时的路上跟她讲过的师门往事,立刻明白这里埋葬的,正是空山派的开派师祖温易安。
    她当年的修为,并不在大能盾天之下,可是最后,却并没有飞升,而是选择了坐化,然后长眠在了这与天脉山正对的山坡上。
    明明飞升之后,就能伴在痴恋的盾天左右,可她最后却选择了放弃,而是与早已人去山空的天脉山遥遥相望,默默相守……
    冉冉觉得这个温师祖是个很特别的女人。而这座坟墓跟周围凌乱的坟墓差距也十分明显。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开派师祖的墓保持完好,没有被动过。
    薛冉冉咦了一声,和苏易水对视一眼,快步来到墓碑前面。
    薛冉冉再次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奇怪,空山派几乎所有墓地都被挖开了,为何独独留下开派师祖的墓?难道是她的骨骸不够格建塔吗?”
    苏易水也是眉头微微一挑,两人猜了一阵,难道真的是这位师祖功力不够,不太合用;又或者师祖根本没在后山坐化,去了它处,这墓穴并无骨骸?
    就在这时,苏易水突然侧耳倾听片刻,用手指向远处指了指,又竖在唇上示意薛冉冉不要说话。两人同时施展收敛灵力的法决,让周身的灵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放。两人身上一直贴着隐身符,就算仙人当面,若不是事先知道,怕也无法发现两人。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衫,身材颀长,脸上带着面具的身影走了过来。此人移动的速度和缓,几乎不见脚步移动,仿佛是一阵风飘来的的一般。他的手里还拎提着个大篮子,看样子是来扫墓的。待来到了温师祖的坟墓前时,他弯下了腰,将坟包上的青草一根根地拔掉,然后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装着肉包子的碗,还有一捧这个季节并不常见的金丝菊。
    苏易水紧紧盯着来人,浑身的肌肉都微微紧绷。
    薛冉冉此时心里也隐约猜出了此人,应该就是沐冉舞嘴里所说的那个梵天教的教主。
    他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样貌,可是却来给空山派逝去的师祖扫墓。想来,他应该不会是因为占了人家的山头心有愧疚,才来扫墓道歉的,一定是跟空山派有些什么渊源,才会来祭奠故人。
    就在这时,那人一边用衣袖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一边开口道:“二位既然来此,不妨显身说话,我暂时为空山的主人,自然也会对二位行一行待客之道。”
    说完,那人随手将指尖的两个青草抛甩过来。原本柔软的青草击射而来时,直直朝着远处隐匿的二人而来,刚好击落了二人贴在胸口处的隐身符。
    既然露了身形,苏易水和薛冉冉干脆大方来见。
    薛冉冉嗅闻了一下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草药味道,突然伸手抱拳道:“感谢这位前辈几次三番对我的点拨相助。”
    她的鼻子太灵,一下子就闻出了这味道在她在天脉山时,见到的那个假药老仙时就嗅闻过。随后,她见过的花海边的老牧民,还有赤焰山下,给了她那双草鞋的老者身上,也都是这股子味道。所以她笃定,自己跟这个戴面具的人已经见了至少三次了。
    那人似乎并不意外冉冉认出了她,只是淡淡道:“你很聪明,居然能认出我来。”
    薛冉冉说:“你身上的草药味道很特别,叫人不能忘记。”
    那不是单纯的草药味道,而是草药的甘苦味道里杂糅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腐败气息,所以冉冉才会念念不忘。
    那人低沉说道:“我曾在阴界最下层的炼狱游历,身体带了那里的腐败气息,只能用草药味遮掩一下……”
    薛冉冉见他并无杀意,只能再抱拳小声试探道:“敢问这位前辈,您可是梵天教的教主?”
    那人从坟墓前站起身来,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脉山的山影,淡淡道:“我不过是跟一群心有贪欲之人交换了些东西,他们其实来去自由,我也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教主,大家各取所需,利尽而散罢了。”
    一直盯看着这个人的苏易水冷冷开口道:“那么敢问尊下,你驱使着那些人攻占各大门派,又收集大能骨骸建造这些骨塔,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继续用一种苍茫的语调说道:“‘逆天之塔’这个名字,不就是答案了?我想逆天,时光倒流,往事重来。逝者重生。”
    冉冉继续试探道:“你想要重生的……可是眼前坟墓里的人?”
    那人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坟墓道:“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曾经愧对之人,不过她现在应该已经重入轮回,再世为人,我又何必去打扰她的清净?”
    话听到这里,冉冉的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一闪,涌出了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曾想过的念头……
    想到这,她突然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曾认识大能盾天?”
    那人冷笑了一声:“他早已死了,你为何要问他?”
    说完,他竟然不理闯入山中的二人,转身便想离开。可就在这时,冉冉突然开口轻轻哼起了在天脉山上学来的小调。清丽温婉的声音在这一片狼藉的墓地上回荡的时候,竟然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酸楚凄凉。
    那个原本打算转身离开的人,在听到冉冉的歌唱时,突然顿住了脚步,渐渐的,肩膀也微微抖动了起来,猛地转身哑声道:“别唱了!”
    他这一声喊裹待了逼人的真气,直直冲向了正在低声歌唱的冉冉。那股冲击波所经之处,飞沙走石,冲击力甚是惊人!
    一旁的苏易水立刻架起灵盾抵挡这人的来袭,可是巨大的冲击力竟然让苏易水的全身筋骨阵痛,差一点就有灵脉被撕裂开来之感。而他能勉强抵挡住,绝不是因为他的功力深厚,而是那人在震怒之余,很明显手下留情了的缘故。
    “我知你们二人来此的目的,不过相信你们现在应该明白了,以你们的力量,不过是蝼蚁撼树。”
    薛冉冉的手紧紧抓住苏易水的,同时紧盯着那人,笃定地说道:“你……难道就是那个本该坐化了的大能……盾天?”
    那人闻言,淡淡道:“你真的很聪明,不光唱歌像姚儿,这股子聪颖劲儿也像她……”
    盾天的妻子就叫蓉姚,所以他这么说,就是默认了薛冉冉的说辞,承认了他就是盾天。
    当初盾天在与人魔王的大战里,因为舍弃了妻儿,而一战证道成仙。可是在此后的无尽岁月里,他都沉浸在痛失妻儿的痛苦之中。若他是盾天,那么修筑这逆天之塔的意图自然是昭然若揭了――他要让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与人魔王的大战前,做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选择来。
    这么疯狂的想法,居然出自一个仙?
    冉冉若不是亲自验证,真的是打死都不敢相信。
    “你……就是因为当年的一个后悔的选择,而如此大费周章,私开阴界,放出魔物,又迫害名门正道,公然违背天条……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是仙,是庇佑天下世人的神明了吗?”
    听了冉冉的控诉,那人苍凉悲怆的大笑起来,然后伸手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冉冉看清了那人的脸时,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盾天原本的模样应该是十分英俊的,在那人左边还算完整的眉眼间,依稀能辨别出旧日的英俊。可是他的脸右边的皮肤却早已溃烂得翻出了红肉,恍如腐尸一般。怪不得他会熏染草药,若不是药味遮掩,只怕难以遮掩他身上的腐臭之气。
    就在这时,盾天冷冷笑道:“小姑娘,你看我还是仙吗?你跟入魔之人说什么可做可不做,岂不是可笑?”
    冉冉拉着苏易水连连后退了几步。
    盾天曾经飞升为仙,却又由仙遁入了魔道。他已经入魔,却比人魔还要可怕百倍。因为盾天曾经为神,却又由仙道坠入了魔道,这样的情况,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人若入魔,还好降服。曾经的仙人入魔,却是怎么样凶险而可怕的存在?
    就在这时,空山之上停歇的滚雷再次响起,顷刻间雷霆密布,万劫天谴似乎又将来袭。

【第 95 章】雷霆一击

    冉冉凝眉问道:“你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 才终于成仙,为何要堕入魔的境地?难道你不知如此将难逃天谴吗?”
    盾天似乎并不介意漫天滚雷,只挥一挥手,笼罩在空山上的那层护盾更加牢固了。这样的举动似乎也是无声回答了冉冉的提问――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张声势的天谴, 现在的盾天在入魔之后, 获得的是超越了神的无上力量, 做起事情来,自然也肆无忌惮,不会在乎什么对错了。
    他似乎并没有对闯入的两人保持恶意,可是这更让冉冉有些闹不懂了。冥冥之中许多事情似乎都有这位盾天在背后操纵的痕迹,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敢问前辈,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的面前指点着我, 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可不相信他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做些好事,“而且,你派人来抓我们又是何意?”
    盾天瞟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他盯看着苏易水的眼神略微专注了些,眼神里似乎带着浓浓的失望。
    他淡淡道:“早知道这样, 我也不会早早惊动你们, 现在的你们还不行……以后自会明白的。若是你们不肯走,那么也可以留在这里,他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不过希望你们不要妄想推动古塔,他们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
    说完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盾天走得恍如一阵疾风,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冉冉感觉到盾天对她和苏易水的友善其实更可以说是一种轻视, 在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时,你是不会低头去看脚下的一两只蚂蚁在搞什么破坏的。盾天是曾经做过仙的人,立在云端时,曾经珍视的天下众生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也渐渐成了蝼蚁般的存在?
    苏易水让冉冉在空山下等他,他要去灵塔那试一试,可是冉冉却摇头不肯,执意要陪着他一同前往。
    待到了灵塔之下时,所有的梵天教徒果然都不曾阻拦他们,任由他们一路来到了黑色骨塔之下。
    苏易水眯眼看了看那黑色的骨塔,突然运力想要去推,可是还没挨碰到,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出去,重重撞断了三个粗壮的大树。
    这座未建成的古塔已经有了隐隐魔性,压根不容人靠近,就连修筑骨塔之人,也不过是将骨骸远远挥洒向骨塔,而骨塔会自动吸附它们逐渐垒砌成形。
    突然,冉冉又开始抽动她的小鼻子,似乎嗅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苏易水知道这个小吃货的嗅觉异于常人,正想问她闻到了什么味道时,冉冉开口问:“怎么办?”
    苏易水也是神色凝重:“走,先出去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外面。”
    一个曾经的仙,如今却成了魔,这样棘手的事情自然要说给那几个悬在半空的仙听听,到时候就要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法子,或者再搬来些救兵了。
    当天上的天谴滚雷间歇的时候,苏易水又用老法子带着冉冉和白虎出了护盾。只是出来的时候,头顶的天劫似乎比进去时更加猛烈,闪电夹裹着青紫的光不停地在头顶炸裂,而且频率也愈来愈密集。
    他们出来那一刻,原本天雷应该有片刻的暂缓,容得他们闪身而过。可是下一阵闪电又接踵而来。于是二人一虎,只能飞快闪避,指望着快些通行过去。
    可就在二人快要出阵的时候,一道霹雳急闪而过,直直朝着薛冉冉劈了过去。眼看着薛冉冉已经来不及闪避了,苏易水想也未想便急速调转方向,一下子将薛冉冉撞出了雷阵。而那道冒着紫光的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苏易水。
    冉冉被撞出了雷阵之后,转身正看到苏易水被雷击中的情形,不由大叫一声,转身也要入阵。可是她身后的刚刚跃出来的白虎似乎知道那雷阵的霸道,竟然将身子一横,生生拦住了冉冉。
    冉冉一眼瞄到了那白虎眼里的光,登时明白,就在苏易水遭到雷击的那一瞬间,苏易水的元神已经附身到了白虎之上。所以现在拦着不让她再入阵的,正是苏易水本尊。可是苏易水的肉身还在阵里,若是不赶紧将他拉拽出来,那么苏易水的余生都只能当一只老虎了。
    冉冉来不及多想,只是想到了苏易水当初以银针引导惊雷闪电的法子,顺手便在怀里掏出了一物,朝着又将至的闪电狠狠甩去。
    她扔出去的东西,就是在龙岛上获得的那个打不开的匣子。这是沐清歌当初遗留在岛上的,只是一直没有办法打开它。
    那东西是类似精铁的金属制成,果然是导电的利器,上空的闪电,一瞬间都被那盒子吸引,暂且放过了被雷击中的男人。
    而就在这时,白虎飞快跳跃入雷阵,将身体甩在了虎背上转身便跑。那铁匣子被雷击中之后,竟然没有化作浓烟,只是一下被弹了出来,咔嚓一声散开盖子,落在了薛冉冉的脚边。可是冉冉此时无暇去看它,只是伸手将它放回怀里,然后抱着苏易水被雷击中布满伤痕的身体,急切地检查。
    就在这时,药老仙他们也急急赶到。方才他们在远处也看到了苏易水的身体被天劫击中的情形。
    一般的修士若非到了飞升的时刻,万万不敢应承天雷。甚至有那种缺德的师父,用自己的弟子引雷,为自己渡劫增益。苏易水现在身中的可不是一般的天劫,而是万劫天谴,所以这一击命中后,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薛冉冉可不管这些,拼命地往苏易水的嘴里塞丹药丸子,然后运功催化,护住苏易水的心脉。
    药老仙原本走的就是医仙之路,见此情形也连忙伸掌运功,护住了苏易水的心脉。不过他却咦了一声,微微惊讶道:“这身躯还没有被毁,怎么没有元神?”
    冉冉感觉到掌下的身体似乎又慢慢恢复了呼吸,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指了指身边的白虎道:“他的元神在这老虎的身体里。”
    药老仙凝眉没有说话。虽然他救治及时,而这丫头的丹丸药性也甚是霸道,不过依着常理,苏易水的身体应该化为焦炭才对。为何他现在只是简单受了些伤,却并无什么大碍呢?再想到这个凡人,当初竟然能将沐清歌的魂魄引到树上重生,药老仙便更看不透这个依附在虎身上的男人了……
    因为苏易水的身体遭受雷电的重击,所以虎身上的元神需要尽快回到身体之上。只是当元神归附的那一刻,被雷击的钝痛感立刻侵袭而来,本来应该陷入昏迷的男人立刻疼得闷哼出声。
    冉冉眼里含着热泪,心疼地拉拽住他的手,一点点地给他的伤口上抹上缓解疼痛的清凉药膏。
    魏纠在苏易水的身侧转了好几圈,似乎在掂量着此时弄死宿敌苏易水,得手的把握有几成,还有结盟决裂的利弊。
    薛冉冉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就知道魏纠这个大尾巴狼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她立刻抛摔出一记惊雷,搅乱了魏纠的鬼主意。
    她将里面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当说到本该坐化的盾天已经成魔,而且是梵天教背后的主脑时,所有的人都闻之色变,就连那几位仙也面面相觑,漠然离世的脸上终于起了些表情变化。
    魏纠斜眼看着那几位神仙,冷声道:“位列仙班的神却自甘堕落,搅合得三界不宁?难道诸位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药老仙神情凝重,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当初盾天坐化的时候,四值功曹的四座日冕突然消失不见,难道……是被盾天给取走了?”
    四值功曹是掌管时间的神灵,他四个日冕有调拨春夏秋冬的四时交替之能。当初四个日冕不见时,四值功曹着实慌了一段时间手脚,最后用了同样可以掌管时间更替的烛龙之眼才勉强应付过去。
    若真是如此,盾天当初的坐化便是谋划了许久的阴谋,他如今修筑的骨塔也是四座,正好对应了四个日冕,如此一来,果然有逆转时光之能!
    当药老仙这么一提的时候,其他神仙也纷纷动容。其中两个面面相觑之后,立刻转身折返回了天界,向上神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几个只是小小的下神,遇到这等大事是做不了主的。
    而药老仙,还有之前动手教训魏纠的那个白发老仙则留下来继续监视空山的情形。
    据药老仙所说,其他的山头也是天雷滚滚,这个盾天仿佛自带分解本尊之能,同时出现在四个山头上都有护盾,抵挡万劫天谴。
    苏易水这时似乎缓和了很多,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后,突然慢慢起身开口问道:“除了万劫天谴,有没有其它什么能分解骨塔的方法?”
    药老仙叹了一口气:“这样逆天之塔,我也未曾见过,如何能知破解的法子?如今也只能等上神回话,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来。”
    如今也只能如此,所以他们便在空山之下耐心等待。
    药老仙的仙格还算不错,在等待的闲暇清除空山四周的黑雨之泥,还为那些受伤的百姓救治了伤口,伸手拂过便药到病除,自然引得百姓们连连磕头,要为他以后盖庙修筑真身。不过真正的神仙似乎并不贪慕人间香火,而是挥挥手便消除了那些百姓的记忆,让他们转身回家去了。
    据药老仙所说,成为了神之后,若是人世间有太多惦念他之人,其实对于神仙的修为来说是一种损耗。毕竟太多俗人相求的执念太盛,便要有所回应,若是所求太多,便要终日忙个不停。大多数人升仙,除了追求永生之外,更多的是内心的一份宁静,若是把神仙当成了县老爷,整日忙碌着升斗小民的鸡毛蒜皮,岂不是自添烦恼?所以许多人飞升之后,甚至舍弃了姓名,追求毫无执念的至纯之境。
    薛冉冉在一旁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显然这些真正的神仙,与她想象中救苦救难的神仙想去甚远,有些挨不上。再想想那些总是烧香拜佛麻烦神仙的人,也许神仙正咬牙切齿地接着香火,坐在洞府里骂娘呢!
    苏易水的身上在涂抹了药膏之后,虽然缓了疼痛,但是伤口愈合的速度却很慢。修真之人惯常的迅速恢复的法子在万劫天谴的惊雷下似乎并不管用。
    太阳还没落山时,又下了一场大雨。薛冉冉怕雨浇到了苏易水的伤口,所以选择了一处山坡的矮树,用自己的灵力架起了灵盾阻断大雨,然后将正昏睡修养身体的苏易水移到树下。之后,薛冉冉默默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对面空山阴云下的骨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易水终于清醒,慢慢睁开眼睛,伴着滂沱的雨声,看着身侧默默静坐的姑娘,他坐了起来,顺手将搭在自己的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低声道:“在想什么?”
    冉冉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伸手搂住了他的胳膊,低低说道:“我在想,盾天若是真的逆转了时光,改变了世事,你我是不是也许就不会再相见?”
    这等逆转天命的事情,若是发生改变的话,只怕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引发连环的反应,到时候世事巨变,她和他也不过是巨变下的两粒微尘,也许就此错过,成为永远不会相见的陌生人……想到这些,冉冉的心里难免些惆怅。
    苏易水似乎并不喜欢她的假设,只是轻轻捏住了她的手,然后低声道:“放心,他不会得逞的……”
    听着苏易水坚定的语气,薛冉冉难得的彷徨顿时烟消云散。她提振起精神道:“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他都不知道我当年收下你们这些徒弟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谁也别想让我重来一次!”
    这话听得苏易水眉头一皱,再次想起这个小妖女当初使出种种诡计收他为徒时的顽劣样子。他忍不住沉声问:“就是舍不得徒弟?”
    薛冉冉歪头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当然,少一两个徒弟也行,也许你……没遇到我会更好……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苏易水扯进了怀里:“劣根难改!撩拨了我,却又说这种混账话。你倒是说说,哪个徒弟是你逆流时光想要舍弃的?”
    冉冉看着他冷峻的脸,忍不住低声笑,哄孩子似的道:“好了,其他的都不要,也得收了我的水儿小徒弟……哎呀……唔……”
    苏易水显然不想再听浪荡师父的胡说八道,干脆用嘴封住了她剩下的话……同时他在亲吻的间歇呢喃着道:“再敢说这样的话,莫怪我再罚你抄写门规……”
    薛冉冉原本闭眼接受着他火热的吻,听了这话时,她突然渐渐睁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易水,慢慢道:“你……想起来了?”
    这抄写一类事情,是没有失忆前的苏易水最爱做的事情。她当初被他罚得手腕子差一点就肿了……
    当她抬头细看眼前的男人时,苏易水的表情五官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眉宇间的阴郁和愤世嫉俗消失不见,而是多了几分岁月磨砺出来的沉稳……
    在被雷劈之后,她……她的师父终于回来了!苏易水伸手揽住了冉冉,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只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方才受了那一道天雷时候,洗魂符的效力尽数瓦解,关于沐清歌和冉冉的回忆如奔流的江水快速涌入脑中。没有人知道苏易水那一刻的感受,只有心悬的后怕。后怕自己差一点杀了冉冉,后怕冉冉因此疏远他,后怕苦守了二十年,换来的是一场造化弄人……
    还好,冉冉并没有放弃他,不然的话,他现在一定会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掐死那个失忆后,刚愎自用的自己……
    此时大雨正浓,朝夕相处,却又仿佛分别了很久的人在灵盾的遮掩下,有许多话要说……
    魏纠斜躺在一块大石上,正好可以隔着酣畅淋漓的大雨远远看见远处山坡树荫下,半遮半掩的那一对。
    虽然雨花在灵盾上四处飞溅,既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他们说的话。可是魏纠又不是什么黄口小儿,自然能想象出一男一女独处时能做的事情。
    那些臆想中,腻腻歪歪的西山花样子显然又恶心到了魏尊上。
    他忍不住对西山的其他弟子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被雷劈了的宗主还有心思花前月下,指望着这种人改变现在的劣势?我看,我们还是坐等死局算了。”
    高仓和白柏山都不爱搭理这个魔头,可是想到一旦盾天成事,天下所有的世事打乱,也是各自担心忧愁。尤其是高仓,他可以一点也不想世事重来。无论是自己的师父,还是师弟师妹,他一个都不想错过,更不想错过心爱的丘喜儿。现在远处的高塔似乎已经快要修建好的样子,谁也不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可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盘腿养神的药老仙和那个白发仙人突然眼睛一睁,面色凝重,嘴唇也在微微颤动。
    魏纠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跟什么人传音入密,只不过身为仙人,传音入密的技艺更加出神入化,就算相距千里也能互相传感。
    那白发仙人还好,药老仙的样子似乎是在跟什么人发生了争吵。只不过最后,他似乎被人说服了的样子,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后,对刚刚走过来的苏易水和薛冉冉道:“我要走了,你们也要赶快离开……,调动所有的灵力,走得越远越好!”
    苏易水看着药老仙凝重的神色,眯眼说道:“还请仙人将话讲清楚,天界上仙对于逆天之塔做出了什么样的处置决定?”
    药老仙看着苏易水,原本并不想泄露天机,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逆天之塔绝对不能建成,不然三界大乱,既然万劫天谴不能将塔损毁,那么唯有催动地脉,将四山夷为平地……”
    魏纠听到着,在一旁怒目而视:“你们疯了!这般行事简直比我还像魔道!一旦催动地脉,地表方圆将全都被掀动震翻!到时候莫说四山,就是四山周围千里的庄园田户尽数要被摧毁殆尽!到时候满目疮痍,生灵涂炭……我看你们这些仙,也不比盾天的行事高明到哪里去!”
    面对魏纠的指责,药老仙也是喟然长叹了一声:“你说得不错,但凡再有一条出路,天界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如今那塔就要建成,一旦盾天行事成功,三界的大乱造成的损失,要比掀翻四山的损失严重得多。两者相害取其轻,也唯有如此做出牺牲,才可制止盾天的疯狂。”
    药老仙还有没说出口的一层,那就是他身为下仙也是人微言轻,上仙们方才通知他,也不过是让他赶快撤离,并非同他商量,只他一人,也难以扭转众仙们的决定。
    “我能帮助你们的,也仅止于此了。明日午时,阴阳交错,也是灵塔将要建成时,到时候,四方地脉震动,整个地面都会被掀翻颠覆……你们自己寻找安全的地方避难去吧……”
    说着,药老仙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你当初一心成仙,就是要做上仙们的走狗,传话的声筒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满心救人的修士如今怎么会沦落成这副逆来顺受的德行?”
    药老仙身体猛地一震,慢慢转头看向了身后不知何时立在那的清冷女子。
    她金发龙角,模样透着一股子英气,只可惜脸上的一道疤痕太过夺目,反而让人忽略了她那双灵动的凤眼……
    “凤眸!”药老仙认出了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升仙前的恋人――龙岛的镇神金龙时,立刻失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