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李代桃僵
都说那皇宫的地基排布有大玄机, 异人大能入宫时,灵力皆不可用。心思歹毒的沐清歌也在宫里,若是万一她挑唆了皇帝苏域对师父不利……
冉冉真是越想越担心。就在这时,小朱雀又跳到了她的脑袋上蹦来蹦去, 讨要花生吃。
冉冉看着这小朱雀, 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她先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于是她伸手抓了一张符,缠在了朱雀的脚上,然后摸了摸它的头道:“乖,你去皇城最大的那个院子看一看,若是我的师父有危险了, 你要赶紧回来通知我,切记,万万不可太靠近那些拿着刀剑武器的士兵,我怕你的本事入了皇城也施展不开,若是被人抓进了笼子里, 可就糟糕了。”
一番殷殷嘱托之后,冉冉这才放了小鸟飞去。而她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盘腿坐下, 与朱雀通感, 借着鸟儿的眼睛,看清宫里的情形。
小朱雀拍动翅膀很快越过高屋华脊,冉冉借助鸟眼看到了正被宫人引领着,朝着宫门里走去的苏易水。
那小朱雀也真是个活泼的,时不时在空中盘旋, 到处乱窜,一会又飞到了宫宇的西侧。
冉冉可以听到, 西侧的宫殿里似乎传来发疯一般的唾骂声。
当小朱雀停在窗前的树枝上蹦蹦跳跳的时候,冉冉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砸着东西唾骂:“什么狗屁的灵丹妙药?为何我脸上的伤疤一直不好?”
冉冉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因为那女人正是沐清歌!过了这么久,她脸上的伤痕依旧没有大好,虽然勉强结痂,可是颜色深红,破坏了原本姣好的脸蛋,俨然就是如温红扇一般……
冉冉想到了魏纠的手爪曾经给黑蛟开膛破肚,自然沾染了黑蛟之血,不知是不是灵兽鲜血的缘故,让沐清歌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可是她给了秦玄酒药膏以后,明明问过师父,师父说那药膏是可以中和黑蛟的毒性,让伤口痊愈的啊?
冉冉努力回想自己炼制的药膏,明明很管用的,甚至她和大师兄身上被嗜仙虫咬了那么多的口子,涂抹了之后,半点疤痕印记都没有留下。怎么到了沐清歌那里却不管用了呢?
冉冉不知沐清歌将秦玄酒送来的药膏都扔掉了,一时还纳闷自己的配药有什么问题呢。虽然她十分讨厌沐清歌,但是给秦玄酒的药却都是真材实料的。若是沐清歌用了,脸上的伤口最起码不会溃烂成这样……
就在这时,屋内有宫女小心翼翼说道:“战娘娘,茴香泉那边已经给您清了明日的场子,都说那茴香泉愈合伤疤有奇效,您多去温泡,一定对伤口有好处。”
沐清歌冷冷说道:“我且去试试,若是无效,仔细了你一身的皮!”
看着窗子里,沐清歌披头散发怒斥着宫女的样子,再想着这个女人却是师父可能喜欢的,冉冉的心里真是有些难受,一眼都不想看了。
就在这时,小朱雀再次扑棱着翅膀,追撵苏易水而去,最后在书房外的树枝上停驻了下来,探头往里看去。
就如苏易水所预料的那样,皇帝苏域果真在书房接见了他甚看重的异人豹鸣。
只不过苏易水入了书房时,便有侍卫前来搜身,同时示意他要在书房的外室等候,不可入内室。
就在这时隔着重重珠帘,温雅的男声缓缓传来:“外室候着的,可是豹鸣先生?”
苏易水垂眸抱拳道:“正是。”
见他并不叩首,一旁的太监尖细着嗓子说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行大礼?”
苏易水依旧稳稳站立着,并没有跪下的意思,一旁的太监还要发难,内室的男人却无所谓道:“修真之人,原本就看淡富贵,在先生的眼里,众生皆是平等,朕与旁人并无不同,也无谓那些凡尘礼节了……先生肯来,看来是同意朕先前的提议了。”
苏易水垂眼道:“如今我见了陛下,陛下当面说一下提议,免得以前书信传达,有误会不周的地方。”
珠帘背后的人笑了一下:“先生怕什么误会了?你不是在信里很明确地表达,你爱慕着沐清歌多年,渴望同她一亲芳泽吗?只要你交出七邪化形咒,也许朕会安排你们相见,至于能不能春风一许,就要看先生的本事了。”
在外人眼里,皇帝苏域甚是看重曾经的恩人沐清歌。可是此时珠帘背后的男人,谈论起沐清歌来,仿佛是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一般,轻飘飘的便可以打赏出去了。
苏易水也没想到,自己假扮的豹鸣居然还是一直垂涎沐清歌美色的色胚,一时间眉头微微紧缩起来。
虽然沐冉舞是个假货,但是到底顶了沐清歌的名头,她可曾想过,她亲切称呼的“小域”却是如此卑鄙的男人?
他冷冷说道:“沐清歌一向自傲不逊,只怕陛下的吩咐,她不会遵从吧?”
内室的男人冷冷道:“你不必担忧,只说可不可以就是了。”
苏易水原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跟苏域见面,只是从入京城时,他便察觉到了种种的不对劲,此时见了苏域时,倒是印证了心中的种种猜测。
别的倒也罢了,可是现在那个高居在上的男人,如同谈论红巷粉头一般,将沐清歌赏赐给了这么个粗鄙的男人,苏易水只觉得怒火难抑,语调愈加清冷道:“陛下可真是大方,就是不知沐清歌当年帮助你上位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帮的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说完这话后,苏易水突然身形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内室,一把擒住了珠帘后那个男人的脖子。
这皇宫的八卦地基的确能克制灵气异能。可是苏易水七岁时便开始习武,十四岁时拜大侠燕飞为师,本身的武功了得。所以在四周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弹跳飞身,擒住了苏域。
擒贼擒王,只要拿捏苏域在手,其他的就都好办了。
可是当苏易水定睛看向在自己手里瑟瑟发抖的苏域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这个豹鸣是假的,可没想到这个稳坐珠帘后的皇帝……也是假的。这个小子虽然眉眼像极了苏域,可是苏易水还是一眼认出,他只不过是个七八分像的替身。
而此刻,书房四周的门窗突然齐刷刷紧闭上了,同时屋子的四角浓烟顿起,而屋外一顶龙辇轻纱里传来了一阵轻笑声:“朕好歹也是你的小皇叔,你如此忤逆,一言不合便动手可真随了你父亲啊……”
苏易水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你是何时发现我的破绽的?”
龙辇里的人笑着道:“你见过的老冯,便是天眼仙师冯十三。那障眼法变出的豹爪子,可瞒不住他的眼睛。”
苏易水冷冷道:“所以你一早就识破了我,却引着我来此?”
“经年不见,甚是想念,你我也该坐下叙叙旧了,不过你野性难改,不介意朕给你去去火吧?”
说话间,那书房的金符顿起一缕缕青烟,仿佛有自己意识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书房的缝隙里钻……
就在这一刻,苏易水突然从屋顶破檐而出,沿着屋顶使用轻功奔驰跳跃,看他跑的方向,正朝着宫里的一座高楼而去。
此时此刻,停在御书房外树枝上的朱雀小鸟,眨巴着黑豆样的眼睛,将御书房的这一变故如实呈现给了冉冉。
小朱雀还想继续看,可是那个阴阳眼的冯十三,无意中扫过朱雀时,复又迅速转过头,眼里爆出惊喜的金光。他突然扑到树下,跃起准备抓朱雀。而朱雀却早早飞起,躲避开听冯十三吩咐射来的许多乱箭,快速飞出了皇宫。
就在发现御书房被封的时候,冉冉就急得跳起来了。这些人动作迅速娴熟,很明显是已经排布好的圈套。
那个阴阳眼的老者果然有些能耐,不光早早识破了师父,居然还能识破小朱雀的伪装。
师父孤身一人身陷皇宫险境,此时的他又是灵力全无,岂不是任人窄割?
当她将宫内的情况讲给大师叔和二师叔听时,两个人也急得不行。
羽臣立刻瞪眼说道:“就算闯入皇宫,我也要将主人救出来!”
羽童比她哥哥冷静一些,只沉声道:“主人之前吩咐过我,若是他明早卯时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就得带你们几个小的离开京城。将你们送出去后,我会跟哥哥一起入皇宫救主人。”
高仓嗡声说道:“我不走,也要留下来跟你们一起救师父!”
一时间,大家都是义薄云天,可是冉冉知道现在光是满腔热血压根解决不了问题。这里并非普通的世俗皇宫,而是专门针对修真者的龙潭虎穴。异人馆里养的那一群散仙恐怕都只是冰山一角,苏域不知养了多少爪牙异人。若是连师父都落入了险境里,那么他们这群毫无准备的虾米一旦入宫就只能飞蛾扑火,被人一锅端,全断了师父获救的希望了。
只是她压根都没见过苏域,更不了解他这个人,如何去救师父?
羽童在某些方面,跟秦玄酒一样,也是死脑筋,既然师父让她清晨送冉冉他们出去,便不能打一丝一毫的折扣。
只不过昨日他们回来的时候,似乎也被人盯上了,此时整个院外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眼看着西山灭门在即。
不过羽童并未太过惊慌,她带着大家来到宅子一处废弃许久的小院落里,推开了屋内的一个柜子,后面赫然出现了地道暗口。
当沿着地道下去的时候,冉冉发现此处竟然还有供人休憩的密室。看着摆放的落满了灰尘的器物,也许很多年前有人在这里躲避风头。只是冉冉用火把照过去时,发现墙壁上有许多利爪划过的痕迹,一片片的,触目惊心,仿佛这里曾经关着的……是一头困兽一般。
顺着这不知什么时候挖凿的暗道,走了好一阵子功夫,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京城之外。
“这是主人二十年前挖凿的避险暗道,没想到今日却用上了……你们先折返回西山吧,主人不准你们在路上耽搁。”
羽童交待完了,便折返而去。
就在他们出京城不久,那城门也终于开了,那个阴阳眼老冯正领着人挨个盘查,似乎在寻找着苏易水的同党。
冉冉觉得师父心思缜密,连她们如何出城都安排周到,可怎么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就如此糊涂,冒冒失失地入了皇宫陷阱?
但是想想老虎瞌睡还有打盹的时候,万一师父一时糊涂,落入了那皇帝的圈套里也说不定。
想到她在京城里时感受到的种种异样,眼前的这座城充满了说不出的危险和诡异。虽然师父交待清楚,但是她绝不会丢下师父一人,独自逃跑离开的!
高仓和丘喜儿也不愿意,不过丘喜儿想到城里的风声鹤唳,便想着说:“现在城里到处在抓捕人,我们回去是自投罗网……不知能不能找到师父的朋友,看看有谁能帮助我们救出师父?”
说完这话,他们互相望了望,除了茶茗山的曾易,师父几乎从无朋友,哪里能寻到人来帮他?
冉冉其实一早就有主意了。她沉稳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我们中有人再次潜入皇宫,查明师父的下落才可做进一步的打算。”
高仓皱眉道:“那皇宫固若金汤,就连小朱雀飞进去都差一点被捉,现在师父被皇帝算计进去,只怕想再闯入,也是难如登天了!”
冉冉在地道里走来这一路其实已经想好了法子:“招数不怕用老,我们将师父的李代桃僵,再用一次就好了。”
丘喜儿眨巴了下眼睛:“你难道还要扮成豹鸣的女弟子?”
冉冉摇了摇头:“我要扮成沐清歌!”
皇帝的行踪并不好查探,可是客居在西宫的沐清歌,倒是规律很稳定。昨日朱雀偷窥时,冉冉无意中听见了沐清歌要去城外泡温泉的事情。
现在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去找沐清歌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沐清歌她脸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凝住,但是眼看着要落下一道红痕,心里自然着急。
据说京城南边的茴香泉有凝脂生肌的效用。冉冉借助朱雀知道了沐清歌的行程,在茴香泉守株待兔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最不济,若是能逮到沐清歌也可以用她谈条件,看看能不能用她来跟皇帝交换了苏易水。
想到这,冉冉带着师兄师姐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城南的茴香泉。
高仓和丘喜儿现在都听小师妹的,小师妹让他们捅马蜂窝,他们都不带犹豫的。冉冉的脑瓜子不同于常人,他们无脑跟着照做就是了。
苏域重视人才,对于战娘娘也是给足该有的排面。香车为驾,长长的车队开道,甚至还为她配了三个异人来保驾护航。
但这处京城贵人沐浴的地方,并非皇宫,无论怎么戒防,也都会有暗洞死角。
羽童原本是想要使用轻身术飞身过墙的,可是冉冉却说不可。
苏域手下的异人甚多,陪护的三个异人里说不定也有如冯十三那样的火眼金睛之辈。他们潜入这里,能不动用灵力最好不要用。
眼看着汤馆每日要运进成车的柴草,冉冉仗着身形小,转入柴草堆里混了进去。而高仓和丘喜儿则在外面把风。
这汤馆的外馆容易混入,可沐清歌所在的内馆西侧就不好靠近了。
冉冉发现这汤馆里来回走动递送巾帕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于是她晃动身形,轻飘飘入了下人房换上了侍女服之后,便端着巾布默默潜入了浴室蒸房的内侧。
她如今的轻身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阶段。就算不提灵气,也步履轻盈,只借助巧妙走位,如一片羽毛一般灵巧飘忽不定,避开了守卫,潜入了沐清歌正在浸泡的露天浴池里。
沐仙师似乎不喜人打扰,正在闭目养神,可是当冉冉进来的一瞬间,她立刻有所察觉。挥手调动放置在一旁的宝剑,让宝剑御风而行,直直朝着冉冉袭来。
若是以前,冉冉绝对躲避不来这剑,当时就会被它刺穿。可是现在的冉冉看向那疾驰而来的剑时,仿佛在看缓行而来的鹅毛,来不及想,便伸手用两根长指将剑身给夹住了。
当她稳稳接住了剑身时,自己都愣了一下:沐仙师怎么比在天脉山上时,还要弱一些呢?
当薛冉冉弹开宝剑,用自己的小匕首抵上沐仙师的喉咙时,沐仙师圆瞪的大眼睛里也满是不可思议。
虽然沐冉冉通过了洗髓池,但是也不可能超越她这么多啊!
“你是怎么潜进来的!”
冉冉小声道:“仙师好,我这刀刃上噙着毒,若是您动作大些,不小心割破了皮,只怕您脸上的伤又要增添几道了。”
沐冉舞瞪着冉冉,强自微笑道:“你想做什么?”
冉冉取了金符拍在了沐冉舞的额头上,让她不能轻易动弹,径自切入主题问:“皇帝老儿将我师父关在了何处?”
沐冉舞听得一愣:“你在说什么?苏易水被皇上抓起来了?”
显然,她之前并不知道这事儿,愣神之后,便是释然一笑:“我的天,苏易水居然会如此犯蠢,往苏域的刀口上撞?”
冉冉眨巴眼睛看着她,小声道:“笑得太大,那脸也会撞刀口……”
沐冉舞总算不笑了,挑眉说道:“抓你师父的是苏域,你拿刀要挟我作甚。当初在天脉山上时,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解魏纠给我下的怨水,我必须要得到洗髓池的助力,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还要体谅担待些啊!”
冉冉可不是听她说这些虚伪之言的,她轻声道:“我此来,是想请仙师助我救出师父。”
沐冉舞嗤笑了一声,言不由衷道:“好啊,我答应你,你先给我解开再说。”
不过冉冉却掏出了另一副真言咒符,将它再次贴到沐仙师的脸上:“实在对不住,你惯会说谎,我贴了这个再问你,也安心些。”
说完,她便问:“你真的不知我师父被抓的事情?”
沐冉舞铁青着脸,却老实说:“真的不知,只听到昨日皇宫似乎进了什么刺客,闹腾了一阵子而已……”
冉冉又问:“你可知那被抓的刺客被关押在何处?”
沐冉舞虽然不想说,但是碍着真言符在身,又一五一十道:“若昨夜真的抓了苏易水,我想苏域依然会将他押解在皇宫之中,毕竟只有皇宫特殊的风水才会镇住他的灵力。”
冉冉又问:“你会帮我救师父吗?”
沐冉舞脸颊上的疤痕都在微微的跳:“我才不会救,他心里压根没有我,只一心想着你!我巴不得他跟你一起死掉算了!”
哎呀,这样的回答可大大超出了薛冉冉的预期,她有些傻眼:沐仙师怎么知道她跟师父有了苟且之事呢?而且沐仙师的口吻满是醋意。难道沐仙师当初就是误会师父与女徒弟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醋意大发,设下毒虫谋害她吗?要真是这般,她岂不是成了师父恋情的绊脚石?眼看二十年的绝恋,因为她这个小徒弟搅局而变得彻底绝望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薛冉冉原也没有指望能说动沐冉舞救师父,她抱歉地摇了摇头,又问:“你跟皇帝经常见面吗?”
沐冉舞已经恼了,这样句句说实话的简直像剥掉了她的保护壳,可是嘴巴又不受控,只咬牙切齿道:“苏域那个混蛋,也不过是利用我,怎么会天天见我呢……该死!”
别人都以为皇帝高看沐清歌,所以对待战娘娘如再生的父母。沐冉舞也乐得别人这么看,满是虚荣心被满足的骄傲。可是现在沐冉舞却要亲自揭露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尤其是当着薛冉冉的面,这种丢光了脸的羞耻感,简直都要从脸皮上没有愈合的疤痕里喷涌而出了。
【第 52 章】话未说完
谁知冉冉却点头, 还很欣慰道:“原来仙师您也知道苏域不是好人,你一定纳闷我怎么比你强上这么多吧?其实,我觉得是您在那个邪门皇宫里呆得太久,灵力大打折扣的缘故!身为女子, 还是要小心些……不如我替你解脱了, 免得你再入那龙潭虎穴。”
说着她无视沐清歌圆瞪的眼睛, 彻底封住了她的嘴,然后贴好昏睡符以后,将她捆好塞入了一旁的柜子里。
沐冉舞被贴了金符,一时半刻也醒不来,这柜子是空的,摆在这里作摆设, 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人翻动。一会等宫里的人马撤了,高仓和丘喜儿会过来处置她,免得她醒来回宫穿帮。
冉冉的身形跟沐仙师相仿。因为沐仙师脸上挂伤的缘故,进出都是头上戴着帷帽的。所以冉冉也省了易容的麻烦,戴好帷帽就可以遮住自己的脸。
等她穿上了沐仙师的衣服后, 再试着清了清嗓子,降低音量学着沐仙师说话, 她天生也是个鹦鹉嗓子, 学人唱歌学得像,学人说话也惟妙惟肖,居然一路蒙混着复又回到车里,一路回了皇宫。
虽然她模仿声音甚像,但也只是简单的说出“出发”“出去”一类简单的命令, 剩余时间里只闷声不说话,就这么异常顺利地回了西边的宫殿。毕竟战娘娘喜欢坐华车高盖, 每日进出几次也是有的,侍卫和腰牌俱在,便可顺利入宫,守宫门的卫兵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战娘娘意志消沉,不怎么愿意说话,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也并不奇怪。这几日,沐冉舞因为脸蛋破相的缘故,脾气反复无常。她突然不说话,下面的侍者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也没有人犯贱冲上去献殷勤。
当冉冉回到了西宫,挥手遣退了随从之后,先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屋子里华贵得很,贵重的珠宝堆在桌子上,屏风上还挂着几件华美的服饰。
冉冉知道沐仙师爱好奢靡之物,如今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果然不假。那个苏域虽然在利用沐仙师,但出手也真是大方。像这样的女人,师父光靠看病的诊费养起来……应该会有些吃力。
冉冉分神想了一下,然后便坐在床榻上,试着调动自己的真气。
果然如师父所言,自己丹田盈满的真气在入宫的那一刻,便消散得不见踪影,怎么都聚拢不起来。
当然,盘坐调息的时候,还是可以运转经脉,安身健体的。
冉冉觉得沐仙师为了躲避三大门派,可真豁出去了。在这样的气场里待久了,再高的修为也会折损很大。
按理说,仙师有不逊于师父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可是不知为何这位沐仙师却总是习惯着依赖别人,拿着别人当刀子用,或者是自己被人当刀子使……这难道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冉冉完全想象不出,以前那个恣意饮酒,纵情天地的女子,如今为何过得这般畏手畏脚。
想到这,她更加好奇苏域这个人,他到底有多么深沉的心机,能把两世的沐清歌骗得团团转,一直为他所用?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师父所在的位置。想到沐清歌说师父应该还在宫里,冉冉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算找不到师父,她也能找到师父脖子上的灵泉。
想到这,她掏出了曾易师叔做的那个小罗盘,这个跟秦玄酒当初拿的罗盘一样,可以在靠近魔物的时候捕捉到微弱的波流涌动。
冉冉不打算入夜再行动。大齐的皇宫太大,她不能动用真气,在夜里行动反而惹人注意。于是趁着今日难得的晴天,她戴好了帷帽,落落大方地领着几个宫女走到御花园里散步去了。
那些三三两两的妃嫔们看到了战娘娘的身影,都是远远打量,眉眼中带着淡淡不屑。毕竟沐清歌这么一个妃不妃,嫔不嫔的女人,却占据了宫里最好的一切,分享着陛下的荣宠,的确让人妒恨。
冉冉将脸藏在帷帽里,看似随意地走动,实际却一直在查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罗盘。
师父的身上有灵泉,小罗盘应该能感知到些许魔物之气。她反复走了几次,发现每次朝着宫门东北方向时,那罗盘都回颤动几下,似有所动。
她看了看东北方向,那里有一座高高的楼阁,据说是先帝供奉开国功臣的所在,建在问潭的正中央。
问潭在二十年前经过扩建,已经是一片区域不小的湖水了。不过当她准备朝问潭――也就是现在的问湖走去时,却被人拦住,并告知她,那里是皇宫的禁区,不许人靠近的。
冉冉只作好奇心盛,又问这里为何是禁地。那守军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赔着笑脸道:“您也清楚,前天来了刺客,他一路逃窜到了问湖,最后一不小心,脚滑掉了下去,这尸首还没打捞上来呢,这么晦气的地方,您还是莫要靠近了。”
冉冉知道自己现在无法靠近。可是听了守军的话,却觉得心里一紧。她只能先离开,同时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师父暂时在皇宫失了灵力,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窝囊地被淹死。这里面一定有糊弄人的话,她须得赶快查明这湖里的异状……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一个气哼哼的女声在冉冉的身后响起:“你怎么还留在这里,难道是被富贵冲昏了头吗?”
冉冉竟然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警惕地回身一看,原来是个气质明艳,一身红衣,浓眉大眼的妃子怒目立在了她的身后,然后毫不客气地抓着她的手腕,闪到一旁的亭子里。
“你们都下去,我要跟战娘娘说一会话。”那位红衣英眉的妃子吩咐着下人们道。
鉴于沐仙师欠揍的性格,冉冉不确定沐清歌有没有得罪这位娘娘,于是只默默不说话,让这位娘娘自己先说个够。
这位红衣娘娘见她不说话,似乎急切得有些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是怎么了?为何非要在皇宫里长住?若是没有安身之处,我父亲在西北安城有别院,你去那里安心休养,至于怨水之毒,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缓解的草药。你若再停留在这里,只怕被人卖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红衣女子一副恨不得将她立刻扔甩出宫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并非嫉妒,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听这位红衣娘娘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是沐清歌二十年前的旧识,并且不太赞成沐清歌呆在苏域的身边。看样子,她对那位皇帝的城府算计也有很深的了解,似乎很怕沐仙师吃亏的样子。
看“沐清歌”只呆愣愣站在那不搭言,红衣女子有些急了:“先前我看你出宫,还以为劝动你了,可你怎么在天脉山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薛冉冉试探着低声道:“……苏易水被抓,你可知道?”
那位红衣娘娘一愣,然后冷声笑开:“这不是很好?你已经是死了一遭之人,万万莫要再鬼迷心窍。像苏易水那等邪魔之人,你管他作甚?难不成他真的会随了你的心愿,变成好的?他那是根上烂了,没有救的。就让他跟皇上狗咬狗去,你远远离开这一切,才是正经。”
冉冉没想到这位红衣的宫妃对自己师父人品的评价如此之低。就算她是苏域的小老婆,也不能如此诋毁她的师父啊!而且这个“狗咬狗”……似乎她对皇上的观感也不甚好。
就在这时,有太监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那红衣女子道:“静妃娘娘,您怎么跑到这来,您的父亲周大人刚刚面圣,顺便准备来跟娘娘请安,正在您的宫门外候着呢。”
这个红衣女子,也就是静妃娘娘听了,冷冷瞪了那太监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去了。不过她的步态可不像其他的宫嫔那般脚踏莲花碎步,而是大步流星,走得利落潇洒,看起来像是有习武的底子。
就在冉冉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便看见沐仙师的爱徒――那个林丞相的儿子林烨庭正在太监的引领下,前来找寻恩师沐清歌。
林烨庭方才应该也看到了静妃娘娘凑过去跟沐清歌说话的情形,在向恩师拘礼问安后,便熟稔地向恩师说道:“静妃娘娘的父亲虽然高居兵部尚书,可父女俩都是一对榆木脑袋,听说最近周道大人被陛下多次申斥,看来是失了圣心……她还未入宫的时候,好像跟师父您的关系甚好,所以徒儿斗胆说一说,师父您还是要避一避嫌,免得被他们父女拖累了……”
冉冉一听,立刻听明白了,这个静妃娘娘的父亲周道,正是望乡关秦玄酒将军的老上司。
当时有人借着望乡关兵卒投河的事情参奏秦玄酒时,是这位周道大人一力保举了秦将军。不过周道跟奸臣林丞相一向是死对头,现在林烨庭这小子见缝插针来进谗言,显然是替他老子使劲儿。
薛冉冉对于林氏父子有种天然的反感,虽然不曾共事,但嗅闻其腐臭之气甚久。而且林烨庭这小子若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么她就没法行事了。
于是冉冉勒紧嗓子,模仿沐仙师的声音,冷冷说了师父的一字真言:“滚!”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林烨庭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恩师这两日脾气暴躁,但万万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如此毫不客气地申斥自己,一时也呆愣在那里了。
不过后来他想到,那个静妃娘娘周飞花曾经算是沐清歌的挚友,顿时明白,自己方才的话语太不周全,可能惹得师父不快了。
虽然惹得师父不高兴。可是林烨庭也并没有太惶恐。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陛下供奉她虽然隆重,可恩宠撤回去那日,也会让人措手不及。他虽然叫了那女人为师父,却是父亲授意,留在她身边监视耳目的,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一个堂堂丞相之子,是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毛头小子?
林公子忍不住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再说冉冉回到了西宫之后,屏退了左右,准备换一身利落的衣服,静等黑夜的来临。
闲来无事,她便盘腿调息,希望自己能静心,以便在宫殿远近的嘈杂声里,辨析到师父的声音。可是无论她如何静心细听,都没有师父丝毫的声响。不过其他不相干的声音,她倒是多少听到了些。
只听她那位“爱徒”林烨庭似乎正离西宫不远处跟人低语着:“周道那老家伙不识抬举,不肯主动挪挪位置,少不得要给他些教训……听说皇上最近又是接连几夜翻静妃的牌子,静妃娘娘这是盛宠不断啊……如此一来,周道还能凭借女儿翻身啊!”
另一个太监一般尖细的声音道:“丞相大人若是担忧这个,也很好办,最近静妃娘娘的表哥也入了禁军,听说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公子若是有心,今晚禁军在休憩的厢房里有酒局,倒是机会……”
接下来便是两个人咬着耳朵,冉冉使劲倾听,也不过是些嘀嘀咕咕的,听得不甚仔细。
现在她一心想的是救师父,至于宫内勾心斗角的事情,全不在她的考量之内,是以听过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夜色终于来临,她默默算着西宫守备换防的时间,终于趁着深夜换防的时候,从窗子里一个轻跳便跃上了房檐儿,沿着高高低低的屋顶,朝着东北高塔的方向快速前进。
感谢师父平日的严厉,她就算不用真气,脚上也轻盈弹跳。当她距那问湖的高楼处越来越近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小罗盘也动弹得厉害,冉冉心中一阵的狂喜,也许师父就被关押在那里。
当她停在最后一处屋檐上,发现前面是大片的空地,而那高楼建在问湖的正中央。环岛四周都是浓绿深幽的水。而四周的禁军似乎很忌惮那湖,全都远远避开,似乎湖里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一般。
她当初借助着朱雀的眼睛,看到过师父正是朝着那座高楼一路奔去,再结合白日里守军们的话,难道师父失足跌进了湖水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在夜色的掩护下,冉冉像小蝙蝠一样趴在屋脊边上,免得远处的人看到她。她闭上眼,努力静心下来倾听,很快便听到在湖的深处似乎有咕噜咕噜的异响声。在咕噜低沉的水声里,似乎又传来了一丝痛苦的呜咽声,那声音……像极了师父!
冉冉听到这个猛然瞪大了眼睛,难道……师父被囚在水下?
就在这时,似乎有换防的兵卒在说话,一个像是头目的人问道:“有翼仙君今日可有异动?”
那个被问的人回答:“跟昨日比可强太多了,昨日那个刺客不是自己掉入了湖里了吗!仙君似乎吃饱了,今日老实的很,都没有升出水面,您看今日也没有下雨。”
那位问话的头目低声说道:“你们万万不可大意了。若是仙君彻底觉醒,会将整个京城地皮都给掀翻,一定要按时投喂,时时查看湖中的震塔有无异状……”
冉冉听了有些愣神儿。突然想起内河里的东西,还有京城最近接连不断的瓢泼大雨。难道在这皇宫的湖底下藏匿着什么要命的邪物吗?
若真是如此,苏域疯了不成。如此京城繁华所在,他藏了这么个邪物在宫里,若是真生出什么意外来,岂不是满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而且他们说将抓来的人投喂有翼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说的人……是师父?师傅已经被他们抓了喂了潭底的邪物?
若苏域真私养了什么邪物,应该跟嗜仙虫一样,都需要灵力深厚的人做滋养补品。从某些方面而言,师父苏易水完全是美味的大补之物啊!想到师傅可能已经被喂了邪物,冉冉觉得心肝都要炸裂开来。
师父,难道你就这样被昏君害死了吗?
冉冉停了一会,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偷偷溜出宫去,可是若真的接近了那深潭,很有可能被里面不知是什么的邪物给吞噬殆尽。
可是师父方才那一声呜咽,她听得真真切切,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水下痛苦挣扎呢!
按照沐仙师的说法,师父昨日一路逃出来,跳入了湖里,而且一直没出来的话,那么师父一定还在水下。
想到这,冉冉竟然没有太多害怕的心情,她向来是决定了做什么,便不会回头去看的人。若是师父真的葬身在了水中,她拼死也得捞回师父的一块骨头……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这就准备往下跳,可是没想到身子还没有跃起来。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森然的气息。
冉冉慢慢转头一看……苏易水一身水淋淋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正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她。
冉冉屏息凝神上下打量师父――全须全尾,并没有缺胳膊断腿。可是就是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她正想开口说话,苏易水却勾着手指示意她从房上下来,然后引着她沿着房脊快速而下,闪身来到附近一处宫宇里。
相较于之前的几位皇帝,苏域宫里的妃嫔并不多,而这处靠近问湖的宫殿似乎闲置了许久,到处落满灰尘。
当二人闪入屋内时,冉冉想拉住师父的手腕,替他把着脉搏。这是苏易水教给她分辨人的法子。人的外貌可以通过障眼法改变,但是脉息却大致不变,尤其是师父的脉息跳动,更是与旁人不同,不会错辨。
可当她伸手的时候,那手却越过了苏易水的身体,似乎从他的腰间一穿而过。原来眼前的人,压根不是师父,而只是幻影罢了……这就跟灵泉当初在调军台幻出了前世沐清歌的影子是一样的道理啊。
这个苏易水的幻影却铁青着脸道:“怎么这不听话!不是让羽童送你们出去了吗?为何你偷偷跑到这里来?”
若是邪魔所变的幻影,为何会知道师父之前对二师叔的吩咐?冉冉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影子,最后颤抖着嘴唇道:“师父……您死了吗?”
莫不是师父死得太凄惨,所以阴魂不散,在她的面前显灵了?
似乎为了配合小徒弟的臆想,面前的男人阴气森森道:“就算不死,也快要被你气死了。”
冉冉此时快要哽咽出声了,小声道:“师父……”
苏易水似乎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吓疯了小徒弟,只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皇宫,但是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受限,只能以脱离元神的方式化形来见你。你是如何进宫的?”
冉冉小声道:“我在朱雀的脚上绑了符,亲眼看见你中了皇帝圈套,被他捉了……这让我如何安心回去,就算拼死也要救出师父……”
苏易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感受到徒弟的孝顺,反而伸手想要捏住的她肩膀,可惜他的手此时也压根抓不住冉冉。
他平了平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准,你敢死!”
冉冉有些被他眼神里说不出的狠意给怔住了。眨巴着大眼看着苏易水的元神不说话。
她好像又触犯了师父的逆鳞,这个时候发脾气的师父,她有些不敢认。
苏易水也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了冉冉,看着小姑娘微微缩起脖子的样子,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里的燥意。
当初他献出了大半的结丹给了仙树,所以他对冉冉这个小仙果特殊的气息敏感得很,正因为如此当初他在绝峰村一见她,便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方才他在水下时,突然感觉到冉冉的气息出现,立刻惊醒过来,同时化出元神前来找寻他。
只是这等分离元神的法子,比驭兽术更加损耗,他也维持不了太久。所以,他低声说道:“明日一早,你便找机会出宫,赶紧回西山去……是我不好,若是早知道京城这么凶险,我绝对不会带你来此。另外,要格外小心苏域……他……”
【第 53 章】潭底秘密
苏易水还没有说完, 却似乎有些耗尽了元神,他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话音也颤抖得听不出声音来,最后话还没有说完, 便“彭”一下消失不见了。
冉冉默默等了一会, 四周依然是安静一片, 再看不见师父的影子,看来师父的元气不太够,维持不住幻影便消失了。
她小心移到了一边,顺着窗户往下看,月光下,那波光粼粼的问湖水, 师父应该就在那片水下……
冉冉小声地吐了一口气,最起码现在能明确的是,师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师父方才非常生气,她若不听话,很有可能比二师兄更早被逐出师门。
现在她只能先原路折返回西宫, 待到天亮时,再做打算。
不过就在她折返的时候, 路过了一片宫殿, 却听到了熟悉的尖细声音:“快,将他抬到静妃的床上去,静妃习惯睡前打拳,现在不在寝宫,待会送牌子的大内总管来时, 你们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吧?”
这说话的声音赫然正是白日里,跟林烨庭窃窃私语的那个太监的声音。
听到这, 在屋檐上的冉冉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虽然她不谙宫斗,但此时也听了个明白。大约就是林烨庭串通了哪个死太监,将静妃娘娘的禁军表哥酒里下了药,弄晕送来,准备摆在静妃的床榻上。
静妃宫殿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被买通好的,静妃此时正在武场练武,正好可以布置一切。
待一会静妃回来了,陛下寝宫来送牌子的太监也到了。那时,自然有人不小心撞破静妃的寝宫里有男人的事情。到时候,有人牵引出静妃跟她表哥的陈年旧事,这出墙的宫杏也就坐实了。
这原也不关冉冉的事情,总归是深宫里又多了一抹屈死的冤魂。
冉冉举步继续快速朝着西宫赶回去。她往前走不久,正好听见静妃在宫殿一隅的练武场上,同一个太监低低说话。
“我父亲说,内河与宫里的问湖是通着的,若是真有蹊跷,这问湖也得查看一下,你说前日有人落湖,可看到尸体漂浮上来?”
那太监也低头小声道:“问湖四周一直有人看守,小的接近不了……周大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线索,也许那河里有怪物的事情,真是只是传闻。”
静妃却摇了摇头:“这事干系重大,不查个水落石出,叫人放心不下,你且去备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去吧……”
她命那小太监离开后,便开始在宫灯照耀下舞起长剑。
这位周娘娘可不是寻常人花拳绣腿的练剑,而是身体腾飞跳跃,剑锋出招时,带着呼呼哨声,挽起的剑花在矫健的身体四周不断晃动……这样的剑术,俨然马上就要入了“道”的境界,自带着一股凌然正气,不知需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达到这么高深的境界。
冉冉先是在偷听他们说问湖的事情,然后又被她的身手吸引住,忍不住停下来看,越看越有些上瘾。
她一时又想到秦玄酒当初含冤受屈,是兵部尚书周道为秦将军鸣冤。这位静妃娘娘是周道将军最小的女儿,看着为人爽利,若是被冤枉了清白,恐怕在奸人陷害下难以自证。冉冉虽然没有跟她深交,可白日被她莫名其妙抓到亭子里骂时,便对她有莫名的好感。
她想起自己无意中听到的那个阴谋,犹豫了一下,决定多管闲事,帮帮这位马上要含冤的静妃娘娘。
所以冉冉快速移步到了练武场一旁的房脊上,看着那位利落舞剑的女子,割破了指尖,快速在自己扯下的内衣襟处写了字:“你床上有男人,请快些处理了。”
写完后,她检查了一下,觉得言简意赅,正中问题要害,于是她将布条裹在石头上,便朝着静妃娘娘扔去。
冉冉扔完便打算闪身离去。可惜她太低估这位深宫娘娘的身手了,她刚刚扔完石头,那个静妃已经在瞬间判断出石子飞出的位置,一个闪身折花,便将薛冉冉拦截在了屋檐边上。
冉冉的反应也够快的,顺势翻身落下,快速闪过了周飞花刺过来的剑尖。
可躲了一个,更多的剑花接踵而来。薛冉冉有些傻眼,先前的一关三卡,她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了。没想到自己一时心善,却在周飞花这里现了原形。
若是有灵力在,她有一百个法子弄倒这位静妃娘娘,但是现在她在皇宫与常人无异,单从武力来看……她瞟了一眼静妃娘娘短袖子露出的结实肌肉……嗯,她毫无胜算可言。
周飞花瞪眼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黑的小姑娘,她现在被剑尖抵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周飞花手里颠了颠手里那块石头,借着着宫灯抖开裹在石头上的布条子,越看眼睛越大,冷声问道:“你是何人?这布条是什么意思?”
冉冉将事情分了一下轻重缓急,小心翼翼噘嘴说了声嘘,示意娘娘宫小声些,然后轻声道:“我是秦玄酒将军的晚辈,见有奸人要来陷害娘娘,特意来报信的。”
她这可不算撒谎,从沐清歌那边论,她是秦玄酒的徒侄儿,正宗的晚辈。
果然听了秦玄酒的名头,静妃娘娘架在冉冉脖子上的短剑稍微松了松,冷声问:“是何人要陷害我?”
于是冉冉简短说了一下那个林烨庭买通了宫里太监的事情。
至于冉冉说得对不对,很快就有了定论,周飞花一个眼神,她身边两个侍女就带着心腹太监快速回了寝宫里。
他们先是将今夜留守寝宫的几个当值的小宫女全都捆了之后,便在床上发现了昏睡不醒的表哥,一看就是被人下了药。
然后,太监迅速地将那位昏迷不醒的大表哥挪了地方。
在冉冉的提醒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在陛下派人到来前,将寝宫的异状清理干净了。
周飞花也是个胆子奇大的女子,面对皇帝亲信递来的牌子,她面不改色直言自己身体不适,不宜陪王伴驾,还请陛下再重新翻牌子吧。
那太监听了倒也不介意,似乎静妃娘娘给皇帝吃闭门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举了举手里的一串花花绿绿的风铃道:“陛下听闻娘娘最近心绪不佳,睡眠也不是好,特意命内侍监挑选了西域进贡的风铃一串,挂在窗边,娘娘也能睡得安稳些。”
说完,那太监便走过去,将风铃挂在了窗边。
周飞花打发走了皇帝派来的太监后,伸手拨弄了几下风铃。
陛下的恩宠就如这风铃一般,华而不实,好看却并不中用,倒是在宫里为她树起了无数明里暗里的敌人。可惜那些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女人们也不细想想,什么样受宠十几年的妃子,能膝下一直无所出呢?
周飞花命人处置了被人收买的宫女太监后,回了自己的寝宫打量着冉冉。冉冉此时刚给松绑,揉着手腕跪在静妃娘娘的面前。
周飞花看着她,突然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若不说实话,我便叫内监总管来认人,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宫里的。”
冉冉明白一定是自己不太规范的行礼姿势,让静妃看出了破绽,认出自己绝非经过训练放入宫里的宫女。
她看静妃是爽直的人,便也不绕弯子了,抱拳道:“看在我一番好心,救了娘娘一次的情分上,娘娘能不能高抬贵手,饶了我一回?”
说完,她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当听说到这个小姑娘是苏易水的徒弟时,周飞花的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冉冉说自己此来是为了救师父的事情。
冉冉留了心眼,可没敢说自己顶替了沐清歌,将她塞入浴室柜子里的事情。这位周飞花跟沐清歌交情甚笃,若她说了,可能周飞花立刻就会宰了自己。
周飞花先前也不知道苏易水被抓的事情,在她看来,这真值得喝上几杯庆祝一下。不过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心地不错,明明知道自己冒险入宫,却还肯在听到别人的阴谋时出手帮衬自己。
至于苏易水在望乡关帮助秦玄酒降服水魔的事情,她也听父亲提起过。自从沐清歌死后,那个苏易水倒是支撑起了灵犀宫的门面,还招了新徒,做了些像人的事情。
就事论事,这小姑娘冒着被抓的风险救了自己,这份情谊,她周飞花记下了。
所以周飞花想了想后道:“你师父被抓是咎由自取,他是逆王之后,难逃一死。你一心想救你师父也是情有可原。我欠你一份人情,自然得还。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出宫,你莫要再回来了,不然下次再见你,我只能拿你当刺客处置了。”
冉冉知道周道大人为官清正,他女儿的人品也不会差。她这么说,便会这么做。只是她不明白,周飞花为何会这般憎恶师父,难道就是因为师父当年对于沐清歌被围攻的事情袖手旁观,还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吗?
不过周飞花听了冉冉的疑问,却嘲讽地笑了一下:“若单单只是人品的问题就好了,你这么个心善的小姑娘,怎么拜了那么一个邪物为师……”说到这,她便不肯再说,只挥手准备派人安排冉冉天亮出宫的事情。
可是师父还在宫里,冉冉怎么可能走?方才师父是以元神出窍的方式来见自己,那就是说明他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很有可能师父怕她有危险,所以诓了她先出宫去。若是周飞花将自己送出去,想再入宫就要难如登天了。
冉冉的脑子飞快地转,突然想到她先前吩咐心腹调查问湖的事情,当下有了主意。她开口说道:“其实我师父此来,是察觉到京城地界有些诡异,根源就在这皇宫之中,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查,就身陷囹圄。若是我就此离开,岂不是半途而废?”
这话果然吸引了周飞花的注意,她微微瞪眼:“苏易水也察觉到了?那他查到了什么?”
冉冉想起自己的小罗盘,又想起了苏域在二十年前将问潭扩建成了大湖,再想想师父掉入湖中一直未出来,所有的谜团显然指向了问湖。也许只有入湖,才能解开一切的谜题。所以冉冉大着胆子道:“问湖里有妖,娘娘若是想要查明究竟,我愿意入湖一探究竟。”
她方才正要跳湖的时候,师父及时闪出幻影拦截住了她。不准她入湖。越是这样,冉冉越想一探究竟。就算被师父逐出师门,她也绝不会留师父一人在冰冷的湖底。
周飞花看她说得笃定,想了一下,这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
原来周飞花一直在暗中查访着京城的异状。就在一个月前,她父亲的一个老部下夜宴归来,差点栽倒在内城河里,当时他说看见个庞然大物从水里探出来,一口将扶着他的小厮给拉拽下了河里。老部下当时吓得酒意全化作冷汗涌了出来,周尚书的府宅离出事的地方不远,所以那老部下连滚带爬地敲开了尚书府的宅门。
周道听了他语无伦次的讲述后,立刻派人去河里寻人,可是惊动了城尹,调动了衙门和大量的渔船后,始终一无所获。
若是内河里真有老部下所说的庞然大物,如此大的阵仗,早就被发现了。而衙门那边也以那位老部下喝醉了酒,说了酒话结案。至于那个失踪的小厮从此以后再无踪影,也做了逃奴处置。
可是周道相信老部下的话,他当时在河道边捡拾起一个贝壳一样的硬物,看着流光溢彩,不像凡物。但是似乎有人不想他细查此案,就在三日后,那个老部下又一次酒醉摔在了阴沟里,满身酒气脖骨断裂而死。他的妻子却跟周道哭诉,那天是夫君亡母忌日,为人至孝的他从来不会在母亲的忌日饮酒作乐的,而且刚刚受了惊吓的夫君,怎么会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呢?
至此,老尚书反而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所以,他也暗中请了些人来,想查找些蛛丝马迹。
可惜最近,他似乎失了圣宠,陛下的话语里暗示着让周道告老还乡。他若是辞官而去,就要返回老家,这件事情,便要不了了之了。
现在周飞花听到冉冉笃定问湖有蹊跷,不禁心念一动。因为她知道,问湖的水,正是从内河引入进来的。难道……那个吃人的怪物就在皇宫的问湖底下吗?
冉冉说她想要去问湖一探究竟的时候,周飞花迟疑道:“那里是宫中禁地,陛下的一个爱妃曾经不小心跌落问湖,让陛下伤心欲绝,至此以后,便禁止宫人靠近。”
冉冉以为她心有顾虑,便歪着头道:“我又不是什么宫人,就算真的被陛下追究,也绝对不会牵连到娘娘您。”
周飞花看了看她,突然自嘲一笑:“没想到我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荒废了满身的本事,做事情也变得瞻前顾后了。想要探明究竟的是我,我干嘛拿你个小姑娘以身试险?你叫薛冉冉是吧?我听说了,你是洗髓池会这次的优胜者,能通过盾天大能的考验,便跟清歌当年一样,是可塑奇才,若真折戟在了皇宫深湖里,岂不是可惜?”
看来这位周飞花也是个惜才之人。
冉冉抱拳道:“我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如今他孤身一人,全无指望,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他?就算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说这话时,冉冉目光坚毅,小脸上散发着股说不出的风采。不知为什么,周飞花恍惚间,似乎从这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时的“她”坐在高高塔顶,看着远处的破晓晨曦,微笑着道:“他孤身一人,全无指望,除了我能拉他一把,还有谁愿意救他?”
那一次,周飞花与“她”在高塔之上饮了一夜的酒,诀别之时周飞花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当初听闻沐清歌重生的时候,周飞花狂喜万分。后来好不容易盼着沐清歌入宫,二人再次相见时,昔日可以彻夜共饮的好友却变得生疏得很。
沐清歌客气地告诉她说,她在树上寄生二十年,许多旧日的事情,都想不大起来了。
如此反复,旧日一段刻骨友情,似乎并没有随着转生树开花结果。
周飞花微微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莫名的伤感。从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姑娘身上,她倒是重新捡拾了起做姑娘时万丈的豪气。
她笑着说:“既然你是个不怕死的,那么不妨跟我走一遭,一起看看那问湖水里究竟有什么门道。”
二人商定好了以后,冉冉好奇问道:“听说大齐的皇宫建造时,有高人指点,所以地基下埋着东西,能够禁锢人的灵力,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那怪物才没出来兴风作浪吧?”
她说这话时,手指缠绕着脖颈上的小罗盘,若有所思,转头又看了看窗外正在鸣叫的鸟儿。
当周飞花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个立在窗边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在窗边飘来一句清亮的话:“静妃娘娘,我先走一步,你若信我,我们今夜子时问湖边再见……”
冉冉的轻功了得,抓住时机,趁着天色未亮,终于跑回了西宫。
她换穿好沐清歌的衣服,然后拿起纸笔来,迅速在纸上画了好一会。待渐有雏形时,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将纸条折好,再用蜡封住,看什么时候能送出宫外去。白日时,她还得乔扮成沐清歌,只有等到晚上,再入湖一探究竟。
其实冉冉还是心存疑虑的,她也担心静妃娘娘会卖了自己。
不过当子时的时候,她趴在屋檐上,看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周飞花出现在约定之地时,便知道,这位娘娘的信用跟她的剑法一般可靠。
有了周飞花的出手相助,第二次接近问湖就变得容易得多。
周飞花知道湖水四周换岗的时间,在下半夜换岗之后,看准了风向,拿来心腹弄来的迷魂散一包下去,就放倒了四周的守卫。
然后她俩换上了潜水的衣服,互相看了一眼后,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周飞花的水性甚好,只是此时黑夜,入了水也是浓黑看不见。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用来照亮四周。据说这珠子是陛下恩赏给她的。静妃娘娘的隆宠可见一斑。
借着珠子的光亮,她俩不断下沉,冉冉的思绪也越来越沉重。因为这若大的湖里……居然一条鱼儿都没有!皇宫的水湖排布都要遵循风水,里面肯定会蓄养锦鲤一类的吉祥物。可是她们下沉了这么久,手里还拿着容易吸引鱼类的夜明珠,这水里却静寂得如死水一般。
冉冉直觉不妙,她看四周并无异状,正想向周飞花做手势让她赶紧上去的时候。却看周飞花似乎受了什么惊吓,圆瞪着眼睛,咕嘟嘟吐着水泡大口喝水起来。
冉冉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一看时,她的瞳孔猛地紧缩,一时忍不住闭气,也差点呛入大口的水来。
因为顺着珠子发出黯淡的光看去,水潭的底下,赫然盘踞着一条巨鳞大物――那是一条须发飘浮,龙角齐全的……龙!
这巨兽起初朦胧看不清身影,不过在夜明珠的折射下,它的身体似乎也淡淡发出鳞光,渐渐呈现出了全貌。万幸的是,它似乎陷入沉睡,盘卧在水底一动不动。而龙身体似乎蜷曲着什么,冉冉仔细看去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个人――那人长发散开,在水中如乌色水藻一般漂浮不定,脸儿也被鳞片上的光映照出来,赫然正是师父苏易水!只是师父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昏睡。
周飞花方才连呛了几口水,已经忍不住上游去了。而就在这时,那龙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眼缝里露出了一丝让冉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金光。
冉冉被它盯看时,莫名身体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龙头慢慢朝着自己移来,它那飘动的长须甚至已经碰触到了冉冉的身体。
【第 54 章】一碗鸡粥
冉冉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同时想要抽出腰里别着的机关棍,防备这龙突然袭击。
可就在这时,有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旁响起:“还知道害怕?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徒弟,我真该立刻就逐出师门……”
这声音……是师父的!
这种灌入耳朵的声音, 跟师父以前通过白虎与自己传音入密一样。冉冉笃定是这条龙在与自己传音入密。而这龙似乎对自己也并无恶意, 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龙爪上的利刺, 托起了冉冉,仿佛怕割伤了冉冉一般。只是它的身上缠绕着锁链,稍微一动,锁链便哗啦啦直响。
看着龙尾巴圈住的师父身体,冉冉似乎明白,师父是用驭兽术控制了这条龙, 并将自己的精神附在了龙的身上,所以此时师父的身体,便是离了元神的空壳。
龙说话的时候,用自己的大爪轻轻托起了冉冉,同时吐出了个水泡, 包裹住了她。有了大水泡的包裹,冉冉终于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了。
“师父, 你……怎么变成了龙?”
金龙用手爪托着水泡, 继续传音入密道:“这条小龙成年在即,它先前食了太多结丹的修真之士,却一直被镇压在问潭之下,灵力不得消化,性情变得愈加暴躁。若是再不控制, 皇宫的地基八卦也镇不住它。它就要掀翻了整个京城,方圆村庄无一能幸免。现在我用驭兽术暂时控制住它, 再看看能不能彻底降服住它,让它腾空跃回深海里去。”
听到这,冉冉明白了,师父看到京城的大雨,又在内河边上察觉到异状时,便明白了症结虽在。那日师父是假装故意上当,然后一路主动奔逃到了问湖,跳入其中就是为了控制住这条蛰伏的水龙。
可是……为何皇宫里有这等庞然巨兽?苏域在宫里养龙究竟是意欲何为?
“苏域的阳寿不多了。他养龙是为了接续自己的阳寿。”苏易水解释道。
苏域当年因为夺嫡,受了平亲王的暗算,身染毒物,虽然当时得了沐清歌的救助,却已经折损了身体。他后来成功为帝,却也得不来康健的身体,据说这些年来一直求医问药,后来更是到处寻访仙丹灵药,大约也是身体越来越糟糕,便剑走偏锋,寻求蹊径了。
冉冉一下子全都想明白了。怪不得苏域对望乡关的那具水魔尸体异常感兴趣,前后派了不少人去望乡关寻找线索,还到处收罗像豹鸣这般能异化身体的奇人异士。因为苏域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那些所谓的炼丹修真,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帝一向以真龙天子自居,而苏域更加彻底一些,他就是想将自己的身体与真的金龙合二为一,从而获得龙一般千年的寿命。
她曾经听师父找来的那个老太监说过,这问湖是二十年前扩建的,那么也就是说,那时皇帝便得了这条龙。
只是这龙是从何而来的?当初苏域是如何将它转入问湖的?
苏易水倒是知道这龙的来历,他淡淡道:“当年有人曾经被东海龙岛的青龙孟章所救。可惜孟章却被……阴界而出的魔子杀掉了,青龙临死前产下龙蛋,这枚龙蛋后来应该是落入到了苏域的手中。”
若是苏域一开始得到的是条刚孵化的小龙,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只是这龙被刻意催熟,本应该绵延数百年的生长期一下子压缩到了二十年。
这小龙食了太多的灵气,身体长得太快,也许问湖也快要藏不住它了。所以苏域才急着寻找能够吸收龙体的七邪化形咒,想要获得龙的灵力,以绵延自己的寿命。
也正是因为这条龙,京城里才会雨水不断,差一点就要成洪涝之灾了。
想明白这些后,冉冉试着推动裹着自己的水泡,在巨龙的身体周围上下飘动――像这类能亲眼见到龙的机会可不多,趁着师父能降服它时,自然好好好看清楚。
苏易水无奈地看着像跳豆一般兴奋漂浮的徒弟。没有办法,这就是个心性还没有成熟的少女,贪玩些,很正常……而且他知道,她就算长大些,心性也恐怕更加不成熟,一辈子都贪玩随性的人,不能指望她行事沉稳……
“可是师父,它吃了那么多的人,你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它,难道没有法子消灭了它吗?”
那龙听了这话,大眼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水泡小跳豆,淡淡说道:“它的确该死,不过有人曾经跟它快要死掉的母亲许下承诺,一定会送龙蛋回故里龙岛。可惜……她后来也发生了意外,没法兑现诺言。我想替她完成许诺,送这龙回去。至于龙的本性,本无善恶,脱离了诱它为恶之人,远离尘世后,何须人来评判它的善恶?”
冉冉这时漂浮在龙角上,觉得师父说得真好!不过那位故人是何人?大约就是沐仙师吧?秦玄酒以前就说过,沐清歌曾经独立镇压了魔子,免了人世的一场浩劫。就连那灵泉,也是从魔子的身上剥离下来的。
现在想想魔子居然能杀了一只成年的龙,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师父,你的肉身一直在水潭下,到底有没有危险。”
冉冉看到苏易水的身体同样被个巨大的水泡包裹着,若是一旦湖上之人发现了水下的异状,又采取了什么措施,师父岂不是要顾此失彼?因为这条龙的身上还缠绕着无数玄铁打造的长链,行动看上去也并不自由。
“我不敢完全催动龙的力量,不然它一旦暴怒,就很难控制了,只能寻找契机,看看能不能趁着端午正阳的时候,它的魔性降到最低,再让它挣破锁链。”
端午正阳,就是明日。
苏易水原先打算冒险一试,趁着正午阳气足的时候催动巨龙自己挣开锁链,再操控它升天入海。
他当初发现了京城的端倪之后,便要入宫来探看个究竟。当看到内河水下的鳞片时,他便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就在他落湖之前,跟苏域陈明了其中的厉害,不过苏域却一意孤行,执意要用这龙续命,所以苏易水干脆跳入湖中,暂时控制住了这条龙。
苏域自然也知道不能再养龙为患,他虽然有许多法子弄死水下的龙,可是苏域实在舍不得这样续命的机会,自然投鼠忌器,暂时拿苏易水没有办法。
而苏易水唯一少算了冉冉的古灵精怪,竟然操控着朱雀看到了自己被抓的一幕,最后竟然不顾危险,闯入了皇宫里来。
她若不在,他自然能放开手脚。可是她就在大齐皇宫里,苏易水之前的打算就全都不能用了。万一他到时候控制不住龙,冉冉岂不是跟着一起遭殃?
不过冉冉倒是觉得,师父的肉身万万不可再留在水潭里,趁着现在警戒松懈,正好先将他的肉身送出水面,免得苏易水顾此失彼。
她想起自己先前跑遍皇宫时,发现的地磁消减的关节,便又给师父细细说了一遍,二人简单商定以后,冉冉推着师父的肉身,一路从水面漂浮出来。
周非花正等在岸边,可是看冉冉不光自己上来,还推出个男人时,不由得一愣。
当她看清这个沉睡不醒的男人是苏易水,立刻抽出匕首准备将这男人抹了脖子。冉冉连忙拦住,冲着周飞花瞪眼道:“你要干嘛?弄死了我师父,水下的龙就控制不住了!”
说完,她便简单说了水下的情形。
周飞花也知换防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那些迷药也该到时候了,所以恨恨瞪了苏易水一眼,然后帮着冉冉将他抬入了轿子里,一路回转到了周飞花的宫殿。
等入了宫,冉冉便将前因后果和现在情形详细地讲给了周飞花听。
周飞花听到那水里的龙,居然是苏域养来续命的时候,半天没有动,只是努力消化这件事情。
她在宫里呆得久了,虽然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还是有些不相信宫里居然有这种魔兽。能隐藏一条小龙,而让满宫人不知情的,自然只有皇帝苏域才能做到了。
苏域自即位以来,一直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不出意外,百年之后也是一代贤君的称号。可是他居然做出如此惊世之事,这简直是拿满京城百姓的生命在开玩笑嘛。
但是想想,苏域这些年,身体的确大不如前,自己是少数几个能见到他的。隔着纱帐听着陛下咳嗽的声音,的确撕心裂肺,有种气若游丝之感。
不过最近陛下似乎回光返照,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若真如苏易水所言,是这条小龙跟苏域续命的缘故,倒也全都对上了。
想到这,周飞花陷入了沉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冉冉其实也不指望周飞花能帮上什么。若不是她们周家父子在朝廷里处境微妙,恐怕周飞花首要的就是替夫君考量,想着如何帮陛下益寿延年吧?
就在这时,周飞花却自嘲一笑道:“我当初之所以入宫,是沐清歌嘱托我周家父女要勤王督护。当时她说她私改了天子天命,难逃天谴,只是临时救急扶持的天子苏域年龄还小,本性难定,需要有人在身边好好地扶持着他,才不算辜负了天下百姓。我寻思着再没有比宫里更便利之处,这才入宫做了妃子。只是后来,我到底惫懒了,一心只想躲避宫里的嫉妒争斗,也以为陛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现在陛下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是我没有做好故人嘱托的事情,若是再任着事态发展下去,君不责我,我也唯有以死谢罪……”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她跟苏域虽有夫妻之名,但是在她看来,自己还承受着沐清歌的殷殷嘱托,现在苏域行差走错,居然为了续命而做了邪魔之事,她也难辞其咎,唯有竭力让皇帝重回正轨。
冉冉觉得她这话有些深意。什么叫私改天命?难道天命里的皇帝不该是苏域吗?那会是谁?是那个造反的平亲王?
冉冉不了解大齐前代皇家的恩怨,一时有些闹不明白。
不过比起苏域,更叫周飞花意外的是,苏易水居然主动被抓,只是为了降服住那蠢蠢欲动的龙。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怀天下?”说着这话时,周飞花还是有意无意地转着手里的那一把匕首,似乎在找寻机会绕过冉冉,一刀捅死那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男人。
冉冉不得不防着她,直直坐在了师父身前护着他,很是骄傲道:“我师父一直都是这么好的人,不但悬壶济世,还关心徒儿,更是四处降魔。就算没有修为,也能靠积善做了神仙!”
周飞花有些不确定小姑娘说的,跟她认识的苏易水是同一个人。她印象里的苏易水一直是那个冷到骨头里的薄凉少年。所以听了冉冉满是不谙世事小姑娘的天真之语后,都懒得笑了,冷声道:“也就是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勘不破他的真面目……不过,他说明日正午能成事可是真的?”
冉冉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若是能找出解掉龙链的方法,才能更保险些。后宫的娘娘们可都说,皇帝翻你牌子的时候最多,都说枕头风管用,你能不能吹一吹,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周飞花闻言,倒是苦笑了一下:“他翻我的牌子?无非就是看我穿着红衣舞剑,在那追思故人。我跟他可一宿没睡过,想吹都吹不着。”
说这话时,周飞花的脸虽然有些怅惘遗憾,却并无后宫弃妃幽怨的表情。只是这话听着让人觉得心酸。如此说来,她岂不是这二十年来一直在宫里过着活寡妇一般的生活?
不过周飞花却说还好,她这些年怡情字画,还可以精钻刀枪剑戟,剑术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高超,倒也怡然自乐。
冉冉听了点了点头,周飞花这是将后宫妃嫔的苦熬岁月过成了内阁大佬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退休生涯。这位静妃,还真是岁月静好的高手。
周飞花听了冉冉的艳羡,却笑了一声道:“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走出这皇宫,纵情山水,无拘无束,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冉冉也觉得周飞花这样的人呆在皇宫里伺候个病皇帝有些可惜了,倒是很认真的接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到时候好好的玩,定补回这么多年的亏欠!”
这样撺掇妃子出逃的话,当真大逆不道,周飞花听了却哈哈大笑,很是江湖气地抱拳说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俩年龄相差十四五岁,却能相谈甚欢,也是不可思议。既然如此,两个人的合作便还可以继续往下谈谈。周飞花允诺,明日会想办法替她的师父打掩护,直到让那龙飞离皇宫为止。
冉冉说了,那个七邪化形咒不过是灵泉用来魅惑人心的邪术,一旦施用,就会迷失本我。周飞花虽然希望苏域恢复康健,却万万不能以失去心智为代价。一个帝王,若是失了大仁大善之心,这样的后果,是让天下人无法承担的。
二人如此商定了一番后,天色也微微亮了。此时宫婢们还没有起床,冉冉却觉得肚子饿了。
好在静妃在宫里是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居然还有个小厨房,里面只一个温水热饭的小炉灶,用来热粥吃刚刚好。
冉冉看见小厨房里有鸡肉和干贝,便想起玩经里说的秘制鸡蓉粥的做法,学着烹饪了绵密的一锅,里面的米汤正好喂给昏迷的师父喝。虽然他处于辟谷状态,并不需要吃喝,但是想想上次他附身白虎后的憔悴,还是要补补才好。
周飞花看着冉冉忙着给昏迷的男人喂粥擦脸,那细心的样子,与其说是孝敬师父,倒不如说像照顾心爱的郎君。
她一边吃着冉冉煮的粥一边道:“小丫头,可别看你师父长得好看,就被他给骗了。他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喜欢上他,注定没有好结果……你这粥可真好吃!不如你以后就留在我宫里,跟我作伴得了……”
就在这时,突然宫外有人通禀:“陛下驾到,静妃接驾!”
原来皇帝苏域听闻静妃身有不适,一大清早,特意前来探看。
冉冉听了,身子微微一僵,觉得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静妃娘娘这次要被皇帝亲自堵到。而她的床上依旧有个男人,而且还是苏易水,还不如躺着她的那个禁军表哥呢!
不过周飞花倒是很镇定。将衣箱子里的衣服抱到了屏风后面,再跟冉冉一起,将苏易水放入了衣服箱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静妃娘娘又在脸上和嘴唇上拍了些粉,特意将面容扮得憔悴些,再去见皇帝。
冉冉不能露面,她便躲在了静妃的内室卧房里守着自己的师父。
不过静妃还没走出去,皇帝陛下就已经推开了她的房门。静妃连忙朝着陛下问安。
隔着锦帐,只听浑厚的男人温言道:“爱妃免礼,听闻你身有不适,所以朕特意来看看……”
说完,皇帝似乎坐在了静妃娘娘外室的桌子旁。那桌子上,摆着冉冉刚刚熬好的鸡蓉粥,还散发着热气。
静妃娘娘少不得让让,对陛下说道:“我让小厨房刚刚熬的粥,陛下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胃。”
冉冉跟两个小宫女跪在内室里,透过那锦帘缝隙,抬眼好奇地打量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皇帝苏域。
那个坐在桌旁后,脸上一派温和的男人跟那个替身假货倒有五分相像。不过再精心教出的替身,也无法自带王孙贵族的那种典雅之气。这次的皇帝,一看就气质与众不同,自带着帝王风范。
而且冉冉发现,这个苏域其实跟他的皇侄苏易水在眉眼间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看来都是帝王苏家的子孙。
可惜的是,苏域没法像苏易水一般,保持着少年郎君的青春容貌,所以他的眼角眉梢已经刻染了岁月的痕迹,而且那白得如纸般的肤色,还有瘦削的高大身材,也说明他病入膏肓。
此时苏域看着那散发香气的粥,似乎还真是饿了,便笑着道,“静妃的小厨房,似乎比朕的御膳房还会做吃的,粥的味道很是特别啊。”
一旁的太监早先陛下一步,用小碗在砂锅里舀了些粥,然后喝了一口。看来苏域的警惕性很高,就算是宠妃的食物,也还是需要太监试吃的。
只不过往日里,太监都是试吃一口,试下有无毒性即可。可是今日,那试吃的太监吃了一口后,竟然忍不住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吃相……颇为狼吞虎咽。
在陛下跟前伺候的太监们,临上差事前除了一碗清粥,压根不敢吃什么饱食之物,不然在陛下面前放屁打嗝都是要打板子的罪过。所以这试吃的太监也是真的饿了,冷不丁吃到这么入口即化,美味至极的鸡蓉粥,便忍不住将碗里的都喝干净了……
当他将碗里喝得干净时,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吓得馋虫不翼而飞,扑通跪在地上等着陛下责罚。
苏域笑了笑,倒是好奇这粥是什么味道的,居然让试吃的太监全忘了规矩场合。于是他接过静妃给他从锅里盛出的一碗,用调羹搅了搅,然后喝了一口……只见皇帝清俊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然后慢慢咀嚼,一点点吞下了细粥,也像那太监一般,将碗里的喝得一干二净……
“爱妃,这粥是谁做的?”他吃着吃着,突然冲着周飞花开口问道。
周飞花有些被问住了。她心不在焉道:“就是小厨房里的下人做的。”
皇帝抬眼笑着看她:“你把人叫来,让她口述做法,朕正好誊写个方子,交给御膳房的人,免得那些蠢材总是做些不对心意的食物来糊弄朕。”
周飞花压根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里,还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冉冉没想到这个陛下也是好吃之人,居然大半夜的问粥的做法。就在这时,陛下身边的那个管事太监,已经将小厨房里的宫女叫来了。
【第 55 章】不老之身
那宫女也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粥不对胃口,所以陛下寻人来问罪。
这粥压根就不是她煮的,若是贸然认了,陛下降罪可是要砍头的。所以她瞟了一眼内室, 正好看见了锦帐后的冉冉, 立刻磕头道:“启禀陛下, 这粥是那个小宫女熬煮的,奴婢实在不知这粥的做法!”
苏域微笑着听,然后眼眸不经意瞟向了锦帐后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小丫头。
周飞花狠狠瞪了那多嘴的厨娘一眼,然后径直问:“陛下执意问这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做得不好,臣妾一定会严惩宫婢, 来人,将她带下去打板子!”
冉冉并非宫里的人,周飞花担心她被人看破,所以想先声夺人,借着打板子的由头, 将她先带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那个阴阳眼的老冯突然也出现在了门口,在苏域挥了挥手指头的时候, 老冯带着杀气朝着内室走去。
周飞花腾得站起身来,拦住老冯,同时冷声道:“陛下,您让宫外的男人入臣妾的内室,恐怕不妥吧?”
那老冯却不甚客气, 挥手便想推开周飞花。周飞花岂是娇柳般的人物?在老冯出手的时候,她也迅速反击,狠狠就给了老冯一巴掌,拍得他连连后退。
苏域看着,脸上笑意不变,只是温声道:“爱妃,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内室里有什么怕朕知道的事情?”
周飞花正待回话,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老冯伸手弹出了一只飞虫,扑棱一声飞过来叮咬住了周飞花的脖子。
只这一下,周飞花竟然身子发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冉冉眼尖,看着那虫子顿时心里一紧。那飞虫……怎么跟天脉山上的嗜仙虫那么像?
就在周飞花倒下的瞬间,冉冉迅速瞟了一眼窗户和门的位置,估算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老冯冲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姑娘,你应该知道这虫子威力,你若不老实,老朽这里还有大把的虫子,若是拿捏不好火候,吸光了你的灵力,可别介意啊!”
估算逃跑的可能几乎为零后,冉冉倒是坦然些了,起身走了出来,老实回答道:“是奴婢做的,陛下若觉得不合口,奴婢重新做便是了,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而这时老冯也看到了冉冉,对苏域小声道:“陛下,我见过这小姑娘,她曾跟假扮成豹鸣的苏易水来过异人馆,看来是苏易水的徒弟。”
虽然当时这姑娘带着帷帽,可是老冯的阴阳眼太毒,当时透过薄纱就看清了她的脸。
苏域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笑意似乎淡了些,缓了好半天才道:“朕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蓉粥了。记得上次吃,还是在二十多年前…你是苏易水的徒弟薛冉冉吧?”
薛冉冉万万没想到这皇帝居然分毫不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一愣:“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苏域看着眼前这个清丽的小姑娘,淡淡说道:“我还知道你母亲在绝峰仙台捡到的你,后来便一直将你养在身边,直到苏易水收你做了徒弟。”
冉冉想到沐清歌曾经派人调查自己,甚至动用了官府,所以苏域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了。可是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奇自己的身世?难道她真是哪个权贵滔天的人的女儿吗?
她看了看苏域,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应该也可以做自己父亲,于是便径直问道:“陛下这么好奇我的身世?我该不会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苏域听了这话,反应倒是跟苏易水一样,都有些不受用。
他身子往后微微一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已经老得能做你父亲了?你以前都是叫我‘小域’的。”
冉冉听得一愣,这个“小域”的称呼她并不陌生,沐清歌似乎就这么称呼他的。可是她什么时候对着皇帝称呼过小域?皇帝该不会是病得糊涂,冒出胡话来了吧?
苏域看冉冉疑惑不解的样子,挥手让太监给她摆来了舒服的椅子,让她坐着说话。
看冉冉客气谢绝了太监递来的茶杯,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看来苏易水还没有告诉过你,你其实是转生树上另一颗灵果的事情。”
冉冉听得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跟仙师沐清歌一样,是从仙树上掉落下来的。
转生树结果,都是仙修转生,沐清歌是一代风华绝代的魔修,那么她呢?她是谁?
她想到了当初跟沐清歌同归于尽的沐冉舞,再想到娘说过,她出生的时候,手心上有个“冉”字,顿时联想到一处。难道,她就是当初那个害死了沐仙师的沐冉舞的转生?若是这般的话,她难道是以前见过这皇帝?
不知为什么,冉冉并不想知道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她这辈子十分满足。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还有个同样疼她的师父,师兄师姐们也很好。若是不来这趟京城,冉冉此生无憾。她一点都不想跟那个沐清歌扯上关系,不然,碍着前世的她欠了沐清歌的一条命。这辈子还得认下个歹毒的姐姐,偿还前世的欠债……
看冉冉不说话,苏域倒是确定了苏易水似乎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关于她的身世。他不由得了然一笑:“造化弄人,我也没想到,花非花雾非雾,你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冉冉摇了摇头,看着苏域道:“既然是转生,便是树上掉落下来就开始重新做人的意思。我以前是谁不重要了。而我现在活了这么大,一直都是薛冉冉,这样很好,干嘛要知道自己上辈子是谁。”
苏域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就堵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
不过这才是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像风儿一般让人抓握不主的女子。相较起来,西宫那个挂着沐清歌的名头,却做些蝇营狗苟事情的假货,显得多么的可笑。
想到西宫居住的那个女人一直极力伪装成沐清歌的样子,苏域的嘴角也噙着冷笑。他当初还真以为沐清歌回来找他了。可惜相见的第一面,那女人便露出了马脚。苏域当时说不出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失望填满思绪。
不过就在方才他吃了那碗粥,回想起了以前的味道时,又觉得沐清歌活着,却忘了所有其实也不错。
虽然冉冉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可惜此刻在皇宫里,他才是主导话题的上位者。既然她一时不想面对事实,他也不逼迫她,只是淡淡道:“夜里闯入问湖,迷晕了卫兵的人,是你和静妃吧?”
冉冉心知,一定是她和周飞花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才将皇帝引到这里来。此刻,他应该还不知道师父的身体就在屋内的衣箱里,可是周飞花和她已经暴露,若是陛下搜藏静妃宫殿的话,师父的身体很快就要暴露了。苏域绝对不会对师父手下留情的……
此时已经天亮,她唯有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熬到正午,师父操纵小龙升天的时候,宫内一定大乱,她们也就有可以逃跑的机会了。
想到这,她点了点头,直接问苏域:“敢问陛下,为何要在宫里养龙?”
苏域并不意外她发现了问湖的秘密,他又让人盛了一碗粥,一边喝,一边看着她,说起了陈年往事:“想当年,樊爻大战后,我曾经问沐清歌,可否跟她一起修仙问道。可是她却看着我的脸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人不能既有滔天的权势,又有无上的灵力,不然会遭到天的妒恨。能够掌控天下,为一方百姓造福,其实也是一种修为,只是这修为甚苦,对于一个人来说,几十年也就足够了。若是哪日,朕能放下权势,再去找她也来得及。”
冉冉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沐仙师现在变得有些不着调,但是她这番话也没错,当皇帝的确很累人……”
苏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比你师父还要小两岁,可是现在头发却已经大半花白,身体也日渐垮了下来。她说的几十年的权势,与我来说,原来只有二十几年的光阴。我这个小域,如今在你看来,居然可以做你的父亲了。这样的滔天权势真不如长生来得有诱惑。”
冉冉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可是你所谓的长生法子,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你没想过万一失败,满京城的百姓都要葬身龙腹了!”
苏域微微一笑:“朕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若不是苏易水从中作梗,我此时已经掌握了七邪化形咒,只要我与那龙合二为一,再无病魔的困扰,便可以千秋万代,造福百姓……”
冉冉却觉得这话有些问题:“陛下,您统治大齐的二十年来,的确是个好皇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蓄养那条龙的时候,您害死多少异士?而那龙原本应该是畅游于海的灵物,却被你养得性情暴虐,困在一方小小深潭里以食人为生,您真的确定,与这样的龙合体后,你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仁慈君王?天下的百姓……需要您这样的人千秋万代吗?”
这话问得甚是无状,老冯在一旁厉声道:“大胆,你怎么敢跟陛下如此说话!”
苏域却朗声笑了出来:“你一点也没有变,就算模样变得稍有不同,可依旧不会说违心的话。不过也不怪你,你全忘了过往,现在不过是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成大事者,原本就该不拘小节。当年的樊爻大战,你协助朕平定了平亲王的叛乱,又死了多少的人?若只斤斤计较少数人的生死,而不从长计议,那么现在坐在龙位上的人,就是阴界魔子,天下生灵涂炭了!”
冉冉听不懂,也来不及想他话里的深意。她现在只担心箱子里的师父,还有被放倒在地的周飞花。她需要尽量拖延时间,于是轻声又问道:“沐仙师在天脉山所用的嗜仙虫是陛下给她的吧?”如果她没猜错,培育出那魔虫的,便是阴阳眼老冯。
苏域似乎并不想再隐瞒,爽快地点头道:“是朕给的,只是没想到你当时居然也上了天脉山,若是知道你在,朕绝对不会给她的。幸好你没有事情,不然的话……朕绝不会放过她的。”
身居上位者,除了不能斤斤计较人命之外,似乎还有一手甩锅的奇技。三言两语间,这害得冉冉差点死在天脉山上的罪责就全落在了沐清歌的身上。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上辈子对冉冉也还不错。
想到沐仙师之前好像也承受了这位陛下的隆宠,师父还叮嘱自己要小心着苏域。冉冉决定还是提防着这位陛下一些,她又不解地问:“陛下若只是为求长生,为何要帮助沐清歌做这等事情?陛下可知,天脉山盾天大能留下的灵脉就此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启用了。”
苏域平静地看着冉冉:“若能成仙者,跳出人界自然不归朕管。可是天脉山却还在人界。若是有心怀叵测者侥幸通过试练,从那处本不该存在的洗髓池获得灵力,便是生灵涂炭。盾天大能对人界毫无眷恋,又何必留下这种考验诱惑人性的东西?”
冉冉这次听明白了。
她本以为苏域给沐清歌嗜仙虫是为了帮助她提升修为,可也许天迈山灵脉被污染的结果才是苏域真正想要的。当时朱雀若没有发威,这些不受控的虫子势必要冲破天脉山,将山下当时三大门派的修真仙士们一网打尽……
大齐的王土,不需要魏纠、苏易水一类的仙修强者,毁掉那些修筑结丹的圣地,不让修仙者再有灵秀之辈冒头,才是苏域真正的目的。
此时冉冉总算明白了师父让她提防什么。这种身居高位者,如神一般决定人生死的铁腕钢肠,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冉冉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看了看院子里的日冕,快要接近正午,师父应该有所行动了。
此时日冕移动着光影,正好到了正午的位置,冉冉眯眼看着绚烂的阳光倾斜而下,转头对苏域怒目而视道:“狗皇帝,真正的强者,岂是可以压制就能压垮得了的?”
伴着她未落的话音,问湖的方向传来了轰鸣炸裂的声响,一条发着淡金光晕的龙从问湖之下直冲而上。缠绕在它身上的锁链因为巨力的拉扯而发出撕裂声响。
冉冉激动地一拍手,她方才那义正辞严的转头,正好拿捏住了时间,绝对让那狗皇帝心头一震!接下来就是师父大展神威,猛打这狗皇帝脸的伟岸光大的时刻了!
就在巨龙飞天的一瞬间,似乎撞上了晴天万里中一片无形的大网,整个天空闪着淡金色的结网,而龙撞上大网之后,似乎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发出震天的龙鸣,再次重重摔落进湖中。
这离冉冉怒骂一声“狗皇帝”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大地震动的余波未平,冉冉的处境很是艰难。她方才真是被苏域激怒了,以至于口不择言,骂出了狗皇帝这样的话来。谁知道师父如此昙花一现,只仿佛鲤鱼打挺一般,便被拍回到了水中。只盼师父争气,再次跃出水面,不然她和周飞花的下场似乎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苏域站了起来,平静问道:“你是在等苏易水冲出水面吗?不必再等了,他方才损耗了太多的灵力,应该已经被龙的魔力反噬,永远被困在龙的身体里了。”
冉冉听了这话,猛地转身看向苏域。
他是怎么知道师父利用驭兽术正在龙的身体里的?师父当时只是跳下问湖,苏域应该并不知水下的情形啊!
苏域微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是谁告诉我的吧?”
说着他走到了窗边,伸手拨动着他之前赏赐给周飞花的那串西域风铃,微笑着道:“要不是你与静妃,朕可能还真不太清楚苏易水的打算呢!”
冉冉定睛细看时,终于看到了包裹风铃的花纸上奇热的纹路……是传音符!
冉冉不由得看着被虫子咬得有些酥麻起不来身的静妃,她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苏域一直通过风铃上的传音符听在耳里,却不动声色,还假装通过一碗粥认出了冉冉来。可他为什么不阻止她们潜入问湖,还让冉冉顺利取回苏易水的身体?
此时问湖那边,依旧余波不断,那条巨龙在水下痛苦地翻涌,却因为挣脱不破那锁链,而无法再次跃出水面。
苏域听着远处湖水翻腾的声音,仿佛在听着沁人的雅乐,让人心旷神怡:“以前,朕的确存着与龙合体的心思。但是这条龙实在不受控,而且魔性愈加强大……看到了望乡关送来的水魔之后,朕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以后将要鳞片附体,半魔半鬼的样子。所以,在天脉山之后,朕听说苏易水附身在了白虎之上,倒是有了新的主意……”
听到这时,冉冉的血都冷了,她已经隐约猜到了苏域的想法。不过师父附身在白虎上,只有西山的弟子们才知,为何这皇帝也会知情?
就在这时,老冯已经带着人打开了装着苏易水的衣箱。苏域踱步来到箱子近前,低头仔细端详着苏易水陷入昏迷的样子,满意地说道:“看看,他明明比我大,却还是十八岁少年的青葱样子,寻常人奢求的青春永驻,对于他来说就是这么唾手可得……”
冉冉想要飞身去夺师父的身体,却被几个包围上来的奇士给摁住了。
她大声道:“你……是想夺舍不成?”
苏域想要长生,却不想变成半魔半鬼的样子,莫不是他真正的目标,是……师父的这具身体?
苏域听了哈哈大笑:“夺舍?也要这屋舍里有人才行!他既然已经空出了位置,朕怎么算是夺舍呢?”
从天脉山之后,苏域便一直在精心布局,当苏易水启程前往京城时,所有的布局便都开始了。包括京城最近连绵异常的大雨,内河里突然闪现的龙影,都是苏域故意让苏易水察觉的。
他太了解苏易水了,天生的奇才,心思深沉,同时……也过于自信。
当初这颗龙蛋的母亲,为了保护沐清歌,在樊爻大战中,被九云斩龙箭一剑刺死,在临死前诞下了这颗龙蛋。沐清歌含泪与母龙承诺,一定会将它的孩子孵化出来,送回到东海龙岛上去。可惜沐清歌没有完成,便被三大门派围剿。而苏易水一直觉得亏欠沐清歌,那么他一定会完成沐清歌的许诺,想办法来解救这条被困在宫里的龙。就算苏易水不想完成承诺,也绝对不会任着自己与龙合体的……
如今,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苏易水的元神被困在龙身中,而这具青春正当时的身体则完好无损地到了他的手中。
苏域的笑意加深了,略显贪婪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易水――这具没有元神而且跟他有血脉的健康身体,是天赐良机,也是上天对他的垂帘!
冉冉咬牙说道:“你难道为了长生,便不要皇位了吗?”苏域顶着苏易水的脸,如何再继续做皇帝?
苏域显然早就想好了,轻声说:“朕年轻时长得跟苏易水很像,那时你可是经常看着我的脸出神……所以朕若说自己服用了修士炼制的仙丹,不但药到病除,而且重新回复年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朕已经许久没有在朝臣的面前露脸了,你以为,他们跪在朝堂上,望向龙椅的时候,真的会注意到朕的容貌发生了变化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说自己口服金丹返老还童,再一点点地露出真容,慢慢的,人们都会忘记他原来的脸,而记住现在的模样。
就在这时,不能动的周飞花终于能说话了,她瞪眼道:“陛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请三思!你明知他是……怎可用这邪物的身体?”
苏域微笑地看着他的爱妃,语调清冷道:“爱妃,你也变得让朕认不出了。你明知道朕需要那龙续命,却依然要帮助别人放了那龙,看来,你也并非你所说的那般对朕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