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23

狂上加狂:仙台有树 11 - 20



【第 11 章】西山鸟鸣

    她在感慨之余,心里再次认定容貌不仅不能当饭吃,有时候还能让人给迷得癫狂痴傻了——真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冉冉并不觉得自己在仙修一道上会有什么大的建树,不过是求个祛病去灾罢了。将来她变得康健,就会下山跟父母团聚,再嫁给个老实本分的郎君。
    她要找的郎君想来也是个敦实的后生。像师父这么俊的,她要不到,也不敢要!不然还要担心刀子划脸,饭都吃不香甜了!
    冉冉嘴馋,但从来不会跟人伸手要吃的。既然师父是贡在仙桌上的蟠桃,她这样摸不到桃毛的自然连惦记都不会了。
    不过吃不着,偶尔看看还是赏心悦目的……
    她看着师父的脸一时走神,顺手捞起了桌子上那只朝着她耀武扬威的小奶猫,一下下撸起毛来。
    那猫儿虽然心有不甘,奈何被揉捏下巴肚皮的滋味太销魂,叫声渐停,只举着爪儿,眯眼享受起来。
    苏易水并没有出声提醒小徒儿的失态,只任着她盯着他的脸走神一会后,才用长指顺势将一杯黝黑的茶汤推到了她的面前,淡淡道:“喝了它。”
    冉冉猛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喝,可是刚一入口,那比汤药酸涩百倍的滋味顺着舌尖直冲天灵盖。
    她直觉就想吐出来,可是苏易水却长指翻转,优雅地在她的脖子下轻轻一点。
    冉冉控制不住,咕嘟一声便将怪味茶汤全都吞了下去。
    从小就看重吃的女孩子,就算再饿也从来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嘴。毕竟粗茶淡饭经过精心调理,也能呈现食物的本真甘美滋味。萝卜青菜,也可一样八吃!
    可是她方才喝的那茶汤是什么啊?该不是刚从粪池里捞出来的吧?
    冉冉想吐,却吐不出来,只睁大着眼睛,委屈的泪珠劈里啪啦掉了下来,惹得她怀里的猫儿都忍不住去舔她的眼泪。
    可是舔了一下后,那猫儿似乎也被药味冲到,喵呜一声,快步逃得远远的。
    苏易水知道这茶汤难喝,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口娇,居然难过地哭了。
    虽然曾迷得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可苏仙人显然没什么哄女子的手段,皱眉看着她片刻,便起身在一旁的柑橘树上摘下了一颗橘子,然后递给了哭天抹泪的徒儿。
    冉冉虽然脾气好,可此时实在难忍,也不接橘子,只哽咽委屈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苏易水的手僵在那里,最后蹙眉慢慢替她剥了橘皮,又将分好瓣的果肉重新递了过去:“里面加了几味草药,至于是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冉冉这下更浮想联翩,从各种甲虫蛇蜥,又一路想到了蜘蛛臭虫,心里更加惶恐不安,蠕动嘴唇,怯怯道:“师父,你是恼我的丹丸破坏了您的三年辟谷,所以在惩罚我吗?”
    苏易水慢吞吞地将果肉递到了她的嘴边,又硬塞进了她的嘴里,平静地说道:“这汤药对你有益,算不得罚。”
    方才的那杯汤药里加入了晒干的千年黑蛟龙蜕——蛟为深渊水兽,身上有浓重的水腥味,用异兽龙蜕熬出的水,喝下去之后可以遮蔽身上的五行灵气。
    她是从转生树上落下来的灵童,虽然她的养父母故意混淆试听,错报她的生年,但只要跟转生树有渊源的人见了她,一定会认出她身上的木华灵气来。
    喝下这杯黑蛟龙蜕熬煮的汁水,薛冉冉才可泯然于众人,再不会被人辨认出来。
    可惜喝完药水的副作用略大,譬如刚开始几日,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水腥味道。此时薛冉冉就觉得身上的气味难顶。苏易水倒是没有嫌弃,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喂她吃橘子。
    冉冉回过神来,再不肯让他喂,可接过橘子也没胃口吃。
    “你……在炼制那清心丹时,心里都想了些什么?”苏易水突然开口问道。
    冉冉顶过了起初的腥味后,终于能平复心情说道:“……就是想了肉包子……”
    “还有呢?”
    薛冉冉想了想,发现自己在他明澄若水的目光里,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我还想着……师父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您的举止仪态那般好看……”
    苏易水听到这,没有申斥她孟浪,只是平静地问:“我的样子你可满意?”
    冉冉腼腆地点点头——岂止满意?有这般貌美谪仙气韵的师父简直三生有幸呢!
    苏易水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她道:“记住我同你说过的话,不要与外人说起我恢复容貌的事情,也不要说我叫你到山顶做了些什么。”
    冉冉已经习惯了师父处处神秘的做派,只老实一一点头。
    虽然师父不承认他在责罚她,可事实大抵就是如此。从西山顶下来后,一向乐观开朗的冉冉从来没有这么丧过。
    为什么好吃的红豆饼入口都是生鱼鳞的味道?
    怕身上的味道熏到师兄们,薛冉冉干脆告了病假,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
    可是没过两日,高仓丘喜儿他们先受不住了。
    丘喜儿隔着窗对躲在被窝里的冉冉道:“小师妹,你再不出来做饭,我几个都要夭折在成仙之路上了。你知道吗?二师叔连着三顿给我们吃萝卜了,而且那萝卜都是被烧得透着苦味,让人实在不能忍啊!”
    冉冉闷声道:“厨房里都有食材,二师叔做得难吃,你可以做给师兄们吃啊!”
    丘喜想着冉冉烧的红烧狮子头和杏仁炒甜菜,就拼命地吞口水。她总不好说,自己的厨艺比二师叔羽童更不靠谱吧?
    幸好如此三日后,当冉冉一觉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味散了。她下地在自己的零食坛子里摸出了地瓜干,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捧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结丹之后,元婴飞升之人都辨不出酸甜苦辣。那样断绝所有欲念的长生不老,到底哪里好呢?她不过三日辨不出人间美味,就觉得痛不欲生了,那些飞仙大能们,会不会看着烟火之气时,心生后悔之情呢?
    不过冉冉摸鱼的日子也到头了。因为师父终于从山顶出来,提早出关,前往绝山。
    看来那三大门派的闹场还是有用了,苏易水到底决定亲自出马,前去绝山会一会魏纠。
    绝山是冉冉的老家,能回去看看也很不错。在临出发前,她还抽空下山见了爹娘。
    虽然只是在山下歇脚的草棚子里短暂的相会,但是更显珍贵。
    巧莲和丈夫薛连贵在附近的村镇租了铺面,每日晨起卖早点豆花,薛木匠早晨帮着磨豆子烧火,白天时再走街串巷接些修补木器的零活。
    虽然辛苦些,可比在绝峰村时赚得多了。巧莲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孩子,来时拎提的几个包裹都塞得满当当的。什么新做的花袄子,加了新棉絮的被子,各色果脯肉干的零嘴应有尽有,还有自己做的方便存放的咸菜丝炒肉,外加直冒黄油的咸鸭蛋,若是伙食不好,配着这些,也能吃两碗干饭。因为不知山上的伙食怎么样,巧莲生怕她的乖小囡在山上饿着。
    当听到冉冉说,要跟苏先生一同去绝山时,巧莲夫妇也想跟去。
    不过冉冉说,师父此番还要带着他们学习御风之术,一路都是步行前往,大约会很辛苦。而且同门年轻的孩子这么多,若只有她带父母,恐怕让师兄弟们看了心里会腹诽的。
    巧莲听了又是一阵心疼,若不是看着女儿如浇了仙露的小苗一般,脸颊变丰润了,个子也长高不少,她真是想拉着女儿立刻回家。
    于是巧莲偷偷叮嘱女儿,修仙学道,千万别太认真,反正冉冉将来还要下山嫁人。若是累了,就跟师父求情,自己出钱,半路租借匹驴子歇一歇脚儿。
    说着又将女儿特意从二师叔那领的三两银子塞回到她的怀里,让她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
    冉冉自然不肯拿,可巧莲却有些恼:“我和你爹有手有脚,如今赚的钱足够花,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你身上多揣银子,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些!”
    如此,冉冉只好收下,不过她也不会花,要攒钱给爹娘盖大房子。
    那木匠夫妻进不了山,冉冉只能自己拎提东西回去。包裹太沉,上山的脚步就渐渐慢下来。
    幸好高仓和白柏山两个师兄“正好”下山溜达,便帮着师妹拎提东西。
    这年少男女在一处,就算没有眉眼传递,也会发生些情愫暧昧。
    山上除了铁公鸡二师叔外,只有丘喜儿和薛冉冉两个女孩子,丘喜儿虽然不丑,但有顽症心疾,嘴唇微微有些犯紫,身段也不够轻盈。而身体恢复了些的冉冉唇红齿白,一双明眸顾盼生情,如此窈窕少女,是不是君子都想要求一求。
    高仓懵懵懂懂,只是觉得看到小师妹的时候,心里就很高兴,说话也不由自主抬高音量。
    而二师兄白柏山熟稔人情世故,虽然跟丘喜儿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可每卖弄完仙史典故后,也会特意看薛冉冉有没有露出崇拜的目光。
    现在有了在小师妹面前献殷勤的机会,两位师兄都卖力得很。
    高仓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饱满的肌肉,活似抖尾公鸡一般将所有包裹全扛在身上,在冉冉的前面走得脚下生风。白柏山则在小师妹身旁,时不时讲些他们练功时的笑话,逗得冉冉抿嘴笑。
    两个少男夹着一个妙龄的少女在山间嬉笑追逐的画面实在养眼。
    最起码立在半山腰的羽童恍惚中觉得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灵犀宫满山遍野都是俊俏少年郎君时的光景。
    感慨之间,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西山安静太久了,连鸟儿也好久没听见如此爽朗的笑声了……”
    立在她身前的主人也正望向山下——贴心的女徒儿正掏出自己的手巾帕,给那满头大汗的师兄擦汗呢!

【第 12 章】重回老村

    按理说膝下徒儿们相处融洽,足以慰藉为师者。
    不过当高仓他们笑容满面地登上山顶时,发现戴着黑木面具的师父立在山路中,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们。
    欢乐的气氛顿时消融,他们赶紧鞠躬向师父请安。
    不过苏易水的嘴巴似乎也被融了,挡在路中间,半晌不说话。
    这下高仓和白柏山偷偷互相望了一眼,不知师父是不是生气了。
    薛冉冉站在了两位师兄的身后,只能垫着脚,越过师兄们的肩膀看师父。
    现在师父倒是不戴帷帽了,但是总戴着个遮盖住大半张脸的黝黑面具,紧抿着的嘴唇也看不出喜怒。
    就在几个小徒弟忐忑之际,苏易水缓缓张口问两个男弟子:“薛冉冉下山探望母亲,你们也跟去作何?”
    高仓憨直道:“我们怕小师妹累着,所以特意帮她提东西。”
    苏易水点了点头:“同门相助……很好,只是若功课勤勉,你们现在本该脚下有些功底,何至于上山时走走停停如此缓慢?去,将手里的行囊换成二十斤的沙包,如此上下二十次。”
    听了师父的话,两位师兄一起哀嚎出声。
    西山虽然不高,但是非常陡峭,上下一次很费功夫。可是师父现在让他们背着沙包上下二十次,很有可能累死在半山腰。
    薛冉冉在一旁听着,总觉得两位师兄的飞来横祸跟帮自己拿东西有关。于是她在旁边小声求情道:“是我不好,求了两位师兄帮忙的……”
    虽然两位师兄其实是不请自来,但他们好心却这么凄惨,冉冉想替师兄求情。
    不过苏易水却平板说道:“哦。还有你,整日钻厨房的时间比进丹房还长,我记得自己收的是徒弟,不是厨子。去!将丹修药方,抄上三遍。若是出发前抄不完,就把纸笔带着,等上路时,边走边写!”
    那丹修药方厚厚的一册,抄上一遍,都要花费三日。
    这下子徒弟三人全都闭了嘴,灰溜溜地上山,然后各自领罚去了。
    虽然初始被罚,薛冉冉低落了一下,但是仔细一想,师父说得很有道理。
    师姐丘喜儿都已经开始炼制更高一层的安气丸了,而她连丹炉都摸不到呢!
    如此一想,认罚也心甘情愿。一边抄写一边背药单,正好温习功课外加练字两不误,所以写着写着,冉冉的心情倒是变好了。正准备行囊的羽童路过书斋时,还听到小女娃在哼着绝山小调。那清亮绵软的声音,甜得人耳根冒糖。
    羽童笑着望向窗里,只是那女娃单手托腮,潇洒转笔的样子,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似,可久远的记忆里,又摸索不出是陈年的哪一段……
    到了吃晚饭时,爬山的两兄弟残存狗命,踉跄入了饭厅,艰难爬上饭桌。
    薛冉冉写字太多,拿筷子的时候觉得手腕有些发酸,幸好今日是二师叔羽童主厨,就算少吃几口也没有遗憾,只闭眼吞几口白米饭,应付着果腹就是了。
    可惜有人似乎不能将就。
    恩师苏易水自从山顶闭关归来后,并没有修炼好破功的修为,已经接连几顿与他们同食了,而且每一顿饭量不少,菜色上的讲究也很多。譬如鱼不可与鲜物同食,切肉的刀工不要顺着肉的肌理乱切等等。
    可今日不是冉冉做饭,羽童泣鬼神的厨艺愣是将一盘青菜炒成焦色。
    不辟谷时,苏仙长也口娇得很,只吃了一口后,就不肯挨盘尝试,看着满桌子的菜问冉冉:“哪个是你做的?”
    冉冉咬着筷子怯怯道:“师父,您不是嫌弃我不用功,不让我入厨房吗?”
    苏易水被小徒弟提醒,顿了一下,遮住大半张脸的乌黑面具也看不出悲喜,然后他放下筷子,起身大步出饭厅了。
    羽童很是懊丧,自言自语:“怎么办?我就不会做饭,主人若不辟谷,这一日三餐吃不顺畅,我可该怎么办?”
    薛冉冉现在很怀疑苏易水以前之所以辟谷,是被羽童的厨艺逼出来的。
    不过看二师叔那么难过,冉冉还是柔声安慰了下,也许师父是想着要去绝山与魔修魏纠一决雌雄,心有忧思,才食欲不振的。
    一旁的羽臣听了冷哼一声道:“若是主人当初没用结丹引魂,白白耽误了二十年,就是十个魏纠也比不上!”
    丘喜儿听了,紧张地问:“那就是说,师父现在打不过魏纠,那……咱们去岂不是送死?”
    羽臣一拍桌子:“怎么会打不过?你这是小看师父,大逆不道!他可是十六岁便结丹的仙修奇才!而且修仙正道,就是降妖除魔普度世人!在邪魔面前,岂能贪生怕死?”
    薛冉冉在一旁听直了眼:她当初拜师学艺,不过是为了保命,若是早知道修仙还要跟人搏命,她拜师前真该好好考虑一下。娘说她以后还要下山嫁人的!
    可惜苏易水虽然摒弃了灵犀宫的旧门规,但当初拜师时,强调了一点,西山门槛好进,却难出。一朝拜师,除非被师父逐出师门,不然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至于半路想打退堂鼓会有什么后果,师父没说,不过当时他们在草堂树下打坐,一条带毒的蛇突然爬到了草垫子上。师父便轻弹了下手指,那条毒蛇瞬间挫骨扬灰,消逝在了清风中……
    所以薛冉冉觉得若想半路反悔叛逃师门,大约要跟那条蛇一样,连做碗蛇羹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降妖除魔之路,任何人都不能退缩。
    苏易水似乎也清楚自己是以卵击石,并不急着去送死,磨蹭到快要月底了才出发。
    也不知他那些千金药费都花在什么地方,出行时,甚至连驴车都没有。
    似乎看在两位女徒弟体弱的份儿上,路过村镇的时候,他终于买了匹马儿,让两个女徒弟坐在马背上歇歇脚力。至于其他人,都是背着行囊戴着斗笠,风雨前行。
    冉冉随身的大水囊里是师父给她熬煮的树根茶,就是她刚到西山时,一两黄金一杯的那种。每天晨起时,寡言的师父都会及时提醒她喝药。
    冉冉不由得有些感动,觉得师父虽然平日为人严苛,但还算体恤徒儿,将来他与人对决,万一马高蹬短,出了意外,她这个做徒儿的定然会病榻尽孝,坟前拔草,立牌烧香,不离不弃!
    苏易水倒是看着悠闲得很,不像去降魔,倒像是风水先生在探查龙穴阴宅,一路上时不时会掏出一个生锈的罗盘看。
    后来路过一片槐树林时,苏易水顿住了脚,让他们在这林边安营扎寨,歇宿一宿。
    入夜的时候,苏易水在林中散步出来后,便叫正在火堆边烤红薯的冉冉过来。
    然后,他便带着冉冉再次进入夜幕笼垂的槐树林。
    听着林中夜枭咕噜怪叫的声音,看着苏易水一直不肯停下的脚步,冉冉心里还是有些发毛的。
    毕竟孤男寡女,就算是师徒两个,夜里共入林中也有不妥。就在冉冉想着措辞,如何跟师父说回去时,苏易水顿住脚步转身取下了面具。
    此时圆月高挂,清冽的月辉透过林间倾洒进来,看着他俊美难画的脸,冉冉突然觉得心里一松,同时感慨:原来样子好看还是有用的,最起码作奸犯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可恶。
    就在她直眼看师父,胡思乱想时,苏易水掏出了一个锦袋,对她说:“替我将这些种子种在林中。”
    冉冉接过袋子,将几十粒扁圆的种子倒在手里,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植物的种粒。
    不过师父吩咐,她依着样子照做就是了。
    苏易水吩咐她分别种在八棵树下后,便挑了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下,看样子是要吸取月辉精华了。不过他并没有闭上眼,只是看着那少女一边用树枝挖坑埋种,一边碎碎念。
    “都好好地睡觉喝水,要快些长大!”那嘴角挂着甜笑,煞有其事的样子,好似在照顾着一群无依的孩童。
    就在冉冉埋下最后一颗,刚刚站起身时,突然发现原本坐着的师父不知何时立在了她的身后。害得她转身时撞入师父宽宽的胸膛里,鼻尖都有些微微发疼呢。
    “师父……”她揉着鼻尖软糯叫着。苏易水低头看着她眼角泛红的样子,沉默了一会,眼神专注得似乎要涌出些什么,可最后,他又是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
    在林中埋下种子的第二日清晨,他们又开始启程出发了。
    因为一路走走停停,并没有急切赶路,当再次回到绝峰村时,他们足足走了有五日。
    平日里略显清静的村落最近却热闹如城镇。除了三大门派以及魏纠的弟子之外,其他大小修仙门派也来了不少的人。
    当年的沐清歌掀起仙修魔修两界的万丈波澜,如今女魔再次转生,自然牵动人心,诸位大能都想知道转世的灵果有没有洗心革面,改邪归正。
    若是她落地之后,选择与魏纠同流合污,那真是辜负了上苍给她的转生机会,诸位正道一定会合力将她伏诛。
    也许是果熟蒂落在即,绝山仙台自动形成一道非常霸道的护盾,谁也靠近不得,又不知它何时落下,只能在山下守候。
    但是村子屋舍就那么多,虽然许多大能们不缺钱财,但来人太多,又分门别派,不肯同居一屋,后来的租借不到屋子歇宿,便只能风餐露宿,幕天席地。
    不过苏易水的徒儿乃是本村人。再加上当初巧莲走得急,屋子还没租出去。所以他们理所当然便去了薛家居住。
    可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冉冉却发现原本紧锁的大门被打开了,似乎有什么人已经住进了自己家的院子。

【第 13 章】后继有人

    冉冉有些讶然,当她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易水却扯着她的衣领子,让她站在了他的背后。
    等苏易水推开大门,冉冉踮脚越过师父的肩膀一看,竟然是空山派的弟子们坐在她家院子里。因为那个脸上有疤的温红扇看见苏易水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愣。
    因为苏易水戴着面具,她自然一时认不出,可是看到了他身旁的羽臣羽童二人,再细看他的身形,也认出了他来。
    温红扇声音有些颤抖,轻声道:“易水,你终于来了。”
    冉冉这时站到了师父身旁,看着满院子的空山派弟子,想到这位温仙长差点成了自己的师娘,兴师问罪的口气稍减。
    她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师父,就看他是不是想要跟温仙长叙叙旧。
    不过师父戴着面具,看上去一脸木然,似乎并不想主动打招呼的样子。
    倒是温红扇一脸忍不住的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找我何事……”
    就在这时隔壁的黄婆子热情地赶来,拉着冉冉道:“哎呦,冉冉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娘在哪?”
    冉冉客气地跟黄婆打了招呼,说明只自己回来后,问:“黄婆,请问我家怎么进了人?”
    提到这,黄婆有些尴尬,不过想到冉冉年纪小,好糊弄,便笑着道:“最近有许多人要来租屋,给的金银不菲,我寻思着你家屋院空着怪可惜的,便替你家将屋租出去了。回头我见到了你娘,再给你娘屋钱……人家温小姐不喜有外人打扰,你这是要回来几日?我家的空屋子也租了人……要不跟婆婆同住一屋可好?”
    冉冉年纪虽小,可聪明得紧,更是会察言观色。她一听便明白了——这位温红扇用了高价租屋,黄婆婆已经无屋可租,便动起了她家院子的心思,擅自劈开锁头,将屋子租给了空山派。
    想通了这点,冉冉说话也不甚客气了,微笑着问婆婆:“我娘临走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嘱托婆婆帮忙照料屋舍租赁吧,那么粗的门锁,婆婆没钥匙,是怎么打开的?”
    黄婆子被问得语塞,一时想不出话来。羽臣当初来这村子时,曾经受了这婆子一桶泔水,这时也不甚客气道:“擅闯他人房屋,触犯了王法,我看不是将租金还人这么简单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易水开口说话了:“温姑娘,屋主回来,还请你带人挪步吧。”
    温红扇方才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也知道了那黄婆子私自将别人的宅子租了出去。如果是这样,也好解决,大不了再给屋主一份银子就是了。
    可她万没想到,那个屋主小姑娘没有开口,苏易水倒是先开口撵人了。
    温红扇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苏易水压根不是来找自己的。这滚烫的心头被泼了盆冷水,温红扇紧抿了下嘴唇,便转头对薛冉冉道:“小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样吧,我们已经住下,实在不好再挪动,不如我将原来的租金翻倍,算作补偿。”
    薛冉冉觉得不好插手师父的感情旧账,决定将烫手山芋传到恩师手里。于是她乖巧地回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师父如今也没有地方住,我这个做徒弟的原该将自家的屋子让给师父和师叔师兄他们住的……要不,您问问我师父,愿不愿意与您同住一院?”
    这有情的男女因为误会斗气,也是常有的。薛冉冉以前在村里没事趴墙头的时,也经常能看到几段村中少男少女的斗嘴情形。
    若有误会,解开便好。她这个徒儿自然要贴心地帮师父引线搭桥,最好能让曾经的有情人共叙前缘,成就仙侣佳话。路已经铺好,只等师父点头来个顺坡下驴。
    没想到当温红扇充满希翼地看着师父的时候,戴着面具的男人只冰冷地说:“羽臣,送客!”
    羽臣向来惟主子是从,于是挥手冲着满院子空山派的人道:“请诸位挪步,去跟那个私开闯民宅的婆子要租金去吧!”
    冉冉偷眼看了那位温姑娘,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全然是希翼破灭的样子讷讷道:“易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当初也并非故意骗你……”
    苏易水并没有再开口,显然是多说一句都不肯。
    这时,她身后空山派的弟子不服,开始起哄:“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让屋子!”
    可是温红扇却说道:“都给我闭嘴,随我出去!”
    狼狈捡拾起空山派长老的威仪后,她铁青着脸带着一干弟子头也不回地走人了,其中一个弟子则拽着黄婆子的衣领子,去她的院子讨要银子去了。
    冉冉也不理在那嚷嚷着乡里乡亲不给面子的黄婆子,将大门栓好后,便轻车熟路地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些空山派的弟子们也许是认为花钱了,便拿这里当了客栈,满地的狼藉,也不收拾一下。
    她自小爱干净,不太愿意跟别人共用被褥一类的。可是如今她的被子已经给人睡了,少不得要拆洗被面床单,免得留下什么腌臜臭气。
    苏易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扎着围裙挽着衣袖忙进忙出的,一会扫地,一会洒水,又过了一会,则包出一堆要洗的被单子。
    只是刚刚养得稍微有肉的小细胳膊,拎着锤衣棒在大盆里洗着床单还是吃力些。
    方才苏易水派羽臣和羽童去绝山下,打探情况去了,而高仓他们则一起打扫师父要居住的屋舍。
    师父跟小师妹倒是一样的习惯,不习惯住外人留下气息的屋舍,需要认真仔细的打扫。
    看了小徒弟捶洗半天,苏易水闲适开口问道:“你将床单被面都洗了,今晚盖什么?”
    冉冉抬头抹了抹汗道:“娘给我带了件厚袄子,我晚上盖袄子睡。”
    她说到这顿了顿,问师父:“我将两个屋子里的被单都洗了,师父您今晚是不是没有可盖的了?”
    虽然师父在永城西山时好像不怎么睡觉,不过大战在即,师父定然也想好好休息。
    想到师父并没有什么避寒的衣服,她连忙起身回屋,拿出的自己的小花袄递给苏易水:“要不,今晚您盖这个吧,我还年轻抗冻,和衣而睡就行。”
    面对弟子尽孝,苏易水并不领情,他略显挑剔地看了看那粉红中透着土气的袄子,声音平平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嗯……该怎么回答才不伤师徒之情?
    若是按着凡胎俗子的年龄来算,师父应该三十有六七了吧?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超越凡人生死,三四十岁只是堪堪入门的年龄,可以说是青春年少呢。而且师父驻颜有术,想要冒充十八九岁的少年也没有问题,的确是跟老人家挨不上边。
    冉冉从小就讨人喜欢,很有长辈缘,但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怎么都讨好不了师父,恩师总能见缝插针,挑剔出她的言语错处来。
    就在冉冉想着怎么在不触犯第一条门规的情况下,夸赞师父长得貌美年轻时,师父却起身道:“走吧,去附近的集市买些被子回来。”
    听到要逛集市,丘喜儿喜出望外,于是几个小徒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苏易水出门了。
    镇子上的集市,卖的都是临近几个村的土特产,但是略显贫乏的商品,也阻挡不了逛街的愉悦心情。
    高仓这些少男少女们也都是买些吃吃喝喝。冉冉作为怀揣三两银子的大户,却有些舍不得,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看着别人吃。
    苏易水在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对着跟在他身后穿着粉红花袄子的冉冉道:“让裁缝量一量身,做件新衣服。”
    冉冉觉得师父这又是在抽冷子出考题,考验她是否奢靡浪费,立刻从善如流道:“师父,我的衣服够穿了,不用做新的。”
    透过面具,两道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粉红土气的女娃娃,苏易水平静地说:“换些素的,看得闹眼睛……”
    被师父嫌丑,冉冉只好闭了嘴。可自己的衣服多好看,是娘特意给她扯的花布料呢!
    不过年轻的小姑娘自然喜好带些颜色的,眼见着冉冉扎在花花绿绿的布堆里出不来了,苏易水似乎实在忍不下去,便亲自下场给徒儿挑起了布料子。
    他摒弃了那些乡村艳俗的颜色,单选了匹月白的布料子,又越过了裁缝殷勤献上的衣服样子,径自提笔画出了要做的长衫样子,吩咐裁缝照着这个来做。
    当然为师者一视同仁,高仓、白柏山,还有丘喜儿他们也依着样子各自做了一件。
    因为苏易水出手大方,那裁缝对他带着诡异面具也可以视而不见,满面带笑,拍胸脯保证多找些针线婆子,第二日下午就能送到村中府上,让几位高徒穿上新衣。
    除了衣服外,还有女孩子的发簪一类的小物,都是苏易水亲自挑选的。只是那些小物的价钱令人咋舌。据卖货的掌柜所说,这些乃是从京城里进的金贵东西,只是这里地方小,没人识货,一直都没卖出去。
    冉冉默默看着师父挥金如土的样子,觉得昔日灵鹫宫宫规后继有人了。师父虽然嘴上不怎么挑剔,其实很好的继承了女魔的奢靡之风。
    他若讲究起来的时候,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据说二师叔含糊地说过,他是王爷的儿子,那是富贵金汤泡大的,也难怪真的讲究起来,就一点也不肯将就呢!

【第 14 章】灵泉秘密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可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几句。
    当新衣送来时,冉冉不得不佩服师父的素雅品味,样式看着简单的白袍子,穿到身上时,便有种翩然入仙之感。
    她不自觉地便摘下了头上戴着粉花的发钗,重新梳了头,只简单的发髻,搭配上新买的玉簪子,再揽镜自照,骤然觉得自己仙气飘飘,修为升高不少,此时开炉子来定然能炼出不老金丹!
    不过身形胖乎乎的丘喜儿却甚是不满,因为略胖些的她并不适合这种宽松写意的白袍子,怎么调整都穿不出冉冉那种纤瘦轻盈的感觉来。
    丘喜儿甚是好美,有些不想穿,但是二师叔说了,明日他们要去绝山与诸位同道汇合。到时候每个修真门派的弟子都会统一着装。主人既然给他们定做了衣衫,那就得穿戴整齐,别丢了永城西山仙修的脸面。
    那天他们去集市,而二位师叔则去打听了一圈消息。回来简单说了一下绝山下的情形。
    那些名门正道里,有人已经想出了处理沐清歌的方法。据说空山派有处落龙渊,曾经用来囚蛟龙,一旦落入其中,再用铁索禁锢,很难逃脱出来。
    空山派的掌门温师太率先放话出来,谁也别想贪图沐清歌那点子修为。虽然沐清歌已转生,算是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世尚无犯错,处死她有些师出无名但为了避免沐清歌再祸乱天下,待她落地,就众人合力拿下她,将她囚在落龙渊里,永世不得超生!
    其他的门派对于温师太的建议似乎不太感兴趣,应和者寥寥无几,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而且魔修魏纠更不会搭理温师太了。他的门生已经占据了山的西北,而三大门派占据东南,两大阵营各据一方,大战一触即发。
    师叔们的话,听得一众小徒弟都是有些紧张得睡不着觉。
    第二日寅时,天色还未大亮的时候,绝山顶上突然传来了崩裂轰响。只见一道灵光冲天而上,激开了层层晨曦阴云。
    这动荡声颇有些震天动地之势,下一刻,在村里寄宿的仙侠修士们纷纷从房里跃出,脚尖轻点,默念御风诀朝着山巅疾驰而去。
    不过也有修为尚浅,飞身经验不足的毛头之辈,脚上的布鞋绑腿不紧,一时甩飞的鞋子也纷纷落下,甚是壮观!
    大师叔羽臣和高仓觉得大战在即,热血开始沸腾,哇哇高叫着也要飞身上房。
    可是苏易水喊住了他们,又转头问冉冉:“早饭做好了吗?”
    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冉冉和衣而眠,连衣服都没敢脱,生怕夜里需要上山手忙脚乱。可听了师父突然要早饭吃,“啊”了一声,赶紧地点点头。
    自从二师叔羽童做了几顿怪味饭后,不知怎么的,做饭的活计又莫名转到了薛冉冉的身上。
    冉冉一向是在晚上临睡前打点好吃食,清晨起来时,热热清粥小菜就可以吃饭了。
    于是,在满村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漫天飞舞着各色仙侠时,薛家小院内,永城西山派师徒七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吸溜喝着热粥,剥着五香蛋皮……
    羽童的定力向来比哥哥好,可眼看着主人不急不慌地样子,也忍不住提醒道:“主人,若是我们去的迟,那转生的沐清歌被魏纠掳走,又或者她被伏法,您岂不是再无法恢复容貌……”
    冉冉却知道师父已经恢复了容貌,根本不急。而且她觉得这般甚好。身为正道,不来的话,难免被人诟病,可若冲锋在前,难免又有性命之忧。师父这般充容沉稳,不当出头鸟,充满了做人做仙的厚重踏实,叫人百般佩服!
    于是她殷勤地给师父夹了小菜,让恩师多吃一点,一会走路上山,丹田也暖和些。
    可大师兄高仓满腔修真热血,急切得暗地里给冉冉使颜色,暗示她让师父吃快些,若是去晚了,岂不是连魔道的头发丝都摸不到?
    冉冉尽量将眼皮往下拉,假装没看见,闷头吃起了自己那碗加了虾碎的热粥。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苏易水这才从容起身,带着穿了一身新衣的弟子们上山打架。
    丘喜儿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己的衣裳,虽然样子不好看,到底是金贵布料子,一会若迸溅上血洗不掉,该怎么办?
    作为刚入门的菜鸡,她和冉冉都毫无御敌之力,只有怀里穿着师父给的隐身丸,若是场面失控,她俩吃着药丸溜之大吉就是了。
    怀里揣着药丸,冉冉稍微安心些。她对老家绝山上的那棵蔫树有些好奇,更好奇那位入魔师尊沐清歌转生为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待到了半山腰时,已经喊杀声震天了。只见身着黑袍的赤门门生满身遍野,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头,看来对落地的灵果势在必得。
    三大门派的高手也齐齐上阵,与一个身着金丝黑袍,长相阴柔的男人在空中缠斗,场面惨烈得很。
    听羽臣在一旁讲解,那个大杀四方的男人便是魔修魏纠。他已经要进入结成元婴的阶段,是魔修界百年来修为最高之人。擅长一对麒麟魔刃双钩,利钩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灵力摧散。
    在折损了十几位得力大弟子后,三大门派全都退缩下来,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九华派的卫放一只胳膊被那钩子扫过,已经血肉模糊不能动了。而九华掌门开元真人则站在队伍前列,看着天上的缠斗面沉似水。
    就在这时,卫放无意中扭头看见了姗姗而来的苏易水他们,立刻兴奋朝着落在山头魏纠喊道:“魏魔头!你的克星苏易水来了!”
    魏纠等待绝山的灵盾消失很久了。
    可灵盾消失时,他带着弟子上山,早早埋伏的名门正道们纷纷杀将上来,如蟑螂臭虫般,虽然无足轻重,但是让人厌烦透顶。
    终于将他们杀退时,却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嗓子,他的眉毛高挑,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宿敌苏易水。
    当年他想要拜在沐清歌的门下,曾经跪在永城西山的山门前求告一天一夜,可是沐清歌只看了他一眼,便以“无师徒之缘,不可强求”将他给打发了。
    可转过头来,沐清歌却千方百计将别的山门弟子苏易水强收到了自己的门下。
    这让当时满腔热情的他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人都道沐清歌喜好收留貌美孤儿为徒,可他无父无母,容姿更无可挑剔,为何沐清歌看向他时,却遮掩不住厌弃之情?
    而那苏易水,压根不是孤儿,而是权倾朝野的平亲王的私养儿子,养尊处优的贵子一个,却让沐清歌垂青照付,更倾囊相授!
    可见再高的修为,也难脱世俗踩低就高的那一套!
    就此本就偏激的魏纠心结愈甚,辗转投靠到了赤门修行魔道,这一路卧薪尝胆,甚至做了弑杀恩师,夺他修为之举,就是为了早日结婴。因为他要让沐清歌看一看,她当初究竟是错过了什么样的奇才?更要让沐清歌悔不当初。
    不过相信沐清歌在受到三大门派正道围剿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吧?收下了苏易水那样的反骨逆徒,真是自掘坟墓!
    现在听九华派弟子喊的那一嗓子,难不成世人还以为他魏纠的本事还在苏易水之下?
    想到这里,魏纠就不由得仰天长笑,然后飞身跃起,直直朝着苏易水袭去。麒麟双钩寒芒阵阵,夹裹着千钧凌厉袭来,若被击中全身,筋骨震碎,根骨灵力也要折损大半。
    再看苏易水并无迎敌之势,不慌不忙迎风而立。当魏魔头袭来时,他也不躲闪,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乌木的方牌高高举起。
    周遭之人难免要替苏易水捏一把汗,而羽臣更是要瞪眼冲上,替主人挡住致命一击。
    谁曾想,魏纠看清那牌子上繁复的雕花后,竟然急急顿住,翻身收手,低声皱眉问道:“你手上的可是阴界灵泉的密匙?”
    他这话一出,众人闻声色变——阴界灵泉以前不过是修真界的传说,但是当年沐清歌愣是将传说变成了现实,她不但闯入阴界,寻到了灵泉,还释放了魔子祸世。
    阴界并非凡人所提的亡灵之地,而灵泉蕴藏着无尽极阴灵力之源。当年陪着沐清歌一同进入的苏易水便因此灵力大涨,当时年不到十六的他快速结丹,修为之神速让人侧目。
    此后有不少人想要从他的嘴里探知阴界灵泉的秘密,可惜苏易水对此时绝口不提,加上后来隐居,外人都见不到他一面,也无从问起。
    对于魔修中,吸取他人灵力提升修为的人来说,简直愿意用一切来换取通往阴界灵泉密匙之门。
    而魏纠,一向走可以求快的邪魔歪路。他自然千万百计寻访过这能一日飞升的秘境。
    可惜随着沐清歌伏诛,那密匙的下落也就此成了悬案,再无人探访过灵泉。
    魏纠在上古竹籍里看过这关于阴界密匙的图样,所以一看苏易水手中之物,立刻顿住了。

【第 15 章】立下魂誓

    当初沐清歌要魂飞魄散之际,只有苏易水在她的身边,若是他从个沐清歌的身上得了这密匙也合情合理。
    听到魏纠的质问,苏易水平静说道:“正是,若无此物,世人穷尽终生也不可能探寻阴界之门。”
    魏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牌子,慢慢笑开,眼里闪动着邪光:“姓苏的,你拿出这物,是要跟我做交易吗?”
    苏易水将密匙握在手中道:“我今日来,是想跟魏门主立个魂誓,只要魏门主答应,我便将此物赠与阁下。”
    此话一出,不光魏纠有些错愕,其他的门派中人也纷纷色变。
    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九华派掌门开元真人都气急道:“苏易水,你疯了吗?”
    魏纠若真的找到了阴界灵泉,元婴结成,便再无人可敌的,到时候岂不是邪魔称霸修真之界?到时候就是三界大乱,正道何以翻身?
    魏纠也觉得其中有诈,便警惕地问:“你要我立什么魂誓?”
    苏易水沉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魏掌门若是想要探访阴界,那便不可再动转生树上结出的灵童分毫。你需立誓,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撤离绝山,以后也不能伤及转生树灵童的性命,更不可用之来练功补益,如犯下此誓约,便引天劫灭顶不得超生。”
    修真之人不可随便立魂誓,因为立誓便会入魂为契,所言即成真。
    苏易水逼他立誓,显然逼他放弃马上落地的沐清歌。
    若是拿别的来换,魏纠根本不屑一顾,可是阴界灵泉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沐清歌虽然灵力至阴,也无法跟那等上古密地相媲美。而且他知道了转生树结出的是二果,先落地的那一果虽然羸弱,但毕竟分走了些灵力。那灵果又下落不明,遍寻不到踪迹。只怕夺了后落地的灵果全部的灵力,也无法满足他元婴结成飞升助力的条件。
    若是苏易水所言为真,当然是得了密匙最好。
    至于沐清歌,魏纠清楚自己对她其实更多的是别的心思,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此后岁月漫长,最不怕的便是等待。
    他只立誓今日放过她,以后也不伤她性命,可要做些别的什么,可就不受魂誓制约了!不过……那密匙是真的吗?
    就在魏纠质疑这密匙真假时,苏易水从容道:“我也可以立魂誓,保证这密匙是真的,你若执意要再缠斗,我立刻便将这密匙碾成粉末。”
    魏纠不禁动容,传说阴界灵泉是虚无之门,若无这密匙,遍寻人间也不得入内。
    所以他坏笑着沉吟了一下后,便挑眉说道:“你若所言皆真,那本座也会说到做到。”
    眼看着这买卖要做成。三大门派的人却不干了。
    空山派的掌门温师太向来火爆的脾气。她厉声道:“苏易水,想你也是正道楷模,怎么如今却做起与虎谋皮的勾当?同魏纠说什么废话!还不快些上去将他诛杀!”
    不说那些名门,就连羽臣和羽童也恨不能理解,觉得主人怎么一点都没有昔日拔刀亮剑的气势?起大早赶晚集不说,现在还跟邪魔歪道讨价还价,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薛冉冉却觉得恩师刚柔并济,这兵不血刃之法真是太高妙了!
    她方才可看得清楚,这个魏魔头实在吓人,一对钩子像钩猪肉似的对人开膛破肚,师父若跟他对阵,岂不是吃亏?
    眼看着那个空山派的老婆婆激将叫板,让师父送命,薛冉冉忍不住抬高嗓门道:“你们三大门派联合都打不过人家,怎么我师父想法子救你们,你们却不领情?若是能诛杀,你们倒别退啊,都快吃午饭了,还不见收场,若是双发谈和,岂不就可以皆大欢喜地下山吃饭了!难不成我师父是堵河堤的沙袋,随便你们拎提,哪漏便往哪堵?”
    师父可千万不能冲动冲上去,不然她们这些西山弟子岂不是无根野草,也要交待在西山上了?
    冉冉虽然自认为说话的声音很大,但她的嗓子向来柔细,说话也带着少女的清甜稚气,让原本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变得柔软委屈了很多,直将温老师太堵得脸颊发红,头穴气鼓。
    其实薛冉冉的话,便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当初三大门派都去找苏易水,也是希望苏易水能冲锋在前,挡一挡魏纠的锐气。待打到大半时,魔道气势衰竭,三大门派齐上,一举击退魔道,到时候三大门派降妖除魔的佳话便可再次传世了!
    可惜苏易水容貌被封印之后,羞于见人,在西山窝得太久,性情也变了许多,竟然一口回绝。
    后来眼见着他带着徒弟们来了绝峰村,众人心里宽慰,觉得他虽然性情变古怪了,但不失正道之士,到底没有袖手旁观。
    谁想到今日灵果坠地,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苏易水姗姗来迟不说,居然还他娘的文谈绝不武斗。
    现在各大门派抓傻子堵河堤的心思却被个女娃点破,实在叫人有些下不来台。
    飞云和九华两派的掌门也甚是不满,奈何眼看着山顶紫霞不断,若是魏纠不走,而苏易水又不动手的话,那么他们就要眼看着魏纠屠尽三大门派的弟子,再掳走沐清歌了。
    至于那个阴界的传闻,谁也不知详情,但是当年沐清歌曾经探访那处密地后,不也一样被他们诛杀了吗?
    可见眼前最要紧的是弄走魔修魏纠,再从长计议。毕竟各大门派里,也有结元婴在即的大能,飞升渡劫前,可容不得散失啊!
    开元真人开口解围道:“东西在苏易水的手上,他若愿给,造成的后果自有他来承担,温师太,你也不必太动气了。”
    温师太冷哼了一声,瞪了那软绵绵拿话语嘲讽的女娃娃后,也只能冷哼着看魏纠和苏易水划空割血,立下了魂誓。
    立誓之后,苏易水将手里的那个牌子扔给了魏纠。
    魏纠也没耽搁,别有深意地看着戴着面具的苏易水一眼后,挥手便命手下飞身下山,一路怪笑着离去了。
    一时间绝山之上,除了正道人士之外,就剩下一地的血腥,还有残尸了。
    待魏纠离开后,开元真人看了看其他修真掌门铁青的脸色,引着话道:“易水,你曾经也算是我们九华派的弟子,虽然中途被女魔掳去,误入歧途,但本性纯良,今日为何要做这纵虎归山之举?”
    他方才还劝慰师太,现在又首先出言引火,显然是引着诸位正道口诛笔伐一下这个与虎谋皮的苏易水。
    面对曾经的师父,苏易水还是如平常那般平静无波,只淡淡说道:“打不过,为何要送死?”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愕然。
    虽然想想也是,苏易水当年将结丹祭树,后来又因为护树而与三大门派的长老恶斗一场,当时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后他常年不露人前,但是经常派羽臣和羽童花费重金寻访一些万年丹参齐药炼丹补气,这都是亏了元神之兆啊!
    可就算打不过,也很少有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诚地讲出来啊!
    这种示弱的话,都让身后的高仓他们低声捂脸哀嚎了。
    话这么一说开,若是众家门派再苛责苏易水不卖气力,不去搏命就毫无立场了。毕竟他们这几大掌门人都惜命地及时退下来了,如何苛责别人为何不去送死?
    不管怎么样,上山的道路总算是清净了。
    几个掌门人如今都想得到那转生的灵童,所以温师太瞪了苏易水一眼后,便领着弟子温红扇她们率先上山去了。而其他的门派的人也顾不得跟苏易水争辩,纷纷御风跃起,朝着山顶而去。一时间又是甩掉的鞋子漫天飞舞。
    等他们走了,一直沉默的羽童抖着嘴唇问道:“主人,这么多年,您一直没有同我跟哥哥讲,难道您的内伤还没有痊愈?”
    二十年的时光里,羽臣和羽童陪伴苏易水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苏易水都是独自在西山的山洞里闭关。
    羽童虽然按照他的吩咐,定时也各地选买药材,可并不清楚主人用它们来做什么,只是知道赚来的药费花销很快,所以过日子也要节俭些。可是今日主人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径直说打不过魏纠……他是何等骄傲之人,如果不是身体到了极限,怎么会如此痛快承认?
    羽童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而羽臣听了妹妹的话,也恍然醒悟。想到方才他还觉得主人怯战软弱,顿时自责起来,扑通跪倒在地,哽咽道:“主人,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如此阵仗下,四个徒弟也老实跪下,心里百味杂陈。
    白柏山有些懊恼自己拜师前没有做足功课。今日这阵仗才让他开了眼界,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以前只觉得西山名头响亮,如今才知,自己的师父在众位修真大能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冉冉心里着实替师父难过了一下,她这些日子听闻了许多师父的光鲜事迹。天纵仙才,年少得志,若是因为受伤而就此消沉,的确让人唏嘘。
    看着一地下跪的门生,苏易水只简单说道:“上山吧。”
    当他们一路御风快走终于上山时,只见转生树下果然掉落下一颗硕大的果子。
    先上去的诸位修真弟子们都未敢靠前,警惕地看着那果子。
    就在苏易水踏步上了山顶时,那果儿突然迸射金光,缓缓裂开了壳子。
    众人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而这时,空山派一位女弟子的白斗篷突然被人撤了下来。
    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斗篷已经裹在了出壳少女的身上。
    从果壳里转生出来,自然无人间绵帛半缕。可就在这转生少女出壳的一瞬间,竟然可以操纵灵力,撤下了那女弟子的斗篷裹身。
    这一出手,顿时叫众人忌惮,同时又心中一阵激动:不亏是至阴体质,就算魂散转生,还是灵力不散,若是能收为己用,当真是裨益不穷啊!

【第 16 章】师徒相认

    薛冉冉站在师父身后,被晃得睁不开眼,待光亮散去时,她定睛一看:好俊的姑娘!
    这果熟蒂落的灵童落地便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了,眉眼如工笔描绘,就算不用水粉胭脂着色,也美艳不可方物。
    丘喜儿看了忍不住叹息道:“世间竟然有这般美艳的女子……”
    冉冉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发现这个灵果少女长得跟西山正堂挂着的那副师尊画像有着五分相似。
    说是五分,是因为她觉得这位姑娘美则美矣,但……总是少了几分那画中人肆意张狂的洒脱气质。
    不过师父都嫌弃她品味乡土,她倒没资格对这么美的姑娘品头论足。
    而且画像通常画人不太准的,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她的师尊沐清歌转世了!
    再说那少女,裹好斗篷之后,便抬头环顾四周,待看清了周遭的诸位后,竟然缓缓施礼道:“诸位好久不见。”
    温师太见了,冷声道:“你被打得魂飞魄散,还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可真是不简单啊!”
    刚刚降生的少女苦涩笑道:“当初我是因为误修了魔道禁忌的移魂术而走火入魔,一时犯下了许多错处,被诸位师尊教训了一顿也是应该。在这树上寄生二十年,每时每刻我都在忏悔自己的罪行,也感念易水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所以我这次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弥补我曾犯下的错处。”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最起码前世嚣张极了的沐清歌是绝对说不出这样谦卑的话来,看来她如猢狲被困在五指山下经年,总算是有些悔改受教了!
    不过仔细想想,没有修习移魂术以前的西山沐清歌,虽然为人不羁,生性散漫,伤风败俗的小错不断,却并非十恶不赦之辈。而且她还曾帮助曾经的小皇子——如今贵为真龙天子的大齐皇帝苏域登基。
    当年沐清歌突然出手相助,并帮助苏域——也就是苏易水的小叔叔打下了樊爻大战,彻底扳倒了当时风头正健的皇叔平亲王,从此奠定了当今殿下登上龙位的根基。
    所以修真界谈起沐清歌人人色变,可是那凡间庙堂之上还供奉着以沐清歌的金身塑像,美名曰“战娘娘”,接受着世人香火供奉。
    不过这个沐清歌向来耽于享乐,金银不够用了,去巴结权贵,甘于搅入红尘纷争,也很符合她的为人。
    这种攀附权贵的举动,其实又犯了修真界的禁忌,让人不齿!
    已经飞升的大能药老仙曾经感慨说,沐清歌若是少贪恋红尘,精专一些的话,老早就可以结为元婴,飞升入仙了。
    而沐清歌性情大变,走向毁灭的不归路,的确是从阴界灵泉归来后,修习了移魂术的原因。
    不过众人前来守了几天几夜,可不想看沐清歌痛改前非的戏码。
    温师太的义女兼大弟子温红扇冷声开口问道:“你说你痛改前非,也要让众人有个信服的理由,如若不然,今天你休想离开绝山。”
    沐清歌看向温红扇的脸颊时,面带愧色,轻声说道:“我愿折损灵力,修补温姑娘脸上的这一道疤痕,当初我实在不该妒火攻心,划伤了你的脸……”
    听了她这么说,温红扇突然脸色一变,死死瞪着沐清歌,不再说话。
    开元真人倒是这群人里还算和善的,他微微笑道:“沐姑娘若有心悔改,再好不过,我们正道修真之人,本就以渡人为本。不过,为了让诸位安心修真,姑娘最好拣选出一位来,重新拜师入门,也算是方便正道监管,考验你的品行,才可见你真心啊!”
    他这话,正是其他诸道的意思。听了开元真人说出,其他人纷纷附议。
    沐清歌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缓缓道:“既然是开元真人的提议,我自当遵从……”
    说着,她抬眼打量了一圈,慢慢将目光落在了带着乌黑面具的高大男人身上。他虽然半遮面具,可身形气质出尘,若是曾经入心的话,想必转生一回也不能忘。
    沐清歌看似百感交集地看着苏易水,轻声道:“易儿,是我不好,封印了你的容貌,如今我已打算与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就此替你解了封印可好?”
    说着,她轻抬起手,做了解咒之势,就在她画势完毕时,苏易水并无什么变化。
    就在沐清歌眼露些许不安时,他那黑面具突然咔嚓龟裂,碎成了两片掉落下来。
    再看露出面容的男子,眉如墨画,眼含星河,高挺的鼻子显得脸颊轮廓分明,看着他才明白什么叫深情一眼过万年……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都曾见过苏易水,可是二十年的时光荏苒,除非修为出神入化者,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老上一些。譬如当年给他年龄仿佛的温红扇,现在也是眼角显现了些许细纹。
    可眼前这个穿着半旧长衫的男人,满面都是不容错认的青春。
    这不能不叫人有些羡妒,甚至觉得融面咒也不是全无益处,说不定有青春驻颜的功效呢!
    薛冉冉默立在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在看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戏。
    别人可能不知,但她十分清楚,师父苏易水老早就恢复了容貌。可他并不说破,还配合着这个转生的沐清歌演绎了一场恩怨化解的感人大戏。
    这内里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蹊跷?
    冉冉闭紧嘴巴,看破不说破,还是不要影响人家与前师父团圆时刻了。
    但是作为看官的她,总觉得那沐清歌看苏易水恢复容貌,轻吐了一口气后,表情松懈了很多,莫名又变得自信了些。
    看来就算曾经风光无限的女魔尊转生一遭后,也有些许的不自信,生怕自己折损了慧根,再没有前世的灵力。
    其他的大能们见此情形,心中一喜,马上百年天劫将至,有几位掌门就要元婴渡劫。所以沐清歌是不是真心改邪归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样的魔修体质,能不能在天劫将至时,诚心护法替自己挡过天劫致命一击。
    如今看沐清歌解开了她临死前给苏易水下的咒,便说明沐清歌挂在树上的二十年灵力恢复得不错,是个可用之才,于是一个个争抢着要看押这女魔头。
    沐清歌听闻他们旁若无人的议论,全拿了自己当猫狗一般,倒也不恼,只是语气轻柔道:“我已重生,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若是诸位不放心我,怕我再误入魔道,不妨我自愿拜到苏易水门下,相信他的品行与本事,诸位都放心得下。”
    看来沐清歌十分感念苏易水当初手下留情,将她的残魂引到转生树上,这辈子便要结草衔环,成为他座下的弟子。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变,盼了这么久的人参果,方才又折损了那么多的弟子,岂不都便宜了苏易水?
    就在这时,苏易水缓缓开口道:“西山庙小,我已经新收了几位徒弟,实在分不开精力再教导别人。而且,你曾算是我的师父,再入我门中,岂不是乱了门规纲常?”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这姓苏的小子在西山蛰伏多年,却比当年更通时务了,最起码,很有眼色地不来趟这浑水。
    可沐清歌似乎没有料到苏易水会一口回绝自己,不禁脸色微变。她不由疑惑转头看向转生树——因为树的灵力在最后的时日里尽数被灵果吸干,曾半死不活的蔫树,现在完全呈现出焦炭样的枯败颜色。压根看不出曾结下多少个果……
    她回过神来时,扭头看向了苏易水所说的新收弟子——就那么参差不齐的四个,没有一个是透着灵气的样子。两个男徒弟还勉强可入眼些,再看两个女徒弟都是副灵根不扎实之相。尤其是其中一个微胖的丫头,嘴唇发紫,似有心疾。至于另一个小丫头,纤瘦了些,风儿一吹就倒的样子,但面色红润,嘴唇粉嫩,带着几分稚气可爱……
    等她想张嘴说话时,苏易水却转头看向身后的徒弟们,问道:“你们饿不饿?”
    冉冉用力点了点头,她早就饿了,只等着认亲之后,来桌认亲宴吃一吃。
    苏易水点了点头,朝着诸位抱拳后,说道:“我的徒弟们筑基尚空,年纪小,禁不住饿,那么……便向诸位告辞,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便带着几个愣头愣脑的徒弟随从,长袖翩然,一路下山而去了。
    沐清歌的眼睛渐渐瞪圆,在他的身后凄楚地喊了一声:“易儿!”
    可惜,昔日逆徒还是逆徒,那易儿恍如没有听见,依旧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沐清歌的拳头紧握,好半天才吸一口气,将情绪妥协控制住后,再次微笑地看向诸位掌门大能:“既然永城西山不肯再收留我,那么清歌也就只好麻烦诸位,再给我一次仙修正道的机会了……”
    说到这,沐清歌扫了一下那几位掌门,突然目光一顿,瞟到了开元真人慢慢展开的折扇上……
    她微微想了一下,开口道:“开元真人的为人,诸位最信任不过了,我愿投拜到开元真人的座下,洗心革面,重回正道。”
    这话一出,其他两大门派的师尊都有些不快。
    三大门派里,顶数九华派弟子众多,声势浩大。若是沐清歌投到了九华派的门下,岂不是更显得其他两个门派人丁凋落,毫无建树?
    虽然众位正道最终是要脱离俗尘,但是在未飞升前的百年时光里,还是要在俗世里讨生活的。眼见九华派日益强盛,其他两派心有不甘,一时又是一番理论争吵。
    沐清歌清楚,开元真人对付另外两个门派的掌门,有的是软硬法子。所以她压根不必去管真人如何说服他们。她将目光调转下山崖,远远可以看见苏易水正带着他的随从与弟子们一路从容下山。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沐清歌使劲咬住了嘴唇——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一切都跟她先前想的不一样?

【第 17 章】半路伏击

    就在她默立了一会后,三大门派也终于分出了章程:这沐清歌平日里由着九华派看管,若她敢轻举妄动,九华派当立刻诛杀之!否则就由两大门派接管。而其他两大门派的大能如遇天劫,九华派当派弟子全力相助。
    如此分派,皆大欢喜。
    就在其他两大门派的人终于散尽后,沐清歌才转身微笑看向了开元真人,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折扇——那上面画着的是一副芭蕉卧虎图,一只白虎正卧在几片芭蕉叶下乘凉。
    这扇子,是沐清歌当年亲手画的扇面,被当今天子——那时还是小皇子的苏域拿走了。
    修真与人界,乃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年沐清歌搅合到了龙子夺位的漩涡里已经是大大不妥了。而苏域贵为天子,就算感念沐清歌出手相助之恩,想要来救助她,也不好亲自下场招惹众位未来的大能仙人们。
    但是昔日恩人重生,却又要沦为阶下之囚,他做皇帝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开元真人能拿到这把扇子,显然是受了皇帝所托,同时暗示着沐清歌,开元真人会替皇帝照应她的。
    所以她方才看了那扇子一眼,立刻心领神会,选了九华派来“监管”自己。
    果然众人走了以后,开元真人一脸笑意地掏出了陛下的手信,递给了她。
    沐清歌接过信,慢慢看了起来。信里大概的意思,就是开元真人乃陛下信任的高人,他一定会照顾好战娘娘沐清歌。
    开元真人向来做事圆滑,看来暗地里与大齐的朝廷也多有联系。难怪三大门派,独独九华派山门修得最气派,弟子也是遍布天下,实力超群了。
    看着信里的言之切切,她心里更是有底了。
    看看,一切比她想象得还要顺畅些——沐清歌的确名声狼藉。可是只要她愿意,用心些,不再白白浪费与生俱来的天赋,便可站在权利之巅俯视众生!
    想到这,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风里缓缓松了一口气:能重活一次可真好。她一定会步步为营,活得……比沐清歌……还要精彩!
    众位大能们在绝山山顶如何分配人参果,暂且不提。
    再说早早离场的西山一派,师徒们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去城镇里寻家酒楼吃饭。
    以前因为苏易水容貌封印,为了不吓着人,羽氏两兄妹陪着他偶尔下山时,也很少前往城镇热闹的场合。一来不符合仙修之人离群索居的习惯。二来,也是怕苏易水被那些俗人嘲讽。
    可今日主人的封印终于解开,再也不必戴着帷帽或者戴着面具遮掩了。
    羽童心里替主人高兴,再加上几个徒侄儿起哄,当下决定钱袋子出血,挑一间气派的酒楼吃个青春不老宴。
    薛冉冉在山顶上时就饿了。待一样样摆盘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子时,她两只大眼睛烁烁放光,频频举箸,夹菜喝汤吃饭一气呵成。
    而丘喜儿吃得就有些食不知味,只愣愣看着容貌赛潘安谪仙的恩师,最后捂着胸口,一口吞下应急的丹丸抢救发颤的心脏。
    乖乖,恩师竟然这般青春貌美!叫人如何守住芳心,潜心修真?
    当她看得入痴,苏易水突然抬头,一个眼神投递过来。
    只那么淡淡瞟了一眼,竟让犯花痴的丘喜儿冷得打了个哆嗦,心跳得更加厉害,却不是心悸而是受了惊吓。
    她再不敢抬头无礼看师父,只学了师妹冉冉的样子,闷头造饭。
    冉冉的肚肠填饱三分之后,便将少女该有的矜持捡拾起来,不再自顾自地吃喝,殷勤地给师父和师叔他们布菜添汤。
    不过师父似乎根本没有动筷,他老人家的辟谷期来去几乎无迹可寻,似乎从山上下来之后,只是在绝峰村里冉冉下厨时,吃过些她亲手做的饭菜。剩下的时光里,苏易水偶尔会喝些水,倒没见过他吃路上采买的东西。
    不知这是不是吃了她炼制的“贪食丸”的后遗症,师父似乎只愿意吃她亲手做的东西。
    冉冉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大。最起码下顿饭时,就算在路途上,她也要想办法给师父做些温热能入口的吃食。
    吃完饭后,冉冉乖乖接过师父递来的装药水袋子,在他注视下喝了大半袋子的树根水,然后便开始启程折返绝山了。
    不过在出镇子走不太远时,羽童便低声对苏易水说:“主人,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苏易水并没有接话,不紧不慢地带着徒弟们在乡野小道上散步。显然他老早就发现有人尾随了,不过一直不动声色而已。
    冉冉在绝山上见识了什么叫血雨腥风,自然不会认为偷偷跟在后面的,会是师父的什么仰慕者。
    她小声对苏易水道:“不如我们折返回去吧。”
    苏易水这时倒开口了,他低头看着小徒弟问:“为什么?”
    冉冉低声道:“在绝山上时,那个魔头魏纠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人性本贪,本事大的人更不屑做取舍选择。若是可以,鱼和熊掌都会收入囊中的……您先前给我们授课的时候不是曾说过,魂誓虽然可靠,但也有个致命之处,那就是魂誓的一方若不在人世了,定下的魂誓自动解除……  ”
    听小姑娘细声细语地分析着,羽童和羽臣也猛然顿悟:那个魏纠对沐清歌势在必得,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只是当时他忌惮苏易水与其他大能联手,所以假意同意,先将阴界密匙弄到手中再说。然后再等苏易水与三大门派分开后,便可以下手将他除掉,就算彻底解除了桎梏魏纠的魂誓。
    就像冉冉所说,如果现在回到城镇,所不定能跟其他还没有走的仙派汇合,让魏魔头投鼠忌器。
    想到这,羽童急急道:“主人,我们赶快回去吧,若是有人阻拦,您只管先走,我和哥哥为你们断后!”
    可是苏易水只是深看了冉冉一眼,然后继续举步向前。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是那片来时的槐树林。
    冉冉记得,师父带着他们在这片树林边歇宿过,而师父则经常独自一人去林中散步,后来还带着她入林中埋过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种子……
    就在这时,有几个身着黑衣赤门的门徒突然现身,手持赤火烈伞攻向了苏易水。
    赤门属火,他们的伞中装有机关,里面除了助燃的昆仑山黑油之外,还夹裹了控伞者的灵力。于是普通的火焰便被加持成三味真火,若被燎烧到,顷刻间血肉就会化为焦炭。
    所以这火,近身不得!
    就在这几个门徒操纵火伞朝着苏易水逼近时,苏易水起手捻诀,引来一旁河渠的水,以水墙相抗。
    起初那水墙还像样子,丈高八尺难以逾越,可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墙”便渐渐单薄了起来,也越发的矮。
    修真之人都明白,这是内丹不足,灵力接续不上的缘故!苏易水果然是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完全不堪一击!
    偷袭者们心中一喜,愈战愈勇!
    就在苏易水的长袍袖口被真火燎灼了一半时,他一边皱眉一边对身后的羽氏兄妹和徒弟们吩咐道:“马上进入林中,各自寻一棵裹上粗藤的大树爬上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来!”
    说话间,他单手抱起了冉冉,脚尖轻点飞身窜入林中,然后跃上了一棵几乎被紫藤覆盖的大树。
    当放下冉冉后,他让她抱紧粗枝丫坐下,又转身飞跃到了相邻的另一棵树上。
    而丘喜儿也被二师叔羽童抱上了树,至于大师叔和其他两位师兄也纷纷爬上树,严阵以待。
    冉冉惊魂未定,定睛看着这片树林,此时夕阳余晖未落,霞光铺满树林,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林中的地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粗藤,还有许多已经爬到了树上。
    可是就在前几日,她跟师父步入林中时,这里压根没有这么多的粗藤啊!
    冉冉所在的树甚高,立在高处,看得分明,被紫藤攀爬住的大树,分别在树林的一角,共有八株。
    而那地上的粗藤也不是杂乱无章的生长,看上去好像是图绘一般,当藤蔓与八棵大树相连,就好像……像是算命先生摆摊所绘的伏羲八卦图!
    只是他们师徒加在一起一共七人各自占据一棵大树,还有一棵没有人据守,显得空荡荡的。
    ……不对,那棵空树也有东西,白绒绒的一团,不正是师父在西山山洞里养的那只白猫吗?它什么时候也跟来了?
    此时那白猫攀爬到树梢最高处,扯嘴喵呜,看上去跟山大王般威风凛凛。
    就在冉冉四处张望时,腥风顿起,赤门的门徒已经入潮水般涌来,将整个树林围得水泄不通。看来他们想瓮中捉鳖,关门放血!
    而魏纠的声音也回荡在了树林的高空:“易水兄,你可真会躲啊!进了林子不出来,是准备当缩头的王八吗?”
    看来魏纠已经知道了苏易水受了很重内伤,损毁了修为的事情,现在便要杀了他撕毁魂誓!
    想到自己安插在三大门派中的暗探回报,说苏易水在他走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他内损严重,根本不敢跟自己动手的隐情,魏纠恨得牙根直痒痒。
    当年他屡屡败在苏易水手中,难免心有忌惮,压根也不会想到现在的苏易水,是纸糊的老虎一个。
    想到自己被他三言两语诓骗立了魂誓,下了绝山,若不将苏易水碎尸万段,此恨难平!
    魏纠收到了暗探回报之后,立刻折返,要在半路伏击西山这些乌合之众。

【第 18 章】大补之物

    这样的时机真是天时地利难得一遇!魏纠自然要把握时机,去掉积年心魔。
    而试探之下,苏易水果然失了以前横扫四方的威风,虽然察觉到赤门教众尾随,却连几个赤门的普通教众都难以招架太久,最后竟然带着几个弟子窝囊地躲入林中。
    魏纠派人试探出了苏易水的底子后,倒是生出了猫儿逗鼠的闲适心情,要好好地折磨一下这个昔日骑在他头上的小子。
    他决定亲自现身,准备当着苏易水的面,先将他的那些弱鸡弟子们一个个掐死,再折断他的四肢,吸干他残存的灵力!
    可是当魏纠朝着林中走了几步后,突然看到林子中央盘踞的满地紫藤时,先是眯眼细看,突然脸色大变,低叫一声:“不好!”随即,他便要撤出林子。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下已经踩到了紫藤……
    下一刻,原本静寂趴伏的藤蔓突然如窜动的蟒蛇一般,快速移动起来。整个林子,瞬间变成了铁桶围成的八卦迷阵,将所有的闯入者拦截在不同的位置,难以彼此增援。
    魏纠皱眉大喝:“用火烧藤!”
    那些门徒们立刻用火伞朝着向自己缠绕而来的藤蔓喷火。可是那些火似乎助长了这些诡异植物的长势,顷刻功夫,原本胳膊粗的藤蔓,竟然如树干一般粗壮了!
    这些植物乃是火生属性!难道是……传说中带有魔性的缚仙藤?此物遇火生得更旺……
    魏纠猛然醒悟,想要门徒赶紧收住真火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被粗密的藤墙隔绝的不远处,传来门徒们凄惨的嚎叫声,还有一股股皮肉烧焦的糊味。
    很显然,他们没有烧死藤蔓,却将自己早早给烧糊了。
    魏纠迅速抬眼四望,很快发现趴伏着人的八棵大树,他知道这八棵树就是阵眼所在,想要出去,就要先摧毁了阵眼。
    于是他飞身掠起,朝着无人的那棵大树袭去。
    他急于破阵,自然是选个好下手的,西北角的大树无人,最好下手。
    可谁想到他刚刚挨近那颗大树时,那树梢突然蹿跳出雪白的一团绒毛,定睛一看,居然是只猫儿。
    看来苏易水排布藤阵不够人手,这魔藤需要依附活人驱动,他也不知从哪里捉了只猫儿充数。
    魏纠心内冷笑,凭借灵敏的身形躲开了数不清的藤蔓袭击,然后便挥舞双钩,想要拦腰斩断那棵大树。
    这些藤蔓是依附着八棵大树而生,只要树断,藤蔓自然会枯败掉落。可是就在双沟快要挨近树干时,猛然听到头顶一声霹雳暴喝。
    魏纠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那只猫儿竟然大张嘴巴,在暴喝声里变成了只吊睛白虎,朝着他猛然扑来。
    他连忙施展了移位术,快速避开白虎致命一击。
    而那白虎扑空之后,再次窜跳上树,引颈猛喝,将整个树林的地皮震得山响。
    魏纠低叫道:“庚金白虎!沐清歌的坐骑……竟然一直在你的手上?”
    当年沐清歌嫌弃马牛一类的坐骑太俗,曾经只身前往西天玉峰,降服了只庚金白虎。
    这虎其实虽然有虎形,却是上古异兽,靠吞噬生灵为生,凶悍无比,曾跟沐清歌参与樊爻大战,一战成名。
    想到这虎的凶悍,急于脱困的魏纠自然不再与它纠葛,转头便看向了坐着个清秀小姑娘的大树。
    不过那小姑娘,看他瞪过来,居然不慌乱,脸上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微笑……不能不叫人生疑。而且那小姑娘笑得……竟然有些眼熟,只是魏纠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她。
    他天生疑心病很重,见薛冉冉笑得太灿烂,反而透着诡异,干脆转身朝着苏易水所在的大树袭去。
    当他扭身之时,自然看不见,身后的小姑娘微笑淡定的表情瞬间垮掉,只双手拜佛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她就是怕这魔头过来,才故意朝他笑的。师父虽然吩咐她,只要不下树,会有藤蔓保护,但凶巴巴会开肚囊的魔头冲来,还是很吓人的!
    只是魏纠又朝师父扑去,不知道师父是否有把握接住他雷霆一击。
    苏易水一直闭目在正北方的大树上盘坐,左手单指朝天,右手二指顺地,手腕不停翻转,俨然是操控着藤蔓攻击。
    魏纠这雷霆一击使了八分灵力,立意要立刻击毙苏易水,剪除后患。毕竟现在的苏易水今非昔比,哪里有以前的神通?魏纠苦修二十年,有十足的自信,就算是三大门派的掌门也未必接住这致命一击。
    可就在他的钩子挨近时,苏易水猛然睁开双眼,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长长的擀面杖。
    冉冉就在相邻的树上,自然看得分明,那根好像还是她娘亲给她捎带上山的。怪不得她临下山前烙饼时找不到,原来被师父揣在了怀里。
    魏纠的双钩霸道极了,可是苏易水不慌不忙以擀面杖相迎,一个巧劲用擀面杖卡住了钩子后,就如放飞风筝之人,快速收线,将钩镰缠绕到了擀面杖上。
    这看似轻巧,但是需要持续的灵力加持,才可与这麒麟双钩抗衡,否则只一根普通木棒子,早就被钩子勾断,哪里会成为双钩克星!
    魏纠用力回扯钩子,一时与苏易水相持不下。这时他发现苏易水的身上也缠绕着紫藤,正吸取整个树林藤蔓的灵力与他抗衡,而苏易水睁开的眼睛,也呈现入魔紫光。
    姓苏的杂碎!竟然人藤合一,操控紫藤吸取他的灵力。连他这个魔修都不屑于借助魔物加持的邪魔歪道。亏苏易水一个正道楷模,竟然沦落到借助魔藤打斗的地步!
    这些藤蔓生长往往需要十几日的功夫,而且对于风水光线的要求极其苛刻。姓苏的到底是多深沉的城府,老早就一步步地设计,不断示弱,引着他入这个早就设好的陷阱。
    魏纠此时终于全想明白,也为时已晚了。
    苏易水快速收链之后,已经将魏纠扯到了他的身旁。
    魏纠擅长远攻,他以前跟苏易水交过手,深知不可近苏易水的身。一丈之内,全是苏易水的天下,挨得近了,想要翻身很难。
    不得已,魏纠只能松开双钩,想要后撤。可是周遭生长迅速的藤蔓此时已如蛟龙盘绕,一下子就将魏纠缠绕住了。就算魏纠用灵力震碎了几根,马上又有源源不断的新藤缠缚上来。这种消耗简直天荒地老,就算是元婴马上要结成的魏纠,也有些接续不上。因为那些紫藤好似长着细细的须脚,如针一般扎入他的身体,不断吸取他的灵力……
    感受到灵力下降得飞快,魏纠有些慌神了,咬牙大喊:“苏易水!若被别人知道你私养魔藤,你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可是恍如入魔的苏易水压根不肯收手,源源不断的灵力全都被他通过藤蔓吸去了。
    同时,苏易水也借助藤蔓快速将魏纠的灵力吸入他的体内,一时间,发冠震裂,长发漫天飞舞,俨然如邪神临世。可他脸上依旧没有半丝表情,直到魏纠要被藤蔓覆盖全身时,他才冷然开口道:“二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离我远些,不然我会……弄死你。”
    苏易水说这话时,眼皮低垂,目露鄙夷,那语气就跟碾死个蟑螂一般无足轻重。
    这种发自骨子里的轻视刺激得魏纠愤恨咬牙。
    可他清楚,姓苏的不是在吓唬人!
    这些紫藤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寄仙藤,若是被这魔物缠住,最后很有可能被吸成干尸。
    别人都认为苏易水为人周正,清高不染,甚至不屑于与成为反王的父亲平亲王为伍。但是魏纠总觉得这家伙邪邪的,让人忌惮得很。
    如今落入苏易水的陷阱,马上就要成为干尸。为今之计,只能金蝉脱壳,献祭了自己的一半结丹,看看能不能脱困。
    想到这,魏纠恨得要死,只能咬牙念咒,将大半结丹逼出,化作了带有灵力的人形,让紫藤缠绕。而他自己则默念遁地诀,快速一缩,遁地逃之夭夭。
    眼看就要结成元婴之人,却被迫献祭大半结丹,经年修为毁为一旦,此中的恼恨简直无法言语形容。
    但这办法果然管用,起码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当魏纠终于狼狈不堪地从地下钻出,回头看着那紫光隐隐的树林,伸手便捏死了凑过来跟他说话的部下,吸取他们的灵力补充自己空虚的内丹。
    “苏易水!我同你势不两立!”
    屠九鸢立在一旁也是心惊胆战,看着灰头土脸的尊上一阵心疼。
    且不说魏纠磨牙喝骂,脏话连天,发毒誓要将苏易水碎尸万段。再说那藤蔓遍地的树林子里,当魏纠仓皇逃跑后,夕阳余晖也收了最后一抹。当林子渐渐笼罩上黑暗时,那些紫藤仿佛失水一般,迅速萎靡,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当羽臣他们从树上滑落下来时,惊魂未定,不过高仓一脸惊喜地道:“师父,您真是太厉害了!可惜那三大门派的人不在,不然看谁敢说您窝囊!”
    可是白柏山却一脸惊魂未定。他从小痴迷修真,自然懂得比高仓他们多。方才魏纠高喊“魔藤”,若他所言为真,苏易水岂不是私养了正道命令禁止的魔物?
    听到了二徒弟的迟疑的问询,苏易水淡淡道:“万物生长,各有其用法,是魔是仙,皆由心定。能救人一命的,岂会是魔物?”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否认,也没承认。白柏山识趣,便没再问下去。
    不过苏易水很明显走了修真的第三条路。他利用那紫藤吸取了魏纠大半修为,倒是很好地填补了长久以来内丹的空虚,像魏纠这样大补的极品,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啊!

【第 19 章】一本真经

    薛冉冉虽然年纪小,可是以前被爹娘拘在院中时,就喜欢趴在墙头安静琢磨墙外走来走去的人。
    可师父显然不是她能琢磨清楚的。她觉得师父真是深不可测,让人防不胜防。
    很明显,他利用这次灵果降生的时机,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苏易水是狩猎的蜘蛛,而魏纠是一头撞入网中的肥美肉虫子。也难怪当年那个沐清歌落得那般凄惨下场。若是苏易水立意要算计什么人,一定是草灰蛇线,伏延千里吧?
    想到这,薛冉冉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幽幽叹了口气。可她刚叹完气,就看见师父正冷冷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
    冉冉迟疑道:“就是觉得师父真是太……聪明了!”
    说完这话,她觉得语气不够真诚,准备扬起笑脸大拍一下师父的马屁。可是师父似乎不甚高兴的样子,举步转身,长袖翩飞地出了树林。
    冉冉摸了摸自己的抓髻,有些不确定师父是不是生气了。不过她想到自己种下的种子万一祸害了路过的客商可就不好了。
    但是师父消气之后,倒是跟她解释了一下:“那物生命极短,一旦枯萎,便不会再萌芽。而且它的种子很难结出,三百年才会结下一颗。”
    冉冉听了松了一口气,同时纳闷道:“师父,您为何让我来种?”
    苏易水将树根水递送到了她的嘴边,淡淡道:“你的命格很旺植物,你家院子里的花不就开得很好吗?”
    冉冉乖乖喝下了水,觉得师父所言在理,她从小到大种的花花草草,还有菜蔬的确都长得出奇的好。
    不过喝完水后,她的嘴角挂上了褐色的药汁沫,苏易水掏出了巾帕替她擦拭。冉冉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一下。
    苏易水平板地说道:“女孩子邋里邋遢的,像什么话,别动!”
    冉冉只好一动不动,任着师父给她擦嘴。只是那一双大眼有些无处安放,只好呆呆看着师父的俊脸。
    那如画般的脸这般近看,真是让人心情为之一畅。苏易水倒没说什么,只任着自己的小徒弟发呆地看他。只是他低垂的眼眸里似乎酿着什么,却又一时看不清楚。
    师徒二人坐在大石上,看起来关系融洽。可丘喜儿远远看着小师妹和师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师父为人清冷,有时给他们上课,随手指一指古籍,让他们自己看,而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不过他对小师妹倒是会多说些,可若说师父独宠小师妹,也不对,因为有时候,师父对小师妹又格外严苛。最起码,小师妹到现在都没再碰过丹炉呢!哪像她都已经开始更高一阶的修行了。
    一举伏击了魔修魏纠后,接下来的路程就轻松顺畅很多。
    白柏山很担心那个魏纠到处宣扬师父私用魔藤的事情,所以在河边汲水时,跟几个同门闲聊起来。
    不过冉冉听了,却笑着道:“我觉得是那魏纠会更担心些。”
    喜儿不明白,问道:“他担心什么?”
    “担心师父会宣扬他失了大半修为的事情啊!”冉冉一边灌水袋,一边歪头说道。
    白柏山听了小师妹的话,有些恍然:魏纠不择手段,树敌甚多,现在他被掏空了修真家底,当然要拉屎捂紧被窝,绝不会主动露出自己空虚的底子来。
    当回到西山时,薛冉冉终于可以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舒服睡觉了。可没躺一会,怕冷的丘喜儿就披着厚毯子敲她的房门,跟她同挤一个被窝。
    冉冉从小没有姐妹陪伴,对于这种同盖大被的小姐妹秉烛夜谈有些陌生,又透着新奇。
    丘喜儿这两天一直心绪未定,忍不住跟冉冉聊一聊这两天经历的波澜壮阔。
    虽然下西山不到半个月,但丘喜儿对自己的师门,以及师父都有了全新的认识。尤其是在绝山看到了转生的前师尊沐清歌后,她已经演绎出一套全须全尾的儿女恩怨话本子。
    大约就是入魔师尊沐清歌垂涎着英俊弟子,就算转世重生,也不肯死心一类。不过沐清歌那般貌美,叫个男人都很难把持。也不知师父苏易水是天生冷血,还是修炼掉了欲念。当初面对如此美人师父都能下得去狠手,可见无情便是无敌了。
    想到那日在镇子上吃饭时,师父瞟了她一眼的眼神,丘喜儿在温暖的被窝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听冉冉好奇地问,丘喜儿费力描述了一下:“就像……就像被猛兽……不,比猛兽还恐怖的什么盯着,好像下一刻,师父就要将我挫骨扬灰了般……”
    说着说着,丘喜儿想到了师父在树林子与魏纠抗衡时的铁血手腕,还后知后觉地吓哭了。
    冉冉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可还是抱紧了肉墩墩的师姐,柔声安慰。
    同时冉冉想到,她的确有几次看师父发呆时,而师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测高深。可见师父很介意别人垂涎他的美色。于是冉冉一阵后怕,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无礼多看师父。
    回到西山的苏易水,又要在山顶闭关一个月才能出来。大约消化掉魏纠的灵力结丹,也需要花费些许功夫。
    期间,那三大门派几次派人来寻,却发现原本轻易能够破解的西山灵盾骤然变强,怎么都无法突破进去。
    九华派的卫放从绝山之行后,便很瞧不起苏易水。可几次都不能闯入西山,不能不心中纳闷:那个苏易水明明弱得不敢跟魏纠一战,为何他的护山灵盾却越来越强呢?
    虽然山下来人不肯离去,执意要等到苏易水出关,西山上却清净得很。
    不过那只白虎从树林出来后,就又变回了猫儿的模样,而且似乎饿得很,平日钻入山林里不见虎影,隔三差五,还咬着几只野鸡入厨房,然后朝着冉冉喵喵叫。
    冉冉后来才闹明白,这小老虎是叫她帮它拔鸡毛。
    虽然她起初有些怕它,但是发现它乃讲究吃喝的同道之后,对小老虎平添好感,鸡毛也拔得特别干净,还会贴心用刀切块,让它可以一边躺在围廊晒太阳一边吃。
    冉冉便学了它的样子,拿着一盆自制的杏仁核桃酥,从废旧库房里搬了个摇椅,在庭院里消磨无聊的光阴。
    跟其他三位同门功课满满,晨昏苦练不同,冉冉借口三餐需要做饭,很能偷懒。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能手脚麻利地做好餐饭,然后便坐在自己的小庭院里,浇浇花草小树,再吃吃酥饼,晒一晒太阳。
    话说师父吩咐她照顾的那株小树,在他们这次回来后,长得好似快了很多,那浓郁的枝丫已经蔓延开来,远远看去,好似一把绿绒的小伞。冉冉每次躲在树荫底下,都能睡个香甜无比的午觉。
    师父闭关前,吩咐过他们自行入书斋寻书修炼。
    不过二师叔羽童不准他们乱闯,都是先将书给拿出来分给他们。不过这天羽童有事,便吩咐冉冉去书斋取书。
    这几个徒侄儿里,就冉冉手脚最麻利,应该不会碰坏主人的器物。
    冉冉这是第一次入师父的书斋,据说这里也是前师尊的书斋,里面的古籍无数,大部分都是竹简,还有羊皮的古籍。
    冉冉搬来大梯子爬上高高的书架子,按照二师叔给的书单将书类挑拣好了以后,突然一眼瞄到了书架上雕刻的老虎纹路。
    这大约也是前师尊的手笔,雕刻的就是庚金白虎玩刺猬球的情形,那老虎尾巴还高高翘起,仿佛把手一般,甚是逗人。
    也不知怎么的,冉冉一时手痒,想拽拽老虎的尾巴,可她刚撸了两下,就听到书架最高处传开“咔哒”一声。
    冉冉以为自己碰坏了书架,暗叫糟了,连忙爬上去看,却发现几本书的后面居然有个暗格,里面落满灰尘,看来一直无人动过。
    一时好奇心的驱使,她伸手从暗格里取出了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不知用什么材质的纸制成的书,封皮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两个大字“玩经”。
    她认得这字体,跟大厅墙壁上的宫规一个样,看来是沐清歌亲笔编纂。
    冉冉佩服地点了点头,不务正业的前师尊果然与众不同,光是个“玩”都能汇集成经,还真是个会玩的人呢!
    抱着虔诚观摩的心态,冉冉翻开了第一页,只见索引里“玩”的种类真是五花八门。有吃食烹饪,有名酒精酿,有赏玩奇物,还有名山趣洞。而吃食里记录的也都是沐师尊享受美食的心得。譬如京城生记的水煎包,佐料配百味斋的陈醋半勺,辣油三滴即可。八公山豆腐,需用芫荽烫食方能体会豆味鲜美……诸如此类,美食配餐的讲究甚多。
    沐师尊生怕自己总结出来的吃食经验失传,煞有其事地编纂成书,准备传给徒子徒孙啊!
    冉冉津津有味地翻看了几页以后,一眼看到其中有一项叫“凶兽”的,寻思着是不是记录了庚金白虎的驯服法子,于是便按着索引翻到那页上。
    可翻到那页一看,冉冉再次傻眼,这插画上画得惟妙惟肖的美少年……不正是她师父苏易水吗?而插画旁则是煞有其事的一番批注:“此物凶猛,不喜葱蒜,睚眦必报,逗引需谨慎,若夸容貌迤逦,杀气最盛,须得徐徐逗引,若以海盐腌渍的龙眼干安抚,可平三分怒气……”
    冉冉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说不说,前师尊还真是够损的!
    想来师父苏易水那时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而沐清歌就这么逗弄少年心性,明知道他避忌别人谈论他的容貌,她偏偏迎难而上,还编撰入了册子……
    也难怪师父恨她至极,最后叛出了师门呢!

【第 20 章】索要东西

    不过这么说来,师父也有偏爱的小零嘴,不知道这个海盐腌渍的龙眼究竟怎么个美味法……
    冉冉也算是会吃的,可是依旧想不出那是什么味。
    这书显然是前师尊的私物,藏匿在此,一直无人发现。
    冉冉觉得自己若拿出来揣在身上,一旦被师父发现,只怕立刻被挫骨扬灰了。所以她闲看一会,便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准备以后有机会时再来拜读大作。
    因为那《玩经》里关于吃食的篇章很对冉冉的胃口,所以她记住了几个方子,试着去做。
    尤其时里面有一种酒叫“误天仙”,据说酒味甘美得叫人不想升仙。冉冉有些好奇,便寻了酿酒的米粮,然后还买了红曲酒坛等物,试着酿造了些。虽然这酒酿造繁复,须得拿捏温度与湿度,但是冉冉失败了几次后,便掌握窍门了。
    她的爹娘在镇上开小吃摊,冉冉寻思着自己若是酿出些来,让娘亲去卖,若是能多卖些钱来,爹娘也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当然,她也顺便做了些海盐的龙眼干,只是试了几次,味道并不好,又试着调配些蜂蜜进去,才总算压住了海盐发涩的味道。
    这天,小老虎吃完两只鸡后,便心满意足地跳到薛冉冉的怀里,一人一虎瘫软在摇椅上,不一会,就睡意朦胧。
    当终于闭关出来的苏易水举步来到小徒弟院子时,看到的便是摇曳绵延的枝丫下,少女抱猫,睡得脸蛋喷香松软的情形。
    苏易水走路无声,迈开长腿走到了椅子旁,那小老虎警觉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后,便轻扫下尾巴,跑开了。
    在朦胧睡意间,冉冉觉得脸儿有些发痒,待她微睁开眼时,才警觉恩师驾到。她连忙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说:“师父,您找我有事?”
    苏易水依旧一身素衣,伸手替她捡掉落在头顶的树叶,问:“这个时辰,你不应该是在草堂打坐吗?”
    听师父这么问起,冉冉这才惊觉自己偷懒被抓包了,她讷讷道:“今晚要吃酱香鸭和香菇包,所以我早回来一会儿准备了下食材……”
    苏易水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身子变康健,就不必做功课了?”
    冉冉连忙晃起拨浪鼓,摆手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真不是仙修的体质,便想着先背一背丹丸药典,再修炼其他的,免得下次炼丹再出错……”
    说到最后,她觉得偷懒撒谎太可耻,倒不如老实说出自己的不长进来,也省得耽误师父的功夫。
    于是她咬咬牙,老实道:“我娘说,我修真强健身体就好,不必真修出什么长生不老来……将来我还是要下山侍奉爹娘的。”
    苏易水平静地问:“所以,你的志向也是如此,只求数十年的苟活,将来下山嫁人生子,重复你爹娘的生活?”
    冉冉觉得这不就是大部分人的愿望吗?虽然听着平淡乏味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听师父的话里似有苛责之意,她决定再点缀些远大的志向:“当然,我还要多赚钱给爹娘,给他们翻盖大些的房子。”
    苏易水依旧直直看着她道:“那你将来可要找个有钱的人嫁,若是嫁个王爷皇子,倒是一朝遂愿了。”
    冉冉觉得自己可没这个福气,不过听师父这么说,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苏易水似乎懒得看少女含羞带笑,板着俊脸道:“既入我师门,怎么能没有上进之心?你若再这么惫懒,可以立刻卷铺盖走人。”
    冉冉连忙小声认错。
    她跟其他徒弟们不同,若是被逐出师门,怪病再犯,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易水点了点头,让冉冉给他沏了一杯清茶。
    冉冉入屋沏茶的时候,突然瞟了一眼蜜糖罐子,里面有她依着那《玩经》腌渍的龙眼干。于是她又抓了一把放入碟中,配着茶一起用托盘送出去。
    师父今日明显是来找茬,她得将他老人家安抚好了。
    不料师父看到那碟子挂着细盐粒的龙眼干的时候,半响也不说话,只是语调骤然低沉冰冷道:“这是哪来的?”
    冉冉不敢说那大逆不道的《玩经》,便小声道:“曾经吃过,我便试着做了,师父您要不要尝尝?”
    苏易水将茶水一口饮下后,却碰都不碰那龙眼干一下,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冉冉有些落寞地将龙眼干放入嘴里,一股子咸甜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这东西其实并不是很好吃。
    沐师尊虽然已经重生,可是她一定不知道,昔日的凶兽徒儿已经换了口味,这等能消减三分怒气的果干,已经不管用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冉冉做饭时从帮厨的二师叔嘴里听闻了这两天山下不断来人的缘故。
    原来那个人参果沐清歌最后决定投拜到了九华派的门下。
    这九华是三大门派里实力声望最顶尖的。沐清歌作此选择,其他两大门派也无话可说。而身为沐清歌的新师父,开元真人很有样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卫放护送沐清歌来西山,亲自讨要属于她的法器和坐骑。
    不过因为之前苏易水一直闭关,所以讨要物件的信件没法送达。卫放他们又进不了山,只能将拜山的帖子放在西山山门前的石头上。
    当苏易水出关的时候,羽童便将帖子呈递给了师父。
    对于九华派一副急吼吼,要替沐清歌继承整个西山的架势,羽氏兄妹很不屑。
    撇开苏易水和沐清歌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提,当年沐清歌可是当着西山弟子的面儿说过,灵犀宫将来由苏易水继承的。这二十年间,也一直是主仆三人经营照料这里。
    如今沐清歌虽然转生,但是她当年托孤之后,便已经不是灵犀宫的宫主了,如今又回头要东西,难免有出尔反尔的嫌疑。
    苏易水倒不置可否,让薛冉冉他们将小老虎和一些大小法器,还有一把金光闪闪缀满宝石的长剑送下去。
    冉冉这些日子喂食小白老虎,喂着喂着便生出些感情,想到以后见不到它了,心里还有些依依不舍。所以下山的一路上,她抱着小老虎,贴着它的毛绒耳朵,小声嘀咕着什么以后不许抓老鼠吃,若是没人替它给鸡拔毛,也不要太挑食了,吃完东西,别忘了找块湿抹布擦擦爪子。
    丘喜儿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小师妹太絮叨,惹恼了庚金神兽,别再一口将小师妹的脑袋咬掉了。
    不过若不知情,那白虎神兽看着可真像只奶猫。老老实实地趴在冉冉的怀里,偶尔还有伸舌头舔她的脸。
    待到了山底下,冉冉才发现,那个沐清歌居然也来了。看来她在九华派受到了很好的待遇,一众弟子簇拥,看着并不像软禁的囚犯,反而像是娇养的贵客。
    白柏山在她旁边小声道:“都说这我们这位前师尊善于逢迎权贵,当初扶持了当今陛下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她虽然触犯了仙修的禁忌,私开魔界差点酿下大祸,但是在皇城宫里,却是一等一的贵人呢!”
    说这话时,二师兄的话语里带着遮掩不住的羡慕。毕竟修真并非人人都能升天,可是一朝得了恩宠权贵,却是立刻可得的荣华惬意。想来沐师尊在九华派里如此如鱼得水,也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
    这么看来,重活一世的沐清歌并非一败涂地,完全可以顺势重起啊!
    甚至她的身边还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人。冉冉认出,那几个好像是之前来西山求医却惨遭碰壁的人,好像是……什么林丞相的家仆,而他们跟着的那个高瘦白面的书生,该不会是当初前来求医的林丞相的儿子吧?
    看那位高瘦的林公子一脸恭敬,冲着沐清歌一口一个“师父”,看来刚果熟坠地的沐清歌已经神速收了位权贵弟子傍身,快速地适应着二十年后的一切……
    不过看到送东西下来的是苏易水的徒弟们,而不是苏易水时,沐清歌的脸上明显露出一抹失望。
    冉冉他们知道这位是自己的前师尊——西山以前的主人,所以虽然跟卫放这些九华弟子不对付,他们也没有出言挑衅,规规矩矩将东西给她就是了。
    别的东西还好,只是到了那庚金白虎的时候,冉冉的手刚伸过去,那老虎突然炸毛了,朝着沐清歌恶狠狠“啊呜”了一声。明明是奶猫的身体,可突然嘴巴变大,虎啸声震天响,真叫人猝不及防。
    九华派众人不由得纷纷后退,沐清歌似乎强忍着没有退后,只是面带强笑看着那庚金白虎,略带遗憾道:“当年我跟这虎定下了魂誓,它才成为我的坐骑,现在看来,二十年前我被击乱了元神时,这魂誓已解。它本是山野灵兽,无拘无束才对,现在不愿跟我,我也不强求了……”
    那小老虎听了这话,也不理众人,甩着尾巴,扭身便入山林里抓鸡吃去了。
    别人还好,冉冉听了这话很高兴,看来以后她还能跟小老虎一起在院子里相依偎地晒太阳。
    沐清歌虽然不要以前的坐骑了,其他的都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尤其是对着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一副很看重的样子。据说这剑乃是当今陛下当年给沐仙长特制的剑,名贵得很。
    不过她看了看几个西山弟子拿下来的东西,轻声问道:“怎么没有九转玄铁丹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