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逆徒难弃
沈阔大笑道:“我当然是沈阔啊, 若这身份是假的,如何瞒得过苏易水那等人精?他想要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冉冉盯着他道:“你跟梵天教有何渊源?”
沈阔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你竟然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冉冉其实不过是试着诈一下,没想到这沈阔竟然痛快承认了。
她之前曾问过酒老仙,将他从翠微山掳走的人所用的邪招, 看上去像被灭教甚久的梵天教。而梵天教在此后总是会时不时出现, 此魔教的渊源跟人魔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沈阔如此处心积虑夺得头骨, 叫人不能不疑心他与梵天教之间的联系。
此地距离西山甚远,早就出了村镇,此处偏僻,连过路人都没有,沈阔觉得自己既然被冉冉觉察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索性撕破了脸掳人。就算薛冉冉不开口, 沈阔也打算再往前走一走,便要下手了。如今被她识破,也不过依着原计划进行。
“我的确是沈阔,可也是梵天教的护法长老。薛冉冉……不对,我应该叫你沐清歌, 我梵天教的复兴大业也须得你一份,怎么样?西山既然不要你, 你跟我走如何?”
他家道中落, 在魏纠的打压下不见天日,若不是机缘巧合入了梵天教,恐怕早就被魏纠派出的门人猎杀。如今唯有复兴梵天教,他才能杀回赤焰山,杀了那魏纠报仇雪恨。
薛冉冉失笑了:“没想到西山人才辈出, 竟然还有个失传魔教的长老。你大言不惭,让我跟你走, 却不知要我何用?”
沈阔挥手画出了一道诡异的紫光符式,邪笑着道:“梵天教的复兴大业里,你和苏易水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看来你也不会乖乖就范,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这个做师弟的多有冒犯了!”
他所用的招式压根不是西山所授,符式压制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血海腥风的邪煞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冉冉运气调动短剑想要击破他的符式时,却发现那紫色的灵光似乎无法击破,犹如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朝她袭来。而被它笼罩其中时,她浑身的灵力似乎也被压制住了。那几柄短剑全都失了掌控,纷纷掉落在地。
沈阔也看出冉冉没有余力提防,不由得笑意更深。他原本一直想先拿捏了苏易水,再来弄这个薛冉冉。可没想到二人别扭了一路,回到西山后,苏易水竟然将薛冉冉除名轰撵下山。看来他对自己昔日的恩师一刻都不能忍了。
沈阔原本不想轻举妄动,直到看到薛冉冉院落的转生树都被连根拔起,看来二人毫无回旋余地了。如此天赐良机,当然得好好把握。
现在,沈阔不愿再浪费时间,所以祭出的是失传甚久的弑神符式。依着薛冉冉现在的功力,她是无法招架这种上古邪阵符式的,只要压制住冉冉,不消片刻她就会失去神志,浑身绵软地束手就擒……
沈阔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扛人走了。很快冉冉就栽倒在地,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冷风袭来,他来不及回头,连忙侧身躲闪。饶是他反应迅速,身体的灵盾还是被击破了。一支利剑已经直直扎在了他的后背,沈阔只能堪堪避开心脏要害,却也只能生受了这一剑。
待他回头的时候,便看见了操控那利剑之人也快速朝他袭来。那满脸肃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西山闭关的苏易水。
沈阔的功力远比他在西山表现出来的要高许多。若是不中这一剑,这些日子来,灵力不断流逝的苏易水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而就在这时,原本倒地的冉冉也突然跃起,显然她方才的虚弱是用来迷惑住他的。
有什么比即将击倒猎物的成就感更能麻痹人的?可恨这二人配合默契十足,沈阔一时大意让苏易水占了先机,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易水的手搭在了他的后心处,开始肆无忌惮地吸取他的灵力。
现在苏易水丹田空荡得很,饿急眼的人,遇到这等美食岂能轻易松口?沈阔心里一惊,照着这样迅猛之势,他很快会被苏易水吸干的。所以他再顾不得薛冉冉,只抽出宝剑回身去刺苏易水。
可惜苏易水早就有准备,伸手便将酒老仙所绘制的定身符贴在了沈阔的额头上。
酒老仙的人虽然不着调,但是符还是很灵光的。沈阔不但身中一剑,还被灵符定住,一时也没有别的伎俩了。
苏易水这时快步走过去捏起冉冉的手腕切脉,问她:“怎么样,没事儿吧?”
冉冉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快些问他,梵天教如此算计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苏易水点了点头,起身掏出了真言符贴在了沈阔的身上。
沈阔自知落入了圈套,虽然被困,可一直神情泰然,只冷笑着盯看着设计他的一对男女。可是当看到苏易水给他贴了真言符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冒出了绝望的惊恐。
“师父,我错了,求求你莫要问我。我已经起了魂誓,有些事情若是说出的话,将魂魄焚毁永世不得超生!”沈阔深知真言符的厉害,惊恐之下突然哭求道。
可是苏易水不为所动,冷声道:“那人魔王的头骨现在何处?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准备抓了冉冉做什么?”
贴上真言符后,无论心里多么不情愿,还是会对别人的提问如实回答。所以就算沈阔再怎么不愿,他也不能不张嘴说道:“那头骨被沐冉舞的随从拿走,送往东南永生之海,而我梵天教众全都听命于……”
说到这时,被定在原处的沈阔突然两眼圆瞪,身体自燃,冒出了火苗……
他似乎自知难逃一死,发出凄厉的笑声:“梵天现世,扭转乾坤,助神复辟,虽死亦……生!”
顷刻的功夫,沈阔已经化为枯黑的尸体,焦黑的身子被风一吹便散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来他方才的话也是真话,有人给他设下了致命的封口令,就算想要吐露出幕后的真凶,也会立刻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冉冉有些扼腕:“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那个梵天教究竟是从何处冒出的?”
当初,她在溪水发现那鞋子的蹊跷时,便传音入密,告知了当时跟她几天没有说话的苏易水。于是两个人定下了计策,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这个沈阔到底要做什么。
冉冉原本下山是为了兵分两路,她假装下山,再隐在暗处追踪沈阔和同党。却不曾想,这个沈阔追撵下山来,执意要送自己,所以冉冉干脆将计就计,答允了他,二人结伴同行。
可是当冉冉察觉他更改了路线,走到了偏僻的地方,若是再往前走,他与同党汇合,自己恐怕难以应对,便突然袭击,道破了沈阔的真面目。
现在沈阔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下,唯一的线索便又要中断了。
“你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还跟他走?难道不要命了?”苏易水替冉冉把脉调息之后,便板着脸问道。
冉冉也没有想到沈阔隐藏的实力竟然这么厉害,他自称是梵天教的一个长老。而且沐冉舞身边那两个实力不俗之人,也貌似梵天教的教众。看来这个死灰复燃的梵天教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恐怕天下正道合在一处,都不是这魔教的对手!
不过当初她跟苏易水定下计策的时候,只是说自己借口回家探亲,根本没有被逐出西山这一节。冉冉觉得苏易水是假戏真做,借着蒙蔽沈阔,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既然他现在不是她的师父了,这般爹爹般口吻的申斥便不相宜了。
“我自然是感知到你追踪过来了,才跟他摊了底牌的……既然西山的内奸已经顺利挖出,沈阔已死,已经不需要我暗中照应。我在书房里说的话虽然是找借口,却也有一半是真言。我想就此回去找爹娘,看看他们。”
冉冉一边说话,一边从苏易水的大掌里抽回她的手腕子。
苏易水眼看着那小手跟滑不溜丢的鱼儿一般,须臾间缩了回去,表情更加冷峻道:“我知你说的是真心话,不过眼下你也是梵天教的目标,这么贸然去找寻你的爹娘,只怕会让他们沾染无畏的风险……”
冉冉也知道这一点,她想了想道:“我自会想办法的,苏先生,还请你快些回去吧。”
苏易水这次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子:“怎么,我将你除名,你不高兴了?”
冉冉故作轻快道:“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就此你我没有关系,你也落得轻松……”
苏易水拉着长音道:“你虽然不是我的徒弟了,可是我还是你的弟子,你我当年可并没有解除师徒关系。身为你的徒儿,怎么可以让病弱师父流落江湖?”
“啊?你当年不是……叛逃师门了吗?”冉冉半张着嘴,她听二师叔很自豪地讲起过这段。
苏易水算是领教了这丫头一旦恩断义绝时,转身便不认人的薄情德行了。他当初说除名,其实是带着些许戏弄,就是想看看小丫头猝不及防的错愕表情。没想到这女人重生一回,还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德行!
所以他顿了顿,淡淡道:“羽童说了,我当年虽出走,可你并未从西山将我除名,最后还让我当了西山的宗主。师徒的名分还在,你我甩不得干系!”
冉冉眨巴眨巴眼睛,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爬到苏易水头顶的一天。也就是说,她可以做他的师父喽?
她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当真?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当看到冉冉脸上终于绽放出孩童般狡黠的笑容,苏易水的心里顿觉一松。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她脸上那种看淡生死的漠然。那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是挂着笑才好看,就是臭丫头有些蹬鼻子上脸,听了他这话后,居然眼光一转,拖着长音道:“水儿……去,给为师打些清水来!”
混账东西,居然这般故意叫着他最不爱听的“水儿”。
苏易水英俊的脸上也慢慢呈现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师父,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还有逆徒这个词?不巧了,在下我正是那种忤逆不孝的徒弟!”
冉冉如今真的是领教了前世沐清歌的操劳。一不小心收了个逆徒,真的很容易英年早逝!如今薛冉冉虽然挂起了苏易水师父的名头,却毫无当师父的威风。
他们从密林里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转西山,来到小镇里吃饭的时候,冉冉看到了小馆子里有生腌的大飞蟹,满膏满黄,便馋得想吃。可苏易水却板脸不让,直说她现在体虚,若吃坏了肠胃便要糟糕了。
若说以前的苏易水像慈父一般宠溺着她,总像要补偿一般,尽量可着她的心意来。现在的苏易水就是前世的讨债鬼,脸臭不说,还要处处跟冉冉唱反调。
若是别的,冉冉还能忍。可在吃上,冉冉跟酒鬼老仙一般执着。他不让她吃,冉冉真的生气了,再次客气地表示要跟他就此分道扬镳。师徒情浅,不必勉强,大不了她补一下手续,就此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苏易水冷哼道:“想要一拍两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你打赢了我,再想着断绝之徒之情吧!”
也就是说这师徒的狗屁情谊,竟然比夫妻和离都难!关键还没有可以控诉的衙门口,当真是让人无语。
冉冉微微垮了脸,使劲用筷子戳着米饭。苏易水便冷冷地看着她,不知心里可有辖制师父出了一口恶气的惬意……
他们暂居客店,晚上的时候,苏易水却拎了一个小砂罐敲她的房门。
原来苏易水嫌弃那小铺子不干净,做蟹的人手缝里似乎有脏东西。所以他又折返回去,亲自买来了活蟹,花了银子叫那厨子给他独做一份。
花钱的都是大爷,苏易水银子给的到位,那厨子便老老实实地洗手,剪指甲,刷指甲缝,再刷蟹冲洗,准备食材,干干净净做了这么一砂罐。
不过苏易水的脸色还是很臭,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有些鬼使神差,活见鬼了。可是待看到冉冉爱如珍宝地捧着那罐子,他的脸色才稍稍好些。
待到了第二天早上,蟹子腌入了味道,斩开之后,澄黄的蟹膏铺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再淋上一勺腌蟹的汤汁,吃上一口甭提有多鲜美了。
苏易水原本不相信羽童说过,自己曾经纵容着这丫头,领着她走遍京城长街挨家去吃。可现在,看着这丫头吃得满足,眼睛晶亮的样子,他当时真说不定会鬼迷心窍带着她到处吃喝游走。
等一只足斤的大蟹下肚,冉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自己的逆徒笑。他虽然硬冷,可还是那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于是她忙不迭往苏易水的碗里放着剥好的蟹腿,还有蟹膏。
“师父,趁着米饭热吃,若怕寒气大可以淋些姜汁。”
苏易水慢慢接过碗:“怎么又叫我师父?不是不打算认我,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冉冉舀了一勺,递送到了苏易水的嘴边,跟哄孩子似的道:“我年龄这么小,如何能做你的师父?就算被你逐出了西山,还是叫你师父习惯些……”
她拿年龄说事儿,苏易水的俊脸又微微臭了些,拉着长音道:“我很老吗?”
冉冉连忙摆手:“不老,不老!吃了这口蟹更能温补容颜!”
苏易水冷哼了一声,终于就着冉冉的手,将这一口蟹吃到了嘴里。
算起来,这也是冉冉被揭露前世的身份后,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独处吃饭。苏易水暂时也不想提起两人前世的种种恩怨。他本来口欲就不甚强,所以吃了几口后,还亲自给冉冉剥了一只,让她一次吃个够。
这种生腌的东西,偶尔放肆一下就可以了,若是总吃,岂不是要伤身?
她这一世倒是没有了收集貌美男子的癖好,可是贪吃的程度犹胜从前,也不知是不是之前魂飞魄散时,留下的执念。
待吃完了饭后,两个人总算可以商量接下来的事情,苏易水说道:“西山的山顶被我刻意留存了气息,若是西山还有内奸,当以为我还在山顶闭关,趁此机会,我们要先寻到沐冉舞,探知那头骨的下落,若是知道了梵天教的老巢,也可以不再被动了。”
那沐冉舞的行踪也不似以前那么招摇了。不过若有心想要探查也能探查得到,据说她朝着淮南一带前行,看着是要往海上去的。
这倒是跟冉冉之前的心愿相类,都是朝着南边走。苏易水想起冉冉说想要好好游历山河,如今倒是可以顺便好好的玩上一阵。
在无关重要的小事上,苏易水不介意顺一顺薛冉冉,而且现在有不知名的敌人隐匿在暗处,二人也不好使用真气泄露行踪。于是他们俩甚至都没有使用遁术,雇佣了一艘船只顺着江水一路南下。
至于那棵转生树,居然被苏易水用法力封印在了一颗琉璃珠子里。那珠子里铺的一层浅土据说是当年大禹的父亲鲧治水留下的息壤。若是见风,息壤会绵延数里添堵河道,珍贵的很。羸弱的小树便被载种在了息壤之上,然后封印了转生树的小珠子被圈上了一条银链子,挂在了冉冉的脖子上。
用苏易水的话讲,这转生树本也不是凡树,只是被耽搁在了红尘里终将损耗掉自己最后一点灵气。他苦思了许久,终于想到这个法子,将转生树载在息壤上,看看能不能缓解冉冉的虚弱之症。
冉冉戴上了这特制的项链后,随后的几天里,脸色也改善了不少,白皙的皮肤上总算恢复了桃花瓣一般的粉红。
于是白日里,苏易水陪着她游山玩水,到了月亮清辉铺洒江面时,她又陪着苏易水打坐修行,吸收日月之精华。
也许是因为苏易水当初分给了她一半结丹的缘故,二人对坐打坐时,丹田萦绕的真气相通,如此吐纳循环,胜过一人修行数倍。
以前苏易水似乎忌惮冉冉的身体太过羸弱,在筑基修炼上,讲求的是循序渐进,一步步引导她升堂入室。可是现在不知名的大敌临近,苏易水只希望冉冉变得再强些,最起码能够自保,所以严苛刁难的程度更胜从前。
冉冉虽然有着不寻常的慧根,在修真上远超同龄人甚多,可是距离苏易水揠苗助长般的严苛要求,还是相去甚远。
比如今日,苏易水领着她修习天雷渡的口诀,要求真气能在瞬间贯穿经脉,同时祭出暴击。
冉冉贯穿经脉没有问题,可是祭出暴击,却需要动用艮申之力。这个艮申之力,冉冉一直不得要领。苏易水只说是舌根动诀,配合丹田催动。可冉冉一边催动真气,一边默默在嘴里晃动小舌还是不得要领。
这天雷渡乃是苏易水自创的独门绝学,就像他当初让高仓他们担水修习的真气大法一般,都是另辟蹊径,颇为高深晦涩的。这类招数,往往入门那一关最难,一旦冲破便可畅通无阻,一日千里。这也是苏易水当初年级轻轻却超越其他门派众位大能的关隘。而现在冉冉就是卡在了入门这一步上。
他们二人现在修炼的法门类似宗门里的双修,所以二人对面盘腿而坐,挨得很近。当冉冉闭眼说话的时候,月光清冽,洒在她素白的脸上,睫毛的颤动都被船上挂着的一点渔灯照亮,被男人清楚地看在眼里。
“师父,哪里是艮申?我怎么找不到?”冉冉并不知苏易水专注地看她许久了,只半仰着头,微微嘟着粉唇问道。
那精致的下巴微微翘起,看上去倒像是索吻……
苏易水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一股热气上头,突然便附身过去,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她之上。
冉冉猛地睁大了眼睛,恍惚中还以为苏易水恢复了记忆……
可是一场热吻作罢,她的舌根还在发麻,苏易水却面无表情地抬头对她道:“这回你知道艮申在何处了吧?”
【第 82 章】重遇故人
冉冉没有想到, 继挑水练功大法之后,苏易水竟然又自创了这等周道入微的认穴法子。以至于她跟苏易水面对面坐着时,又被“指点”一番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圆瞪眼睛看着他。
苏易水其实也很懊恼。他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在做什么。只是今夜月色撩人, 似乎照得人一时迷了心智。他也是灵机一动, 才说出那一句来。
冉冉原本以为他恢复了记忆,没想到又是一场空,看着他得了便宜还板着的俊脸,不禁恼道:“西山徒弟大约个个都不认,你的舌头可够用?也要挨个给他们指导?”
苏易水看着她嘴唇嫣红,却出言讽刺的样子, 心里又是一热,这身体也不知怎么的,全然不听脑子的,只低头垂下浓密的长睫毛,又附身指导了一下, 只是这次指导的时间又长了些,他的大掌甚至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这次的吻异常绵密, 以至于冉冉不得不又闭上了眼才堪应对。
待二人的唇再次分开时, 冉冉猛一推他的胸膛,凶巴巴道:“……不练了!”
苏易水垂眸看着她,突然开口问:“你以前亲吻过人?”
第一次亲吻时太甜美,他一时有些沉溺其中。可是第二次时才发现,这看似青涩的小姑娘竟然很会呼应他……难道, 她以前也跟别人亲吻过?想到这,一股子陌生的酸意便直冲天灵盖, 酸得苏易水有些牙根疼。
薛冉冉推开他以后,站了起来,大声道:“对,我以前亲过一头猪!”说完她转身跳下了船,踏着江面细浪朝着江岸而去。
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她都没跟他计较为何频频亲吻女弟子的罪状呢!若是以前,苏易水因为两世情难以自制,还好解释。可是现在,他明明不记得前尘,却还要亲吻她,又是那副坦然模样,就很气人了!
再想到他的桃花不断,前有温红扇,后有沐清歌,总不能个个都是被他男色迷惑吧?大约他就是个情场老手,修真界里的风流种子。
冉冉一时想到,难道他面前坐着的是丘喜儿,或者是别的女弟子,他也会如此吗?如此这么想,便越想越气,但凡她修为高些,都要重振宗主威风,替西山清理下门户,惩治了这个滥情的家伙。
就在这时,苏易水也踏浪上岸过来,立在她身后,笃定道:“这么说,我以前也亲过你?”
她说得那么凶巴巴,苏易水自然听得出,那头猪应该就是他自己。虽然被骂了,可是苏易水却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以前有被这丫头勾引,把持不住的嫌疑,但也总好过她以前跟别的男人有些前尘往事。
冉冉转过身来,径直问他:“若是方才是丘喜儿,或是别的女弟子,你也这般指导吗?”
苏易水被她描述的画面略微震慑了下,只想想都不能接受,他皱眉道:“我又不是哪个笨蛋都要指导一下!”
薛冉冉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虽然他似乎在骂自己是笨蛋,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些甜滋滋的。看着冉冉低头而笑的样子,苏易水觉得小妖女这是在得意自己的魅力无边,裙下又多了个降服之臣。所以他少不得要提醒她一下:“喂,别笑得这么得意,我方才真是看不过你如此不通窍……”
冉冉的脸微微一跨,抬眼飞快瞪了他一下后,再次跳跃回船上运气打坐。
这等亲临其境的教学当真有效,当冉冉再次施展天雷渡的时候,艮申冲气毫无阻力,直朝着亲吻时舌根发麻处运气就好了。
一旦入门之后,冉冉修习的速度便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了。
不过白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去附近的高山村镇游玩。
这日来到巩县时,冉冉无意中瞟了一眼贴在县城门边的告示,这一看,她便忍不住“咦”了一声。
苏易水的手里满是她方才买的零嘴纸包,听了她的质疑的声音之后,也看了一眼那告示。只见这是一份寻妻告示。大约是妻子嫌弃家贫一类的,所以撇下丈夫独自离去,而丈夫张贴告示,恳请妻子回家一类的讯息。
“怎么?你认识这画上的女人?”
冉冉转头小声道:“你看,这画上的女人像不像周飞花?”
苏易水凝眉想了一会:“周飞花?我只听过她的名字,并没见过她。”
冉冉的眉心一皱,是了,他都不记得京城里的事情了,自然也不会记得这位诈死出逃的静妃娘娘。可是周飞花的丈夫……不应该是苏域吗?难道是苏域命人写下寻妻的告示,四处追查周飞花的下落?
若是如此,她不免替静妃娘娘捏一把汗。苏域对她如此,是要赶尽杀绝吗?
接下来连去几个村镇,告示栏里醒目的地方都有这张寻人启事,不过苏易水却发现,这告示栏里的寻人启事越发得多了。许多都是没有画像,只是简答告知人的体貌特征,人在江边失踪,若有发现无论死活各有酬谢一类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有这么多人莫名失踪,而且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是修行一类,最讲求心静,不然为何有闭关静修一说?
虽然心有疑问,不过他们这一路来白日虽然尽情游玩,晚上的功课却不能荒废。所以他们每天晚上都是歇宿船上,选个清净的江面,在夜深人静之时,盘腿而坐,互换灵犀之气。
可是每次跟苏易水对面而坐的时候,冉冉的心若想平静下来也是件考验意志力的事情。比如现在她练气睁开眼睛时,发现苏易水在目不转睛地盯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先前看她有多久了。
“喂,你这样子,我很难专心!”
自从那天师父“亲口”指导之后,冉冉叫顺口的“师父”也不叫了,直接喊他“喂”。毕竟他俩的关系太复杂,她又被逐出西山,叫他师父,实在太给他的脸上贴金。如此一来,还是叫“喂”省时省力。
苏易水却觉得她这么喊很是不礼貌。可是她万一又叫自己疏离的“苏先生”,似乎还没有这个“喂”来得自然些。
也不知为什么他的锱铢必较在她的身上总是大打折扣,便忍着她这么无礼胡叫了。
虽然明知道她是沐清歌的转世,但是苏易水觉得作为薛冉冉这个小姑娘,似乎比前世顺眼很多。最起码,她现在还没有学坏,身边没有那么多的男人环簇,苏易水觉得跟她很好相处。大部分时候,他甚至觉得看着她打坐吃饭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好看的东西,眼睛自然会多看些,直到听到冉冉的抗议声,他才惊觉自己又看她入了神。
不过他向来处变不惊,被抓包了,也一副泰然模样,慢悠悠地合上眼睛。
冉冉看着闭眼的男人,浓眉挺鼻,长长的睫毛比姑娘家的都长……还有那形状好看的嘴,都让人看了入迷,她一时也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段时日来,竟然是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让她不仅想起在海岛上时的惬意。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在此刻,她这辈子会不会也了无遗憾了?
她看得发呆,正出神地想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突然睁眼时,一下子抓包了正在走神的她。
“你不许我看你,却这么盯看着我,是何道理?”
冉冉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一时有些尴尬,只能强自说道:“你长得好看,还不许人瞅?”
苏易水莫测高深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你身上有我一半的结丹,所以不许带着我的气息勾搭别的男人。”
看来她前世好色的毛病没改,还是喜欢看好看的男人,苏易水每次想起沐清歌前世里身边前呼后拥的少年们,心里就一阵厌烦。
那时他待沐清歌极冷,让沐清歌在他这里碰壁。可后来沐清歌又遇到了苏域,因为是他小叔的缘故,二人容貌上有了几分相似。沐清歌好像一下子转移了热情,总是与苏域巧笑嫣然,仿佛是拿苏域当了他的替代品。
苏易水自认为不喜欢沐清歌,可是每每想到这事儿时就怄气得不行。所以看冉冉积习未改,也有喜欢盯看好看男人的习惯,苏易水觉得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她若敢揣着他的一半结丹去偷人……他可不能答应!
冉冉听了这话觉得好气又好笑:“照你的话,我这辈子还不许跟人好了?”
她说这话时,大眼晶亮,半仰着头,微微往前凑,苏易水一时心情一荡又想给她指导一下艮申穴。
冉冉这次倒是警觉,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干嘛?不许你轻薄你的师父!”
她不这么说还好,如此说来苏易水被气乐了,笑得更加邪气:“好啊,要不,换你来轻薄你的弟子可好,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将我堵在廊下的?”
冉冉觉得嘴的手心似乎被他亲了一下,脸颊也绯红了。不过她倒是挺能理解前世的自己,像这种臭脾气的别扭美少年,逗一逗,看着英俊的脸蛋鼓着气儿瞪着眼……是真的挺好玩的……
二人正自闹着,苏易水突然顿住不动,冉冉这时也警觉乐起来,因为她听到了水下传来了细微的划水声。若是鱼类的话,这撞击水波的声音未免也太大了些。
苏易水心内警醒,立刻拉拽着冉冉腾起,跃出了水面。
就在他们跃起时,数十个身穿鱼皮衣的人也从水里跃起,几十个尖钩直直朝着船上的二人袭来。而且这些人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妖异的蓝光。
冉冉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人并非穿着鱼皮衣,而是如望乡河的那个魔化的女人一样,身上长满了尖利的鱼鳞,他们伸出的尖钩实则是他们的手爪。
数十个魔化的敌人同时朝着他们袭来,一时间河水荡漾,小船差一点就倾覆了。
记得当初一个魔化的女人,就让冉冉和师兄弟们手忙脚乱了,现在数十个袭来,更是棘手。
可是冉冉现在已经不是在望乡河边时的小菜鸡了。她刚刚练成的天雷渡也有了练手的道场,只轻松运气,便将来袭的水魔轻松震退。
只是从江底爬上来的这种水魔越来越多,竟然还有二三十个,将整个船都压翻入水了。
苏易水也察觉形势不对,这些入魔之人有七邪化形符的加持,似乎凶猛程度更胜望乡河的女人呢。若是在水上与他们缠斗,就太吃亏了,于是他拉着冉冉的手臂准备飞遁到江岸边。
可是刚到江边时,便感觉到一层隐形的灵盾将他们隔绝在其中,无论怎么击打,都打不开。
设下这局的人,用心当真是阴险,虽然这些水魔不是苏易水和冉冉的对手,可是如此消耗下去的话,他们精力就要损耗大半了。毕竟这些人受了七邪化形符的驱使,完全不知疲累。
就在这时,江水两岸突然传来刺耳的鞭炮锣鼓声,同时传来漫天耀眼的烟火。
那些凶残异常的水魔听到了震耳的鞭炮声时,纷纷发出尖利短促的声音,急急转头跳入了江水里。
冉冉明白了,这些水人魔居然畏惧强光和嘈杂的轰响声。一转眼的功夫,遍布满江的水魔全都消失不见了。随着他们的消失,笼罩在江上的灵盾也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岸边火把环簇,有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冲着站在翻盖小船上的二人高声喝道:“你们俩居然还活着?是何处来的高人?”
冉冉听着这女子的声音耳熟,再借着岸边的微光,一下子认出了马背上的女子,冲着她高兴地喊道:“静妃……不,周姑娘,是我,薛冉冉!”
原来那骑坐在马背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靠着诈死逃出冷宫的静妃娘娘周飞花。
她当初逃离了皇宫以后,便立志要寻游四方,此后便再无她的消息,没想到前几日才看到寻找她的告示,转眼的功夫就在这里与她重逢。
就在这时,周飞花也认出了薛冉冉和苏易水。
待两人跃上岸边时,周飞花松一口气道:“真是上苍保佑,我先前还想着派人去西山找你们求救,没想到你们居然来了这里。”
冉冉想起方才惊心的一幕,便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魔化的怪物?”
周飞花叹了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十几个老者道:“诸位里长,这两位是修真的大能,有了他们,这沿江的村镇或许有救了。”
那些村民们也看到了他俩与那么多水魔缠斗,还能全身而退的情景,满是愁苦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抹喜色。
说完之后,她又对冉冉他们说道:“此地临水,那些水魔积蓄了力量之后还会反扑,你们快些同我入村,到了村子里,我再同你们细讲。”
于是苏易水和冉冉跟着周飞花来到了临江的穷奇村。
整个村落如今仿佛进入了战时的状态,村落的外墙用荆棘编扎的栅栏围住,在栅栏之外,还有三丈宽的沟渠,里面撒了许多白石灰。
庄稼人一般都精打细算,除非家里有读书的子弟,不然入夜绝少有人彻夜点灯。可是整个村落如今家家户户在门口高高挂着灯笼,仿佛过年一般灯火通明,却少了过节的欢乐,满村寂静,少了欢声笑语。偶尔有小儿夜啼的声音,也似乎马上被大掌掩住了,整个村落笼罩着遮掩不住的恐惧。
周飞花依旧是一身利落男装,不过并没有盘头,而是扎了一根粗长的辫子,甩在脑后,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她请苏易水他们入了她暂居的村社以后,让人端来酒水吃食,一边吃,一边讲起了自己这段日子来的经历。
原来就在她死遁不久以后,各个府郡突然出现了关于她的画像,甚至一直有人在秘密的搜寻她。
后来她才知,自己诈死的事情到底被苏域发现了。也不知皇帝是否深夜难眠,又想找人舞剑催眠,却苦于找不到衬手的,于是想起了她曾不眠不休,彻夜为他舞剑的情分,于是闲极无聊,突然调拨了大量人手找寻她的踪迹。
周飞花已经看破了红尘,倒不觉得皇帝此番是顾念旧情,只是觉得皇帝不过是吃惯了一样,却不是自己主动撤的盘子,有些不甘罢了。所以她也不敢再去那些热闹繁华的所在,便辗转来到此处。
这里民风淳朴,稻米香甜,村里人很少入城,就算入城,也没人去看那寻妻的告示。
周飞花原打算暂居一段日子,便下海去扶桑转转的。
可不曾想,就在十天前,村里不断有人在江边打鱼的时候失踪。因为那几日有大雨大浪,若出现意外也情有可原。但是随后便有人在江边发现了水怪的踪影,周飞花曾经见过从望乡关送入京城的水怪,一下子便明白此地有人刻意劫掠村民,再让他们化为水魔。
当地的里长们虽然报官,可是那些派去的差役也都失踪不见。加之先前魔物流串,各地的驻军也是顾此失彼。像穷奇村这样的穷乡僻壤,就算排位也得靠后站站。幸而村里暂居的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周姑娘,为人甚是仗义。在江岸边持剑救下了里长的儿媳妇后,便组织了当地民兵巡视江岸,更是组织村里人挖沟,铺石灰,阻挡那些水魔入侵。
就在三天前,那些水魔在夜里还想攻袭村子。可惜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水,爬过石灰时立刻灼烧尖叫出声。而摸透了他们弱点的周飞花带人敲锣打鼓放鞭炮,吓跑了那些水魔。
今夜周飞花照例带人在江岸巡视,结果看到了江中有点着渔灯的渔船倾覆,无数只泛蓝的眼睛在闪动,她以为有过路的客船遇险,这才赶紧又领人放鞭炮,没想到救下的竟然是苏易水和薛冉冉。
冉冉也没料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周飞花。她以前只知道周飞花跟沐仙师父关系甚笃,乃是一对好姐妹。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才是沐清歌的转生,也就是说周飞花是她前世的朋友了。所以待再看过去时,冉冉忍不住拉着周飞花的手,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她毫无前世记忆,若是贸贸然认姐妹,也没有什么旧情可续。
不过周飞花岁显然不知道冉冉的真实身份,但是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她前尘的人,却有许多心事想说给她听。
当天夜里,因为要商讨追查水魔的事情,冉冉和周飞花同住一屋。冉冉原本是打算盘腿坐在椅子上,打坐一晚上的,可是周飞花偏要跟她同榻而眠,说些悄悄话。
“你坐得那么远,我同你说话都要扯嗓子喊,少修习一晚上也耽误不了你成仙。”
冉冉其实也很爱偷懒,听了这话立刻脱了外衣上床,挨着周飞花躺下:“静妃娘娘,我在临县看到了贴着你画像的告示,不过上面却写什么盼着出逃的妻子回家,主家既往不咎一类的话……这是不是苏域在找你?”
周飞花嘲讽地笑了一下:“什么娘娘不娘娘的?那告示就是解开了最后的遮羞布。皇宫的屋院再高大,我以前的身份再尊贵,其实不过就是个妾罢了。他碍着皇家情面不好直言,居然在告示里给了我一个在逃正妻的身份,哪日得空了,我便朝着京城的方向叩谢下隆恩就是了。”
冉冉眨巴着眼睛,轻声道:“你说他找寻你回去作甚?”
周飞花转了身子,看着身边女孩青春姣好的容颜,叹息道:“你还小,不懂男人有时很贱。你奉他为日辉月光时,他看你像杂草碎石。可当他发现身边少了个顺手好用的女人时,又觉得自己可以招招手,就能将人弄回来。听我父亲说,皇帝派人去他老家了几次,话里话外敲打着让我回去,他可以既往不咎,绝不会治我欺君之罪。就算我当初诈死,他也可以让我顶个静妃堂妹的名头,再重新入宫封妃……”
冉冉听了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一脸英气,模样俊俏的静妃娘娘道:“我若是男人,也爱你这样的,也难怪狗皇帝放不下你。”
【第 83 章】生门死门
周飞花听了噗嗤一笑, 拧着冉冉的嫩脸蛋道:“你若是男人,这张甜嘴只怕要骗得好多姑娘为你交付芳心!”
她说起关于苏域的事情时,口吻也是一派轻松。静妃现在显然已经走出在皇宫时苦涩难言的心境。人在开阔的天地里呆久了,心也变野了, 岂会再愿意去做笼中之鸟?周飞花就算心里对苏域依旧有一份旧情, 却不愿再走回头路, 而且她的父亲已经当着上差一口咬定她已经死了,她更不会回去,再让父亲为她悬心。
说完了她自己的糟心事情,其实周飞花更想知道冉冉的近况。
她当初离开时,苏易水用了自己的身体封印灵泉,所以脾气暴虐异常。而现在听冉冉说, 他们已经送回了灵泉,那么苏易水应该也恢复正常了。可是他方才看到她时,竟然一脸漠然,最后还皱眉来了句:“我认识你吗?”周飞花有些愕然,觉得苏易水的脑子似乎还不怎么灵光。
若要解释这个, 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冉冉先问静妃娘娘困不困,然后便从他们从阴界出来, 苏易水被贴了洗魂符讲起。
周飞花先是躺着听, 然后又坐直了身子,当听到苏易水全忘了自己曾经喜欢过沐清歌时,不由得冷哼道:“我跟清歌结识的时候,他倒是的确因为苏域而跟沐清歌闹过脾气。原来那时候就对他的师父心存不轨,这是最后得不到, 就要毁灭吧?所以他才会害了沐清歌?”
冉冉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苏易水正名,又道:“不是那样的。实在是沐清歌当初立意要给苏易水改天命, 不希望他成为天煞魔子,所以才造成了误会。”
周飞花却不相信,冷哼道:“你怎么跟沐清歌一般,总是替他说好话?”
嗯……这个,薛冉冉想自己若现在承认了就是沐清歌,依着周飞花的脾气,大约要架起宝剑逼到她脖子上,问她跟苏易水串通了什么阴谋吧?所以冉冉决定,这么劲爆的消息还是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不过她很好奇,自己前世跟周飞花是如何认识。提起往事,周飞花也是一阵怅然。
“当年逆王作乱,苏域年纪尚小,在朝中独力难撑。而我父亲当时秉承中立,本不想卷入皇室内战。有一次苏域不慎泄露行踪,被人行刺,我恰好也在随行之中,那时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救下了苏域,就此我俩便结识了。此后沐清歌说服了我父亲扶持苏域,而我也在军中做了战娘娘的护卫。”
冉冉听了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天命,让我……让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改得彻底?
周飞花也长叹了一口气。沐清歌当年改写的岂止是苏易水的帝王之命,更是改写了她和苏域的命运。
她轻声道:“沐清歌当年好像曾经窥得不该给世人所看的天机。苏易水乃是与纣王相类的凶煞之相。这样的命格固然可以君临天下成为九五至尊。可是最后的下场也会孤家寡人无比凄凉。她曾说,世人以为她沽名钓誉想渡世人,可她知自己只想渡一人耳……”
冉冉默然听着,以前她还不能理解前世自己的心情,可是现在却有些懂了。失去部分记忆的苏易水是如此孤僻冷傲,那么前世被搅合到权利争夺漩涡里的苏易水更是可以想象该是多么的偏激。当年他甘愿引灵泉上身,既想要借助灵泉之力,又不想被它彻底控制,时时忍受着灵魂撕裂的痛苦,若是无人渡他,岂不就是在无边的苦海里浮沉?
再想到苏易水在京城宅院密室里,墙壁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都能想到他当初忍受的痛苦。
虽然苏易水现在恨着沐清歌改了他的天命,可是冉冉若是也面临这样的抉择,她大约也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去做吧……
说到往事时,周飞花倒是突然想到了沐清歌当初跟她说过的话:“不过她当初曾经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那阴界密匙突然落到了她和苏易水的手中,有些蹊跷……有人跟她一样,曾经窥见过天命……”
冉冉也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问:“是何人,又在何处窥见天命?”
周飞花摇了摇头:“清歌当时不愿多说,只说我若知道的太多会惹祸上身……”
说到这时,周飞花叹了一口气:“我曾问过沐清歌,可是她却说自己不记得了。”
冉冉拧眉道:“沐清歌?你何时看到了她?”
周飞花道:“就在昨日,我带人去附近的镇子外搬运石灰时,在虎溪镇外偶遇了她。她带着几个徒弟去镇子里捉拿逆徒。据说她的徒弟王遂枝受了魔教的蛊惑,偷偷带走了她几名新收的弟子,所以她一路追踪来此,要惩戒逆徒。”
冉冉的眼睛瞪圆了:“那她……找到没有?”
周飞花说道:“应该是快要找到了吧,她跟我匆匆分别时,有侍从禀报,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线索。不过我告诉她,我就在穷奇村,她若得空应该会来寻我吧……”
冉冉知道今晚不能睡觉了。时间紧迫,若不去救她的财神徒弟王遂枝,只怕这个乖徒儿就要被沐冉舞那个假货给迫害了。
所以她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去敲隔壁苏易水的窗棂。
周飞花也跟了出来,惊疑不定道:“你要干嘛?难道是带着苏易水找沐清歌的麻烦?”
冉冉现在也不好再隐瞒了,也不管周飞花能不能消化,只能坦诚道:“你难道从没有想过现在的沐清歌还是沐清歌吗?转生树上当初可是结了两个果子……”
说完之后,她便扯了扯师父的衣角:“你师兄有难,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苏易水对于他的那些师兄弟们倒也没有什么情谊。现在看着薛冉冉跟老母鸡一般维护着那些蠢货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此来也是要追查沐冉舞的下落,既然得了线索,自然要去探看究竟。
不过出村的时候,苏易水伸开手臂,在村外飞转了一圈后,对周飞花道:“我在此地设了灵盾,从村口的大门可以正常进去,若是身份不明之人,万万不可让他入内,不然灵盾就不起作用了。”
说完,这二人一前一后,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徒留下周飞花一人在夜风里凌乱,想着冉冉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据周飞花所说,她是领着村民采买白石灰时,才遇到的沐冉舞,那么沐冉舞此时也应该在虎溪镇才对。
当来到穷奇村附近的虎溪镇时,已经夜色阑珊,镇上连打更的人都没有。
二人使用轻身术越过城墙。冉冉闭眼静听,除了周遭百姓人家里的呼噜声,还有小儿夜啼的声音外,再听不到其他可疑的声音了。这要如何去找寻?
苏易水却说道:“你跟她同是转生树上结下的果子,只是她身上并未承担太多我的结丹气息,我也找寻不到她。唯有看你能不能寻到法门,在较近的距离感知她的存在了。”
冉冉明白苏易水说的意思。不过现在让她感知沐冉舞,就跟要和失散多年的姐妹同心通气一般玄妙。
不过走不了玄学,却有其他的法子。她猜得出王遂枝为何来此处。
他的商行遍布天下,但是较为偏僻的还是南江这边的商铺子。当初他带着那些孩子匆匆离开后,一定是想到了这些孩子们的安置问题。他们还小,难以自保,即使给了他们银子,也难以为继,所以他应该是想送这些孩子来铺子里做个学徒,学些手艺将来也可养活自己。
如此想来便有了方向,只要看着那些商铺子的牌匾,看到挂着山西王的铺子敲门打听就是。王遂枝在此地最大的买卖是家米铺子。当他们从屋檐上落地,来到挂着山西王米行的铺子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时,便觉得气息不对了。
大门上挂着歇业五日的招牌。原本是卖米的铺子,却可以嗅闻到阵阵恶臭的鱼腥味,门缝里也在不断地向外淌水。
苏易水和冉冉互相望了一下后,两人一起翻身上上了屋顶,从屋顶揭开瓦片向下望去。借着头顶倾洒的月光,他们看到铺子里的几根房柱子上似乎都绑着人,仔细看上去时,似乎有几个还是孩子。
苏易水率先跳了下去,冉冉紧跟其后,等跳下去后,店铺里依旧寂静无声,那些人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呈现出诡异的样子。
待苏易水引掌点亮灵火时,冉冉才看清了那些被绑缚之人的脸,这一看,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些店铺伙计打扮的人,紧闭的脸上居然长满了深蓝色的鳞片,冉冉也认出了那几个孩子正是从沐冉舞身边逃离的孩子们,而那个身上也开始长起鳞片的长须男子,赫然正是王遂枝。
这些人的身上都覆盖着浓密的白沫,散发出鱼腥臭味,他们脚下不断淌水,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铺子的地面了。显然他们已经中了邪术,正在发生异变。
冉冉连忙掏出她自己炼制的清心丹,塞入了王遂枝的口里,以掌隔空运气,催化了那颗丹药。
王遂枝发出一声喘息,勉强半睁了眼睛,看清了薛冉冉时,短促地低喊道:“薛姑娘,快些离开这里!”
冉冉安抚他道:“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听了这话,王遂枝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师父……她疯了!居然与不知什么来路的魔教勾结到了一起。他们闯入米铺后,便将我们都下咒捆了起来。师父……师父她说,背叛她的人会生不如死,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异变成水魔,成为杀人的利器……可叹我的异能能看出别人的生门与死门,却不知这镇子就是我葬身之所……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失去神志了……我不愿害人,还请薛姑娘行行好,给我一番痛快些的,只是那些孩子到底是被我害了,我只能下辈子偿还了他们这条人命了!”
冉冉又掏出了清心丹,给那些伙计还有孩子们也分吃了,然后说道:“未到最后关头,干嘛说些丧气话?这些七邪化形咒是以人之贪念为基壤的,你是个好人,要相信自己能克制住这邪咒的发散,在我们想出办法以前,你要撑住!”
就在他们说话时,苏易水已经快速查看了整个铺子。铺子后面直通护城河,平日方便船只运粮,此时后门已经是半开着的了。之所以没有人在这里看守,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在米铺大门上挂了歇业的牌子。到时候店铺里的人异化完成,这些异化的人必定会被邪符驱使,跳入河内供人差遣。
待余下的人醒来后,也都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得连连惨叫。
王遂枝脑筋灵光,生怕引来左邻右舍,便让他们噤声不要喊了。苏易水已经运功从河里引水冲洗掉他们身上覆盖的黏腻白沫,待放下他们以后,就看到了他们后背上被人用利针沾着朱砂点刺上了一道道怪异的符文。看来这些就是他们产生异化的原因。
不过解符的事情,可不是冉冉和苏易水拿手的事情,看来此事还要找酒老仙来帮忙。
等人都救下来了,冉冉便打算先将他们安置在穷奇村外的山洞里。
那些村民这些日子来已经被水魔吓破了胆子。若是再看遇到他们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只怕会一窝蜂冲上去,乱棍将他们打死。
不知是不是沐冉舞恨极了王遂枝背叛,不曾将他立刻杀掉,而是用了这种阴损的招式磋磨人。
冉冉想到现在陪着沐冉舞的那些人,看起来就是梵天教的人。也许是他们急着制造大量水魔扩充自己的实力,所以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想到当初在江上遇到的那些水魔,不过是些失踪的渔民,显然数量不够,再算上这米铺子里的几个人,也算不得太多。若是这样的话,沐冉舞会不会继续炮制米铺这样的封闭之所,给更多的人下咒呢?
冉冉思索着如果她是沐冉舞的话,还会祸害哪个地方的人。
想到这她不禁心中一颤,她想到了穷奇村满满一村子的人、
那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处偏僻,若一旦封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发生异变的话,恐怕一时也不会有人觉察到。
苏易水也想到了这一点,沉思了一下,淡淡道:“我不该给村子留门。不知你的那位旧日闺蜜有没有听进去你的话?”
若是她信了沐冉舞的花言巧语,给她敞开了村门的话,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了。
其实就在苏易水和薛冉冉离开村子不久,沐冉舞已经带着人连夜赶到了穷奇村。
整个村子因为防备水魔,晚上都会有人轮值。不过那看守之人跟周飞花去运过石灰,认得沐冉舞。听到她来拜访,也毫不怀疑,立刻就要开村门,搭木板子让人进来。
沐冉舞悠哉立在村门口,略显鄙夷的看了看那铺满石灰的沟渠,又不动声色的打量周遭的地形。
就像薛冉冉意料的那样,她也很满意此处偏僻的地形。就算整个村子的人发生异变,暂时也与外界联系不上。
以沐清歌与周飞花的交情,她想要取得周飞花的信任,简直易如反掌。虽然她也可以直接打入村中,但若不能费吹灰之力就制服这些渔民们,那岂不是更轻松?
这般想着,沐冉舞微笑着准备踏步进村。
可是没想到那栅门只开了一条缝,立刻被一只手给按合上了。原来周飞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村口,可是她却阻止了轮值的村民开门,只是抬眼隔着栅栏上下打量着门外的女子,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愉感。
沐冉舞觉得周飞花躲在这个穷乡僻壤,应该听不到赤焰山上她的真面目被揭穿的风声,所以放心地微微笑道:“在镇子外见你时,来不及跟你说话,如今得空,我便来这穷奇村找你了,怎么?不请我进村坐坐吗?”
周飞花这时开口道:“我当时听你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王遂枝的下落,还说他叛出师门,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现在可被你找到?”
沐冉舞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复又微笑道:“自然是找寻到了,这等背叛师门的逆徒若不惩治,岂不是给其他徒弟一个坏榜样?”
周飞花道:“王遂枝为人势利,贪图银子,当年他在樊爻大战前曾经贪墨了军饷的事情,便可知他的人品,这样的逆徒,你不会轻拿轻放吧?”
沐冉舞知道王遂枝当年好像曾经贪墨过军饷,与周飞虎的父亲结下梁子,所以便顺着周飞花的话茬,叹了一口气:“我知他不成器,如今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自有法子治他……飞花,你还要跟我隔着沟渠说多久,可不可以移开栅门让我进去?”
周飞花的脸上显出一抹晦暗难明的表情,最后抱拳冷冷道:“天色已晚,村子定下了夜不开村门的规矩,我一个外来客不好破例,还请你先回去,待明日我再去镇上亲自拜访。”
沐冉舞此来可不是会客见友的,镇上的米铺子里的伙计还有王遂枝他们,只怕后日中午便可异变成功。到时候十余个水魔冲破米铺跳入水中,只怕让整个镇上人心惶惶。她当然不会再回镇上。
现在夜色正暗,一会到了子时,就是下符最佳的时间。所以她不想再跟周飞花废话,突然飞身跃起,打算冲过沟渠围栏冲入村里。
只是没想到,当她飞身而起时,竟然撞上了隐形的灵盾,一下子将她反弹了回去。
沐冉舞落地后,绝峰上的转生树便枯萎而死,她没有转生树裨益滋养,现在功力大不如从前。被这霸道的灵盾反弹回去后,竟然硬生生吐出了一口血出来。
她心里一震:什么人在此地设下了这么霸道的灵盾?难道……早知她要来吗?
其实苏易水在临走前设下这灵盾,为的是防止江边的水魔反扑。不过他这灵盾在村寨口留了一处缺口,供村民们日常进出。毕竟村寨里的人白日还要外出营生,只留这一处缺口,把守起来也容易些。
沐冉舞好死不死地非要越栅栏而过,自然是受力反弹受伤不轻了。
她心知不能硬闯,立刻眼里蓄泪,柔弱道:“飞花,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被那些水魔吓破了胆子,连我这个老友都不认了?”
周飞花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当年王遂枝私吞军饷之事的底细,大约只有沐清歌和我知道,他虽然喜欢钱财,却并非贪心之人。当初吞了军饷,实在是想要阻拦沐清歌参战。他这个人有奇能,能看财运,更能看到人的生门与死门。所以他看出了樊爻一带是沐清歌的死门,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甘愿背负贪财的罪责,也要阻止沐清歌前往樊爻……他看得不错,沐清歌的确是在距离樊爻不远的绝山被害,他当时还自责自己的法力不够,看不出更具体的位置,不然一定可以救下师父……”
说到这,周飞花缓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惜他并不知,不是他的师父沐清歌不相信他的话,而是他的师父抱持着必死之心也要改天换命!当时沐清歌与我独饮时,还笑着道,有此孝敬的徒儿,她这一生已不枉矣,只可惜师徒之缘如此浅薄,若有来生,她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们成就大道……可是现在你却如此恨责王遂枝,只因为他拐带走你几个刚入门的徒弟……如此小肚鸡肠,你根本就不是沐清歌!”
听了这话,沐冉舞这才知自己在何处出了纰漏,她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沐清歌长,沐清歌短?行了,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好,完美得让人简直喘不上气儿来。她对徒儿,对朋友可真是无可挑剔……可是她是怎么对我的?我可是她的亲妹妹!她明知我不是修仙的材料,根基平庸得叫人不入眼,却强拉着我入了修真之门,从此日日被人比较嘲讽,抬不起头来!”
【第 84 章】一把破剑
沐冉舞抹了抹嘴角的血渍, 接着恨恨道:“我原本可以结婚生子,平凡而快乐过一生的。可是被人强拉着窥见了得道成仙的另一番天地。你们可知我当时有多么自卑,多么生不如死?依着我的资质,当我白发苍苍垂老的时候, 姐姐却还是青春貌美, 带着让人艳羡的修为飞升成仙, 到时候,我只能一个人留在着红尘凡间,孤独无望地死去!我做错了什么?姐姐又不是我亲手杀死的!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甘愿用自己命去换那个妖孽魔子苏易水的命!我不过是想重新开始,好好活下去,难道不可以吗!”
最后的几句话, 沐冉舞是近乎疯狂咆哮地说出来的。她嘴角的血迹犹在,在对面火把的映衬下,竟然透着几分鬼魅魔性。
周飞花也被她凄厉的表情震慑,心里虽然生气,可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 有清丽的女声传来:“你想要活下去,也没有人阻拦你。当初你落下转生树时, 苏易水并没有戳破你造谣撞骗的假皮。可是你想要自己好, 就要害人,踩着人的尸身往上爬,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道理?”
沐冉舞转头望去,只见薛冉冉不知什么时候在黑暗中走了出来,而她的身旁那个英俊高大男人正是苏易水。
他居然还对薛冉冉如影随形?这丫头片子长得明明不如自己, 哪里来的如此大的魅力,居然又一次将苏易水迷得神魂颠倒?
折服苏易水这个冷傲的男人是沐冉舞重生的另一个执念, 可是变得平庸的薛冉冉却毫不费力地做到了。沐冉舞现在听了她的声音就心里发恨,冷笑着道:“原来是你告诉的周飞花,怪不得这村子有灵盾。怎么样,姐姐?又收复了一个你的簇拥,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周飞花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地瞪看着薛冉冉:原来这个一直跟她很投缘的小丫头……才是她的好友沐清歌!
苏易水现在对这个假冒货毫无耐心,尤其是听了她方才大放厥词之言,甚是恶心!他虽然忘了很多事情,可还记得沐清歌是如何偏疼这个妹妹的,可是到了这个沐冉舞的嘴里,竟然都成了沐清歌的原罪?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杀了也不可惜!
这么想着,苏易水已经调动真气,朝着沐冉舞袭了过去。
沐冉舞身边是那几个表情木讷的怪人,个个身手不凡,苏易水上次与他们交手的时候就落了下乘。不过距离上次交手又是过了月余的时间。这一路以来,苏易水一直与冉冉换气而修,不光是冉冉功力得到了提升,苏易水亦是如此。
苏易水与那五个侍从交战到一起时,冉冉也御剑而上,与苏易水并肩共同御敌。
同修的好处在这种激斗中立刻呈现出来,二人进退攻守,默契得若双生子一般,甚至不必眼神传递,在气息运转间就能猜到对方的下一步举动。
在村寨通亮的火把照映下,男的长袍宽袖翩然若游龙,女子娇小玲珑,纤腰舒臂,收放雷霆清光自如,只看得人恍惚入神,完全忘记了眼前是拼技斗狠,生死搏命。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后方的沐冉舞突然吹起了脖子上的一个古埙,当埙发出沉闷的声音时,围在村外的大江里顿时涌出了十几个全身覆盖着鳞片的水魔,疯狂朝着村落扑袭而来。
沐冉舞知道照这么下去,苏易水师徒迟早占了上风,她来这村子的目的就是要异化整个村庄。现如今苏易水和薛冉冉与人陷入缠斗,他们所设的灵盾气息自然会转弱,又无暇顾及这么多的水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攻入村子。
可惜她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周飞花。
她虽然不是带有修为之人,却曾经跟着父亲和沐清歌出生入死,在战场杀敌的女将军。就算此时面对的是一群面容可怖的水魔,周飞花依然沉着冷静,命人依着平时的训练敲锣,将所有人唤起来,围着栅栏严阵以待。
当水淋淋的水魔入了石灰池时,身上的水沾染了石灰之后,立刻冒烟沸腾,变得滚烫了起来,那些水魔忍不住发出凄厉地尖叫声。但是沐冉舞的埙声一响,他们又恍如被操纵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村子里的小孩们已经在周飞花的示意下燃放起了鞭炮,还拼命地敲锣打鼓。那些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干扰了埙声,那些水魔再次后退,难耐地捂着耳朵,想要四处逃散。
沐冉舞急了,她眯眼看向村子外的灵盾,因为之前有水魔扑过去,激出了灵盾的轮廓。在一片微光里,沐冉舞一下子就看出了那村寨的大门并无灵力覆盖。
沐冉舞瞟了一眼正跟五名梵天教侍从缠斗的冉冉他们,眯眼便朝着那村寨门口袭来。
虽然有村民拼命阻挡,可他们哪里是沐冉舞的对手?一下子就被震得飞起,倒在了地上。
周飞花甩开身后的长辫子,默默从腰间抽出宝剑,迎战沐冉舞。沐冉舞冷笑着便想空手夺白刃,可是当她的手碰触到周飞花的剑刃时,却被灼烫得大叫松手。
“你这剑是什么鬼东西?”沐冉舞看着自己迅速溃烂的手,不由得恨恨问道。
周飞花冷笑着挽出个剑花,冷声道:“你连这把剑都认不出来了?它便是你姐姐当年的佩剑绝尘剑啊?”
沐冉舞定睛一看,这剑虽然新换了剑柄,还换了剑鞘,可是那锈迹斑斑的剑身的确是很眼熟!
当年姐姐就是一直用这把在西山古墓里寻来的旧剑。后来还是苏域看不过去,为姐姐沐清歌购得了另一把名剑,配以玉石美钻,装饰得异常华丽送给了姐姐。沐清歌当初似乎并不想要,却拗不过苏域的坚持,便收下了那剑,然后转手将这把绝尘破剑送给了自己。
沐冉舞当时心里委屈极了,觉得沐清歌这是将不要的破烂扔摔给了自己。姐姐若真心想给,为何不给她皇帝苏域相赠的那把名剑?所以她当时只皮笑肉不笑,借口自己不爱打打杀杀,谢绝了这把破烂玩意。
沐冉舞从转生树上下来后,上西山时念念不忘地要回来苏域当初给姐姐的那把名贵宝剑,终于如愿以偿。没想到沐清歌当年居然将这把剑转送给了周飞花!
说起这把绝尘剑,周飞花用了足足二十年,她如今的年岁,虽然不再是芳华少女,但却是个剑客最成熟的年岁。这么多年来,无聊的深宫反而成了剑客绝佳的修习之所。所以在剑术一道上,周飞花已经堪堪领悟到了剑道的精髓。她牢记着好友当年赠她这把绝尘剑时说过的话,沐清歌当时摸着锈迹斑斑的剑身说道:“这剑看似破旧不堪,却是一位无名剑圣的遗物。当年他舞剑成痴,一点精神也嵌入了剑内。若是普通人用这剑,不过是一块生锈的废铁,可若与这剑常年为伴,一旦能够悟透剑道真谛,这剑便活了,威力不容小觑。可惜我在剑道上的专研并不精深,有些辜负了这把剑。我原本是想要妹妹小舞练习这剑的。她的修真天资不高,若是能走剑道,也能成就入圣之业……可惜她却说不喜欢舞剑,我便将这赠给你,你不会嫌弃吧?”
当时周飞花拿起那剑时,就隐隐感觉到了剑的肃杀之气,便如坠入爱河的女子一般,对这剑一见钟情,自然感激收下。
之后的岁月里,这把破铜烂铁在深宫无数个夜晚被她执握在手,伴着她晨昏起舞,斩断夕露飞雪。此时被周飞花握在手中时,剑身上的锈斑竟然慢慢褪去,散发出刺骨冷芒,甚至逼慑得沐冉舞忍不住又后退数步。
周飞花冷冷道:“你总说沐清歌忽视了你,可是她明明早就将最好的一切呈给了你,你不要,又能怨得了谁?”
说完,她再次飞扑上去,舞动绝尘宝剑,朝着沐冉舞密密袭来。
沐冉舞不敢再卖弄空手夺刃,只架设起灵盾防御。可是那剑实在太邪门了,居然刺破真气,直直朝着沐冉舞的面门袭来。她只能狼狈避闪,用手中的宝剑去格挡,可是伴着清脆的嘎巴声,她的宝剑已经被那把破剑如切豆腐一般劈成了两段。
接下来,剑芒如雨,密集袭来,沐冉舞被打得连连倒退,最后竟然脚下一绊,跌入了石灰坑里。
此时石灰坑里已经被村民注入水,沸腾正热,沐冉舞被烫得若网中的鱼儿,一下子跳跃起来。低头再看时,身上已经烫出了成串的水泡,密密麻麻若蟾蜍下的卵一般。
“啊――”沐冉舞发出不甘心地惨叫。
她要是被苏易水,或者是薛冉冉打败,自己的心里还能自我安慰着,因为她这段时间真气折损所以技不如人。可是周飞花是个什么东西?苏域后宫里解闷的妃子,凡夫俗女一个!她居然被这样的老女人给打得狼狈不堪,近身不得!
而且当看到那把绝尘剑在周飞花的手里,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时,沐冉舞才知道自己当年拒绝了什么样的宝贝!
一时羞愧悔恨交错之下,她又怨毒上了:可恨的姐姐,当初为何不将话说清楚,害得她白白错过这等宝物,现在又被这剑搞得如此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周飞花已经飞身过去,加入了苏易水和薛冉冉的战局。
女剑圣的加入立刻让战局大为改观,那五个梵天侍从渐渐落入下乘。沐冉舞知道在这里讨不到好处,立刻决然弃了那五名侍从,转身便跑。
但是苏易水眼角余光一直瞄着她,岂会让她轻易逃走?只从薛冉冉的身上抽出一把短刃飞甩出去,一下子穿透了沐冉舞的琵琶骨,将她钉在了大树之上。
而就在这时,那五个侍从似乎感知了什么,决定弃车保帅,突然身体暴涨,如皮囊充气一般。
苏易水连忙叫道:“赶紧后撤!离他们远些!”说完他便舒展宽袖,护住冉冉之后,飞离了那五人。
顷刻之间,那五人的身体爆裂开来,随风散作了烟尘。
冉冉有些搞不明白他们这般自爆的意义何在。可是当沐冉舞吸入了他们的血尸烟尘之后,突然元气倍长,崩开了定住她的那把短刃,然后一路狂笑而去。
冉冉注意到她的眼睛竟然有些血红,看上去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而其余的水魔也纷纷倒下,吃力地往江边爬去,似乎要逃走。
这时村寨里的村民也纷纷拿着斧头锄头跑出来,准备打死那些挣扎想要逃跑的水魔。可是冉冉却拦住了他们:“不可,他们就是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些渔民,他们中邪符失去了神志,我们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他们救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是周飞花寄宿村落的房东,前些日子,她的十六岁的孙子在江边钓虾时,不见了踪影。现在她费力地挨个搜寻了一遍之后,一眼看到其中一个烫伤严重的水魔。
那水魔耳朵上带着个银耳钳。她失踪的孙子是遗腹子,所以耳朵上被她穿了个自己陪嫁的耳钳,用来是辟邪免得夭折。老婆婆虽然认不得人了,却认得自己陪嫁的耳钳,所以一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可是她刚要靠近孙子,却差点被他突然伸出的利爪刮破喉咙,那个胳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这下有村民嚷道:“他们已经邪物上身,早就不是人了,留着他们作甚?还是趁着虚弱打死算了!”
那些家里有失踪人口的自然不干,于是众人吵成了一团。
最后周飞花力排众议:“好了!都别吵了,这些人虽然成魔,却也曾经都是你们左邻右舍,岂能不试试就放弃他们?村子的后山有山洞,我会想办法将这些人关入山洞里,然后想办法让他们恢复正常。”
方才周飞花英姿飒爽的身手,叫众人折服,加之她这些日子来领导村民抵御魔物,早就树立了威信,所以她一开口,众人都不说话了。
冉冉掏出了灵符将这些水魔定住,又给他们吃了些清心丸。只是这丹药对于已经魔化的人来说似乎并不管用,给他们塞下之后,只是让他们恶心发吐,呕出一滩滩的绿水。
当这些水魔被捆着麻绳移送到后山的山洞里时,从米铺子移来的还没有彻底转化的那些人又开始嚎啕大哭。看着那些彻底转化的魔物,那些伙计掌柜很绝望,觉得自己若要变成那等模样,可真生不如死。
不过那几个从沐冉舞身边逃离的孩子竟然比那些大人镇定。他们都是孤儿,以前在街边乞讨,后来又成了沐女魔的吸血羊羔,大约经历了太多的苦难,面对如此可怕的人生困境时,反而看上去更加沉得住起。
而王遂枝长叹一声,看着赶过来的周飞花道:“周小将军,没想到你我竟然在此处重逢。只是我现在恐怕也时日无多,倒是麻烦你给我的妻儿捎带些遗言……至于师父她……你看看能不能劝一劝她,莫要再为恶了……”
周飞花递给他从村里带来的粗饼和咸菜,然后指了指正给那些受伤的人魔上药的薛冉冉道:“你师父就在眼前,有什么话,你可直接对她说。”
王遂枝原本只是随口“嗯”了一声,等琢磨过来周飞花话里的意思时,望向薛冉冉的眼睛不禁越瞪越大:“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待周飞花讲了自己识破那假沐清歌的经过后,王遂枝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匍匐在地,哇哇大哭了起来:“我就说我的师父怎么会变成那般恶毒的德行!原来她竟然是假的!太好了!师父!师父!徒儿眼拙,您不会不要了徒儿吧?”
冉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哄着个中年长胡子老爷们不要哭,那场面一时间闹腾得很,等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王遂枝时,她又问:“秦玄酒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王遂枝吸了吸胡子上的鼻涕,指了指自己眼睛上一处尚未消散的淤青道:“我当初在赤焰山的客栈将师弟灌醉,就将他也带了出来。可是他醒来之后,听了我说的话,便说我胡乱怀疑师父,将我狠狠揍了一顿,就独自离去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再去找寻那个假货,继续认贼为师……”
冉冉跟王遂枝说了一会话后,便转身出了山洞,她一眼看到苏易水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调息。她不想过去打扰他,便选了另一处山坡,望着天上明月,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叹息声未歇,身后便有人靠过来,低沉问道:“不是已经将人都救下来了吗?因何叹气?”
冉冉抬头看了看立在她身边的俊逸男人,怅然若失道:“我以前觉得自己跟以前的弟子们并无什么联系,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师徒之情,也就是跟十四师叔能熟悉些。所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眼看着沐冉舞欺骗他们时,却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现在想想,挺对不起他们的。沐冉舞现在已经偏激得行事癫狂了,若是秦玄酒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恐怕不能原谅自己……”
苏易水沉默没有说话。要是他没有丧失记忆的话,恐怕老早就知道了冉冉的身份。可是他为何会任着那假货造谣撞骗,身边围拢着以前的徒子徒孙们呢?
以前苏易水恐怕想不明白,可是就在方才,那王遂枝朝着薛冉冉又是磕头又是认错,一口一句“师父”叫着的时候,他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厌烦,似乎忍受不了薛冉冉被一群男子环簇的场景……也许他就是因为这莫名的情绪,才懒得揭发假货,任着她造谣撞骗,顺便吸引走那些可能围在薛冉冉身边的男人吧?
所以罪魁祸首本应该是他才对,这个丫头又何必揽着自责上身?
可认错的话在舌尖兜转了几转后,苏易水到底说不出口,只生硬道,“那个秦玄酒若真遇险,我会救他出来的……他们都是胡子拉碴,过了而立之年了。难道自己不长眼睛和脑子?那个沐冉舞除开顶了一张假脸之外,有何处像你?他们自己眼瞎认错了,与你何干?”
薛冉冉听了这话,再次幽幽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别扭的男人,心有戚戚道:“我上辈子真是不嫌麻烦,认了这么多徒弟,偏偏好性子的少,都是别别扭扭的,我上辈子最后该不会是累死的吧……唔……”
她最后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气坏了的男人低头用薄唇迅猛封口。
苏易水一边凶猛地亲吻着她,一边想着:她上辈子的确眼瞎,竟然收了他这样表里不一,坏透了的人,可既然已经收了,便不是她想甩就能甩得了的了!
此间明月高挂,坐在大石上的一对男女缠绵片刻之后终于分开。
冉冉将头慢慢靠在臭脾气男人的肩膀上,与他依偎着静赏天边明月。
刚刚安顿好了众人,从山洞里转出来的周飞花正好看见了他们的背影。虽然她现在看着苏易水依旧不顺眼,可是又觉得两人是几辈子的孽缘,居然生死都冲散不开。但愿这辈子,成为薛冉冉的她不必再承受太多的责任,得偿心愿徜徉天地云霞之间……
这一番折腾后,沿江似乎变得平稳了很多,暂时没有人再失踪了。可是穷奇村后的山上有妖魔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虽然驱赶妖魔的时候,不见官府派出援兵增援。可待听说穷奇村的人俘虏了十几个水魔之后,官府却立刻派人来传达上风指示:“我们大人说了,这等邪物乃是邪气入侵,无药可救,须得引火焚烧,再寻高僧诵经超度。你们这些无知乡民不可自行扣留这些邪物,还是快些交出来吧!”
这些差役们的意思倒是很直白,就是要尽快处理掉那些魔化了的人。
【第 85 章】探入龙岛
苏易水虽然捉了山雀贴符,让它前往西山送信,但是这里距离西山实在太远了,酒老仙就算御风尽快赶到这里,也得需要几日的路程。可是这些差役又是不交出人来决不罢休的架势, 里长为难,便跟周飞花和苏易水他们商量,看看能不能先将人交出去再说,毕竟这些是官差, 一旦得罪了, 他们这些坐地户可就不好讨生活了。
但是还没等周飞花说话, 苏易水先硬冷开口道:“不行,人不能交给他们。”
只一个秦玄酒,就让那丫头内疚得不得了,若是王遂枝他们再被人一把火烧掉,那丫头岂不是要自责得吃不下饭?所以苏易水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掉了。
这下子, 村里人又是各怀心思,议论纷纷,那些没有亲人化成水魔的,都有些不满,觉得若为几个不人不鬼的, 让整村人得罪官府,岂不是日子难过?甚至有人偷偷去找官差, 言语间透露出那些水魔就在后山的山洞里。
官差领着大队人马来到后山找寻水魔踪迹时, 刚刚将那些异化之人转移走的冉冉和苏易水里立在树梢上,将那些领着官差的村人看在眼底。
冉冉发现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是周飞花房东婆婆的亲侄儿。就在村子被袭击的那日,侄儿还围着那位房东婆婆跑前忙后的,没想到转天便跃跃欲试地领着官兵去抓他自己的表外甥。
苏易水却见怪不怪, 冷哼道:“那家单传独苗,老婆子的夫家没有相宜的晚辈。若是老婆子的独苗孙子不在了, 他这个做侄儿的不正好可以坐享其成?”
冉冉虽然聪慧,但是从来不愿将人想得太恶,这点上她跟苏易水又是大大的不同。也许苏易水作为皇家的后代,对于这种权力倾轧,同室操戈更加敏感和有体会吧。
听了苏易水的话,冉冉默默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低声道:“人与魔有时候真是一线之隔,修仙容易,可是修心真的很难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易水这个前任魔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冉冉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撇嘴道:“喂,就是说你呢!没有师父的话,也要好好修行,不能老动不动想着怎么将恩师掐死,将你这么辛苦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诶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头上的小抓髻就被苏易水捏住摇了起来,一时间西山前师尊的威严荡然无存。冉冉只能握住他的手腕,小声恼道:“不要弄了,头发要乱掉了!”
苏易水磨牙笑道:“再敢提将我养大,莫怪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他觉得自己现在对这小妖女太放纵了,简直是着了她的魔道。只要挨着她时,便有些心不在焉,整日只想与她黏腻在一处,照这样下去,洗魂符还没解开,他便全不是自己了。
苏易水觉得自己应该对薛冉冉严苛些,不可再那么粘粘腻腻了。可是现在她的小抓髻被他摇散了,几绺碎发散落在赛雪颊边,看上去……怪可爱的。
等苏易水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她的颊边吻了一口,亲得冉冉都有些不好意思,还小声说:“大白天的,这样不太好吧……”
苏易水黑着脸站起来飞身而去,准备去后山找几个倒霉蛋教训一番,顺便转移下注意力。这种丧失自控力的表现,会不会也是洗魂符的后遗症?他须得警醒,不能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冉冉并不知昔日爱徒内心的纠结,只是知道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侠将去后山的那些官差和村民们都扔进去了水沟里。尤其是那个积极带路的侄儿,更是被扔甩进了村民堆肥的粪坑里。
一时间,那些差役铩羽而归,不过按照当地官差这般马后炮的劲头,只怕那些被转移走的人也隐匿不了太久。
幸好没几日的功夫,羽臣和羽童带着酒老仙来到了穷奇村。
酒老仙含着酒葫芦嘴儿,仔细看了看异化的王遂枝。
他虽然一直不间断地吃着清心丸,但还是阻止不了异化,这两天,他眼睛的瞳孔逐渐拉长,人也时不时失去理智。
酒老仙点了点头,冉冉以为他有法子了,便问:“老仙,该怎么救他们?”
酒老仙老老实实道:“我暂时没有办法啊!”
“那你为何点头?”
酒老仙一脸敬佩道:“这七邪化形符比望乡河发现的更加精纯,效力更大,佩服佩服!”
冉冉有些哭笑不得,小声道:“他可是我前世的徒儿,你可要想办法救救他啊!”
酒老仙现在也知道这个小丫头其实才是他二十年前的酒肉小友,听了小友的请求,酒老仙很认真地道:“你有没有看到这些人的鳞片,乃是蛟鳞,并非一般的水兽。他们异化了这么多人,必定要用蛟血为引。你若是能找到克化蛟血的东西……比如青龙血,说不定我有法子一试。”
冉冉皱眉沉思,酒老仙说得不错。她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蛟为无尾秃角之龙,穷极一生便是要炼化成龙。若说能压制蛟血之物,便是青龙的龙血了。可青龙实在太罕见了。就算她和苏易水当初在皇宫解救下来的,也不过是一头普通的小龙。朱雀之血难得,获得龙血更是难上青天。
可是现在,这是这么多被异化之人唯一的办法,冉冉看着昏迷不醒的王遂枝,决心尝试一下。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苏易水听时,他不禁皱眉道:“龙岛乃是人族禁地。从来没有人出入过那里,你确定要去那寻找青龙,再跟它讨一碗血?”
苏易水神情古怪地看着她,这种作天作地,生死无畏的劲头,真不愧是沐清歌的转世,也只有她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想去龙岛送命。
他凝眉道:“你可想好,我和西山的弟子都不会陪着你去疯,去龙岛送命的!”
冉冉肯定点头道:“……我在岛上有熟人,姑且去试一试,不过我一人去便好,你不必陪我前行。”
她真的不想苏易水也跟着前往,所以当天夜里时,她老早就收拾了个小包裹,一个人偷偷出了村子。
当她来到一处山坳里取水喝时,却觉察到后面似乎有人尾随。她不动声色,来到了一处平地,快速跳上大树回望,结果正好与树下的苏易水四目相对……
“你怎么也来了?”薛冉冉有些意外地问。
因为他已经一早表示了绝不会跟她去龙岛,晚饭的时候,还吩咐羽臣和羽童做好回西山的准备呢。这般悄悄离开也是怕他为难,所以才不告而别。
苏易水沉着脸道:“你忘了,你身上有我的一半结丹,我怎么可能任着你拿了我的修为喂龙?”
冉冉如今已经摸透了苏易水现在透着青葱气息的狗脾气。总是要隔三差五拿着那一半的结丹说事儿。其实他若真不放心,想要收回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他偏偏每次都是雷声阵阵不见雨丝落下,所以对着这种只顾叫嚣,却不见伸出利爪的纸老虎,就是要顺毛摸一摸,给足了他台阶下就行了。
冉冉笑着从树上跳了下来,拉起了苏易水的胳膊摇了摇:“好啦,我知道了,带着你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将来好完璧归赵。师父,那东海上的景色可美了,现钓的鱼也鲜美无比,不过这次没有朱雀可乘,我们可以租船前往,上次在海上时少了一些油盐佐料,再带些米面和黄豆,到时候也好炖鱼吃。”
吃货的思路总是清晰地安排好接下来该吃什么。
苏易水现在也摸透了这小妖女的路数,他若惹到她了,她就叫他“喂”。可高兴时,就会叫师父。极度不高兴时,会挑着眼角叫他“水儿”。
不过被她仰着头叫师父的时候,那一声可真能甜到耳眼里。所以急火火地赶赴龙岛喂龙,都隐隐变得让人期待了。薛冉冉就是有这种本事,能硬生生的将一场玩命之旅变成闲适无比的郊游。
在苏易水之后赶来的,还有羽童,以及高仓白柏山,和丘喜儿。既然人多,船就得大,羽童在码头边特意租了一条大船,不但可以装上米面豆子,还装了盆栽的橘子树。只要勤浇水,隔三差五还能摘些橘子吃。
周飞花因为要照顾那些魔化了的村民,所以并没有前来,留下来帮助她的,是羽臣和酒老仙。
高分和丘喜儿他们是第一次出海,也是跃跃欲试。
薛冉冉看着越聚越多的人不免替他们有些担忧,只能再次郑重提醒:“师兄师姐们,我们是要前往禁地龙岛,那是比天脉山,赤焰山都要凶险的地方,你们确定真的要去吗?”
如今西山菜鸡队也都是见过大阵仗的了,就连丘喜儿也再不是在望乡河边临时抱佛脚吓得哇哇大哭的小菜鸡了。听了师妹,不,是前师祖忧心忡忡的提醒后,丘喜儿郑重道:“放心,我们到时候不会上龙岛,只在外面替你老人家守船护航。”
薛冉冉笑着去扯丘喜儿小辫子:“我明明比你小,竟然叫我老人家!”
丘喜儿却眉飞色舞道:“我就说小师妹你为何比我们优秀了这么多,原来你竟然是转生的师祖!这下子,我们都自信了!”
他们同是一起入西山修真学习,可是薛冉冉却异军突起,将他们三个远远落在了后面。虽然小四只感情甚笃,但是偶尔心里的落寞总是有些的。但是现在就不同了,薛冉冉可是他们的师祖啊,如此优秀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就算说出去,他们也是脸上有光,西山那副一直没换的山门牌匾都亮眼了很多。
而且此番行程,师父没有叫上那些后招入门的弟子们,却带上了他们这几个,足见师父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也渐渐发现他们的本事了。所以就算坐着大船主动去喂龙,都能喂出一丝丝隐隐的优越感来。
这大船入海之后,不靠船帆,而是依靠苏易水的灵气驱动,行驶起来,照比一般的船只要快许多。
就像冉冉所说,一路逐浪而行,再在船尾垂钓,围着海鸟,的确是十分的惬意。
到达上次他俩休息了几日的海岛时,冉冉还指给苏易水看,希望能唤起他一抹残存的记忆。可惜就算二人跃到海岛上,苏易水看着山洞里的柴火余灰,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很快,船只便来到了龙岛结界边界。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到了边界处却是狂风恶浪,疾雨拍面。当凝神远望密密丛丛的阴云时,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云层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怖的巨兽,正幽幽窥视着满船的外乡客。
在修真界的各种传说里,好像从来没有人闯入龙岛生还的故事。所以就算翻遍古籍,也无这个方面的经验可以借鉴。
苏易水这时吩咐羽童拿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两件仿佛夜行衣般的紧身服。仔细看时,会发现衣服上布满了细细的黑鳞。
“我当年闯天脉山时,杀死的黑蛟的蛟腹皮有避水的功效,入水之后可以自动分水,就算不熟悉水性之人也可以在水中畅行无阻。我拿这块皮做了两件衣服,这样入水时不必损耗灵气分开水路,而且它刀枪不入,穿着防身些。”
冉冉听了,便乖乖换上。不过她换好以后,却发现苏易水直直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冉冉低头看了看……嗯,略微有些紧身,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这般穿着显得曲线毕露,纤腰一把衬得盈盈不堪一握……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换回去时,苏易水却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外面还有高仓那些男人,你披着,等上岛时,再脱披风……”
嗯……冉冉不由得斜眼看他,一会龙岛上就没男人了?难道他不跟她去?
就算前方危险,羽童也打算跟着主人和冉冉一同前行。所以她早早也换好了泅水服,准备同行。
三人准备越过龙岛结界,起初还算顺利,可是很快羽童就被结界迅速反弹了回来,犹如皮球般扑通落入海中。不过苏易水和薛冉冉虽然感受到了一丝阻力,却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了。于是他们让羽童游回到船上等着,然后便双双潜入深海,躲避水面的狂风暴雨。
等他们再次浮到水面时,已经越过了龙岛结界,似乎风浪全都停止了。
据说上古时期,有龙为恶,所以上古大神将龙封印在了龙岛。虽然偶尔有能力不足,趁着蜕皮,神力衰减的小龙逃将出去,但是一旦龙成年,神力增强时,想要出岛几乎都不可能。
至于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进来偷取龙蛋,因为他们压根都不能闯入结界中来。毕竟这龙岛就是为了保护人界里的人的,怎么可能让他们进来?
所以苏易水和薛冉冉能如此轻松进来,就令人费解了。
不过当他们来到了滩涂上,看到了一副水蛟的骨架时,苏易水倒是猜出了他们二人能登岛的原因了。
龙岛结界只阻拦人进,阻拦龙出,可是却不会阻止龙的食物进岛。看着那一副蛟的白骨,似乎被巨嘴咬得粉碎的脊骨,苏易水皱起浓眉道:“你说过,我曾在天脉山时杀过黑蛟,那么我一定吃过能增强功力的蛟心。而你也曾饮用过蛇蜕水,身上的气息也一定改变了。”
冉冉明白了。
蛟对于龙来说,就是一盘开胃的油炸泥鳅。加之他俩穿着蛟腹皮做成的衣服,于是结界自动识别他俩是龙的开胃小菜,就这么让他俩进来了。
等弄清了这一点后,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冉冉一时想到,以前她救下的那条小龙就总是从海面露出一只眼,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那时她还以为它是因为曾经吃过人,所以恶习难改。现在想来,明明是自己的蛟蜕气息太诱人了,馋坏了那条小龙。
此时龙岛之上并不见龙,但是那种震慑人心,此起彼伏的龙啸声在提醒二人,这岛上不止一条龙。
冉冉想想问:“我们要不要先退出去,想办法去了身上的蛟味再说。”
当初皇宫里的一条小龙,就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现在到了龙的地盘上,又自带香味,真的很找死。
苏易水听了先快速脱掉了身上的黑蛟服,露出精装的上半身,然后对冉冉道:“你也将黑蛟皮脱掉吧……”
什么?因为这衣服贴身,冉冉的穿衣顺序跟苏易水可差不多,若也脱掉,两世师徒坦诚相见,再一起光溜溜地葬身龙腹……想想那画面都觉得辣眼睛!所以她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苏易水并没有坚持,只是短促道:“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间,岛上的土地突然震撼翻涌,有什么庞然大物朝着他们袭来。
两个人同时起跳,堪堪避开了从土地里崩裂出来的龙嘴。
显然,他们遇到了一条土龙,迫不及待地要吞下两条鲜活的“泥鳅”美味。
冉冉想着自己在异兽古籍上好不容易查阅到的各种龙的属性,连忙提醒苏易水道:“土龙眼盲,主要靠声音气味辨析,我们应该很难甩开它。”
苏易水听了这话,立刻挥动宝剑,攻向了那土龙的鼻子。既然它是个睁眼瞎,那么就将它的鼻子和耳朵废掉好了。只要它嗅闻不到,又听不到,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它。
他的剑速极快,一下子就削掉了龙的半个鼻子,这下算是捅了土龙窝了。就在它凄厉的大叫声里,那土地不断翻涌出龙头,似乎无数土龙前来帮衬。
冉冉快速扫了一眼,失望地发现,引出这么多龙出来,竟然没有一条是青龙。也不知道这些土龙的血管不管用。不过照这样下去,她和苏易水真可能要折在龙岛上……
此时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只能跟苏易水并肩一起,迎战不断转出的土龙。
就在缠斗之时,冉冉的脚踝突然被一条土龙的尾巴勾缠住,直直被拉拽下去,苏易水迅速过来挥剑去砍。可是那土龙的鼻子虽然柔软,身体却坚硬异常,尤其是尾巴,那可是土龙钻地的利器,压根就砍不动。
眼看着冉冉要被那土龙拖入地穴里,苏易水干脆也要跟着往地穴里跳。
一旦入了土,那就是这些钻地龙的天下了,到时可是九死一生了。
就在这时,突然又一声龙鸣呼啸而至,一条身体泛着淡淡金色的龙从海里跳跃而出。
就在那龙发出威严的长鸣时,冉冉脚踝缠绕的那根龙尾突然松脱开来,所有的土龙全都如被血脉压制一般,老老实实地服帖在地。甚至有些还怯怯地缩回到了土穴,只露出半个龙头。
苏易水及时稳住了冉冉的身形,两个人一起落到了海岛的一块大礁石上,一起抬头看那腾在半空的金龙。
当这金龙在半空飞舞的时候,整个龙岛突然安静得可怕,似乎所有的龙族全都寂静无声了。
冉冉小声道:“它……是龙的王吗?”
苏易水抬眼看着那龙道:“不知道,不过它大约是当娘的吧,尾巴上还趴着个幼龙呢……”
冉冉定睛一看,可不是,就在那金龙的尾巴上还缠绕着一只体型比它小多了的龙。不过那条龙……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就在冉冉眯眼看时,那条连体般的小龙从大龙的身上滑落下来,发出了一声类似撒娇的尖细叫声,然后便龙须飞扬地朝着冉冉飞扑了归来。
冉冉这时终于认出了这条小龙,正是她和苏易水当初从皇宫里解救下的那一头。
照比那个时候,这小龙显然已经长大了不少,只是被那条大金龙映衬得显得娇小了许多。
只不过它龙眼晶亮地朝着自己扑来,有些意向不明,冉冉也搞不懂它是要来叙旧,还是来狩猎?
那龙显然看出了这二人的戒备,及时止步,只神气活现地用龙爪踩了踩趴伏在地的土龙的脑袋。然后它便甩了甩尾巴,又跳入到了海里,扔甩了几只硕大的肥鱼上来,抛到了冉冉的面前。
龙虽然残暴,但是还没有学会世俗人间的虚伪狡诈。所以它这番主动献鱼的举动善意满满,就是向冉冉他们示好的意思。
冉冉微微舒了一口气,在龙岛这地界遇到熟龙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