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新晋同门
“……你是说我会怕那些蜘蛛?”
冉冉可没心思听师父继续找茬, 她方才可看见了那些蜘蛛的身上纹路特殊,而且总有股子熟悉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她只想尽快拉着师父先出山,再去告诫山下的村民们防备那些大蜘蛛。
“好好,我的师父最厉害啦!什么蜘蛛老鼠都不怕!”冉冉跟哄孩子似的顺着苏易水的话茬说。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山外走。
她跟他之前朝夕相处, 甚至甜蜜拥吻无数, 这般拉手自然不算什么。更何况事出有因, 她急着拉他走。
在苏易水现存的记忆里,除了娘亲外,从来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记忆里最近几次跟女子近距离的接触,也都是沐清歌那个女色魔在撩拨人。这个薛冉冉居然这么没大没小地拉着他,还真有她前世姐姐的风范!他不由得脸色一沉,想要甩开她的手。
可是他的手却像有着自我意识一般, 不受他控制般自动便将那只起着薄茧的小手给回握住了,然后便任着她将他一路带出了大山。
当冉冉说起那些大蜘蛛的怪异时,苏易水却见怪不怪道:“那些不是人界的蜘蛛。”
冉冉听到苏易水的话,也终于说出心里的猜测:“我从那些蜘蛛的身上感觉到了阴界的气息……难道是因为我们之前打开了阴界,所以有些阴界的魔物被带了出来?”
苏易水冷冷道:“这里的人, 陆续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失踪,它们老早就出来了。”
冉冉咬唇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些魔物出来的?我们能不能想法子消灭这些魔物, 不然它们在山中还是要害人的。”
苏易水向来不会管跟自己无关的闲事。可是看着小姑娘很认真地在思索的样子, 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是想出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了吗?”
冉冉一愣,顿时明白了苏易水的意思。
当她折返回去,看着那山坳里的情形时,发现那三只贴了符的蜘蛛已经吞吃了大半的同伴,身体也暴涨了数倍, 看上去,像三只黑色诡异的肥猪大小。
“这些是阴界的鬼头蛛。若不是闹饥荒, 它们同类之间一般相安无事。不过短缺食物的时候,就会吞噬同类。同时加速自身体型和魔性,变得更富有攻击性,以此来捕获更大的猎物,得以生存下来……”
冉冉听得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原本同族相安无事的鬼头蛛,在驭兽符的操控下,反而激发起了嗜血的兽性,所以扑过去吞噬掉了其他同伴,同时因为吸收了同类的魔性,而短时期内变得体型如此硕大……冉冉一时间也说不好,到底是满坑满谷的蜘蛛好对付,还是三只庞然大物好对付。
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山坳里遍布的鬼头蛛,就只剩下了贴着符的那三只。
看冉冉准备折返收拾剩下的三个,这次苏易水倒是开口提点了一下:“那鬼头蛛全身坚硬,不过身上像眼睛的两块斑纹最柔软,你可攻它那里。”
冉冉用力点了点头,立刻飞身又朝蜘蛛窝而去。
此时的蜘蛛因为吞噬同类,体型变得巨大,立起八根大爪子,有大马那么高了。而且由于身体的剧烈生长,贴在它们背上的符也不受控地被弹开了。
当失去了符的控制,那三只蜘蛛似乎停下了互相攻击,可是骤然变大的体型,让它们的胃口也变得很好。于是它们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粮仓”爬去。
冉冉这时才注意到一棵遍布着蛛网的大树上挂着几个蛛囊。
待冉冉跳跃到树梢仔细一看,那几个蛛囊里除了一颗颗像鹅蛋大小的圆润蛛卵以外,还包裹着几个昏昏沉沉的孩子!看来他们应该是村头妇人痛哭的,跑丢了的孩子。
也许是要蓄养破壳小蜘蛛的缘故,这几个孩子居然没有被吃掉,只是中了蜘蛛的毒液变得昏昏沉沉任人宰割,被放到蛛囊里当新鲜的食粮。
不过现在那三只大的太饿了,显然顾不得给后代的备粮了,所以急不可待地伸出长爪去抓那些孩子。
冉冉急了,赶紧抽出棍子冲了上去,一下子蹦到了后面的那只大蜘蛛的身上。这一次,她看到了苏易水所说的像眼睛一样的两个纹路,然后照准其中的一个,按动机关棍的弹簧,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一处,果然不同于坚硬的蛛壳,略微柔软一些,那大蜘蛛被扎中了要害,忍不住发出尖利的鸣声。
冉冉不敢懈怠,继续如法炮制,依仗灵巧的身手,在其余两只大蜘蛛的身上跳跃,很快也扎到了它们的要害之处。
三只蜘蛛被扎了七寸,顿时如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下来,墨绿的汁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就在这时,冉冉突然觉得一阵头晕,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默念心诀,才算安稳下来。
自从阴界回来以后,她偶尔就会头晕。起初她并不介意,以为是自己移植了转生树的缘故,可是最近头晕的次数倒频繁了些……
等冉冉稳住了心神,便将那几个逐渐清醒过来的孩子放下。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四周如炼狱般的情形,无措地抱着这个漂亮大姐姐嚎啕大哭。
冉冉松懈下来,将几个小娃娃围拢在身边后,柔声细语地宽慰着它们。
苏易水这时也走了过来,默默站在一旁,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幕似乎很眼熟……曾经的沐清歌也是喜欢如此宽慰那些她收养的孩子们,卖弄些收买人心的伎俩……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紧,不愿再想下去,只大步走过去,在那一地狼藉的蜘蛛绿液里,捡起了一颗如核桃般大的紫色珠子。那珠子散发着黑色的雾气,看起来透着股不详之气。
冉冉也站起身来,看着那珠子道:“那是什么?”
苏易水端详着这珠子,低声道:“应该是有人刻意蓄养这些蜘蛛,用来培养这些魔丸……”
听了这话,冉冉抽出匕首划开了另一只死蜘蛛,果然在它的身体里,也有这样的紫色魔丸。
阴界的魔物,会出现在人界就很不寻常,它们居然是培养魔丸的蚌,想想就匪夷所思。
冉冉一时间突然想起了嗜仙虫,那东西也不是人界之物,而且出现在天脉山时,应该已经被人蓄养了二十年。会不会这些蜘蛛也是那个皇帝苏域的手笔?
冉冉用包饼的手帕包好了那些紫色魔丸,然后又将那些个吓懵了的孩子都送回了村子里。
那几个孩子的家人抱着孩子喜极而泣,连连谢过仙姑。
听到冉冉问起,山里开始失踪人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老人们用力回忆,直说大约是在三年前,有一天夜里天上降下了一团火,亮光逼人,掉到山中。当时就有年轻的后生好奇,爬入山里去看,可是回来的只有一个。当时那后生吓得裤子都尿了,直说山里有吃人的精怪。
后来他们报官,请了驱邪的道士,全都不管用,还是有人入山失踪,久而久之,这山除了过路人外,再没有本地人敢去了。这次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若不是遇到了好心的仙姑,差一点也是有去无还。
冉冉听了以后,再问不出什么线索。那些村民们甚是热情,非要将冉冉留下杀猪宰羊。
冉冉想着苏易水讨厌与人亲近,便趁着村长回头的功夫,脚尖轻点,鸟儿一般地飘得没有踪影。惹得村里人再次跪下,冲着苍天白云,大声谢着仙姑显灵。
此番插曲,除了知道阴界的魔物外泄之外,再无别的头绪。
冉冉想到进入阴界时,那万丈深渊下不知蓄养了多少魔物,也是心里一沉。
那些紫色的魔丸,对于正道仙修并无太大的裨益。可是对于魔道中人来说,却是提升修为魔力的宝贝。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蓄养着魔蛛,特意将那些鬼头蛛放到山村后的山上的。
随后的一路,倒是走得顺利。等师徒二人终于回到西山时,两位师叔看见冉冉回来,实实在在地高兴了一下。他们觉得主人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到底还是疼冉冉的,总算是将她找回来了。
将那棵转生小树重新栽种好后,丘喜儿一边帮她给树浇水,一边兴奋雀跃道:“你知道吗?师父又开始招收徒弟了,这次乃是开科选拔,声势堪比三大门派开山门招收徒弟。”
西山现在声望不低,苏易水的名头隐约比三大门派还要响亮。
从阴界回来的苏易水突然转性了,要招收些真正有本事的徒弟,所以早在一个月前就散布了消息,引得八方之士投奔山门。
只是这次苏易水选拔弟子的方式特别严苛,甚是看重根骨灵力。光是第一批的骨相就淘汰掉了大半的人,加之苏易水厌恶三大门派的人,所以又一番精挑细选后,淘汰了那些半路转头之士。
所以这重重严选挑拣上来的,都是年轻骨相好的,其中不乏面相英俊的少年郎。
丘喜儿原本因为师父对他们的冷落而郁郁寡欢。当初他们没有跟曾师叔和冉冉走,而是选择留下来。后来虽然两位师叔求情,将她们重新带回西山,但是他们现在与其说是徒弟,倒不如说是粗使杂役。师父再没有像以前那般,为他们传道授业,只让他们担水劈柴,恍惚回到刚入西山之时。
好在,现在又来了一批青葱养眼的师弟们,丘喜儿觉得西山的春天总算姗姗来迟了。所以兴奋之余,特意拉着冉冉去练武场,给她指点新晋师弟中比较出众的几个。
其中有一个,最让人看得心神荡漾。冉冉看过去时,发现那个叫沈阔的少年果然模样最出挑。身材高大,而且眉目俊逸,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很是讨喜。
还有个叫岳胜的也不错,据说出身名门,身上带着贵公子的不群之气。
就在丘喜儿拉着冉冉在树下看着师弟们的时候,那几个年轻人忽然也凑到了沈阔和岳胜身边,冲着冉冉她们指指点点,还不时传出笑声。
沈阔还好些,不过抬头匆匆一瞥,便低下头。可是那个叫岳胜的却直勾勾看着薛冉冉许久。
冉冉被那几个少年郎盯看得有些不适,便拉着师姐快步离开了,压根不理那些少年们追过来笑喊“师姐留步”。
丘喜儿有些意犹未尽:“都是同门了,见面打声招呼又如何?你跑什么啊?”
冉冉道:“锅上还炖着菜呢,你便拉我到这,当然是要赶紧回去翻锅啊!你这么兴奋地看师弟们,要是被大师兄看到了,小心他不理你了!”
大师兄与三师姐的感情甚好,虽然没有谈婚论嫁,但是只是差了一层窗户纸而已。冉冉自然要提醒师姐莫要喜新厌旧。
冉冉说得不错,高仓和白柏山对这些后来者心里很不舒服。师父这是嫌弃他们不中用,准备爱宠后来的这些徒弟们吗?那么他们是不是以后再也无法提升,整日只能劈柴担水了?
冉冉倒是对西山的后来者们不甚介意,虽然现在师父也不教她。可是她本身灵力筑基也到了自修提升的阶段。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如此。
她在阴界的时候,因为出入之时遭到阴阳两重力量的撕扯,灵气一时也有些虚弱,再加上头晕气短,需要调理一番。现在她被苏易水带回了西山,倒是有机会可以入冰莲池修补一下真气。
可惜西山上骤然多出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师弟,已经空置了许久的各大厢房院落也都启用了。一时间人来人往,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白天里惬意入池了。冉冉白日里在池边散步的时候,还迎面碰到了几位师弟,其中便有沈阔的身影。
冉冉的名声很响亮,许多师弟也是对这位师姐仰慕甚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争相自我介绍。不过那个沈阔倒没有往前凑,他的个子甚高,就算立在后面,也能跟冉冉四目相对,当他嘴角含笑,羞涩地看着四师姐时……嗯,冉冉也觉得这个少年长得真不错!
既然白日池边人来人往,冉冉只能静心等到天黑后,师兄弟们都开始入堂打坐静修,不再随意走动的时候,才悄悄拿上大围巾,披着宽松的袍子,溜到了冰莲池边。
虽然已经天黑,可是满池的冰莲在夜色里也发着幽暗的光,莹白的花瓣似透冰雕琢,映衬得池水也流光溢彩。
当滑入池水里,蕴着灵气的水包裹住冉冉时,她就像渴了很久的小树一般,终于可以放松身心,吸饱水了。她干脆舒展身子,靠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惬意地低声哼唱着歌儿,如夜莺般的歌声在莲池上低低回荡。
当苏易水立在卧房的后窗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莲池里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在沐浴哼唱的情形。虽然是黑夜,可是她的小脸却被冰莲映照,显得熠熠生光。
就算隔得有些远,他也能看清她舒展的眉眼,弯弯勾起的嘴角……这是个让人看一眼,就觉甜蜜的姑娘,就好像她做的蜜渍梅子,入口上瘾又带着让人回味的酸甜。
苏易水自认为并不贪女色,可不知为何,竟然如此看着泡在那池子里的小姑娘甚久。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卧房窗子有些多,正面正好对着冉冉所住的院落,起床一抬眼时,就能看见她在小院子里披着外衣给花草树木浇水。东边的窗子对着西山练功场,白日里,冉冉和丘喜儿两个丫头在树下盯看着少年郎的情形也被他一点不落地看在了眼里。而卧房西这扇窗子又对准了莲池,这里似乎也是冉冉经常出入的地方。白日他远眺后山时,就几次看她在莲池旁边徘徊,还跟三五成群路过此地的师弟们打招呼。
也许时年轻人凑在一处总有话讲,那几个人似乎围着这位师姐说个没完,若是凝神去听,似乎都是在恭维冉冉年轻有为,天脉山名声大噪一类的话。只是那一个个眼睛颇为放肆,紧紧盯着他们的师姐,一脸缺少姐姐疼爱的模样。
那时苏易水看得目光冷峻,突然觉得自己挑选出来的这几个徒弟好像没有什么眼界,如此没见过市面的气质大约也培养不出好苗子来。当下他倒是认真的寻思着,要不要再重新挑拣一番弟子。而现在看着冉冉竟然如此大胆,大半夜的跑入池子里泡澡。苏易水似乎捡拾起荒废多日的师父架子,沉着脸大步朝着池边走去。
当他白袍翩然来到池边时,冉冉刚从池子里出来,正裹着大围巾,用巾帕擦拭着湿漉的头发呢。
苏易水走路无声,冉冉并没察觉他来,低头擦拭头发,一不小心便撞入了苏易水的怀中。
当娇软的身体入怀,苏易水不由得心神一震,身体处于习惯,早一步行动了起来,将她牢牢的箍在了怀里。
冉冉被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登徒子,正准备运气震开来者时,抬头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苏易水。长发半束的师父剑眉长目,眸如朗月星辰,高挺的鼻尖曾经无数次在她的颊边厮磨……也不知多久,她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的脸了。
一时间,冉冉有些恍惚,以为苏易水已经想起了一切,不由得鼻头一酸,带着隐隐的哭腔叫了一声:“师父……”
可这声音似乎提醒了苏易水,他猛然清醒过来,伸手便推开了怀里的冉冉。
冉冉毫无防备,连连后退几步,若不是扶住了旁边的疏竹,差一点就要摔倒了。
苏易水伸手要去扶住她,可是这一次,却被冉冉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何涌起一股不悦:“大半夜的,你却跑到这里野浴?难道不知到山上的男人众多?”
冉冉知道师父并没有恢复过来。她慢慢站直了身子,低头道:“我已经特意等到夜晚才来了,谁知道师父您也来此……您不应该是带着师弟们修行打坐吗?”
苏易水拧眉看了看她,突然问道:“你倒是厉害,居然能泡冰莲?这西山的冰莲是何人移载过来的?”
冉冉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连冰莲也忘掉了。
也对,这也是跟沐清歌有关的记忆。当年他差点入魔,是沐清歌找寻来了冰莲,与他共泡莲池为他消减魔性。
冉冉不想在苏易水面前提及自己前世有关的事情,所以面对师父的询问她也淡淡道:“这些事情,师父还是去问二师叔吧。我这便回去,以后也不会来泡这池子……”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可是没想到,苏易水却再次拉起了她的手,长指搭在脉搏上细细品了一下,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的脉息为何如此不稳?”他径直问道。
冉冉想了想:“从阴界回来后就是如此,我原以为是因为离得转生树太久的缘故,可是后来又觉得不是……不过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苏易水终于明白了她半夜来泡冰莲的缘故了,不知什么原因,她在阴界的时候,有些错乱了阴阳经脉,所以泡这冰莲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这小姑娘一直身体不舒服,可是跟他回来的一路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难怪她与鬼头蛛大战的时候,会一时失手伤了胳膊……
想到这,苏易水再想他方才申斥冉冉的话,一时间嘴抿得甚紧。不管自己现在多不喜欢她,但是她到底是他的徒弟,总不能眼看着她憔悴地死去吧?既然一半结丹都给了她,她就必须对得起他当初的良苦用心!
如此想罢,苏易水道:“夜里冰莲的效力减弱,你明日还是白天来泡吧。”说完,他便长袖翩然而去。
冉冉看着他的背影困惑地眨了眨眼,白日来泡?要她湿哒哒地跟师弟们隔着水池子聊天吗?
不过到了第二日,冉冉才明白了苏易水的意思。后山的莲池周围成了禁地,除了冉冉以外,其他人都不得入内。
当她沐浴在阳光下时,在莲池里惬意地游泳,心里觉得师父虽然暂时忘了她,可还是那么疼爱徒弟。
当她从水里抹着水珠出来时,正好看见剑眉冷目的男人立在了不远处二楼的窗前,似乎在朝着她这边望。
冉冉忍不住朝着他挥了挥手,可是男人却转身一阵风般消失在了窗前……
【第 72 章】该不该罚
冉冉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再次暗暗提醒自己:师父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也要注意跟师父保持些距离,莫要招了他的厌弃。
不过回到西山的日子,照比以前可丰富多了。最起码做饭的饭量是以前的数倍。
苏易水这次一口气招了十名弟子。外加先前的四个, 共有十四大弟子了。再算上师傅和师叔们。那就是将近二十来人的饭食。这些人里, 大部分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 个个都能吃得很,离辟谷的阶段远着呢!
要弄这多人的一日三餐,二师兄羽童忙不过来,除了冉冉以外还要叫上丘喜儿,还有高仓和白柏山他们帮忙。
两个女孩子还好些,反正日常也做这些, 可是高山和白柏山却老大的不乐意。现在他们连练武场的边儿都摸不着,却整日要钻到厨房里,做着没完没了的一日三餐。眼看着那些后来者个个都得了师父的真传,整日在草堂打坐,练武场演习身手, 心里自然是不痛快。
可是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们倒是勤勉得很,自从薛冉冉回来以后, 总有几个少年主动跑到小厨房来帮忙。长得清爽的男孩子, 再手脚麻利些,嘴又甜些,便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就好比现在冉冉正在摘扁豆,那个叫岳胜的少年便凑了过来,搬着板凳挨着薛师姐坐。
此时的他, 倒不见名门贵公子的架子,时不时的便跟薛师姐搭搭话, 问询着在天脉山的经历,顺带表达一下做师弟的仰慕之情。
渐渐的,其他两个师弟也凑过来,一边听薛师姐说话,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师姐灵动的大眼,甜美的笑颜。
他们当初来山上时,对这位师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等后来师姐跟师父回来了,他们第一次在练武场见到这位师姐时,简直是惊为天人。
四师姐竟然这般好看!
而且她跟大师兄那些庸才不同,可是入了洗髓池的天选之女。也不知她以后有没有找寻仙侣共同修习的意思?又会不会在同门的师兄弟里找寻。毕竟同门师兄妹,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家修习同宗,朝夕相处,在一起也更自在些。
一时间,存了这心思的少年郎君不在少数,修习之余,在西山的回廊池畔,都想见一见这位师姐的身影。
但是这位师姐为人有些太腼腆,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帮厨的时光就显得格外美妙了,毕竟狭小的厨房里,师姐想不说话都不行。
于是西山小厨房的板凳有些不够坐。最后,就连二师叔都被孝顺的徒侄儿们“请”了出去,厨房的事情,他们全包了!
不过高仓却不肯走,他看着丘喜儿冲着这些师弟们甜笑的样子就运气,恶狠狠地用刀劈着白萝卜。
冉冉看着这些与她年龄相近的少年郎君们,倒也没有多想,全拿他们当了弟弟,只含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说话。
这种和谐气氛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之上。
现在苏易水是不跟徒弟们吃饭的,饭都由着羽童端到书斋里去。而两位师叔也不跟小辈们吃饭了,留在书斋服侍主人。所以偌大的饭堂里都是西山的后辈弟子。
三张桌子摆开,每张桌子能坐个五到六个人。可是薛冉冉在的那张桌子就特别挤,竟然足足挤坐了八个人。
高仓的筷子都施展不开了,被挤得夹不到菜,气得一摔筷子道:“难道这桌上碗里的肉比别的桌上的多吗?一个个的都非要往这挤,还让人吃饭了不?”
这些少年起初对于西山的师兄们还是满含敬意的,毕竟高仓他们都是先入门的,不能不尊敬。可是这一个月来,新入门的弟子也品出味道来了――师父压根看不上这些以前的弟子们,所以才会大张旗鼓招收新徒。
而且高仓他们的根基也太浅薄了。有几次手痒痒地在练武场外卖弄自己的身手,却被这些后入门的慧根弟子们看出了破绽底细。
要知道高仓他们现在连练武场都上不得,就是西山打杂的粗工。这样的人跟他们一张桌子吃饭,他们都还没有嫌弃他,他凭什么摔筷子训人?
岳胜是除了沈阔之外,根基最佳的弟子。他和沈阔一样,虽然不曾拜入三大门派,但是出自修真世家,加上得了机缘,早早就打通了灵脉,年纪虽然只有十八,但是已经筑基二重了。所以新入门的弟子,都以他和沈阔为尊,算是新弟子里的头领了。
这几天他去厨房帮厨的时候,就没少被白柏山言语挤兑,高仓总在一旁帮腔,岳胜就已经暗暗结下心结。现在他们又被高仓当着薛师姐的面出言申斥,岳胜立刻有些挂不住脸了,也站起身来冷冷道:“这桌子可刻写了你的名字?凭什么只你就得坐到这个桌子上来?你若嫌挤,难道旁的桌子不能坐?”
高仓在这个桌上,是因为丘喜儿在这桌上。而丘喜儿又跟薛冉冉形影不离,再加上这桌的俊逸少年多,她自然更不肯走了!
可这样曲折的原因他又不能说。当初师父可是言明了不准他和白柏山乱向师妹们献殷勤。少年家的暧昧喜欢,也都尽在不言中。现在他当着丘喜儿的面儿,被一个刚入门的师弟这么奚落,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人的口角逐渐升级,声音越来越高。什么黄毛小子乳臭未干,早入门的饭桶,倚老卖老一类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最后,当两个人骂红了眼睛,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丘喜儿不干了,大叫一声扑过去帮高仓抓挠岳胜。而同岳胜要好的几个少年,也不甘示弱,过来准备架起丘喜儿,就连一向圆滑的白柏山都气得不行,也跳着加入了战局。
当他跟人扭打在一起,两手都不够用时,竟然甩了鞋子,练得灵巧十足的脚丫子就往师弟们的鼻孔里捅!岳胜不幸被脚趾头熏到,气得他哇的一声大叫,竟然运起丹田之气,朝着白柏山袭去。
白柏山当初被放养到曾易师叔那里后,便不再练气,此时内虚空荡得很。若是真被岳胜击中,只怕要吐血受伤。
冉冉手疾眼快,一个巧力翻过桌子荡开了白柏山,又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盘花生,稍微运力,三四颗花生一下子弹中了那几个人的膝麻穴。结果那几个少年来不及反应,扑通扑通全都跪地了。
岳胜此时已经气红了眼睛,全不管什么师姐不师姐的,冲着薛冉冉嚷嚷道:“你居然帮那些混蛋,赶紧给小爷我解开……”
结果,他们眼里一直脸上带笑,绵绵软软的四师姐倒真是走过来了,不过不是解穴,而是伸手便狠狠给了岳胜一巴掌。
“充谁的小爷?这西山头上能当爷的还轮不到你!”冉冉此时脸上再无笑意,板着的小脸竟然透着几分逼人的肃杀之气。
岳胜还想瞪眼睛,薛冉冉冷冷说道:“西山的门规里,可从来没有乱了纲常,做师弟的可以仗着自己本事大而欺负师兄的规矩。若只拳脚打斗就算了,你居然还要用真气偷袭人!难道是要打死二师兄?这么有本事,还来拜师学艺干什么?像你这样的,将来本事大了,岂不是要欺师灭祖?”
岳胜脸涨得通红,磨牙道:“我若做错,自然有师父来教,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冉冉笑了,觉得这些半大不大的少年有时候跟不讲理的孩子一个样,都是死不认错的,所以她弯下腰,看着跪在地上暂时不能动弹的岳胜突然伸指弹了弹他的脑门,微笑着说:“就凭我本事比你大啊!”
岳胜这下子可不光是脸红了,那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他一向自认为根基不错,可是方才薛冉冉的花生米弹过来时,他居然都反应不过来,没有闪避开。
被个女人用羞辱的语调调侃,又被弹了脑门,这样的耻辱真是叫人丹田炸裂……
“都闹够了吗?”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众人闪目一看,全都缩了脖子,原来苏易水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厅堂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下子,晚饭也都甭吃了。苏易水甚至都懒得问原因,只命令他们一律都去山下担水,将半山处一个干枯的水潭填满水为止。听得众人全都傻了眼,想要哀叫又不敢。
待那那些弟子们耷拉脑袋出去的时候,苏易水一眼扫到冉冉立在原处并没有动。
“难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为何不去?”说这话时,苏易水的语气冰冷,眼里带着怒意。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莫名窜出的怒火可不是因为徒弟们不听话。而是方才乍看到的那一幕似曾相似,撩动起了他的陈年怒火――还是少年的苏易水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也曾被个语气嚣张的女魔头弹着脑门。她当时便是笑嘻嘻地说:“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谁让我的本事比你大,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相似的语气,相类的情景,都让心头的怒火横生,所以苏易水冲着薛冉冉说话的语气很冲。
可谁曾想,一向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小姑娘这次却昂着脖子,语气坚定道:“我没做错,为何要领罚?”
苏易水不怒反笑:“你没错,那是谁的错?”
冉冉毫不退缩道:“弟子不睦,不尊兄长,同门内斗,自然是你这个当师父的错!”
苏易水冷看着她,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命门,磨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冉冉知道他不是纸老虎在吓唬人,现在的师父,跟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不一样。但她依然毫无惧色,从容说道:“师父,您当初收高仓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天资就是如此,并没有欺瞒着您。您当时说收徒凭缘,他们都是跟您有缘之人,所以无论天资,您都会倾心教授他们。虽然现在您忘了过往,但他们的确是你的徒弟。就如同收养的儿女一般,怎么能说弃就弃?”
苏易水冷声道:“我可没有将这几个废物轰出去,他们不还在西山上吗?”
冉冉却依然镇定反驳道:“岳胜他们为何对师兄毫无敬重之意?全是因为师父您对师兄们的轻视,只让他们做粗活,却不许他们再入堂跟您一起修习。对于年轻的修真者来说,这不光是惩罚,还是羞辱!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跟着您出生入死,就算本事不济,面对妖魔的时候,也从不轻言退却。就算您因为灵泉附体,脾气变得暴躁,对他们冷嘲热讽,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去。现在,他们受了师弟们的轻慢欺负,您却不明辨是非,将他们各打五十大板,我凭什么要去领错打水?”
苏易水笑了,看着眼前难得露出倔强之色的女孩,慢慢嘲讽道:“就凭我的本事比你大啊!还不够让你领罚的吗?”
冉冉知道苏易水是在拿她说的话堵她的嘴。
冉冉的倔劲很少显露,可一旦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会来。她冷冷说道:“您的本事的确比我大,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为师者犯错,也没什么,更不必跟弟子认错。只是不知道西山的枯潭够不够多,免得您以后再罚弟子,没有正经名目!”
苏易水为人向来有城府,就算动气,也不过是面色冰冷,但是此刻,他真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倔丫头给气到了,就在他抬手之时,羽臣和羽童冲了过来,急忙隔开了师徒两个,羽童大声申斥冉冉不懂事乱讲话,然后再偷偷给冉冉递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方才主人虽然面上带笑,可眼里却杀气腾腾,显然被冉冉这丫头给气疯了。为了避免西山出现师父杀徒证道的人伦惨剧,她这个当师叔的自然要替小丫头挡一挡灾,赶紧分开这师徒二人。
冉冉今日也是被气急了。等说完了心里话后,心情略好了些,自然借坡下驴,见好就收,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同门们都跑到山下担水去了,显得院落冷清。
冉冉过了气头,便无力地瘫倒在院子里转生小树之下,探头看着那一片片绿叶随风摇曳,有气无力道:“今日,师父大约会来将你连根拔起,到时候我俩便要共赴黄泉了……”
想到这,冉冉并不后悔方才的冲动。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与其说是对师父的失望,倒不如说是望“师”成龙,恨铁不成钢。
她希望自己能骂醒师父,免得他解了洗魂符后,后悔薄待了大师兄他们。
不过仔细想想,西山的门风原本就是歪的。苏易水不也是本事大了,就将曾是师父的她给掀翻了吗?这么想来,岳胜他们才算是继承了苏易水的衣钵,目无尊长,本事大了就得杀师证道……不知道以后的西山门规会不会又要改写,不杀师者不准出徒!可这样一来,恐怕师父要不够用。撰写门规甚是一门学问啊……
她一时胡思乱想,如此在树下懒懒地等着,却并没有等到苏易水怒气冲冲来算账,只有二师叔端着吃的给她送过来。
“跟你师父置气,不能连饭也不吃啊?”
冉冉爬起身来,小心翼翼问羽童:“二师叔……师父消气了?”
羽童看着她小心试探的样子,不由得气笑了:“你还知道害怕?那方才怎么言语处处都像在找死?”
冉冉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只接过碗筷大口吃了起来。今晚上可有她炖煮了两个时辰的鲜汤,若是不吃进肚,怪可惜的。
吃完了饭,心里的不愉快也就差不多消散了。冉冉向来不是会在愁滋味里浸泡太久的性子,她抽出了随身带着的梵天教志的下半本,一页页地翻看起来。
当初她跟师父在前线潜伏到了高坎大营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沐冉舞跟屠九鸢说需要再多些符来。这说明,酒老仙并不在沐冉舞的手中,而是在赤门的手里。而之前村庄后山的蜘蛛,还有酒老仙当初留下的没头没尾的话,至今无解。
现在师父虽然摆脱了灵泉,脑筋却依然不灵光。自然也不能指望着他深入赤门,解救酒老仙。所以冉冉想着看看能不能再找寻出蛛丝马迹来,可看着看着又觉得全身无力,便在树下朦胧闭眼睡去。
再说下山挑水回来的高仓他们,听说冉冉跟师父顶嘴,还愣是没有下山挑水去,都倒吸一口冷气。
待终于担水完毕回来时,丘喜儿不由得担心道:“冉冉,师父现在本来就偏宠新入门的弟子,你公然违抗师命,岂不是更遭了他老人家的厌弃?”
冉冉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反正也不招师父喜欢了,不如痛快说些心里话,若是能说动师父善待你们,那是最好。如若不然,便被撵出师门去,到时候便是回家种地,也心里坦荡没有遗憾……”
这些还真是冉冉的心里话,若是师父不能善待弟子,也别耽误高仓他们的前程了。修真少年时期的筑基最重要。如此在厨房劳作里消磨锐气,大师兄他们也许真要碌碌无为终生了。
不过看来她说的那些话除了遭人嫌弃外,毫无效果,大师兄他们还是挨罚了一宿,累得腰酸背痛。
可是如此过了一天之后,冉冉正在小厨房里烤饼的时候,突然听见高仓在窗口兴奋大叫:“冉冉,快些来,师父叫我们去草堂打坐!”
冉冉迟疑地摘掉了小围裙,跟着众人一起鱼贯入了草堂。果然新旧弟子齐聚,大家都来修习功课了。
灌满枯潭的后遗症很大,现在那些后入门的师弟们看着高仓他们的眼神都不对,落座的时候也是泾渭分明,以中间的过道为界限,各坐各的。
冉冉怕苏易水看着她来气,特意选了高仓后面的草席盘坐,这样大师兄魁伟的身体就像一堵墙,正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一身素雅长袍的苏易水翩然而至。现在的他一扫往日简朴只穿旧衣的做派,身上的衣服,头顶的羽冠,包括腰间的玉佩挂饰都十分精致,看上去价格不菲。冉冉不得不承认,这样贵气逼人的师父看上去更加俊逸非凡。
冉冉有些躲着师父,不过苏易水从进来起也没有正眼看她,等到落座之后,简单说了今日运功筑基的功课以后,便开始运功而行。
只是苏易水现在传授的筑基之法跟他先前教给高仓他们的又截然不同,更加复杂精深,运气通脉时需要很高的领悟力才能做到。
冉冉试着照做,不得不承认,苏易水现在教授的法子虽然很难懂,可一旦领悟,功力修为可以一日千里。
不过对于高仓和丘喜儿,还有白柏山来说却特别困难了。就好比以前一直在平坦大路上奔跑,又一直觉得自己跑得不错,没想到突然来到崎陡峭的悬崖,别说跑了,就是爬也会很吃力的。
当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们轻松运转,头顶蒸腾热气的时候,旧弟子这边却全无动静,丝毫没有聚拢真气的迹象。就连冉冉自己也是几次调转真气,却因为最近经脉总有堵塞之感,而不得不放弃。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苏易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毫无进展的几个大弟子们,冷声道:“身为早早入门的弟子,却疏于功课,跟不上进度,如此惫懒,应不应该罚?”
苏易水说这话时,那些新入门的弟子里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而苏易水则直直看向了躲在高仓身后的薛冉冉,目光如炬甚是迫人。
高仓有些挨不住,默默挪动了屁股下的蒲团,很不够意思地露出身后的小师妹。
冉冉抬头瞟了他一眼,可是苏易水依旧那么看着她,只等着她回答。
冉冉叹了一口气,有些明白《玩经》里的“睚眦必报”是什么意思了。不过这次挨罚的确也无话可说,所以她干脆道:“师父说得是,我等领罚就是了!”
然后四个人灰溜溜出了草堂,准备把刚刚放好水的枯潭再放干。
【第 73 章】自生自灭
等出了草堂, 前往水潭的时候,丘喜儿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师父这不是存心给我们穿小鞋吗?实在不行,我主动下山求去就是了,天天打水, 这样的日子, 可真不是人过的!”
若是以前, 丘喜儿说出这样的话来,高仓早就出言申斥了。他最崇敬师父,见不得人说师父的坏话。可是这次,高仓也是默默无言,半大的小子用力握着手里的木桶,最后哽咽地蹲着大哭了起来。
冉冉却说:“学本事做不好, 本来就该挨罚,快些走吧。”
等几个人到了水潭边时,发现昨日夜里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半满的水潭现在已经涨水快要溢出了,只他们四个的话, 要想将水池舀干,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干完。
冉冉看着颓丧的三个人, 没有说话。她有些内疚, 觉得这三个人是受了自己的连累被连坐了。所以她率先舀水,然后拎提着朝山下走去。
下去的山路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冲刷的缘故,路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加崎岖,须得凝神稳住脚步, 才可慢慢前行。
冉冉凝神看了一会,才举步往山下走, 可是走了一会,突然咦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沿着山路下山倒水,再折返上来。她起初走得很慢,然后越走越快。
“你们快些打水,跟我一起下山!”冉冉有些兴奋地喊道。
白柏山正跟高仓他们坐在水潭边商量着拜别师父求去下山,听了冉冉的话,无精打采地抬头道:“我们都要离开了,还打什么水?”
冉冉干脆走过来,将几个人拉拽起身后说:“都快点,我带你们发现一些好玩的。”
听她这么说,几个人不得不起身,打了水后,跟在冉冉的身后一起下山。可那山路除了又湿又滑,变得更加难走以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高仓他们实在不明白小师妹因为什么而兴奋。
这时,冉冉开口说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条山路的转横走向,跟师父今日传授给我们的运气心法是一模一样的?”
听冉冉这么一说,白柏山凝神看去,然后试着又走了几步,一脸惊喜道:“对啊,小师妹,你若不说,我们都没有察觉呢!可是这路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雨水冲刷得吗?”
冉冉摇了摇头,现在她再看这些路,仿佛是真气冲荡而成,根本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这些崎岖的山路若是苏易水运气划出的,他肯定不可能是为了为难蠢徒弟,而如此下气力。
她想了想,说道:“你们抬水而行,也按照山路的走向运气,看看能不能领悟其中的要义。”
这一次,他们都用了心,抬水前行时,不同于轻松走路,每到陡坡会尽量稳力而行,遇到上坡时,又需要放缓脚步,免得水桶里的水洒落出来。所以一旦跟着自己行程运气,何处该凝气而行,何处该提速快转,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
当他们来回运了十几趟之后,原本凝滞不前的真气,一下子贯通了很多。高仓和白柏山的头顶已经开始蒸腾冒气了。丘喜儿也入了门窍,觉得提水的步履轻盈,不似先前那般沉重了。
不过冉冉试了几次,还是觉得真气淤堵。她知道自己在阴界形成的后遗症还没有消散,便也不急着运气,只是运用轻身术轻快地运水。
领悟了师父的良苦用心之后,高仓几个人精神大振,再不提什么下山回家的事情了。
几个人花了三天功夫舀干水塘里的水后,高仓他们只觉得真气运转充沛,竟然大大超越了以前两年放羊吃草的修行。
弟子的领悟力不同,教授的法子自然也要各有不同。苏易水显然是通过这种更加直观的方式教会了几个笨徒弟。冉冉觉得自己误会了师父,之前还与他那般顶嘴实在不该。
既然错了,那么认错也是应该的。所以运完了水潭里的水以后,冉冉顾不得胳膊酸麻,又进了厨房和面,调馅,蒸出了师父爱吃的豆糕,亲自送到了师父的书房。
以往这个时间,师父都在看书。到了书房,果然如此,师父正坐在香席上,皱眉翻看着书斋里剩余不多的存书。
嗯,冉冉现在看看空落落的书斋,觉得自己当初拿书拿的好像有点太多了。
她当初跟着苏易水回来,并没有将书也带回,所以师父现在翻看的……是那本要命的《玩经》……
看着苏易水好看的剑眉越拧越紧,冉冉决定这盘豆糕还是留给师兄们吃吧。
她正要默默退出来的时候,苏易水却开口说话了:“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于是冉冉只能尬笑着又举着托盘进去。
她刻意不去看那翻开的《玩经》,只拿起豆糕对苏易水道:“这是我自己熬煮的红豆加了蜂蜜为馅的糕,趁热吃最香甜了。”
苏易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热气腾腾的糕。原本是普通的豆糕,却被冉冉捏成了红颜小兔,还有尖嘴桃子的模样,看上去甚是可爱,但是怎么看都像是糊弄小孩的玩意。苏易水觉得幼稚,并不想吃,只垂眸说道:“若是无别的事就出去吧。”
冉冉没有走,因为她此来是跟苏易水道歉的,所以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她还是老实说道:“师父,我错了……”
苏易水挑眉看着脸颊红得像水蜜桃的女孩,冷笑道:“你能有错,满修真界都找寻不到你这般敢教训师父的弟子,可千万不要折杀我了!”
若换了旁的女孩,听到这样奚落之言,一早忍不住哭着跑出去了。可冉冉却捏了只小兔子豆糕,殷勤地将它递到了苏易水的薄唇边:“师父,你咬一下这兔子的屁股,我在里面加了特别的馅料呢!”
苏易水还有满嘴的刻薄话没有说出来,却被个兔子屁股给堵住了嘴,鼻息间都是豆糕的香味,嘴巴便不听使唤地咬了下去。
嗯……里面原来是稀释的豆料,裹着蜜糖的香甜,甜而不腻,在味蕾间快速流淌扩散。
冉冉笑问道:“是不是很好吃?我上次试做的时候,连吃了三个呢!”
吃了蜜糖裹馅的甜品,苏易水忍不住又就着冉冉的手,将整个小兔子糕饼都放到了嘴里。
待吃完之后,脑子被蜜糖包裹着,需要稍微费力才能回想,他刚才准备骂这丫头些什么。
“你这是诚心道歉,还是故意用吃的堵人的嘴?”苏易水忍不住又吃了个桃子豆糕,才又板着脸问道。
冉冉正给他倒清口的热茶,半抬头道:“自然是既要道歉,又要让您吃好啊!”
说完,她手脚麻利地将自己上辈子所写的《玩经》快速收到一旁的书架上,然后诚恳说道:“我不该误会您教授弟子的良苦用心。大师兄他们的根基比新入门的师弟们的确是差了很多,没法跟他们一起研习精深的技艺。所以师父您平日让他们劈柴干粗活,实在是在磨砺他们,要他们打好根基……”
可是苏易水听了冉冉的话却冷笑了一下:“你没有误会,我先前的确是刁难他们,希望着他们有眼色,主动求去。”
这个……听苏易水说得如此开诚布公,冉冉的马屁一时间有些接续不下去了。她沉默了一下,小声道:“可师父您为何又改了主意?”
苏易水伸出了长臂,再次将那本《玩经》抽了下来,翻到了凶兽的那一篇,然后敲打着书页道:“这些批注都是你写的吧?我倒是很好奇,我真的有你写的那么好吗?”
嗯,她后来批改谬误的时候,的确是写了师父不少的好话。比如疼爱徒弟,嘴硬心软,天下顶好的师父一类的。
苏易水探头过来,在冉冉耳旁轻声道:“我在想,我能容忍你们这些废物在身边,一定有些用意,在我没想起来前,你们最好变得有用些,才不算浪费米面……”
冉冉半张着嘴,特别后悔自己当初批改玩经谬误的举动。原来前世的自己才是大智若愚,彻底看透了师父的虚伪嘴脸,这哪里是凶兽,简直就是喷毒汁的獠牙大蛇啊!
她抿嘴看着他,气得头都有些发晕,而且这感觉还愈加愈强。于是她端起剩下的豆糕便要出去。
可是苏易水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端来了还要拿走,你是三岁的孩童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眉头就拧住了,因为他的指头刚巧搭在了她的脉搏上,一下子就发现她的脉息不稳,似乎更加严重了?
苏易水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练功运气走了岔路?”
既然被他发现,冉冉摇了摇头,头晕的感觉更加强烈,结果就在苏易水拉着她的手时,身子这么一瘫软,就此晕倒在了苏易水的怀中。
当馥香绵软的娇躯倒入苏易水怀里的那一刻,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僵硬,直觉一直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可他来不及细想,只能连忙让她盘坐,然后抬手贴着她的后背为她运转真气。
当他的真气运转入内时,冉冉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袭来,自然而然地便运转着师父以前教给她的口诀运气流转,仿佛久违的甘泉流转,淤堵明显好了些。苏易水的眉头却在紧缩,因为他发现,冉冉淤堵的两处地方似乎是神庭和承光两大命门之处,而且她的淤堵绝不是一朝一夕而成,乃是先天的不足,只不过之前一直有人给她运气疏导,所以她才会与常人无异。
方才就在他调动真气时,这个丫头竟然自动运气,仿佛嗷嗷待哺的鸟儿一般,不知怠足地吸附着他的真气。他只觉得自己的丹田之气一沉,若不是急急后撤,差点就被她吸附得干净……
苏易水遗忘了一段记忆之后,其实一直不解一件事情――就算他当初交出了一半的结丹,可是二十年的修行,也足以弥补了。可是为何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结婴?隐隐总有内力损耗的衰竭之相。直到方才,他给冉冉渡气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自己以前应该一直给这个女徒弟渡气续命,所以修为才会徘徊止步不前,不能更上一层楼。而他这些日子来苦修的修为,方才又是一瞬间,被这该死的丫头跟吸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苏易水面色难看极了,捏着冉冉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问:“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咒?我竟然能如此舍身用真气养着你?”
刚刚醒来的冉冉眨巴眼睛,待弄明白了苏易水话里的意思的时候也是一愣。方才师父给她渡入真气乃是师徒二人以前修习的日常。每隔一段时间,师父指导她打坐运气的时候,就会顺便渡入真气过来。以至于冉冉都已经习以为常,以为这乃是修真师徒必经之路。
可是苏易水却咬牙切齿地说,她运用的乃是魔修的采补真气的邪术……冉冉一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有些无言以对。也就是说,她出现头晕并不是因为阴阳颠倒的缘故,而是苏易水从阴界回来以后,完全遗忘了按时补给,才让她虚脱的。
虽然冉冉一早就暗自想好了,与师父一定要谨守礼节,尽量忘记那段亲昵而脱序的记忆。可是现在她猛然明白了师父一直默默用修真者珍视的修为在供养着她,冉冉的鼻子突然一酸,眼圈也骤然变红了。
就算别人都说是他欠了她的又如何?她知道他一直在用心来补偿,甚至不惜折损自己的结丹修为来延续他的生命就够了!
也许是天生体弱的缘故,冉冉从小到大,情绪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可是她的情绪总是会被面前这个正冲着她瞪眼睛的男人牵动着……
他倒是忘得干净,可是为何让她有种亏欠了一身,怎么也偿还不完的感觉?
想到哽咽之处,冉冉的心里难受极了,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抱住了男人的腰,扑到他的怀里呜咽哭了起来。
苏易水原本等着这小妖女如何跟自己诡辩,当初是怎么迷了他的心窍,吸取他的修为。可是没想到,小妖女竟然一句话不说,扑到他的怀里哇哇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占了她的什么便宜呢!
苏易水气得不行,伸手想要蛮力推开她,可是怀里哭得软塌塌的小妖女竟然有些让人无从下手。他推也不是,吼也吼不走她,只能任着她湿哒哒的眼泪将自己的衣服前襟都打湿了。
看着她不停抽动的肩膀,苏易水的脸色变了几遍,最后有些无奈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到底在哭什么?难道是真气吸得还不够?”
冉冉这时终于抬起头,抽了抽鼻子,努力平静下来道:“师父,你还是将你的结丹收回吧,以后也不必再给我渡入真气了。天道有常理,我原本也不该这般转生在世上,与其一直连累着你,不如放我自生自灭吧。”
身为修真之人,最大的痛苦应该就是修为止步不前,眼看着长生无望,而一点点的衰老而亡。苏易水虽然是天纵奇才,可是如此以真气哺养他人,并非长久之计。若不是他早前算计了魏纠,恐怕现在早已真气衰竭,不能接续了。
可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冉冉若是早些知道,是绝对不会让苏易水如此的。
听了这小姑娘如此坚决的话,苏易水挑着眉道:“你不怕死?”
冉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看着她微红眼圈里的那一抹坚定,苏易水突然觉得心猛地抽紧,竟然疼得不能呼吸……
他也不知怎么了,只要想到冉冉也许会死,就一阵莫名的惶恐,就好像曾经见她死过一般……
苏易水缓了心神,鬼使神差地伸手揩拭了她的眼泪,粗声道:“在我没有想起为何这么救你前,你都要好好地给我活着!我给出的东西,岂是你想还就能还的?”
冉冉看着苏易水看似无情的表情,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忍不住再次拥抱住了这个看似张牙舞爪的凶兽,略显贪婪地嗅闻着他怀里熟悉的气息。她竟然一时想不起,上次这样抱着他是什么时候了。
苏易水并没有推开她,他垂眸若有所思,冷冷问:“你以前也总是这般抱着我?”
这个小丫头略有几分姿色,难道她以前也曾如此诱惑自己,才让他对她特别垂青的?
冉冉当然知道自己失态了,心里再不舍,她也只能慢慢松手,坐起身来,捋了捋鬓边的碎发,闷声道:“师父您……就跟我爹爹一般……,我想爹爹时,偶尔忍不住会抱抱您……”
这般解释最合理了,冉冉也不想现在的苏易水有什么误会。
她暗暗警醒自己以后万万不可以这么失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慈父般的师父脸色越发变臭了。
苏易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冒出这样的话来,他揽镜自照,还是十九岁少年的模样,哪里像小妖女的爹爹?
他不由得冷声道:“以后想爹爹了,便回去探亲!莫要见个男人就认作爹爹,若是无事,出去吧!”
冉冉吸了吸鼻子,一骨碌爬起来:“师父,你……现在觉得身子还好吗?有没有难受的感觉?”
也许是许久不曾吸入师父的真气,她方才似乎无意识地吸入很多,也不知对于苏易水是否会有影响。
苏易水却一脸气闷,只冷硬重复道:“出去!”
冉冉没有办法,只能起身慢慢走出去了。
等到小丫头消失在视野里时,苏易水才有些后知后觉,他似乎又重拿轻放,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小妖女。要知道,他可是将自己大半的修为真气都慢慢给了她。
苏易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洗魂符封印的那段记忆有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可是如今他却越来越好奇,自己为何如此容忍薛冉冉,又为何要舍命去救沐清歌姐妹。要想知道这一切,唯有找寻到酒老仙解开洗魂符。
冉冉一直以为,苏易水新收下这么多弟子,是单纯不满之前的徒弟们都太菜鸡。可是后来她却发现,这些新弟子都是有着让人惊诧的背景的。比如说那个沈阔,他的祖父竟然是当年赤门旧门主沈问。
沈问虽然是魔修,但是当年也是一代大能之尊,可惜不小心收错了徒弟,收了魏纠这个白眼狼。
而当年魏纠急功近利,弑杀了自己师父沈问的事情世人皆知。沈阔与魏纠更是不共戴天之仇。苏易水收下沈阔这孩子,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招兵买马,先对付了魏纠。
至于那个岳胜,乃是昔日可以与三大门派比肩的虞山后人。当初九华派异军突起,带领另外两大门派压制虞山的往事,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可是岳胜作为虞山后人,一心要重振虞山,跟着与三大门派都不对付的苏易水自然是上佳之策。
而岳胜年岁虽小,但是虞山昔日的人脉不少,关于赤门最近的动向也探听到了许多眉目
譬如说赤门最近有不少陌生的门人出入。他们虽然穿着赤门门人的衣服,可是赤门中人却并不认识他们。而且魏纠还将赤门赤焰山后一处隐蔽的道场拨给了他们。所以苏易水打算带人前往,一探究竟。
现在西山人才济济,高仓他们原本以为师父不会再带上他们了。可是没想到,他们几个入门早的徒弟都被师父带上了,就连实力稍弱些的白柏山也是如此。
而新入选的弟子里,苏易水却只挑了沈阔和岳胜两个拔尖的弟子。
只是这次,他们不再车马而行,而是一路御风前行。
岳胜依旧看高仓他们不顺眼,可是言语却变得客气了许多。只因为他们在没有离开西山的时候,岳胜几次挑衅高仓和白柏山,都被苏易水撞到了。
苏易水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岳胜与高仓比试一下踩蛋壳,输了的人,需要抄写西山门规一百遍。
【第 74 章】淬金之火
所谓踩蛋壳, 修真轻身术的入门技艺,就是将掰开的蛋壳铺摆在地上,然后踩着蛋壳腾跳飞跃,谁要是踩碎了, 或者踩碎的数量多就算输。
这种技艺对于岳胜这种有基础的修真者来说真不算什么。岳胜直觉师父是在偏帮自己, 变相惩罚高仓那傻小子, 自然爽快地一口应下。
可是到了演武场上时,岳胜就傻眼了。
原来那些蛋壳竟然是漂浮在两口架起的大锅里的,锅里都是滚烫的热水。若是轻身术乏力的时候,蛋壳倒不会踩碎,可是人却差不多能被烫熟。
当苏易水吩咐他们上去踩蛋壳的时候,高仓圆瞪着眼, 深吸一口气,便默念轻身术纵身跳入锅里。而岳胜却迟疑了半天,不肯跳上去,最后只说道:“这场大不了我认输,去罚写门规就是了。”
他的话音未落, 高仓那边已经泄了气,扑通一声就掉入了大锅里。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被烫得哇哇乱叫的时候, 高仓却一脸惊喜道:“诶呀, 这水怎么只冒热气却不烫人呢?”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两口锅里煮的都是冰莲池子的极阴之水。虽然看着滚烫,实际不过刚刚有些温度而已。
苏易水这时冷冷道:“你不是总质疑高仓如何配做你大师兄吗?他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从无怀疑,只这点你修为再高也比不上。”
其实苏易水也没想到, 高仓那个大傻子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就这么真跳上去了。看来薛冉冉的说她这几位师兄的话到没有掺假。虽然他们的根基差了些, 但是都是本性纯良,忠心不二之辈。于是几根废材总算找寻出了些亮眼之处。
岳胜心知自己被试探出露怯,一时白净的脸上也羞愧得有些涨红,闷声不响地去抄写门规去了。
有了这次杀鸡儆猴,新旧同门之间的倾轧算是告一段落,众位弟子们一起修习也能相安无事了。
至于那厨房里的事务,鉴于新弟子们那么“热情”,所以做饭的差事,也一股脑全都给了他们。反正苏易水又开始进入辟谷的阶段,已经开始禁了人间烟火。冉冉也得了空闲,可以跟大家一起潜心静修。
而这次出门,苏易水倒是将最开始入门的四人都带了出来。岳胜能跟来,大约也是托了虞山人脉的福气。所以他也是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洗脱了前耻。
不过下山的时候,冉冉明显感觉到,路上过往的行人都神色紧张,手里都拎着柴刀一类。据说附近山上最近都闹出了许多魔怪伤人的事情,所以过往的行人总是三五成群,不肯独自前行,手里也得带些趁手的防具。
冉冉想到了那些鬼头蛛,看来这次从阴界跑出的魔物还不在少数。
等他们前行一阵子时,又陆续看到了三大门派的人,他们也都形色匆匆,看上去,跟西山徒弟前行的是一个方向。
冉冉小声问苏易水:“这些正道弟子全都出动,该不会是在追撵我们吧?”
苏易水摇了摇头:“他们应该也要去赤焰山,那里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冉冉想起自己在梵天教志里看到的片段,猛然醒悟道:“如今魔物横行,正道子弟必然想要快些降妖除魔,他们该不会是想要去赤焰山找寻到淬金之火吧?”
当年大能盾天,在赤焰山手刃人魔王,并且留下的一粒真火,据说是当年他炼化人魔王尸体的一粒火种,经历百年不灭,能除魔辟正。
只是这一粒真火只有在阴魔横生时,才会露出踪迹。如今有大量魔物逃出阴界之门,也许正是触发这真火问世的时候。难怪有那么多正道弟子急急赶赴他们不屑于前往的魔道赤焰山。
赤门紧挨着赤焰山,此处地广人稀,再往前走,便是白日灼热,夜晚阴冷的荒原地带。所以在进入荒原前,要将水袋打好水,以备不时之需。冉冉在一条溪水边打水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前方火红的赤焰山。
据说当年大能盾天飞升之前血洗了曾经是魔窟的赤焰山。因为在此炼化了杀他妻儿的人魔王,所以赤焰山终年喷着岩浆,山附近的温度也是炎热异常。
对于某些魔修来说,这样的温度正好助益提升真气,是修习的最佳之处,所以五行属火的赤门,才会在此扎根百年。
不过对于至阴木属性的冉冉来说就不太友好了。所以她到了泉水边,就迫不及待地脱鞋除袜,将脚伸入水中。当沁凉的水气涌上来时,冉冉就跟吸到了水的小树般再次打起了精神。
“怎么?又难受了?”
突然苏易水的声音从她的背后想了起来,冉冉回头一看,苏易水正站在她的身后。
对于女弟子贸贸然就脱掉鞋袜的举动,苏易水微微蹙眉。那双脚太过莹白,指甲虽然没有用蔻丹汁晕染,却呈现出迷人的淡粉色。美人纤足,也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最起码那些在上游打水的男弟子们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望着这边。
苏易水第一次觉得自己收的男徒弟有些太多了。所以他站到了冉冉身旁的时候,高大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挡住了徒弟们有些孟浪的视线。
冉冉并没有发现师父的小心思。她还在思索着一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师父,你说大能盾天留下了那一粒真火,真的可以驱尽天下阴魔吗?”
苏易水却并不关心这些天下大事,蹲下来摸着她的手腕脉息。
不知道为什么,冉冉最近需要补的真气越来越多。就算苏易水暂时还想留着她,仅凭他一己之力也有些供应不上的忧虑。而且冉冉现在一看苏易水又要给她渡气的迹象就呈现戒备状态:“师父,若是要闯入赤门去救酒老仙,您就必须要保持最好的状态,我还可以,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你不要再给我渡气了!”
冉冉生怕苏易水在这紧要关头损耗真气,此处不是西山,若是损耗了真气也没有时间和道场打坐修补,所以她不能让苏易水自我损耗,免得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不能自救。
苏易水看着她,那种心被捏紧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甚至有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依他看,他哪里是被洗魂符降住了?分明是被这小妖女下了降头才对。
这也让他越来越想找回遗忘的前尘,弄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为什么最近,他总是盯着这小妮子的脸发呆,有时候看着她娇嫩的嘴唇也有些莫名的冲动?就算他当初差点跟温红扇订婚的时候,对温红扇也是恪守礼节,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啊?
也就是这般心猿意马,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冉冉的话,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曾有心仪的郎君?”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可听到她的娘亲巧莲说,要给她说亲事,还说以前也给她张罗了几位少年郎君来着。
冉冉没想到苏易水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这个,不由得呆愣地“啊”了一下。苏易水则淡然道:“就像你娘说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这同门的师兄弟里,你可有中意的?”
她顿了顿,刚想说没有,又收了回去。师父这是怎么了?难道想要替她的爹娘给她指一门同宗而修的婚事?
同门的师兄弟们虽然俊帅的不少,可是冉冉觉得只看看就好,她可不想跟这些同门闹出别的事情来,所以听了苏易水这么问,她干脆说道:“……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我的同门,还请师父莫要再问了。”
可她这话一出,苏易水的表情顿时有些发臭,冷声道:“那是哪个,说出来听听,我也好替你把把关。”
冉冉低头无意识地用莹白的小脚丫撩拨着水,慢吞吞道:“就是个性格别扭的人……看着成熟,其实也挺幼稚的……心眼小,爱记仇,可是对我很好……”
苏易水越听越气闷,冷声道:“你居然会看上这么一无是处的人?是找不到好男人了?”
冉冉却噗嗤一下笑开了,抬起头,冲着他灿烂笑道:“对啊,他在别人眼里也许真的不好,可是在我心里,他却是顶好的,别的,我都不要!”
苏易水腾地站起身来。他在个傻丫头面前浪费的时间够多的了,不想再继续听她的蠢话了。像这种给个三瓜两枣就能被男人骗走的笨蛋,又能喜欢上什么像样的男人?他也是一时无聊,居然问她这种蠢问题!
接下来的旅程,对于西山弟子们来说真的是无比压抑沉重。师父脸色阴沉得如泼洒了墨汁,脸黑得任何人不敢靠近。偏偏大家还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惹了师父不高兴。丘喜儿问冉冉。冉冉也表示不知道。因为师父似乎不愿意跟她讲话,她几次吃了冷脸闭门羹以后,也不再去自讨没趣了。反正师父的身边有两位师叔服侍,并不需要她往前凑。
平时旅途中,跟师兄弟们边走边聊,打发时间,也就刻意冲淡了自己被苏易水冷落的难过。冉冉从来都不是会沉浸在哀伤里太久的人。只是她每次被岳胜和白柏山他们逗得捂嘴大笑时,无意中扭头,看到了师父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
嗯,师父心情不好时,做弟子的的确不该笑得太大声。
不过再往前走的时候,谁也笑不出来了。岳胜走在前面一不小心踏上了地面,被烫得啊一声叫了出来。原来这前面必经的荒原不知为何,地面变得滚烫。
沈阔蹲了下来,若有所思道:“这是道场聚能的迹象,聚集地热者往往是大能结婴……难道魏纠正在结婴准备飞升?”
岳胜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了几分急切。魏纠乃是在沐清歌之后,最臭名昭著的魔头,若能降服了他,必定扬名立万。虞山能否重振,都在岳胜一人身上,所以他自然不希望魏纠结婴飞升。
可是苏易水却冷冷道:“他的结丹受损,哪里会这么快结婴?这样的热度……大约跟淬金之火有关……”
不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要打听一下当地人为宜。赤焰山附近有个赤焰镇,镇子甚为荒凉,只有一家看着清冷破旧的客栈。当他们一行人走过来时,还没等走在前面的岳胜说话,那个在门口编着草鞋的满脸白胡子的老头已经先行说话了:“都是来赶着投胎的吗?若是无事,快些走吧,不然的话,想走也走不了了……”
丘喜儿探头看着那老爷子,小心问道:“怎么?这里很危险吗?”
老者半抬起头,冷冷说道:“你们不是第一批来送死的,大约也是劝不住,我的店只剩下一个房间了,你们要吗?”
现在外面的大地都滚烫,他们若是今日上不去赤焰山,的确需要找个地方休息。可是这个店,还有这个老者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让人有些止步不前。
就在这时,从店里突然走出了几人。为首的是财神爷王遂枝,而他身旁还有秦玄酒等人,这些人簇拥着的,则是顶着姐姐名头的沐冉舞。
多日不见,沐冉舞似乎精神振奋了许多,元气也充沛了不少,只是她当初收了那么多的孤儿弟子,此时跟在她身后的却并没有几个。
看见了苏易水他们也在的时候,沐冉舞微微一愣,复又笑道:“西山的诸位怎么也来了?”
她看见了苏易水带人来也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碍着姐姐的情面,就算明知道她在冒名顶替,也不会拿她怎样。毕竟他当初答应了姐姐照顾她的。苏易水对姐姐有负罪感,所以无论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苏易水都不会真的跟她计较的……
想到这,沐冉舞自然可以有恃无恐地跟苏易水打招呼。
不过薛冉冉看到沐冉舞的时候,心里却复杂多了。虽然说这个招摇撞骗的女人前世可能是她的妹妹,可是冉冉现在对她可生不出半点姐妹之情。现在看着王遂枝和秦玄酒这些前世的弟子被她围拢在身边,又想到秦玄酒曾经因为师父的薄待而嚎啕大哭,冉冉真的为这些弟子担心。依着沐冉舞的心性,说不定要利用这些弟子来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薛冉冉冷冷问道:“不知道沐仙师来此有何贵干?”
秦玄酒抢着说道:“最近各地出现了许多的魔物,为害一方百姓,我师父锄强扶弱,追击魔物,一路来此。倒是你们来此地作甚?”
冉冉听到了魔物,心念一动道:“什么样的魔物,可是鬼头蛛?”
秦玄酒道:“岂止这一个,全都是阴界魔物,你和你的师父还有魏纠曾入了阴界,撕开了口子,才将这些魔物放出来的!还得我的恩师替你们擦屁股!依我看,你们跟魏纠是一伙的吧。是不是故意如此,好趁乱做大你们西山?”
最近西山招兵买马,新收了不少弟子,风头正劲,让人不得不防。
高仓听了立刻瞪眼道:“放屁!我们师父前往阴界,是为了归还灵泉,若是灵泉在还在人界,才是生灵涂炭!”
沐冉舞这时却微笑开口道:“好了,玄酒,莫要指责你师兄了,他当初入了阴界,若是不小心被魏纠利用,也是事出有因,我相信他并不是故意放出那些魔物的的……”
她说这话时,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异人馆的老冯正带着一群人出来,那一双阴阳眼也在上下打量着西山弟子。
除此之外,三大门派中的顶尖弟子也纷纷现身,难怪那个客栈的老爷子会说客满,这小小一家破旧客栈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原来这段时间,各地都发生了魔物伤人的时间,薛冉冉遇到的鬼头蛛只是冰山一角。甚至连阳气甚重的京城也发生了异变,每当入夜十分,就会有硕大的蝙蝠吸食人血。这等群魔乱舞的异象,甚至比当年魔子私带灵泉出阴界更甚。
如今魔物横生,迟早要成为不可收拾的祸患,所以三大门派,也是受了京城异人馆的邀约,前来赤山找寻能压制魔物的淬金火。
正是因为这一粒火种,所以赤焰山周遭的温度与地貌才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样貌,脚下的土地都是烘烤过的焦红色。
只是这一粒火种究竟在赤焰山的何处,就连此地的主人魏纠也说不清楚。所以众人集结在此,就是想要逼迫魏纠放开山门,让他们前往找寻驱魔的真火。
只是他们没想到苏易水这个当年的魔子居然也领着徒弟来。想到这些异变似乎都跟苏易水当年带出灵泉有关,众人的怒火不禁宣泄向了西山师徒。
沐冉舞的话显然又是故伎重施,特意选在人前,挑唆起众人的怒火。
可是她刚说完话,就发现苏易水看她的眼神不对,不是以往的淡然漠视,而是带着腾腾杀气。
就在沐冉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易水已经出手攻了过来。沐冉舞连忙伸手运起灵盾格挡,可是苏易水却单手为刀,直直劈开灵盾狠狠掐住了沐冉舞的脖子。
见他这么一出手,秦玄酒急了连忙劈刀去砍,可惜他哪里是苏易水的对手?
就在这时,在沐冉舞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表情呆板的男人。他们脸仿佛被封印了一般,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双手化气为刃,便朝着苏易水攻了过来。那攻势凌厉凶猛,还裹着一股子阴森肃杀之气。
苏易水为了闪避,自然而然地便放手,后退了几步,然后,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两个奇怪的男人。
沐冉舞这些日子来一直用着魏纠教授的法子,吸食那些至阴孩童的灵力,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苏易水现在招式更加凌厉,完全不留余地置她于死地的架势。虽然好不容易在身后两个随从的帮助下挣脱了那钢钳一般的大手,嗓子却已经嘶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她练练后退,气急败坏道:“你……居然想要杀了我?你忘了……”
她想说,你忘了姐姐对你的嘱托了吗?可是现在周围都是人,她还要顶着沐清歌的名头,所以只能强自忍下。
苏易水冷冷道:“我生平最恨别人冤枉我,这些魔物与我何干?你拿话挑唆,其心可诛!”
沐冉舞想要与他争辩,奈何脖子太痛,嘶哑得如鸭子般,气得眼睛都红了。而一旁的薛冉冉看得直捂脖子,仿佛苏易水方才掐着的不是沐冉舞,而是她的纤细脖子。
看看,若不是后来沐清歌为苏易水做了甚多,感动了他,这个逆徒就是个能毫不犹豫掐死师父的凶兽!
她虽然也做了可能真气不足,衰弱而死的准备。可是在她的设想里,最好能回去跟父母团聚,再给他们做一次饭,然后撒谎说自己将要飞升做神仙,也许再不能跟他们相见后,再去和师父一起去过的花海那里,在萤火虫的萦绕下,安静地闭眼离去。
想到自己会在苏易水充满恨意的眼神里死去,这样的死法可不太美妙。冉冉决心捂紧了自己现在的护身铠甲,她就是妹妹沐冉舞,可万万不能叫现在的师父发现她才是前世的沐清歌!
就在这时,空山派有长老出来打起了圆场。
“好了,现在魔物横生的缘由没有搞清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苏易水,你不是来投店的吗?自去开房间便是了。”
她这么一开口,便是无形中驳斥了沐冉舞关于魔物是苏易水放出来的说辞。
沐冉舞心知三大门派这次不会再被她当傻子用,只能恨恨捂着脖子,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场混乱之后,苏易水便定下了最后一间客房。
不过房间那么小,大家就算是整夜打坐,都不够地方。
冉冉和丘喜儿下楼去,找些食物的同时,看看客栈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铺地,这样打坐起来也不至于太辛苦。
此时入夜,众人都各自回房,设下灵盾,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她下楼,却听见后院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冉冉顺着支开的窗户往外看,王遂枝正跟一个带来的小童说话,那小童看上去身材瘦弱,满脸都是惊恐。
“爷,求你放过我吧?今天难得师父没有领着我修行,您只当没有看见我!我再留下来,一定会死的!”
【第 75 章】入山入阵
王遂枝皱眉看着这跪下的小童低声喝道:“你既然已经拜了师父, 岂能说走就走,你这是叛出师门啊!再说,你无父无母要往哪里去?”
那小童更咽道:“就是我无父无母, 你们才欺负我, 你当初挑选了我跟十多个要饭的同伴入门,可是为何他们都接二连三生了怪病,瘦骨嶙峋地死去?什么师父?我看就是吸人血的白骨精!”
听了小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王遂枝起初一脸怒色, 最后却又变成了无奈, 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递给那小童说:“既然如此, 我也不强留你了, 这里是一些盘缠, 你留着路上用, 往东北的方向去吧,那里有财气旺你, 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吃饱饭……”
那小童感恩戴德,揣着钱袋逃也似的离开了。
王遂枝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对着孤月长叹,可转身时, 却看到了立在角落里的薛冉冉。他不由得一愣,然后客气地抱了抱拳后, 便准备转身离开。
冉冉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明知道你师父有不妥之处,为何不离开, 还要助纣为虐?”
王遂枝板起了脸来道:“我的恩师岂容你等污蔑?”
冉冉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师父固然为大,可若做错了,你却一味屈从,岂不是助纣为虐?”
王遂枝迟疑道:“薛姑娘,你指的是什么?”
薛冉冉说道:“当初你在边关招揽小童,选的全都是至阴月份的孩童,我那时还纳闷,对生辰这般讲究是为何?今日见了跟在沐仙师旁边的小童,一个个都是内虚空乏的样子,而沐仙师却容光焕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修习了魔道的采补法子……”
“住口,你胡说,我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王遂枝又气又急,更怕吵到人,所以只能将声音压在嗓子眼低吼。
冉冉缓缓吐了一口气,她若不是发现了苏易水一直在给自己渡气的事情,可能也不会想到这点来。只是她和沐冉舞都是从转生树上掉落下来的果子,虽然沐冉舞利用转生窃取了她的修为能力,但是在皇宫里损耗了元气后,她的内虚不足之症应该也显现出来了。沐冉舞的身边没有苏易水这样的人渡气,那么她靠什么来度过难关?
所以今晚她在一旁偷听了王遂枝和小童的话后,立刻全明白过来了。
看到了王遂枝放走了那小童,冉冉觉得王遂枝本性不错,她不想他再跟着那个沐冉舞做坏事了,所以特意出言点拨他。
“她有没有做,其实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冉冉听到她的质问后,轻声说道。
王遂枝一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也察觉到不对,他找来的那些孩子们,当初虽然吃不饱饭而瘦小了些,可都是些健康结实的孩子。可是跟着恩师修习了以后,天赋好的孩子们前前后后都病了,一个个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待他们不行了,恩师就吩咐将人送走,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死是活。
王遂枝这些日子都睡不着觉,一睡着,就会浮现那些孩子们被送走时,望着他的空洞大眼,然后就是一身冷汗地醒来。可是这些话,他又不能说给其他的同门听。毕竟恩师重生是大家盼了许久的奇迹,他说出半个字来,都是大逆不道。
现在听到了薛冉冉的话,他竟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若是……我是说若是真的,你说我应该如何做?”
冉冉望着眼前的中年人,也许二十年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也曾这般迷茫地向自己请教问题吧。
“既然觉得不妥,为何不走……”
王遂枝低声叹气道:“你有所不知,我师父身边来了些人……我想走也走不得……”
想起白日里与师父交手的那两个表情单板的人,冉冉也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现在沐冉舞和苏域的关系微妙,她不会放心让苏域的人呆在她的身边。如果不是异人馆的人,会是赤门的人吗?
可就在这时,客栈的另一侧似乎传来孩童的哭泣声,原来沐冉舞想要练功时,发现那孩子不见了,便派人搜寻,那个逃走的小童没走多远,就被一个面无表情的侍从追上给抓回来了。
王遂枝听了那孩子的哭喊声,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倒不是怕师父责罚,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无意中干了一件该被天诛地灭的坏事。
冉冉从腰间拿出了几张符递给了王遂枝,然后用只有王遂枝一人听到的传音入密,传递话语道:“这些是隐身符,你若有心想走,还请带着剩下的孩子和秦将军一起走,他性情太耿直,被人利用也不知。你可以将他灌醉,然后每个人贴上符藏在客栈后面的酒缸里……这符能隐藏你们的气息,而且酒缸气味强烈,更好藏人……不要跟沐仙师翻脸,现在她身边有怪人相助,你不是她的对手……”
王遂枝接过以后,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相信这个面善的姑娘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常年经商阅人无数的他就是觉得这个叫薛冉冉的姑娘值得相信。
这时王遂枝突然对薛冉冉道:“姑娘您问我财气的话,你的财气就在正北方,如果明天往那里去,必定要发一笔横财……”
正在说话间,院子的另一侧便传来嘶哑的声音:“薛姑娘好大的雅兴,怎么半夜里找寻我的徒儿问询财路?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再说吗?”
沐冉舞哑着嗓子一脸冷笑地出现在了庭院里。
因为脖子被苏易水捏伤的缘故,沐冉舞今日没有及时打坐,又困乏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却找寻不到她刚刚养好的童子,她吸了那童子有几日了,所以立刻感觉到他已经离了客栈。沐冉舞准备前去教训那逃跑的童子时,路过此处,正好听见了王遂枝的话,似乎是那薛冉冉在问财路。
沐冉舞听到这立刻出来制止了,如今王遂枝是她的财神徒儿,凭什么再让薛冉冉发财?而且王遂枝什么时候跟薛冉冉这么好了?难道王遂枝认出了自己是假冒的?
沐冉舞现在需要钱银的地方太多,暂时离不开王遂枝这个钱垛子。所以她是不会让薛冉冉来蛊惑王遂枝的。
换成以前,薛冉冉绝对不会跟沐仙师正面交锋。可是知道了她竟然如此刻意冒名顶替,做些阴暗龌龊的事情后,冉冉看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她看着跟在沐清歌身后,还有几个脸色苍白的孩子,这些孩子也许也支撑不了太久了。想到这,她又看了看王遂枝,用传音入密默默跟他说道:“这些孩子都是你招来的,你若良心发现,一定想办法救救他们。若以后还需要帮助,尽可以来西山找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这个师父真的是沐清歌吗?”
传完了这些隐秘的话,薛冉冉转头对沐冉舞道:“偶然在这里碰到了王先生,便跟他闲聊几句,沐仙师不会介意吧?”
沐冉舞还要在说话,却发现苏易水也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她脸连后退了几步,对王遂枝道:“还不快些跟上!”
而王遂枝似乎被薛冉冉的最后一句话惊愕到了,勉强维持镇定,惊疑不定地瞟了薛冉冉一眼后,便跟着沐冉舞走了。
薛冉冉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说自己才是沐清歌,相信王遂枝也不会相信,反而会以为她是苏易水指使来离间他们师徒的。所以她只能稍微点拨一下,给王遂枝一个线头,看他自己能不能理出这团乱麻,只是那些孩子们真的不能再拖了,反正明日他们都要入山,沐冉舞就算发现人没了,也暂时不能分精力追击。但愿王遂枝能利用那些符,巧妙逃脱沐冉舞的摆布。
等沐冉舞他们走干净了以后,苏易水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俊眸微微眯起,突然问道:“我白日袭了你姐姐,所以你不高兴了?”
她一直不肯回房间,却在院子里徘徊,难道是在跟他怄气?
冉冉一愣,马上想到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沐清歌的妹妹沐冉舞。想到这,她开口说道:“她不是我姐姐,我这辈子没有姐妹,就算她是我的亲姐姐,可是她做错了事,也该自己承担后果……”
苏易水听到这,倒是冷哼一声:“她上辈子可最疼你,总是处处维护你,你如今倒是撇得干净。”
虽然他以前就看不惯沐清歌娇宠着她那婴儿一般无能的妹妹,可是现在她突然如此绝情,未免显得薄情寡义了。
冉冉听了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到底是错了,难道死了一次,还弥补不了上辈子的亏欠?”
也许上辈子,她就是太宠着沐冉舞,才让她的贪欲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生出了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她做错了,也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这辈子,她并没有跟沐冉舞生出半点姐妹之情,自然也不想再包庇这儿极端自私恶毒的女人。
可是这话听在苏易水的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觉得自己似乎太为难这个小姑娘。她这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再一味指责她,岂不是有些严苛了。
当第二天一早,客栈里的人纷纷准备出发了。沐冉舞发现王遂枝、秦玄酒,还有她用来养气的几个孩子都不见了。满客栈找寻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更查询不到踪迹,问余下的人时,他们只说,昨夜看见王遂枝拉着秦将军饮酒,余下的便一概不知了。
沐冉舞气得脸色涨红,狠狠瞪向了薛冉冉。她现在无比肯定,自己那些用得顺手的棋子不见了,就是薛冉冉搞的鬼!
薛冉冉并没有闪避她的眼神,只冷冷瞪看着她。
沐冉舞直觉得心狠狠一抽,脖子惯性地缩了起来:该死!那死丫头的眼神,竟然跟前世姐姐瞪看她时一模一样!害得她惯性地想要缩脖子认错……这种被人长久压制的感觉真的是叫人疯狂。跟完美的姐姐相比,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都没有她完美!
沐冉舞狠狠咬住了嘴唇,只能暂时先撂下这一笔,待找寻到了淬金之火,便是她名扬天下之时。到时候,那些叛离师门的逆徒,她一个都不放过!
赤焰山周围的荒原,经过一夜的冷却,只有早晨的时候能下得去脚。
临出发前,冉冉被客栈门口那个看店的老者给喊住了:“小丫头,你脚上的鞋破了,那荒原的路不太好走,我送你一双草鞋吧。”
冉冉低头一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果然被磨开了一道口子。此处地广人稀,若想买新鞋,还真有些不方便。
她谢过老者后,又从怀里掏出银子,说:“我再买几双,免得师父他们的鞋子也被磨坏了。”
那老人裂开嘴,露出焦黄的牙笑了笑:“我只编了两双,你把另一双也拿走吧,不用钱,权当送给你了。”
冉冉抽了抽小鼻子,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那就谢过老伯了。”
那老人低下头,淡淡道:“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去送死,前面的路不好走……”
冉冉还要再说什么,老人却背起了竹篓,准备去后院的荒草甸子割草。
当丘喜儿走过来时,看到冉冉望着那老者的背影,便问:“怎么了?”
冉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伯……”
丘喜儿也跟着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那老者有什么异样,他就跟山野常见的老叟一样,寻常得很。
通往赤焰山的荒原渐渐热闹了起来,而赤门魏纠一早也得了通报。
他对于众人前来踢馆,完全不放在心上。魔道赤门扎根于此,除了此处火的属性裨益修炼,此地易守难攻的特质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初在边关计算了苏易水之后,他也不知那洗魂符的效力如何,不过他在小镇安插的眼线打探到曾易带着薛冉冉离开了苏易水时,他便知道那符起效了。
既然苏易水忘了他对沐清歌的情爱,自然也不会对薛冉冉再有什么特殊情愫。被师父玩弄抛弃一番的薛冉冉一定心灰意冷。按照魏纠的心思,是准备得空看看看她的。若没有意外,他会将薛冉冉带回到赤门。
可惜等他料理了门中事物前去找寻时,那薛冉冉却已经跟苏易水回了西山,就连她的父母也跟那曾易不见了踪影。
魏纠知道苏易水在招兵买马,新收的弟子里,居然还有他师父沈问的后人。而他找回薛冉冉,似乎也是想要收回他的结丹。魏纠觉得薛冉冉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必定能想法子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过这样也好,等苏易水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会明白,什么人才是会疼人的。
听闻他们在赤焰山荒原边的客栈集结时,魏纠倒也不太慌张,只是冷笑道:“他们想入我赤门找寻淬金之火,也要问我这个主人愿不愿意!”不过来都来了,他若不尽心招待一番,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想到这,他吩咐道:“来人,将五煞迷阵布好,也给我们的客人松一松筋骨!”
至于薛冉冉,他当然也会精心地给她备一份礼,希望她认清了苏易水这个伪君子真正为人后,才能发现他魏纠这个真小人的好处来……
再说客栈里的几伙人,分批来到了赤焰山脚下时,并不见有赤门的门人前来阻拦。
只是越靠近赤焰山,温度又渐渐开始炎热起来。冉冉觉得脚下又开始发烫,便将破了的鞋子脱掉,换上了那个老伯送给她的草鞋,待穿上时,大小正合适。而且里面似乎夹了些薄荷凉草,穿上去脚心沁凉,舒服得很。
她正要问苏易水要不要换上时,却发现他似乎在凝望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时,荒漠的迷沙散尽,出现了五只如大鼓一般的巨蛋。若是仔细看过去,这五只摆成矩形的蛋上面落满的尘土被狂风吹落,蛋面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年代甚是久远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三大门派的长老待看清了那蛋上的图纹时,脸色大变,低声叫道:“不好!这些巨蛋……难道是五煞?”
赤焰山下的荒原是当年盾天与人魔王相斗的战场,据说当时人魔王收集了五煞邪物化阵,妄想困住盾天。后来,还是盾天的妻子容姚用她化入真气的歌声指引,及时唤醒了盾天,才突围出阵。
人魔王虽然最后被杀,可是盾天当时舍弃妻儿之时已经完成证道,原地飞升,所以这迷阵也被完好保存下来。
毕竟年代久远,即使三大门派对五煞的论述也是语焉不详,可是那些蛋壳上的图纹,却是各大修真门派典籍里都有的。
这五煞为巨蚊,金甲门虫,人面蚤,鬼婴,蜃影。每种煞物都是当年人魔王养出的煞气,被封印在石蛋里后,百年不会化解。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阵怨郁阴森的笛音响起,刺得人耳膜发疼,五只巨蛋缓缓浮起,慢慢从石蛋的缝隙里漂浮起浓稠雾气,凝聚成阵。
就在这时,九华派的长老高升喝道:“魏尊上,我们此来是有事相求,你何必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我们?”
赤焰山遍布的岩石山洞里传来怪笑声:“诸位长老以前没少招待本尊,今日好不容易等到诸位大驾光临,我不隆重些,岂不是对不起诸位?还请诸位各凭本事,能顺利通过这五煞迷阵的人,魏某当金樽美酒以待!”
说完之后,便再无声音。
飞云派的一位长老道:“大阵就要布成,这时五煞的防御最低,我们各自选定一个巨蛋,同时攻击,若是能击破它们,必定能冲破迷阵!”
说完,他伸手一指,一道炽热的火光当先轰向一个半空中的巨蛋。其他人也纷纷出手,一时间术法横飞,火光水浪冰霜齐出,场面十分壮观。
见众人攻击巨蛋,笛音突然急促起来,本就难听的声音越发像临死的老鸹惨叫一般。
巨蛋继续升高,到了一定高度后,各自在空中按着独特的轨迹移动,然后彭的一声炸裂开来,一阵惊天的煞气狂风巨浪一般向众人汹涌而来。就像一锅香汤被投了漆黑无比的墨汁瞬间变成黑汤一般,这片区域顷刻间就充满了煞气,将众人团团围住。
众人抵御住煞气冲击后,就看到原来五颗巨蛋的位置出现了五扇巨大的煞气之门。众人知道入阵击破阵眼,才能破阵。事到如今,全靠运气,而且想到自己闯入的是大能盾天当初闯入的阵法,众人也是跃跃欲试,想要一战成名。有人甚至拿出了风水罗盘,遥感哪个门里煞气最少,便闯入哪个门里。因为但凡阵法都会有一处生门,若是撞大运入了生门,顺利逃脱的几率也会更高些。
岳胜的眼睛紧紧盯着异人馆的老冯。他知道老冯那一双阴阳眼厉害得很,所以立意决定老冯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当老冯审视着五个入口之后,决定闯入正西方的那一个。就像岳胜想的那般。老冯的一双眼可以勘破迷雾,别的门内都是浓黑的煞气,只有这正西的一处煞气最淡,所以老冯便带着异人馆之人率先入了正西之门。
岳胜看了迫不及待也要闯入,却被冉冉叫住:“你跟异人馆的人入内,就算那门里没有煞气,也小心被他们暗算了。”
说完之后,冉冉转头问沈阔:“你是赤门前门主的后人,可知这五煞阵的破解之法?”
沈阔缓缓摇头:“我的祖父虽为魔修,不过与仙修道法不同,从未如魏纠一般胆大妄为,更未敢启用上古邪阵。不过根据赤门的古籍记载,呆在阵内越久,承受的煞气攻势越强,所以快些出阵才是上策。”
听了沈阔这么说,岳胜再也不愿耽搁时间,只抱拳对苏易水道:“师父,弟子愿为您先行探路,探看一下西门。”
说完,他转身脚尖一点,便急急跃入西门而去了。高仓气得朝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真是个惜命的少爷,师父都没选,他却急着自己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