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27

狂上加狂:仙台有树 56 - 60


【第 56 章】封印灵泉

    周飞花听了这话, 急切地唤了一声:“陛下!”
    不过苏域却已经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这时老冯已经命人将苏易水的身体抬走,然后转头道:“陛下,赶紧去准备吧。现在苏易水刚刚损耗了元气,元神不畅, 正是您移位的最佳时机!”
    苏域也不想耽搁, 这具破败多病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他当然希望能早些得到强健的身体。于是他便命人将冉冉和静妃扣在宫中,然后便出了静妃的宫殿。
    此时的静妃穴位被解,不过跟冉冉一样,已经被捆了起来。看来是留待陛下换了康健的身子后,再来处置她们。
    周飞花虽然被解了穴位,可是表情却是木木的。她还沉浸在苏域方才袒露的实情里。
    在她的印象里, 陛下一直是个温和而宽厚之人。只是近些年来,他被病痛折磨,才变得性情稍微有些怪异,不太喜欢见人。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换取健康, 居然私自养着恶龙,还处心积虑要换成别人的身体……这般做法, 与入魔又有何区别?
    当周飞花好不容易回神过来的时候, 却发现身边的冉冉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趴伏在地上,她虽然被捆,行动不甚方便,却将耳朵紧紧贴在地上。
    周飞花小声道:“你在做什么?”
    冉冉抬头看着她道:“一会若是大乱,烦请你寻机入苏域的书房帮我寻一本书, 这本书干系天下苍生的安慰,务必帮这个忙……”
    就在周飞花想开口说话的时候, 突然不远处的问湖方向,再次发出山崩地裂的声响,只是这一次,不是巨龙跃起,而是仿佛如地震一般的闷响。
    冉冉的眼睛瞪得溜圆,就在声音将至的那一刻,突然冲周飞花低声喊道:“快些闪开!”
    就在下一瞬间,整个宫殿再次颤抖了起来,青石地板也纷纷裂开暴起。而冉冉在石板裂起的瞬间,脚尖轻轻点地,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灵气恢复,挣开了身上捆绑的绳索。同时她伸手拽起了周飞花,两个人一起闪出了行将倒塌的宫殿。
    冉冉将周飞花放到了开阔的地界之后,取出刚才顺手从侍卫身上抽下的刀,替周飞花将绳子斩断,迅速移位,击倒了追过来的几个侍卫。
    然后,她与周飞花分路行动。周飞花朝着御书房而去,而她则默念御风诀快速朝着苏域的寝宫而去。
    方才就在地板开裂的一瞬间,她立刻感到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自入皇宫以来就变得空荡荡的丹田再次充盈起了灵气。
    看来,师父御龙冲天失败以后,便按照他们俩在水下商议的第二个法子行事了。
    冉冉在夜探问湖之前,绕着整个宫殿跑了一圈,她按照自己感知到的灵力禁锢的强弱,画了大致的地图出来并用蜡封住带在了身上。
    她原本的打算是送出宫去,让二师叔她们看看能不能从宫外挖掘地道,毁了宫殿下的地基。这个工程虽然有些浩大,但是若是用符驱动稻草人,并且找准方向的话,几夜的功夫也能完成。只要地基毁了,二师叔他们也可以进来帮忙了。
    不过在水中看到附身在龙身上的师父后,冉冉倒是改了注意。
    如果师父不能借助端午正阳之气上天,那不妨试着入地,彻底毁掉皇宫地基的八卦阵法,让它再不能禁锢灵力。
    现在看来,这个法子果然奏效了。苏易水在上天失败之后,便试着从问湖的湖底软泥遁入地下。
    虽然将龙当泥鳅用,有些折损小龙的尊严,但是这等关头,却不顾得许多,只有解了禁制才可以逃出生天。
    不过他们的原计划里可没有将师父的身子给苏域这一关节。所以冉冉冲开了禁制后,便也顾不得周飞花,只一个人快速地朝着苏域离去的方向前行。当到了苏域宫殿的门前时,门前的那些侍卫们甚至没有看清人影,只觉得一道白光从面前一闪而过,冉冉已经飞身跃入了宫殿。
    此时在宫殿里,已经铺摆了法坛。苏易水和苏域分别躺在了一副铺摆在地的太极阴阳鱼的黑白两处。他们的手腕上缠绕着相连的红绳。而那老冯则坐在阵法的阵眼处念念有词,就算宫内四周发生崩裂,也没有阻止他。
    冉冉注意到师父和苏域的头顶各有一盏油灯,此时苏易水头顶那盏灯似乎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灯火在羸弱地跳动。
    冉冉抽出了机关棍,只一个飞身,就将老冯撅下神坛,同时抽出匕首,一下子斩断了二人手上的红绳。
    她的行动很快,可是老冯却骤然睁眼,发出哈哈大笑:“臭丫头,你已经迟了一步!”
    就在她砍断红绳的那一瞬间,苏易水头上的灯已经彻底熄灭。而随着灯火熄灭时,苏易水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冉冉急切地过去拉他:“师父,你感觉怎么样?”
    苏易水抬眼慢慢转头看着她,又转头看向他身旁躺着的苏域,嘴角慢慢地笑开了……
    他突然伸手反握住了冉冉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去点她的灵穴。
    一旦灵穴被点,再澎湃的灵力也很难使用出来了。冉冉平日的修行就是跟师父练习推手过招。西山的三个徒弟里,也只有她是苏易水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苏易水动手的一瞬间,冉冉很自然抬手格挡,见招拆招。但此时的师父全然没有留余地,招式凌厉。冉冉心道不好,连忙迅速后撤,跳出了阴阳鱼外,她此时后脊梁都生出了冷意,看着这个俊美如昔,冲着她微笑的男人道:“你……不是我师父!”
    男人慢慢站起,有些狂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与双手:“虽然不是朕的身体,可是却自动保留了原主的神技,朕很满意……”
    说着,他顺手画势,做了个定身诀,快速朝着冉冉袭去。虽然苏域没有修真,但是这具刚刚得到的身体却是个修真的奇才,起诀做法,都成了身体的自动记忆。苏域心念流转间,便可以大显神威了!
    冉冉的瞳孔一缩,她害怕的事情已然成真,师父的身体居然已经被苏域给窃取了!
    不过好在,她跟师父日常的攻防演练也成了身体的自动记忆。她很自然地躲开了师父的定身术,并闪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龙吟之声。原来皇宫的地基被毁以后,绑缚在龙身上的锁链也失了神效,所以那条小龙终于可以一飞冲天,腾入云雾之中。
    它飞得极快,腾入云霄里便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朝着它的故乡龙岛而去了。
    冉冉知道,这龙被养得残暴,一旦挣脱束缚,不可在京城停留。师父应该是准备依照计划将龙送回故里,算是完成了故人的承诺。可是他想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人夺舍,师父只怕要永远困在龙身里了!
    “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为难你的,甚至可以比你的师父对你还要好。”苏域微笑着对冉冉道,“冉冉,你知道吗?你前世其实就是……”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低头摸向自己的脖子。
    此时脖子处的那链子上似乎有什么灼烫的东西,当苏域一把拽下来时,才发现那是一块快要裂开的符玉。此时这东西灼烫得让人抓握不住,苏域被烫得一缩手,便将它扔甩了出去。
    冉冉暗叫不好,闪身过去要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玉哐当一声碎裂开来,大股的水也蔓延开来。很快就淹到了苏域的脚下,同时仿佛有无数的怨灵在水中沉浮,发出桀桀怪笑:“自由啦!终于出来啦!”
    灵泉被囚禁了甚久,方才苏易水的身体被易主的时候,禁锢灵泉的力量也松懈下来,同时皇宫的地基被毁,也让它的力量觉醒,而苏域方才那一摔,也彻底将它放了出来。
    灵泉苦等这机会甚久了,那大股的水仿佛妖魔的手爪一般,立刻快速爬上了苏易水的身体,并将他缠绕包裹住,想要彻底掌控他,同时发出怪笑声:“还是魔子的身体与我最契合……不对,这身体里的元神怎么换人了?也好也好!只要是贪心的人,我都爱!”
    很显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域原以为胜券在握,却万万没有想到苏易水的脖子上挂着阴界灵泉。现在灵泉后来居上,要成为这身体的新主人了!
    灵泉在坏笑的同时,迅速掌控住了苏易水的身体,他的双眼开始变得爆红起来!
    苏域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要被挤炸裂一般,不禁抱头发出痛苦的哀嚎,而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怪异,刺得人耳膜生疼。
    此时此刻,似乎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一处了,冉冉却迅速冷静下来,伸手掏着怀里的金符。她不知道这金符还不能彻底镇住被灵泉彻底附身的人,不过也只能冒险一试。不然灵泉若是掌控了苏域,那么便掌控了天下,不知要做出什么样的大恶来。
    就在这时,有人闪到了她的身旁,冉冉一看,居然是周飞花去而复返!
    她看着双眼赤红的苏易水,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怎么回事?魔子现世了?”
    很显然周飞花也见过红了眼睛的苏易水,不过她嘴里的“魔子”是什么意思?
    冉冉顾不得细问,掏出了两个金符,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周飞花:“将这个贴在他的额头上,不然的话,灵泉迷人心窍,不知他能做出什么来!”
    这两个女子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默契的程度却异常契合,互相递送了眼神之后,便分路从左右夹击而去。
    被灵泉附身的苏易水灵力暴涨,更加难以应对。周飞花虽然剑法高超,却难以招架如潮水般的灵力,很快就被震飞了,整个身子撞在殿柱之上。而冉冉这边也是苦苦支撑,试图接近他,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就在这时,他怪笑着挥手朝着冉冉袭去。
    冉冉其实可以堪堪躲避开的。苏域现在完全失了理智,招招都不留情,每一下都能拍得人元神残破。可是冉冉咬了咬嘴唇,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当苏域又一记狂风暴雨般的灵掌袭来时,冉冉并没有躲,而是生生承受了这击打在后背的一掌,在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顺势一个翻身,将金符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没有办法,只有生挨了这一下,她才能近得了他的身。冉冉方才迅速做了决定,冒死换得这千钧一发的机会。
    只是这次,金符不那么好用了,虽然苏域稍微停滞了那么一下,可是接下来,他径自一震力,竟然将金符震开,然后再次袭向了冉冉。
    可就在这时,一阵龙吟突然在天空中炸裂发出,宫殿的屋顶被狠狠撞破,那条小龙去而复返,发着龙吟,朝着苏域席卷而来,一下子就将他卷上了半空,再次呼啸而去。
    冉冉忍着剧痛,试着舒缓一口气,朝天空吹了口哨,唤来朱雀,当朱雀舒展巨翅,恢复体型的时候,她也跳上了朱雀的背上,朝着那龙消失的地方急急追撵了过去。
    只是方才她承受的灵力毫无保留,就算冉冉穿了软银甲也无法阻挡。此时她衣服里的软银甲尽碎,身体也不住感觉发冷。冉冉清楚这是受了极重灵力内伤的表现,丹田的气田也如打漏的水缸一般,迅速变得荡然无存。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
    那龙飞得极快,可是恢复体型的朱雀也飞行如箭,很快便冲到了巨龙的身边。
    被灵泉附身的苏域一直在跟巨龙不停扭打,最后双双跌落。虽然没有到东海,可此刻已经到了近海的海面。
    当它们跌落下去的时候,冉冉也驾着朱雀俯冲下去。
    冉冉趴在朱雀的头边,痛苦地小声道:“小朱朱,你帮帮我,你的血可以净化魔物,可不可以……让我取一些?”
    朱雀在天空回旋,高声鸣叫。冉冉试探用嘴咬住了它的后背,朱雀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是默许了冉冉。
    于是她用力一咬,朱雀疼了又高声鸣叫,却并没抖落身上的冉冉。
    当冉冉嘴里吸了一口朱雀灵血之后,朱雀已经飞到了小龙的身边。冉冉趁机跳下。一跃勒住了正跟巨龙缠斗的苏域,然后勒住他的脖子,扳着他的头,将自己嘴里的朱雀灵血灌入了他的口中……
    朱雀本身就是辟邪的圣物,当初那些魔域生长的嗜仙虫都不敢靠近它。现在朱雀的灵血被冉冉哺入了苏域的嘴里,然后冉冉便筋疲力尽地跌落了下去,若不是龙爪及时将她接住,她差一点便掉入了海中。
    而这时,苏域急切地想要呕出朱雀灵血,却已经来不及了。灵泉耐受不住,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如汗如血,争先恐后地从毛孔眼睛里钻了出来。被小龙一口便吸入了嘴里……
    冉冉还想再支撑下去,可是她受的内伤太重了,实在支撑不住,就此两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潮湿的山洞里,身下垫着的是一堆干草……
    冉冉的胸口依旧很疼,她借一旁的篝火看向四周,正好看见披散着长发,光着膀子的男子正在篝火旁打坐……
    看着苏易水的侧脸,冉冉一愣,猛地想起师父的身子如今已经被苏域给占用了!
    想到这,她开始摸索身子,想找找自己的身上还有没有金符。可是这一摸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师父的内衫!
    这内衫是她去山下的裁缝铺子挑布做的,她自然一眼便能认出,再抬头看她的衣服已经用木棍撑起,正在篝火的旁边烘烤着……
    “狗皇帝!谁让你脱我衣服!”冉冉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上了木板子,想起身都很费劲儿。
    就在这时,正在调息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冉冉发现他的眼底显出一抹淡红色,顿时心里一跳。
    糟糕!灵泉还没有驱散?
    就在这时,男人走了过去,一把按住了想要动的冉冉,冷冷说:“再动,你骨头就要断成几截了!恐怕以后就要瘫在床上了。”
    这个男人沉着脸的样子,并不像笑面虎苏域,反而更像他那个清冷的师父。
    冉冉保持静止不动,可是眼底却已经积蓄了泪水:“苏域,你若想要长生,我把我的身体给你可好,你将身体还给我的师父吧!”
    那男人闻言冷笑了一下:“怎么给?”
    冉冉其实也不抱希望,因为苏域似乎也不怎么想当女人。她的身体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诱惑力……
    可就在这时,男人俯下身子,长发垂落在了她的脸侧,一双带着淡淡血红的眼紧盯着她道:“你跟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说出给身子这样的话来,也不想想后果?”
    冉冉觉得狗皇帝倒打一耙,她还没痛斥他馋她师父的身子呢!不过……看他瞪着她的眼神……怎么越看越觉得像师父?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在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也压制着眼底渐渐升起的红色,于是拎起了篝火上的烤鱼,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着要吃新鲜的海鱼吗?今天倒是如愿了,可惜这里没有酸果配鱼,你就凑合吃吧。”
    冉冉听得屏息……这馋海鱼的话,还是她没到京城时跟三师姐说的。当时师父就在旁边,自然也听了。狗皇帝万万不会知道她的这话……这是不是意味着师父回来了!
    她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之前在西山的瀑布上,曾经做了什么?”
    他再次低下了头:“你问哪件事?喝酒?听琴,还是你嘴对嘴的救我?”
    嗯……他说得倒是分毫不差,可是他的言语和表情怎么那么孟浪?看着可一点都不像沉稳的师父……
    他问这话时,脸挨得冉冉越来越近,看上去,好像要嘴对嘴地救一救不知道怎么呼吸的小徒弟……
    冉冉身上固定着板子,动也动不得,眼看着他快附上来了,只能大喊:“师父!你都吓死我了,居然还在这戏弄人!你可知……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说这话时,冉冉的眼圈都红了。可是苏易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只挑眉冷声道:“我挨得近些就不行了?你不是还主动吻了苏域吗?”
    “什么吻不吻的?我明明是为了逼出灵泉,才迫不得已将朱雀血……哺到……不对啊,那嘴不也是你的嘴,怎么可以说我主动吻苏域呢?”
    被师父那双俊美又诡异的眼睛盯着,冉冉方才差点说不出话来,总算是最后关头,才想起自己的迫不得已。
    那是驱魔!而且她吻的也是师父的嘴……
    嗯,现在想起来,冉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应该害羞一下子,顺便跟师父诚恳道歉,毕竟,她也算轻薄了师父。
    可是苏易水却低下头,吻住了她余下的话。
    这次的吻带着丝急切,仿若确定易碎的珍宝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怀抱中一般。
    冉冉受伤动弹不得,只能任着师父将她亲吻得快要窒息……
    待二人的唇总算分开的时候,冉冉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红色消散了一些。
    “师父……你说话不算话……”
    师父明明说过以后二人恪守师徒本分,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的!怎么现在倒亲起来没完?
    好吧,虽然是她“轻薄”了师父在先,但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师父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苏易水还真有正当的理由。
    当时冉冉喂了那一口朱雀血很管用,当时便禁锢住了灵泉的魔性。而苏域的元神刚刚依附,而且他之前靠龙来续命,已经吸了不少龙气,自然带了些魔性。他刚刚夺舍,根基还没有稳固,结果朱雀血首先将苏域的元神当了邪物,驱散了出去。而灵泉也被吸附到龙嘴里,与苏易水的元神融合。
    苏易水借助灵泉的力量,趁此机会终于从龙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只是苏易水还不能将灵泉逼离身体。因为符玉瓶被毁,若是逼退了灵泉,它随便依附在别人身上,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苏易水唯有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符瓶,来暂时封印住灵泉。

【第 57 章】一段友谊

    只是如此一来,  他的心性难免受到灵泉的影响。就好比与恶虎同笼,时刻警惕,要么与虎共处,要么为恶虎吞噬。而他眼里红色的深浅,  便是魔性强弱的显示。刚才苏易水吻她的时候,  眼睛转红,  显然魔性转强,有些不受控了。
    当冉冉了解到这些时,再也不好责备师父的孟浪。灵泉不但极致邪恶,原来还是个色胚,害得师父总是失控,做出不能自抑的事情来!她与师父的师徒之情,  固若金汤,岂能因为小小灵泉作恶就分崩离析?
    好吧,方才被师父凶狠的亲吻时,冉冉其实内心是很动摇的,觉得师徒之情如逝去东流水,  以后好像很难挽回到原点了……
    不过苏易水心里清楚,他方才失控是因为亲眼看着这该死的丫头,  居然舍命故意挨了一掌去贴金符。
    现在每当想起那一幕,  他都控制不住体内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想到这,他的眼睛又开始转红,同时手也不受控地一把狠狠钳住了她的小下巴,结果劲儿有些大,冉冉跟着一动,  顿时牵动了后背,疼得她的大眼像奔涌的泪泉一般:“师父,  疼……”
    这么一喊,苏易水眼底的红意终于消散,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好,同时赶紧推动灵气帮助她缓解疼痛。
    苏域方才因为灵泉失控的那一掌丝毫没有留情,换作旁人恐怕要当场毙命。幸好冉冉曾经泡过洗髓池,灵力提升了不少,而且在那之后,她又含了一口朱雀血,勉强维持了元神不散,才熬到了苏易水元神归位,为她及时救治。只是她的脊骨都被震断了,须得调和灵气,静养生长。起居饮食全靠了苏易水一人照顾。
    冉冉对于成魔的师父并没有太大的把握。那灵泉魔性甚强,足以改变人的心性。师父以身体为符瓶,本身就是极大的变数。不过她发现,师父很有些门道,似乎老早就学会了如何与灵泉共处。虽然性格变得有些阴郁暴躁,但是无论是给她烤鱼还是喂水疗伤,都照顾得甚是细致。
    一来二去,冉冉倒是掌控了窍门,甭管师父的眼底有多红,赶紧装哭喊疼就是了。每当这时,师父眼底的红色都会消减不少。
    至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海中的一处无人小岛。当时他们打斗的厉害,最后掉落到这处小岛上。
    冉冉因为内伤喷了血,所以衣服都脏了,才被师父脱下放到海水里洗,然后用火烤干。冉冉尽量不去想师父给她换衣的细节,幸好自己脏的只是外面的衣服……
    苏域的元神被逼退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按照苏易水的说法,如果宫里的那个老冯有些门道,应该会用苏域的身体招魂,将苏域的元神引导回去。
    冉冉这次算是见识了那位“小域”如海般的城府。这次他眼看就要成功,却棋差一招,漏算了灵泉,就此功亏一篑。想来,这位皇帝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还在宫里的周飞花,冉冉十分担忧她的处境。
    至于那条小龙,就在小岛四周的海里潜游着,苏易水用曾易打造的一个能伸缩大小的乾坤环卡住了它的脖子。所以它想要吞咽东西的时候,只能来找苏易水帮它松松环,才可顺利吞咽,所以并没有离开太远。
    不过它从小就被囚禁在一方小小的水潭里,现在骤然来到了浩瀚无尽的大海,那种兴奋也足以抵消了它脖子被束缚的不快。从冉冉醒来起,小岛四周的水浪似乎就没有停歇过。那小龙不断追撵鱼群,甩尾拍岸,几乎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完全是个放养的调皮孩童。
    第二天,冉冉伤势在苏易水灵力疏导运气下,也痊愈了三成,最起码可以卸下板子坐起身来了。
    所以,白日里,当师父在海岛山洞里静心打坐,抵御着灵泉魔性的时候,她喜欢靠坐在一处礁石上闻着湿漉漉的海风空气。这种一边用匕首挖着礁石上的贻贝准备煮着吃,一边看着小龙追逐鱼群的日子,若是不带伤的话,可真比游学还要惬意。
    起初那小龙还会偷偷潜游,靠近冉冉,再慢慢露头,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它是吃过人的,看见这么灵力充沛的可口小姑娘,难免想吃上些正餐。但是它几次偷袭,差点被冉冉用匕首划破了一只眼以后,总算老实了些。
    而且有一次,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不知往它的嘴里扔了什么泥丸子。结果它吃了以后,变得食欲不振,吃条鱼都能恶心得吐半天。至此之后,连着几天没有进食,看着她也不大想吃了。
    冉冉给它吃的,自然是自己炼制的清心丸。这药丸的效力也真霸道,连龙都能辟谷了。
    就像苏易水所说,这条龙从小落入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不曾教给它善恶,只一味催熟它的灵力。如今,师父要带它回龙岛履行故人承诺,自然要先消减了它的魔性,不然它以后积习难改,总是偷袭过往船只,变成寻人吃的怪兽可就糟糕了。
    不过跟小龙相比,师父的问题更棘手一些,并非几颗丹丸就能解决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师父都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身体里灵泉的魔性,但是日落夜深时,也是灵泉魔性最后活跃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克制不住……
    冉冉年纪小,见识少,有些闹不明白灵泉的猪八戒属性。为何师父每次发作的时候都要亲人?而且总是要亲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呢?
    在龙岛上的第三夜里,夜深时海风冷意逼人。苏易水用衣服将怀里的小姑娘裹得紧紧的,然后摸着她红意未消的脸儿道:“怎么,还很冷?”
    冉冉最近很嗜睡,毕竟受了灵力内伤之后,睡觉是修补身体的最佳方式。可是想睡却冷得不能入睡的滋味也很难熬。因为受了内伤,冉冉暂时不能自行催动灵气御寒,所以每到深夜的时候就算点一堆篝火也会觉得有些发冷。苏易水便会默默催动灵气,抱着她为她御寒升温。只是抱着抱着,看着怀里喷香娇软的小姑娘,他就会忍不住想要亲她。
    就在方才,他又忍不住含住了她的红唇,缠绵一吻。刚才冻得脸色发白的小姑娘,被苏易水熨烫一遍之后,脸蛋又像发烧一般的红了。
    刚开始时,她被师父这么抱着,还会羞涩不好意思。可习惯真的很可怕。也不过第三夜而已,她居然已经习惯了师父温暖舒服的怀抱。
    听到师父问话时,她摇了摇头,体内的真气入夜时便会自动流转,开始治疗体内的伤势。她实在困得不行,任着思绪被包裹在棉花里,懒懒闭着眼儿,将脸儿往师父的怀里又钻了钻,然后酣然入睡,修补残破的身体。
    如果她此刻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师父的眼又红了许多,仿佛滴血一般……
    苏易水慢慢合上眼睛,努力地深呼吸,压制住体内想做些什么的暴虐。
    灵泉一旦侵入,会无尽扩张人的各种贪欲。苏易水很清楚自己的执念是什么。而此刻,他两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此时就在自己的怀中,睡得温香软玉。但是他却要努力克制,在海岛上的三夜,他从来都没有合眼过,深怕自己一个失控,便伤害了他好不容易跟上苍求来的这颗小果子。
    现在岛上夜已深静,唯有海浪呼啸。而苏易水却不能成眠,只看着怀里睡得深沉的女孩,轻静谧的山洞里,似乎有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清歌……”
    这些天里,朱雀带着苏易水的布条传递给羽童她们,告知他们宫里的那一场乱局。
    虽然那龙飞来飞去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但是它在地底翻腾的阵仗极大,满京城的人却都被震动了。
    那日小龙飞升,朱雀展翅,这等异状简直是旷古奇闻,震惊了满城的百姓。加之那日又是端午佳节。一时间什么有人往宫中湖里洒雄黄酒,结果激起护宫圣龙,然后神龙显灵,凤凰齐飞一类的说辞不胫而走。
    但是除了这些愚昧之言外,还有人传宫里一直养着龙,陛下为了益寿延年,不惜蓄养魔物,以人来投喂,所以天降震怒,惩罚了皇帝,损毁了皇宫,还连带着折损了皇帝的阳寿。那皇帝应该熬不住,快要驾崩了!
    了解些内情的人都知道,这第二个才是事实。
    小龙滚地的时候,宫宇损毁了大半,而皇帝自那以后陷入了昏迷,后来据说醒了,但是也一直隐着不见人。不过上面却下了指示极力封锁京城里关于那些龙的传言。只说天降吉兆保佑大齐一类的吉祥话。
    不过京城现在人心惶惶,苏域几个生了儿子的妃子也是各怀心事,八仙过海,显着神通。毕竟苏域一直没有册立太子,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几个儿子背后的势力也是蓄势待发,免不了来上一场争夺之战。
    二师叔传来的字条里说了几件要紧的事情,第一件就是沐清歌趁着京城大乱,他们几个急着去皇宫的时候,偷偷去了定身符,逃跑了。而第二件是冉冉问的周氏父女的后续。周家全家都被抓了,据说是什么静妃在宫里大搞巫蛊之术,咒怨皇帝,所以害得周尚书一家子吃了瓜络,据说父女俩现在都被押解着,具体的情况不明。
    冉冉很担心周飞花。苏域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却落得失败的下场,他势必迁怒周飞花父女俩个。想着周飞花当初若是交出了自己,或者不帮她潜入问湖,也许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冉冉不禁内疚,想着一定要救出周家父女。
    之前三日,因为她伤重不能移动,现在能动了,她便想要尽快回去。
    苏易水披散长发坐在海岩边,对她说:“周家父女二人不会有事,我会想办法救他们。”
    冉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师父你刚刚脱离危险,若是再落入苏域的圈套,可如何是好?我的人情,我自己还!”
    听了这话,师父又红了眼睛,邪魅十足地勾唇冷笑:“你是说我如不苏域?”
    冉冉发觉灵泉上身的师父,是顺毛的毛驴,稍微不顺就会勾起魔性,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代替牧木梳,替师父梳拢着头发道:“他哪里能跟你比?那个老头子坏得很!”
    苏易水对“小域”变成个糟老头的境遇满意得很,这才稍微淡了眼底的红色,将冉冉拉拽到了跟前,伸手替她梳拢着头发。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易水捏了捏她的脸道:“再过两日就回去,你随身带着的药水早就没了,若是再拖延,你会没有精神的。”
    听到这,冉冉抿了抿嘴。她也是听了苏域的话才醒悟到,原来自己喝的水,真的可能就是树根泡的水。不过那树根,应该是转生树的树根吧。难道她真的是树上结下来的果子?她是沐清歌的妹妹……沐冉舞?
    苏易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事,只淡淡道:“我在湖里时,就听到了你跟苏域的话。就像你说的,上辈子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现在只是薛冉冉,无牵无挂,至于你以前的人情债,我来替你还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红色淡了不少,如秋湖一般明澈。冉冉抬头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就算别人都说师父是“魔子”又如何?她的师父就算灵泉上身,也还是疼她的那个师父!
    以至于当苏易水再低头亲吻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很自然地加深了这一吻。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只是看着苏易水那双好看的眼睛满映着她,有些异样的甜蜜。而且被他亲吻的时候,自己的心也砰砰跳,耳朵里也全是血液流动的汹涌声……她甚至来不及想着,师父将灵泉送回阴界之后,不再被魔性驱动时,他们这对师徒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至少在这座岛上,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甜蜜的相拥。海风轻拂,细浪拍岸,当水中的小龙捉鱼甩尾之时,掀起的成片水珠在天空映出了一道绚烂彩虹……
    不过与海岛上的甜蜜相比,此时大齐皇宫却阴霾暗淡得很。
    苏域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却被朱雀血驱离,如此的折腾,甚是折损元神。当老冯发现苏域的元神油灯快要熄灭的时候,心知不妙,催动招魂灵,引着苏域的元神回体。
    虽然苏域最后勉强回了身体,但是刚刚醒来,就吐了一大口鲜血,这是元神损耗的迹象。
    老冯知道苏域油尽灯枯,维持不了太久了。苏域自己也知道,他的思绪清明,可恨却被身体拖累。如今边关告急,若是他再驾崩,他的那几个儿子,没有能撑得住大局的。满心的雄韬伟略,却要含恨撒手。他怎么能甘心!
    不过就在这时,赤门魏纠居然亲自造访异人馆,要求见一见陛下。
    先前苏域为了那个假货的解药,曾经派人去求魏纠,那太监却被魏纠口下无德地骂了回来。
    苏域心知,这个魔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他此时倒也想见一见魏纠。于是魏纠便在宫人的引领下,绕着宫殿的断壁残垣一路来到了寝宫。
    魏纠的眼睛甚毒,一眼便看出苏域之前曾经元神离体。再想想赤门在京城眼线的线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本尊以前倒是小看你了,居然连苏易水那个老狐狸都能被你算计,这般谋略,难怪沐清歌当初那么看重你。”
    苏域此时气若游丝,不过还是笑了一下:“魏尊上向来事忙,如此……如此千里迢迢前来相见,不会只是要看朕的笑话吧?”
    说完这句,苏域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声带着血腥味道。
    魏纠坐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阴笑着看着快要油尽灯枯的苏域:“陛下若是肯回答我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说不定会有法子为陛下续命。”
    苏域慢慢转头看着他:“你要问……问什么?”
    魏纠将椅子往前拉了拉,一旁立刻有太监阻止。
    不过苏域却挥退了左右。他是个快死的人了,如今还怕有人行刺吗?
    于是魏纠半探身子入了床帏,挨着苏域的耳朵问:“你宫里的那个沐清歌……究竟是不是真的?”
    苏域面无血色的脸上,慢慢呈现出了笑意:“你说呢?”
    魏纠琢磨着苏域的微妙表情,似乎品出了头绪,他慢慢说道:“我感觉……她不像是个真的。当初转生树上是结了两个果子的,只不过有一颗长得不好,早早就掉落了,我一直没有查询到它的踪迹……现在想来还真是蹊跷。”
    苏域微笑地说道:“你若想知道另一颗灵果的下落,不妨先跟朕说说如何续命的事情,毕竟朕随时都会咽气,相信尊上也不希望,朕将这个秘密带入地下吧?”
    魏纠笑开了,挑眉道:“既然陛下有心对付苏易水,那便是我魏某的朋友。请陛下放心,我是不会任着你这么得力的朋友驾崩的……”
    苏域也加深了笑意:“已经许久没有能跟朕做朋友的人了,朕甚是欣慰,既然是朋友,待魏尊上为朕续命后,我们也许还可以细聊一下关于灵泉的事情……”
    魏纠的眼睛微微一跳,他此来不过是想知道真正的沐清歌的下落,却不想竟然有灵泉这样的意外收获!
    他诚恳地拉起了苏域枯瘦的手:“陛下,有我在,阎王爷还暂时收不了你……”
    且不提皇宫里刚刚孕育出的一段诚挚友谊,再说那只有二人的小岛之上,薛冉冉也总算是收回了迈入鬼门关的那一条腿。
    洗髓池的灵力在她受了重伤之后,反而激发起了更深的潜能。冉冉因为先天不良,灵脉也较一般的修仙者纤细了些,而这次重伤之后,苏易水仿佛是在一片筋骨废墟里重新替冉冉搭建了灵脉,让她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灵力。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
    当冉冉能够运转灵气,上下跳跃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灵气较之以往,运转得更加通畅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灵力的提升,她能感受到师父的灵力运转浑厚奔放,可是他却在时刻压抑着被灵泉急促催发的灵力。这就好比有人一直在压制着心底的猛虎,时刻不能松懈,否则猛兽破笼而出,便再难捕收回去了。
    这种半刻也松懈不得的辛苦,让冉冉觉得心疼。
    接下来,他们便先启程前往龙岛,将这条小龙送到岛里去。
    那龙岛在东海深处,四周遍布着龙族结界,就算苏易水也不能轻易过去。不过小龙并无此限制,当送到龙岛边界时,冉冉殷殷嘱托着小龙:“你过去之后,要与同伴好好相处,多学学该如何做龙,不要再随便跑出来,免得再落入到坏人的手中。”
    那小龙对于冉冉婆婆妈妈的嘱托似乎很不耐烦,不住地摇着龙头,甩着尾巴。
    不过当冉冉他们要走的时候,那小龙却又从水里露着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冉冉。
    冉冉笑了,对它道:“以后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你要多吃鱼,长得再威风一些啊!”
    小龙听了,晃了晃自己头顶也满威风的小龙角,再次引颈龙啸。
    远处水雾弥漫的龙岛上,立刻有龙吟回应,似乎在催促着离家太久的小龙赶快归乡。
    于是这般,冉冉挥手与小龙告别后,便与师父坐在朱雀的背上匆匆返回。
    他们这次并没有直接回到京城,而是与羽童到约好的京城附近的山上相见。
    当冉冉从朱雀背上下来时,却看见了让她意外的一个人――周飞花正跟羽臣和羽童他们烤火。
    冉冉顿时惊喜道:“静妃娘娘,你怎么怎么逃出宫的?”
    此时的周飞花,早已经不是绫罗绸缎,凤钗满头的妃子样子。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头发也挽成了男人的发式,看上去像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镖师一般。

【第 58 章】毒舌师父

    原来苏域想要惩治了周家父女的时候,  边关起了战火,朝中能堪大用的干将,都是周道的老部下。当听闻周道被捕的时候,老部下们集体向陛下请命,  恳请陛下从轻发落周将军。
    苏域虽然在长生的事情上执着入魔,  但是涉及自家的祖宗江山的时候,  可从来不犯糊涂。这个节骨眼,他自然不能做寒了将帅之心的事情。可是他忌惮周道也不是一两日了。就此顺着这个由头,解了周道的官职,让他告老还乡了。
    周飞花,乃是宫妃,自然要按照宫规处置。死罪免了,  活罪难逃,就此被分配冷宫。
    而羽童则是收到了主人让朱雀传来的回信后,依着主人的吩咐,带着哥哥夜里潜入冷宫,扔进去一具乱坟岗里刨出的无名女尸,  又点了一把火,将周飞花的屋舍点着了。等宫里人救火之后,  自然会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  从此以后世间便再无静妃娘娘。
    冉冉才知道师父私下里的安排,她忍不住看向周飞花。
    虽然苏域可恨,但是冉冉觉得周飞花并非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洒脱,她应该是对苏域有着君臣以外的男女之情。不然当初她若只是为了就近监督皇帝而入宫为妃的话,牺牲也太大了!也许周飞花是因为喜欢苏域,  这才入宫,明知道他心里有着其他女人,  她也甘愿穿着红衣,为他彻夜舞剑……
    现在周飞花固然逃出来了,可她会不会埋怨师父,让她再不能与苏域相见?
    周飞花跟冉冉两个人在后山野径散步时,听冉冉问她对宫内可有留恋时,只是怅惘着说:“他变了,已经不再是我曾认识的那个少年天子了。就连他喜欢的沐清歌,他都能巧妙利用,我又算得了什么?父亲希望我能出宫,更何况我原本也厌倦了那里的生活,能诈死出宫,也算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了……”
    说到这时,她转头问冉冉:“你到底是谁?苏域说你也是从转生树上的果子?难道……你真是害死了清歌的沐冉舞?”
    说到这时,周飞花看着冉冉的眼神有些犀利。
    冉冉倒是了解这位直肠子贵妃的性情,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两只发髻道:“我既然都死了一回,自然上辈子的事情全不记得了。娘娘若肯既往不咎了,我便就此谢过了。不然岂不是白白在树上挂了那么多年?我现在就是薛冉冉,谁也不是!”
    看着冉冉委屈的样子,周飞花满肚子恶毒的咒骂都没法说出口了。小姑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拎着她记不得的事情骂,也显得有些过分了。而且她实在喜欢这个性格爽利的小姑娘。也许转生树比孟婆汤还要厉害些,前世里那个默默跟在沐清歌后面的妹妹,惯会下黑手的丫头,现在却变得如此勇敢而爽利。
    当然,周飞花并不会认为是苏易水教导有方,教导出这么优秀的女弟子出来。
    晚上在火堆旁烧烤的时候,她可看见苏易水跟冉冉黏腻的样子了。两个人很自然地分吃一个烤鸡腿的样子,绝非师徒关系那么简单。
    沐清歌当年为他牺牲了那么多,可他呢,依旧安然度日,还收了貌美年轻的女徒弟,吃着鲜嫩的小豆腐。什么样的混蛋,连自己的徒弟都能下手,苏易水可是真从根子上烂掉了!
    周飞花想到这,倒是殷殷嘱托了冉冉很多,比如女孩子太小时,难免会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蒙骗,老男人都是成了精的,坏得自自然然让人不易察觉。
    冉冉知道她在拐弯骂师父,自然要替师父辩解一下:“师父为了救我……有些走火入魔,才会有些失控,他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不许你这么污蔑我师父!”
    周飞花失笑一声:“他还用人污蔑?你以为当年害得沐清歌被正道人士口诛笔伐的魔子是谁?不就是他苏易水吗?”
    冉冉瞪起眼来不说话,可是周飞花却看出这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可就算生气了,她也得把实话说出来:“当年苏易水假装受重伤快要死了,利用了他的师父,骗她打开了阴界之门,而他却引着灵泉上身,获得了灵泉的灵力,然后又煽动他的父亲造反夺位,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好人能做出来的?”
    冉冉直觉反驳:“你骗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飞花冷笑道:“有什么误会?可恨他向来是会骗女人的,将沐清歌迷得神魂颠倒为他所用。她居然为了他背负了私引魔子灵泉的骂名!最后他可倒好,摇身变成了大义灭亲,诛讨邪魔的正义之士!沐清歌被他害死时,还背负着骂名!这是好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冉冉听得有些哑口无言。若这般说来,师父的确有失厚道。难道他真的刻意陷害过沐仙师?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周飞花突然越过冉冉的肩膀看了立在树下的苏易水,立刻问道:“你倒是惯会在徒弟面前装好人,你倒是说,当年是怎么害惨了清歌的……”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苏易水跟了过来,正好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也将周飞花的话尽听了个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都腾飞了起来,仿佛被看不见的吸力牵引一般,一下子被苏易水捏住了脖子。
    冉冉看到师父赤红的眼,立刻明白周飞花的话激得师父起了魔性,她也赶紧飞身过去,捏着苏易水的手腕急切道:“师父!你克制一下,快些松手,这么捏她,可会要了她的性命!”
    眼看着苏易水不但不松,反而手劲越来越大,冉冉无奈,只能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苏易水看着她咬他,眼里的红慢慢消散了些,捏着周飞花脖子的手要渐渐松开。
    周飞花方才真是差点被他掐背过气去,待挣脱了束缚,便连连后退,瞪眼问道:“怎么?你现在……咳咳……才想起杀人灭口了?”
    冉冉怕周飞花的话再煽风点火,连忙转头冲着她噤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现在是非常时期,心性都不比平时,你还是少说几句,不要刺激我师父了。”
    可是她还没有说完,苏易水却冷冷开口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好人!”
    说完,他甚至不去看冉冉的表情,径直沉默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为何,冉冉看着他挺直而去的背影,却觉得透着无尽的痛苦寥落……
    周飞花这时也总算缓过劲儿来,只不过她的脖颈上淤色触目惊心,可见方才师父的手劲儿有点多大。
    冉冉取了活血的药膏给周飞花涂抹上,小声问:“你说我师父是魔子,那……当初的沐清歌知不知道?”
    周飞花伸着脖子让她抹药,听到这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她当然清楚,可她偏偏说苏易水是因为小时清苦,后来母亲受到不公才心中生怨,以致思想越加偏激的。她是他的师父,不能眼看着他坠入深渊袖手不管。既然她没有教好徒儿,替徒儿背负骂名也是应该的……”
    冉冉知道,师父苏易水起初对沐清歌的误会甚深。那《玩经》的凶兽篇就是一例。苏易水默默吃着海盐龙眼的时候,是不是心中想的就是卧薪尝胆,报复所有欺辱他之人,其中也就包括了当时不甚了解他的沐清歌呢?若是这般,那么他随后报复沐清歌也就有情可原了。
    想到这,冉冉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周飞花看着她道:“小小年纪,总叹什么气?若是他缠着你,你便跟我走,可别被他给骗……”
    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冉冉一把堵住了,冉冉拼命嘘声,小声道:“我的娘娘,您就别再惹我师父生气了。再说了,你说他最不好的时候,他师父都没有抛弃过他。我这个做徒弟的,怎么能在师父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他呢?”
    周飞花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在某些方面,这小姑娘跟她曾经的挚友真像!
    关于师父被灵泉上身这件事,二师叔和高仓他们也是过后才发现的。师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有些不像苏易水了……
    人总是如此,失去时才懂得珍惜。丘喜儿现在无比怀念那个以前放羊吃草,言语不多的师父。以前的师父,若是见他们做得不好,顶多是目光清冷,干净利索地罚写功课,来回上下山跑圈而已。可是现在师父……似乎附着龙身的后遗症没有消散,随时随地都会阴恻恻地喷出毒汁来。
    比如他们下山后,寻了家客栈住下,终于可以吃些可口的饭菜了。
    晚饭时,丘喜儿跟冉冉抢鸡腿肉吃,像这类饭桌上的叽叽喳喳,都是西山师兄妹间的日常,大家见惯不怪的。
    以前苏易水见了,顶多默默扫两眼,然后将自己碗里的夹给冉冉吃。可是现在苏易水却能冷着脸对丘喜儿道:“胖得衣服都快挣开来,还这么贪吃?难怪你的轻身术总是练习不到位,没见过母猪能上树的!”
    就在路边的客栈里,当着满桌人的面,被师父如此挖苦,丘喜儿实在时绷不住泪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奔回客房,干脆一顿晚饭都省了。
    苏易水说完之后,目光阴冷地扫视一圈,大家都不敢夹菜,默默将碗里的饭三下五除二扣进嘴里,然后灰溜溜地下桌去了。
    冉冉也想下桌,但是苏易水却拉住她,将盘子里的两个大鸡腿都放在了她的碗里。
    “师父,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再说吃得这么多……我也该胖得上不了树了……”
    苏易水漫不经心地继续给她夹菜:“那就吃得胖些,抱起来也软得舒服。”
    嗯……幸好三师姐不在这,若是听到苏易水偏心眼子偏成这样,很容易立刻原地哭死。
    薛冉冉实在看不下去师父这么堕落了,她干脆拉起师父走出了客栈来到了一旁的密林里:“师父,你就算被灵泉附身,心绪不佳,也要努力克制一下,三师姐脸皮薄,被你这么说,她会受不住的。”
    苏易水倒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言语比以前犀利很多,但也不过是因为灵泉的缘故,让他不再掩饰自己,恣意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不过他也知道,灵泉若是附身太久,他的心性迟早要不受控。别的都还好,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伤害到冉冉。每次他看到她时,心里的贪念都不受控制般涌起,她若知道他心里想对她做什么,必定会吓得落荒而逃,从此不敢再见他……
    看师父又红着眼儿不说话,冉冉只能赶紧给毛驴子顺顺毛。掏出了一颗蜂蜜榛果塞入了他的嘴里。
    苏易水顺势将她拉入怀里,努力平复心绪,然后道:“我会尽量……”
    冉冉知道他说的是不再毒舌喷人的事情。不过她身为徒弟,却教导师父如何做人,实在有些不像话。西山的门规对这等越矩的行为是如处罚的来着?
    冉冉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她的思绪就再次被苏易水的拥吻席卷得不知所踪了……
    不过缠绵之后,冉冉倒是想起了正事。
    当初在皇宫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苏域知道苏易水曾经附身在白虎身上的事情。这事儿只有西山的弟子才知,就连下山的二师兄都不知道。可是苏域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必然是有人外泄。
    冉冉不愿意猜测两位师叔,或者是高仓和丘喜儿他们中出了内奸。所以只能先防备着些,事关灵泉的事情,冉冉不得不防隔墙有耳。此时在林中只有两人,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里面正好放着一本书,便是他们此番入京想要得到的那本《梵天教志》。
    这本书,是昨日周飞花与她辞行的时候给她的。只因为冉冉曾说过他们入宫时是为了找回一本西山存档的书籍。在端午正午那日,宫里到处坍塌,后来苏域又被龙席卷上天。所有的人都慌神了。周飞花想起冉冉的提醒,便趁着老冯他们不备,偷偷溜进了苏域的书房,在苏域常看的书架上一眼就扫到了这般异常破旧的书。她拿到之后,就递给了那个当禁军的表哥,让他趁乱带到了宫外。
    随后,她便被抓,周家也被抄家。幸好表哥机灵,将那书藏在了周家外院的一棵老树之下。后来经过了诈死的一系列事情,这本书终于辗转到了冉冉的手里。
    周飞花的意思表达很清楚:“苏易水原本就是心思鬼道之人,现在被灵泉附体,就是邪物一个。你以为什么是魔子?那是万里挑一的人,能到达阴界带走灵泉的,必须背负极大的怨念,才会成为承载灵泉的魔子。沐清歌当年就是被这人所误……若是真像你所说,苏易水愿意将灵泉送回阴界,那么便是天下之福了。不然的话……”
    周飞花并没有说下去,她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淤痕未消的脖子。她要即刻启程,去寻找告老还乡的父亲,而且还要着手安排前往外海的事情,就算放心不下这小姑娘,也只能殷切嘱咐一番后,便告辞离去了。苏域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可等缓过神来,必定不会放过父亲。唯远走高飞,才可暂避眼前的祸患。
    现在冉冉将书交给了苏易水,看看在里面能不能寻找到通往阴界的途径。
    苏易水看着那本书,突然问冉冉:“我说过,周飞花所言都是真的,你难道一点都不怕我吗?”
    冉冉靠着树干,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为何要怕?你曾说过那小龙,因为天生地长,无人管顾,而走上了歪路。师父你是人,必定也会犯错。可你现在不是一直在默默行动,弥补着之前的亏欠吗?我想沐仙师若知道了你做的一切,必定也不会太怪你……”
    话说到这里,冉冉有些说不下去了。照着沐清歌偷偷往天脉山放嗜仙虫的架势,这师徒二人的梁子大去了。沐仙师好像并没有原谅了苏易水的架势。
    苏易水瞟了她一眼,只是用长指默默翻着那本旧书。
    两本旧书凑齐了,接下来就是要详细查找里面的蛛丝马迹。借入皇宫的那本,看起来比留在西山的上册要旧很多,看来这些年来,苏域没少翻看这书。其中关于“七邪化形咒”的那一篇,似乎被人看了又看,苏域这些年应该没少研究。
    不过关于阴界灵泉的描述,翻遍全书也只翻到了一行轻描淡写的字――“落水崖下便是灵泉”。
    冉冉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关于阴界方位的描述,便问师父,何处是落水崖。
    苏易水淡淡道:“传说中天水降落之处,砸下深坑,如无底之渊。”
    冉冉皱眉想了一会,穷天地之大,并无从没见过何处有天水降落,不过诗人有云:黄河之水天上来。难道这天水指的是黄河之源吗?
    苏易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想着自己之前去阴界时,虽然也是向北而行,但是距离黄河甚远,更谈不上去源头。
    阴界每次的入口都有位移,实在说不好正在什么位置上。但是就在这行字的旁边,配着一副插画,画上画的是一株红色如鹰嘴一般的花。
    苏易水眯眼看了一下,倒是想起上次他入阴界的时候,入口处满是这种奇异的花儿。而插画的下面,正写着一行注释:鹰嘴魔花,逐血而开。
    看到这,冉冉若有所思,突然有所领悟――天水,也可以理解为天罚。人间每隔数十年,边关总有战乱发生,生灵涂炭之际,也是天罚降临之时。
    当初樊爻大战时,在杀戮战场上,苏易水也曾经见过这花。所以这标志阴界入口的魔花,也许就是生在杀戮最多的土地之上。现在大齐与邻国高坎又生战乱,也许那里便是魔花将要盛开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他们在没有其他线索之前,也只有这般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寻到线索。因为她的师父,实在是等不得了。
    就在他们离开客栈时,豪横的客人嫌弃西山师徒的马车挡道,挥动鞭子就去抽打他们的马匹。
    若是以前,师父只会不动声色,暗中出手化符设咒,教训那些欺软怕硬的豪横之人。可是昨日,师父竟然抬脚就将人踹到了树上,没将人踹死,还是冉冉死命抓住了他胳膊的缘故。若不是被抓了胳膊,苏易水要原本是要当场大撕活人,那人的胳膊都被他给扯得脱臼了。
    从他们离开客栈起,走了不到两个城镇,便发现他们这一行人的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
    画匠师父的画工不错,又或者老冯认人的本事过人,一个个都画得惟妙惟肖。只有丘喜儿因为瘦得厉害,跟画像有些脱节,让逃犯三师姐在绝望中又生出莫名的沾沾自喜。
    不过他们如今都沦为大齐通缉犯了。若是再闹出当众行凶的事情来,西山的名头真的是彻底臭了。
    碍着师父现在阴晴不定,杀意太盛的脾气。他们实在不敢再住店了,只能风餐露宿,一路朝着边境前行。
    期间,他们还去了酒老仙隐居的翠微山,想问老仙再要个符瓶救急。
    不过当他们来到山下时,却发现曾经翠绿的田地一片荒芜,到处杂草丛生,许久不曾有人侍弄的样子了。而曾经在田间劳作的稻草人,也散了一地,只剩下一些枯草和散落的衣服。
    待上了翠微山时,那几间屋子已经被烧毁殆尽,到处都是焦黑的木桩子,还有打碎的酒缸。
    冉冉低头监察了还有半缸醉天仙的酒缸。
    对于嗜酒如命的人来说,绝对没有酒还没有喝完,就自己将酒缸打碎的道理。酒老仙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舍弃了这处隐居之所?
    冉冉不由得担心起那个老顽童来。酒老仙与世无争,按理说不应该跟人有什么厉害冲突。究竟是什么人前来寻仇?而他现在又在何处,这些都不得而知。
    冉冉反复查看了山上的那杂乱的物品。终于在院外的一颗石头底下看到了仿佛用指甲抓挠出来的潦草几行字:“梵天教死灰复燃,小心……”
    在“小心”后面那个字并没有写完,只是匆忙刮了几笔,让人辨认不出字迹。

【第 59 章】臭鱼烂虾

    冉冉方才是趴在地上才发现这字的。当初酒老仙应该也是趴伏在这里用指甲在石头底部运力写下的。
    她慢慢地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趴下的地方乃是一道拖痕,地面上甚至还有人指甲抓挠过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人趴伏在这里之后,又被人拖拽走了……
    冉冉看得后背冒冷汗。酒老仙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老者,能这般无法抵抗地被人拖拽,  很明显是中了什么阴招。而拖拽酒老仙的人因为角度的问题,  并没有发现酒老仙在大石底部留下的字迹。酒老仙这是在给师父和她示警吗?袭击这里的人,  是梵天教的余党?
    就在冉冉低头查看地面的时候,苏易水也走了过来。他蹲下之后看到了那一行字,眉头也紧紧皱起。
    梵天教乃是几百年前的魔教,是灵泉私闯人间的时候纠集操控的一群贪欲之人。当初他们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追查水魔,一路来到翠微山上才从酒老仙的嘴里听到的。
    不过梵天教当初早已经被大能盾天灭教,  不复存世,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个梵天教呢?
    冉冉他们找寻不到太多的线索,只能从翠微山上下来。当她抬头时,无意中看见了枝头的乌鸦。
    当初酒老仙就是操控着它跟山下的人通话的。只不过现在这只乌鸦,脚上再无灵符,  只歪着头傻乎乎地嘎嘎叫着。
    冉冉觉得有些伤感,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酒老仙的下落。他的哥哥药老仙已经飞升,  再不理俗尘事物。所以也只有她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友来牵挂着那个老顽童的下落了。
    他们来山上找寻踪迹的时候,  二师叔并没有上山,这两日二师叔胃口不甚好,吃得也不多,基本都是他们吃饭闲聊,二师叔端着一杯清茶去遛弯透气。
    丘喜儿偷偷跟她嘀咕,  猜测二师叔是不是跟那个西山下的书生又喜添贵子了。
    冉冉可不好问这个,不过师父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二师叔说有些疲累,便没有让她跟他们一起登山。
    此时二师叔等得无聊,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不远处的村庄炊烟发着呆。
    冉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倒是有了些主意。
    于是他们借口去村里买些干粮,在翠微山下的村民嘴里倒是问出了些线索。
    在十日前,有一群外乡人来过这里。不过当时正好是晚上,有人看见那些人走路都是飘着的,脚跟没有沾地。这可吓坏了夜里去水渠捕泥鳅的几个村民,据说有个胆小的,回家吓得苦胆汁儿都吐出来,直嚷嚷自己见了索命的冤魂。
    冉冉听了却觉得他们看到的是一群修炼了御风术的异士。那御风术用起来时,也脚不沾地,仿佛御风前行。
    不过当走到他们说的那条乡路上时,冉冉的鼻子很灵,居然在地上嗅闻到了细微的误天仙的味道。
    她一时想到,酒老仙的身上随时带着酒葫芦,若是被人掳走时,那酒葫芦的塞子没有盖严,这么一路漏着酒味也有可能。
    误天仙的酒味特别,而这十多天里也没有下雨,依然有余味残留,也幸好冉冉有个狗鼻子,嗅觉比较一般人灵敏许多,于是她便顺着淡淡的酒味,一路寻到了河埠头旁。
    此时河埠头上的船只都很繁忙。边境起了战火,而此处又是重要的物资转运处,来往的船工一个个都忙着扛运货物。
    羽臣很快便打听到二十天前,这个河埠头的船只都是发往五马镇的。那里正有大兵集结,急需物资调运,至于要去往别处的客商,一律只能走陆路,不准挤占水路。
    难道那些人也将酒老仙带上了船,去了五马镇?
    苏易水听了之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前往五马镇吧。毕竟我们原本也是要去前线探查的。”
    曾易师叔当初替苏易水代管的产业有很多,而在那个五马镇,也有一家千里马行,让他们总算有了落脚地。
    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丘喜儿又不敢在师父面前多吃,煎熬得又瘦了一圈,现在倒是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窈窕样子。
    她如今就盼着能有个柔软的床铺好好睡一觉,再背着师父吃一大碗红烧肉。所以眼看快要到马王镇时,丘喜儿略略有些激动。
    可是到了马行时,却发现这处当地最大的马行招牌被人给砸烂了,掌柜的和伙计都不在,只有一个夜里打更的七旬老者,用当地有些难懂的方言,连比带划地告诉他们,说是马行里的人,都被官兵抓走了。
    羽臣和高仓互相看了看,迅速查看周围有无动静。毕竟现在西山一派师徒都是新出炉的通缉犯,据说通往西山的沿路都贴满了他们告示。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方便官兵抓捕他们。毕竟他们都是仙修之人,寻常的官兵连近身都不能,又何谈抓捕。不过用来搞臭西山的名头,通缉令的效果就十足了。
    但如此造势之下,听说三大门派已经坐在一起开会,商议着要将西山定为魔教,在那个开元真人搬弄是非的话语里,俨然是西山一派不知悔改,勾结沐清歌弄了条龙掀翻了皇宫,惹下滔天大祸。
    之前天脉山的洗髓池会,西山拔得头筹,就惹来三大门派的不满。所以开元真人的话虽有漏洞,却没有人深究,倒是一起声讨了西山的不是,据说更有门派集结,准备找寻苏易水兴师问罪。毕竟苏易水这番做法,完全破坏了修真界与世俗之间的平衡,连累到诸位道友,罪无可恕!
    现在马行出事,会不会有人察觉了这间马行跟西山之间的联系?
    草木皆兵地巡视了一圈后,冉冉倒是在镇口卖芝麻糊的摊子上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马行这次出事,跟西山的弟子们并无什么太大的关联。
    此处盛产塞外名马,所以来往的马商也有很多。最近因为边关战事吃紧,正是急需马匹的时候,所以各处的马匹都被征用,这里的马匹也是如此。
    边关危急,征用的马匹自然也不能按照市价来算,只是给些基本的补偿而已。不过大部分马商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就在昨日,来一批官兵,将马行里所有的掌柜和伙计都抓走了,而且上面传话说,让东家尽快去军营接受问询。
    听说是马行交上去的马出了事儿,就在上交马匹之后的第二日,这些马儿便被派去寻营。结果其他地方交上来的马都好好的,只有千里马行的马儿在跑到雁行山时,突然变得狂躁无比,纷纷尥蹶子嘶鸣,让骑乘的将士苦不堪言,最要命的是,还摔伤了一位将军。所以军营认定,是千里马行的人给这些被征用的马匹做了手脚,坑害将士,所以才将掌柜的抓去审问。
    丘喜儿盼了许久的热被窝、红烧肉就这么灰飞烟灭了。上了通缉令的几个人又不得不钻回到林子里住。
    不过羽臣有过在军营经历,是个搭建帐子的好手。所以他在镇子里买来牛皮毡帐之后,羽臣带着高仓支起帐子,几个人在山上安营扎寨,总算不用风餐露宿了。
    高仓跟着师叔下山的时候,还带回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外加油糖酱油一类的调料,还有一口铁锅。
    冉冉在溪边洗肉的时候,还打趣丘喜儿道:“大师兄可真疼你,你看,你说想吃红烧肉了,他便买来给你解馋。”
    丘喜儿这段时间的确跟大师兄要好得很。不过丘喜儿却觉得自己这点事情,可没法跟冉冉比。现在她也看出冉冉跟师父之间的不寻常了,便小声问:“师父现在这么吓人,你居然还敢跟他亲近,我昨日可看着你俩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月亮了。你难道真的要与师父结成仙侣?”
    冉冉没有想那么远,她现在只希望平安将灵泉送归回去。等到师父恢复了正常……自然是水过无痕,谈什么仙侣不仙侣的。
    丘喜儿熟知修真典故,听冉冉说没想那么远,便有些发急道:“你如今可也是有些修为功底的了。可一定想清楚。听说若结成仙侣,修真成仙便要再难上一步。”
    冉冉明白丘喜儿的意思。毕竟二人修为不同,飞升的时日也不同。往往一人飞升之后,便斩断了人间俗念,他日就算再重逢,也不过相敬如宾,恍如陌路人了。更有甚者,另一个迟迟不能修成正果,变成了后羿嫦娥,分隔两界,空留遗憾。
    冉冉觉得丘喜儿的话有道理,不过师父似乎对于筑基飞升一类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依着他的天分,现如今修为应该远远超过三大门派里准备飞升的大能。可在这之前,师父的修为表现较之二十年前,似乎并没太大的长进,上次大能飞升接受天劫考验的时候,也没有他的份儿。
    可是两次的驭兽经历,还有用自己的身体封印灵泉,这些事情都证明师父的修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深厚。毕竟能凌驾于灵泉之上,而不被它操纵,须得强大的意志力和灵力支撑。这般能耐的师父,为何止步不前,困守在小小西山?
    冉冉有自知之明,就算她真的跟师父有幸结为仙侣,她现在的修为也远远及不上师父。就像丘喜儿所说,相伴修真,有时候也许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岁月,若是以后注定不能在一起,还是一开始就不必当真的好。
    想到师父最近每日的夜间日常,就是拉着她看月夜美景。不知为何,师父好像来过这里一般。哪里有怡人的风景他都知道。比如昨日,她便被他拉到了一处开满紫色小花的山坳里。当夜色降临时,不消片刻就会看到花丛间飞舞的萤火虫。
    冉冉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萤火虫,映照在紫色的小花上,恍如星光垂落美丽极了。
    师父还拿了小网,让她捉着玩,冉冉玩得很尽兴,最后意犹未尽地道,若是有个萤火虫的灯笼就好了。
    没想到,她刚说完,苏易水就拿出了一盏纸糊的灯笼。白日里时,冉冉看到过师父劈了木枝,还用随身带着的白纸做什么东西,却没想到他是在给她糊灯笼。
    当捉了萤火虫放进去时,才发现灯笼的四面纸上还有用简单线条勾勒的图画。上面是一对男女坐在月下的树枝上看着一片花海,当萤火虫一明一暗地飞舞时,那灯笼上的花海里也飞舞起点点萤火虫……
    此情此景,有些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画里还是画外。而苏易水画的究竟又是现在……还是他曾有过的回忆。
    冉冉看着师父周全的准备,越发笃定他曾经来过这些地方,而这些巧思,很明显不是性格粗放的男子能想到的。所以她试探问道:“师父,你曾经来过这里?”
    苏易水沉默了一下,说道:“来过……”
    冉冉微微晃动着精致的纸灯笼,又问:“师父也曾经给别人做过?”
    这次苏易水倒是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夜色荧光,淡淡道:“这是第一次做,不过以前有人曾经为了哄我开心,为我做了灯笼……”
    冉冉听了,心里突然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她默默吸了一口气,小声道:“那师父一定像我现在这般开心吧?”
    苏易水半扬起头,半响没有说话,然后才低沉说道:“我那时心绪不佳,将那灯笼撕得粉碎……”
    冉冉没想到这片美景的回忆竟然是这样的,她一时哑然,突然猜到,那个做灯笼哄师父开心的人,应该就是沐仙师了。那么现在,他做了这个灯笼给自己是何寓意?难道也是希望她撕碎了,然后扔回他的脸上,以此补偿对沐仙师的愧疚?
    想到这冉冉失了赏景的兴致。现在想来,前些天在月下一起溪钓,还有白日跟师父一起掏鸟蛋,种种愉快的经历,也许都是师父曾经跟沐仙师做过的。现在沐仙师虽然变了,可是师父依旧怀念往昔,于是便拉着她充数,将往事重演一遍。
    苏易水说完这个,似乎依旧沉浸在往事里,待他转头的时候,却发现薛冉冉用一根手指头,将那灯笼捅成了筛子,里面的萤火虫全都跑了精光。
    然后薛冉冉将破灯笼交回到了师父的怀里,垂眼说道:“我困了,要回去睡了。”然后就是脚尖轻点,径自下山去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丘喜儿她们已经睡下了。冉冉回到了自己小帐篷里,突然觉得自己今晚好像吃撑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都堵堵的。
    就在这时,苏易水好像也回来了,停在她的帐子外,冉冉不想跟他说话,闷着被子道:“师父,我累了,想早些睡。”
    她这么说,以为师父会离开,谁知苏易水一伸手,愣是将她从帐子里拽了出来,冉冉吓了一跳,以为师父魔性又增强了。可谁知苏易水拉着她,却闭眼侧耳道:“你听到了什么?”
    冉冉赶紧也跟着闭眼,调息凝神,这么一细听,居然听到了如雷鸣滚过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苏易水皱眉道:“是马群奔跑的声音。”
    这群马儿应该离他们还远,只不过两人的听力都优于常人,所以早早便听到了。
    苏易水干脆伏地细听,然后抬头道:“这群马的数量应该五六百左右,正朝着这边奔来。”
    为了躲避官府耳目,他们这次躲在了靠近边境的山上。越过了这座山,就是高坎国境。如今正值深夜,难道是大齐的官兵准备夜袭高坎大营,所以夜里狂奔吗?
    等到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山下大片开阔的原野下,果真有大批的马儿在月下狂奔。冉冉和苏易水立在山顶最高的大树上,看得十分清楚。只是跟冉冉原来的猜想不同,这些马儿都是光溜着后背,并没有配备马鞍缰绳,更无人兵士骑乘。
    若是放马的话,哪有夜里放马的?而且这些马儿看上去也无人驱赶,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却一路奔跑呢?
    就在冉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苏易水却突然说道:“走,去山下看一看。”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御风而行,迅速来到了山下。
    等到了马群的边上,借着天上的明月,冉冉很快便发现了那些马儿的蹊跷。
    那些马的后背上似乎贴着一样东西。
    冉冉加快速度与马儿同向而行,快速伸手从马背上撕下来了一张纸。就在那张纸条被拿下的瞬间,那匹马好像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嘶鸣着抽搐倒地,随即口吐白沫,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冉冉连忙掏出了护元气的丹丸,塞入那马儿的嘴里,为它护住心脉,然后低头看着手上的纸条,一下子认出,这是个出自酒老仙之手的驭兽灵符。而她抬眼看一看,此时穿行的马匹的后背上都贴着灵符。
    很显然,是有人驱使它们一路狂奔。而这些马儿如此不要命的前行,估计到达目的地时,也要累得半死了。
    苏易水低声道:“这些马应该都是大齐军营里征用的马儿,有人让它们奔到高坎境内,这样一来,大齐军队就无马可用了。”
    冉冉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先别管皇位上坐着的那个混蛋,如今的战事可是关系到两国边境百姓的安危,并非苏域一人的国事。
    高坎新王是个残暴的国君,听说他当初还是太子时,曾经因为吃了败仗,便将沿途大齐村落的百姓屠杀殆尽,简直令人发指。
    如果大齐这次失败,恐怕边关的百姓们都不能幸免。酒老仙就算再天性顽劣,也不会去帮助这么残暴的人。而且……酒老仙从来都是不关心时事的人。那个高坎倒是不知什么高人这么有门路,居然前往翠微山抓来了酒老仙,还能逼迫着他用灵符助纣为虐?
    心里这么想着时,她抬眼看看师父,两个人眼神交汇的时候,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于是他们二人各自选了一匹马,抓着马的鬃毛翻身而上,随着马群一起前行。
    马群很快越过边境,来到了高坎的境内。
    眼前着前方有军营篝火,他们二人又早早翻身下马,一路辗转,潜入了军营里。当他们跃到大树上时,冉冉隔着军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这些灵符还真管用,过两天,大齐的将军们阵前打仗,只能骑着毛驴耕牛了……”
    听到这,里面的人都哄堂大笑。
    接下来又有人道:“既然有仙人助阵,我们高坎这次赢定了!何必出兵打仗,施用仙术简直撒豆成兵啊!”
    就在这时,有个清冷的女声道:“别忘了帮你们做这些可是有代价的。你们要对外散布,是西山的苏仙长助你们得了灵符,弄来这成群的马匹的。”
    那人笑了:“女仙长放心,我们明白。是叫苏易水是吧,他和他的徒弟们因为得罪了大齐的皇帝,所以畏罪潜逃,来到了高坎,已经被我们的王奉成国师了。”
    那个女人哼了一声:“你们做好这些。以后还有天大的好处在等着你们呢,一会别忘了给那些马喝上我给你们的灵水,不然它们这般长途奔袭,不及时补充些灵气,会立刻倒地身亡的。”
    说完这话,那女人大步走出了营帐。
    借着月光,冉冉看着那女人眼熟,仔细一看,她不正是魏纠座下的女长老屠九鸢吗!
    冉冉一下子明白酒老仙应该是被赤门派出去的人给抓走了。而魏纠指示屠九鸢,勾结了高坎的官兵,立意要给西山一派栽赃陷害!
    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向来都是不要与红尘俗世有太多牵连。先前他们擅闯皇宫,已经是犯了大忌,引起仙修们的反感。而现在若是这等流言传出,苏易水帮着暴虐的高坎王打赢了胜仗。不光是修真界,就是大齐的国土内,西山一派也都变成臭鱼烂虾,人人得而诛之了!
    魏纠的这一招可真够缺德的。到时候,西山一派会被天下人踏平。就连几位师兄弟的家人都会被堵门泼粪水。西山一派彻底沦落成魔道,再无翻身之日了。

【第 60 章】公布于众

    冉冉想到这,  气得不行,起身就抽出了自己的小匕首。苏易水用传音入密问道:“你想干嘛?”
    冉冉在海岛上被重新接续了灵脉之后,内气充沛,也在苏易水的指导下学会了传音入密,  她瞪眼看着师父,  默默传音道:“当然是弄了那女人,  师父你听了不生气吗?怎么眼睛都没变红?”
    苏易水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让我控制一下脾气吗?”
    嗯,自从那日她说完师父之后,师父的确再没有毒舌喷人过,只不过因为怒气无处宣泄,总是夜里找她看月亮,捉萤火虫……
    冉冉此时顾不得夸赞师父的养气功夫,  在屠九鸢带领属下离开后,她和苏易水在后面远远跟着,看看这个屠九鸢准备前往何处。
    屠九鸢一路急行,来到另一处营帐,她刚站稳,  帐子里就传来了清亮的声音:“屠长老回来了?事情安排得如何?”
    躲在树丛里的冉冉狐疑地瞪大眼睛,这声音……若是没有听错的话,  不正是沐清歌吗?
    当初她和师父进入皇宫时,  沐清歌交给了羽臣和羽童二人看管。只不过后来被她寻机逃跑了,没想到她居然来到了高坎,还跟屠九鸢有了牵扯。
    听了沐清歌的问话,屠九鸢冷冷说道:“不过是弄些马匹过来高坎,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  会有什么纰漏?”
    沐清歌的声音接道:“那些马匹身上的符文,跟薛冉冉平时常用的符文是一样的。三大门派里去天脉山的不少弟子都曾经见过。我的徒儿秦玄酒也能作证。所以,  这马能不能过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马儿被驱离的时候,有没有几张符文落到大齐守军的手中?”
    屠九鸢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自然是落了几张,不过我真是佩服沐仙长您的脑子,竟然能想出这么陷害人的法子来?这下子西山一派的名头彻底臭了,就是不知您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听了这话,帐子里的沐冉舞微微一笑,她知道屠九鸢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生怕她抢了魏纠。她也懒得和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一般见识。
    陷害西山有什么好处?好处大着呢。她重生一回,原本是指望借着苏易水对自己亏欠之情,重回西山。西山里的冰莲池,还有炼丹炉、还有西山养人的气场都对自己的修为大有裨益。可万万没想到,苏易水似乎老早就识破了自己,断然不肯让自己重新回去,至此以后,她便犹如丧家之犬般,居无定所。天脉山一事,更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她只能暂避皇宫,却又被苏域那个阴人设计,白白被他利用不说,还因为皇宫地基风水的缘故,害得她的灵力折损。
    当她警觉自己竟然被薛冉冉这样根基不足的人给轻易控制时,沐冉舞这才恍然如梦中惊醒。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仙树重生,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棋子的!她如今可是沐清歌啊!若是不能充分利用姐姐留下来的资源,她真的是白白重活了一回。
    所以,痛定思痛之后,她决定不再回大齐皇宫。想想苏域应该也活不长久了,她须得重新找一个能够裨益自己的人。
    最近因为沐清歌的名头,她昔日的弟子有不少前来投奔自己。当年别人都觉得沐清歌收徒太过随便,只以颜值来取舍。殊不知,这些徒弟里卧虎藏龙者大有人在。
    如今,她的弟子里有钱庄遍天下的商贾王遂枝,还有拜入其他门派,重新修行,立志要为师父报仇的弟子若干。
    现在她虽然在三大门派里臭名昭著,可是那些徒弟们却像秦玄酒一般,羊羔子一般扑向自己。
    沐冉舞以前不甚愿意搭理他们,主要也是担心自己言语有些露馅的地方。不过现在她之前的算计都落空了,也唯有依靠这些弟子们了。
    幸好她当年常常跟随在姐姐的身后,关于弟子们的日常也都清楚,只要言语谨慎一些也不会露馅。
    背靠着王遂枝这样的钱垛子,沐冉舞离开皇宫后的日子也算逍遥。可惜王遂枝只有钱财,而无左右天下的通天权势。于是,她想到了高坎的新王夷陵王。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跟沐清歌有过交集。
    当年夷陵王想请沐清歌做国师,由他向父王保举。不过沐清歌却冷淡拒绝,直说自己乃仙修之人,不贪慕这些红尘的富贵。沐冉舞还颇为遗憾,因为夷陵王乃是高坎最受宠的王子,将来必定登上王位的,何苦得罪这样的人。
    可是后来,沐清歌还是自食其言,卷入了红尘俗务里,扶持苏域做了大齐的新皇。为此夷陵王一直耿耿于怀,同时也更肯定了沐清歌改天换命的本事。
    这个夷陵王的野心甚大,还是王子时,就几次三番挑起边关战火。现在他成了夷陵王,更是增长了贪欲,一定对大齐这块肥肉馋涎欲滴。
    沐冉舞如此打算之后,便决定利用好这个夷陵王,狠狠地报复苏域和苏易水这两个可恶的男人!
    而夷陵王虽然残暴,却比苏域那种胸有城府之人好利用多了。
    她顶着沐清歌的脸出现时,就算脸上带了疤痕,也让夷陵王激动万分。
    当年的樊爻大战时,夷陵王还是王子,曾在远处观战。沐清歌骑着巨龙,指挥白虎驰骋沙场的样子当真让人不能忘。这样的战娘娘来投奔自己,就算夷陵王恼她当初拒绝了自己,也不会表露出来。有了沐清歌,他踏平大齐山河,成为天下独尊的日子就不远了!
    至于苏域,她也绝不会放过。他最看重的不就是万里江山吗?丢了江山,他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痨鬼,丢在大街上都没人可怜!
    不过想要在高坎立稳脚跟,就得拿出些本事来。正在这时,赤门的屠九鸢突然找寻到她,还奉上了治疗脸伤的灵药,直言他们尊上要与她合作一番。
    沐清歌觉得自己跟魏纠没有合作的必要,自然一口回绝。她有些忌惮那个魏魔头。他也是洗髓池的获胜者,又是修炼魔道,稍有不慎,被他算计的话,灵力都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可是魏纠倒是很会拿捏她的心思,只说抓了替薛冉冉画符的酒老仙,又说了他的计划后,沐清歌不由得动心了。
    几番商讨后,两人终于达成合作,于是她便做了中间人,给魏纠和夷陵王牵线搭桥。
    再然后就是发动高坎安插在大齐军营里的暗线,给营里的马儿贴上符咒,由沐清歌操纵马匹。先前他们小试了一下,贴了符咒的马果然听话得很,竟然将一个将军摔成重伤。若是阵前打仗的话,沐清歌突然对齐军的马匹进行操纵,战果必然惊人。可惜听说大齐的军队里这几日来了不少异人馆的能人,沐清歌担心此招被人看破,索性今夜里一股脑将大齐的战马尽数召来,以此动摇大齐军心。
    至于魏纠,应该是在齐国和高坎间左右逢源,也不知他在苏域那边许了什么。沐冉舞心知肚明,大家不过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就看谁的心眼子更多,能玩得更明白。
    冉冉在帐子外听得明白,不由得转头看向苏易水。
    她万万没有想到沐仙师竟然到了如此是非不分,胆大妄为的地步。沐仙师这可不光是搅入红尘俗务,更是助纣为孽,继承了申公豹的衣钵啊!
    她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现在师父乃是人形符瓶,性情阴晴不定。若是一会真动起手来,她怕引起杀戮,灵泉魔性激发反而控制住了师父。于是她又拉着师父离了高坎大营。
    等出来时,薛冉冉小声问师父的意思。苏易水说道:“人间天命不可违,搅入这些俗务里,对于仙修的道行都是有折损的。魏纠他们喜欢搅合,就让他们自己去搅合吧。”
    冉冉觉得师父没有抓住重点:“可是他们明明是准备用马匹丢失的事情来陷害西山,让我们背负天下骂名啊!而且酒老仙似乎也在他们的手上,我们岂能见死不救?”
    苏易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他现在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原本就不是在意别人看法说辞的人。至于他一直居住在西山也完全是因为沐清歌曾住在那的缘故。若是西山不能回,自能重新寻得东山、北山,南山来住。仙修讲究离群索居,而他在人界的财物也一直由曾易代为照管,再寻山头修建宫宇都不成问题。
    不过冉冉既然在意,那么他也会帮着她的。她跟他的硬冷心肠不同,她是至性重情之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就连当初利用了她,盗取了灵泉的他,清歌也从来没有轻言放弃过。他可以对不起天下,却亏欠了清歌还不完的情债。
    当初的他,一心只想成为天下最强者,无所不用其极,愿意帮助父亲夺取天下然后再取而代之。因为灵泉曾经说过,只要灭情绝爱,他就是睥睨天下的一代霸主,超越盾天的九天大能。
    当年在洗髓池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黑池,情爱这种东西,是比鸡肋还无用的东西。他压根就不需要。可是到底还是动了心,却不自知。直到沐清歌替他背负了偷盗灵泉的恶名,在他面前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他才知自己曾经舍弃不要的东西,是多么的让人撕心裂肺……
    苏易水到现在都想不起,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只是任凭身体的驱动,麻木地往返照看那不知能否成功挽救残魂的转生树。每次看着它枯萎的枝干上长出一片新叶,他便会心跳悸动一下。直到它慢慢结出羸弱的小果,那果里蕴含着熟悉的灵力,他冰冷许久的心终于在寒冬里一点点缓和了过来。
    当时他就发誓,愿她这一世,不必再为任何人背负沉重的枷锁,就算是沐清歌自己的,也不可以!他虽然对友情一类无感,可是他不愿她这一世有半点的忧伤。
    既然她放心不下老酒鬼,还担忧自己的爹娘和师兄们受连累背负叛国的骂名,那他就不会让这些人的奸计得逞。
    想到这,他淡淡道:“你说得对,你要怎么做,说来听听……”
    再说大齐的军营,半夜的时候就已经乱成了一片。那些关在马棚里的战马毫无预警地集体暴走,不断地冲撞栅栏。也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竟然将粗大的木栅栏都给撞断了,然后便狂奔出军营。许多阻拦的兵卒躲闪不及,被马撞倒踏伤。眼看着这些马匹狂奔,他们却无马可用,连追都追不上。
    就在大帅和手下一众将军看着马群奔驰的烟尘急得跺脚叹气的时候,有人捡拾到了散落在马棚里的符文。
    秦玄酒因为军中调配,正好是骑兵营的统领,看了这符,立刻瞪圆了眼睛。这种驭兽符,跟苏易水和薛冉冉他们用过的简直一模一样。再想到最近影传的苏易水带着徒儿大闹京城皇宫的消息,秦玄酒越想越惊,越惊越气。
    苏易水这是想干什么?先是行刺陛下,然后又要背叛大齐,帮助高坎蛮军?
    按照苏易水的尿性,这么做简直顺理成章。毕竟他是叛王的儿子,当年他可是差一点就恢复了皇子的身份的,若是再扶持平亲王做了皇帝,说不定他也有机会继承皇位呢。
    秦玄酒越想越气,径直呈报了元帅。
    此时京城异人馆的老冯也带人前来了,另外还有三大门派的人。
    这次高坎大军来势汹汹,生灵涂炭在即。虽然三大门派乃修真之士,可是九华派的开元真人一向醉心俗务,和大齐皇室有着深厚的私交。对于止战这样积攒功德的事情,更是热心得很。所以这次他是带领弟子亲自前来的。
    至于其他两大门派,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是碍于开元真人游说张罗,他们也只能应景出些弟子前来。
    原本也不过是走一走过场的事情。没想到他们刚来到军营,就碰见了有人用灵符操控马群离开军营这样的事情。
    开元真人皱眉听着秦玄酒磕磕巴巴的讲述,气得一拍桌子。“西山苏易水实在是不像话!原本以为他跟他那入魔的师父不同,为人也算正派,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青出于蓝,大有超越女魔头沐清歌之势!高坎新王为人暴虐,他却要助纣为虐,简直是仙修之耻!”
    “开元真人,此言差矣,我何德何能,能跟苏易水那等心思深沉之辈比肩。”伴着清亮的声音,沐清歌带领着前来投奔她的弟子们款款走了进来。
    这下子,三大门派的人全都亮出了宝剑,对进来的女人怒目而视。
    沐冉舞早有准备,从容镇定道:“那日在天脉山,薛冉冉那丫头混淆视听,颠倒是非黑白,勾结温红扇污蔑着我,我百口莫辩,只能先行离开。”
    空山派的新任长老温纯慧闻言冷笑:“温红扇虽然是空山派的逆徒,可是她若不是受人指使,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如今她被人趁乱杀死,你便可以在这满嘴胡言了吗?”
    沐冉舞蹙眉道:“我当时也不知缘由,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人贴了灵符,再细细回想,定然是在天脉山上时,被人操控,这才做出了投下嗜仙虫的举动,这件事,秦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听到师父点名,秦玄酒立刻点头道:“对,师父的身上的确粘了灵符……”
    其实秦玄酒也不大清楚天脉山的事情。只不过后来他追问师父外面谣传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时,师父就是这般解释的。秦玄酒当然相信师父的话,而且那个该死苏易水不也在他的脚下画了什么狗屁灵符了吗,害得他当时竟然忘了将灵泉的事情讲给师父听。
    开元真人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面上却和颜悦色道:“若真是如此,倒是我们误会沐仙长了。只不过他到底曾经是你的徒弟,如今如此胆大妄为,沐仙长是不是该协助我们,降服了西山的妖孽?”
    若是能拉拢沐清歌这个婆娘对付西山,那是最好的了。眼看他们师徒恶斗,而他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所以,听了沐清歌这种苍白的解释,开元真人竟然很轻易地接受了,只想现在先将矛头对准苏易水他们。
    三大门派在上次天脉山洗髓池会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唯有西山一派全身而退,受益匪浅。最近更是有许多杰出的修真之人向往西山,前来投靠九华的数量大为减少,让开元真人心里很不舒服。现在他只想先灭了西山,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其它门派对西山派的态度也很是微妙。人心大抵如此,若是对某人有了成见,自然也就听风便是雨,抓住了个由头,便忍不住臆想出了全部的罪证。
    开元真人起了头,其他门派之人也随声附和,一个个气愤填膺。就算他苏易水再高的修为,也难惹众怒。当年的沐清歌也算有本事的,最后又怎么样?不还是在三大门派的围攻里伏诛了吗?若是苏易水被敲定了挑唆天下大乱的罪名,那么他便成了天下正道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西山也就彻底臭了名头,很难东山再起!
    沐冉舞早就料到了这帮正道们的小算盘,所以听了开元真人的话,便心知自己的算计成了一半,这时,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凝眉道:“这是自然,说起当年,其实我也是为苏易水背负了许多的骂名……诸位也许都不知道吧?当年那个从阴界里出来的魔子,其实就是苏易水!”
    什么?
    这下诸位修真正道的脸色全都变了!沐冉舞一副为了逆徒忍辱负重的样子,将当年苏易水偷取灵泉出阴界的事情,又都说了一遍。
    “我当年一直觉得他是我的徒儿,我没有教好他,反而让他有了如此吞噬天下的野心,这全是我的错,所以我索性背负骂名,让诸位误会,最后以死来感化他。可没想到,我做出的种种牺牲全然无用。苏易水胆大妄为,还是野心不死,居然潜入皇宫行刺皇帝,妄图逆天改命。在他做出更多的错事前,我只能忍痛揭露了他的罪行,免得诸位再被蒙在鼓里。”
    其他两大门派的长老听了这话,也面面相觑,追问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沐冉舞假装叹了一口气:“待诸位看见了苏易水,便知我所言非虚,因为藏匿人间二十年灵泉此时就在他的身上……”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都坐立不安了。
    灵泉这等邪物,从古至今,只要在人间露面,必定是涂炭生灵的大灾一场。
    再想想,当年沐清歌若真是与魔子狼狈为奸,为何从不见她用过灵泉的力量?倒是那个魔子,每次露面时,都是脸带面具,从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沐清歌所言很有可能都是真的,苏易水居然欺世盗名,隐瞒了魔子身份。
    就在这时,陪在沐冉舞身旁的王遂枝也开口说道:“王某的钱庄遍天下,这些年来,一直遵从恩师当年的遗愿,找寻阴界入口。以待送回灵泉。当年师父嘱托秦玄酒将军看护灵泉,可是后来,这灵泉似乎也被苏易水给带走了。最近魔教梵天教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天下危矣,就要靠诸位扭转乾坤了。”
    这个王遂枝虽然没有什么修为,却依靠富可敌国的财力收集天下的修真古器。而且他当年也甚是明白事理,并没有因为师父的惨死而归罪三大门派。所以三大门派之人,都跟这位王遂枝打过交道,接受过他的财力捐助。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当年关于突然消失的魔子的种种疑点,一下子解释得清了。
    “苏易水到底还是入了魔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姑息养奸,任着他荼毒天下百姓了。待天亮时,老朽便替大家草拟了征讨邪佞的檄文,天下仙修正道,对苏易水一门得而诛之……大家可有意见?”
    开元真人这儿说了,众人自然点头依从。只不过秦玄酒这时有些疑虑。在他看来,苏易水的确可恨,可是他收的那些徒弟们倒是本性纯良,尤其是薛冉冉,多么可爱干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