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29

狂上加狂:仙台有树 76 - 80



【第 76 章】熟悉小调

    而沐冉舞那伙人也没有选。沐冉舞的眼睛转了几转,  转头问自己的弟子们:“你们说,去哪个门为宜?”
    那些弟子们能说出什么,自然是听师父的了。沐冉舞笑了笑,原地立着不动,  似乎并不急切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  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众位道友也选了入阵之门。不过西东两处各有人进入,  只居于正北的那一门无人入内。只因为那门散发着浓郁的黑气,而里面不时传来怪兽嘶吼的声音,实在是阴气逼人。
    苏易水这时也转头问冉冉:“若是你,你会去哪一个?”
    冉冉眨巴眼睛想了想,伸手指了指正北的大门:“就是这个!”
    苏易水挑眉问:“为何是这个?”
    冉冉的回答很干脆:“财神爷王遂枝说过,我若往北走,  必有大财!听他的应该没有错。”
    虽然当时王遂枝是发现沐冉舞过来,所以故意提高嗓门岔开话题的,但是王财神在指明财路这方面上可从来不虚啊!
    丘喜儿无力地一耸肩膀:“我的小师妹,若是我们嗝屁,捞到一副寿材棺材,  那也叫发大财!这等破解邪阵的大事,怎么能听个商人之词?”
    没想到苏易水听了却点点头,  指了指那正北的大门道:“这条路应该没有闲杂人等,  清净些,就走这条吧……”
    余下的几位徒弟没想到师父的理由更加粗暴草率,只图人少清净,不由得表情一垮。可是师命不能不从,于是余下的几个人都随着苏易水入了正北之门。而沐冉舞也毫不犹豫地选了北门,  跟在了苏易水他们的身后。
    她身边有可以跟苏易水相抗衡的侍从,所以暂时不怕他翻脸。跟那些不靠谱的名门正道,  还有异人馆的奇士相比,沐冉舞还是更愿意相信苏易水和她那位前世姐姐的选择。
    于是两伙人便一前一后都入了最凶险的北门。
    当他们踏入的那一刻,阵法中心原本众人站立的位置大地突然沦陷,升出万丈之火。看来沈阔所言非虚,若是再迟疑一刻,就要身陷火海之中。
    当入了北门之后,便进入到了一个封闭的结界之中,倒不似外面看起来那般恐怖骇人。这里似乎是阴暗潮湿的山洞一般,再前面似乎有微弱的亮光,可是众人走到亮光近处的时候,不由得又倒退了几步。
    原来在正前方有个石头垒砌的棋盘,可是坐在棋盘旁正在下棋的那个庞然大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虽然他有人脸,可是那身体,却更像是个巨大的吸饱了血的跳蚤……
    冉冉隐约猜出,他们闯入的结界,主阵的应该是五煞中的人面蚤。
    据说这人面蚤便是最早使用七形化邪咒之人。当年他身为盾天的至交好友,却也爱上了盾天的妻子容姚。更是在容姚选择了盾天之后,性情大变投身魔道,最后因为走火入魔,误用了邪咒而与一只跳蚤相融,从此便是半人半虫的模样,最后成煞,被人魔王利用,化入了五煞阵中。
    这人据说下得一手好棋,与容姚也是因棋生情。这点执念就算成为了魔煞也不曾更改,在这阵法里愣是化出一盘棋来,自娱自乐。
    “下得正得趣,却来了你们这群讨厌鬼……也好,我许久不曾吸食人血,有了你们倒是可以饱餐一顿了……”
    那人面蚤说着说着,便突然桀桀怪笑,同时洞穴里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空气一下子变得浓稠起来,裹得人喘不上气来。
    所有入洞之人都已经丹田蓄养真气,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入水一般,自动屏气,可这里浓稠的空气似乎很损耗真气,在闭气的情况下再战斗,很难架起灵
    可就在这时,数不清的大跳蚤也不断袭来,众人只能挥剑猛砍。可是当高仓斩断一只跳蚤之后,那大虫子绿色的液浆迸溅到他的衣服上,竟然将他的衣服烧破,灼得他哇的一声惨叫。
    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唯一没有被迸溅到的就是冉冉。因为当虫液迸溅过来时,苏易水一把将她扯在了怀里护得严严实实,那些虫液迸溅到了他的后背上,冉冉抬头看着他的浓眉紧皱便知一定被灼烧得很痛。
    而白柏山则不小心被一只虫子咬到,被咬的那只右手臂瞬间发麻,连剑也握不住了。
    而那些大跳蚤却前赴后继,看起来没完没了。若是照这么下去,不杀虫子,就会被咬得全身发麻。杀了虫子必然会迸溅出可怕的虫液。到时候,不必那些虫子来吃他们,光靠这些飞溅的虫液就会让他们的身体腐蚀掉。
    这个北门居然这般凶险。沐冉舞躲在那两个似乎不会有痛感的仆从后气得大骂:“薛冉冉,看你干的好事,居然选了这么邪性的阵门!”
    薛冉冉其实很想给她两个白眼,又不是她诓骗着这位沐仙师进来的,是沐冉舞自己眼巴巴地跟来,却又埋怨起人来。
    冉冉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冲着那人面蚤高喝:“就你那几招臭棋还下个没完?我都替你臊得慌!”
    这话一出,上千只大跳蚤突然发出聒噪的愤怒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然后虫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当虫子潮水一般退去的时候,那个人面蚤抬起头,挥动着脚爪,阴气森森道:“小丫头,你居然说我的棋艺不好?”
    薛冉冉点了点头,指了指苏易水道:“我师父才是下棋的高手,你敢不敢跟他比试一下?”
    人面蚤轻蔑地瞟了苏易水一眼,突然怪笑了一下:“好啊,我也好久没跟人下棋了!你们若是赢了,我便让你们出关,可若输了……我便将你们都吸成整张的皮子!”
    冉冉转头望向师父,无比肯定道:“师父,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可是苏易水却怪异地看着她,低声道:“我什么时候会下棋了?”
    这下子,余下的人都有些跳脚,白柏山迫不及待道:“可是师父,您真的棋艺不错,总是在书斋里自己摆棋来下啊!”
    苏易水表情冷冷,他虽然也发现了自己的书斋里有棋,但是却没有半点下棋的记忆。
    冉冉泄气地蹲了下来,她猜到了原因,苏易水下棋的本事应该也是跟前世的沐清歌学的,好死不死的,竟然将这种关键时刻保命的技艺给忘得干干净净。
    结果问了一圈,除了薛冉冉在书斋里看了师父收藏的棋谱,以前还跟苏易水下了几盘棋以外,别人都不会。
    不过这时沈阔却开口说道:“我倒是略通些皮毛,要不让我来吧。”
    可是那大跳蚤却不干了。它一蹦多高,阴阳怪气道:“不是说让那个小白脸下吗?不能临场换人!”
    进来的这些人里,最俊帅的男人,便是这个脸冷的了。人面蚤生平最恨长得俊俏的小白脸。若是这个男人被抽干成皮,一定很好看!
    想到这,他的脚爪一挥,便幻化出一副巨大的棋盘,阴恻恻地笑着道:“只是下棋多没意思,我们以人为子,来下棋吧!”
    说完他率先指挥着一只跳蚤蹦到了巨大的棋盘上。
    这下丘喜儿都不干了,嚷嚷道:“这怎么下?你有数不清的大虫子,可是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岂不是下着下着就无棋子可用了?”
    人面蚤猛地一喝,震得人耳膜发麻:“我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下棋比试?”
    苏易水立在棋盘的旁边,脸臭得已经是个臭棋篓子了。冉冉利用传音入密道:“我也不知师父忘了下棋,要不先糊弄着下两步,我告诉你下棋的位置,只是这棋子……”
    这洞穴之内并无可用的石块,所以冉冉想了想,扬手将自己早晨换下来的一只鞋子递给了苏易水。
    谁说必须用人,用东西来顶不也一样?只要棋盘里有棋子就好了。
    可那鞋子刚入了棋盘上,竟然腾地燃烧殆尽,什么都没有剩下。
    人面蚤嘿嘿怪笑:“这个棋盘乃是用煞气凝聚而成,如果是修为不够的人入内,便会化为灰灰。怎么样?若是下不过,还是乖乖认输吧,我会把你们吸得好看些,留着你们的皮子垫床!”
    就在这时,高仓冲了过来:“师父,我来吧,我要站到何处?”
    他问完这话,苏易水也看向了冉冉,可是冉冉却不敢轻易支招了。这棋盘太邪门了。若是大师兄下去,也化为灰烬该怎么办?而且就像三师姐说的,他们人数有限,就算加上沐冉舞他们那伙人,也支撑不了太久,一旦没有棋子可用,不也算输吗?
    可是现在只能先拖延着,高仓以前见过师父下棋,最起码前三步落子的门道还是知道的。于是他率先跳下了棋盘,落在了那跳蚤的左侧。
    就在这时,那人面蚤仿佛嫌弃不够精彩一般,又补充道:“我生平喜欢快棋,最恨做事拖拖拉拉。若是每次落子超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么之前落入棋盘的人,也都要被煞气入侵,变成跳蚤!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说完这些,它又哈哈哈怪笑了起来。
    这个玩意可真不是好东西,等到高仓落下棋盘才说出这规矩来。这下子贸贸然跳下去的高仓也傻眼了。也就是说,师父若是不能在几十步棋内获胜,一旦无子可下,所有跳下棋盘的人都要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半盏茶的时间有多短!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丘喜儿急了,大喊:“师父,快些,我第二个跳!”
    在这危急关头,一向胆小的丘喜儿居然抢着第二个跳,她才不要她的大师兄变成臭虫呢!
    就在这时,苏易水听到了冉冉传音入密:“左三线四线交点……”
    于是苏易水也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来,丘喜儿数了数后,便赶紧跳了下去。只听周围的人一阵猛叫:“丘喜儿,你跳错位置啦!”
    原来她方才情急,数错了线,只顾跳到了高仓的身边,这一步棋,跟没下一样。
    丘喜儿也被自己蠢呆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高仓。高仓却拉起她的手宽慰道:“你不会下棋,出些错也正常。”
    这下子人面蚤被逗得哈哈哈大笑:“一群无用的蠢货,你们就等着变成人皮吧!”
    就在它指挥着另一只跳蚤落入煞气棋盘里时,一旁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歌声,原来是冉冉哼唱起小调来。这样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就连沐冉舞也冷笑着嘲讽道:“薛冉冉,你莫不是也被吓傻了,你以为你唱歌就能扰乱人面蚤下棋吗?”
    冉冉却恍如没有听到嘲讽,依旧开口吟唱,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可能连师父苏易水都不记得了,她哼唱的这歌,是在天脉山的秘洞里听到的。
    当初她能降服朱雀,用的就是这段悠扬温婉的歌曲。按照沈阔的说法,这个人面蚤曾经是大能盾天的好友,也爱慕着容姚。所以冉冉也是无计可施,准备用容姚的歌儿试探一下,看看这人面蚤的反应。
    正准备落棋的人面蚤猛然抬起头,面容变得恍惚激动。要不是方才沐冉舞那一句嘲讽提醒了它,它差一点就错过了放下棋子的时间,所以当它放下棋子后,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你怎么会这歌?快闭嘴!别唱了!”
    冉冉哪里会理会他?它现在激动的样子,正中冉冉的下怀,所以她毫无预警地第三个跳了下去。
    苏易水也没有料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想要伸手拉拽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慢慢用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方才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偷停了。这小妖女究竟给他下了什么降头,方才他竟然有种胸口要炸裂开来的错觉。
    可是歌声越来越响。那人面蚤的面目完全扭曲,一副恍惚错乱的模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勉强又放下了一只跳蚤。
    这一次,苏易水跳了下去,正落在了冉冉的身边。
    冉冉没想到他居然也跟着跳下来了,他是下棋之人,哪有自落棋盘充作棋子的道理?
    可是苏易水却传音入密道:“注意力集中些,歌声别停!”
    冉冉赶紧定住了心神,继续歌唱,可是她的手却忍不住也牵住了身旁的那大掌。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致命的棋阵,不过在临死前,她一定要紧握住他的手……
    而被她握住的大掌迟疑了一下后,也缓缓握紧了她的。冉冉定下了心神,继续气定神闲地哼唱。
    就在人面蚤略显急躁地又放下棋子后,白柏山扯了扯正在发愣的沈阔:“我曾经下山数月,修为比不上你们,若是下棋盘怕顶不住煞气,下一个你去吧!”
    所谓长幼有序,他们这些做徒弟的先顶上,然后再让师叔他们跳,等到最后无人时会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白柏山现在修为最低,都赶不上丘喜儿,所以他才让沈阔先跳。
    沈阔愣了一下后,听从师兄的吩咐也跳了下去。
    冉冉的歌声一直都没有停歇,那大跳蚤起初是皱眉忍耐,想要凝神下棋。可是那丫头的歌声实在是跟容姚太像了!就连音尾的颤音都一模一样,恍惚中再抬眼时,看向那丫头仿佛就看到了当年的容姚,一身粉衣,巧笑嫣然……
    可恨盾天一心求道,竟然害得她魂飞魄散,若是当年她选择了他,他就是成魔成妖,也绝不容许有人伤她分毫!
    想到激愤难抑之处,再看到那丫头的手竟然跟身边的男人牵在一处时,恍惚间竟然又追溯回了当初痛失所爱的瞬间。那时的她,也是头也不回地握着盾天的手离开了……当他再落棋子时,不由得迟缓了,竟然超过了规定的时间。
    顷刻间,那大棋盘上的所有跳蚤全都尖叫着化为了灰烬。
    此时西山的大部分人都站到了棋盘上,就连功力不足的白柏山也最后下场了,也就是说他们差一点就要无子可下,认输领死了。可是现在,人面蚤违反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棋局自动获胜,整个邪阵里的煞气顿渐,大棋盘也化为了乌有,让人感觉到压迫凝固的空气似乎也化解开来。
    就在阵法即将破开的那一刻。人面蚤突然蹦到了冉冉的跟前,恍惚地瞪着她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唱容姚的歌?难道……你是她?”
    他还想再问,可是煞气已散,他的形体也维持不了太久,当出阵的大门开了的时候,满阵的魔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耳边依稀还有那魔物痛苦的嘶喊:“容姚,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当他们再次踏上略显滚烫的地面时,五煞阵已经在他们的身后了。
    冉冉长出一口气之余,心里也略带惆怅,那魔物略显疯狂的眼神里透着的绝望,让人看了不忍,若是有其他的法子,她也不想唱出他心上人的歌,勾起他的痛苦记忆。世间一个“情”字,真的让人成魔。她忍不住看向了苏易水,她与他以后会怎么样,她的心里也是一阵茫然,他不记得她也好,这样的话,当她的真气耗尽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坦然接受,而不是像前世那般,用半条命来换她。
    想着想着,冉冉的心里不知为何带有一丝丝怅然。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原来一直在抓握着苏易水的大手……
    当然,丘喜儿也是紧拉着高仓的手出了阵的。只是这样看着,才更尴尬。丘喜儿赶紧松开大师兄的手之余,也不忘瞟一眼冉冉跟师父拉起来的手。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师父又灵泉上身了?怎么如此扯着小师妹。
    冉冉也想松开手,可是苏易水却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将她扯过来厉声道:“下次不许这么自作主张,怎么不言不语就往下跳?难道你不知道那棋盘乃是煞气凝结,凶险异常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还没等冉冉回答,丘喜儿就在一旁小声嘟囔:“师父,明明是大师兄先跳的,你……要不要先关心下大师兄?”
    高仓直愣愣地压根没看出师父和小师妹之间的暧昧,拍着胸脯对苏易水道:“为了师父,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事,我这身子骨棒着呢!”
    那一对活宝这么插科打诨,苏易水才缓缓松开了冉冉的手,可是那一双眼睛还在冷冷瞪着自作主张的丫头。
    冉冉没有办法,只能趁着师兄弟们互相议论着阵内其他人的情形时,小声道:“好了,我错了,下次一定听师父的调遣……只是岳胜师兄在西门里还没出来呢,不知道他的情形如何……”
    就在这时,沐冉舞也跟着出了迷阵。
    方才薛冉冉破阵的法子,她也是看得云里雾里,怎么薛冉冉只动动嘴,唱了个歌,就将迷阵给破解了?
    前世里,每次修行打坐,她都被姐姐远远甩在后头。师父偏心着姐姐,若是姐姐参悟了,便不会再多讲,只让姐姐回头教她。而现在,看着薛冉冉如此轻松破阵,那种再努力也追赶不上的懊丧之感再次袭来。
    当初她凭借着偶尔得来的转命古玉,与姐姐同归于尽的那一刻,将刻有她的名字的古玉塞入了姐姐的手里,那时,她分明看到姐姐惊讶地看着古玉,然后便释然一笑,捏握在了手里。
    沐清歌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却云淡风轻,全然不在乎。
    沐冉舞想起当初她派人在绝风村打探来的消息,说这个薛冉冉出生的时候,还是婴儿的她手上有像“冉”一样的纹路,所以那木匠夫妇,才给她起名叫“冉冉”。现在想来,那胎记就是转命古玉上沐冉舞的冉字烙印上去的。这也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处心积虑窃取了姐姐气运修为的明证。
    可是这个重生的女孩依旧活得这么惬意,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天赋和修为被人尽数窃走,同时轻而易举地俘获着身边人的喜爱。这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让沐冉舞这个盗窃者心里全无一点喜悦,更多是莫名的自卑和懊丧。因为沐冉舞终于意识到,无论面前那个俏丽的身影是沐清歌,还是薛冉冉,都是她望尘莫及,追撵不上的……

【第 77 章】揭露真相

    沐冉舞看着在夕阳余晖里, 立在高大英挺的苏易水身旁抬头巧笑嫣然的俏丽姑娘,熟悉的羡慕夹裹着想要取而代之的恨意再次袭来。
    她这一世,到底是哪里比不上薛冉冉!为什么连王遂枝和秦玄酒那样被她笼络住的傻子,也一个个个弃他而去?而薛冉冉似乎在气定神闲地收回着曾经属于她的一切!
    想到这, 沐冉舞的指甲再次深深陷入了手心里……
    而此时, 五煞阵内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因为入门不同, 他们的遭遇也不尽相同。岳胜仗着自己的修为颇高,为人又有几分聪明,一个人跟着异人馆的人入了西门,现在想想,应该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东门的飞云派和空山的两个长老踉跄出来了。只是他们似乎身中剧毒, 整个面堂都是紫青的颜色。西山的几个徒弟见此情形,也不敢去搀扶,只能赶紧递过去装了解毒丹的药葫芦和水袋。
    等几位长老服了解毒丹之后,原地打坐吐出了一口黑血后,这才缓过气来说他们入的是巨蚊阵, 那些巨蚊的尖刺都噙满了剧毒,他们也折损了修为, 才堪堪逃出来的。
    至于其他的阵门迟迟不见人出来, 至于一代名门九华派,似乎全军覆没,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曾经贵为三大名门之首的九华派,颓败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了……
    就在这时,西门也有了动静, 只见有个人踉跄扑了出来。
    居然是两眼冒血的老冯,他似乎已经彻底瞎了, 在地上摸爬滚打,哀嚎不已。同样踉跄而出的还有岳胜,只是他的右手手臂被整个切断,以后恐怕再也使不出一手绝妙好剑了。
    原来他们入的是蜃影之阵,老冯当初用阴阳眼看时,并无什么可怕邪物,所以他才选了这里。
    他的眼睛看得不错,阵内的确没有其他四阵里的邪魔之物。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阵内最可怕的却是入阵之人本身。
    入阵之后,这阵里的煞气会把每个人的潜质提高到最大,同时也会将人的贪欲挑到最大,当互相残杀时,也是能剥夺对方的异能真气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能将剩余人屠戮殆尽,那么在阵里半天的修为,就抵过许多大能大半生的修为。
    老冯引以为傲的一双阴阳眼也成了众人觊觎的异能。
    总之,这蜃影阵善于迷惑人心,挑唆入阵之人自相残杀,当他们失去自身最宝贵的东西的时候,便可出阵了。
    这老冯被岳胜捅瞎了眼睛,而岳胜则被老冯毁掉了容貌和右臂。可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在阵内获得的修为真气突然像泄气的皮囊一般,所剩全无。这两人也恍然如梦初醒,闹不懂自己在阵内为何理智全无,疯狂地自相残杀。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冉冉看着毁容并且残废,滚地痛哭哀嚎的师弟,连忙跟着众人一起为他包扎。
    可是她对这个师弟实在同情不起来。若是当初他不自作聪明,抢先入了西门,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岳胜这样肯定无法前行了。所以跟他关系比较近的沈阔开口,主动留在山下照顾师弟,等师父他们回来。
    如此安排之后,完整无损踏上赤门正门的,只有西山一行人,沐冉舞那一伙人,还有空山飞云几个能站起来的长老了。
    屠九鸢早早立在了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们。
    魏纠倒是说到做到,只要过了邪阵的人,他必定隆重相迎。当进入赤门之后,赤门的大堂上已经铺摆了酒水。魏纠身着洒金黑袍端坐高位迎接西山一行人。
    方才五煞阵布成的时候,他端坐在赤焰山顶,看着山下燎原的阵势,惬意地晃动着酒杯,默默拿捏着时间。
    西山的那帮人竟然选了看起来最凶险的北正门。这大大出乎魏纠的预料,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北门的凶险。可惜薛冉冉居然傻乎乎地跟着苏易水以身涉险,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出来。
    如此看来,苏易水果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不然他绝对不会让薛冉冉如此亲历险境。
    想到臭丫头当初给他写信,竟然只有一个“滚”字,魏纠每每想起都一阵发恨。几次三番拒绝他的丫头,不识抬举,吃些苦头也好!不然的话,她当真不知,自己曾经对她有多么手下留情。
    虽然想到薛冉冉惨死阵中时,也有些解恨,可看到他们出来的时候,魏纠其实还替薛冉冉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心里没有他,可她若死在阵里,也是叫魏纠颇为遗憾的。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手上才对!
    魏尊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扭曲得没法看了,只阴笑着,打量着似乎又变漂亮了不少的薛冉冉。
    冉冉没想到在一场惊心动魄的五煞阵后,魏纠竟然摆起了鸿门宴,这番酒肉款待又是何意?
    魏纠懒洋洋道:“之前因为灵泉,赤门与西山闹了些不愉快,不过眼下阴界魔物涌出,天下大乱,我赤门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淬金之火虽然谣传就在赤焰山上,可是本尊从来都没见过。之前摆出五煞阵来,其实也是考验一下诸位的实力,不然什么猫狗都入了本尊的山门,岂不是太闹腾人了?”
    飞云派的长老已经逼出了大部分的蚊毒,听了魏纠这番话,再想想折损在阵里的几位弟子,恨得牙根直痒痒,便硬声问道:“这么说,魏尊上是同意我们带走淬金之火了?”
    魏纠阴柔的脸上呈现出狡黠的微笑:“我倒是同意,可前提是,你们得找寻到淬金之后,还有本事带走它啊!”
    他的话里有话,悠闲溜着众人,但是暂时止战的意图明显。
    来到此地的众人,本以为还要再跟赤门之人一场恶战,没想到魏纠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间,有些半信半疑,不知道这个魔修头子心里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魏纠却很周道地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并允许他们在第二日时,去赤焰山最炎热的后山找寻淬金之火。
    不过上山的这些人显然不愿意在赤门的总坛入住,纷纷直接去了后山露宿。虽然炎热了些,但是没有院墙的遮挡,几人为阵,互相瞭望,也可提防赤门之人的暗算。
    待这些人呼啦啦散去后,屠九鸢小声问道:“尊上,您真的任由他们在赤焰山四处搜寻?这阴界的魔物搞得天下大乱,与我们何干?”
    魏纠冷哼了一声:“屠长老,你觉得今年山上的温度如何?”
    屠九鸢想了想道:“照比前年似乎又热了很多……”
    魏纠眯起眼睛:“虽然我赤门属火,但门徒们也不是烤肉,若赤焰山照着这个温度升高,我赤门就不得不舍弃这百年基业和难得的道场了。如果没猜错,必定是这淬金之火让赤焰山的温度持续升高,所以他们最好能助我找出这玩意儿来,到时候,我再将它夺取在手,天下人想要太平过日子,可就得靠我们赤门了……”
    屠九鸢听到这,才明白魏纠存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而他设下五煞阵,也是筛查可堪一用的大才,而且还要折损正道的实力,他们就算找寻到淬金之火,也会因为寡不敌众,只能任凭赤门宰割。到时候,赤门也可以坐收渔利。
    不过西山一派居然只废了一个弟子,便毫发无伤地上山了,也是大大出乎了屠九鸢的预料。
    想起了薛冉冉,屠九鸢的摸了摸自己内伤未愈的胸口,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孤女,从小便被赤门收养,手里更是早就沾染数不清的鲜血,可是她虽然心思狠毒,却不愿欠人什么东西。人情债,更加讨厌。
    当初在阴界,若不是那个薛冉冉出手相助,她便要死在阴界,永不得超生了。这份人情债,她总要寻个机会偿还的,想到这,屠九鸢出了大堂,叫来随从,命他多准备些冰水,送给后山的西山那伙人。若只给薛冉冉一人,有些扎眼,会叫尊上起了无谓的猜忌,所以屠九鸢干脆尽了地主之谊,全都送去冰水降温。
    屠九鸢叹了一口气,赤焰山的确太热了,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应该很不适宜这山上的热浪袭人吧……
    薛冉冉的确很热,所以她很羡慕同门的师兄弟们可以打赤膊。
    当到了后山的时候,她已经解了外衣,只剩下薄衫了。就算是这样,冉冉也很认真地想了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可以继续脱一件的空间了。
    不过没一会,她便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转头一看,苏易水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边,而且自然地用真气凝成灵盾,隔绝了外面的热浪滚滚。
    他依旧长衫羽冠,衣着整齐的样子,额头一滴汗珠都没有。
    冉冉现在不敢妄动真气,当然不会如此奢侈地耗费元气,她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冲着师父感激一笑。
    苏易水看着冉冉莹白的皮肤上挂着汗珠的样子,薄衫都湿透了,衬得身段愈加窈窕,看得人心头突然生出了烦躁。
    冉冉觉得师父开启的灵盾突然温度升高,害得她又起了一层薄汗,于是她忍不住道:“师父,还是收起灵盾吧,这温度跟周遭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被冉冉这么一提醒,苏易水才勉强将视线从她汗津津的小脸上移开,继续凝神运气,于是灵盾里的温度骤然又下降了不少。
    不一会,几桶放着冰块的水被赤门的仆从送到了。
    魏纠倒是会享受的,也是利用灵盾架设冰窟,所以赤焰山再热,也有冰水饮用。
    丘喜儿并不知道这是屠九鸢回馈冉冉的救命之恩,特意吩咐人送来的。她还以为是魏纠又向冉冉献殷勤。想当初,魏纠可没少往西山送东西啊!所以丘喜儿直愣愣对冉冉问:“还以为那魏纠对你死心了,怎么又送冰水来纠缠你?他送来的水,你可不能喝啊!”
    苏易水微微侧头,低头问冉冉:“那魏纠纠缠你?”
    冉冉想了想,觉得魏纠倒不算纠缠,那位魔尊很要面子,碰的南墙多了,不会这么明晃晃地自讨没趣的。于是她便问送水来的侍从,是何人吩咐的。
    那侍从道:“是我们屠长老说来者皆为客,既然如此,便给你们预备些冰水消暑。”
    果然随后,空山派和飞云,还有沐冉舞的人都得了冰水,倒也一视同仁。
    冉冉没有再问,不过她心里倒是略想了想那位屠九鸢。在冉冉临出大厅的时候,还真嘟囔了有冰水就好了,当时屠九鸢还瞟了她一眼……若真是如此的话,屠九鸢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苏易水问完话后,等了一会,却不见冉冉回答,只发现她开始神游起来,嘴角还微微勾起一笑。
    难道是想到魏纠如此殷勤小意,少女的心思就这么被勾得活络了?
    想到前世的沐冉舞也是一副好勾搭的样子,苏易水的心一路下沉,一股子陌生的酸缸味道似乎渐渐翻涌上来。他一时想到冉冉曾经提及她心里有人,还是个品行恶劣的小心眼男人。
    当初苏易水还在想,世间竟然有如此招人厌烦的男人?可是现在,他竟然有所顿悟,难道……这丫头说的那个别人都认为不好的男人……是魔修魏纠?
    这一刻,他想的并不是冉冉会不会阵前倒戈,而是一股子闷气升起,怎么压都压不住――这一世毕竟也是他的徒弟,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什么人都能将她迷得神魂颠倒!
    “……那魏纠也就是模样好看些,却并无男子气概,你见过的男子少,莫要被人花言巧语就骗了。”
    想到这,苏易水倒是难得端起了师父的架子,一板一眼地教训起徒弟来。
    冉冉不明白为何突然扯出魏纠来。她不敢喝那冰水,只是将它挪到身边扇风降温,突然听到师父这话却不敢认同。她并不认为自己见的男人少,便小声道:“谁说我见的少,起码你就比魏纠好看……”
    苏易水生平最恨别人说他的容貌,可是现在这小丫头撩着眼皮说他比魏纠好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舒心顺气。于是灵盾里的温度再次冰冰凉凉,那桶子冰水,不用也罢!
    第二日日头还未升起的时候,赤焰山的温度稍微降了一些,众人商议,趁着这功夫寻找那淬金之火。
    当初大能盾天在这里鏖战甚久,这里的巨石嶙峋,到处都能找寻到当初厮杀留下的痕迹。比如赤焰山唯一的一条河谷,看上去就是有人用巨大的灵力冲击而成。
    众人开始找寻的时候,魏纠也出现了。他立在崖边,默默看了一会沐冉舞身边跟着的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突然开口道:“她竟然跟梵天教的也搞到了一起。脑子不好使,偏偏要玩鹰……也不怕被鹰啄了眼睛,有些意思!”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立在苏易水身边的薛冉冉,此时薛冉冉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惜她身边的男人却不苟言笑,看上是将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看着冉冉讪讪的模样,魏纠这么多日子来,终于难得痛快一次了。如此一来,也不枉他当初跟梵天教合作,用那古籍换来了酒老仙。洗魂符真是妙极了!
    魏纠决定继续火上浇油,让薛冉冉在西山的日子再难熬些,于是便让侍从撑着大伞,从崖顶翩然而下,笑吟吟地立在了苏易水的面前。
    “怎么,你还让这丫头留在你的身边,我怎么记得,你可是恨足了前世的她呢?”
    薛冉冉猛地抬头,立刻明白了魏纠要说什么了。
    方才冉冉刚跟师父吵了一架,她明明叮嘱他千万不要再渡真气给她,可是昨夜趁着她入睡的时候,苏易水还是渡了不少真气给她。今晨打坐结束,一向身姿矫健的他起身时,居然脚下一软,看得冉冉心疼极了。所以方才她又郑重“警告”师父,若是再渡气,莫怪她不告而别,自己寻个没人的犄角旮旯自生自灭。
    苏易水也沉着脸,冷冷道:“薛冉冉,你又长能耐了,居然敢威胁我?你身上有我的结丹气息,躲到粪坑里,我都能给你拽出来!”
    于是师徒二人便就此各自冷脸,谁也不搭理谁了。
    就在这时,魏纠穿着黑袍跟头乌鸦一般,突然从天而降,聒噪个没完。
    没等她开口,冉冉已经抢先拦在了苏易水的身前,戒备道:“魏尊上,还请让一让,您立在这里,我手上的罗盘都不怎么动了。”
    魏纠自然看出她想要堵住他的嘴,这种终于拿捏住了小丫头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他便如按住了鼠尾的猫儿一般,挑着眉,故意压低声音道:“怎么?是你手上的罗盘,还是心吓得不动了。对了,你还不知道你师父当初有多么恨沐清歌呢!那真是恨不得一箭穿心……哎我他妈的……姓苏的,你居然偷袭!”
    魏纠不知,他方才挑眉刻意低头威薛冉冉的样子,在被贴了洗魂符的人的眼里,就是无赖在调戏貌美的良家。
    魏纠竟然这么嚣张,当着他的面,就肆无忌惮地撩拨他的徒弟。苏易水向来都没将魏纠放在眼里,所以他抬手就是一个霹雳雷袭向了魏纠。
    魏纠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时有些自大,而且昨日刚刚跟他们订下止战协议,没想到苏易水说翻脸就翻脸,差一点就被雷劈中。
    “阁下离我的徒弟远些,不然休怪我不客气!”收了霹雳雷后,苏易水淡淡警告他。
    冉冉看到魏纠脸上因为气愤而份外扭曲的笑容,心道:“坏菜了,此番怕是堵不上这疯子的嘴了……”
    果然魏纠冷笑一声,决定给西山师徒捅出个大大的马蜂窝来:“什么徒弟?你被洗魂符给贴傻了?她明明是你的师父!你难道没有发现,薛冉冉才是沐清歌的转世吗?”
    这话一出,犹如惊雷霹雳,一下子让在场的人全都惊诧地望了过来。
    沐冉舞起初有些闹不明白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当魏纠提起“洗魂符”时,她也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苏易水之前竟然被魏纠暗算,洗掉了对姐姐情爱的记忆……她当然知道苏易水以前有多么恨姐姐,若是苏易水恢复成那时的样子,还真……有趣呢!
    所以,就算魏纠在这赤焰山谷里道破了她苦苦隐瞒的天机,沐冉舞也觉得淋漓痛快极了,她此番带来的都是梵天教的人,没有那些愚忠的弟子们,认了也无妨。当看到苏易水似乎不相信魏纠的话时,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姐姐,您怎么没有告诉易水真相呢?你才是沐清歌的转世,却为了留在苏易水的身边,与我交换了身份,扮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番痴缠用心,真是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佩服呢!”
    冉冉知道沐冉舞又胡说八道,可偏偏她的遣词用句,都在戳苏易水的肺泡子。苏易水生平最恨沐清歌当初对他的“死缠烂打”,胁迫着收他为徒,又时不时撩拨逗弄。若是苏易水误会她故意假装沐冉舞,好继续痴缠着他……那么依着苏易水现在的凶兽性情,必定要手撕了她蘸酱吃的……
    可是这个时候,又不是百口莫辩地高喊“求求你听我解释”的时候,所以冉冉决心不去做那无用的事情,只简单明了地对盯看着她,眼睛渐渐变红的苏易水传音入密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是谁并不重要,现在要先找到淬金之火和酒老仙,等你恢复了记忆,我听凭你的处置就是了……”
    苏易水原本是等着这丫头的解释的,只要她愿意解释,无论她说得多么离谱,他都愿意暂时相信。可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痛痛快快应下了魏纠的满嘴胡言。她说她听凭处置?就是变相承认了她……就是沐清歌的转世!
    想到自己竟然对这个女魔动了心,就算没有灵泉附身,也让曾经的魔子眼睛变得赤红。

【第 78 章】谈谈生意

    冉冉看他面目肃杀的样子,  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涩滋味。他什么都忘了,现在一副看仇人的目光瞪着自己,大约下一刻就要拧断了脖子吧?
    这样也好,她现如今需要渡让的真气越来越多,  若是苏易水一直给自己渡气,  迟早有一日会像沐冉舞收养的那些男孩们被吸食得瘦骨嶙峋。
    想到这,  冉冉甚至不想躲闪,只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魏纠这边倒是有所行动,蓄势待发,只等苏易水起了杀心的时候,他好过去抢人,  来个英雄救美。虽然这场师徒相杀的祸事是魏纠挑唆起来的,但是只要薛冉冉不傻,自然会看清谁才是关键时刻会护着她的人。那个苏易水整个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不过遗忘了一段记忆就能对薛冉冉大开杀戒,这样的爱能有几分真?只怕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吧?
    而沐冉舞也冷笑着等着看两世师徒屠戮的好戏。魏纠还真有些手段,竟然利用酒老仙做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姐姐死在苏易水的手里,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冉冉,  心道:姐姐,  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爱错了人……
    而一旁的羽童和羽臣也是满脸震惊。
    羽臣缓过神来时,立刻冲着冉冉瞪眼道:“你这个女魔,究竟想对主人做什么?”
    白柏山和高仓合力将激动的大师叔包住,丘喜儿也挡着说道:“她能做什么,  当然是做饭了,每次不都是师叔你吃得最多吗?”
    羽臣听了这话,  圆瞪的眼睛稍微缩小了些,一时有些语塞,毕竟吃人嘴短,稍微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羽童听了魏纠的话后,脑子里一直缠绕的那团麻绳豁然开朗了。
    在沐清歌死后消沉了二十多年的主人,为何在收了冉冉之后变得好像又活了回来……原来主人从始至终都是在等在沐清歌重生,他的心里……
    想到这,羽童顾不得自己先前对沐清歌的成见,只上前急急拦在了苏易水的面前:“主人,万万不可啊!这冉冉,您……是最心疼的了!”
    就在这时,沐冉舞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加柴烧火了:“是呀,姐姐若是处心积虑,伏低做小地讨好人,最叫人喜欢了,当年我师父也像苏易水这般心疼她呢!以前姐姐做师父的时候,就被苏易水孝敬着,现在她做了徒弟,照样得了他一水儿的疼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她这般看似羡慕的言语,实际上都是在拱火。
    可惜她不说话还好些,这刚刚说完,苏易水冷厉的眼神竟然直直朝着她射了过来。
    沐冉舞现在很怕他,所以看他眼神投递过来时,不由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苏易水收回了眼神,低头看着眼前将眼睛闭得紧紧的小姑娘,她眼睛闭得倒是挺安详,一副生死坦然处之,作死的样子……若她真是沐清歌……他怎么可能让她这么简单的一死了之?
    一时间,苏易水权衡利弊,按压住心里的怒火。
    一旁聒噪的女人没有安什么好心思,苏易水就算盛怒之下,也没犯傻的可能。既然她这辈子投拜到了西山门下,是他的徒儿,那么关起门来怎么教训她是他自己的事儿,不需要旁边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心里的怒火翻转了又转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冷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快些拿罗盘去找!”
    魏纠掀翻了薛冉冉的伪装,就是存心要挑唆这两世师徒的关系,若苏易水伤了沐清歌,断了二人的情愫,他真的不介意给苏易水解一解符咒,到时候苏易水悔恨难当的样子一定好看!
    可万万没想到,苏易水不过脸色变了几变,便一副姑且息事宁人的样子。这一颗惊天巨石砸下去以后,水花全都溅落到了魏纠的脸上,看得那叫一个寂寞!所以他都有些不敢置信,臭着脸问苏易水:“怎么?你早就知道了?”难道苏易水早就发现了冉冉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这般轻拿轻放,浑不在意?
    他还想再说,可是冉冉已经一个袖风扫了过来:“让开,好狗不挡道!”然后她也冷着小脸拿着罗盘径自往前走去。
    魏纠都要气乐了,好你个薛冉冉!居然骂我是狗?且看我能不能让你活着出赤焰山!
    眼下,他还要利用这些人,挑唆不成,便冷哼着飞身回到山崖上,继续悠哉喝着他的冰酒。
    不过西山的小辈没有师父的定力,已经彻底地炸锅了。
    丘喜儿在捋了一遍人物关系后,慢慢蹭到了冉冉的身边小声道:“冉冉,我该叫你师妹,还是叫师祖?”
    冉冉叹了一口气:“祖宗,别添乱了,快些找吧,一会温度升高,我们都耐受不得……”
    赤焰山的后山,就是盾天当年炼化人魔王的地方。人魔王尸骨不化便精神不灭,所以能炼化他真身的淬金之火,一定隐匿在这里。所以这里的温度也是整个赤焰山温度最高的地方。
    冉冉随身携带着她跟苏易水的水囊,所以她解下一个,递给了一直沉默不言的男人:“天热,先喝些水解解渴吧……”
    可是她伸过去时,他却看也不看,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冉冉无奈地收回了水袋,想着还是暂时不要跟苏易水说话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当初她能转生,也全都是他的自作主张。现在他忘了干净,也没理由来怪自己。这么想着,冉冉静下心来,看着自己手里的罗盘,想要快些寻到淬金之火。
    于是她收回了水袋,也不往苏易水的身边凑了。
    可是冉冉这么撤回了水袋子,苏易水的心里更加不痛快――以前无论他如何冷脸,这小徒弟都是围前围后,尽忠尽孝的样子。现在被人戳破了真相,便懒得装了,走起路来也绕着他……
    想到这,他又冷着脸道:“水呢?倒是拿来啊!”
    冉冉飞快抬头瞟了他一眼,便将水袋递了过去,可是她递过去时,他又不接,全是一副找茬的样子。
    突然苏易水伸手扯住她,一个飞身,便将她带离了众人,越过了几处光秃秃山包后,转到了一处山窝里。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逼在了一处光秃秃的石壁旁,咬牙切齿道:“将我骗了这么久,沐清歌,你可真能耐!”
    看他发作,冉冉反而有种大石落地的轻松感。她就猜到小心眼的凶兽知道了真相之后,怎么可能像方才那样轻描淡写?
    不过见他一副问罪的样子,冉冉也生气,她用力挥开了他的手:“谁要骗你!你若解了洗魂符便知,你从头到尾都知情,倒是我,明明曾是你的恩师,却被你收为了弟子,这岂不是乱了纲常?我当初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可没像你这般跳脚!”
    苏易水气得嘴角都笑得有些狰狞:“我会主动收你?一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不然的话,我岂能留你在身边?”
    冉冉无奈,不想跟倔牛弹琴,只能道:“好好好,是我装可怜,骗了你,死乞白赖地入了你的门下。待事情结束后,悉听尊便,你将我轰出西山,我们师徒之情一刀两断就是了。”
    听冉冉这么一说,苏易水连想都未想,直觉说出了句:“你敢!”
    冉冉被他闹得有些无奈,用力捏着手里的水袋,咕嘟咕嘟又连喝了几大口:“有什么不敢的?你都忘了我们的过往,独独记得我的不好。我以前到底是怎么你了?不是将你养得白白净净,没有缺衣少食吗?至于你我这辈子的事情,就我一个记得也怪糟心的。等见了酒老仙,也不必等他给你解符,我先管他要个洗魂符,将关于你的记忆洗得干净。到时候,你便是陌路人,随便怎么对我,我都不伤心!”
    说这话时,冉冉的眼圈是红的,偏偏又是倔强的表情,看的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阵发疼。
    苏易水起初还好,可是待听到她说,想要将他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他的心再次像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疼得透不过气来。昨日渡了一晚真气的后遗症这时候也涌了上来,苏易水虽然表情发狠,可是再次脚下一软,瘫在了冉冉的身上。
    他真是没想到,前世的妖孽师父没有折磨死自己,自己却要被转世的妖师活活气死了。
    冉冉也没想到高大的男人说倒就倒了,她吓得连忙扶起他,又怕引来魏纠他们趁虚而入,只能小声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苏易水不过是一口真气没有接续上来,待喝了冉冉喂的水后,便好了许多,他挥开了冉冉给他擦拭嘴角的柔荑:“别叫我师父!”
    冉冉顿了顿,小声道:“那我也不能叫你水儿啊,要不……以后叫你苏先生?”
    苏先生倒是听起来周正的称呼,可是这个词却莫名提醒了苏易水,他现在比她大,叫声苏先生,都是客气的,若是直接喊出个苏伯伯来,也不为过……
    苏易水的心里再次烦躁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不管不顾地复活这个烦人精,还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时时膈应着自己?
    若是没有这些时日的相处,也许他狠一狠心也能手刃了这魔女。可是就算忘干净了前尘,他跟她这一段日子的相处的记忆还在,而且她对他下了降头,害得他总是用目光追随着她,似乎看不到,就一整日都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苏易水不知道薛冉冉给他下了什么蛊,可是这蛊若没解开她就不见了的话,岂不是更让他难受?
    这时,冉冉又开口道:“那个……苏先生,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找东西吧……”
    可是苏易水却一动不动,目光直直落在了冉冉身后的崖壁上。
    他们身后的这块石壁,类似火烧石,呈现出焦黑颜色,原本并无出奇之处。可是方才冉冉被苏易水按在了石壁上,加上天气炎热,她后背的汗都渗入到了石壁上。结果就在冉冉起身的瞬间,石壁上乍现出一幅图出来。只是这里太热,那水印图案灵光一现,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苏易水接过了冉冉手里的水袋,往崖壁上浇去。伴着蒸腾的热气,再次呈现出瑰丽的图案。
    冉冉这次看得清楚,这是一只朱雀降服妖魔的图腾。伴着图腾的出现,石壁上被朱雀抓握的两只鬼头蛛的腹部呈现出圆润的坑洞。
    冉冉灵机一动,赶紧掏出怀里先前斩杀鬼头蛛得到的紫色妖丹,将其中最大的两颗镶嵌在了那两个坑洞里。
    这么一放,倒是严丝合缝,整个图腾因为接入了妖丹,而变得熠熠生辉,那两个蜘蛛,居然动了起来。挣脱了朱雀的脚爪,拼命拉着蛛丝往左右爬去,硬生生将石壁分开了一道缝隙。
    当缝隙打开时,又是一道热浪袭来,从石缝里流出了橘红色的岩浆。
    两个人纷纷后退,可是冉冉稍微迟了一步,还是让那岩浆流到了脚下……
    “小心!”苏易水手疾眼快,一下子打横抱起了小姑娘,飞到高处,躲避开了那滚热的岩浆。
    可是冉冉却奇怪地咦了一声,因为她方才虽然碰到了岩浆,却一点都没有觉得烫脚。她忍不住在苏易水的怀里翘起了脚儿,却发现脚上的草鞋沾到了岩浆的地方竟然凝结成冰……
    这里的异状,让马上分崩离析的师徒二人暂时停止了争吵。冉冉让苏先生将她放下来,试着用那双草鞋碰触岩浆,那一双草鞋竟然立刻凝结成冰,完全隔绝了脚下的热气,可以踏着岩浆前行。
    冉冉有些吃惊,赶紧从怀里掏出了那店老板给她的另一双草鞋,仔细看着,却并没有发现这草鞋有什么异常。
    “那个老者是什么人,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才给我这一双草鞋?”冉冉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苏易水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这一双,径直给自己换上后,道:“我进去看看,你不要进,就在外面等着。”
    冉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她当然清楚,他不是怕她进去抢夺淬金之火,而是怕她以身涉险。他从来都是这样,虽然嘴巴臭了些,却从来都是身体力行地对她好……
    “不,我要跟你一起进去,此处正北,乃是我发财的方位,肯定有惊无险!”
    说完,她便径自先进去了。
    苏易水心道:怎么早没看出她来?虽然这一世的性子看起来比前世恭敬温顺了,可是骨子里不听人劝,一意孤行的劲头那真是一模一样的!
    等他俩往石缝里走时,身后的众人也循着方才石壁裂开的声音找寻到了这里。
    当看到那一对师徒踏着岩浆而行,走进石缝里,魏纠急忙健步飞身,朝着岩壁缝隙追了过来。
    可是石缝里热气袭人,就算他架起灵盾也有些顶不住。而且飞到岩浆上方,就有股子吸力不停将他往下拉。
    魏纠看着那两个人踩着岩浆而行,便也试着落地,这一下烫得他差点将结丹从丹田里吼出来。
    这也太他娘的烫了!那两个人究竟是如何顶住的?难道他俩的修为不知不觉竟然压过他这么多了?
    魏纠被烫得两脚不能沾地,连忙提气向后跃起,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堂堂魔尊像要不到糖的孩子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走进缝隙里……
    魏纠都进不去,其他的人更别提了。当岩浆涌出时,他们只能连连后退,等着入洞的二人带出好消息。
    再说冉冉和苏易水,穿着冰草鞋一路如履平地,进了石缝之后才发现,此处是岩浆包裹的结界。
    当走进去时,滚滚岩浆喷涌迸溅,而在岩浆之上悬着半副骨架。
    这骨架看起来颇为诡异,虽然是人的形状,可是看上去比普通人大了许多,若这人还在应该有三丈多高。
    在骨架之下,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而这半副骨架现在只剩下了胸骨和头颅了。而就在他们进来时,那被烧的酥脆的胸骨,轰然化为了粉末,只剩下了个硕大的金色头骨,两只空洞的大眼里透着熊熊火焰,森然望着闯入的两个人……
    “这难道就是人魔王的骨骸?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怎么骨头还没有被完全炼化?”冉冉惊疑不定地问道。
    苏易水淡淡道:“人魔王是阴界孕育的第一代魔子,拥有万金不坏之身,所以盾天寻来天界的淬金之火来炼化他的骨骸,防止他重生。若是普通的真火,就算再过一万年,也无法炼化他的骨骸。”
    冉冉明白了,她蹙眉道:“人魔王的骨骸还剩头骨,若是我们现在取走淬金之火,岂不是功亏一篑?”
    苏易水缓缓点头。
    冉冉突然低声叫道:“不好!我们打开了禁忌之门,赶紧出去!”
    此处乃是隐秘万年的密处,赤焰山终年无雨,石壁也沾染不到水迹,按理说不会被人发现。若是再过一段时间,炼化了许久的人魔王的骨骸就会被彻底炼化。可是从大齐各处不断出现魔物开始,就是有人在精心布局,引导着他们一步步找寻到这里。包括之前村落里那些鬼头蛛,无不是打开这石壁的关键。可偏巧都被她和师父遇到了,于是他们来到此处似乎顺理成章……却又十分不合时宜!
    当冉冉醒悟到这一点时,苏易水也想到了。于是拉着冉冉快步回去,准备合上石壁。可是突然从石壁的缝隙中刮入一阵刺骨寒风,将两个人狠狠冲散开来。
    冉冉稳住了身形,定睛再看时,那金色的头骨已经全然不见踪迹。
    只见原本灼烧的烈火失去了焚烧的对象之后,便开始不断萎靡消散,最后化成了一块打火石大小的红珠子,在半空盘绕……
    苏易水以水为引,绕住了那珠子,将它凝成冰珠。冰珠里的金色火苗,就是他们此来找寻的淬金之火。
    可是冉冉的脸上毫无喜色,苏易水亦然。他们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却不知利用他们的是谁。
    当二人出来时。空山和飞云的长老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拿到了淬金之火了吗?”
    苏易水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向了坐在教众搬来的椅子上的魏纠。他的爱将屠九鸢正在给他脚上摸着伤药。
    这厮最爱摆帅,又要而子,若是他动的手脚偷走了头骨,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在人前出丑。苏易水的心里第一个就排除掉了魏纠。
    就在这时,冉冉对他传音入密:“苏先生,洞里人魔王头盖骨的事情,不要对这些人讲。”
    苏易水听了这个,不由得淡淡扫了薛冉冉一眼。
    不过薛冉冉却觉得此时在赤焰山的都不是什么正道,若是说出了头盖骨的事情,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些人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大约就是“不愧是曾经的魔子与魔女,竟然沆瀣一气放跑了初代人魔”一类的话。毕竟前世的时候,他们都是这么给曾是沐清歌的她泼脏水,扣屎盆子的。既然如此,做人也不能太实诚!这拿走头盖骨的妖风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细细追查,但是绝不要跟这些人搅合到一处。
    不过苏易水心里所想的应该也跟她一样吧,所以众人迫不及待地问他有没有找到淬金之火时,他只是掏出了那个冰球道:“这个应该就是了……”
    众人立刻目光炯炯地围了过来,可就在这时,这个山窝四周,涌出无数赤门教众。
    飞云派的长老厉声喝问道:“魏纠,你想要做甚?”
    魏纠嘿嘿冷笑道:“本尊说过,你们尽可以在这赤焰山上随便寻找。可找到淬金之火并要带走,就得看你们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啦!”
    苏易水却扬声道:“东西在我的手上,我也无意带走,魏尊上,我们来谈谈生意吧!”
    魏纠阴笑道:“什么生意?”
    “你可以用一个人来换这个淬金之火,到时候,你与其他门派的长老们再好好谈谈如何平定天下魔物,你看如何?”

【第 79 章】冒名顶替

    魏纠当然知道苏易水想要换什么人, 却意味深长地笑道:“在赤门的道场做生意?也要看我想不想跟你谈?”身为魔道中人,能当土匪抢东西时,干嘛要学规矩人做买卖?
    苏易水依旧像当初在绝山上跟魏纠交换密匙时的样子,慢条斯理道:“因为我拿捏着你赤焰山的命脉啊!现在淬金之火只是暂时进入衰弱时期, 我若将它彻底激发出来, 你赤焰山瞬间便成为火海。到时候你这百年的道场毁于一旦, 想跟我谈,恐怕也没有本钱了。”
    说话间,他微微转动了手中的那冰球,里面的火苗骤然升温,周遭的空气也升温几许……
    魏纠吃了苏易水太多的亏,对他真的是很忌惮。若是能不动手, 便从他手里得了这淬金之火也甚好。再说了,就算这淬金之火不是真的,那个老酒虫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用途了。
    想到这,魏纠试探道,“你确定想要做这个买卖,依我看, 这可是赔钱生意!”
    苏易水冷冷道:“你也要想清楚,过了这个村, 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若改了主意,你觉得你能拦住我?”
    方才揭穿冉冉身世之后,苏易水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平静,完全没有体现出洗魂符的效果来。不过后来他将薛冉冉扯走,应该是私下里逼问她去了。
    魏纠想到酒老仙醉酒之后跟他说过的真言, 不由得笑意加深:“好啊,既然你这么诚恳, 本尊若不答应,岂不是不给你面子?你要换的人是……”
    苏易水道:“将酒老仙完好无损地交给我,我便给你这淬金之火。”
    他这话一处,周围的人全都惊怒异常。
    对西山一派勉强还算友好的飞云派长老严肃说道:“苏易水,你可要慎重!将淬金之火交到魏纠这种魔头的手里,岂不是要将天下人的安危也交到他的手中?”
    苏易水冷冷道:“天下的安危不是有诸位正道匡扶吗?我只是将淬金之火留在了赤焰山,相信魏尊上也会跟诸位好好谈一谈生意,该如何拯救天下。”
    这话一出,诸位长老又是骂声四起。
    魏纠可不想这些老干皮们搅合了他这笔买卖,只一挥手,便下了禁言咒。
    此地是他的道场,又属火的属性,所以魏纠在这里的法力更加凸显。虽然只是普通的禁言咒,却愣是封住了在座诸位长老之口。
    然后魏纠对苏易水道:“既然是你我的生意,便不需要别人来搅合。”
    说完,魏纠挥手让教众隔开了诸位长老,然后便让人抬来了一个酒缸。酒缸里酣睡着个胡子乱蓬蓬的老头,正是被劫掠走的酒老仙。
    魏纠先前跟苏易水打交道时,总是吃亏,这次也不能不提防。
    不过苏易水似乎真的很想马上带人离开,所以换人交东西一点废话都没有。
    苏易水验明了酒老仙的正身,拍着他的脸,让他说了几句酒话后,便让羽臣他们将酒老仙驾走。
    魏纠似乎怕苏易水改了主意,而且他和冉冉能毫发无伤地进入炎热的石缝,这等实力也颇让他忌惮,所以他甚至都没有让门人阻拦,便让西山一行人下了赤焰山。
    可是到了山下时,高仓心里发急。他是个耿直的少年,心里也憋不住话,便直愣愣地问:“师父,您将淬金之火交给魏纠,岂不是要背负骂名?”
    冉冉没有说话,不过她却已经猜到了苏易水这么做的原因。那淬金之火一直在淬炼着人魔王的不死之身,若是完全炼化了也无碍。可是偏偏那个金头骨不翼而飞,人魔王被焚烧万年,怨念至深,那淬金之火也必定沾染怨气,所以持握这物的人,其实就是握了一张咒符,人魔王若真的卷土重来,必定会追寻淬金之火的气息大肆宣泄怨恨。
    这么想来,再也没有比魏纠更适合的人选了,由他来保管淬金之火,再来顶一顶人魔王残余的怨念,这叫以毒攻毒,相信魏尊上一定有能力做好这份差事。
    想到这,冉冉还替那位自认为占了大便宜的魏纠叹了一口气。他若知道人魔王的尸身没有完全化干净,恐怕打死都不会要那淬金之火的。
    不过这等天大的机密暂时还不能告知师兄弟们。如今好不容易救出了酒老仙,就看酒老仙如何替苏易水解开洗魂符,恢复他所有的记忆了。
    到了山下的时候,沈阔还在照顾受伤的师弟岳胜。岳胜的伤势很重,此时已经意识昏沉,看上去奄奄一息了。
    冉冉低头看着岳胜受伤的手臂,蹙眉道:“沈师弟,你是不是忘了给他换药?这断臂的伤药过了两个时辰,药效就会减弱,须得换上新药。”
    沈阔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师父和你们一直没下山,我心里担忧,所以忘了换了,还请师姐责罚……”
    冉冉摇了摇头,毕竟都是半大不大的男孩子,让他们细心照顾病患,也确实有些难为人,她蹲下来给岳胜换了伤药。
    不过岳胜现在需要早点回西山,在合适的道场里将养。只是他的断臂再也接续不上,也不知以后的修行之路能不能继续。
    待回到客栈时,冉冉迫不及待去寻找那个给她鞋的老者。可是找遍了客栈上下,又拉来看店的小二询问,那小二却说他店里从来没有冉冉说的那样的老者。这个人,就像凭空里冒出来的一样。
    至于用大价钱换来的无价之宝酒老仙,也不知道在赤焰峰被灌了多少酒,一直昏昏沉沉,睡个不停。后来冉冉将清心丸塞入了他的嘴里,这才让老仙从酒乡里醒了过来。
    看清了薛冉冉时,酒老仙还睡眼朦胧道:“这酒劲儿真大,我竟然将人梦得这般清晰,小丫头,你又来给我酿误天仙啦?”
    冉冉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问:“疼不疼?”
    见酒老仙乖乖点头,她又道:“所以这并不是梦,我们已经将你救了出来,你是不是曾经给魏纠一张洗魂符,可知这解洗魂符的法子?”
    等酒老仙弄清楚自己终于得救,一骨碌爬起来,心虚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千万别扣屎盆子,我岂会跟魏纠那等人同流合污?可若他将我灌醉了,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总之我不记得的一概不认!”
    当年沐清歌就是被人陷害说是魔道祸害,最后在元气没恢复的时候惨遭围攻。酒老仙俗念太重,对红尘眷恋得很,所以他抵死不认自己曾“帮助”了魔道之人。
    冉冉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九华那些人,给你扣什么屎盆子!你若不记得也行,我只问你要如何解洗魂符?”
    酒老仙定了定神,急切道:“丫头,你中了洗魂符?是忘了误天仙的酿造法子,还是忘了别的重要事情?”
    等酒老仙知道原来是苏易水被洗魂时,顿时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他啊,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像那种没心没肺的东西,忘了情爱,也无关紧要。”
    冉冉急了,凶巴巴道:“怎么无关紧要?他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还误会我是别有心机!”
    酒老仙看着正好立在半开的门口的苏易水,他似乎也听到了冉冉方才的低喊,身子微微一僵。
    就在这时,冉冉突然想起酒老仙的脾气,立刻小声道:“你若给他解了符,我再给你酿美酒,做下酒的小菜可好?”
    酒老仙听得很是神往,然后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可惜了,洗魂符没有灵符可解,不然我又能喝几顿好酒了……”
    冉冉听了这话一震:“什么?你说无法可解……这怎么可能?”
    苏易水在门口也微微皱起眉头,他终于明白魏纠对他说“你可别后悔”这句话的意思了。魏纠应该早就问清了酒老仙关于这符能不能解的问题,并且一早知道了不能解,这才放心地跟苏易水来交换了。
    怎么说呢,这二位宿敌算是互相阴了一下对方,勉强打了个平手!
    冉冉一时心里空荡荡,默默转身准备出房间。没想到,一转头时,却看见苏易水正立在门口,也不知听了几时。
    四目相对时,想到苏易水竟然再也想不起往事,她的心仿佛也被割掉了一半,只低头越过他,朝着院后奔去。
    而苏易水忍了又忍,终于举步追撵了出去。
    酒老仙望着他俩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说没有灵符能解,又不是没有办法解,他俩怎么话不听完就走?”
    不过那法子本来也难,不是人力能扭转的,酒老仙觉得不说也罢,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遭的罪,酒老仙也没心思搅合那些小儿女的情情爱爱,他舒服地伸腰,然后倒在了绵软的床榻上,又开始呼呼大睡……
    再说苏易水追撵出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在槐树下发呆的冉冉。
    好像自从淬金之火被封印之后,赤焰山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就降温不少。甚至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雷声大作,下起了当地许久未曾遇到的大雨。所以此时站在树下仰头望天的女孩一脸雨水,也分不清她方才有没有伤心流泪。
    苏易水默默运功化为灵盾,隔绝了大雨,也将失魂落魄的女孩罩入其中,他沉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冉冉回过神来,又遗憾地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喃喃道:“下雨了……真好,待明年春暖,这树上也会开花了,槐树花包羊肉饺子可好吃了,可惜……你应该不记得那滋味了……”
    她在今年开春的时候,给师父包过槐树花馅的饺子。
    那时,他陪着她在山上,借着修习轻身术的借口,看着她漫山遍野地跳跃摘花。那时阳光媚好,白衣素雅的男人,舒展长臂,宽袖翩然,在清风花雨里弹奏悠扬的古琴,而她则伴着节奏时而轻缓,时而欢快的跳跃,摘了满满一背篓的花儿。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每次听到师父弹奏相同的曲子,鼻息间仿佛溢满了槐花香气……
    苏易水知道,他不能解除洗魂符的事情给冉冉的打击似乎很大。
    其实他也很好奇,自己究竟曾经对这个沐清歌的转世产生了怎样的情愫。洗魂符洗掉的是刻入骨髓的情爱,他怎么可能会爱上沐清歌――那个把他当做消遣玩意的魔女!
    苏易水有满腹的恶毒话要讲,可是看到了冉冉的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些话滚到舌尖时,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蹙眉道:“你我今世相逢也不过两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就算我记不起,你也可一件件讲给我听……可有一样你可要记住了,莫要添油加醋,演绎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记得沐清歌顽劣的性格,总是抓住一切时机捉弄人,若是肆无忌惮地让她自己讲,恐怕要加入些荒诞走板的桥段了。
    冉冉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突然苦笑了一下:“什么是演绎出来的东西?比如……像你总是趁着周遭没人,偷偷亲吻我这类的荒诞吗?”
    苏易水被她的放肆之词气得蹙眉道:“这还用问?这种荒唐话,你说了也要有人信才行!好了,你现在真气不足,若是这么淋雨,只怕要寒气入体,还是快些回房里烤一烤火吧……”
    说完,他径直拉着冉冉的手便朝着屋子里走去。
    薛冉冉说她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他姑且信之。目前来看,还算纯良的小姑娘并没有沾染前世沐清歌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鬼德行。薛冉冉既然是他的徒儿,他自然得将她教好,若她真的又变成前世的德行,他自然也会肃清门户,不会容忍她的!
    但是现在,他只想让她赶快烘干身子,再赶紧振作一下,扫落满脸的颓唐。
    对了,方才他让羽臣烧了热水灌满浴桶,所以现在正好可以让冉冉先泡……
    当他们刚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酒老仙正立在客栈门口。他打了个酒嗝,开口道:“你们方才怎么走得那么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冉冉没精打采道:“老仙,你最近别喝酒了。那赤门众人给你喝得都是烈酒,很伤身体,就算你真成了仙,这么喝也要烧坏一副肠胃的!”
    酒老仙指了指浴室的门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洗魂符不可用灵符化解,但是它其实堵塞了人之情脉,若是配以金石秘药,便可以稍微缓解一下,我已经调好了水,你一会儿让你师父泡一泡,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着,他又打了个酒嗝,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冉冉聊起门帘子一看,里面的浴桶里果然是满满飘着金粉的水,闻起来也带着一股子好闻的香气。
    冉冉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希翼望向了苏易水。
    苏易水想了想道:“你先回房里去吧。”
    既然这水加了金石秘药,冉冉自然不能泡了,所以他让冉冉先回房中。
    苏易水要泡澡的话,她自然不好在旁边掠阵。冉冉回屋子换了衣服,还是忍不住又去找酒老仙。他这个人一沾染到酒,整个人都是迷糊糊的不靠谱,怎么刚醒就配出了药来?她还是要问清了才好。可到了酒老仙的房间,他却又呼呼大睡,看上去睡意甚沉。
    冉冉掏出了自己随身的酒葫芦,这里是仅剩下一点的误天仙的二十年陈酿。待打开酒塞子时,酒香味比任何醒酒丸都管用,酒老仙一个呼噜都没有打完整,就立刻睁开眼睛醒了。
    “小丫头,竟然有这等私藏,快些给我解解馋。”
    想到师父也许能解开洗魂符,冉冉的心里也轻松了些,哭笑不得道:“我在天脉山上见过了你成仙的哥哥药老仙。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脾气秉性真是天差地别……就是不知你跟你哥哥配药的本事相比,相差几何,那药没有什么其他副作用吧?”
    酒老仙放下酒壶,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道:“我和兄长一个丑一个俊,我长得像爹,他长得像娘,你怎么说他跟我一模一样?难道他成仙以后变丑了,所以也变成了身材方正的酒缸?”
    听了这话,冉冉的笑容凝固了,愣了愣,一把夺过了酒老仙手里的酒袋子,高声道:“你说什么?你跟你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酒老仙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老实点头,然后笑道:“许多人听了我们兄弟的名字,便以为我们是双胞胎,长得也一模一样……哈哈哈,我哥哥可是貌美得很,不逊于苏易水那个小白脸呢!”
    而这时的冉冉却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如果当初她在天脉山遇到的不是药老仙,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想到那个故意变成药老仙的模样,引导着她入池的人,冉冉简直不寒而栗。她腾地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将水泼到了酒老仙的脸上,又问道:“那你方才可给师父下了解开洗魂符的符水?”
    酒老仙被泼得有些发蒙,一时也忘了发火,更被眼前冉冉的眼神吓得有些醒酒了,老实说道:“什么配药?洗魂符如何能用药来解?我方才一直在睡觉,哪里顾得上给姓苏的配洗澡水?”
    冉冉腾地站起身来,快速朝着客舍的浴池飞奔而去。
    当她闯入了浴池时,苏易水已经脱了上衣,露出迷人的腰线,窄腰围着浴巾,正立在池边,看着那满池的金水愣神。也不知他在迟疑什么,不过好在他迟疑了,冉冉才得了机会拦住他。
    冉冉飞身便扑了过去,一下子将苏易水抱住。
    苏易水挑眉看着凶巴巴按住了自己的小姑娘,而闻声而入的高仓和沈阔也入了浴池,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冉冉刚才飞奔而来时已经拼了全力,此时真气虚脱,便无力地趴在了苏易水结实的胸膛里,低声道:“这符水有诈,万万不可入内……”
    苏易水看她虚弱苍白的脸,立刻觉察到她的气息又衰弱下来,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回到卧房后开始为她运气调息。
    待好一些时,冉冉才将酒老仙的话说与苏易水听。苏易水立刻听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假冒酒老仙打了时间差,提前给他下了“药方子”。
    当苏易水拎着酒老仙去验看那满池子的金水时,金水却已经被引出导管倾泻干净了。
    问看池子的高仓和沈阔时,他们也茫然得很,只说两个人方才都守在了师父的卧房外,并不曾回来浴池,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将水给放了的。可是冉冉却觉得心头仍然一阵微颤,她轻声道:“那个冒充酒老仙的人,不止一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当初在天脉山上时,药老仙的身上就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草药味道。而后,在进入阴界时,他们在花海边遇到的那个两眼皆瞎的放牧老者,身上也有类似的味道。不过他身有残疾,常年用药也是正常的,加之冉冉当时的注意力也都被诡异的花海吸引,所以并没多想。可是后来,当他们准备前往赤焰山时,那个赠送她草鞋的看店老者身上也嗅闻到了同样的草药味道。
    现在仔细回想,冉冉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狗鼻子,这三个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想到居然有个人一直尾随着他们的行踪,甚至引导着她们的行动,冉冉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待她的血脉安稳下来后,她转头望向了苏易水:“师父,你方才一直没有入池,在想什么?”
    苏易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方才在想着冉冉的荒诞之言。什么他会寻个没人的地方去亲吻她?难道他是村里娶不到女人的老光棍?竟然会做出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
    可他又想起冉冉说这话时,脸上再正经不过,万一这是真的……苏易水想想都恨不得掐死敢这么做的自己。
    不过那女孩的红唇如樱花晕染,看着是那么柔软,若是真的亲吻上,又该是什么滋味?
    这么一想时,苏易水突然觉得脸颊发热,一时神游不能自已,待回过神来时,便看见那女孩狠狠扑来,抱住了自己……
    虽然那金水被放掉了,到底是留了些残渍。酒老仙被拎提来仔细验看,皱眉道:“这……是大能高人用来制造凶符的金蛹粉,这粉如果被加持了的话,则是附魔的上佳引子。有人要刻意引着苏易水泡这水,这……是要利用他附魔不成?”

【第 80 章】西山除名

    这话听得众人表情肃杀。尤其是苏易水和薛冉冉,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颗人魔王没有炼化的头骨。
    一直以来,都有个幕后黑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默默引导着他们入阴界,又找寻到人魔王的残骨。虽然引导他们之人,  迄今为止,  好似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恶意,  可是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人太不舒服了!
    那个不断冒充药老仙,还有扮成不知名老者,甚至客栈老板的人究竟是谁?
    苏易水立刻说道:“连夜出发,立刻离开赤焰山的地盘!”
    此地离魏纠的地盘太近,的确不宜久留。而且那幕后黑手身份不明,  又能幻化成形,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要尽快回到自己道场才可做好防范。
    当然,这一路的归途上,他们也听到些赤焰山的后续情况。
    魏纠得了淬金之火后,  便轻巧拿捏住了那些门派的长老。
    据说皇帝苏域也派人前往,颁下圣旨表彰魏纠为了天下黎民,  不惜千辛万苦夺得了淬金之火,  大有为赤门正名之势。
    魏纠先前救了他,算是接续了些皇家情谊。这次苏域派去的异人在闯阵的时候近乎全军覆没,如今天下魔物不断涌出,苏域急需大能之人帮他四处扑火,自然得拍一拍魏魔尊的马屁了。而且苏域一直忌惮那些名门正派的声望,  生怕他们颠覆了自己的天下,若是能借此将赤门抬举起来,  正好可以跟那些陷入颓势的三大门派相抗衡。
    如今魏纠已经带着赤门出山,将淬金之火改名为赤门圣火,一路铲妖除魔,摧毁魔物,声望大得很。也许过不了几日,魏纠就会继当年的战娘娘沐清歌之后,成为新一代炙手可热的国师。
    至于酒老仙,也暂时回不去翠微山,跟他们一起回西山。
    他的酒醒得差不多时,总算将话说清楚了。那洗魂符虽然无灵符可解,可是若中符者再次深爱上遗忘之人的话,那灵符的效力便可自解了。
    说到这,酒老仙还卖力地解释了一下:“这深爱,便是生死相随,能为对方死的意思。下次冉冉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用胸口替她挡剑就可以了,若侥幸未死,你的记忆就全恢复了!”
    当他说这话时,苏易水听得面罩寒霜。他连可能爱过沐清歌都无法接受,怎么可能再次深爱上?还要替她挡剑而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薛冉冉听得也微微苦笑。
    她觉得苏易水可能真的深爱着前世的沐清歌。这份能舍弃自己一半修为的爱不容置疑。可是她不是沐清歌,而是从转生树上掉落下来的一颗果子,果皮果瓤都是薛冉冉。
    因为那份生离死别的记忆牵挂,苏易水为了慰藉内心,也许真的曾移情喜欢过她薛冉冉。所以,才会有了他被灵泉影响了心性后的放纵。那段记忆当初有多甜美,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么酸涩。
    现在苏易水短缺了对沐清歌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么她薛冉冉对于他,便什么都不是了。她甚至不能像书本里痴心错付的小姐那般,前去质问负心人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如今什么都记不得的男人,就是在毫无遮掩地告知她爱的深浅,全失了猜测爱意厚薄的暧昧忐忑,直白得叫人无法直面。
    听完了酒老仙的话后,冉冉又一个人寻了处清净的山坡,静静望着树梢明月,排遣心内的烦闷。
    不一会她的身旁有人坐下,男人清冷说道:“你也听到了法子,若真想让我记起来,便自己主动些,当初是怎么魅惑我的,全都照做一遍就是了。”
    听了昔日爱徒布置的功课,西山前师尊的忧郁真的有些维系不下去,她惊讶地扭头轻声问道:“你……这意思,是暗示我勾引过你?”
    苏易水并不觉得自己说得又多么过分,只眉峰不动道:“难道不是?前世的你向来喜欢容貌姣好的少年郎君,三言两语间就能博得人的欢心。我虽然不是那种心智不坚之人,但也说不准你后来用了什么非常手段一时迷惑了那时年少无知的我。既然这样,你照做一回就是了。”
    冉冉半张着嘴,仔细想了想,可是自己的记忆里都是师父用他出众的男色在魅惑着年少无知的她啊!
    依着她看,狐狸精倒是的确有一只,可惜是个公狐狸呢!
    所以她毫不客气道:“师父,我敢发魂誓,我绝对不曾主动勾引过您!而且您说了洗魂符对您来说也没什么大碍,要不……咱们不解了?”
    苏易水此番过来时,自觉自己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妖女却不领情,言语间似乎还在暗示,是他一门心思倒贴的她?他如今已经不介意曾经跟沐清歌起了一段孽缘了,却不曾想妖女不认账,还明示暗示着,是他死乞白赖地倒贴着沐清歌,思慕着沐清歌!难道是他当初主动追求沐清歌?苏易水生气了,这样的荒诞事情,只要长个脑子就编排不出来!
    “薛冉冉,你不要得寸进尺!在这种事情上花心思争个先机,难道很有面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深厚的师徒之情也可以暂时靠边让让了。薛冉冉挽起衣袖准备跟苏易水好好分析下:“不是……咱们且不论现在,单说前世的沐清歌。师父您应该也听二师叔说了,皇帝苏域千金博君一笑,在西山盖了那么华丽的屋舍。还有魔君魏纠,也是拧巴拧巴地示好,师父你那个时候,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有什么优势啊!我虽不记得前世,可是也能想象身边满是如花少年的盛况……你那时候要是自个不争气,大约是排不上号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冉冉在男人如刀子的眼神里自动压低了些声音。
    “怎么?前世里魅惑了那么多的男人,你很骄傲吗?”
    冉冉被堵得有些无话:“我……就是说前世,跟现在的我又没有关系……我就算嫁人,也得等我娘给我说亲呢……”
    因为当初是谁勾引了谁的问题,二人月下的恳谈就此不欢而散。余下的几天里,这二人也是闷了一路,谁也不搭理谁。就连酒老仙都看出这二人闹着别扭,就此嘿嘿一笑:“看到了吧,洗魂符也是试金符,再深的情爱,也不过是一时的各取所需,若轻易忘掉就此一拍两散,也好也好啊!”
    听了他的话,苏易水瞟了老头子一眼,然后长指一勾,将冉冉给酒老仙打来的酒倒到了树根下。惹得酒老仙直跳脚,大骂苏易水不是个东西!
    他们在赤焰山恶斗一场,每个人其实都有些风尘仆仆。待出了赤焰门的地界时,苏易水吩咐羽臣他们去买辆马车拉载岳胜。而冉冉也让他们换下衣服和鞋子,拿到溪边清洗。
    洗刷衣服的时候,丘喜儿看见冉冉盯着手里的鞋子发愣,似乎在走神,便忍不住捅了她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着冉冉,师父正在溪水的另一侧看着她。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说话了,苏易水的脸也愈来愈臭,吓得师叔和师兄弟们都不敢喘大气。偏偏以往嘴甜会哄人的冉冉这次仿佛被猪油蒙了灵窍,就是不见她去讨好师父。再这么一路别扭下去,也许西山真的会上演杀徒证道的人伦惨剧。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确有些过分,冉冉慢慢将鞋子放下,然后轻巧跳过了小溪,来到了苏易水的面前。
    丘喜儿忍不住抬头看着那两个气氛微妙的人,替冉冉捏一把汗。
    不过那两个人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喉咙微微动了一会,便一前一后又去了附近的小树林。
    丘喜儿看到他们的喉咙微动,也猜到了二人是在用传音入密说话,旁人是听不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的。
    她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师妹一下子成了我们那位入魔的师祖,师父不会欺负他师父吧?”
    在一旁帮她搓着猪油胰子的高仓觉得喜儿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便憨憨道:“小师妹那般可爱,师父怎么能忍心骂她?”
    不一会的功夫,苏易水和冉冉就从林子里出来了。
    也许是将误会说开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僵局从那日起似乎便好了些。
    总算在过了两日后,岳胜勉强清醒了些,冉冉让沈阔和丘喜儿去溪边打些清水回来。然后她一边给岳胜换药,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我们当时上赤焰山后,沈阔师弟可是寸步不离地看护着你?”
    岳胜费力想了想:“我当时伤口太疼,沈阔说他有些安神的丹丸,我吃了以后便睡了,再醒来时,便是师父和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废了……你们真不该救我,让我就此死了算了!
    冉冉瞟了他一眼:“你若真是个视死如归的,当初面对五煞阵时,就不会撇下我们自己,急切地跟老冯那个阴阳眼一起走。既然入阵是豪赌,就要愿赌服输,你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上天眷顾,岂能再自暴自弃,怨我们救你?”
    若是以前心高气傲的岳胜听了这话,老早不服气地跳脚了,可是现在他听了这话却是羞愧难当。若是自己当初信得过师父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入了最凶险的北门,岂会落得这般下场?想到这,少年望着自己的断臂又失声痛哭,小声道:“师姐,我如今毁了容,又成了残废,你……是不是不会喜欢我了?”
    嗯……冉冉无奈摇了摇头:“你就算没有毁容,我也不会喜欢你。等回去后,我去寻十四师叔给你做个精巧的假肢,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替了日常的基本用途。修真原本就是要飞升舍弃肉身。若是原本就要抛弃的皮囊,你又何必介意它的新旧好坏?人只要活着,有一口吊着向上的气息,总能活出个人样子!你若看到了双手残废的十四师叔,便知人残了不要紧,若心残了,才真正的无药可救!”
    冉冉说话向来轻轻柔柔,却语气坚定,听入岳胜的耳中,却叫这个颓唐不振的少年心里安稳平静了许多。到了第二天上路时,一直瘫在马车上要死不活的他甚至爬起来,试着单手替丘喜儿他们牵马拿东西。
    其实这一路上,羽童一直提心吊胆,她和哥哥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打量向薛冉冉。这么细细看来,竟然有种如梦初醒,怀疑自己当初眼瞎之感。
    虽然薛冉冉与前世相比,似乎容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可是眼神真的是十足像极了。而且那种从容镇定的小劲儿也是一模一样,善于说服人的口才更是完全继承了下来。尤其是懒散下来,躺在大石头上吃零嘴的样子!就是沐清歌本尊啊!
    羽童现在跟冉冉都不怎么说话,不是故意冷落她,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种微妙只有局中人才知道,冉冉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再回西山了。所以等大队人马回到西山后,在一次修习功课的间隙,冉冉委婉地跟苏易水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同意,她想回去跟爹娘度过最后的一段时光。他们膝下无子,只自己这么一个收养的孩子,所以她想要再好好陪陪他们。
    苏易水听着她这类似遗言般的辞别,打心里就不痛快。他也不看立在书案边的小丫头,一边整理书架一边说:“你既然是沐清歌,我自然不好再收你做徒弟,即日起,便将你从西山除名。”
    冉冉原本就是想辞行一下,好好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光,可是没想到,苏易水这么不给情面,却将她从西山除名!也就是说苏易水开山收徒了这么久,第一个弃徒居然是她薛冉冉!
    冉冉听了这个,飞快地瞟了苏易水一眼:“我的时日不长,挂着西山的名头又如何?非要将我除名……”
    苏易水用鸡毛掸子重重地掸着书架上压根没有的灰尘,冷冷道:“都这么看淡生死了,何必在意西山的虚名?”
    冉冉觉得苏易水说得不错,迟早要死的人,的确不用在意西山叛徒一类的臭名声……严格说起来,她也是满天下独一份被昔日徒弟轰撵出山门的师尊。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便想回去收拾行李,可是苏易水却转身道:“往哪里去?”
    冉冉闷声道:“都不是西山徒弟了,怎么好再吃你的米饭,我这就收拾行李走人。”
    苏易水坐回了椅子上:“准备去哪?”
    冉冉飘着窗外的,道:“自然是回去找爹娘,这个时候江南的糯米味道最好,做蒸糕很好吃,我想寻一艘船,沿着南水一路前行,白日逛街,晚上眠宿船上……”
    她想的倒是周到,这般逛吃一路,光想想都很美。亏得她那日还鼓励岳胜要重新振作,怎么轮到了她自己时,却如此颓废,一心只想着求死?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冷声让她出去。
    二人的争吵声越过书房,让在练武场里的徒弟们面面相觑,频频朝这边张望。
    冉冉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冷霜的男人……这一别,应该以后再不能相见。并非她颓丧求死,而是她这身子如无底洞一般,实在是会拖累到他。现在有人隐藏在背后谋划着什么阴谋,苏易水若不做好充分的准备,只怕要被她拖累。所以冉冉觉得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看来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一点,加上知道了她是沐清歌后,应该心里也厌弃得不行。就此将她轰撵出去,而不是收回结丹,也算成全了两世的师徒之情……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薛冉冉收起东西来也毫不迟疑。
    只是她回院子里时,发现院子里那棵转生树已经被人挖走了。
    问了丘喜儿才知,是师父让大师叔给挖走了,至于移栽到了哪里,丘喜儿也不知道。
    若没有这棵树,冉冉的身子更要撑不住了。可是这树是苏易水的,他不想给,她也没法要。好在她房间里还有两份树根,用来泡水应该能勉强支撑着回去见爹娘……
    于是,冉冉收拾好行李之后,只给师兄师姐们留下了一封诀别的书信,便下山离开了。
    在她下山的时候,苏易水宣布闭关,山顶上都布上了灵盾,连羽童都不能接近,就此也不用拜别师父了。
    冉冉不想搞生离死别的那一套,只一个人悄悄下山去。
    可是当她出了西山的山门时,身后却有人喊道:“师姐,请留步!”
    冉冉回头一看,师弟沈阔不知什么时候,跟她下山来了:“师姐,你怎么背着行李就要走了?”
    冉冉微微一笑:“昨日晚饭的时候,二师叔不是代传了师父的口谕,将我从西山除名了吗?我不再是西山的弟子了,自然要回去找爹娘。”
    沈阔脸上显出难过的神情,道:“我听三师姐说了关于你和师父的恩怨,不过师父也许是一时气话,他也没说要赶你下山。你如今真气不稳,就这么一人下山,若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不行,你若非要走,也得由我护送才行,我绝不会让你一人上路的。”
    冉冉看着沈阔白净的面庞上满是赤诚,她想了想,迟疑道:“你若非要如此,那就一起走吧,正好,我想要曾易师叔给岳胜师弟打造一副假肢,你到时候也可以捎带回来。”
    就此曾经的师姐弟商定好以后,沈阔甚至都没有回山上,便直接跟着冉冉走了。用他的话说,他的轻身术已经登堂入室,就算来回折返,也花费不了太久的时间。现在师父闭关,无人管他们,他正好护送师姐回家。
    这一路上,走得倒也轻快,冉冉现在不能轻易损耗真气,所以沈阔在山下雇佣了马车来拉载她。
    冉冉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便跟沈阔聊天:“你小时候是在赤焰山上长大的吗?”
    沈阔摇了摇头,他是赤门老门主的后人,老门主被魏纠害死时,他还没有出生,自然不曾在赤焰山上呆过。
    冉冉哼唱了一会歌儿,突然又开口道:“既然你不曾去过赤焰山,也不熟悉那里的地形,为何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往返山上与山下?”
    沈阔被问得一愣,疑惑道:“四师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冉冉看着他道:“还记得我之前,将你们的衣服和鞋子都拿到了溪水边刷洗吗?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大师兄他们的鞋底都沾染了赤焰山顶特有的红黏土,洗刷起来很费气力。不过岳胜师弟没有上山,所以他的鞋子就很好刷。可是你……一直在山下照顾岳师弟的你,鞋子上却也有红黏土,师弟,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沈阔愣住了,他一脸羞愧道:“师姐,我错了,我照顾师弟的确不够尽心。当时师弟睡着了,我闲得无聊,又因为担心你们,曾经撇下岳胜上山探查,可是走得迷路了,便又下来了,我知道撇下师弟一人不对,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冉冉摇了摇头:“你可不是无聊,而是处心积虑,所以你给岳胜吃了瞌睡的药丸,特意打了时间差,上了赤焰山。我问过岳胜,他睡着的时候是日头正当午,正是我和师父误入石缝之时。你那个时候偷偷上山,究竟要做什么?而且那盆加了料的金水也是你偷偷放掉的吧?”
    沈阔低声笑了起来,原本一向腼腆羞涩的他,此时眉眼笑得都沾染了无尽邪气。
    “四师姐,你不去做断案的官老爷可真是屈才了。只一个鞋底的疏忽,竟然让你联想到了那么多。没错,我的确是偷偷上山去了,毕竟恭迎人魔王的骨骸是件大事,要在赤焰山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它,也须得费些功夫。至于那金水……若不是你多事,现在大业早已成就,我又何须在这里与你废话?”
    冉冉此时已经站直身子,一脸戒备地望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