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才不去和亲!”
说话的是个做小太监打扮,明眸皓齿的少女,只见她甩着袖跳脚,愤愤不平的说:“这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
另一名少女则抹着泪,哭哭啼啼的说:“我……我不想嫁人,呜呜……”
“和亲有什么不好?嫁人也没什么不对。”旁边的红衣少女用手朝自己的鼻子一指,气冲冲的说:“我呢?我得去出家,每天阿弥陀佛的念经,没把我累死也闷死了。”
一直慵懒的半卧在贵妃躺椅上,衣饰华丽的少女星眸半闭,樱唇边漾着抹淡淡的浅笑,轻言道:“自己的未来自己不打算,别人安排了之后再来跳脚,不嫌有些迟了吗?”
这四名少女乃是扬杭首富温多金的掌上明珠,是一胎四生的多生子,她们不仅高矮胖瘦一样一样,就连相貌也没半点分别,别说旁人常常弄错,就连四姐妹们自己也分辨不出来,还好她们个性迥异,因此只要她们一开口说话就能分辨谁是谁。
温家四姐妹的天仙美貌在扬杭是出名的,有两句话说,行到扬杭不游湖,此生无欢。这句指的是到了扬杭,却没去游历西湖的美景,那人生也没什么值得欢喜了。下一句则是,游湖不遇温家妹,终生抱憾。那便是说,就算畅游了西湖的美景,却无缘得见温家四姝,那么抱憾终生。
温家四姐妹的美貌无双辗转的传进京城,进了有些老眼昏花又性好渔色的皇帝耳里,于是圣旨下到了温家,比西湖还美的四姐妹被召进了宫中。
皇帝一见惊为天人,立刻要钦天监择日封四人为贵妃,而热闹隆重的册封大典过后,皇帝大概是因为太过高兴,居然从龙椅上跌了下来,就此呜呼哀哉,直奔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新皇帝登基之后,对于先皇的旧妃子们依照宫例处理,让她们在宫内养老,但对年轻貌美,举世无双的四姐妹,却有了另外的安排,将她们遣送出宫。
不管怎么说,新皇帝认定了先皇的死,四姐妹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四人美则美矣,却极为不祥,还是送走为妙。
“温老大,你这样幸灾乐祸,说不过去吧。”老二温岚的个性冲动,正义感十足又喜欢冒险,因此皇帝命她到慈叶寺出家,这让她想拿刀子去威胁那个狗皇帝叫他收回成命。
“大姐,我不想嫁人,你帮帮我,让我跟你留在宫里作伴好不好?”一边哭一边说话的是老三温兰,她一向安静而温柔,对男人有种因为不了解的恐惧感,因此自从知道皇上要她嫁给宗王爷时,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温家老大温蓝总是带着微笑,但却没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有礼貌,讲起话来却又毫不留情。
“要留在宫里也不是难事,我只怕你待不住。”自从知道皇帝打算将她们遣送出宫,她天天求见,用“老”皇妃的身份压他,强调自己要留在宫内的决心。
以太皇太妃的身份留在宫内,可以过着衣食无缺又有人伺候的好日子,而且先皇已死,太皇太后又在十年前云游四海去了,除了比她年长的姐姐们,她是一呼百诺又没人管,这想来,当然是留在宫内享福比较好喽。
“这烂皇宫无聊死了,老三你别想不开,留在皇宫里干吗!”温岚道:“我看全天下最糟糕的两个地方就是皇宫和尼姑庵了。”
温兰擦了擦眼泪,“我宁愿去尼姑庵出家也不要嫁给宗王爷……”
“他奶奶的,这有啥不好?”老四温澜粗声粗气的说,“老子从小就想娶宗王爷,结果被逼到宫里来给那个老混账看就算了,现在还要去给蛮王当妻子,真他奶奶的。”
温澜从五岁那年就立志要当男人,因此开始训练自己讲话、走路动作都要像男人,经过数年的努力之后,除了外表和躯体没办法改变之外,她已经把自己的内心变成男人了。
她赚女孩子家轻飘飘的衣服难看,所以总是穿着男装,可宫里找不到男人的衣服,因此她只好将就的穿着太监的服饰。
温蓝看了看她们三个,好笑的说:“既然那么不满意皇上的安排,那么就换一下吧。”
“换一下?”温岚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她眨眨眼,柔媚的笑了。
“那么二姐,我跟你换。”一听到可能不用嫁人,温兰马上说:“我替你出家,你帮我嫁人。”
“不行,老二,”温澜出声反驳,“老三替你出家,你帮老子去和亲,老子呢……嘿嘿嘿,娶定了宗王爷。”
“是嫁定了才对。”温岚纠正道,“你别把老子挂在嘴巴上,要是真换了身份的话,你最好闭嘴,免得被发现。”
温澜高兴的摇摇手,“那有什么问题?老子闭嘴就对了。”
“那么……”四姐妹相互看了看,伸出四只柔嫩光洁的小手,紧紧的相叠,“就换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先皇之死,改变了四姐妹的命运,后宫四位原本该老死宫中的贵妃,就此踏上了分歧的人生道路,这是出生十六年来一直没分开过的四姐妹,第一次分头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四段奇妙的爱情传奇展开了。
第一章
大金皇朝,武德元年,接掌帝位的金镇宇坐在御书房内,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思考爱臣曾竣盛前些天与他在此密商之国事。
年近五旬的曾亲王跟他亦师亦友,他相信他要他防范六位皇叔叛谋之言是为了他好,只是要释掉皇叔们手中的兵权谈何容易?他只好先削减他们的兵权。
先帝疼爱他爹,在立他爹为太子后,却让六位皇叔即代二王、秦三王、南四王、庄五王、边六王、宗七王,分掌兵权派往司州与凉州驻守边关,防止边界的车臣国、培善国、尚宾国进犯中原。
而他爹早逝,先帝原本考虑改立南四王为太子,却因其霸气太重、器量狭小而作罢,改立他为皇太孙,所以先帝驾崩后,他这个皇太孙顺利接掌皇位,改年号为武德。
为了怕皇叔们以奔丧为由进京发兵造反,于是他引先皇的遗诏,命令他们留在西塞戍守边关,不用上京奔丧。
此举引来了六王极大的不满,认为朝廷中有人刻意挑拨新皇和诸王的关系,制造叔侄间的不和和紧张气氛,因此纷纷开始操练兵马,准备赴京问罪。
是他趁机削减了他们的兵权,才暂时将他们压了下来,却没想到会发生秦三王遇害的事,这可得好好暗中派人调查。
“启禀圣上,曾亲王在外求见。”太监总管刘得庸低头打揖的通报。
“请他进来。”
“遵旨。”
不一会儿,一身蓝袍绸缎的曾竣盛偕同爱女曾姿仪进来晋见,两人正准备行礼时,金镇宇微微一笑,“曾亲王及令媛免礼。”
“谢圣上。”曾竣盛父女俩一揖,恭敬的站着。
“得庸,赐座。”金锁宇朝刘得庸点点头,两鬓飞白、相貌敦厚的刘得庸连忙为两人搬了两张椅子,两人再次向金镇宇谢坐后,方才坐下。
“曾亲王这次偕同令千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盛妆着丽服的曾姿仪羞涩的低头,双手揪着丝帕,不敢直视当今圣上。
曾竣盛先瞥了刘得庸一眼,老脸显得尴尬,金镇宇一看便明白了,要刘得庸先行离开御书房。
“曾亲王,这会儿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人,不需拘礼,放心的说吧。”
“那老臣就斗胆说了,皇上目前日理万机,却无红颜知己为伴,若皇上不嫌弃,姿仪愿意留在宫中伺候皇上。”蓄着一把白须的曾竣盛边说边看了眼女儿。
“这……”金镇宇浓眉微微一蹙。
曾竣盛是个心机重的人,知道他这话让金镇宇为难了,因为金镇宇看到老皇帝沉溺美色、不务国事,对女人非常反感,登基多日,文武百官要他选妃立后,都被他拒绝了。
不过,金镇宇拒绝其他臣子的建议,对他,倒不好直接拒绝,反而得斟酌一下,因为他可不是普通的臣子。
从先帝立金镇宇为皇太孙后,曾竣盛便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这个年幼的皇太孙身上,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有时还得忍受他的脾气。
但这样苦熬几年,先帝翘了,他如愿成为新皇帝眼前的大红人,从三品官员一跃成为亲王爷,更成了众文武百官巴结的对象,短短时日,聚资千万,田产倍增,他是押对宝了。
而财富有了,对权力的野心便大了,所以听闻驻守边关的王爷有谋乱之意,他趁机偏风点火的打边鼓,要金镇宇将他们的兵权一一取回,届时,他夺兵权,让金镇宇成了死人,大金的天下就是他的了。
“曾亲王,关于令千金一事,朕觉得让她无名无分的留在宫中伺候朕是委屈了她,而大金皇朝立后选妃都有一定之程序,因此,朕近日会邀文务臣撰文公告天下,进行立后选妃大典,你觉得如何?”金镇宇对他的确多了一份礼遇之心。
“那小女?”
他点点头,“令千金才貌双全,曾亲王不必担心。”
闻言,曾竣盛松了口气,圣上这番话已给了担保,姿仪绝对会是后妃之一。
“曾亲王既然来了,朕想与你谈谈皇叔们的事,令千金……”金镇宇看向曾姿仪。
“臣女斗胆,央求皇上让臣女留下,爹爹因烦忧六位王爷之事,前些日曾跟臣女谈及,所以臣女知悉详情,望皇上让臣女留下倾听,臣女发誓,绝不将其内容外泄。”她含羞的低头,“臣女只想多了解,也好帮皇上分忧解劳。”
金镇宇皱眉,没想到这等要事曾竣盛会透露给第三者。
“臣启圣上,因小女一向聪慧贴心,见我面有忧色,关切询问,臣一时失口,望皇上降罪。”曾竣盛立即下跪请罪,曾姿仪也跟着跪下,但父女俩心中有谱,圣上不会怪罪的。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一个君王治国该有之理念,而朕何其有幸,身边还有一位‘先皇上之忧而忧,后皇上之乐而乐’的贤臣。”他俊逸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全起来吧。”
这句赞美的话可让曾竣盛乐歪了,他觉得要从他的手中被削到天下是易如反掌。
接下来,金镇宇与曾竣盛就六位王爷被削兵权之事交谈,而曾姿仪聪明的只听不言,国色天香的她脸上带着微笑,努力的扮出一副娴熟典雅的大家千金之貌。但凝睇着金镇宇那张俊脸的双眸,却难掩倾慕之光。
美如冠玉的他年二十五,一身傲气,精明聪睿,不言不笑时还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感,这股威严更让人感觉他那天生尊贵、不易接近的王者气势。
这样一个气宇轩昂、雄姿英发的年轻君王,哪个女人看了不将心掏出来给他?
“……朕已派人监视六位皇叔们的动向,若有任何动静会立即飞鸽传书通报。”
“那就好,臣的心可稍稍放下。”曾竣盛顿了一下,抚须再道:“另外臣想到一件事,关于温家四姐妹,这惟一留在宫中的温蓝,皇上还没跟她提抛绣球招亲一事吗?她也是不祥之人,皇上宜早早将她送出宫中才是。”
“朕知道,只是……”他摇摇头,一提到温家四姐妹的老大温蓝,金镇宇的脑海就浮现一张绝代容华的美人脸蛋。
先帝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自小长在皇宫的他可以说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但他从没看过像温家四姐妹那样美得像是被谪贬下凡的天上仙子。
她们个个都一个样,像是秋水凝成的女人,柔媚入骨却又脱俗,而四姐妹个性不同,温蓝这个大姐绝对是其中最难缠的。
这其他三姝,都听他圣命,出家、和亲、嫁人去,只有温蓝!
她天天求见他,以太皇太妃身份压他,就是不准他将她撵出宫去,他对她根本无计可施。
好在曾竣盛献计,让她来个抛绣球招亲,而且先挑选一些皇亲国戚的公子少爷,再择文官绘其画像、写上其身世背景做成册子后交到她居住的“凤清宫”让她审视,也让她明白这绣球随便落在哪个人手中,她都可以优渥的过一辈子。
但那些名册送到凤清官都已三天了,温蓝那儿仍是静悄悄的没消没息,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根本不甩他,这个计策是没用了。
“启禀皇上,蓝太皇太妃娘娘求见。”
御书房外,刘得庸通报的声音刚歇,御书房的门已被人打了开来。
头戴金银珠翠发钗的温蓝冷着一张瑰丽脸蛋,一身黄罗绡金服、足穿着罗青履,轻移莲步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巧儿、婉儿两名清秀的随身宫女。
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到!曾竣盛父女俩在心中犯嘀咕,但碍于人家可是先帝的贵妃,不得不起身跟她行礼,说声,“太皇太妃千岁干千岁。”
“平身。”
温蓝瞧也不瞧两人一眼,直接将目光定在金镇宇身上,他头戴缨冠,足蹬黄缎皂靴,一身九龙金袍,腰间扣着一条镶嵌宝石的腰带,腰带上再系上两块翠绿的翡翠坠饰,整个人看来是丰神俊朗、神彩焕发。
但这会儿看到她,却像见了鬼似的,两道如山剑眉一蹙,清朗的凤目亦飞上一抹黑幽之光。
金镇宇见到她的确很忧愁,因为她才十六岁,比他年轻,可她却说了,挂了的老皇帝是他爷爷,以辈分论,她当然就是他的“皇奶奶”了?
所以她不跟他行礼,每回来,人都站得直挺挺的,有时候,他还在她的眸中看到一股轻蔑,他不明原因,但也聪明的不去过问。
温蓝人虽美,但待人冷淡,嘴巴更是恶毒到不行,他已见识过了。
“太皇太妃等不及刘总管通报,直闯御书房,定是有要事商谈,老臣偕女先下去。”曾竣盛曾被温蓝那恶毒的嘴巴气得咬牙切齿过,因此打算先行离开。
“还是留下来吧,反正本宫这会儿说的话,明儿皇上就转给你听了,而你呢,舌头也不短,一回身又说给你女儿听,何必麻烦呢?”
她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口气里的嘲讽可不轻,摆明了皇上跟他的舌头都长。
被点名的三人脸色丕变,曾姿仪更是气得粉脸刷白。她跟温蓝在宫中相遇过多次,此刻碍于身份,只能受闷气却不能说一句驳斥的话。
在老皇帝驾崩金镇宇即位后,她心中便将温家四姐妹视为潜在的皇后之位的竞争敌手,让四位貌美如花的美女待在宫中,对她极为不利,所以她才央请爹爹在金镇宇的耳边洗脑,说四女极为不祥,必须将她们送出宫中。
如今三个温家姐妹是出去了,却独留这个最难以应付的温蓝,真是犹如芒刺在背!
而曾竣盛听温蓝那一席话也很火大,但能怎么样?连皇上都治不了她,他这个臣子又能如何?
金镇宇冷峻着一张俊脸看着温蓝,他早知天下惟女子跟小人难养也,对女人无好感的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别与女人一般见识!
“太皇太妃有事请说,朕还有国事要商议。”
她一挑柳眉,“很明显的逐客令,话说完就可以滚了。”
他蹙眉,“朕没如此粗俗。”
温蓝冷笑一声,“意思差不多了。”
“你……”
“算了,本宫来不是跟皇上争执的,婉儿、巧儿。”她直视着脸上气得铁青的金镇宇,唤了身后两名随身宫女。
“是。”两名宫女恭恭敬敬的将前些天皇上差人送去,即将参加抛绣球招亲的几本名册放到皇上面前。
金镇宇蹙眉,“太皇太妃对这些名册有意见?”
她点点头,“皇上要本宫抛绣球将自己送出去……”她露齿一笑,但逸出口的话却极冷无比,“下辈子再说吧。”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道:“太皇太妃的其他妹子都已离宫了,朕为太皇太妃还多费心思的择选外貌人品皆佳的皇亲国戚,朕不明白你为何这么难伺候。”
“难伺候?”温蓝嗤笑一声,瞥了桌上那些名册一眼,“全是些敷不上墙的烂泥,皇上还说我难伺候?”
金镇宇瞠视着不知好歹的她,若不是碍于她那该死的身份,他真想叫声来人啊,将她拖出去午门斩了!但如此一来,他这个皇帝杀先帝妃子的恶名就会传开来,他要当一个明主可没人会相信!可他真的被她气得语塞,这会儿看谁要开口都好,能把她赶走就行了!
见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曾姿仪念头一转,有些话她早就不吐不快了,这会儿皇上在此,她相信太皇太妃不敢对她如何的。
她先向温蓝欠身一礼,这才开口,“太皇太妃,臣女觉得你此言差矣,皇上为太皇太妃挑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真是太冤枉了 。”
温蓝挑起一道柳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而曾姿仪瞥了皇上一眼,见他神情似乎带着鼓舞,便继续道:“皇上即位后,虽依照宫例,让先皇的嫔妃们留守在宫中养老,但也首开先例,让她们可以自由的选择去留,而众所周知,愿意留守宫中的大多是年老色衰的嫔妃,年轻貌美的则拿了一笔足以好好生活下半辈子的黄金珠宝离宫了。
“惟一留下来称得上倾国倾城之貌的,可只有十六岁的太皇太妃,民女在想……”她顿了一下,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太皇太妃天天求见皇上,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拉拉扯扯的说了一大串,原来就是要扣她这顶帽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温蓝冷冷的眠着她,“你把话给本宫说明白。”
“臣女认为太皇太妃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当上皇后。”
是吗?金镇宇错愕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温蓝,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当姿仪这么一说,他却觉得极有可能,要不,她为何不肯离开皇宫!甚至连抛绣球招亲的那些皇亲国戚,她都认为是敷不上墙的烂泥?
她想当皇后?!真是天大的笑话,温蓝嗤之以真的冷笑一声,她最讨厌男人,更不想服侍男人,谁要当皇后!
不过,她冷冷的瞟了金镇宇那张恍然大悟的脸孔,知道他信了曾姿仪的话,真是无聊!
她再将目光转回倚仗皇上这个靠山而口无遮拦的曾姿仪,她会让她后悔这次莽撞的言行。
她从容不迫的走到她前面,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好半晌,才以轻蔑的语气道:“我想是你想当皇后吧?”
“这……”她一愣,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
温蓝突地又一笑,“这是无可厚非,待字闺中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统驭天下的皇帝?要不,我怎么也会在这儿呢?只是……”
“只是什么?”曾姿仪好奇的问。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吧?”她以眼角瞟了她一眼。
“太皇太妃,小女色艺双全,你这话是指小女不够格?”曾竣盛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忍不住也跟着开口。
温蓝掩嘴笑道:“本官曾听过一句话,但一直不懂其意,这会儿,曾亲王可让本宫明白了。”
他皱眉,“什么话?”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你!”曾竣盛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不平的看向一语不吭的皇上,要他为自己说几句话。
但内敛的金镇宇跟温蓝可不只斗过一两回合而已,他自认没有女人家的毒舌功夫,更不想与之起舞。最好的方式是保持沉默,一个铜板敲不响。
“曾亲王,听听本宫的良心建议,这会儿就偕女回去,叫王府的丫环将铜镜擦亮些,父女俩好好照照镜子,别马不知脸长……”她突地皱眉,看向怒气冲冲的曾竣盛问:“下一句是怎么说的?”
气昏头的他想都没想就回答,“猴子不知屁股红。”
“恶!好臭啊,真是粗俗,本宫奉劝皇上,还是少跟这种嘴巴不干净的大臣议论国事吧!”她得意扬扬的看着脸气成猪肝色的曾竣盛,回身就要走。
“你这个臭女人!”曾竣盛真的是被她激得理智全无了,一句怒不可遏的话就这么劈了出来,要不是女儿及时捂住他的嘴巴,更难听的话可全要出笼了。
“爹!”曾姿仪忧心忡忡的放开手,见爹亲面无血色,她可是胆战心惊啊,这下子该怎么办?
金镇宇也没料到曾竣盛居然会出口辱骂温蓝,一时也怔住了。
室内静了下来,温蓝背对着三人杵立着不动,三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也无从猜测她此刻的思绪。
半晌,温蓝才转身面对三人,而她那双明眸此刻射出冻人寒光,令曾竣盛父女俩不由自主的战栗着。
她冷冷的定视着他们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移到神情忧心的金镇宇身上,“污蔑皇族之人,本宫想请教皇上,该当何罪?”
“这……”他犹豫了,曾亲王待他如子,两人亦师亦友,如今祸从口出惹祸上身,只有死罪一条,可他怎忍心……
“罢了,本宫知道皇上跟他交情好,就这么吧,我就善良些,也算积功德,免了他死罪。”温蓝也爽快,微微一笑,让三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曾亲王,还不谢谢太皇太妃不杀之恩。”金镇宇给爱臣使了个眼色。
“臣谢谢太皇太妃不杀之恩。”他口气生硬的行礼道谢。
“不,别谢那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刑五十下,可吧?”
“你……”曾竣盛简直快气炸了,他一个五十岁的亲王竟让一个十多岁的女娃耍得团团转!
“怎么?不肯?罢了,难得我善心大发,想为先帝积些功德,让他在极乐世界可以多些福气,那还是抄斩好了。”温蓝一脸无辜的看向金镇宇。
他目光炯然的看着她,明白到他若不对曾竣盛用刑,她是没完没了了。
曾竣盛也知道,这下不得不认栽!他双手打揖道:“臣为消太皇太妃怒气,请皇上下旨对臣杖刑五十吧!”
温蓝微微一笑,“啪啪啪”地拍起手,“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有自知之明。”
可恨!得了便宜还卖乖!曾竣盛气坏了,但能如何?
他只能乖乖趴下,让两名太监手执木杖一上一下的仗打五十,而温蓝也够恶毒,一直到他被打了五十下,才一脸满足的离开御书房。
她若早走,皇上一定会喊停杖刑的……
这一天,曾竣盛是走着来皇宫被人抬着回王府去的,这笔账他记下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日成了皇帝,他定要将她五马分尸!
*
连着好几天,金镇宇担心曾竣盛杖刑的伤,多次乘轿出宫,费了两三个时辰到南阳城的王府探望。
曾亲王年纪大了,五十大板打得他屁股开花,趴睡了好几天,却不见好转,纵然他赐了许多上等伤药,还请宫中御医过府诊疗,还是复元得相当慢,看来恐怕还得痛上好些天。
“臣真是感激皇上厚爱,纡尊降贵的多次来看臣。”
曾竣盛趴在床上,感激的跟皇上拱手,他的王妃胡春薇及女儿则站在一旁。
“别这么说,朕没护到你已感愧疚,你多休息吧,朕要回宫去了。”金镇宇朝他点点头,即从座位上起身。
“呃,皇上,臣还有一事禀告。”
“说吧。”他再次坐下。
“昨儿小女告知,皇上立后选妃的公文已在各处公告了,这几天各方官府将在审议之后,陆续推荐色艺双全、年华的女子进宫供皇上选妃,臣担心小女不知会不会比不上那些……”
金镇宇明白一笑,“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好好养伤便是。”
闻言,曾姿仪含羞带怯的低头不语。
不过,在曾竣盛要她送皇上出去时,她可是笑盈盈的与他同行。
皇上离开后,曾竣盛立即从床上起身,其实他的伤早就不痛了,但不装装样子,皇上怎会担心?怎不愧疚?
“老爷,刚刚皇上可没明着说一定让姿仪为后为妃,你认为姿仪一定没问题吗?”胡春薇忧心忡忡的看着丈夫。
他走下床来,径自从桌上倒了杯茶水,仰头喝了一口才道:“放心吧,我已两次跟皇上提姿仪为妃一事,他知道我的心思,应不致让我失望才是,也许……”
“也许什么?”
他抚须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皇上因先帝的关系不好女色,他曾跟我提过,若非他身为皇上,不得不选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他传宗接代,承续大金江山,他今生定不娶妻。”
“那又如何呢?到底什么意思?”她急切的问道。
曾竣盛点点头,“皇上虽然将立后选妃一事公告天下,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只会从中选出一名皇后,算是应付我们这些大臣要他立后选妃一事。”
她眸中一亮,“你的意思是姿仪就是皇后了?”
他再次抚须一笑,“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如此,而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皇上提及,也等于是给他压力,这让姿仪更能一圆她的皇后梦。”
当然,另一方面也方便他夺权,但这等篡谋王位大事,还不到跟妻女说白的时候。
“如此甚好,实在太好、太好了。”
曾竣盛夫妇俩在屋内谈得眉飞色舞,但屋外的梁正杰,一颗心却荡到了谷底。他转身往大门走,正巧看到笑靥如花的曾姿仪在小桥流水的亭台上坐着。
此刻月光如桥,月色下的她美丽动人,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倾慕,举步朝她走过去。
曾姿仪是看到他了,却视而不见。
小眼、小鼻子,长相平庸的他是有一身过人的好功夫,但他充其量也只是府中的侍卫官而已,想癞虾蟆吃天鹅肉?下辈子再说吧。
“小姐……”
她骄矜的瞪他一眼,“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你凭什么跟我说话?刚刚你没瞧见我跟皇上走在一起吗?我告诉你,再过些日子,我不是大金皇朝的皇后也是皇妃,你这平庸之人还是闪到一边去,别碍了我的眼!”
他咽下苦涩,点点头,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她没有说错,一个无父无母,仅凭借着一身江湖武艺而在王府混口饭吃的他,哪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话?
“你们还看什么看?!”曾姿仪不悦的怒视着几个在走廊、花苑打扫的丫环、小厮,“给我清理得干净点,这阵子皇上三不五时就会来这儿探望我爹,你们别给我漏了气,小心我修理你们!”
“是是是!”众人连忙更用力的清扫,这小姐脾气大,生气时更会拿起鞭条打下人,而且不将他们当人看,常将他们打到半死才松手。
这样的人当皇后或皇妃,岂不苍天无眼吗?但众人只敢在心中嘀咕,不敢跟她对呛,穷人家只想糊口饭吃,骨气值几钱?
而在曾姿仪满意的瞄了眼那些努力工作的仆佣往闺房走去时,却不知道她刚刚那几句尖酸刻薄的话,至进了潜伏在王爷府旁,那株枝叶茂盛的老榕树上两名老婆婆耳中。
“真是刺耳!”说这话的是个慈眉善自、头发花白、年近六旬的老婆婆,她瞥了曾姿仪那骄蛮的背影久久,受不了的道:“我真不敢相我那皇孙的眼光那么差。”
“皇太后……”
“沉慧师太,别叫我皇太后了!”王容凤笑笑的对着身边头戴灰尼帽,一身灰袍的老尼姑摇摇头,“何况那个色皇帝翘了,我可升级当太皇太后了,不过,”她顿了一下,那双在皱折眼皮下的双眼骨碌碌的闪烁着调皮之光,“你说我那皇孙看到我这个在十年前就云游四海的老奶奶突然现身皇宫,会不会以为我是鬼魂啊?”
“不会的,何况太皇太后是关心圣上选妃一事,而特地从云游之地返回安和,圣上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以为太皇太后是鬼魂。”五十多岁的沉慧相貌如法号,沉静聪慧。
王容凤抿抿唇,开玩笑的瞪了这个跟随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老尼姑,“你老是那么正经,我随便说说,你却答得认真。”
沉慧尴尬一笑,她的个性就是如此,几十年也不变。
“走走走,别在王爷府这儿咬耳朵了,咱们闯一闯皇宫去,顺便检验检验那些皇宫侍卫是不是跟以前老皇帝在世时一样的懒散没用。”
沉慧还没应话,王容凤已施展轻功离去,她只得提气连忙跟去。
第二章
王容凤偕同沉慧一闯皇宫内苑,满足全写在脸上,因为皇宫里的侍卫们纪律不错,定时定点来回巡逻,可比当年老皇帝在世时还戒备森严。
至于她们能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皇上寝宫“朝天殿”,那可不是侍卫们功夫不佳,而是她们的轻功可到了最上乘的境界,行进时连点风都没有。
“没想到这儿也有好戏看。”
王容凤边说边趴在屋檐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朝天殿大厅里,她那个相貌过人的皇孙正凝着一张脸,跟一名黛绿年华的美丽少女说话,而从他眸中的那两簇怒火,就足以看出他有多生气了。
“这位姑娘可比曾亲王的女儿还漂亮,但看得出来,性子也不小。”沉慧识人无数,一眼就瞧出那名眸中闪着冷光的少女不好惹。
王容凤点头赞同她的话,目光直勾勾的定视在那对俊男美女身上,她也注意到大厅内的宫女、太监全给遣到殿外去了,这两人要说的话应该是挺机密的。
不过,对厅里的俊男美女来说,他们谈的是旧话题,仿佛一个永远没有交集的旧话题。
“太皇太妃对抛绣球招亲真的不考虑?”金镇宇紧绷着口气问。
太皇太妃?!抛绣球招亲?!这句话可让屋檐上的两个老婆婆都听傻了。
温蓝瞟了这个貌似潘安的皇上一眼,没好气的道:“本宫已说了好几回,皇上一问再问,到底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因烦忙国事而有些转不过来?本宫回头叫御医过来给皇上瞧瞧。”
好大的胆子,这话不明指皇上不是耳朵坏了,要不就是头壳坏了?这个美丽的少女说话可真火辣!
王容凤真是开了眼界,仔仔细细的再好好打量起这个美若天仙的人儿。
金镇宇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但仍难掩怒火,“朕是敬重太皇太妃,因为你是先皇的妃子,但那并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言词对朕冷嘲热讽。”
“本官也敬重皇上,但不明白,皇上为何非得将本宫送出宫去,更不明白,皇上既然首开先例,让先皇嫔妃可以自由选择留宫或离宫,独独本宫在内的四姐妹就得依皇上的安排各分东西?”
一席话让他无言以对,更让偷听的王容凤对这个口若悬河的大美女感兴趣。
“传言‘有人’对皇上咬耳朵,说本宫等四姐妹不祥,所以才让皇上急着将我们送出宫,是不?”
两人心知肚明,这“有人”指的就是曾竣盛,而温蓝更是因此而跟曾竣盛父女杠上。她做人的原则只有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瞧皇上这会儿虽不想证实此话,但她心中有底。
他不说,她可继续训话了,“本宫要说的这话可能不好听……”
“你何时说过一句好听的话?”金镇宇忍不住也冷言嘲讽。
她倒笑了起来,坦承道:“也对,所以皇上也听习惯了。”
“你!”
“皇上,甭动气,本宫那句难听的话还没说呢。”
意思是等她说完再动气也不迟,王容凤觉得这个大美人是愈看愈有趣。
“快说吧!”他很清楚,这次不给说,明儿她会继续跟他说。
“皇上乃一国之尊,身负治理天下之责,区区一句不祥,就让皇上绞尽脑汁的将本宫等四姐妹送出宫去,这事若传到黎民百姓的耳里,他们会认为皇上是个仁德治国的君主,抑或是道听途说、沉溺迷信的皇上呢?”她挑衅的盯着他。
毒!够毒!简直将她的皇孙直接批评成成不了大器的迷信皇上了嘛!王容凤意外的不生气,反而觉得小姑娘所言极是。
她真是愈来愈对她的胃口了!自古以来忠言逆耳,敢这样直言无讳的多是不怕死的良臣呢!
金镇宇脸色铁青,冷帮的眸子锁着温蓝那双明亮秋瞳,冷硬的道:“朕并非迷信,而是认为娘娘等四姐妹年轻貌美,不需徒负青春而留守宫中等待花萎叶落。”
哈!她轻挑黛眉,朱辱一弯,扬起一道绝美弧度,“说得还真好听,那将本宫的二妹子送到慈叶寺出家,不也只能在尼姑庵中等着花萎叶落?!”
金镇宇气得火冒三丈,他怎么会出言跟她辩驳?伶牙俐齿的她,思绪冷静有条理,他哪能跟她比?
但他将温家四姐妹送出宫去绝非因为迷信,而是温家四姝艳名远播,众所周知,四人在先皇册封为贵妃之日即驾崩了,四姝仍为完璧之身,就此老死宫中,不是暴殄天物?
而对曾竣盛的不祥之说,他没有反驳,也是因为心中已有主意,没想到却因此让温蓝得以借题发挥!
他捺着性子,以最后的一丝耐心开口,“不管太皇太妃相不相信,朕绝非因不祥之说而对令妹们做了安排,而且,就朕所知,你的二妹虽然活泼,但极有兴趣参佛,因此朕才将她送到慈叶寺出家。”
说得像是他还花了一番心思考量过呢!温蓝抿抿唇,但他可搞错了,喜欢参佛的是老三,而非老二。
哼!若不是老二、老三、老四各自换了身份,她肯定再拿话来砸这个自以为是的皇上!
她撇撇嘴角,“皇上是不是迷信,咱们心中各有底,只是皇上若不是迷信,那为何容不下本宫?”
金镇宇直直睇视着她,不客气的道:“太皇太妃若能体恤朕处理国事繁忙,而不天天过来扰朕清幽,那朕自然也就能对太皇太妃视而不见,不必为太皇太妃安排出宫之路,而成全你老死宫中的愿望。”
这一次气得语塞的人换成温蓝,他话中可挑明了,他会将她送出宫去,是因为她太烦人了!
她僵硬的扯扯嘴角,“皇上此言差矣,若非皇上想逼本宫离宫的意图太过明显,本官也不必吃饱撑着来见皇上,既伤眼又伤胃又伤口德的,可谓‘三伤’啊!”
“你!”他神情一沉,一双黑眸更是暗潮汹涌。
但王容凤可差点爆笑出声,小姑娘话锋犀利,竟调侃起她皇孙的长相来了!但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觉得她这皇孙可谓天下第一俊男,根本没得挑,该是赏心悦目,而非伤眼才是嘛。
沉慧则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这个娘娘跟当年的太皇太后实在太像了。
“既然朕让太皇太妃‘三伤’,那太皇太妃何不就此回宫疗伤!”金镇宇下起了逐客令。
温蓝点头赞同,“那本宫就先走了,哦,对了。”她突地又笑盈盈的,“还有一句话呢,这‘量小非君子’,何况皇上在‘君’字后还加了个‘王’字,君王若度量不足,何以容纳谏言?又如何听得见黎民百姓的声音?”
她打算继续吵下去,因为那无聊的抛绣球照亲,皇上还没说要撤呢!
金镇宇火冒三丈的瞠视着她,知道她是不达目的绝不回凤清宫了。
他咬咬牙,怒喝一声,“来人啊。”
“在!”刘得庸急忙步入殿内。
他冷冷的看着温蓝道:“将朕桌上那些参与蓝太皇太妃抛绣球照亲的名册全拿去烧了,再通知文务臣,太皇太妃将永居凤清宫,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请他停止抛绣球招亲的筹备工作,去!”
“遵旨。”刘得庸很快的退了出去。
金镇宇两道浓眉冷冷的扬了一扬,咬牙迸射出话,“行了吗?自此,希望朕与太皇太妃井水不犯河水。”
温蓝勾起嘴角一笑,“放心,本官也不想天天来个‘三伤’,皇上这么指示,本宫放心了,这就回去。”
他凝着冷颜点点头。
谈完了?王容凤还意犹未尽呢!这个小姑娘跟当年的自己实在太像了,难怪她愈看她愈对味。她瞧瞧气得甩抽回内室的皇孙,再瞧瞧满脸春风、脚步轻盈的小姑娘,这两人间的火花那么大,怎么可以在她回宫的头一晚就下戏了?
不成,不成,她得想个法子再将两人凑在一起,要不,不是太无聊了?
沉慧一见她那贼兮兮的眸光,就知道她在计划着什么了,跟随在她身边几十年,她是愈老愈像个老顽童。
她毫不怀疑她的计划绝对跟刚刚吵得火花四射的俊男美女有关。
果然,连着几天,王容凤都趁夜摸进皇宫,一会儿在皇上的朝天殿观察皇上,一会儿又躲在凤清宫的悬梁上瞧着温蓝,观察的时间都不短,有一炷香的工夫。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知道太皇太后没有直接表明身份跟两人接触,就是这样的想法,而暗暗的观其色、察其言,才能了解真性情。
看她今儿表情甚为满意,若她没有猜错,她对两人的性子大概已抓到七八分,明儿应该就会向皇上表明身份了。
*
富丽堂皇的凤清宫内,温蓝早早就离开了床,在巧儿、婉儿伺候梳洗更衣后,神清气爽的踏出宫门,感受温煦阳光照在脸上的舒服感,看着宫外的这一片粼粼湖水,再踏上曲桥,欣赏湖中锦鲤优游穿梭于翠绿荷叶,与挺立的荷花争艳的画面。
再深吸一口清晨沁凉的空气,心肺舒畅,她眉飞色舞的往另一端飞檐雕琢的亭台走去,凝眠着一旁柳树随风摇曳,与湖面相映的蓝绿景致。
“太皇太妃这几天的心情真好。”
“是啊,皇上不办抛绣球招亲,也不再赶太皇太妃出宫,她这几天就不必天天往朝天殿去,我们也不必老替她捏把冷汗。”
巧儿跟婉儿你一言、我一句的交谈,再笑眯眯的看着继续往那另一边的花园走去的温蓝。
其实宫里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好,有人说她不祥,有人说她待人淡漠,更有人说她说话歹毒,但只有她们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太皇太妃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像她们这两个年仅十三四岁被送进皇宫当小宫女的姐妹,刚进宫来,哪有伺候皇上嫔妃的份?大多只能在宫中打杂,但几名老宫女欺她们年幼,不仅将自己的工作丢给她们,她们一个做不好,还得被揪耳朵、掌嘴,让她们又委屈又想家,每晚一蒙进被子就放声大哭,好不可怜。
在温家四姐妹进宫册封之日,老皇帝就死了,不久,温家三姐妹即让新皇帝安排送走,剩下惟一的蓝太皇太妃,一日,她们这对难姐难妹因做事慢了点,被老宫女掌掴耳光时,正巧让她瞧见,她面无表情的离开,相当冷漠,但隔日,她们两人就被太监总管告知,转去伺候蓝太皇太妃,那时她们才知道是她向太监总管要她们这两个宫女的。
原先她们也提心吊胆的,怕她不好伺候,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不对她们颐指气使、乱发脾气,虽然也不会特意的温柔关切,但前几天她们两个一起发高烧,头昏脑涨起身都难了,怎么伺候人?但不去又不行。
所以两人仍撑起身子前去伺候,可她却冷睨她们一眼,道了句差点让她们吓破胆子,当场下跪求饶的话。
“好大胆的狗奴才,你们拖着一身病,还敢来伺候我?!”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她们两人又哭又磕头,就怕她怒斥一声要人斩了她们。
“本宫若因你们而玉体违和,你们赔得起吗?还不快给我滚回房里去,病没痊愈前不准来伺候我,听到没有?”
“是是!”两人急匆匆的回房里去,还正为捡回一条命而感庆幸时,没想到一会儿御医就上门来把脉了,她们傻愣愣的吭也不敢吭一声气,等御医走了,两人还呆若木鸡呢!
吃了几天药,病好了,两人还百思不得其解,何时她们两个小宫女这么大牌,居然有御医来看病?!
后来才从其他宫女那儿得知,是太皇太妃要御医去看她们的,而且中间还有段小插曲呢,御医原本不肯,说他只帮皇亲国戚看病,怒言两个小宫女的命值几钱?
太皇太妃立即跟一旁侍卫要了一把剑架在御医的脖子上,冷冰冰的道:“在本宫的眼中,一个御医同样也值不了几个钱,倒不如让本宫当玩具玩,切个几刀,看看血是红是黑?”
据说,当时那面无血色的御医是连滚带爬的去帮她们看病的。
得知这事后,她们两姐妹跟温蓝磕头感谢,但她仍是冷冷的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宫因为你们伺候得当,不想找别人来伺候,才要御医过去看看的,这会儿还跪在地上干吗?有黄金可以捡吗?还不干活去。”
两人泪流满腮的起身,她们知道她就是嘴上不饶人,但绝对是一个好心肠的主子。
此后,她们就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她们甚至成了收集宫中各处情报的报马仔,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们很快就会知道,随即再将消息转给主子知道,让她能及时了解宫中脉动。尤其皇上跟曾亲王两人竭尽所能的想法子要将她送出宫的密商,对她是最有用的情报,让她能先下手为强,找皇上针锋相对一番,表明立场,化被动为主动,让那些妄想强娶她出宫的皇亲国戚吃不到她这块天鹅肉。
思绪百转的巧儿跟婉儿边想过往边看着主子笑盈盈的脸蛋,心里也好开心。
蓦地,“巧儿姐、婉儿姐,大消息,大消息啊。”一名相貌清秀的小太监边跑边叫的冲了过来。
“小诚子,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你扰了我主子的雅兴了。”
巧儿忙跟他使眼色,但在另一边花园的温蓝已听到小诚子的嚷叫声,走上亭台,步往曲桥,正往这儿走过来。
“呃,太皇太妃吉祥,小诚子给您请安了。”
虽然还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但小诚子胆子小,惊动了连皇上都敢冷嘲热讽的太皇太妃,这会儿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两条腿儿颤个不停。
温蓝也不急,缓步走来,在他的眼前站定,“给本宫抬起头来,说说看,是什么大消息啊?”
他咽了一口口水,怯懦的抬起头道:“太、太皇太后回来了!”
她皱眉,“太皇太后?”
“是的,她这会儿正跟个老神尼还有皇上待在御书房里呢,还听说太皇太后不准将她回官来的消息传出去,要皇上对外宣称她只是先皇一名在民间的挚友,还、还说……”
他频咽口水,实在是太紧张了,平常他们可不准正视皇上或嫔妃的,这会儿正眼瞧蓝妃,才知道她真的是个美艳绝伦的大美人啊。
她凤眼一瞪,“快说,不然本宫叫人将你的舌头给割了,慢吞吞的。”
小诚于脸色一白,吓得赶忙道:“太皇太后还说,若她是太皇太后的事被谁传了出去,她就割了谁的舌头!”
闻言,温蓝陷入沉思,太皇太后回来了?怎么会?
听闻她在十年前即自行离宫云游四海去,引发老皇帝的众多嫔妃为争取后位而明争暗斗,老皇帝摆不平众嫔妃,干脆将皇后之位空着,直言不立后了。
也是因此,她才想留在宫中,太皇太妃上面又没太皇太后,她不需对谁卑躬屈膝,也没人管得了她,可这会儿太皇太后现身了,却又要皇上封口,不准让人知道她是谁?
她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帮她那个皇孙将她撵出宫去吧?
肯定是,她一定是皇上特别请回宫中的,可是皇上怎么会在这时候才请她回宫?再说,四处云游之人,皇上又怎么知道到哪里去请回她?何况,十年过去了,谁知道音讯杳然的太皇太后是不是早就驾鹤西归了?这是——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冷笑一声,看来是皇上赶不走她,干脆找个人来扮太皇太后,好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压她,让她这个不祥的温家老大乖乖的款包袱离去。
一定是如此的,所以才要对外封锁她乃太皇太后的消息,届时,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是太皇太后,不得不被她踩在脚下,而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欺负她,要她离开,而等她一离宫,她的任务也完了,皇宫内外根本就没有人会知道她是被太皇太后赶走的。
最重要的是,更不会有人知道皇上是以如此卑鄙的小人手段赶她走的!
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她怎么对付那个假的太皇太后!
一番思绪下来,温蓝才看到小诚子还头低低的跪在地上。“怎么着?是跪上了瘾?还是等着本宫叫人给你割舌头?”
“呃……太皇太妃饶命啊。”她没说他可以起来啊,他当然继续跪着了。
“那还不起来给我滚了?你挡到本宫的路了!”
“是!”他脸色发白的急着起身,但跪太久,脚麻了,站不起来。
她冷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绕过全身发抖的他回宫去。
巧儿跟婉儿连忙给吓得差点没有魂飞魄散的小诚子使使眼色,以手势告诉他没事了。
他大大的松了口气,全身不再抖了,可却瘫倒在地上。
*
“爹啊,你还要装病装多久?各地审议官都在进行审核后妃的人品学识,有几个地方的动作更快,已将推荐的最后三名送进宫中了,你还杵在病床上?”
王府里,曾姿仪气呼呼的在曾竣盛的房里大呼小叫的,却见爹爹还好整以暇的坐卧在床上。
她皱起了柳眉,重重的在床沿坐下,瞪着他道:“还有,我跟你说几天了,皇上答应让温蓝那个女人永远留在宫中,就算我成了后妃了你说她会让我好过吗?她可是太皇太妃啊!”
她跟那个女人根本是相看两相厌,水火不容!
曾竣盛倒是笑了笑,“皇后可比太皇太妃还有权势,你怕什么?”
她捺着性子开口,“爹啊,如果我是皇后,我当然不怕她,但如果我只是个嫔妃呢?太皇太妃是比我这个嫔妃大吧?”
他愣了一下,“说的也是,但皇上应该会立你为皇后的。”
“应该应该!你这话说几天了?皇上那儿有消息传来吗?这几天皇上也静悄悄的,也没过府来看爹爹,我想,他一定是被哪个被甄选上京的名门淑女给勾了魂,早忘了咱们父女俩。”她是又气又忧。
曾姿仪真的是这么想,并非她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但一山还有一山高,何况,光那个温蓝,她就有种自叹弗如的感觉,谁知道审议官到各地甄选送入京里的美女,又是哪种国色天香?
“不会的,爹在宫中有眼线,皇上对那些已进宫候选的千金女,连一个都还没见上面呢,她们全被聚集在先皇盖的百花殿里。”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原本他想继续装伤势未愈来争取皇上的关切,多来府中走动,和女儿就多有接触的机会,但没想到等了数天,皇上却没再来。
据他安排的眼线透露,皇上这几日都在招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据侧面了解,那好像是先皇在民间的一位挚友,但他认为应该是先皇的红粉知己,而且交情匪浅。
听说皇上跟她是一见如故,闲话家常时还撤去贴身宫女、太监,在正殿、养心殿、朝天殿、承恩殿等等各个宫殿,都曾为她设宴,那老妇不知会不会动摇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见爹爹陷入沉思,曾姿仪可捺不住性子了,“爹,你别躺着了,带我到皇宫去见见皇上,可能的话,也让我看看那些候选千金长啥样子,免得我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的。”
“也对,事情跟我想象的不同,就别在这上面磨蹭了。”曾竣盛起身,换上一身蓝绸官服,穿戴整齐的偕女乘轿进宫去。
然而,两人进到宫中,曾竣盛被允许进入朝天殿,曾姿仪却遭阻在殿门外。
曾竣盛皱着浓眉跟着刘得庸进去,曾姿仪的心是七上八下的,事情不对劲,皇上一定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她愈想心情愈差,在殿外久候爹爹却不见人来请她入殿,脚酸的她转身往另一边的亭台走去,一坐下椅子,就见一名穿着朴素白缎的老太婆跟一名老尼姑从朝天殿走了出来。
曾姿仪对宫中的事并不陌生,因为爹爹总会跟她提起宫里的一切,可他却没有提到这两个人,肯定是爹爹装病在床也不知道吧!
她润润唇,对着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招招手。
王容凤对她没好感,但有好奇,不知道她要她跟沉慧师太过去干啥?
“走吧。”
沉慧见老皇后往那里走,没有异议的跟着她走过去。
“你们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从皇上寝宫出来?又是打哪儿来的?”曾姿仪态度高傲,连声称谓都没有。
王容凤对她的印象是差得不能再差了,她撇撇嘴角,“我倒也想知道姑娘你是谁?瞧你这样子,像在问犯人似的。”
她柳眉一拧,没想到这个看来慈祥的老太婆说话倒挺尖锐的。
她不悦的瞪她一眼,“刚刚走进朝天殿的是我爹曾亲王,他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而我……”她傲然一笑,“不是大金朝未来的皇后就是嫔妃,吓到了吧?”
“老妇还真是吓到了呢!”王容凤白眉一皱,身子瑟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却又突然大笑起来。
曾姿仪见她笑得不可遏抑,而那名老女后也露齿而笑,气得咬牙切齿,“笑什么笑?我说的是真的!”
“哈哈哈……”
“该死的,你敢嘲笑大金朝未来的后妃,我要请皇上将你给斩了!”
原以为老太婆跟老女尼会害怕的跟她求饶,没想到那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居然说了声,“请便!”就洋洋得意的跟着老女尼离开了。
可恨!真是气煞她了!
她提起裙摆怒气冲冲的起身,快步走到朝天殿,本想直接进殿去,没想到刚踏入殿门,就被刘得庸请了出来。
可恶!爹爹到底在干吗?她在外面让人给欺负了,却没人可以帮她出一口气!到底要她在外头等到什么时候?
第三章
曾姿仪可能得在殿外等到日落了。
富丽堂皇的朝天殿里,曾竣盛虽然一到宫中即被传进殿内,但也枯坐了近半炷香的时间,一直到王容凤、沉慧结束跟皇上在御书房的谈话后,他才得以跟皇上见面。
而皇上虽为他跟两位长辈互相介绍,但着墨不深,仅以“王婆婆”及“老师太”带过。
待她们离开了,曾竣盛想多探些两人的底细,因此,这一个时辰下来,他问她们的事多,可皇上的回答却是少之又少。
曾竣盛心很急,毕竟皇上对他一向信任,大多是有问必答,但这回他发现皇上对他的问题多有回避,且避重就轻,让人摸不着边际。
为此,他重重的喟叹一声,刻意自怜自艾的道:“老臣因为杖刑的伤,仅在家中休憩几日,怎么皇上就不再对老臣推心置腹了?”
“非也,曾亲王不必多想。”
“那为何皇上对臣的问题,却不见重点回答?”
金镇宇神情为难,因为皇奶奶千交代、万叮嘱,不准他将她的真实身份说给任何人知道,她离开宫中十年了,不想在宫中引起骚动,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
她坦言只想让温蓝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十多天前,小诚子躲在外头偷听时,老人家也知道,但她却刻意放了狠话,再让小诚子跟温蓝的宫女说去。
而在他不解的问皇奶奶,怎知小诚子是温蓝那边的人时,她却笑而不答。
但在接连着数天与皇奶奶把酒言欢时,他猜出皇奶奶可能早就花了些时间了解宫中的事,要不,她不会连那些近几年才进来的宫女、侍卫的名字也喊得出来。
而这让他汗颜,宫中的警备显然得加强了。
曾竣盛见皇上又陷入沉思,心中一股不耐之火一直要沸腾起来,但他硬是将其压了下去,再挤出一丝笑容问:“罢了,皇上显然有难言之隐,臣也不好勉强。”但他这么说,不代表他不会去查那两个老太婆的身份,宫中多得是他的人,过些时日,总该有新的消息出来才是。
“朕是有难言之隐,曾亲王肯体谅,朕倒放心了。”
若不是答应了皇奶奶,金镇宇对亦师亦友的曾竣盛,是绝不会隐瞒王容凤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也不明白皇奶奶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又为何独独只让温蓝知道她是谁?
这几日,不管他如何追问,皇奶奶总是笑眯眯的答,“天机不可泄漏也。”
唉,他发现与皇奶奶十年不见,她的外貌苍老许多,但她的个性跟当年在宫中专注于武学,不与皇爷爷及官中人相交,被喻为怪皇后的皇奶奶还是一样,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呃,臣另外想请教皇上,小女亦跟着臣前来拜见圣上,为何要小女待在殿外?她能进来了吗?她已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说到这个,当然又是皇奶奶的命令,更令他错愕的是,她对他选妃一事似乎相当清楚,直说要他做到公平,不可以先接见任何一家千金。
金镇宇沉吟了一会儿,才对在一旁守着的刘得庸道:“得庸,派轿请曾小姐回王府去。”
“遵旨。”
曾竣盛错愕的看着太监总管行礼后步出殿外,沉眼锁眉的看着才几日不见,便难以洞悉其想法的皇上,怎么回事?是那两个老太婆的原因?近日宫中也只有出了这两号新人物而已!
“皇上……”他拱手欲问。
“曾亲王,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朕不见令嫒绝对有朕的理由。”
“可是她……”
“请曾亲王放宽心。”
“皇上连小女的人都不肯见上一面,叫老臣如何放宽心?”他心中有怒火却不好发出来。
“朕记得曾跟曾亲王说过,朕只想选一名皇后为朕传宗接代,并不想效法先皇拥有三千后宫佳丽,即便选妃之事已在民间沸腾,但朕此时的决定与当时并无差别,所以曾亲王应该可以明白朕的意思才是。”
闻言,曾竣盛心中的阴霾可谓尽散,怒火也熄了,他笑得阖不拢嘴,“臣明白,臣明白,臣先代小女感谢皇上厚爱。”
金镇宇点点头,“这事不宜在现阶段即张扬出去,请曾亲王暂时封口。”
他皱眉,“连小女也不能说吗?可她今日没见到皇上,一定心慌意乱,担心不已。”
“朕明白,就准你先跟她提吧,但为杜悠悠众口,别再对外提起,令嫒在朕选妃当日,也得在众妃人选之列才是。”这算内定了吧!
曾竣盛频频点头,“臣明白,臣所属的南阳城审议官林彬林大人早将小女列为三名推举进宫的人选之一,届时一定会在队伍里的。”
相对于他的兴奋,金镇宇的表情只是淡然,他对女人说不上喜欢,但碍于身分,又不得不娶妻,这事的背后还透露着无奈呢。
“没事的话,朕还有些事……”
“呃,皇上,听说你已准蓝太皇太妃久居凤清宫?”这事他还没问呢。
说到她,金镇宇就头大,皇奶奶这几天要离开宫中几天,还跟他要了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交代说,等她回宫时,要他陪她去找蓝太皇太妃,他真的不明白皇奶奶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已跟她谈及两人多次唇枪舌剑的不好经历,但皇奶奶笑得开心,对她无一句责备之意,他真的是一头雾水。
“皇上?”见他不语,曾竣盛忍不住出声。
他喟叹一声,“没错,朕已答应她了,日后,就别再提她的事了,朕还有事,请曾亲王先回府。”他已很烦躁了。
“是,那老臣先回去了。”
曾竣盛行礼后,步出殿外,乘轿回府,对皇上的话虽感困惑,但想到女儿还是能如愿当上皇后,就放心不少,至少皇上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到时姿仪便不必惧怕太皇太妃了,她可是大金皇朝的皇后娘娘呢!而他则能一步一步的实现当上君王的美梦。
当然,在他当大金皇朝的国丈期间,也会好好的“回报”太皇太妃一下。
*
数天后。
“巧儿姐、婉儿姐,大消息、大消息啊!”
小诚子又急匆匆的冲往凤清宫,但这一次他有经验了,虽然也是天大的消息,却不敢大声嚷嚷,而是像蚊子叫,小小声的喊着。
一路跟随他的沉慧在瞧见他跟巧儿、婉儿碰上面,还比手画脚、状甚惊奇的将消息传达后,这才笑眯眯的回过身,奔回找在熙春亭的王容凤,告知消息已传到了。
“如此甚好,甚好。”王容凤呵呵直笑。
她蹙眉,“太皇太后不怕皇上知道会生你的气吗?”
“不会,我这个皇孙年纪虽轻,但气度大,不会对我生气的。”
她胡乱回答,其实她那个乖孙铁定会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的!
这几天她拿了那块“如朕亲临”的牌子,在南阳城混了几天,听了不少百姓的心声,这才大剌剌的去到府衙,在三名推荐进京的选妃名单上大笔一挥,画掉一个,再写上温蓝的名字,林彬的脸都绿了,但对她可没辙。
她相信那名跟曾竣盛私交甚好的狗腿官员,一定会立即去跟曾竣盛通风报信。
不过看戏得一幕一幕看,一下子挤成一团,杂乱无章的谁看得懂啊?
所以,她直接送给他一颗“保生药丸”,让他昏睡个一天,再给曾竣盛通报这个坏消息去。
“我们回屋里小憩一下,我突然有点儿想睡,人老喽。”
沉慧不解的看着她还真的打着哈欠的往屋里走去。
怪了,她不是最爱看热闹的吗?故意将温蓝也上了选妃名单一事说给小诚子听,还要她帮着确定这事有没有传到凤清宫去,怎么就告一段落了?
她困惑的走到她身边,“太皇太后,你刚刚不也要皇上到凤清宫去,这会儿温蓝肯定因名单一事跟皇上唇枪舌剑一番,而你打算要去睡觉?”这不像她呀。
王容凤笑得有些心虚,“我想让耳根子先清静一下,没多久,皇上肯定会到我这儿噼里啪啦说一大串的,我还是去躺一下。”
闻言,她可明白了,太皇太后知道皇上还是会生气的嘛,但看她躺在床上,皇上能怎么生气?又能气多久?沉慧在她身边几十年,这点心思还猜得准。
而凤清宫里,巧儿跟婉儿虽然从小诚子那里得知,太皇太妃莫名其妙的被写上了选妃名单,但此刻,皇上突地来访,她们哪敢在皇上面前跟主子咬耳朵,告诉她这事儿呢?
“怎么?才清闲个一二十天的,皇上就忍不住来找本宫了?而人既然来了,又何必摆脸色给本宫看?应该不是本宫请皇上过来的。”
柳树微扬的明月亭里,温蓝一身粉色的绫罗绸缎,看来美艳动人,但表情冷冰冰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金镇宇,而他的表情也不太好,臭臭的。
他冷视着她,心中大感不快,皇奶奶竟坚持要他来问她一个问题,再将她的答案告诉她,虽莫名其妙,又不得不来。
他真的不知道皇奶奶心中在打什么算盘?选妃的事,何必问温蓝?她出口绝无好话!
“皇上冷着一张臭脸,直瞪着本宫,不知道这些日子奉守‘井水不犯河水’的本宫,究竟是哪里惹到皇上了?”
这句话让金镇宇的表情更臭了,言下之意是他这个皇上自己越界的!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朕问太皇太妃一个问题就走。”
“问题?”她一挑柳眉,嘲讽的勾起嘴角,“怎么着?皇上觉得本宫的脑子不错,足以帮皇上解惑?”
他懒得跟她辩,只想问到答案就走人。“对朕此次立后选妃一事,不知你有何观感?”
“噗!”温蓝掩住樱唇,却还是冲口笑出。
他早知道她会有此反应的!金镇宇臭着一张俊颜,“请娘娘尽速回答朕的问题。”
她缓缓的点头,抿抿唇,压抑满怀的笑意后,才道:“本宫觉得是一皇不如一皇,一皇比一皇还烂。”
果真没好话!意思是他比性好渔色的先皇还要差劲。
他霍地起身,咬牙迸出声,“朕受教了,朕要回宫去了。”
“等等,皇上,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有些良心建议,皇上听完了再走也不迟。”
他瞪视着她,眸中闪烁着冷光。
“立后选妃嘛,这金枝玉叶的脂粉群里多是孔雀、凤凰,后宫佳丽当然可以选个上千上百位,但切记得多选些头脑简单的木头美人,免得后宫争风吃醋,天天上演抢人戏码,届时要享百人千人之福的皇上可是会吃不消的。”
金镇宇冷冷的瞪她一记,硬生生的咽下到口反驳的话,在心中提醒自己,他要到答案,可以跟皇奶奶交差了!
他双手握拳,甩起宽袖就往朝天殿走去。
温蓝挑着柳眉看着他挺拔的身影,不明白他干吗特意来让她念上一念?
而这巧儿、婉儿又是在干吗?远远的就看到她们两人低头、欠着身等皇上走过去,一等不见皇上的影儿了,便拔腿快跑,往她这儿直奔过来。
她皱着眉儿,看着两人气喘吁吁的站在她前面,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
“跑那么快干啥?这会儿喘得像条犁不了田的老牛。”
“启……启禀……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你……上……上了……”
温蓝凤眼一瞪,“不准再给我喘气了,一句话给本官说完,要不,我叫人割了你们的舌头!”
“你上了选妃名单了,娘娘。”两人一听,哪敢再喘气,憋住气也得将整句话吐出来。
“什么?!”她脸色悚地一变,怔怔的看着两个拼命点头的宫女,
难怪、难怪皇上莫名其妙的来问她选妃的问题!
她一咬牙,气呼呼的往朝天殿走去,巧儿跟婉儿连忙跟上前去。
*
朝天殿里,距离皇上寝宫有一小段距离的一间豪华卧室,金镇宇正跟躺卧在床上的皇奶奶转述温蓝的答案,“……她要朕选头脑简单的木头美人,免得后宫上演争风吃醋抢人记,朕会吃不消。”
王容凤点点头,“果然是个良心建议。”她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奇怪,除了紧绷着俊颜外,双眸的火气还不够旺嘛!
而且她这个皇孙怎么没有提到温蓝也上了选妃名单的事?她困惑的目光移到站在另一边的沉慧身上。
她看出她的疑惑,但也不清楚原因,只能跟着摇摇头。
难道那个温丫头没跟皇上说?怎么可能?她观察过她的性子,她不会是个闷不吭声的人。或者是那两个宫女还来不及将话传进她的耳朵里,所以才会一片平静?
“太皇太妃请止步,皇上正跟重要的客人在谈话,太皇太妃、太皇太妃!”刘得庸的声音突地在外响起,而且愈来愈大。
在看到气煞了一张粉脸的温蓝,闪过刘得庸的阻挠进到房间后,王容凤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她瞥了也在微笑的沉慧一眼。
原来戏是要搬到她这儿上演啊,那更好,她更能享受咧。
“太皇太妃擅闯而入,不会太不懂规矩了?”金镇宇见到她又是一肚子气,因为刚刚被损的火气都还没消呢。
“规矩?不懂规矩的人是谁?真不敢相信皇上居然对本宫也有非分之想,真是令人作呕。”她一脸鄙夷。
“非分之想?”他怒不可遏的瞠视着她,“太好笑了,娘娘是在暗示朕对你有意思?”
“暗示?”温蓝嗤之以鼻,“我是明示,不过,本宫希望皇上能再三思,多想想咱们俩的辈分,切莫不要‘大小老少通吃’,那不免吃相难看!”
该死的!她一脸嫌恶是啥意思?
他咬牙怒道……“朕不知道太皇太妃在胡说什么,更不明白娘娘讲话为何总是这么难听?”
“是恶毒!但很贴切。”
“你……”他气得差点没吐血。
王容凤看着神情已从原先的怒火转为冷漠的温蓝,身上有一股顽强气息,让她甚为欣赏。
“本宫再将话挑明此呃,我不想当皇上的后妃之一,请皇上立即在选妃名单上将本宫的名字划掉,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她冷眼睨他。
“选妃名单上?你?”金镇宇倒抽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就是,现在装蒜不嫌太迟了?”
他真是愈来愈迷糊,选妃名单上怎么会有她的名字?他直觉的将目光移到床上的王容凤身上,却见她满脸笑容,这笑还很狡黠……
是了!肯定是皇奶奶搞的鬼!
他俊脸一沉,有一把怒火在胸口燃烧,他怒气冲天的直视着王容凤。
“皇上,给老妇一些时间跟这个美丽的姑娘独处一下好不好?”王容凤仍笑得很灿烂。
“不好!”他毫不考虑的拒绝了,她背着他胡闹乱来,谁知道她刻意遣开他又想干什么?
不好?王容凤瞧了瞧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巧儿、婉儿,再瞄瞄站在一侧的刘得庸,“那老妇请皇上将闲杂人等都叫到殿外去守着,也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屋里来,可以吧?”
金镇宇闷闷的点点头,瞥了刘德康一眼,“全听到了吧,出去候着。”
“遵旨!”刘得庸转身示意巧儿跟婉儿一起离开,退到殿外去。
“老尼也出去吧。”沉慧向王容凤跟金镇宇点点头,再看了温蓝一眼,转身出去。
此刻屋里只剩下王容凤、金镇宇、温蓝三人。
温蓝将目光移到那名还真是“尊贵”的花白老妇身上,瞧这会儿皇上站着,她却躺着。
哼!她冷嗤一笑,看来她还猜错皇上要这个老妇人扮假太皇太后的用意了,她不是要逼她出宫,而是要逼她当他的后妃之一!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就放轻松点聊,来来来,都坐下,坐下。”
王容凤边说边从床上起身,先在椅子上坐下,再看看皇上,他抿着嘴坐下,她再将目光移到温蓝身上,她还是站得直挺挺的。
她笑了,“老妇不想什么太皇太妃的叫着,就叫你小蓝如何?看你对皇上听从我的意见遣走太监、宫女一事毫不错愕,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温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也不说破,就让她说完话,她可以阳奉阴违,跟着演戏就成了。
见她不语,王容凤倒也不动怒,反而笑盈盈的道:“这可真怪了,我记得曾说过,要是谁敢将我是太皇太后一事传出去一个字儿,就要将那个兔患子的舌头给割了,如今我想知道,是谁舌头那么长,将我的身份传给你知道的?”
小诚子跟巧儿、婉儿是同乡,进宫后,三人相互照顾,感情好得很,而她迟迟没有来见这名重量级人物,一方面是她不犯她,她便不犯她,相安两无事!另一方面,她也不想三人因她而被割了舌头。
虽然太皇太后是假的,但她有皇上在背后撑腰,要杀几个宫女、太监是易如反掌,何况是割舌头?在这些皇亲国戚的人眼中,那些奴才们的命贱,可不将他们当人看。
“小蓝?”
“太皇太后,没人告诉我你的身份,是小蓝……”这个名字她实在说不顺,也听不顺,但太皇太后没将她改成阿狗、阿猫,她该知足了,“是小蓝察言观色,猜测你的身份肯定尊贵,要不,怎么可能皇上站着,而你能躺着跟皇上说话呢!”
王容凤赞赏的点点头,但不是因她说的话,而是她护奴才们的心。
金镇宇可没心思想那么多,他还一肚子火,“皇奶奶既然已经跟太皇太妃……”
“怎么叫得这么见外,跟着皇奶奶叫她小蓝。”王容凤立即打断他的话。
“皇奶奶!”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她会是你的后妃之一,何必叫得那么见外,对不?小蓝。”她亲密的对着温蓝笑道。
不意外,美人儿也是臭着一张脸,“请太皇太后别逗了,小蓝乃太皇太妃,跟太皇太后算是同辈,怎么也不可能一降成为皇上的后妃之一。”
“怎么不行?你的其他妹妹不也撤去贵妃之名,或和番、出家或下嫁宗亲王,只要你撤去贵妃之名,就能成为后妃之一。”
“小蓝不想,小蓝就只要当太皇太妃,对其他后妃之名都没兴趣。”她也很坚持。
“朕对她更是没兴趣,出言歹毒,从没好话。”
金镇宇也表达立场,两人的目光对上,一犀利、一冷淡,四周的空气似乎因火花四起而滋滋作响。
“小蓝说话是尖锐了些,但总比一些口蜜腹剑、佛口蛇心的人要好吧?”
王容凤帮温蓝说话,引来她错愕的一瞥,但这话听在金镇宇的耳里更觉不妙,皇奶奶不会是中意她当他的后妃,才搞出这事来吧?
他将怀疑的目光移向她,“朕想知道皇奶奶为何瞒着朕将太皇太妃……”
“小蓝!”她不耐的再次打断他的话。
他咬咬牙,“是!将小蓝列在选妃名单上?”
王容凤筑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皇上不是说小蓝老跟你过不去吗?而且你还老是吵输她,所以我这是在帮皇上出气啊。”
“出气?”他皱眉。
“对,所以我才先要皇上去问小蓝选妃的事嘛,她不是说了句,要你选头脑简单的木头美人吗?你就选她啊,这不摆明了在你心中,她就是那个头脑简单的木头美人?!到时候,她不被自己的话呕死才怪。唉!”
她突地叹了一声,“不过,这话原本是要等你选妃那天才能说的,你这会儿憋不住气,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这全招了,不是不好玩了吗?”她还装出一脸的失望。
“太皇太后觉得这事好玩?怎么小蓝听来却刺耳极了。”温蓝压抑着怒火,看着这会儿又装出一脸懊恼的王容凤。
她那张老脸的表情还真会变,这会儿又笑起来,“那当然,不过,皇上听来可好玩了,再说,将你选为后妃之后就能任皇上宰割,要你向东,你不能向西,要你往南,你自然也不能往北走,我说皇上,这听来是不是更舒服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金镇宇这一听,还真的觉得通体舒畅,火气顿消,他怎么从没想到将她纳为自己的后妃?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再“倚老卖老”,以太皇太妃之姿将他咬得死死的了。
可他为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王容凤不想让皇孙意识到被洗脑、设计了,连忙咳了两声,亲密的拉起温蓝的小手就往外走去,“我跟小蓝挺投缘的,我跟她到凤清官走走逛逛去。”
投缘?!温蓝可一点都不觉得,她胸口有一把火烧得她都快喷火了。
但也好,到她那里去,她就将她是假太皇太后一事揭穿,也要她不必为了帮皇上一逞私欲,而跟皇上唱双簧,让皇上看来很无辜、很被动……
思绪百转的她没甩掉王容凤的手,只是臭着一张美美的脸儿,往凤清官走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婆叽叽喳喳的,对皇族之事是如数家珍,这使得她困惑了,老太婆有年纪了,要她在短短时日背上庞大的皇族之事可不简单,何况还有其他的皇亲国戚大小事?而且,她又不像是背的,神情看来反倒是在回忆过往,难道她是真的太皇太后?
接着,温蓝确定她是真的了,她带着她去看她曾住过的宫殿,也告诉她,为了她的皇孙要选妃立后,所以她才回官来看看。不过,她不想引起骚动,只让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样来去也省事得多……
天!她居然是真的!那、那在这个皇宫,不就有人可以管得了她了?!
第四章
翌日,昏睡了一整天的林彬在睡醒后,火速赶到习王府,将曾姿仪从选妃名单上消失而由温蓝取代一事,从头到尾全说曾竣盛听。
“砰”地一声,曾竣盛横眉竖目的猛捶了桌上一下,咆哮道:“该死的!皇上竟将我当猴子要,先安抚我却又派老太婆拿了如朕亲临的金牌划去小女的名字,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他气冲冲的就往外走,但给林彬拉回房里去,留着八字胡的林彬仔细看看门窗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曾亲王请先息怒,冷静想想,是不是咱们共谋天下一事被皇上发现了?”
他脸色丕变。
“要不,皇上视曾亲王如父,文武百官东认为令嫒这次肯定夺得后位,但这会儿却无声无息被除名,这不是太不合理了?”
闻言,曾竣盛说不上慌,倒是从刚刚的盛怒中恢复理智,他轻持白须,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不对,他一向很小心,不会在皇上面前露出对权势的兴趣,更无一句危及大金皇朝江山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透着诡谲,曾亲王是不是要我去将那些合作官员找来共商计策?”
他沉吟一会儿,点点头,“就约今晚亥时,老地方,但要小心点,别一窝蜂的进去。”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那除名一事该怎么办?”
“皇上既然偷偷要人将名单改了,我能进宫去兴师问罪吗?缓个几天,你准备将另两名人选送进宫去,届时我也有个名目,问问皇上,怎么小女的名被撇除在外了。”
“如此甚好,那我就先差人约那几名官员去。”
“嗯。”
林彬离开后,眉飞色舞的曾姿仪带着三名裁缝师父走了进来,“爹,你跟皇上熟,选妃当日,我这服饰可不能太寒酸,既要豪华也要讨皇上欢喜,你来帮我出些主意。”
“嗯。”他点点头,暂时得跟女儿隐瞒她后梦难圆一事了。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被曾竣盛吸收的将军葛哈克、参将何庆、东门总侍卫长姚定、林彬及其他四名一二品地方官员顾思河、徐应、姚庆东、谢山等人,陆陆续续的乘轿来到这位于南阳城内的妓女户“美人楼”。
美人楼在先帝在世时,就是个响当当的妓院,平时,先帝在皇宫里畅快风流,而臣子们下了朝,一到夜晚,就呼朋引伴的往美人楼来。因为这儿的姑娘美、酒醇香、菜色佳,男人到此风流谈事,把酒言欢,日子可是逍遥极了。
这会儿一轮明月高挂天上,美人楼的三层楼院可也是通火灯明,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客人坐了大半,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们身穿红的、蓝的、黄的、白的各式薄衫,内罩半露乳沟的小肚兜,向来客们勾魂,整个大厅里充斥着姑娘们劝酒的娇嗲声,与男客们的淫欲笑声。
但在三楼转角处的一个大房间里,可没有楼下那嘈杂荒淫的谈笑声。
这个房间是曾竣盛砸下大笔银票长期租下的,让那些效忠他的八名官员来此享乐,而不必付出任何银两。
当然除了金钱的诱惑外,美色也是曾竣盛将此处当作秘密协商谋反之地的原因之一,他是个小心的人,很清楚男人对于利与欲的需求,他就满足这八名官员的胃,得到八人的心,让他们好好的为他打点篡得天下大计。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大桌上摆了山珍海味佳肴近二十道,美酒自然也少不得,在觥筹交错,与几名姿色不错的妓女搂搂抱抱一番后,这才斥走那几名莺莺燕燕,谈起正经事。
曾竣盛先将他女儿后梦夭折一事说出,再听大家的意见,而众人的箭头一致,指向皇上可能对他有防备之心了。
因此,他们要等皇上先将边关五名王爷手上的兵权全拿回再叛乱的计划,可能也得改变了,而且得加快脚步,在皇上尚未逮到证据前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意思是先将皇上给……”一脸落腮胡的葛哈克眸中冷光一闪,做了一个刎颈的动作。
众人纷纷点头,但曾竣盛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杀皇上可不简单,得有个万全之计,莽撞不得。”
“这个月十五皇上将出宫到白月河赏月,那是个好机会。”小头锐面的姚定已接获消息。
“嗯,皇上尚未继位时,每年中秋都到白月河赏月,今年也不例外,而那里离安和有三天的路程,这么个来回,至少六七天跑不掉,若能好好利用他出宫这几天下手,可比在宫中容易多了。”曾竣盛频频点头。
只要杀了皇上,皇上身后又没有子嗣,而他乃皇上跟前的红人,又让皇上册封为亲王,届时,要这些官员们鼓动文武百官拥戴他继位,那些皇亲国戚也没立场反对,就算敢反对的,来个白刀进、红刀出,看谁不俯首称臣?
到时,就算驻守边疆的五个王爷听到消息赶回来,也大势已去,他已称王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阴狠的笑容,举杯与众人一干而尽!
*
今儿秋老虎发威,烈日当空,不是秋高气爽的凉天气,简直快把人给热晕了。
巧儿跟婉儿知道温蓝怕热,拿了两把大扇在她身后拼命揭着,亭子里还备了从御膳房拿来的凉饮、凉品让她消消暑。
而温蓝的心情本来还算不错,但一看到这几天老往她这儿跑的太皇太后跟沉慧又出现在视线理,她仰头翻翻白眼,站起身来,“本官要回房去了。”
“等一等,小蓝,皇奶奶有话跟你说呢。”
王容凤快步走来,状甚亲密的拉着她的手就坐了下来,她没辙,只得再坐下来,但她这阵子实在听伤了“皇奶奶”、“小蓝”这词儿了。
可能怎么办?她在身份上就是矮了她一截!而皇奶奶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要她在中秋后的立后选妃之日,一定得到百花殿凑热闹去,因为她也在名单之中,绝不能落跑。
“不是皇奶奶唠叨,这两天,百花殿那儿可是裁缝师、珠宝商云集,有好多好多想当国丈、国母的人,可是极尽所能的希望他们的女儿,在一番争奇斗艳后能够脱颖而出,但我瞧你却静悄悄的。”
“因为小蓝根本不会去凑热闹,小蓝不想当皇上的妃或后,到底小蓝要说几千遍,皇奶奶才听得懂?”她真的快忍不住要发标了!
不过她粉脸难看,王容凤却在那儿掏耳朵装傻,“咦?什么东西塞住我的耳朵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温蓝气得语塞,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发现她的道行比她高。
“哦,对了,我找你还有一事呢,这两天,皇上要前往白月河去赏月,听说这是他的习惯,咱们也一起跟去,好不好?”
“不好!”她才不要跟他去呢!
王容凤眼睛一亮,“你说‘好’?好好好,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皇上,你愿意同行。”
“我是说‘不好’,皇奶奶!”她气死了!
“什么?”她故意装出重听的模样,再拉拉自己的耳垂,恍然大悟的点头,“哦,原来你是说‘好想跟着去’啊,那没问题,皇上一定给跟的,你别担心。”
这简直是……温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算了,皇奶奶耳朵有问题,小蓝自己跟皇上说去!”
她怒不可遏的扯下她的手,提起裙摆往朝天殿走去。
见她真的去找皇上,王容凤贼兮兮的笑了起来,转头对着沉慧问:“刚刚我们离开朝天殿时,皇上不是正巧要去洗个凉水澡?”
她点点头,知道她刚刚为什么装耳背了!
而巧儿、婉儿跟在温蓝的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了解她的性子,依她刚刚的火气,肯定直闯而入,那不就……
两人脸色丕变,同时倒抽口凉气,急忙扔下手中的大扇就要跑,没想到却被王容凤给拦下。
她一挑柳眉看着两人,“去凑什么热闹啊?”
“可、可是太皇太妃她……”两人急得都快口吃了。
她突地脸色一沉,“她什么她?这全皇宫上下,除了皇上、小蓝、太监总管和小诚子外,就你们这两个丫环知道我是太皇太后,这会儿还不懂得伺候我?是想被剁手还是剁脚?”
两人脸色刷地一白,哪敢再追主子去,赶忙拿起大扇用力的扇风。
沉慧忍俊不住的露齿一笑,太皇太后跟温蓝实在很像,没那个心,就是一张嘴巴太坏了。
而温蓝气冲冲的奔往朝天殿,守在殿外的四名小太监不敢拦她,反正也拦不了,只看着她直奔殿内。
这殿内倒是意外的安静啊,她皱起柳眉,往寝宫走,却听到水声?
她顺着水声走到另一个偏殿,拉开珠帘,映入眼帘的竟是金镇宇赤裸着上半身躺卧在四方浴池的一幕。
她倒抽了口凉气,急忙转身,但她那抽气声显然已惊动了金镜宇,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有前后摇晃的珠帘,一阵匆忙奔去的脚步声。
没有多想,他飞快的起身,提起气,身形一旋追了出去,果真见到一个紫色身影一晃拐过长廊。他蹙眉,施展轻功从另一边前去拦截,先将身子贴靠在墙壁上,待听到那匆促的脚步声接近后,突地闪身上前,出手扣住来人的脖子。
看到来人是谁后,他先是一愣,随即失声道:“怎么是你?!”
他还以为是刺客呢!没想到居然是好一阵子没来烦他的温蓝!
温蓝瞪大了双眸,喘着气儿,从他仍湿洒洒的发丝往下,凝睇着在一旁斜射进来的阳光下,缀着点点水珠灿光的俊美五官……
她对男人一向没感觉,纵然巧儿、敏儿及百花殿那些等着选妃的美人们,都曾在她面前说过皇上多俊,她都嗤之以鼻,可这会儿两人的脸靠得极近,看他剑眉凤目、俊雅出俗的,她一颗心怎么全然不听指挥的卜通卜通狂跳起来?
金镇宇早就知道温蓝有多美,但两人从没靠得这么近,她娇俏的鼻子几乎与他的悬胆鼻相触,不仅感受到她的气息,也感觉到她此刻的体热,甚至还听到她那快如擂鼓的心跳声……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气息不稳起来。
“呃,皇、皇上,太皇太妃?!”
刘得庸的错愕声打破此刻的气氛,金镇宇回过神来,放开扣在她颈间的手,退后一步。
而温蓝也从翻转的思绪中回过神,却在他退后一步,看到那赤裸裸的雄浑身体时,“啊——”一声尖叫出口,她双手蒙住眼睛,动也不敢动。天啊,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耶!
“该死!”金镇宇这才想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他感到窘毙了,没想到后头竟还传出刘得庸的闷笑声。
“笑什么?还不快帮朕着衣。”
“是!”刘得庸连忙上前将手上的衣服为皇上穿起来,待穿戴完毕,正半弯着身打算退下,跟太皇太后打小报告去时,却被皇上喊住。
“这事要是传到皇奶奶耳里,日后你也不必伺候朕了。”
“呃,是!得庸不敢,得庸下去了。”他捏把冷汗,赶忙退了下去。
这时的气氛可真尴尬,金镇宇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还将双手蒙着眼,杵立着不敢动的温蓝。
他沉沉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朕身上有穿衣裳了,你可以走了。”
她咽了口口水,慢慢的放下手,果真看到他已一身皇袍,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眼睛却没对上她的,“下回进这儿别再用冲的,免得出事,朕刚刚若来不及收手,你可能已经死了。”
“我、我哪知道大白天的,皇上会在洗澡。”她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真是糗到不能再糗了,她脸儿发烫,心还怦怦跳呢!
“大金皇朝有规定皇上不能在白天洗澡?”
“呃……”她哪知道?但她真的待不住了,她的心怎么卜通卜通的,像要跳出胸口似的?
“我、我走了。”
早忘了是为何事而来,温蓝拉起裙摆逃了。
金镇宇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一想到刚刚的情形,他的脸也微微臊红,身子跟着热起来。
罢了,再去洗一次澡好了。
*
两天后,金镇宇等一行人出宫前往白月河,预计三天的路程抵达目的地。
前几年他尚未继位时,仅由刘得庸陪同,两个人两匹快马,往益州西北的白月河而行,但过镇不入,而是奔赴另一方的峻岭,隔着环山的白月河,遥望白月镇上的万家灯火,其中一盏就住着他的母亲与弟弟……
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坐在轿内的金镇宇看着窗外的天空,在一轮皓月与点点星光下,这座绵延的山峦成了深蓝色,蜿蜒的白月河则像条银白色丝带,轻柔的环抱群山。
这样的景致他年年都看得到,但今年感觉却格外不同,似乎不再像往年那般寂寥,有一股温暖直透心底,或许是今年还有皇奶奶、沉慧师太及温蓝为伴……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连坐三天轿,我是腰酸背痛的!”
王容凤的声音从前方传进轿内,金镇宇勾起嘴角一笑,感觉自己的轿子也停了,刘得庸立即拉开轿帘恭请他下轿。
他下了轿,环顾眼前山光水色,再做了个深呼吸,压抑心中莫名混乱的情绪后,这才将目光移到前方,遥望白河镇的点点灯火。
温蓝原本臭着一张小脸儿走下轿,但见眼前这自然美景,倒是眼睛一亮。
她十六岁前,在扬杭城老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女,十六岁入宫至今,活动范围也只在皇宫内,长这么大,她是头一回到荒山野外看夜景,没想到风景如此美丽。
天上的明月、繁星与人间的灯火相互辉映,再映照在那条清澈蜿蜓的白月河上,天上人间仿佛融为一体,让她有身居仙界之感。
由于皇上到此赏月并不想惊动临近的白月镇,因此这次虽因王容凤与温蓝同行而改乘轿,但随行的奴才仍尽量减少,除了轿夫外,只有刘得庸一人。
因此,这会儿,刘得庸一人走进山崖右侧的一处天然山洞内,准备将长年都放置在这儿的桌椅搬出山洞外,突地,他的后背被点了一下,下一刻整个人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奇怪,得庸拿个椅子会不会太久了?要我们站着赏月啊?”
王容凤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可赞赏这个老太监,懂得给皇上跟温蓝制造独处的机会,要不,这两人也不知怎么搞的,从皇宫出发到这儿足足三天了,目光就是对不上!
她强烈怀疑那天温蓝闯进朝天殿时,一定有看到皇上洗澡的画面,但不管她问皇上、小蓝抑或是刘得庸,这前两个是若无其事的回说:“哪有看到什么?什么也没看到。”
刘得庸却是捂住嘴巴,任凭她威胁利诱,什么也不敢说。
思绪百转的她边想边走进洞内,没想到竟看到刘得庸倒在地上,同时,一阵掌风从她背后袭来,她暗呼一声不妙,连忙转身匆匆击出一掌,但来人的功夫不弱,两人各退后一步后,那名壮硕的蒙面黑衣人立即又欺上前打出另一掌,她冷哼一声,再次与他对掌打了起来。
沉慧在外听到打斗声,赶紧蹿入,没想到四五名黑衣人跟着蹿出,她边出手与他们对决,边对外大喊,“有刺客,快离开。”
但金镇宇不但不离开,反而跟着蹿进洞内,加入战局。
由于来人身份不明,但武功不弱,王容凤立即要皇孙出洞去,“快走,小蓝还在外头,她不会武功!”
这句话可惊醒了他,他一掌毙了一名黑衣人后,随即转身冲出洞外,却正巧撞见温蓝让两名黑衣人推入白月河中。
“啊!”她惊惶的尖叫声刺入他的耳膜,他毫不考虑的跟着往下一纵,坠入河中。
在上面的几名黑衣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扬高手,另一群埋伏在河岸边的弓箭手,倏地从黑暗的树丛间蹿了出来,对着河里拉弓放箭。
白月河中,金镇宇扣住昏过去的温蓝后,原想浮出水面,可没想到一片的箭雨由天而降。
他接住几把飞箭,打飞那些射向他们的利箭,但箭如雨下,他又仅能单手回击,因此不得不先放开温蓝,双手回击。
再这样缠斗下去不是办法,他若仅有一人,要边打边蹿离这片箭雨不难,但温蓝呢?
他无法对她置之不理,在看到她一直往河底沉去时,他放弃缠斗,潜入河底抱住她,快速顺着河流往下游,偶尔浮起水面吸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不见箭羽满天飞。
他喘了一口气,抱着她游抵岸边,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两把阴森森的长刀
一把指着他,一把架在昏迷不醒的温蓝身上。
瞠视着那两名蒙面黑衣人,金镇宇知道自己不得不认栽了!
第五章
金镇宇跟温蓝被带到一个隐密的山洞里,里头静悄悄的,连点声音也没有,而金镇宇被点了穴,全身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成。
惟一自由的是他的双眸,就着倾泻进来的月光,他凝睇着业已转醒的温蓝。
她跟他一样,全身穴道被点了几处,直挺挺的靠坐在洞壁旁,那双在这几天因尴尬而不好正视他的水漾明眸,这会儿倒与他对视了。
只是她的眼眸带着一贯的淡漠,无忧无惧,反倒让他好奇起她在想什么?
温蓝直勾勾的看着在月光照耀下,仅看得到半面脸的金镇宇,心中其实嘀咕、臭骂他好半晌了。
若不是他,她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待在宫中赏月吗?有人伺候着吃、有人伺候着喝,舒服极了,他却硬要皇奶奶拉着她来,好了咩?害她处在一个冷冰冰的洞穴中,全身湿淋淋的,像根木头动也不能动,连话也无法说,只见月光不见月亮,这算什么烂中秋?!
金镇宇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这会儿耳朵又痛又痒的,八成有人在咒骂他,他便毫不考虑的推测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真是不识好人心,要不是心系于她,他早就突破重围了,哪会成了任人宰割的肉?
他的目光从她那冷漠的眸子移到洞口的两名蒙面黑衣人身上,瞧两人低声交谈的也不知在商议什么?
一会儿,其中一名守在洞外,另一名走了进来,嘿嘿笑的走到温蓝前面蹲下身,伸出手邪淫的摸了她粉嫩的脸颊一把。
她嫌恶的睨视着他,心中不安透了!
“我不喜欢办事时,女人连点声音都没有,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你不会大叫,那我才解开你的哑穴。”蒙面黑衣人的声音苍劲,分明是个中老年人了。
知道他想干吗,金镇宇恶狠狠的瞪视着他,但黑衣人的眼神全定在温蓝身上。
金镇宇随即将目光移到温蓝身上,以眼神传递,要她切莫不要答应,但该死的,她居然挑衅的瞟他一眼,发出嗯的一声。
他神情倏地一变,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呵呵呵,这才是我的乖女孩!”蒙面黑衣人出手解了她的哑穴。
没想到她嘴巴能动后的第一句话竟是,“淫贼,我呸!”还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敢用强的,我马上咬舌自尽!”
她作势要自尽,吓得年近半百的蒙面黑衣人林铭彪急忙喊道:“等等!等等!”
他林铭彪在江湖游走三十多年,尝过的女人无数,但还没有机会尝到皇亲贵族的味道。因此,一听到上面交代,连同跟皇上同行的蓝太皇太妃也一概杀无赦后,他就打算要尝尝她的味道后,再完成上面交代的事。
扬杭温家四姐妹的姿色早已名满天下,他若错过此次机会,肯定抱憾终生!
思绪间,他指指一旁的金镇宇,“你最好照我的意思做,要不,他会死得很惨。”
闻言,温蓝柳眉一拧,目光移到金镇宇身上,他的眸中有着关切与忧心。
这个蒙面人要杀他?!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一闪进脑海,她的一颗心居然猛地一揪,痛了起来。
看两人四目相对,林铭彪心中一喜,这女人为了皇上一定会乖乖的让他一逞兽欲的,“对,你可得要好好的想清楚。”
想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居然认真的思考起是否要为了皇上而让他碰她?!去去去!乱想什么,她一定是跌入河中,伤了脑子,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抑制那混乱的思绪后,才正视着林铭彪道:“他的死活干我何事?我都自顾不暇了,再说,他是男人,我温蓝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男人,最讨厌的也是男人。”
“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林铭彪提醒她。
“哈!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该死的女人,居然将他比喻成乌鸦!金镇宇听她说出他的死活干她何事后,心就凉了半截,这会儿她又这样说他,他一肚子火气全上来了。
“哼,你知我知,他可不是乌鸦,而是一条龙!”林铭彪得意扬扬的提醒她。
他知道他的身份!金镇宇愣了一下,飞快的将目光移到林铭彪身上,难道会是皇叔们派来暗杀他的?
“大美人儿,你若识相,让我尝尝味道,我可以考虑给他留个全尸。”林铭彪走到金镇宇身边,突地解开了他身上的哑穴,“你毕竟是个大人物,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服她,免得死相太难看。”
金镇宇气归气,但脑子还清醒,“不!你绝不能答应。”
“那当然,我为什么要为了救你而牺牲我自己?”温蓝回答得可干脆了。
没想到她竟然呛了他这么一句话,虽然也是顺了他的意,但她连声迟疑也没有,未免太冷血了!
压抑不了那股不平,金镇宇咬牙迸声道:“你可知朕是为了救你而落到这步田地的?”
“我不知道,我被推下河时就吓昏了。”她说得坦白。
居然完全不认账,他气得语塞。“你!”
“再说,这个‘没脸见人’的老色鬼也说了,只给你留个全尸,可没说让你活着,横竖都是死,你还计较什么?”温蓝冷眼睨他。
这话也没错,但金镇宇的心里就是不痛快。
此时,守在洞口外的另一名蒙面黑衣男子突地走进来,对着林铭彪道:“你在干什么?上面的人不是说杀无赦,提着他们的人头去见他们就有赏了。”
“我要这个女人。”
“要那女人就快点,刚刚我看到有两个同伙走下来,一旦被他们看见,抢了功,千两黄金你要付给我?”
“得了,得了,老子难得有机会遇到这种好货,若一下子办完事,或她挣扎哭闹那多杀风景,你去守着,不让那两人进来就成了。”
“迟了!”一个沙哑苍劲的女声忽地响起,下一刻,两个蒙面黑衣人蹿进洞内,林铭彪两人还不及反应,进来的两人手上长刀一出,一左一右的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林铭彪两人连忙开口,“别乱来,刀剑不长眼,何况我们还是同伙。”
两个蒙面黑衣人对视一眼,不仅没有拿下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子,还同时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待他们动弹不得后,这才双双拉掉脸上的黑巾,赫然是王容凤跟沉慧。
王容凤冷眼一瞪,“看清楚,谁是你们的同伙?!”
两人倒抽口凉气,暗忖惨了。
金镇宇惊喜的看着她们,而温蓝眼睛一亮,笑意浮上眼眸,她就知道,她哪是个短命的人!
王容凤跟沉慧分别将他们的穴道给解开。
“谢谢!”金镇宇对她们点头道谢后,随即走到两名蒙面黑衣人面前!拉掉他们脸上的黑巾,其中一名长得尖嘴猴腮,而另一名想染指温蓝的则是个其貌不扬,神情阴狠的中年人。
“啧!难怪‘没脸见人’,还是戴着头巾比较像人些。”温蓝毫不客气的批评。
“你这个女人!”林铭彪狰狞着双眼怒视着她。
但温蓝瞄也不瞄他一眼,还嫌恶的道了句,“伤眼!”
“没错,我跟小蓝的想法一样,而你们到底是谁指派来的?”王容凤闪身站到他们面前。
林铭彪跟同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咬牙,咬破了藏在齿间的剧毒,瞬间,七孔流血而亡。
“去!”王容凤气急败坏的看着两人,又白忙一场了!
温蓝则急忙转开脸。
“得庸呢?还有那些弓箭手呢?皇奶奶跟师太是怎么逃过来的?”金镇宇瞥了温蓝一眼,再问向王容凤。
她撇撇嘴角,“除了得庸还昏睡在那个洞穴外,轿夫、黑衣人及弓箭手全成了死人,这会儿白月河血流成河,我看皇上也无雅兴赏月了,咱们何不打道回宫去?”
“全死了?”他错愕的看着她。
王容凤得意扬扬的指指自己跟沉慧,“我们的功夫可不是盖的,而且,也只有洞穴里的那几名黑衣人功夫算是好的,双方着实缠斗了一会儿,但那些弓箭手王两下工夫就被我们扔进河里喂鱼了。”
“他们到底是谁?”会是皇叔的人吗?
“肯定是叛乱分子,别说了。”她瞥了眼全身开始发抖的温蓝,“夜风凉,她浑身湿透,你带着她施展轻功到我们的轿子里去,让她在轿子里换件干净衣裳。”
温蓝看向一脸冷峻的金镇宇,却见他动也不动的,“皇上,皇奶奶的话你没听见?”
“嗤!”金镇宇没好气的睨她一眼,“我的死活既然不干你的事,那你冷不冷又干我什么事?”
“你!”她瞠目结舌的瞪着他。
“套句你说的话,朕这会儿也全身湿,冷得很,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理你?何况,你是女人,朕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最讨厌的也是女人!”
撂下这一席话后,他提气,身形一旋,施展轻功往外掠去,一会儿就不见影了。
王容凤错愕的眨眨眼,再眨眨眼,瞪着不见人影的洞口,再瞧瞧气得粉脸煞白的温蓝。
她相信自己一定错过什么好戏了,太可惜,太可惜了!
温蓝咬白了下唇,气愤的泪水直在她眼眶里打转。
“小蓝?”王容凤拧着眉儿走近她。
“我、我就说我最讨厌男人的!”她颤抖着嘴唇道,“好在……好在我没有真的笨到为了让他有个全尸,而让那个没脸见人的男人碰我,好在……好在……我及时打消了念头,否则……瞧他那模样,我不成了个大白痴吗?”
王容凤轻唤,“小蓝?”她是不是在她的语气里听到一点她对皇孙的情愫?
温蓝愈想愈生气,也愈想愈想哭,再也忍不了心中那股浓浓的委屈与怒火,瞬间泪如雨下,她拉起裙摆,捂着嘴巴阻止呜咽逸出口,飞快的冲出洞外。
“小蓝!”王容凤跟沉慧连忙追出去。
唉,小两口还没恩恩爱爱,怎么就吵起来了?真伤脑筋。
*
翌日,王府书房内。
“全军覆没?!怎么会?除了皇上、一个太监、几名轿夫外,其他都是女眷!”
得到消息的曾竣盛气急败坏的瞪着在昨晚即拿到飞鸽传书的林彬。
“亲王请息怒,这儿虽是你的府第,但小心为上。”林彬连忙提醒。
他咬咬牙,拿起桌上的一壶醇酒,直接就瓶仰头大口的喝了起来,连喝数口,再以袖口抹了抹嘴角的酒液后,情绪才稳定下来。
林彬见他情绪恢复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那张飞鸽传书的信交给他。
曾竣盛接过手,从信封里抽出信,细阅一番,神情愈趋冷酷。
可恨!没想到是那两个老太婆坏了事!但他更没想到一个老太婆、一个老尼姑,居然将他们特意从江湖中网罗的高手一一除去了!
她们到底是何身份?!
他将信放回信封里,“现在白月镇那里的情形如何?”
林彬的表情尴尬,“不知道,我来这儿之前,还没有收到葛哈克将军的第二封信函。”
“他是怎么办事的?!朕的江山……朕以为今天就可以……”他气呼呼的住了口,“传消息给葛哈克将军,我要马上知道皇上那一干人现在的行踪!”
“我知道,我马上回府放信鸽去。”
“爹!爹!”外头突地传来曾姿仪气愤的呼唤声,下一刻,她门也没敲的就推门而入。
曾竣盛急忙将那封信塞入一旁书柜的间隙里,再不悦的看着一脸臭臭的女儿,“嚷叫什么?还慌慌张张的,你不怕林大人笑话?”
“林大人在这儿最好。”她盛气凌人的指着林彬的鼻子问:“你知不知道皇上在前些日子就已告诉我爹,我是他的皇后了?而且还是他堆一的妃子!而你,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将我从选妃名单上除名,害我像个白痴的站在街上,看着衙役送谢府跟张府的闺女到皇宫去,你到底听了谁的话?还是被谁买通了?”
“放肆!姿仪,快跟林大人道歉!”曾竣盛火冒三丈的要女儿道歉。
她难以看信的看着爹爹,气愤的跺脚,“爹,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是你老了,耳朵坏了,你居然要我跟他道歉?!”
“呃,亲王难道没将令嫒从选妃名单上除名的事跟她说?”林彬皱着眉问。
他摇摇头,“这事我没跟她说,你先去办你该办的事吧。”
他明白他话中之意,拱手一揖后,即转身离去。
“你走什么走?我还没有说完话呢,选妃名单上的第三个人是谁?你给我说清楚再走!”曾姿仪怒不可遏的还想追上去,但被爹爹拦阻下来,“爹啊,你怎么都不生气?!”
“我告诉你吧,名单上的第三人是温蓝。”他神情凝重的回答。
她怔怔的看着他,“骗、骗人!”
曾竣盛从头到尾将事情全说给她听。
她沮丧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问:“怎么会这样?”
“事情就是这样。”
不,她不甘愿!曾姿仪倏地从椅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道:“爹,你马上带我进宫去找皇上,君无戏言啊,他怎么可以骗我们。”
他蹙眉,“我会带你去找他,但不是现在。”
她气得甩掉他的手,“为什么?”
“他人不在皇宫,去了也没用。”
“那他去了哪里?”
他瞪她一眼,“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吗,总之,等皇上回来,我们就走一趟皇宫,问一问是否君无戏言。”
曾竣盛心中另有主意,这次暗杀皇上失败,皇上一定有戒心了,一回宫,一定会派人监控他,但皇上被暗杀时,他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南阳,也不是他与那些江湖人接头的,皇上要逮到他叛变的证据可是难上加难。
因此,在尚未撕破脸前,咬住“君无戏言”四个字让女儿登上后位,借由女儿的手要送皇上上西天的机会就多了。
他的皇帝梦仍然有谱,只是得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
一身绫罗绸缎的金镇宇坐在轿内,凝望着白月镇上的街景良久,才示意刘得庸可以起轿了。包括温蓝、王容凤跟沉慧的三顶轿子同时起轿。
由白月镇的地方官派来的数位轿夫其实都不知道轿上的人是哪一号人物,他们只知道地方官频频行礼送行,肯定是个有钱人。
而在路途中,看他们吃好、睡好、用好,直觉又告诉他们,这些人不只是有钱人,还是什么皇亲贵族,直到他们将轿子扛进皇宫大殿后,他们才知道这几天扛的是谁。
“得庸,给他们一笔赏钱。”
刘得庸行礼道了声道旨,领着那几个全身发抖的轿夫步出朝天殿。
“说吧,心里有什么话?瞧你这几天苦闷着,谁也不理的,皇奶奶看了也难过。”王容凤遣走了沉慧,自个留下来陪皇孙。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长气,有一肚子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还闷不够啊?这回来的一路上,你跟小蓝就像两个闷葫芦,一声不吭的,真的把我也闷出病来了。”
他抿抿唇,“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她。”
“还有白河镇里的某人,对吗?”
金镇宇蹙眉,看着王容凤笑盈盈的在他对面坐下,他苦涩一笑,“看来皇奶奶想起来了。”
她点点头,“我原本没啥记忆的,而且宫里的人都以为你喜欢白月河的月色,才年年到白月镇去赏月,我就没多想了,可瞧咱们在被暗袭的那一夜,你要得庸奔赴白月镇的衙门,要了一二十名的衙役连夜将那些河中尸首、残箭断羽全清理干净,还下旨不得将此事传出,也不能让白月镇的镇民知道,皇奶奶就一直在想……终于就记起来了。”
那是她在宫中的最后一年,也是金镇宇受封为皇太孙的翌年,她因厌恶皇上沉溺女色而决定出宫去,反正她也没替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的,毫无牵挂,与十多岁即跟她一起习武的小尼姑沉慧为伴,两人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巧的是却在白月镇遇上皇孙,知道他是去见他娘亲与弟弟,但那日她跟他也只有小聚一下便分开了,所以十年过去,这事她是印象模糊了。
“姚妃跟镇轩仍在白月镇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金镇宇点点头,往事涌上心头。
姚妃就是他的娘亲,镇轩则是他的弟弟,当年先皇封他为皇太孙后,即注定了他与亲人离别的日子。
爹因受先皇宠溺,在宫中时,女人与酒都不离身,一日,他因酒醉学诗仙李白向月敬酒,还跟宫女们笑闹他要到湖底找月亮上来给她们,就这么栽入湖中。
父亲自小水性甚佳,众人见他在湖中好一会儿也不以为意,待时间过了半炷香后还是没见父亲上来,众人才忙着跳下湖中找人,但父亲早已溺毙了。
先皇失去他爹后,改立他为皇太孙,虽然疼爱他,不过还是放纵逸乐。
娘亲是个严谨的人,父亲的荒唐丧命已令她心灰意冷,又见宫中仍是恣情纵欲、酒池肉林,她不想让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遂收拾行李,带着当年已七岁的镇轩离去,隐姓埋名的在白月镇住下。
年仅十四的他思念娘亲及弟弟,于是派人找寻,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到娘亲,也亲自前往劝娘亲回宫,但娘亲的一句话却让他断了念,从此只能遥望白月镇。
“少爷一定认错人了,民妇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想在白月镇与惟一的儿子平静度过此生,不想让人打扰,还望少爷成全。”
只有一个儿子!想到这儿,金镇宇的眼眶不免微微泛红,那种被遗弃的感觉至今仍浓烈……
第二年,他自己一人偷了一匹快马疾奔白月镇,躲在娘亲的屋外,看着娘亲与弟弟,当时她凝睇着在床上熟睡的弟弟,喃喃的念着,“你愈来愈像镇宇了,愈大愈像他……”说着说着低头哽声啜泣。
那时,他才知道娘亲并没有遗忘自己,只是为了让弟弟脱离当年淫欲的皇宫生活,不得不扔下已被先皇立为皇太孙的他。
了解娘亲的心思后,他不再恨她,也不再去打扰她,只是在中秋的团圆夜,隔着一条白月河,与娘亲、弟弟团圆。
王容凤见金镇宇陷入沉思,久久不说话,她闷得慌,想去找温蓝,没想到刘得庸突然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曾亲王偕女到凤清宫跟太皇太妃吵起架来了。”
“曾亲王?!”王容凤眼睛一转,对啊,还有一出戏还没瞧呢!
没有一丝迟疑,她也不等金镇宇,径自往凤清宫去,而金镇宇让刘得庸这一喊,从沉思中醒过来,连忙奔往凤清宫。
第六章
凤清宫此刻吵得正热闹。
曾竣盛早从葛哈克的飞鸽传书得知皇上从白月河回宫的消息,算了算日子,父女俩提早一日进宫,住进专司外宾住宿的承明殿内,等候皇上回宫。
等了一天,皇上回来了,但冤家路窄,他们正出承明殿往朝天殿而去时,意外碰到温蓝的轿子,曾姿仪对她心中早有一把熊熊怒火,因此一路跟着她骂到了凤清宫。
她的胆子变得很大,因为皇上说要给她当皇后,仗着这一点,一些难听的话儿她全对温蓝出口了。
但温蓝这几天的心情很闷,根本没力气也不想跟个疯女人对骂,所以她意外的让曾姿仪骂个没完没了,没有一句反击的话。
这看在巧儿、婉儿的眼里,眼珠子差点没有弹出来,怎么回事?一向辩才无碍、舌功超毒的太皇太妃怎么会任由人骂?
“……真是不要脸,厚颜无耻的取代我,在选妃名单上添名字,哈!我呸,你也想当皇后,皇上早说了,只有我是他要的女人!就算我没有在名单上,我也是皇后!”
坐在紫檀木绸缎椅上的温蓝,冷冷的看着眼前说得口沫横飞也不怕被口水呛死的女人,这老虎不发威,她当她是病猫呢!
她瞄了身后的巧儿一眼,“去打个水来,本宫脚酸疼得紧,帮本宫洗洗按摩一下。”
“呃,是!”本以为太皇太妃开口,是要驳斥曾姿仪,没想到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要洗脚?
但想归想,巧儿可不敢怠忽,一下子就打回了一盆水,当着众人帮温蓝洗脚丫按摩起来。
“简直荒谬,居然当着我跟我爹的面的如此大剌剌。”曾姿仪一脸嫌恶。
“我们见皇上去了。”曾竣盛可不想看女人洗脚。
“曾亲王,别走那么快,本宫还没说你可以走呢。”
“这……”他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哼,我再来可是皇后了,我爹是国丈,你若现在想以太皇太妃的身份欺压我爹可得三思,免得我一登后位后,你吃不完兜着走。”曾姿仪的态度还是很嚣张。
“我知道。”温蓝轻蔑一笑,看着神情也很高傲的曾竣盛道:“本宫是不敢得罪你,因为你只是一只只差一点点就将自己的女儿送到皇上的床上,说声‘请享用’的哈巴狗而已,本宫何必自降身份,去欺压一只狗?”
曾竣盛脸色悚地一变,怒声斥喝,“够了!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巧儿跟婉儿连忙低头掩饰脸上的笑意,太皇太妃恢复了耶,会骂人了。
“你们两个死丫头,也敢笑话我爹,各自给我掌嘴一百。”曾姿仪脸色铁青的怒指两人。
“呵,你还真是大发雷霆啊!居然气到教训起我的宫女来了。”温蓝水灵灵的双眸闪烁着危险寒芒,“你可知雷霆之后必有什么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她气呼呼的瞪着她。
温蓝冷冽回瞪,“说!”
她眸中的寒芒让曾姿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来,她咬咬牙,“说就说,雷霆之后必有大雨!”
她冷笑一声,“没错!”
令人错愕的,温蓝一弯身,就将脚下的那一盆洗脚水往她身上泼去,而这也是赶过去的王容凤跟金镇宇看到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金镇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中嘴角全是笑意的温蓝。
她优雅的耸耸肩,“我没干什么,我是奖赏她答对了我的问题,才送她这一盆洗脚水,这可是本宫的‘恩赐’。”
洗、洗脚水?王容凤也傻眼,但看看温蓝,再看看她身后两个宫女紧憋住笑的模样,她也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但曾竣盛父女可笑不出来,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被泼得半身湿的曾姿仪更是气炸心肺,她委屈地哽咽啜泣,欲奔入金镇宇的怀中寻求安慰,可跑没两步却硬生生的停下脚步,看着突然闪出来,挡住她的路的死老太婆。
王容凤双手环胸的瞪着她,“干什么?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你身上有洗脚水还敢碰皇上!”
“这……”她咬白了下唇,无言驳斥。
“姿仪,我先带你去换洗一下,回头再找皇上,我相信英明的皇上一定会给咱们父女俩一个交代的!皇上?”曾竣盛压抑着一肚子的怒火拱手看向皇上。
金镇宇点点头,待他们父女俩离开后,王容凤、温蓝、巧儿跟婉儿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同时爆出大笑。
“哈哈哈……太好玩了,可是前半段我没看到,你们可得说给我听个明白。”王容凤兴致勃勃的拉着两个小宫女的手道。
“巧儿、婉儿,你们伺候皇奶奶,小蓝,请你跟朕走。”金镇宇绷着脸说完话,甩袖就往外头曲桥上的明月亭走去。
听见王容凤跟两个宫女发出窃笑声,温蓝回过身,先跟她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示意她不会跟皇上妥协后,这才转身往明月亭走去。
“有好戏可以看了。”王容凤将耳朵竖得直直的,希望风儿会将小两口的对话送到她耳朵里。
*
金镇宇一在凉亭上坐下,便发现温蓝还气定神闲地在曲桥上慢慢的走着,先看看湖中的鲤鱼,再瞧瞧远山,让他等了好半晌,她才走到他眼前。
“你不会觉得你的行为太差劲、太过分了?”
她一挑柳眉反唇相讥,“而皇上你会不会觉得你的眼睛有问题,该请御医来帮你瞧瞧?”
他脸色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我听说你已决定让曾姿仪当你的皇后,而且也只要她一人,此话当真?”
他将唇抿成一直线,算是默认了。
“眼睛还真是坏了!”她嗤笑一声。
“小蓝,别惹火了朕。”
她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我是不想这么说,但我真的觉得皇上的脑子也坏了,要那种没气质的骄蛮女当皇后也就罢了,既然一开始已选定了她,又何必要各地大费周章的推荐三名闺女进宫?且既然已选定了她,又何必要皇奶奶拿着‘如朕亲临’的牌子到南阳城改掉曾姿仪的名字,再写上小蓝的?如此种种,皇上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这一席话说得抑扬顿挫,挖苦意味浓,讽刺的味道也不浅。
金镇宇的薄唇抿起一道冷硬直线,黑眸半眯的睨视着这个直视着自己,眸中蹿着挑衅眸光的美人,“你是刻意激怒朕的?”
“小蓝没有,小蓝只是就事论事。”
他冷笑一声,“好!朕要盘问你,你倒反过来质询起我来了。”
“皇上对小蓝的问题有解,小蓝就让皇上盘问。”
“讲求公平?”
她点点头。
他冷然的黑眸睇视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好,朕就一一回答你的问题,朕选曾千金是因为她是曾亲王的女儿,至于她有无气质、是否骄蛮,对朕来说,都不重要,她对朕而言只是一个能为朕传宗接代的女人,其他什么都不是。”
她皱眉,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太冷血了。
“朕说过,朕讨厌女人,自然不会多要几个女人来干扰朕的生活,但大金皇朝立后选妃有一定程序,朕不想多惹风波,就让文务官按例办事,所以才会有各地推荐三名后妃人选进宫一事。”
“那皇奶奶将我的名字跟曾姿仪的名字……”说着说着她皱起眉,是皇奶奶自己的意思了?
“没错。”金镇宇嗤笑一声,“那完全是皇奶奶自作主张,自己行动的,朕也是事后才从你那里知道。”
她撇撇嘴角,好像真有印象,他曾问过皇奶奶为何瞒着他去改名单一事。
“没问题了吧?没有,就回答朕的问题,为何卑劣到以洗脚水泼曾千金?此行径就你一个太皇太妃而言不会太粗野了?”
“那是她欺人太甚,直对我骂个没完没了。”
“你会驾输她?”他直觉的嘲讽。
温蓝瞪他一眼,“是!我承认骂人我第一,但我今天没心情骂,那女人笨得不会看人脸色,愈骂愈凶,还仗势着是未来皇后,连我的宫女都想欺负,打狗都不会看主人,我怎么能任由她踩在我的头顶上!”
“因此泼水泄愤?”
“随你怎么说。”她倏地住了口,目光落在曲桥上阻挡曾竣盛父女过来的王容凤,“你的皇后来了,盘问到此结束!”说完,她就往桥上走,但被他突地拉住手。
她皱眉,低头看了他的手一眼。
金镇宇也察觉到自己这不当的举止,连忙抽回手,“你等等,你欠曾千金一个道歉。”
“什么?!”温蓝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但他不理她,径自越过她,走向曾竣盛父女,对着不让他们过桥的皇奶奶道:“让他们过来吧。”
“可是……”
他沉着一张俊颜看着她,指指对面。
王容凤气呼呼的撇撇嘴角,“算了、算了!”她背过身,往巧儿、婉儿那里走去。这皇孙真不好玩,明明有好戏看还不给看。
不能近看,那就只好继续远望喽!
“皇上,那个老太婆到底是谁?气焰真是够嚣张的!”已换穿一套粉色绸缎长袍的曾姿仪不悦的回瞪了王容凤一眼。
金镇宇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也表示不想回答,皇奶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分,处事却不低调,他真的被她打败了!
“小蓝要对她刚刚的行径跟曾千金道歉。”他走到臭着一张粉脸的温蓝身边,瞄她一眼,再看曾姿仪一眼,示意她道歉。
但温蓝只一个劲儿的瞪着湖面,谁也不瞧,亦不开口说话。
“小蓝!”他低沉着嗓音再提醒她一次。
她抿抿樱唇,冷睨了他一记,又将目光移回湖面去,就是不开口道歉。
“皇上,看来她是不打算道歉了,只是姿仪想知道,皇上为何喊她小蓝!这不显得太亲密了?”曾姿仪的口吻中难掩妒火。
她的问题让金镇宇再次无言以对,那是皇奶奶的坚持。
“皇上不肯说?那姿仪再问,皇上不是告诉我爹,将只选我一人为后,那为何派人划去我的名字,由蓝太皇太妃取代?”
他的脸色愈来愈差,那也是皇奶奶的杰作,而她的随兴之举,却让他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闷葫芦了。
一旁的曾竣盛忙着观察金镇宇的神情,怪哉,他的神情中并无任何一丝对他们的警戒,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他还不知道是他策动暗杀?
思索了好一会儿后,他拱手对着皇上道:“皇上对小女的问题似乎有难言之隐,因此,臣也不敢追究,但臣跟小女定要从皇上口中确定是否‘君无戏言’?”
他蹙眉,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事,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温蓝身上,她下颌抬高,身子站得直挺挺的,目光却一直定视在湖面上。
不知他若应“是”,她会做何反应?嗤之以鼻?
“皇上,你在想什么?又在看什么?是在想给我爹的答案吗?”曾姿仪刻意扬高音调,提醒皇上他们人还在这儿呢!
金镇字将目光由倔强的温大美人身上,移到眼前这名也是花容月貌,但神情却显得刻薄的曾姿仪身上。
没气质的骄蛮女?这会儿看她,还真有那么七八分像。
“皇上!”温蓝突地开口说话,也将众人的目光再度引回她身上。
她挑起一道柳眉直视着金镇宇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请想想‘母仪天下’四个字怎么写后,再给曾亲王父女答案吧,本宫先行离去了。”
话语一歇,她还轻蔑的以眼角余光瞟了曾姿仪一眼,才轻移莲步步下亭台,往曲桥走。
这句话听在曾姿仪的耳中怎不刺耳?她一肚子的怨怒交炽沸腾,怒气冲天的对着她的背影怒叫起来,“你给我站住!你说我不够格吗?那你就够格?你这舌头恶毒的臭婆娘,等我当了皇后,我一定将你割舌、挖眼、毁容、去十指,再将你扔到皇宫外去,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席尖锐的话音量可不小,连有一段距离远的王容凤及巧儿、婉儿都听见了。
王容凤皱眉,巧儿跟婉儿则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姿仪!你在胡说什么?!”曾竣盛可没想到女儿会连珠炮的吼了一大串难以入耳的话,但哪来得及挡呢?
金镇宇听这一席话,两道浓眉差点没打结,他不知道她的心如此恶毒!
他沉眼锁眉的看着在曲桥上站定的温蓝。
她缓缓转身,令人意外的,她脸上的神情温柔至极,红艳艳的嘴角噙着一抹可人的笑意,这雍容典雅的模样,金镇宇认识她那么久也不曾看过。
“母仪天下?嘎?”温蓝甜甜一笑,再瞅了面如死灰的曾姿仪一眼,这才仪态万千的转过身,步步生莲的走向已笑弯了腰的王容凤那里。
金镇宇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这样的讽刺,叫人怎么生气得起来?
“皇上,我……她……”曾姿仪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朕刚从白月镇回来,想回寝宫休息,过几天我再召见你们。”金镇宇忍着满腹的笑意离去。
曾姿仪气得直跺脚,“爹,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也没想到温蓝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难应付,她适时的开口让皇上得以有机会摆脱他们,令他们错失良机。
曾竣盛摇摇头,“能怎么办?过几天再说了。”
只是,过几天后就是选妃之日,届时不知还有何变数?
*
金镇宇站在窗前望着天空那一轮皓月,抿抿唇,离开寝宫往王容凤的房间走去。
这几天回宫后,他一方面找了两名官中的贴身侍卫前往白月镇,特别叮嘱他们在不惊扰白月镜居民的情形下,观察那里是否有异状,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切莫打草惊蛇,一切等他指示再行动。这么耳提面命的,自然是不想破坏白月镇居民的平静生活。
另一方面,他还派了探子远赴边关,看看几位皇叔们的驻地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军事演练。
而刘得庸这会儿是毕恭毕敬的走在皇上的前面掌灯,虽然没瞧见他的脸,但从他略显沉重的步伐,也知道他心事重重。
也难怪,明儿一早就是选妃之日了,而前些天,曾姿仪在明月亭说了那一席恶毒的话而被皇上斥回后,皇上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他这个太监总管,隐约也猜得到皇上的心思。
曾亲王可说是皇上惟一可以信赖、商议要事之人,所以皇上选他的女儿为后,主要也是因为两人的情谊。
但曾姿仪那一席血淋淋残酷的话,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先皇的妃子们个个求见皇上,请皇上切莫封她为后,要不,谁能保证她在对蓝太皇太妃那样后,会对她们手下留情?
皇上被那些太皇太妃烦死了,但又得捺着性子听完她们的请求,所以,也是如此,皇上迟迟没有时间召见曾亲王,但曾亲王连着三天偕女守在殿外求见,皇上终于还是拨冗见了,可在曾亲王父女离开后,皇上的神情却冷峻得叫人不敢接近。
而这会儿都二更天了,皇上会找太皇太后,肯定有要事商议。
金镇宇的确是无法可想,也无人可商量了,只得来找王容凤,但一说明来意后,她却笑得一脸贼样。
“皇上说曾亲王以‘君无戏言’一语,态度几近强硬的要皇上在明早宣布他女儿为后,所以皇上要皇奶奶想想法子,怎么解决?”
他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她露齿一笑,“这方法是有,但皇奶奶想知道皇上是不是只打算随便找个女人帮你生孩子就好?而曾亲王在你未继承皇位时又待你如子,所以你……”
“皇奶奶!”他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这些话是朕所说的,朕很清楚,皇奶奶不必重复说给朕听,朕想改变主意,纯粹是因为这几日多名太皇太妃前来求情,她们担心……”
“皇上,你是因为那些太皇太妃,而不是害怕小蓝会被曾姿仪弄得残缺不全,才想改变主意?”她也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因为他口是心非嘛。
金镇宇不想承认,虽然这的确是困扰他多日,也是他改变主意最大的因素。
见皇孙默认了,王容凤笑眯眯的为他提出一个解决之道,但金镇宇听了却觉得过于荒谬,要他装病,妥当吗?
“妥当!当然妥当,从明儿起,你躺在床上就对了。”
罢了,也算缓兵之计吧,他看着笑盈盈的王容凤,点了点头。
*
翌日,天泛鱼肚白,百花殿里,从大金皇朝各地推荐而来的闺女们就纷纷起床沐浴更衣,让随侍的丫环梳妆打扮,希望自己能在今天的选妃大典上脱颖而出。
对这些姿色皆在中等以上的闺女来说,就这次立后选妃一事,原本只抱持着能被选上当嫔妃就满足的心态。因为曾竣盛与皇上私交甚笃,大家心中有谱,皇后之位定是曾姿仪的了,可这些天,曾姿仪祸从口出,让后宫的太皇太妃们各个奔赴朝天殿,央求皇上切莫将她封后后,她们得后位的希望也浓了。
没想到跟着又听闻近日与皇上出游的蓝太皇太妃也在选妃名单上,众女的心又是一沉,觉得当皇后又没希望了。因为她们在百花殿的这些日子,可看过温蓝好几回了。她绝俗不凡的丽颜令人印象深刻,她们个个虽然都是美人,但与温蓝那让人会屏住呼吸凝睇的美又有一段差距!
就在各人心思各异时,聚集了数百名闺女的百花殿再起一阵骚动,进来的人是曾姿仪,瞧她头戴珠花冠饰、身着金绣云肩红袍,一脸浓妆艳抹,凌波微步的走了进来。
见她这一身已然是后妃扮相的豪华衣着,众女莫不议论纷纷。
而曾姿仪面露得意与高傲,对这些嗡嗡的谈论声毫不理会,只是叫了宫女拿了把椅子让她坐着,她要等待皇上前来向这群不自量力的女人宣布,她乃惟一的后妃。
可时间不断流逝,皇上迟迟没来……
就在曾姿仪与大伙儿等得焦躁不耐之际,刘得庸突然一脸忧色的走进殿里,众人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因此一见到他,就算心里多急多不耐,也挤出笑脸,朝他频频施礼。
惟有曾姿仪仍坐在椅子上,脸上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她可是皇后啊。
“请各位小姐先回自己房问候着,这立后选妃一事可能得再缓一缓了。”
“为什么?”曾姿仪脸色丕变,倏地从座位上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说清楚!”
对她摆的大架子,刘得庸不想理会,他看着那些议论纷纷的众闺女说:“皇上龙体微恙,但应无大碍,休息个一天便成,明儿定会前来。”
太监总管都这么说了,众女也只好回房去,但曾姿仪哪甘愿就这么走了?她央求见皇上,却被拒绝了,只好气冲冲的走去找正在御花园等候她好消息的爹爹,将事情说给他听。
曾竣盛面露思索,偕她到朝天殿外求见皇上,但刘得庸亦以皇上身体微恙婉言拒绝了,不过他还算有礼,请了两名太监带他们父女俩到承明殿住下,准备待皇上病愈,再行召见。
不得已,他们也只好住下,明天再说。但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刘得庸却天天向他们及众选妃人选们宣布皇上的病情日渐加重,到后来,居然病重到无法起身!
连等数日,曾竣盛的耐心全被磨光了,倒是养旺了一肚子火,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是不愿允诺而装病拖延。
“爹啊,你说皇上这病是真是假?会不会是诳我们的?”曾姿仪也有疑虑。
“我认为皇上是在装病,但近几日御医们来来回回的进出皇上寝宫,而且……”他眸中闪过一道思索之光,也不知怎么的,他设在宫中的眼线这段时日都静悄悄的,连给他送个消息来都没有。
刚想着,正巧有人敲门,“叩叩叩!”
“进来。”
一个肥嘟嘟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踏进房门,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话,他从怀中掏出些银两给他,看着他静悄悄的又开门离去。
“爹,什么消息?”
曾竣盛抿抿唇,皱眉道:“皇上的病可能是真的。”
“怎么说?”曾姿仪走到他身边,不解的看着他。
他沉沉的吸了口气,沉眼锁眉的道:“御医们群集在朝天殿的御书房内密商,说皇上突然染上的怪病迟迟难以治愈,且病情愈来愈重,他们束手无策,只能试试能否取得传说中的仙药了。”
她在父亲的身边坐下,看着他问:“传说中的仙药?那是什么东西?”
他一脸困惑的摇摇头,“爹也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传说,但众御医们对该仙药言之凿凿,好像真有其物,只是……”
他这会儿的心情可真是忧喜难分了,为夺帝位,金镇宇自然不能活,这会儿病重,若就此一命呜呼,倒也省事。但坏就坏在他近些日子连连被金镇宇拒见,一些势利的官员觉得他失宠了,也跟着与他疏远,在此情形下,要那些官员跟他同谋的官员拥戴他登上帝位可能有些困难,而且皇上病重,不知是否已立好遗诏,将皇位传给哪一位皇亲国戚?
这情势对他极不利!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脑海,他眼中跟着一亮,是啊,皇上跟那个老太婆感情甚笃,看看能否从她口中探出点口风!
事不宜迟,他直接往王容凤住的地方去。
“爹,你去哪里?”曾姿仪连忙追上去。
“别跟来,爹去办个事。”老太婆不喜欢女儿,他也不想让她去。
但来到老太婆的房门外,老太婆居然不愿见他,只让宫女代传她烦恼皇上病情,无心见任何人。
诸事不顺,曾竣盛对夺位一事愈觉困难,在转身离开后,苦思应变之道。
第七章
宁静的夜里,温蓝拧着一双柳眉,在刘得庸的掌灯下,前往皇上寝宫。
身处皇宫,巧儿跟婉儿在负责打扫皇上寝宫的小诚子的接线下,总是能传给她许多宫中的内幕消息。
因此,皇上生病的这几日,她虽然没去探望,但皇上病入膏肓、御医束手无策,欲寻找传说中仙丹等事,她都一清二楚。可太皇太后这会儿要太监总管趁夜宣她进皇上寝宫,她就不知道她的盘算了。
“太皇太妃,请。”刘得庸弯腰行礼,退到殿外去。
温蓝深吸了一口气,进入这金碧辉煌的房间,只见王容凤坐在床边,抽抽噎噎的哭着。
“太皇太后……”她走向前去,却乍然止步,口中的话也在瞬间断掉,她呆若木鸡的瞪着躺卧在床上那个不成人形的金镇宇,以几近瘫痪的声音颤抖着问:“他……他是皇上?!”
王容凤眸中一道狡黠的光芒一闪即逝,正瞪着床上那名“皇上”的温蓝没瞧见,她状甚哀伤的拭去脸上的热泪,缓缓的摇摇头,“小蓝也认不出你来了,皇上……皇上……”她再度哽声啜泣。
“骗、骗人!”面无血色的温蓝不愿相信这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就是金镇宇。
他肤如黄蜡、眼窝凹陷、双颊瘦削,满脸让病魔折腾过的憔悴病容,状如老头,这与当日貌似潘安、丰神俊朗的皇上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温蓝眼眶泛红,心疼与不舍从心坎深处浓浓烈烈的涌了上来,泪水立即盈聚眼眶。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御医们才会苦恼。”
她边回答边偷偷以眼角瞄向对着她们的那一面连身镜,那是双面镜,也是一个密室的门,而她那个不肯乖乖“卧病在床”的皇孙就站在那面镜子后面,看着她们呢。
不过,就不知道皇孙在看到温蓝为他泪涟涟后,作何感想?
金镇宇的感觉很震撼,他从没想到那个不管他死活的冷血小蓝,居然见他病入膏肓就哭得泪汪汪的,还一脸沉痛?她在乎他吗?不知为何他心中居然有一丝窃喜,思绪间,他继续透过眼前这面特殊的镜子,看着正在交谈的王容凤跟温蓝。
“皇奶奶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到这会儿才找我过来?”此时温蓝的泪水已决堤了。
“皇上他一天天食不下咽,一天天病重,也发现自己一天天变得苍老憔悴,在这宫中,老太婆也只有跟你投缘,当然想找你,可是皇上他说不要你瞧见他这模样,所以就不准我找你了。”
皇奶奶真会胡说,也真会瞎编,他哪有那样说?金镇宇啼笑皆非。
而温蓝这会儿脑袋混沌,尤其眼睛只定定的看着金镇宇那张完全陌生的病容,她的冷静自持全不见了,要不,如果她够冷静,就会想到王容凤何时变得听话了。
“笨蛋、白痴,这会儿病得不成人样了,你倒睁开眼睛,说说话,你不要我看见你的病容,可我这会儿全瞧见了,而你现在会比先前初病时的模样还好看吗?”泪如雨下的温蓝走到床沿坐下,气愤的看着“皇上”道。
居然又歹毒的骂起他来,金镇宇的心情又有些差了。
“皇上若一开始便让我来看你,我也不会这么错愕与震撼,你让我……你让我……”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伏在病床上痛哭失声。
朕让你如何啊?金镇宇差点想冲出去问她答案,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没想到这一出在他心中认为荒腔走板,绝对会被识破的戏码,居然出乎意外的让众御医大臣都相信了,更让他错愕的是,温蓝居然为了他哭得如此伤心。
他心中一甜,黑眸也飞上一抹微笑的柔情。
王容凤贼兮兮的先瞥了那面镜子一眼,这才俯身,拍拍哭得柔肠寸断的温蓝,“好小蓝,看来你对皇上有深情吧?”呵呵呵,她来当个现成的红娘。
闻言,温蓝整个人突地像被电到般弹跳起来,错愕的粉脸上满是泪水。
她皱眉,“怎么了!我说你爱皇上,所以看他病重才哭得这么伤心,你怎么这么错愕?”
“嘿嘿!”她干笑两声,但笑声不自然极了,她爱皇上?!不可能的,她讨厌男人,讨厌皇上!她……
可她怎么会这么痛苦,这么舍不得,这么难过呢?
“小蓝!”王容凤拍拍她的手。
金镇宇屏住气息等待她的答案,事实上,在皇奶奶回宫后的这段日子,他发现自己对小蓝的感觉愈来愈明显,也愈来愈在乎她,尤其那一次她闯入寝宫撞见他洗澡,那可是他头一回对女人产生情欲……
温蓝手足无措的看着笑眯眯的王容凤,她可笑不出来,事情大条了。
在扬杭老家,她听多了一些到家中来访的公子哥儿说女人如何如何,他们认为女人只有生育跟伺候男人的功能,说男人是天,男人聪明,男人伟大,所以女人只能让男人驾驭……女人的幸福全仰赖男人……
呸!她没有一点赞同的,所以她看不起男人,看不起男人自我膨涨的行为举止。但现在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去爱上皇上?!
她太慌乱,思绪也太混乱了,苍白着小脸儿看着躺在床上的“皇上”,温蓝摇摇头,阖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仍难将那抹沉痛掩饰,“皇奶奶,我想回宫去了。”还是离开这儿,再整理一下思绪吧。
“可是……”
“对不起!”她再瞥了“皇上”一眼,眸中再现泪光,急忙转身飞奔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刘得庸进来,对着王容凤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回去了。”
他这一说,金镇宇立即从密室走出来,而躺在床上的假皇帝也坐起身,吁了好大一口气后,伸手往脸上一扯,一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赫然是沉慧!
“阿弥陀佛,老尼又骗了小蓝,这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却……”
“放心,放心,你又没说话,只是代皇上躺着,没事的。”
王容凤当然知道要正经八百的沉慧戴人皮面具装病是勉强了她,而且,在御医会诊时,她还得屏住气让自己的气脉一日日虚弱,终至气若游丝,去日不远,这是骗人没错,但皇孙在床上躺不住,总不能换她上场躺嘛。
“皇奶奶,还要继续骗下去?朕毕竟是皇上,如此欺瞒天下恐怕不妥。”金镇宇认为是该告个段落了,他也好离开床上,在温蓝的视线里“现身”!
“放心,放心,早撂了狠话,谁敢将皇上病重的事传出宫外,一律五马分尸,因为‘妖言惑众’,影响百姓居安,没人敢长舌的说出去的。”王容凤还是一脸没问题的愉悦状。
他蹙眉,“可是明儿一早,皇奶奶不是要将自编的那个什么仙药传奇说给那些选妃人选们听,还要她们去益州及凉州交界近汉中城外,终年飞雪的虎腾奇山峰去寻药,届时大匹人马往那儿找药去,怎么可能不惊动途经的各地民间官府?”
王容凤开玩笑的瞪了金镇宇一眼,“我怎么可能让她们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找药去?”但她随即又笑了起来,“这找到药的人,所得奖赏就是后位,而我们这么做,就是要让曾竣盛父女没法子再以君无戏言四个字来压你,所以,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找了一大堆人去抢仙药,要不,到时候她还是皇后,那咱们这段时间不白忙一场了?”
“这……”他仍犹豫。
“别急、别急,我会处理,交给我就行了,你没看到这件事我处理得多好?”王容凤眉飞色舞的,一脸得意。
金镇宇跟沉慧则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处理得很好,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玩得很开心,而且有点惟恐天下不乱……
*
第二天,装出一脸倦容与哀伤的王容凤,在刘得庸的陪同下到了百花殿,将寻找仙药救治皇上以后位奖励一事向众文宣。
不过,为不引起骚动,每一人除了两名轿夫外,只能带一位随身侍卫保护其安全,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闺女。
但她话语一歇,曾竣盛立即怒斥,“荒唐!皇上的命何其尊贵?!既是仙药,理应加派人手前去寻找,不该由这些闺女前往,她们养尊处优,何来体力、毅力爬上那座终年积雪的虎腾奇山峰?”
“曾亲王!”王容凤白眉一扬,眼一瞪,不悦的看着站在众女前面的曾竣盛,“我老归老,但脑子可清楚得很,还不需要你来提醒我皇上的命尊不尊贵。”
“可你……”
“闭嘴,老婆子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急?而且你又知道那所谓的仙药是什么?有何习性?”
他被问得无言驳斥。
她满意的看着他抿唇不语,再瞥了他身边的曾姿仪一眼,瞧她虽然臭着一张脸,但这次她的嘴巴倒闭紧了,知道祸从口出的意思。
于是,王容凤继续将为何要由闺女们上山找仙药的原因说了,因为传言——这自然是她编的喽。
传言这仙药长在一株仅三寸高的千年雪参上,这雪参上结有一颗红澄澄如珍珠大小的果实,那就是能治百病的仙药。
但这千年雪参具有灵性,能自行在雪地上移动,要与它有缘的人,才能看到它,而就以往的传言,得此珍贵仙药的都是女子,而且都是真情至性的女子为了情人或丈夫的生命而千里跋涉,千辛万苦的登上虎腾奇山峰,凭着一股爱的信念,不屈不挠的日夜寻找,因而感动了雪参,既而现身,让她们采回仙药。
“哈!如此荒诞不经之传言,岂能置信!”曾竣盛嗤之以鼻。
王容凤也不 嗦,“是,也许不可看信,而且这些传言也只是传言,不曾被证实过,但皇上这会儿就是得了怪病,御医们也没辙了,适巧云游四海的老师太提起此事,让众人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而老师太在日前便已离开前去寻药,只行修行的她离去时曾言,自己并不是仙药的有缘人,不过仍想为皇上尽点力。”
“简直是怪力乱神!”曾竣盛听不下去,又出语嘲讽。
王容凤白眉儿一场,那些可都是她努力编出的故事情节,当然得交代一下。
她瞪着他,“怪力乱神也罢,荒诞不经也罢,但若真的有此仙药呢?不去试试,难道眼睁睁的看皇上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发表完言论,她看到有不少人点头赞同,心中可得意呢。
她在心中暗笑,却仍沉眼锁眉的道:“我不敢保证你们前去一定会有收获,所以并不勉强,有心者自行前往,我相信苍天有眼,也相信一定会有一名有心者能感动雪参现身带回仙药,成为我大金皇朝的皇后。”
这最后的一句话,可让众人的眼睛闪闪发亮了!
原以为只能当个妃子,但现在可是公平竞争,救得了皇上的人就荣登后位,不去试试怎么成?
翌日,那些一选妃名单上的闺女,皆在其爹娘选择一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跟随后上路了,而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多天。
曾竣盛对那个传说虽不信,但又不想落得不在乎皇上生命安危的风评,还是找了家中侍卫梁正杰陪同女儿上路。另外,他也交代梁正杰要把眼睛放亮点,不管谁得了仙药,一定要将它抢到手,但也得做得干净利落,别留下证据。
而温蓝在巧儿、婉儿的陪同下,来到百花殿的门口,看进去,里面已是静悄悄,所有的人都离开去找寻仙药了。
她驻足沉思良久,突地转身就往朝天殿走去,还交代两个宫女别跟着她。
巧儿跟婉儿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也不敢跟去瞧。
温蓝来到皇上寝宫,看着皇奶奶守在床侧,而昏睡在床上的皇上气色仍然不好。
“皇奶奶,我……”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我知道那个有千年雪参的故事了,我想知道若一个人真心真意的找寻,真能感动那具有灵性的千年雪参,让它现身?”
王容凤用力的点点头,从她眸中那抹坚定的眸光,她大概也猜到这个外冷内热的美人儿想做什么了。
温蓝深吸一口气,看了“皇上”一眼,再将目光移回她身上,“我也想去找云参,但我不识得路,想烦请皇奶奶代为安排一人带我上山。”
虽然已猜到她要做什么,但王容凤听了还是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而处在密室内的金镇宇则是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与温暖。为了他的病,她竟主动要求前往虎腾奇山峰,他是既惊又喜又感动。
王容凤开心的拍拍她的手,“好小蓝,奶奶就知道你是个有心人,你爱皇上的这份心,上天一定会知道的,一定会保佑你拿到仙药。”
“皇奶奶!”她的神情有些尴尬,“你别会错意了,我不是因为爱皇上而……”她生硬的咽下那股涌上喉头的心虚感,暗暗做了深呼吸后,才道:“你也知道,若让曾姿仪找到仙药,成了皇后,我可惨了,她会将我割舌、挖眼、毁容、去十指,所以,我是不得不跟着去找仙药,这完全是为了我自己。”
她一挑柳眉,以一种洞悉她心绪的慧黠眸光瞅着她看,“意思你是被逼的?”
她咽了口口水,心虚的点点头。
王容凤才不信,但金镇宇听了这一席话,整个人从热转冷,抿着一张薄唇瞪着看不到自己,自己却能直视无碍的温蓝。
“我明白了。”王容凤知晓她口是心非,也知道她的执拗脾气,倒不再追问,“你先回宫去,我待会儿就找个人带你上路。”
“谢谢皇奶奶,呃……还有一件事,我先说明,如果小蓝幸运的找到仙药,小蓝会带回来让皇上眼下,但不希望我获得仙药之事让外界或皇上知道,若皇上幸运的因此而清醒过来,也请皇奶奶代为隐瞒是小蓝带回仙药的事。”
她皱眉,“为什么?若真如此,你就是皇后了。”
“不,我不想……”她轻咬下唇,“我不想当皇后,我、我……”她摇摇头,自嘲一笑,“我想我想太多了,还没上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仙药。”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朝她点点头,“我回宫整理包袱去。”
她匆匆离去后,沉慧坐起身来,看着冷着一张俊脸从密室走出来的金镇宇,再看看一脸笑呵呵的王容凤,大概知道她想干吗了。
王容凤从一个小包包里拿出好几张人皮面具对着金镇宇的脸比画了好几下,终于选了一张黝黑、相貌平常的人皮面具就要帮他戴上,但被他拒绝了。
“皇奶奶,朕没心情跟你玩面具。”
“谁跟你玩?小蓝为了你要上山找药,当然就是你陪她去了。”
原来……
他撇撇嘴角,“可朕不想去,朕一想到她只是担心自己而不得不上山找仙药,也不当朕的皇后,朕就……”他就一肚子火,而且还很怨怼!当他的皇后有何不好?!
“你不去?那好吧,就改由你躺在病床上,我让沉慧师太陪她去。”王容凤意外的不勉强皇孙。
“阿弥陀佛,老尼愿意陪小蓝前往。”沉慧天天躺着,躺得浑身酸痛,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下床。
但金镇宇一听要摸他躺床上装病人,他也不要,“罢了,朕去就是了。”
沉慧坐在床沿,老脸儿有点苦,还得继续装病人!
金镇宇戴上人皮面具,再换上一身象牙白衫后,王容凤已手脚利落的帮他整理好一个包袱了。“还有这个。”她再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给他。
他接过手,蹙眉问:“这是什么?”
“仙药啊,你带着、想让哪一个姑娘当你的皇后,你就适时的把里面的红药丸丢在雪地上,嗯……最好真的能找到一株雪参再扔上去,这样比较符合我故事理所说的。”
金镇宇瞪着瓷瓶,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奶奶居然连“道具”都准备好了!
他将瓶子放入怀中,朝两人点点头,便往凤清宫走去。
不一会儿,金镇宇以一个宫中贴身侍卫的身份,陪同不知情的温蓝往益州边境而去。
*
“虎腾镇”,顾名思义就是虎腾奇山峰下的一个小镇,镇上人口少,再加上是穷乡僻壤之处,因此,只有一间客栈、几间铺子,近二十多人的居民都是土生土长,不曾到过外地的乡下佬。而外人更是鲜少到这个小镇,因虎腾奇山峰终年漫天风雪,寒风刺骨,风雪大时,整个山上一片白茫茫,许多人进得了山可出不去,因此,虎腾奇山峰又名“死山”,而这虎腾镇就位在入山口,哪会有人来这儿游山玩水?!
但这几天可不一样了,虎腾镇一连进来了数百顶轿子,将整个镇的里里外外塞得满满的。
而且,这轿子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还美,一个比一个还娇,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们居然全部都要进入死山。
居民们大多纯朴善良,好说歹说的居然还劝不了这些金枝玉叶,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们还想坐轿子入山!结果轿子还不到半山腰就全下来了,这死山没人开垦过,轿子哪上得去?更何况,还不到半山腰就白雪飘飘寒气逼人了,举步维艰哪!
于是,一批批不得不弃轿而在一名随从的陪同下上山的姑娘们,大概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全下山了,不久便起轿离开镇上。
这人来来去去的,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到这两天,终于不再见轿子进镇里来,而镇上也只剩下两三个姑娘还住在客栈里,但她们也不上山了,天天倚窗看着虎腾奇山峰,谁也猜不准她们在想什么。
曾姿仪自然也是留下来的人之一,此刻,她倚靠在这间小客栈的二楼房间的窗台边,看着正前方那片绵延的白色山峦。
那就是虎腾奇山峰,而她乘轿跋涉了十多天,才抵达这儿,但也在房里看了四五天的山峰景致了。
不过可不是她爱看山,而是她根本爬不上那座山,她是千金之躯又不是什么乡野粗人,哪有力气自己上山?
何况,梁正杰已上山探过了,山里长年积雪,一不小心就会踏空或滑落山崖,她可是爱惜生命的,才不会去那儿搏命。
所以她将找仙药的事交给梁正杰,他的功夫好,也已上山两三天了,但还没看他下来。
她才不信那什么雪参有灵性之说,不过就是株草而已,找得到最好,若是别人找到,爹也说了,用抢的也要抢到手!
思绪间,敲门声陡起,“叩叩叩!”
她眼睛一亮,飞快的转身走到门口,将们打开,如她所料,站在门外的是一身厚衣的梁正杰。
“仙药呢?”她兴奋的伸出手。
他尴尬的摇摇头,“我还没到主峰,因为下起了暴风雪,水跟粮食又没了……”
她脸色丕变,冷声道:“没找到就是没找到,说那么多干吗,哼!我还以为可以仰赖你帮我找回仙药呢,看来我根本不该相信你。”她抿紧了唇,猝然转身往门口走去,“我还是自己去找好了,就算不小心发生意外……”
他心脏一震,猛地冲到她身前,挡住她的路,神情坚定的说:“不,我一定会将仙药找回来的,请小姐相信我,也请小姐别去,那里真的不适合小姐,你会冷死、冻死的!”
曾姿仪在心中冷笑一声,她就看准他喜欢她的心,绝对不会让她去冒险的。她甜甜一笑,“那好吧,我就相信你,可你动作得快点,这个小客栈吃不好、睡不好,我不想持太久。”
“我明白,我这会儿马上再去。”
她笑盈盈的点点头,但一等他转身出房门,她的双眸就飞上一抹轻蔑,若不是他有用处,她连笑都懒得对他笑。只是……她长长一叹,看着这间还算干净的小房间,她到底还得困在这儿多久?
一大堆人都放弃的离开了,她也好想走。
但一走,皇后梦也没了,还是待着吧,那个愚昧的梁正杰一定会为了讨她欢喜而拼了命的帮她找仙药的。
第八章
梁正杰的确是拼了命的在虎腾奇山峰与风雪搏斗找寻仙药,但举目所见,除了雪还是雪,他上山下山好几回,还是无缘见到千年雪琴,这次下山时,还不慎在风雪中踩空,差点跌入万丈深渊,好在有惊无险,但也弄得一身狼狈。
一回客栈,即看到一名一身紫衣绸缎、云鬓风篑的天仙美女从轿子上走下来,在一名面貌黝黑的侍卫陪同下进了客栈。
他注意到也在客栈留下来的两名千金小姐,在看见那名雍容华贵的天仙美人便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话。
他蹙眉,刻意走经两人身边,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时,他立即上楼,走到曾姿仪的房门前敲门,“叩叩叩!”
门随即一开,曾姿仪一身粉彩绸缎笑盈盈的看着他,“这一次找到了吧?”
梁正杰尴尬的摇摇头,“还、还没!”
她神情一凛,“别告诉我‘又是’暴风雪让你上不了主峰。”
“不,我冒险跟暴风雪搏斗,已上了主峰,在那儿找了好久,但什么也没看到。”
“那没找着,你下来干吗?”她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我一不小心踩空,身上的东西都掉到山崖下了,所以……”他歉然的看着她,“不过,我打算一回房间换件干净的衣裳、备妥粮食后,就马上回头去寻找。”
“那还不快去!”她一脸烦躁。
“可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回来时,又看到一顶轿子进客栈,我听到另外两名还待在客栈的千金小姐说,是蓝太皇太妃。”
曾姿仪脸色悚地一变,“你说什么?蓝太皇太妃!你有没有听错?”
他摇头,“我听得很清楚。”
她撇撇嘴角,瞟他一眼,朝他不耐的挥挥手,“知道了,你回房去换衣裳。”
梁正杰略显难过的点点头,他一身衣裳因风雪几近全湿,她却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但难过归难过,一想到自己有能力帮助自己喜欢的人,他还是微笑的回房间换衣服去。
“哼!温蓝还真是锲而不舍!”曾姿仪不屑的撇撇嘴角,冷着一张粉脸出了房间,就往楼下走,果真看到正在厅里用餐的温蓝,她的对面则坐了一名平庸无奇、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
她冷笑的走到她身边坐下,嘲讽的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竟是口口声声不屑……”她挑高柳眉,压低了嗓音,“后位的蓝太皇太妃。”语毕,她还特意以轻鄙的眸光表达自己对她的轻视。
温蓝毫不意外会看到她,虽然店小二告诉她这几天已走了上百顶轿子,但她相信曾姿仪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你还在这里,代表还没有收获。”她定定的看着曾姿仪。
她冷笑一声,“是还没有收获,但至少比你早几天去探过山了,我绝对会比你早一点找到那个东西。”
“那就祝福你。”她站起身,对着那名十多天来护卫着她,却不曾说过一句话的贴身侍卫:“你继续吃,我先回房去休息,明儿咱们再上山去。”
戴了一张人皮面具的金镇宇点点头,喝了口茶,再咬口馒头。
曾姿仪看她上楼去,便将目光放在这个将她视为隐形人照样吃喝的平庸男人身上,“你是跟她来的?那有没有……”她压低音量,“听她说有关‘那个东西’的事?她有没有计划?”
金镇宇抬头瞥她一眼,跟着一言不吭的又低头吃东西。
她皱眉,语带不悦的道:“你听到我的问题没有?”
他理也不理她。
曾姿仪咬咬牙,“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在问你话呢!”
他仍然没有抬头看她,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恶劣的将他桌上的茶跟馒头全扫到桌下去,乒乒乓乓声顿起。
“哼!看你还吃什么、喝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居然敢如此藐视我!”她轻鄙的瞪着他。
“曾姿仪,你别找不到东西,将气出在我的随从身上!”温蓝冷冰冰的声音突地从楼上传了下来。
金镇宇倏地抬头,他以为她已上楼去了,怎么……
“我才没有,我只是奇怪,怎么你的身份竟会配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侍卫?我是替你抱不平,帮你出气啊。”
她的声音虚伪得令人作呕,金镇宇看着眼前这张恶毒的脸孔,难怪!温蓝要他想清楚“母仪天下”四个字怎么写,要他多加思考。
在他思绪间,温蓝走了下来,他注意到刚刚就看她看到目瞪口呆的掌柜跟店小二,这会儿又杵在原地不动的看着她。
“曾姿仪,我不知道你何时转性了,居然会为我抱不平?”温蓝站到金镇宇的身旁,挑高一道柳眉看着她。
她抿嘴一笑,“我的个性本来就是如此。”
温蓝一脸赞同,但说出口的话可就不是那样,“是啊,你的个性原本就欺善怕恶,你的个性原本就虚伪傲慢,而且你……”
“闭嘴,温蓝,这儿可不是那个地方了,你少用你那毒舌来教训我!”她怒不可遏的打断她的话。
没有一句话,温蓝扬起手就掴了她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这记掌掴声可真是结实洪亮,金镇宇错愕不已,连掌柜跟店小二都猛眨眼睛,不敢相信这看来水灵灵的大美人居然出手这么狠。
曾姿仪捂着发疼烧烫的脸颊,难以看信的瞪着冷若冰霜的温蓝。
“记住自己的身份,这儿虽然不是那个地方了,但有资格喊闭嘴的人还是我!”她冷冷的瞟她一眼,又回身上了楼。
曾姿仪咬白了下唇,恶狠狠的看着她,她不会就此罢休的,她要她后悔掴了她一耳光!
金镇宇目送走进房间的温蓝后,再将目光移到眼前双眸闪烁着愤恨光芒的曾姿仪,莫名的,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
*
翌日,温蓝跟金镇宇在天微微亮之际就用了早膳,准备好七天份的干粮、水跟衣物,入山去了。
“看来他们准备在上面待几天才下来。”
梁正杰凝睇着那名长得虎背熊腰的侍卫背了一大袋的东西在背后,步履却轻松,看来功夫深厚。
曾姿仪也凝望着两人的身影,指示道:“你也准备些干粮跟水尾随在他们后面,他们没下山,你也不准下来!”
“这……”他不解的看着一脸怨恨的她,她昨儿突地到他房间要他暂缓出发,等她指示,而天泛鱼肚白,她即来敲他的房门……
曾姿仪摸摸过了一夜,仍然隐隐发疼的脸颊,“温蓝掴了我一耳光,我要她死,这个眼中钉,我绝对绝对要她下不了山,你明白了吗?”
梁正杰皱着浓眉,点点头,立即准备些东西,另外还到镇上商家买了过年过节的小烟火,才施展轻功由另一条小径上山,避开温蓝跟那名侍卫。
而金镇宇跟温蓝从另一条蓊郁的山林小路入山,一路沉默的走着,温蓝毕竟是金枝玉叶,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休息一下吧。”金镇宇闷了多日不跟她开口说话,倒不是怕她会识出他的声音,而是心情欠佳,原因当然是她不是为了他而来这儿找仙药。
这几天走下来,他发现自己愈来愈在乎她,甚至对她动了真感情,但分明是爱错人了……
身旁老绷着一张脸的年轻侍卫突然开口说话了,正以袖子轻轻拭汗的温蓝还真是讶异,她看着他,“原来你不是哑巴。”
他抿挽唇,“当然不是。”
她点点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看这张平庸陌生的脸,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太皇太妃跟那些千金女一样,是为了后位而来寻找仙药的吗?”金镇宇明知答案为何,却还是不死心想再问一次。
她瞥他一眼,没回答,起身继续往上爬。
“小——蓝太皇太妃,你也是吗?”他差点喊出她的小名。
她回头看他一眼,再看看那愈来愈高的山峦,“我不会武功,不想浪费气力聊天。”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金镇宇怎会没听懂,他闷闷的闭上嘴,跟在她的身后走。
堂堂一国之尊,帮她扛吃的、喝的,他才说一句话,她却给他吃闭门羹。但不知怎的,看着她努力往上爬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有转好的迹象,而这颇令自己讶异。
温蓝的毅力及体力在后续的路程里,让他更是折服,尤其在进入半山腰后,已见白雪,更往上走,积雪愈深,冷风呼呼,而这会儿虽没有飘雪,但已寒气逼人,喘着气儿都可见到吐出的白雾。
温蓝咬着牙,拄着一枝金镇宇为她拾来的粗枝条为杖,先将其插入雪地、撑住后,再往上踏一步,但每走一步她就手痛、脚痛,更觉得全身虚软无力,不过脑海一浮现那蜡黄憔悴的面容,她居然就又有力量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然而她终究是个娇弱女子,即便有毅力,体力还是耗尽了,整个人终是挡不住的往前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太皇太妃!”金镇宇紧跟在她后面,就怕她一个没踩稳往后跌,没想到这会儿她却往前跌倒在雪地上,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蹲下身子,忧心的看着一脸苍白的她,“还好吗?我们该休息了,我们已走了好几个时辰。”
“不,不行,这事缓不得的……”她硬要起身,但连丝力量也使不出来。
“什么事缓不得?”他边问边将她搀扶起来。
“皇上……”温蓝皱起眉,她的手跟脚好像愈来愈疼了。
“太皇太妃是担心皇上的病?”他眨眨眼,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轻咬下唇,冷眼瞟了他一眼,“你的话不会太多了?”
他知道,她又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
此时,一片片雪花突然由天降落,金镇宇抬头望了望天空,再看着冷若冰霜的她,“要下大风雪了,我们得先找个山洞避一避。”
她没有异议的让他扶着走到前方一个侧壁的山洞内,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体力再走下去了。
而他们刚走进洞内,外头就扬起了狂风暴雪,呼呼作响的,由洞口往外看,是一片奔腾的漫天雪花。
好在两人走得快,衣裳也没怎么湿,一切都还好,但金镇宇刚这么想,就听到温蓝逸出一道闷闷的呻吟声。
他连忙将目光自洞口移开,看向坐在洞内大石块上的温蓝,她正将手上的厚手套脱下来,而一双柳眉纠得紧紧的,粉脸苍白显现痛楚。
“怎么了?”他立即走近她,随即看到她那双粉嫩的小手居然起了水泡,还红肿不堪,他浓眉一皱,“怎么会这样?”
她痛得柳眉差点没打结,“许是撑着那粗枝条儿使力上山,磨蹭来的。”
他不舍的看她咬白了下唇,脱去她脚上的绣鞋及袜子,不出两人意外的,小脚上也有水泡,有的都磨破了。
金镇宇真的很舍不得,但由于他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在温蓝看来,他根本面无表情。
她冷嗤一声,倒也没说话,只是……她蹙起眉,她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而这会儿又为什么对他的面无表情感到生气?他只不过是一名随身侍卫而已,她是脑袋不清还是怎么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关切之情?
金镇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去注意她那看着他的思索眼神,他急着从王容风帮他准备的包袱里找出一些药,而王容凤也没让他失望,他找到外番进贡的消肿冰镇膏药跟纱布。
拿了这两样东西,他起身就到她面前,再次蹲下身子,打开膏药就要替她的手上药。
“我自己来。”她虽然觉得自己脑袋混沌,但她还清楚她的玉手可不是这个侍卫可以摸的。
他点点头,让她自己涂药,但她的双手发疼,在将药抹上手跟脚后再包上纱布,已是满头冷汗,眉心因痛楚而锁得紧紧的。
天,她这个好命的闺女可不曾这般疼过啊!
金镇宇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好不舍、好不舍……
之后,两人没再交谈,只是望着洞口外那吓人的风雪,洞内静悄悄的。
由于身处洞中,也让金镇宇想到上回在白月河的事,他眸中一黯,再将目光移到温蓝身上,略微思索后,他换个方式开口问:“我曾在宫中听闻曾姿仪当众宣言,在她当上皇后后,将会对你施以酷刑,所以,太皇太妃是因此而上山找仙药的?”
“是!”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还奉送了一个白眼给他,“我就是因此才来这儿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株千年雪参,而你,可以张大眼睛帮我找,但最好闭上嘴巴,因为我没有闲情逸致跟人聊天。”
“我以为太皇太妃会赚太闷才开口。”金镇宇没好气的反斥。
她冷睨他一眼,“我闷的话自然会开口,而在此之前,你最好保持沉默,那我还会感激你一点。”
他闷闷不乐的背对着她,在洞口坐下来,心情真的是差得可以了。
想到怀中的白玉瓶,他抿紧了唇,他实在没心情再跟她处在一块儿了,遂将手伸入怀中,想直接将瓶里的药丸拿出扔在洞口,让她捡到,然后两人就可以回宫,结束这场该死的闹剧!
“暴风雪歇了,我们继续走吧。”她的声音突地在他身后响起,他硬生生的将手自怀中放了下来,看向洞口。
这场暴风雪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皇太妃的手跟脚不是还疼着?”
她挑高柳眉,看着居然敢背对着她说话的侍卫,“怎么?是你的眼睛长在背后,还是你的前面还站了一个太皇太妃?”
金镇宇火冒三丈的转过头来怒视着她,“我说你能走吗?你的手跟脚!”
温蓝怔怔的看着这张还是面无表情的脸,怎么他的声音听来沸腾腾的,表情还不见怒气?算了,也许是个怪人吧,她没空探究。
“我要走,就是能走,你废话那么多干吗!”她话语一歇就率先走出洞外。
金镇宇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对她如何,除非揭去这张人皮面具,但到时候火冒三丈的人可能会变成她吧!
他扛起背袋,跟在她身后,在暴风雪肆虐过的山中一步一步向前走,这一路上,他多次见她面露痛苦,却也不愿再用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咬着牙不说一句休息或关切的话,而她,竟也苦撑着一直往上爬,一声不吭。
凝睇着她举步维艰的纤弱身影,他突然很想向上苍祈求,让她在这如此充满毅力与耐力找寻仙药的背后,还有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是因为他……
这样走了一天又一天,晚上找山洞夜宿,白天没有风雪便走,一遇风雪就找地方遮蔽,温蓝靠着一股信念往上爬,因为她的手脚已伤痕累累,水泡长了又破,破了又长,那膏药一天不知抹了多少回?
她不敢想,也不愿多想,还没到虎腾奇山峰的主峰找找看,她若这时候就放弃了,那前面的路不就白走了?
金镇宇天天看着她苍白着小脸儿,撑着身子往上走,好几回都想将药扔到地上,结束这场磨难。
对,这真的是个磨难,天天看她勉强自己往上爬、天天看着她为那红肿起水泡又磨破的手脚擦药,他好不忍心,可是一想到她只是担心曾姿仪成为皇后而如此拼命,他便又狠心的让她继续往上走,他想知道她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产生的毅力与耐力会有多大……
这让他很痛苦,他的身体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在拔河,而他不知道该听哪一方!
“虎腾奇山峰看似近在咫尺了,却有如天涯之隔。”温蓝眸中闪过一道沉痛的眸光,凝睇着那在一两天前就在眼前的主峰,但走了两天了,它还是那么远。
“掌柜不是说了,主峰重岩叠幛、危崖峭壁的,人迹到不了,就连樵夫也不敢上,我想我们该往回走了。”
她眨眨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上不了主峰,可是听他这么说,她还是很生气,“我们走四五天了,你现在要我下山?”
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
“我们被风雪耽搁了不少时间,干粮跟水只剩下两天份,依你的脚程,下山至少也要再四五天,我们得赶紧往回走,至少在近山麓时就有一两户人家,我们可以先跟他们买点吃的。”
“不行,我一定要往上走。”
“就算再走了两天也上不了主峰,到时我们会没有粮食跟水下山。”
温蓝冷冷的睨着这张讨人厌、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孔,“好!你下山,你有功夫,不必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也许没个一两天你就到山下了,你去带食物上山来给我,我再往上走。”
“你一个人?”
她点点头。
“不行,我不放心。”
“这儿没有人迹,我们上来时连个小动物的影儿也没有看见,没有风雪时,终年被雪覆盖的山上也只有我们的呼吸声,请问你担心什么?怕空气会杀了我?”她一脸受不了。
对她的话,金镇宇是不予置评,因为他不可能将她扔在这儿一个人下山,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那个瓶子,将那一颗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看来如珍珠大小的红药丸倒在掌中后,原想随便在这片全是白雪的山坡上找一株小草扔在上面,但居然什么也没有,整片山除了雪还是雪。
皇奶奶真是太折腾人了,要他到哪里找一株云参?
“你还杵着干什么?分给我一点干粮跟水带在身上,你赶紧下山去。”
罢了,他只得将药先放入怀中,回过身,依她指示,将干粮及水分出给她,然后往下走,但他可不打算走太远,而是回头去之前住过的一个山洞,他记得普看到一株不知名的草长在洞崖上,那里离这儿是有段距离,但总比下山强,一旦将红药丸摆在上头,他就回头叫温蓝去摘仙药。
金镇宇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离开,就有人盯上温蓝。
*
伺机而动的梁正杰总算等到温蓝落单的机会了。
其实他是守株待兔,虎腾奇山峰在他这段日子来回奔走后,他很清楚温蓝跟侍卫会往哪个方向爬上主峰。所以他总比他们早一步,再加上温蓝是个金枝玉叶,步履缓慢,他总得在一个地方等了好几个时辰,远远的才看见他们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上蹒跚走着,那时候,他就可以继续往上走了。
他迟迟没有跟他们正面交锋,也是力持小心,温蓝身份特殊,而身边那个貌不惊人的侍卫肯定是个大内高手,硬碰硬的话,纵然他武功不错,也不确定能否占得了便宜,所以还是等待机会为佳。因此,这会儿瞧见那名侍卫施展轻功往下山的路走,又瞧见温蓝继续往上爬,登高隐身在这雪坡后,远望监视的他怎能错失这个好机会?
他立即观察附近地形,再仰头看一看又风起云涌的天空,再不到一个时辰又要下起暴风雪了,她一定会找个最近的山洞躲避风雪。
梁正杰立即往回走,温蓝的脚程慢,他预估暴风雪来时,她走不到他这儿的。而他打算让这个胆敢打他心爱小姐的女人,尝尝被雪活埋的滋味!
此时,温蓝正用力的将小脚踏在雪地上,她的脚又开始痛了,而她用力踏步虽然脚会更痛,但待会儿脚就会麻了,一麻也就不觉得疼,这是她几天来的心得。
只是看着远远在望的主峰,她不免有挫败感,“不行!皇上还等着那粒仙药救命!”她用力的摇摇头,甩掉沮丧,继续往前走,此时天空又开始飘雪,风也变强了。
“又来了!”她忍不住恨恨的瞪了天空一眼,真是什么鬼地方嘛,动不动就来一场暴风雪!
她也有经验了,四周瞧了瞧,看到一个最近的山洞就钻进去,这种暴风雪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必太惊慌。
果真,一会儿之后风雪就歇了。她吁了口气,撑起身子走向洞口,但怎么外头突地响起小小声“砰,砰!砰!”,像过年、元宵时小孩儿玩烟火的声音?
不对劲,还一下子天摇地动起来。她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上,接着,一声轰然巨响,洞口突地崩坍,厚厚的积雪混着石块整个冲进来。
她倒抽了口凉气,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山洞内逃命,过了好一会儿,一切才静止下来,但洞内变得黑漆漆的。
她胆战心惊的摸黑往洞口走,却发现被堵死了,而就着雪块跟石块堵住的洞口,仅余一处狭长小缝透进来一点点光,她知道那是这个山洞里惟一的“出口”,但依那个窄度,恐怕只有她的手指头能出去吧!
她出不去了?!
不!天无绝人之路,也许另一头还有出路,没有一丝迟疑,她转身往洞内跑,但跑到她刚刚逃命的那个小弯而已,就发现是死路。没有另一个出口,温蓝呆呆的走了回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一向是最冷静的。
她凑近那惟一的一个光亮小缝往外看,但那缝隙实在太狭小了,视线所及只是正前方的一小片坡地,除此怎么瞄也看不到什么。
既然如此,她坐了下来,算起时间,那个闷葫芦侍卫最快也要一两天才会上来吧,那她别浪费精神叫人,先休息,等明儿起来,再对外喊看看,看上天眷不眷顾她,让那个侍卫发现她。
她闭上眼小憩。
而已将红药丸扔在不知名的草上,匆匆奔赴上山找她的金镇宇,刚刚听到那一声轰然巨响,吓得连忙施展轻功上山,这会儿正看着这个刚崩坍的坡地,瞧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便继续上山找温蓝。
躲在另一侧的梁正杰则是动也不敢动,屏住气息看着他往上奔走。一直到他不见人影后,他才敢走出来,身上已满是冷汗,由他能在崩坍过后立即掠上山的身影判断,他的内力武功都在他之上,他真的庆幸自己没有跟他面对面起冲突。
拭去了额上冷汗,他瞥了那被积雪覆盖而看不出内有山洞的矮坡,冷笑一声,只要再几场暴风雪后,那个侍卫就不可能找到太皇太妃的尸体。他随即施展轻功下山,准备告诉曾姿仪他已替她拔除了她的眼中钉!
第九章
在大金皇朝的皇宫里,天天在朝天殿拉长脖子、踮起脚尖,看啊看、望啊望的王容凤已等了十几、二十天了,还等不到皇孙跟温蓝回来。
“有没有搞错啊?我们不都得到消息,大部分的千金们都已乘轿回家,放弃皇后梦了,他们两个在搞什么还不回来?”
“没回来的还有曾姿仪呢。”躺在床上假扮皇上的沉慧忍不住提醒。
王容凤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垂着双肩瘫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皇上在搞什么?药不给了他吗?这一到山上找株草扔上去,让小蓝拿了就可以回宫,多简单啊。”
沉慧知道她等闷、等累,也等烦了,她也是啊,躺闷、躺累,也躺烦了,却不能抗议,但——
“太皇太后,你将地点设在死山,以太皇太妃的脚程要上主峰,你可想过要花多少天?!你又想过她上不上得去?”
王容凤受不了的仰头翻了翻白眼,“谁要她真上去了?那我何必将那颗药丸子交给皇上?我说那个地方是要那些只想当皇后的丫头们死心,她们上不了山就放弃了啊,你看,这折返放弃的不是一大堆?”
这一点倒是真的,沉慧无言驳斥。
“拜托,难道要我等到发秃、齿摇,望眼欲穿而成一堆白骨他们才会回来?!”王容凤这会儿的神情真的是烦得不能再烦了。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刘得庸哑着嗓子轻声叫着她跑了进来。
一看他这样,她主动从贵妃椅上起身,先走到桌子旁,倒了点茶水在手上,再仰头滴入眼睛,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刘得庸看她准备就序,再看到沉慧也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动也不动后,这才转身走出殿外,让这几天一定要进殿探望皇上的曾竣盛入内。
曾竣盛一身绸缎官服的走进来,映入眼中的画面跟他之前来的几天差不多,那名老太婆守在仍然昏睡的皇上旁,泪涟涟的。
“皇上仍没起色?”
王容凤回头难过的瞟他一眼,随即趴在床沿大哭起来,整个肩膀夸张的抽搐着,“呜呜呜……”
他不耐的撇撇嘴角,吵死人了!但……他再将目光移到皇上身上,皇上得这怪病倒也能拖,要死不死的。
“我明天再来看皇上。”
曾竣盛一走,王容凤随即挺起腰杆坐起来,抹净脸上的茶水,咕哝一句,“不好玩了!”
前几天骗这个难缠的亲王时,她还觉得挺有趣的,但天天玩,愈玩愈无聊了。
沉慧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她早就觉得不好玩了,皇上跟太皇太妃还是快点回来吧!
*
曾竣盛在连连探望皇上数天后,见皇上简直跟个活死人差不多,便指示林彬找齐几名谋反的官员在美人楼聚会,因此,今日在离开皇宫后,他坐上八人快轿奔赴南阳,在近傍晚时分抵达美人楼,来到三楼的贵宾房时,那些官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皇上的情形如何?”众人纷纷询问,因朝中大臣都不得见皇上,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皇上目前的情形。
曾竣盛大略将情形说了,“……皇上能不能醒来,也许真的得仰赖那颗仙药了,但小女在虎腾镇曾飞鸽传书回家,她尚无仙药的消息。”
“我看甭管仙药了,反正我们本来就要皇上死,趁他现在要死不活的,我们不是更好下手?”葛哈克大胆建议。
“我也想过,但老太婆寸步不离的守在床侧,朝天殿内外更是驻守大批大内高手,显然就是担心有人趁此机会谋反,所以,别说那些大内高手,连那个深藏不露的老太婆,你们这里也没有一个人动得了她。”
曾竣盛此话一出,没人敢反驳,白月河一役,他们信心满满,没想到老太婆跟那个女尼就让他们栽了跟头,至今,他们派出许多人查她们的身份,竟也无消无息。
“如此胶着状态,难道什么都不做?那我们共谋天下的大计告吹了吗?”
林彬这一问,可问出大家心里的疑问了。
曾竣盛当然不肯放弃,问题是他得有法子可以近皇上的身,将他杀了,蹿改遗诏,荣登天下。
蓦地,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脑海,他眸中一亮,对着众人道:“我有法子了,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他匆匆返家,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
曾竣盛回到家后,即写了一封家书给女儿,再派快马送去虎腾镇,还耳提面命一定得将信亲手交给曾姿仪,不得有误。
“是!”侍从将书信放入怀中,快马奔驰往虎腾镇疾行。
*
雪花轻飘,金镇宇在虎腾奇山峰找寻温蓝一天一夜了,他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不停的在他跟温蓝分手的地点前后来回奔走,但就是不见她的人影。
她的脚程能有多快他是最清楚的,何况他们分手的时间根本还没到一个时辰,没理由她会那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内,问题是人真的不见了,他实在快急死了!
他走到印象中那个崩坍的坡地,在几场暴风雪过后,这儿看来就跟其他的坡地一样,被积雪完全覆盖了。
在遍寻不着她后,他曾有一个最坏的想法,那声轰然巨响造成雪崩,而她走避不及正巧被掩埋了。但他随即否决这个想法,纵然天妒红颜,但她看来怎么也不像个短命的人。
思绪间,他走近这个坡地,阖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后,突地向那堆皑皑白雪劈起掌风来,“轰”地一声,一些外层的雪花四处飞溅,他咬着牙,继续以掌风劈开那厚厚积雪,心中则乞求上苍,别让他看到温蓝,千万别让他看到被深埋在雪地里的温蓝,那他会恨死自己,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轰!”
“轰!”
“轰!”
一掌又一掌,雪花飞溅、天摇地动,金镇宇没想到自己没粮食、没水,也没想到自己还得下山,他像是不要命的耗用自己雄厚的内力,一直到气喘吁吁,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后,这才沮丧的跌坐在地上。
没在雪地里看到她的尸首,他虽然欣喜,但那抹喜悦来得快也去得快,白雪茫茫覆盖着一座又一座的绵延山峦,他要到哪里去找她?
“喂!喂!外面有没有人啊?刚刚天摇地动的,是不是有人?喂!”
一个声音突地响起,金镇宇眼睛一亮,不出口觉大喊,“小蓝?是小蓝吗?!”
在洞内的温蓝听到这两声昵称,先是皱起了柳眉,这才将眼睛凑近小隙缝,真是他?!
“喂,你乱叫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竟敢叫我小蓝!”
真的是她!金镇宇欣喜的看了看四周,“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就在正前方,对,直走,我在一个洞内,一堆大雪跟石块塞住洞口了,但有一个小缝,让空气可以流通进来,不然我早就死了。”
他照着她的指示一直往前走,终于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但他凑近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
“走开,我这儿就快没空气了,你还塞住那条缝隙,连光都透不进来了。”
“我马上救你出来。”他试着朝那缝隙发掌,但因刚刚耗尽内力,此刻所击出的掌风太小,居然动不了一分一毫。
试了几次,他只得再从那应该本是洞口的正中地方击掌,但这雪与石块在寒冷的天气下揪结成一块,竟也成了铜墙铁壁。
“不行吗?”温蓝沮丧的看着那道小小的光,在洞内坐了下来。
看来她是死期到了,原以为几场暴风雪使得外头无法发现这儿习崩塌过,她是没希望盼得那闷葫芦侍卫来救,也懒得喊人了,但那一声又一声的轰隆巨响又燃起她心中的希望,可这时看来是真的得死心了。
“我再试试!”
温蓝知道他很努力的在试,但看堵在洞口的积雪、石块动也不动,她知道不必再试了。
“算了,你别理我,你去找仙药,一定要将它找到带回去给皇上。”
“这……”金镇宇愣了一下,随即问:“为什么?你不是只担心曾姿仪如果成为皇后会对你下毒手才来找仙药吗?”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真是 嗦。
“可是我不理你,你会死的。”
“死就死,哪个人不会死?你帮我找药就是了,我告诉你,你一定得给我尽心的去找,要不,我做了鬼也一定会缠着你帮我找的!”
金镇宇瞪着那个小缝隙,他似乎在她的言语间听到她对自己的深情,“你爱皇上,是吗?”
这个闷葫芦怎么变得这么多话!温蓝撇撇嘴角,“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找!”
“要我去找,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很坚持,温蓝的个性倔强执拗,他一定要亲口听到她的答案。
温蓝气得想破口大骂,但继而一想,承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会死在这儿,这辈子讨厌男人却爱上了一个男人,还为了救那个男人而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甚至就要丢了性命,连一个尊荣的葬礼也没有!如果说出来,也许这个侍卫会回去跟皇上说,若皇上是个有心人,也许每年忌日还会上山来祭拜她,或者在宫中设香坛遥祭……
“小蓝,你因为深爱皇上,所以才千辛万苦的上山寻仙药,就算这会儿要死了,也要我帮你找到仙药带回去给皇上,是不是?”金镇宇见她久久没回答,忍不住又问。
她润润干涩的唇,“是!我是得了失心疯,白痴的爱上了他,可以了吧,你可以去找药了!”
闻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他!天啊,他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头一次如此的快乐……
坐在洞里的温蓝听外头静悄悄的,嘀咕道:“难道真的走了?”
“我也爱你,小蓝,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金镇宇快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她难以置信的纠起柳眉,她耳朵听错了吗?他说他爱她?
该死的,她的遗言居然是说给一个疯子听!她咬咬牙,“你不必救我了,找仙药去,别在这儿浪费力气。”
“没有仙药的,小蓝!朕就是皇上,好端端的,根本不需要仙药,你看看!”他边说边将人皮面具拿下。
神经病!温蓝懒得看他,仅敷衍的道:“好好好,你是皇上,你快去找仙药然后回皇宫去,不必救我了。”
“小蓝,朕就是皇上,朕一定要救你!”
“该死的,我说你不必救我,你是耳聋了……”她倏地住了口,怔怔的看着缝隙外那个俊俏挺拔的身影,而那张脸……
她眨眨眼,不敢相信的再眨眨眼,那两道如山剑眉、那一双深邃黑眸,是皇上,真是皇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傻了!瞧他气色好得很。
听到她的话,金镇宇知道她在看自己,所以他将手中的人皮面具再戴上,又恢复成那张平庸的黝黑脸孔,然后再一次将人皮面具拿下,露出那张俊美的脸孔。
温蓝看懂了,胸口也蹿起一股熊熊烈火!原来皇上就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闷葫芦侍卫,难怪,她老觉得他的声音挺熟的,但她对他的脸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明白了吗?还要朕不救你吗?!”金镇宇开心的大叫。
不救?!她火冒三丈的怒吼,“皇上敢不救我,我若死了,成了鬼魂,一定天天跟着皇上,在皇上耳边骂个不停,让皇上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敢不救我?!”
她真的是气炸心肺,太过分了,她这么努力、这么狼狈的为他寻找仙药,结果一切居然全是骗局!
金镇宇见美人儿气疯了,但他的心可甜滋滋的,她爱他,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比她爱他还要美好的?
但这会儿,他得想想法子,如何将她救出来。
他试着再以掌风击溃积雪和石块,可依然没用,再环顾四周,全是白茫茫的雪,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徒手用挖的,虽然也没把握自己能否挖开,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怎么静悄悄的?不会真要他救,他却自个儿跑了?温蓝皱着眉儿,问:“皇上还在外面吧?在做什么?”
“朕在挖洞口的积雪和石块。”
“挖?”她愣了愣,随即受不了的大叫出来,“皇上,这是什么烂方法?你徒手在挖吧?你要挖到哪时候?等皇上挖好时,我已成了一堆白骨!”
“很高兴你说话还是这么歹毒。”金镇宇笑着继续挖。
什么嘛,他的口气听起来还那么高兴。她撇撇嘴角,没辙了,顿了一下,她看看自己的双手,这双玉手早因这几天的逞强而红肿破皮了。
算了,两个人挖总比一个人挖还来得快吧!没有说话,她在这一头挖着,而金镇宇在另一头挖,挖着挖着,他发现了半盒被埋在积雪里的烟火,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但他暂时将那个不好的想法放置脑后,先拆开油纸盒,里头有近二十根没有湿掉的烟火,他将其放在洞口中间,从背袋里拿出火折子,点燃引信后大喊,“小蓝,退后,尽可能的退到最后面!”
“什么?!”洞里的温蓝正想开口问清楚时,突地天摇地动起来,“砰砰砰……”的声音伴随着轰隆声,摇摇晃晃的她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喃喃念着,“死了……死定了!”她抱着头,急忙起身往后面冲。
过了好久好久,震动停止了,好像有亮光照进来,还有脚步声……
刚刚抱头鼠蹿的温蓝咽了口口水,放下抱着头的双手,心脏卜通卜通的狂跳,她慢慢的抬起头来,下一刻被跑进来的金镇宇给一把拥入怀中。
“好在没伤到你,没事了、没事了!”
她眨眨眼,瞪着这片温厚的胸膛,没事了?才怪!一股怒火在她胸口沸腾起来,她气呼呼的推开他,“没事了?皇上胆敢说没事了?你欺瞒众人,欺骗了我!”
“朕知道,朕是不得已的,你听朕解释……”
“我不要听!太可恨,太差劲了!”
她会生气,他可以理解,所以在她理也不理自己的往山下走时,他也只是跟在她后面,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以为她能谅解,但在他们下山的三天行程里,她闷不吭声,也不看他,就算他又将那张人皮面具戴上,以防还有不死心的后妃人选上山寻仙药撞见了,怕引起风波的解释跟她说,她还是不回话。
还好他将仅存的干粮跟水留给她,她并没有拒绝,还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喝光、吃光,连一滴水、一点饼屑也没留给他!
他知道她还在气他,也不提醒她曾说过爱他的话,怕她恼羞成怒的更不理自个儿了。
于是他这个皇上只有渴着、饿着,直到两人回到客栈后,他才能买些东西祭祭五脏庙,喝茶解渴。
而温蓝也不虐待自己,点了上好的菜肴跟酒,要店小二将东西全送到她房里去,他明白,她不想看到他。看来要她原谅自己,可能还得回宫请皇奶奶当当和事佬了。
*
在另一个房间门口,曾姿仪冷眼看着温蓝进了客栈房间,也看到一堆好菜好茶全送进了房间,她咬咬牙,冷眼睨了站在她身边的梁正杰一眼,“死了?”
怎么会?梁正杰难以置信的瞪着对面楼梯旁的第三间客房,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进来再说!”她瞟他一眼,转身进入房间。
他苦闷着一张脸,回身跟她进了房,顺手再将门给关上。
看着背对着他的曾姿仪,他老下心不安的道:“她明明被我埋进了山洞,没理由能出得来的。”
“她人就在对面的房间里,难不成她是鬼?!”她咬牙低吼。
“小姐……”
“好了!这会儿也管不了她了,我要你找来的东西弄到手了吗?”
梁正杰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翠玉瓶子跟一个白玉瓶子交给她。
她接过手,先从翠玉瓶子里倒出三颗红澄澄的药丸。
“这三颗‘索魂丹’毒性极强,食入胃后,不久即七孔流血而亡。”
她满意的点点头,将那三颗药丸放回瓶子里,再打开另一个瓶子,里面是三颗如珍珠般雪白的药丸。
“这三颗是解药,中毒的一个时辰内服用都能解掉索魂丹的毒。”
曾姿仪再次点头,将药放回瓶子里,再将两个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放入袖袋,这才看着他道:“那三颗红药丸就是我们在千年雪参上找到的仙药,明早我们就打道回府,直接上皇宫去。”
“这?!”他错愕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没错,我们找到仙药了。”
他皱眉,“可是它们是……”
“就是仙药,正杰。”她突地叫了他的名字,让他更是一愣,“正杰,我的皇后梦可得靠你帮忙,你应该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该说,更聪明的是有些问题连问都不可问,你听明白了吗?正杰?”
连连几声“正杰”让梁正杰面红耳赤,心儿狂跳,但他还是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他红着脸点点头。
曾姿仪忍下心中那股恶心感,甜甜的朝他露齿一笑,心中却大大的不悦。
这一切都是她爹爹请快马送来的密信上交代的,但却没有说明要她指示曾在江湖上混过的梁正杰取毒药充当仙药的理由为何?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爹爹信上有说待她回家后,他就会告诉她如何登上后位。
即便如此,她仍觉得有些不妥,所以还另外交代梁正杰将解药也一并带回来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而隔天天一亮,她即照爹爹信上的指示,向店小二透露他们已经找到所要找的东西,在用完简单的早膳,即乘轿上路。
曾姿仪离开客栈一事,另外两位留下来的后妃人选得知后,立即向店二小二打探,她离开时可有说什么?
“她说他们已经找到所要找的东西了。”店小二如此回答。
两个千金一听就知道曾姿仪找到什么了,心知后位没望,没一会儿工夫,也将包袱收拾收拾招来侍从乘轿离开。
此时,整个虎腾镇上就只剩一顶外来的轿子,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温蓝,在梳洗着装后,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金镇宇站在门口,看来好似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也不理他,他害她平白受那么多苦,粉嫩的手跟脚都有伤,走路时脚还痛着呢!
“曾姿仪跟另外两名千金全走了。”他闷闷不乐的道。
“走了?”她蹙眉。
金镇宇心情很差,他一早就起床了,但在房间持了好一会儿才下楼用膳,没想到却让他听到一个难以置信且烦闷困扰的消息。
他抿抿唇,“曾姿仪找到那个东西,乘轿回那个地方去了,准备当……”他咬咬牙,“你知道的,就是找到东西后的奖赏。”
闻言,温蓝错愕的看着他,不敢相信的失声大叫,“那不是皇奶奶胡编的吗?”
他皱眉,瞥了楼下用膳的人一眼,好在没人注意,他走进她房间,看着她快步走进来,将门给关上。
他凝睇着她那双不解的眼睛,“朕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就是找到了,这下子朕怎么办?”他摇摇头,“难道朕注定得立她为后吗?”
是啊,不管那个女人找到的是真是假,反正找到仙药救治皇上的人就是未来的皇后,而皇上分明没病,当然能“救醒”了,那……
温蓝也好慌、好难过,心就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可她也好气,为了躲掉君无戏言那四个字,太皇太后编了故事欺骗大家,虽是为了皇上好,但连她也骗进去了,这会儿绕了一大圈,皇后还是曾姿仪做,她不是明明白白的做了个大傻瓜?!
“小蓝……”
“不要叫我!你是咎由自取!活该!”她气呼呼的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离开房间下了楼坐上轿子,示意上路了。
金镇宇追了上去,跟在轿旁,继续充当她的侍卫,但看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他知道回宫的这一路上,她大概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咎由自取吗?他苦涩一笑,好像真是如此。
*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王容凤守在朝天殿一个多月,真的将她闷坏了,这会儿听闻有人在虎腾奇山峰找到仙药回来,立刻笑得阖不拢嘴,手舞足蹈起来。
只是坐在床上装病人的沉慧注意到,进来通报这个消息的刘得庸表情怪怪的,难道……
“是谁找到仙药的?”她开口问。
“当然是小蓝!”王容凤回答得理所当然。
“曾姿仪!”刘得庸说的是另一个名字。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的,王容凤在听到他的答案后,简直呆若木鸡。
她目瞪口呆的看向沉慧,只见她用力的点点头,那、那她真的没听错了?
“怎么可能!皇上不可能将药给她的,他不可能选她的嘛,这简直胡来!眼光差,我不承认他是我的皇孙了!”她快疯了,也快气炸了。
“太皇太后,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王容凤火冒三丈的看着沉慧,“我花了多少脑子跟心思,帮他想法子摆脱曾姿仪,结果我这头发都想白,也等白了,他居然还将我给他的药给了她,这不将我当傻子要吗?”
她真的是暴跳如雷,让沉慧跟刘得庸都不敢吐槽说她的头发早就白了……
直跺脚的王容凤简直气到快不行,她咬牙切齿的道:“好,我不待了,我才不要留在这儿看我那没眼光的皇孙,跟假惺惺的曾姿仪的成婚与立后大典!”话语一歇,她真的施展轻功走了。
沉慧一直都是跟着她的,见她走了,她焉有留下来的道理?这一拿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要施展轻功追上去,但刘得庸却突地跪了下来,“请老师太别走,皇上还没回来,你这一走,万一曾亲王又过来探望,床上没人要如何交代?请老师太至少等到皇上回来吧,这事关皇上一世英名,请老师太多帮忙,多帮忙!”
沉慧见他拼命磕头,知道他是为了皇上,她很钦佩他的那一份心,叹了一声,她将他搀扶起来,应允道:“好吧,就等皇上回来,但皇上一回来,老尼就要去找太皇太后。”
“谢谢!谢谢!”刘得庸感激得老泪纵横,频频弯腰点头。
她再次戴上人皮面具,躺到床上继续扮皇帝。
第十章
大金皇朝即将变天了!曾竣盛满面笑容的看着跟自己同轿的女儿,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凝重。“怎么了?”
曾姿仪凝睇着爹爹,却不知该说什么话。
她的轿子一经过南阳老家时,父亲已乘坐在另一大轿内等着她,要她换了轿子,跟他同坐一起赶至安和的皇宫。
而在这几个时辰的路程里,爹爹压低着嗓音将他的野心跟计划全跟她说了,可他说得得意扬扬,她却听得心惊胆战,她没想到爹爹居然有蹿位的野心。
那三颗毒药就是要毒害皇上跟那个不知身份的老太婆,还有那名已失踪月余的老师太,如果她也回到宫中的话。
在爹爹的想法里,这三人都是他夺权的眼中钉,一定要除去,但他的计划虽然周全,也想到如果计划失败后的补救方法,可是她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若被人查出是他们谋杀皇上等人,那她的顶上人头不保……
不!她拿回“仙药”就能当皇后了,何必跟自己的脑袋及荣华富贵过不去!
“姿仪,你在想什么?”
思绪百转的曾姿仪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爹,你当国丈还不满足吗?”
“国丈只是个名,哪有权?你给我听清楚了,照着我的话去做,虽然当不了皇后,但你成了公主,未来要找个俊美的驸马爷有何困难?再说,皇上喜不喜欢你,你心中有底,他是不会对你言听计从,可未来的驸马爷就难说了,因为你可是皇室的公主!”
这一席话当竣盛说来是口沫横飞的,但她听来却缺少了吸引力,怎么说皇后也比公主来得位高权重。
何况,皇上俊美无俦,可谓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个皇帝,在万人之上,但驸马可比皇上矮了好几截呢!
曾姿仪思忖再三,心中另有主意,也庆幸自己思虑周全,身上有索魂丹的解药,虽知爹爹肯定会不高兴,但他想当皇帝,她可想当皇后呢。
她笑笑的对着爹爹口是心非的道:“爹,女儿明白了,女儿会照爹爹的意思去做的。”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曾竣盛呵呵笑了起来。
此时,一顶轿子突地快速越过他们,曾姿仪一见随侍在轿旁那名黝黑平庸的侍卫后,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转头跟父亲说:“咱们将轿子的行进速度放慢了,终于也等到帮我们顶罪的人。”
曾竣盛抚须哈哈笑了起来,没错,顶罪的人就是温蓝,那个对他大不敬,杖刑他五十大板的太皇太妃,他为了让她当他们父女俩的替死鬼,可是下了好一番工夫,差了一些人绑了一些人的爹娘好让她俯首认罪呢!
这次这个除掉眼中钉的大计,当然不能让她成了漏网之鱼、他要一网打尽!
*
温蓝的轿子比曾竣盛父女俩的轿子早一步进到朝天殿,但温蓝却是被金镇宇“架”进寝宫的。
她在经过那七八名等候在寝宫外的御医时,还以眼神求救,奈何那几个笨御医一听是她这个太皇太妃一回官就前来探望皇上,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哪看得到她的求救眼神?
金镇宇一进寝宫就撕下面具,刘得庸还来不及叩头请安,就被他拉了起来,耳语几句,他连忙点头出去,对着那七八名御医道:“太皇太妃有旨,众人全退出殿外等候。”
“可是皇上昏迷月余,待会儿曾亲王就会偕女一起送来仙药了,我等理应守在皇上的病榻前观其状况……”
“那等曾亲王来时,你们再进来吧。”刘得庸打断那名御医的话,再看着他们略显不悦的走出殿外。
他转身回寝宫去,跟皇上点点头,“全出去了。”
闻言,沉慧随即拿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交给皇上后,连句话也没说,就施展轻功离开,她心系太皇太后,也相信刘得庸会向皇上解释清楚的。
金镇宇皱着两道浓眉看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一脸困惑。
“呃……皇上,太皇太后她……”刘得庸正想解释,却瞧见温蓝对着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模样看来好生气,这会儿他才想起她从进来到现在动也没动,也没说过一句话,“皇上,太皇太妃怎么了?”
金镇宇将那张病入膏肓的人皮面具放在床沿,才走到气得脸色发白的温蓝面前,伸手解了她的哑穴。
而她冲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皇上逼我回来做啥?让曾姿仪对我割舌、挖眼……”
由于她的音量太大,金镇宇立刻出手再次点了她的哑穴。
她气炸心肺了!却只能用足以杀死人的冒火利眸死瞪着他,因为她其他地方也被点了穴,全都动弹不得。
其实金镇宇点她的穴是不得不的下下策,因为她不想回宫,也不想回来当太皇太妃了。她在回来的一路上说白了,她不会傻得回来让新皇后将她搞得残缺不全,但他要她回来,她不肯,他只好用这种方式了。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凝睇着以眼神在咒骂他的温蓝,“你答应我不逃、不大声说话,我就解开你身上的穴道,如果不,你很清楚就算你逃了一段路,我也能再逮到你。”
她知道,她该死的知道,因为她逃过了,也被他逮回来!她不得不点头。
他松了口气,将她的穴道全解了,看着她嘴巴念念有词的,怒不可遏的瞪着他,他忍不佳摇摇头,“事情会解决的,你别只往坏的方向想,皇奶奶……”他突地皱眉,想起他从回来到这会儿都还没有看到她老人家,而且,沉慧师太怎么离开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她回来?
他困惑的看向刘得庸,“得庸,皇奶奶人呢?朕有急事找她……”
“皇上,皇上,仙药小女为你求来了……”曾竣盛的声音突地从殿外传来。
金镇宇真是觉得烦死了,但能怎么办?
他急忙拿起床沿那张人皮面具戴上,在刘得庸的帮忙下,脱下外衣,身着白内衫的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
刘得庸再向前,为他将丝被拉好,再急忙退到一边,额头全是冷汗。
温蓝则趁此良机想走,却迎面与曾竣盛父女及那些御医们对上,一时也没有路可出去。
“太皇太妃,小女历尽千辛万苦将仙药拿回来了,你急着想走,是担心皇上醒来后,与你对质,所以害怕想逃?”
她皱起柳眉,不解的看着一脸好笑的曾竣盛,“你在胡说什么?”
假寐躺在床上的金镇宇也感到困惑。
“我没胡说,如果娘娘心中没有鬼,那就由娘娘将仙药喂给皇上吃,还有,”他皱起浓眉,看了看,问:“那位与皇上甚亲的老婆婆与老师太呢?”
“呃,她们已离开皇宫云游去也,回来之日恐无期了,曾亲王找她们有事?”这事由刘得庸出言回答。
闻言,温蓝错愕不已,没想到她们居然就这么走了?
金镇字更觉莫名其妙,皇奶奶跟师太怎么说走就走?
但曾竣盛却是心中窃喜,这样倒也省事,他朝女儿点点头,再使了个眼色。
曾姿仪眨眼示意明白了,随即将手中的翠玉瓶子交给温蓝,“你对那位老婆婆跟师太也做了同样的坏事,所以爹爹特别嘱咐我,若能多得两颗仙药,定要带回来,因为皇上与她们相处甚佳,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我真的要感谢上苍听到我的祈求,让我在千年雪参上拿到三颗仙药……”
温蓝真的是愈听愈迷糊,什么坏事?她怎么可能对皇奶奶、老师太做出坏事?还有皇上……她将目光移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的金镇宇身上,若不是顾及他的君王颜面,她真的有股冲动要他站起来给大家看,他明明好端端的,曾姿仪却暗示她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金镇字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了。
“怎么?蓝妃娘娘,你害怕了?不敢亲自将仙药喂给皇上吃?”
“本宫有什么好怕的?莫名其妙!”温蓝一把抢过曾姿仪手中的瓶子,将药倒在手中,气冲冲的扔下瓶子,走到床榻前坐下,因为在气头上,她什么都没想的就将一颗仙药塞入皇上的口中。
金镇宇差点睁开眼睛,将仙药吐出来,但他及时压抑下来。
太荒谬了!他知道温蓝是被激怒而忘了他是何等身份,直接就将一颗来历不明的仙药往他嘴里塞,但那些御医呢?
他们竟没先琢磨琢磨这在什么千年雪参上取来的仙药有何药性,就傻愣愣的一一杵在一旁,看着他这个君王吞下……
天!他真的得祈求上苍,希望这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仙药没有什么问题,要不,他若就此枉死,怎能瞑目?
糟了,怎么这会儿就气血沸腾、胸口闷痛起来?
“咦?你手上的药丸怎么是红色的?不,那仙药并非如传言所说是红色的,而是白色的啊,我亲手从云参上摘下来的,错不了!”曾姿仪在说这话以前已偷偷的将那三颗解药拿在手上,此时,她装出一脸惊愕愤怒的神色,冲向一脸莫名其妙的温蓝,还特意撞了她一下,才扔下手中那些白色药丸,接着,她装出一脸大骇的表情,震慑的蹲下身子将那三颗解药捡了起来,展示给大家看,“这地上的才是仙药!”
众人哗然!
“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以预藏的毒药跟仙药对换,御医们,请你们快快看看皇上,他是不是中毒了?”曾姿仪心急如焚的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金镇宇的心一揪,还真觉得有股不知名的毒在他的心肺游蹿似的,他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温蓝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傻愣愣的看着御医们冲上前去为皇上把脉,接着个个惊惶失措的喊道:“果真中毒了!”
“之前只是虚弱,气若游丝,但现在有毒素在身体里。”
“没错,太皇太妃真的下了毒。”
几名御医的话直接将温蓝打入了人间地狱,冰意蹿进她的背脊,使得她面无血色。
而曾竣盛则是错愕的看着女儿,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一段,她想做什么?
“对了,这是仙药,也许能解毒救皇上。”泪如雨下的曾姿仪连忙坐上床沿,将一颗白色药丸放入皇上的口中。
金镇宇若不是痛得全身冒冷汗,身体的某些部分甚至开始麻痹僵硬,他绝对会将到口的药丸吐出去,再这样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一群蠢御医给害死!
但令人意外的,这药一下肚,疼痛顿减,渐渐的,人也不再那么难过了。
几个御医又上前为他把脉,听了半晌,个个露出笑容,直道:“解了,解了,而且以前皇上的生命迹象气若游丝,此时的气脉却相当活络。”
那是当然,他现在可没像沉慧师太一样在装病,而且,他还一肚子怒火!
决定不再任这群人宰割,金镇宇先咳了几声,略微侧身后,顺势将被子拉过来做为掩饰后,飞快的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藏到被子里去,这才转过身面对着众人。
“啊呀,仙药,果真是仙药,瞧瞧皇上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气色可比刚刚好很多了。”
“果真是仙药!”
金镇宇看着众御医频频点头赞赏,他简直是哭笑不得,皇奶奶编的故事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他这会儿又“苏醒过来”了,要说他们此刻大赞特赞仙药的神奇,他实在也没有立场去批评。
曾姿仪瞪着皇上,实在也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那两颗药丸下肚,居然醒了!
她刚刚演那出戏,是想证明温蓝给皇上吃的真的是毒药,而白药丸也真是仙药,因为它解了皇上的毒,至于皇上原来的病还是没好,她也备有一套说词,但这会儿什么也甭说了,皇上醒了,气色也渐佳了……
曾竣盛是看呆了眼,事情的变化与他的计划截然不同,而且,皇上这会儿居然还变得神采奕奕的?
温蓝怔怔的看着额上还有冷汗的皇上,他的脸色的确路微苍白,那御医先前说他中毒的事就是真的了?而吃了那颗仙药解毒也是真的了?
这么多人中,曾姿仪先回过神来,语带愤怒的对着皇上道:“臣女请皇上立刻降旨将蓝太皇太妃抄斩!”
“什么?!”金镇宇倒抽口凉气,错愕的看着她。
她点点头,回头看了还愣着的父亲,“爹,你不是已经逮到一些人证、物证,证明蓝太皇太妃在皇上的茶水里下药,预谋叛变、篡夺王位一事?”
“呃,禀皇上,确有其事。”回过神来的曾竣盛目前也只能照女儿的剧本演,“来人啊,将证人跟物证都带上来。”
一会儿,温蓝的贴身宫女巧儿跟婉儿,还有专门负责打扫皇上寝宫的小诚子全被人五花大绑的推了进来,三人跪在地上,一看到温蓝就全哭了起来,“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对不起!”
她怔怔的看着三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直蹿心房,她全身开始发冷、颤抖。
“你们三个奴才,是不是听太皇太妃的话,在皇上的茶水里放下一种无毒无味的慢性毒药,让皇上在日积月累下,龙体大伤,终至一病不起?”
三个人哭得脸上全是泪,但你看我、我看你,没有答上一句话。
“说!”他恶狠狠的怒吼。
“是是是!”三人哭喊着承认,没脸看向温蓝,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恩将仇报,但他们真的是被逼的,父母都在曾亲王的手中,他们不得不听话啊!
金镇宇看看寝宫里这一大群人,他的头愈来愈痛,但也注意到温蓝的脸毫无血色,而那三个奴才,他们到底在胡说什么?
曾竣盛这会儿还将一些册子、毒药等一些所谓物证的东西拿给他看,他根本无心看也不想看,他才不相信温蓝会对他下毒手。
“皇上,刚刚若不是小女注意到仙药不对,这会儿你可能已被毒害而一命呜呼了,再加上这些自她书房所搜到的一些不满皇上治国及批判的言词,她该获判死罪!”曾竣盛下跪请求,而御医们也群起跪求判处抄斩。
金镇宇怔怔的看着他们,这才惊觉事态严重。
而温蓝对曾竣盛手中的那些册子并不陌生,那的确是她的,里面也的确有一些对皇上的不满之词,但说到谋反毒害皇上,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
金镇宇对刚刚那两颗药丸的事的确很困惑,但他绝不相信温蓝会毒害他,只是他眸中的两簇困惑之光,在温蓝看来却像是他真的在怀疑她有没有下毒,这让她既伤心又愤怒!
“判死罪就死罪吧,反正也没啥差别了!”她撇撇嘴角,豁出去了。
在她看来,皇上会信了曾姿仪的话,还会立她为后,那与其等着被她切割,还不如一刀斩首来得痛快。
“别说得那样洒脱,你死罪难逃,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赏罚分明,对叛乱贼子绝不手软,纵然你是太皇太妃,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是不,皇上?”曾竣盛拱手问。
金镇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谋杀叛变的大帽子扣在温蓝的头上,他连要护短抗辩的机会都没有,尤其巧儿、婉儿等人还指证历历。
而他没有说话,曾竣盛倒帮他喊了侍卫,将温蓝送入死牢,等待他这个皇上将她赐死!
*
温蓝被关进死牢,整天一句话也不说,金镇宇多次进入跟她说话,她连听都不听,双手捂住耳朵,甚至闭上眼睛不看他。
她的心死了,宁愿在心中骂自己是白痴、笨蛋,也不要听、不要看将她关进死牢的金镇宇!
他也不想想,她为了他的病上虎腾奇山峰去找仙药,连被困在山洞时,也心系着他的仙药,这样的她会毒害他?会谋反?他简直是一点脑子也没有!全是豆腐渣!这种皇上还看他、听他做啥?
但温蓝错了,如果她愿意张开眼睛看,愿意放开双手去听,她就会知道金镇宇是多么努力的在找方法救她,然而谋反叛国是要满门抄斩,而他目前的努力却只能免去她其他妹妹们及父母家族等的死罪,无法让她这个主谋脱罪。
他喟叹一声,“朕已派得庸等人四处去找皇奶奶跟沉慧师太了,可一直没有她们的消息,另一方面……”他倏地住了口,说那么多做啥?她也不愿意听,何况,再来的这件事,她也许不听还比较好。因为曾姿仪拿回仙药救了他,所以立后大典一事已在进行了,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帮他想法子解决这棘手的事了。
思绪间,他定定的再看了温蓝一会儿,才转身步出死牢。
“皇上!”远远的,曾竣盛走了过来。
看着一脸忧心的皇上,他虚伪的关切道:“皇上还在为蓝太皇太妃忧心?”
他苦笑一声,走到中庭的亭台坐下来。
曾竣盛则在他旁边恭敬的站着,“好心”的提出一个方法,免得温蓝被保护在死牢里一天又一天的,死也死不了。
“皇上,臣跟几名要臣商量过了,臣等都能感受到皇上对太皇太妃的不舍之情,但太皇太妃有罪,又不得不判,所以众人在商议许久后,提议何不将太皇太妃远谪边疆,老死不得回来,这也算是判了她死刑。”
不错,这似乎是个好判决,虽然她会冷着、饿着,但至少她还活着。
金镇宇点点头,回去御书房,写了圣旨交给曾竣盛去颁,温蓝的身份是太皇太妃,这件家务事就由他亲判,对外他会封锁这件皇族丑闻,让外人以为温蓝还在皇宫里好好的生活着。
而曾竣盛前往死牢宣诏,虽然“即将”除掉温蓝这个眼中钉,但他的皇帝梦已经被女儿全然破坏了。
她想当皇后,还拿以毒药代替仙药的事威胁他,如果他胆敢再有谋反之意,她绝对会将事情的真相全数说给皇上听,届时,死的人是他,而不会是她这个临阵改变主意而以解药救了皇上的人。
养女为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女儿破坏了他的好事,但一切已成定局,除了当国丈外,也没有第二条路了。
两天后,在金镇宇的自送下,温蓝被两名押解官押解上路,她一身素白布衫,头发上只有一支白玉钗子,全身没有任何饰品,素净着一张小脸,双手戴着手铐的走了……
他神情黯然,这一别相见无期。
温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纵然心中有一股浓烈的渴望,想再回头看金镇宇一面,但她咬着牙,逼自己别回头,回头只徒增伤心而已。
只是,看着自己一身素白衣衫,与手上的手铐,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一幕她慵懒的半卧贵妃椅,身着华丽衣饰,星眸半闭、樱唇漾着抹淡淡的浅笑,对着三个妹子笑说:“自己的未来自己不打算,别人安排了之后再来跳脚,不嫌有些迟了吗?”
这一幕仿佛就在昨日而已,而今,她竟如此狼狈的离开皇宫……这就是她打算的未来吗?苍天。
她猜测两名押解官许是让曾竣盛给收买了,一路上拼命赶路,要水没有,吃的仅一点点,才走两天,她就有心理准备,这两个人不会将她押解到边疆去的。
押解官们的确是收下曾竣盛的银票了,他交代他们在押她前往边疆的路上,找一处断崖就送她上西天,免得夜长梦多。因此这会儿,两人一边交换眼色,一边拖着她的手铐往另一处的断崖走去。
见状,温蓝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她大叫救命,但荒郊野外哪有人烟?
“不要!不要!救命啊!”
面如死灰的她拼命挣扎,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抵抗多久?
“下去吧你!”两名见钱眼开的押解官用力将她推下山崖。
温蓝的尖叫声在崖谷中回荡了好久好久……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曾竣盛苍白着脸儿拼命往朝天殿的寝宫跑,而外面的小太监可不敢挡他这个未来的国丈。
自从温兰被押送边疆后,皇上一直很沉默,就连立后大典一事也不过问,让官中众臣都觉得皇宫闷闷的,一点也没有立后的热闹气氛。
而金镇宇这会儿仍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听完曾竣盛口中那不好的消息后,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起来,面无血色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小蓝因为逃跑不慎,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死了!”
曾竣盛装出一副痛苦的神情,点了点头。
金镇宇整个人瘫坐在床上,傻了。
死了?温蓝死了!
“皇上,这十天后的立后大典是否还要如期举行?”曾竣盛边问边注意他的表情,他害死温蓝是正确的,皇上对她感情极深呢!若让她在宫中咸鱼翻身,倒霉的可是自己。
立后大典?金镇宇苦涩一笑,有什么差别了呢?他爱的人不在这个世上了,“就举行吧!”
“臣选旨,臣先下去了。”他低头行礼步出朝天殿,心情还算不错,皇帝梦虽远,但国丈这位置却近了。
金镇宇悲伤的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心凉飕飕的,此时的孤寂与痛楚居然无人可倾诉,刘得庸寻找皇奶奶的下落已有多日,肯定尚无下落才迟迟没有回宫来。
一个人的日子?他是皇上,万人之上的皇上,原来一个人站在高处的感觉是如此凄凉寂苦……
再来的日子,金镇宇哪儿也没去,天天待在寝宫,坐在窗边仰望着蓝天,因为他发现天空原来就是温蓝的颜色……
而后,立后大典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下正式登场了,他面无表情的让太监、宫女更衣,穿上大金皇袍、通天冠,前往正殿。
正殿里早已聚集了众多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中间的步道则铺了一条红地毯,但众臣见金镇宇在立后大典上竟无一丝喜悦表情,个个浓眉一皱,但不敢议论。
曾竣盛在典礼后即将贵为国丈,这会儿也是盛装的被请到另一张紫檀木大椅上坐下,而在皇上坐上正位后,立后大曲一开始了。
这些日子忙着挑服饰,从皇宫藏宝楼里选些珍贵珠宝发饰的曾姿仪,在六名贴身宫女的随侍下,进了金碧辉煌的立后殿堂。
头戴凤冠的她,一身大金皇朝皇后受册封时才能穿的深青色朝衣,上头有五彩雉纹刺绣,雍容华贵至极,再衬上那一张得意傲然的美丽脸蛋,众官是频频点头赞赏她确有皇后之姿。
但这样的她看在金镇宇眼中,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目中的皇后只有温蓝。
曾姿仪凝睇着英俊的皇上,心中可得意了,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当上皇后。巧笑倩兮的她一步一步走向皇上……
“慢着!”一个苍老但愉快的声音突地响起,而声音乍歇,一个身影便在大殿上站定。
来人头戴凤冠,也是一身的深青色朝衣,上头有五彩雉纹的刺绣,但这身衣服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穿的,乃皇室的专属吉服。
“皇奶奶!”金镇宇一看到她,觉得这阵子死寂的心又活了一半。
没想到,王容凤居然给了他一记大白眼,还大声的道:“我这皇孙的眼光不好,我这个太皇太后替他找了另一个皇后来了。”
就在众人对两人的交谈而错愕之际,一顶大红轿子居然就抬进殿堂里来。
曾竣盛父女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跟皇上走得近的死老太婆,居然会是先皇的皇后?!她离宫多年,众人以为她死了,而平常看她一身朴素又苍老,任谁也不会将她跟太皇太后连在一起,但现在看她穿这一身受册封的朝衣,那股气势可全出来了。
“曾亲王,那些人你都识得吧?”
王容凤对着瞠目结舌的曾竣盛指指另一边,他愣愣的将目光移过去,只见葛哈克、何庆、姚定、林彬及国思河、徐应、姚庆东、谢山等一干与他密谋造反的官员全被押了起来,而府中的梁正杰居然也在其中,还有那两名押解温蓝上路的押解官……
他倒抽口凉气,直觉的想跑,但哪来得及?沉慧一个箭步逮了他,还连曾姿仪也一并揪到一旁去,全扣着不放。
“不!放开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爹,而且我还给了皇上解药,不然,皇上早就死了……”曾姿仪看到梁正杰愧疚的低头,不敢跟她的目光正对后,她就知道出事了,连忙为自己辩护。
“姿仪,你别胡说,毒药是你拿回来的!”曾竣盛急拉女儿下水。
金镇宇困惑的看着这一幕,其他众臣也一脸疑惑。
“太吵了!”王容凤朝沉慧点点头,沉慧立即点了曾竣盛父女的哑穴。
此时,金镇宇及众官又看到刘得庸走进殿内,还带了几名陌生的平民老夫妇、巧儿、婉儿、小诚子等一起上殿,数人跟他下跪磕头请罪,三个奴才说出他们被普竣盛以亲人生命逼迫诬陷温蓝一事。
而后,王容凤再告知金镇宇曾竣盛策划谋反一事,包括白月河暗杀案、以毒药代替仙药取他性命,甚至假好心的建议给温蓝远谪边疆的活命机会,却买通押解官在中途将其推入万丈深渊等事全说了!
至此,金镇宇是痛心疾首,他悲愤的怒视着连头也不敢抬的曾竣盛。
“好啦,清算完毕,立后大典继续举行。”王容凤先示意沉慧等人将那一堆碍眼又妨碍气氛的罪人捉到牢里关起来后,这才笑盈盈的对着闷闷不乐的金镇宇道:“皇奶奶可精挑细选了一个理想的皇后人选,你绝对满意的。”
满意?他苦涩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还笑得出来,而且还要他继续完成立后大典?算了!她老人家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他没为温蓝平反就等于害死了她,那这会儿换谁当皇后又有何差别?
如行尸走肉般完成立后大典后,金镇宇跟受册封的新皇后被众人簇拥着进入朝天殿内的寝宫,一会儿就走得一个人不剩,只剩他跟不知姓名为何的新皇后。
但此时的他因温蓝的冤死而万念俱灰,哪有心情揭喜帕?他沉默的呆坐着,一直到夜幕低垂,也不知是谁进来点上了龙凤双烛。
而一身凤冠褥衣的新皇后仍喜帕遮面的坐在床上,他则坐在窗边,看着已被月儿群星占据的天空。
金镇宇心理想的、念的全是温蓝,一颗心已死的他可以一直坐着不动,但新皇后显然坐得不耐烦了,她直接站起身,持了放在一旁的喜秤走到他身边,将其递给他。
金镇宇没想到她如此主动,但罢了,掀了喜帕,她就可以上床休息,不会来烦他!
他接过喜秤直接揭开喜帕,却发现……他错愕的眨眨眼,看着凤冠下那一张显然已气得牙痒痒的丽颜,居然是温蓝!
她抿嘴,气呼呼的道:“哼!我可不是甘愿来当你的皇后的,是皇奶奶……”
他倏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深情款款的低语,“朕不管你甘不甘愿,朕都不在乎,因为你活着,而且成了朕的皇后,这就像是个美梦!”他突地皱眉,也许真只是个梦而已,但他笑了,“若真只是个美梦,朕不想醒,永远都不想醒了。”
听了他这些话,她感觉挺甜的,但还是有一肚子的火,谁叫他让她枯坐那么久,她冷哼一声,“我倒觉得像个噩梦!”
金镇宇皱眉,低头看她,“真的?”
温蓝撇撇嘴角,“当然是真的!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时候再被人栽赃个几句,我又要被关进死牢等着抄斩了。”
“不会的,朕赐你免死金牌!”他开心的拥着她来到一旁桌子,拉开抽屉,拿出一块金牌给她。
她左右看了看,“但这块烂牌子只能免死一次吧?”
烂牌?“呃,没错。”
“那再多来个几块吧,我的安全感会多一些。”她是真的这么想,世事难料嘛。
他哭笑不得,但遵照办理。
“气消了吗?还爱我吗?”
“爱啊?我很早就爱上别人了。”温蓝故意气他。
“别人?该死的,朕要先斩了他!”他可容不下她爱上别人,
“那我就先拿一块免死金牌保他的命吧!”她边说还边扔了一块金牌给他,再看着手中的六块金牌,皱着柳眉,“怎么办?我爱一个,你就要斩一个,但我被推下山崖后,一口气就爱上了七八个男人,若要保他们的命,这些牌子还不够用呢!”
闻言,金镇宇怔愕无言,但瞧她说得煞有其事的,他的心一直往下沉……
“小蓝,好了吧,别再捉弄皇上了,你爱的那七八个男人只是在私塾里习字的六七岁娃儿而已,别说得让皇上胆战心惊、额冒冷汗了。”王容凤笑呵呵的声音随风儿传了进来,“我跟沉慧师太先云游四海去了,希望下次回来,宫中也有七八个娃儿喊我祖奶奶了,呵呵呵……”
“皇奶奶以为我是母猪啊?”温蓝噘起小嘴儿,但久久不见王容凤回话,她想她们已经走遍了。而金镇宇在听闻王容凤的那一席话后,才惊觉这可能不是在梦里,所以他偷偷的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会痛!
他开心的笑了出来,感谢老天,不只是一个美梦而已!
他深情的凝睇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小蓝,在朕的眼中,你绝对不是母猪,但春宵一刻值千金,而且为了不让皇奶奶失望,我们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努力……”
温蓝瞪他一眼,“你休想要我当母猪!要我帮你生那么多孩子。”
“那你是要我再去选妃?”
“你敢!”她凤眼一瞪,拉着他直接上床去。
星儿眨眼,风儿呢喃,好一个美丽的浪漫旖旎夜,众人都别打扰哦,但——
趴伏在屋瓦上的王容凤眉飞色舞的偷偷瞧着寝宫。
“太皇太后还不走?不怕长针眼吗?”沉慧可不敢瞧,她是出家人。
王容凤回头瞪了她一眼,“床上的纱帐全放下了,你以为我那么色?不过……”她笑了起来,两人真的洞房了,那她就可以安心走了。
呼!想想还真是千钧一发呢,要不是刘得庸找到她们,将宫里发生的事全跟她说了,她也不会对曾竣盛、曾姿仪父女展开调查,因为哪有什么千年雪参跟仙药嘛。那全是她胡谑的!
但她也没想到她跟沉慧师太多次夜探王爷府,什么也没查到,后来会在书房的柜子间缝里,找到一封提及在白月河暗袭皇上等一行人的信,至此,整个事件急转直下,她们愈查愈多,也逮到了一些人,得知更多的内幕。
同时,她们也很忧心温蓝的处境,所以早早就尾随在押解官的身后,在他们将温蓝推入断崖时,两人立即施展轻功救了她,将受到惊吓的她安排在一个朋友开的私塾里静休,等到立后大典时,再带着她来戳破当姿仪的皇后梦……
哈哈哈,一切都否极泰来,她这个老太婆可以歇口气,到处玩一玩了。
“走吧,这会儿是真的要走了。”
满脸笑容的王容凤跟沉慧离开了皇宫,两人要再做不问世事的忘忧老人去。
尾声
话说,大金皇朝在金镇宇英明的统治之下,物庶民丰一片安定祥和,但也因他整日忙于处理朝政的关系,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温蓝,整日只能窝在后宫之中闲闲无事可做。
某日,闷得发慌的她,灵机一动随即提笔写了三封信,并派人日夜快马加鞭送往指定的三个地点……
“皇上驾到!”
深夜,在太监的通报声之中,金镇宇缓缓踏入朝天殿,却见温蓝一个人缩在偌大的红木雕花椅里打盹。
“老在这睡,也不怕着凉?”他轻叹一声,轻轻走向前正想将她抱起,却不经意惊醒了她。
“我以为你又要忙到天快亮才回来呢!”温蓝揉揉惺忪的双眼。
“听娘娘的语气,似乎是在埋怨朕?”他笑着在她身旁坐下。
闻言,她原本仍有些昏沉的脑袋立刻转为清醒,“臣妾可不敢向老天爷借胆哪!”
言下之意,就是已快怒火攻心了。
知道战火又将再起,金镇宇立刻竖起白旗,“好好好!是朕不对,娘娘就别生气了!”
唉!要是让臣于百姓们知道他这威风凛凛的皇上,回到后宫竟是这般“懦弱惧内”,岂不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哼!若不是瞧在你是为百姓们谋福利才如此忙碌不已,我才不原谅你呢!”她固执的板着脸。她话虽这么说,但金镇宇心里明白她是心疼他的,否则也不会天天守在这等他回来了。
“又叫巧儿跟婉儿先下去歇息啦?”他爱怜的轻揽住她。
“当然啊,否则她们累出病来谁来服侍我?”
“好个善体人意的主子。”这也是他最喜爱她的地方,说话虽利了些但却有副良善的好心肠,“不过,你为了等我老是一个人窝在这睡,我可是会心疼的哪!”
“你甭担心!”温蓝被他揪着胸口猛喊痛的动作逗得不禁失笑,“别忘了过些天我的好姐妹们全会来陪我,到时你爱怎么忙就怎么忙,我可没心思理你!”
“那不是换朕要独守空闺了?”他随即沉下一张脸,不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对了,小蓝你那几封信的内容,会不会写得太过火了点?”
“过火?应该还好吧?”她狐疑的瞧他一眼,“怎么?敢情皇上是不满臣妾将你拖下水?”
“怎、怎么可能呢?你多心了!”扯着僵硬的笑,金镇宇默默在心里哀叹一声。
唉,他这堂堂的明君,这会儿肯定被那三对佳人当恶人瞧了!
*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在刘得庸的高声通报后,金镇宇和温蓝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步入大殿之中。
“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金希尔、温澜,韩立天、温兰,飒骏亚、温岚,六人恭敬跪倒在地齐声大喊着。
“平身、快平身!”挥手示意宫女太监们离去后,金镇宇和温蓝走向前想要扶起众人,但却被拒绝了。
“臣等六人请皇上赐罪!”金希尔冷冷的说着。
金镇宇为之一愕,随即瞥了温蓝一眼,“七皇叔言重了,朕不明白你们到底犯了何罪?”
“皇上就别再戏弄臣等了!”飒骏亚几乎快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韩立天猛然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皇上,臣知道你对温氏三姐妹不服圣旨私自换角的行为有所不满,但如今她们既与臣等三人共结连理并如天眷般美满的生活着,如果皇上真要重罚她们,臣等必当相陪!”
此时,柔弱的温兰不禁低声哭泣了起来,温澜及温岚闻声亦红了眼眶。
呆了半晌后,金镇宇呐呐的开口,“呃……皇后娘娘,这娄子你捅得似乎大了点。”
咦?众人闻言心中起了个大疑问,不禁纷纷抬起头将目光投射在温蓝身上。
“大姐,我没听错吧?”温岚狐疑的问着。
“对啊,什么叫捅娄子?”温澜和泪流满面的温兰,亦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干吗用这种眼神直盯着我瞧啊!”温蓝深吸了一口气,“谁叫爹和娘到云南去养老,而你们有了夫君就压根把我这大姐给忘了,为了想让分散四地的姐妹们齐聚一堂,我才出此下策的嘛!怎么知道你们却一副等着被杀头的悲惨模样……”
怪了,她只不过在信上写个小小的“严惩”两字,有这么严重吗?
瞧见众人的眸底冒着熊熊怒火,金镇宇忙着打围场,“也、也对啦!皇后也是一番苦心,不然要让各位忙碌不已的王爷将军们,在同一时间陪同夫人进宫,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对不对?”
他边说边拉着已自动起身的韩立天、金希尔及飒骐亚,往大殿外走去。
就算有再多的不满,谅这些臣子们也不敢把罪全加诺在他这个皇帝的身上,重要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小蓝这会可有得解释了。就让美丽的温家四姐妹们,好好的叙叙旧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