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03

千年乱 (邪离) 13-17

by 邪离

13.  龙宫

  龙鸣王这才展开龙颜,畅笑一声,英然勃发的龙姿仍存留有昔日的尊龙天子之态,宏声道:“平身罢。”
  轩辕赐拉了我站了起来,捏了捏我的手心,才放开。
  我会心一笑,把笑容展得更开,迎上龙鸣王看我的目光,道:“韶华参见皇上皇后,愿龙鸣国祥和安康。”
  再抬头一看,龙鸣王已经被迷得没了三魂只剩七魄,老态毕露的淫贼相,在皇后和众臣面前却是隐藏得很好,近看才能发觉他的眼瞳早已混浊,笑容的幅度也有了奇异的改变。
  看来也不需要堤防这个老皇帝了,抓住他好色这一点,也许做很多事情倒还容易得多呢。
  轩辕赐看出我眼里的笑意浓郁,想必也猜到我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又莫名地笑了笑,说:“父皇,儿臣以为,大婚之日应速速定下,也好给离棼国一个交待。”
  皇后见龙鸣王没作反应,巧笑着站了出来,先是看着我微笑,才把笑容转到轩辕赐身上,那笑却更加意味深长了。
  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抓起轩辕赐,很自然地掂了掂,优雅地说道:“婚事不急,待母后为你安排妥当,自是需要一些个时日。”说着抽出手,下意识碰了碰龙鸣王,才说:“皇上才说了,这庆礼呀,可得重办!”
  她美艳如丝地朝轩辕赐掠了一眼,看向龙鸣王。
  靠,还真当我是白痴,周围那些傻子看不出,可怜我却是看得清楚得很,那点递纸条的小动作,足够说明一切事实的。
  我在心里也只是淡笑,毕竟这轩辕赐的女人多了,跟这个挂名皇后有不正当的关系也没什么新奇的。
  只是这女人会选择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动作,要是跟我猜得没什么出入的话,定是要做给我看了,这是个所谓的什么样的下马威,我想到了就想笑,这女人啊,真是……
  我没半点恼怒,只是觉得这日子会过得越来越有意思。但烦恼的是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那些闲杂的事闲杂的人我却没什么兴趣跟他们无聊地斗,就算斗也都不出个什么有质量的技巧来,加上我从来崇尚的都是速战速决,若是你惹着我了,我管你是哪国娘娘,杀了灭口,我倒耳根清静。
  我也只是图个平安,但求你千万别自以为是。
  轩辕赐瞟到我眼底的一丝阴森,没再多话,所有的仪式进行完毕,便以长途劳累为由,送我回殿,并把晚上的夜宴也一并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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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婚前,我仍是住在太子殿的正宫,只是那正宫也有好几院落,富丽堂皇自不容说。
  刚走进太子殿,就已经跪了一地妃嫔,见太子銮舆过来,只齐声娇嚷:“恭迎太子、韶华公主。”很明显,没有谁乐意把我当太子妃看待。
  “都散了罢,韶华有些倦了。”接着一挥手,銮舆便朝正宫开去,无人胆敢生起一丝异议。
  进了太子殿正宫门,周遭侍从宫女一并换了一趟,南宫瞳也策马前来,亲自执车,周围的不再有女人的影子,清一色都是禁宫带刀侍卫。
  奇怪,怎么在家里反倒要比在外面小心翼翼?
  看来这深宫大院,有的是让我处处小心之地。
  “南宫将军,他们怎么样了?”我对着前面的南宫瞳低声询问道。
  南宫瞳把马儿放慢了,又在车旁给我行了礼,这才恭谨地开口:“启禀公主,都安排好了,他们在桂房中候着呢。”
  “这几日你就先在那里住着吧,不必担心,桂房在西边,我的金龙殿在东边,无事我自然不会去烦扰你,这正宫表面堂皇,但没有住什么人,卫兵是最多,姑且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丫头有十来个,任你随意调谴吧,那些宫中的规矩,她们懂,有两个资深些的,叫什么千什么绿的,认得的人多些。”轩辕赐淡淡地解说,车子往西边桂房开去。
  “我可以随意走动?”
  “唔,外宫也可以去逛逛,只是会容易碰到人。正宫里面,随便吧。不过如果老婆想要来金龙殿的话,我当然是欢迎备至了。”轩辕赐挑眉看我,又摆出诱惑的姿态。
  我低头想了想,没有理会他的挑扰,蹙了蹙眉,才问道:“怎么我不跟你一起住?”
  如果他住在金龙殿,那么那里当然是重点保护地带,不仅侍卫会增多不少,而且还有个南宫瞳将军保着,自然是更加安全。而桂房却是在离金龙殿老远的西边,就算是巡逻,也需要一定时间。
  “嗯?我的魅力那么大,老婆现在就舍不得跟我分开了?”
  “少废话,正经点。”我瞪他一眼,冷声道。
  他给了南宫瞳一个眼色,一时周围的侍卫都散开了去,在离銮舆十米开外继续走。
  “桂房是我后来用接太子妃所建的,只此一房设了几处机关,除了我和南宫瞳,其余人员未可知者。我会派遣所有兵力在桂房附近,你大可放心。”他凑近我耳边,低声道。
  “那金龙殿……”我疑惑了,怎么反倒是正殿无人守。
  “这你就不必了解了,平素也不需到那殿找我,需要之时,我自然会去找你。”
  正说着,南宫瞳近了前来,在轩辕赐耳边低语几句,只见他俊眉一挑,整张脸消失了任何表情。
  正疑惑,眼前紫光一掠而过,我警惕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直取我喉头的紫缎布一扬眉,由下至上清脆的裂帛声响,我伸出左右只稍一扯,整段绸带无声落地。
  南宫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喊:“属下该死!”
  我摇了摇头,对南宫瞳冷声喝道:“闭嘴。”随即便把注意力朝向眼前的紫衣女子。
  轩辕赐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手,竟还笑道:“老婆好身手,好厉害!”
  紫衣女子娇中带愤,对着轩辕赐嗔道:“你嘴里的老婆,是我还是她!给我说清楚了!”
  我身边的天下第一大美男龙鸣太子轩辕赐殿下,这会儿倒摆起了他的习惯性慵懒姿态,斜斜靠着椅垫,修长的右手托着冰颌玉腮,这经典的姿势处处都在告诉你他傲气凛然的态度:拜拜,我不玩了,你去解决便是。
  那抬眉低首之间,更是让人看了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很可惜,这只会让我的破坏欲飙升!
  见周围无人,侍卫们的注意力都在那紫衣女子身上,我扬手一拍他的脸蛋儿,看似轻巧只是夫妻间的疼闹,但那力度却是重重的一掌。
  迅雷不及掩耳,他立马起身抓住我的手,搂住我的腰,把脸贴过来,近得他的呼吸都能喷上我的脸,美唇只在我的上面,轻微地触着。
  右颊红了一片指印,看得我心中一阵畅快。
  “好老婆,信不信我现在把你就地正法!”那语气,那气势,简直就像在宣布称霸天下一般。
  我挑了挑眉触近他的唇,挺胸抵着他的身体,又把不受束缚的左手绕上他的颈,妖娆万状地低下长睫毛,扫得他的眼一阵晕眩酥麻,又伸出樱舌,舔了舔他的冰唇。
  又抬了眼,分明道:你来呗,谁怕谁。
  余光又瞟到那紫练扫来,我的右手被轩辕赐制住,使不得,值得一挑,匕首轻盈地在空中划过一圈倒抛物线,我左手只一接,稳稳落手。
  而正当我出招之际,轩辕赐只优雅地一抬手,那紫练便失了气息,滑了下去。
  倒不是他发了什么功,只是那女人怕伤他罢了。
  “轩辕赐!”紫衣女子急了,对着这边拼命喊。
  我倒是很不爽,你们两口子吵架,凭什么两次的武器都往我身上扔啊,有没有搞错!得罪你的是他吧!
  盛着满心的暴躁,我推开轩辕赐,视线轻佻妩媚地瞪了过去,那尽含不屑慵懒和凛冽森冷的眼神,尽是毫不掩饰地朝她刷了过去。
  那紫衣女子一袭深紫色云裾,身披霓裳紫绶,香环露带垂地,小巧如玉的明肤,晶莹如水的巴掌面,可人的嫩鼻微怒而浅皱,樱唇微凸,柳叶眉间若有语,燕额腮花玉女眸,柳腰曼显,纤手暗露。
  整个人可谓貌似出水莲,身若迎风柳,扬眉醉瑶觞,挑唇千金笑!也可谓倾国倾城了。
  正当我打量着她,却听她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天下第一美人呐!”这句明显底气不足的话,却也说得气势淋漓,看来是平素说得多了。
  “冷小姐,太子妃在上,不得无礼!”南宫瞳右手把在剑鞘上,警惕地看着她。
  紫衣女子轻蔑一哼,娇唇轻启:“你们太子御赐的金龙令在此,你还敢顶撞本小姐!”
  我轻掠过轩辕赐一眼,你小子好啊,上床连令牌都上出去了,什么太子!
  “赐,我知道你是为了离棼才娶她的是不是,她那么老,有什么好嘛!”南宫瞳难以阻挠,只得眼看着紫衣美人走上前来,扑进轩辕赐怀里就开始撒娇。
  我冷哼一声,那种森寒也只有南宫瞳领略过,正是我打算玩弄人的时候,习惯的感觉。阴森可怖,防不胜防。
  “那么你除了比我小,还有什么能跟我比?”
  南宫瞳嘴角淡然一笑,心里一定得意地想着,得罪我们家公主,可是有你受的!
  “你!我可是天下第一美女冷紫黛,你又不是跟我齐名的离棼国出尘仙子,华焰国御龙芊芊,怎么跟我比!你少给我有眼无珠地装!我,我全身上下,没一处是你比得上的!”
  我冷笑道:“我不知道什么美女,我只知道我是天下第一,目前还没有人拥有可比价值。”
  见她的怒眼越睁越大,脸颊越气越红,我更来了兴致,接着说:“所以,我真真没有你那么忙碌,还要跟两个人抢位置,不知道你是哪门子的天下第一啊?”
  “你!”她怒得腾地从轩辕赐怀里跳了出来,愤然指着我,嚷道:“那你来跟我比试比试,就知道谁才是美人了!”
  我来了兴趣:“哦?你想怎么比?”
  她灵动的眸子一转,咬咬唇,道:“作为天下第一美女,诱惑人的功夫当然是最了得,我们就比试比试谁更能诱惑得了男人!”
  嘿!我喜上眉梢,看来她是以为我冷若冰霜,又是禁足冰清玉洁的公主殿下,当然不怎么了解男女私情。
  啊哈,只可惜本人很不巧的,正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而且还受过专业训练,这点比试对我来说,太没有挑战性。
  我装得心有余悸的样子,问道:“那,如何算得胜?”
  她看到我的表情,心里小爽了一下,又说:“这也不能全由我来定,别说这比试不公平,你来说!”
  轩辕赐简直笑成了一朵矢车菊,灿烂烂的样子忒可爱了,只是想着他抱着看戏的心态,我就满心不爽地想要耍耍他。
  哼,让你以为自己能唱主角,我还偏不让你参和了!
  “那我们比比,谁能在最短时间内让一个男人‘兴奋’吧。”我眼底的笑意,已经媚成了邪性。
  再看轩辕赐兴奋得不行的样子,我再接着说:“南宫将军,可否赏一次脸呢?”
  轩辕赐那张脸立刻黑了下来,沉默不语。
  “哈哈,妙极,就这样决定!”冷紫黛看到轩辕赐的表情,似乎也乐了起来,这风流太子难得丢架子,也不是容易看到的。
  而那南宫瞳的脸色更是好玩,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让我更觉得这游戏有趣多了。
  冷紫黛也不等南宫瞳反对,抽出腰中令牌便道:“金龙令在此,太子也没有反对,你还不听命!”
  说完,就支使了人去搬了一把简陋的椅子,把南宫瞳生生压坐了下去,才说:“让着你点吧,我先来。可说好了,不能用同样的招式,也不能脱他的衣服,更不能发出诱惑性声音,否则算是犯规。至于露多少,自己决定,这里那么多人,若是技艺不精,又不怕吃亏,全脱光了也可以。”接着,她对轩辕赐诱惑性地一笑,就对着椅上的南宫瞳走去。
  南宫瞳双手被捆在椅后,一脸的黑青,大眼不敢瞧轩辕赐,低着头直郁闷。
  一旁看着戏的侍卫,也经不住暗爽了一把,纷纷翘首以待。
  我见状拉上两个侍卫,低声耳语道了几句话,他们便神采飞扬地快步朝南宫瞳走了过去,一人一边,把他的头仰起来,两只眼睛掰开。
  再另找了一个侍卫,弄来求佛的香,点燃了烧着,可作计时用。
  只见冷紫黛踏着煞是妖冶多姿的轻灵妙步,扭着蛮腰,朝他缓步走来。
  一边走着,黛眉如同妖精般钩挑,俏脸蛋儿微扬,伸出粉舌挑逗般舔舐着美艳的胭脂唇,明眸直盯着南宫瞳,惹得周围侍卫一阵吞咽口水声起。
  南宫瞳仍是面无表情,雷打不动的样子,就算两眼瞪着她的种种妖姿,也视若无睹。
  冷紫黛也不着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把手垂下,那纤手看起来更是白皙,只需轻轻一挑,那露带便随风落地,露出两边若隐似现的香肩。
  一抬首,发出诱惑的电眼。
  可这,当然是远远不够。
  她深知南宫瞳没那么容易妥协,走到他跟前,美艳地俯身,骄傲丰腴的胸部正是能让南宫瞳这个视线直射进去,性感的乳沟秘密地挑动着脆弱的神经。
  她身子如妖精般扭动着,那双乳便随着她的摇摆而动,春光波澜。
  接着,她又似妖蛇般攀上了南宫瞳的肩,左脚跪上了椅子,右腿则在南宫瞳的腿上厮磨,轻轻地划着,柔嫩的肌肤触感让人狂躁不安。
  她的巧手并没有放松,开始在南宫瞳身上划着圈圈,口中呵着热气,吹气如兰的芳香直把南宫围绕,那手更是放荡,朝着身体各处抚去,时而轻压,时而划圈,直到他胸前的敏感地带,又加重了力度,轻轻下摁,抬起头对着南宫瞳作着呻吟的口型,表情既享受又是难过,极尽风骚之态,赢得一声声倒抽气。
  却见南宫瞳竟是神奇地没有一丝一毫反映,反而显得更加冷静,无表情地瞧着冷紫黛。
  冷紫黛有些急了,心里自然是知道自己小觑了这南宫瞳的忍耐力,只好自己默叹一声倒霉,换了更大力度的诱惑上来。
  她把脸贴近南宫瞳,在他耳边轻轻地哈了一口热气,玉唇把他的耳垂含了进去,舌尖撩拨,上下拨弄着,吮吸着,挑逗着,时而轻舔,时而揉弄,舌苔的粗糙感在耳垂上面更是敏感。
  然后猝不及防地把南宫瞳的耳朵含进口中,舌头微妙地在耳廓打转,顺着它的轮廓扫上扫下,接着再深入一层,慢慢地滑动,吹着招惹人的热气,再突然把舌头伸长,往更深入的地域堵了进去。
  这样的技巧,确实是高,能让人身子一阵强烈的酥麻,兴奋非常。
  果不其然,南宫瞳的身体颤了颤,有些动摇。
  冷紫黛趁人不备,轻轻在离开他的侧耳时哼了声,极其妩媚的“啊哈……”,然后又顺着脖颈的敏感带一路舔了下来,舌尖还灵巧地撩动,打转,旋让,噘起唇吮吸,一下子就留了不少印痕,南宫瞳则是一脖子的香液。
  又见南宫瞳竟然再次冷静了下来,下身仍旧平平淡淡的,没有勃起一丝反应。
  冷紫黛看了一眼那薰香,已经是过了大半,不由得有些急躁,一个咬牙,又扭起腰,用膝盖轻擦南宫瞳的下身。
  南宫瞳大惊,瞪了眼睛看她,咬牙切齿。
  她挑眉得意地笑笑,膝盖更是横冲直入,卖力地擦拨着南宫瞳已经难以忍受的私处。身子又缓缓直了上去,丰满漂亮的胸部直接抵到南宫瞳眼前,腰部一个前挺,膝盖重重地刺激到已有一丝抬头的下身,乳房也一并添火挤上南宫瞳的脸。
  南宫瞳满心羞耻地闭了眼,冷紫黛娇笑着退了出来,看着那雄起挺立的坚硬,满意非常。
  侍卫撵灭了薰香,剩下三分之一。
  “你去冲冲凉水或者用内力压压罢。”冷紫黛漫不经心地说着,人已经奔向轩辕赐的怀抱。
  “你看我做得好不好,该不该赏?”她几乎要把自己挤进轩辕赐的怀里,那天真的样子,全无了方才的风骚万状。
  轩辕赐云淡风清地看了我一眼,搂上她的腰,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粉拳捶了捶轩辕赐的肩,呵呵直笑。
  “可是到你了呢。”冷紫黛看着我示威性地眨眨眼,满脸笑意。
  我心下盘算着,并没有跟冷紫黛再次正面冲突的打算,就当是没有看见她和轩辕赐的举动,没有听见她的故意挑衅,只看着那南宫瞳坐过的椅子。
  冷紫黛也着实聪明,抓住了男人的四大敏感点,耳垂和耳廓,胸前的小樱桃,脖颈和最重要的死穴。
  功夫倒是挺深,却还只是个完全不了解男人的小丫头,光懂着这一些个表面的,真真是对男人的内在一无所知。
  耳朵和脖颈固是敏感程度高于其他地方,但是,男人和女人却有不同的,通常男人的皮肤不必女人的敏感细薄,更何况是像南宫瞳这样的男人,久战沙场,打小训练出来的刚强汉子,这些力度极细微的舔舐,只适合于女人的细腻幼滑皮肤,这样的效果,对于男人最多只是挠痒痒而已。
  在心理方面,他们也同女人很不一样,他们在兴奋的时候,身体会自动分泌一种叫做恩多芬的化学物质,这些当然是他们所不知的,这时候,原本理应感受到的疼痛感会转变成愉悦的源泉。
  所以,只是这些小动作,是完全行不通的。
  南宫瞳的反映,只能是最后那个最强力的刺激所得来,冷紫黛也可以说是前功尽弃了的。
  这么想着,起码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南宫瞳才安然回来了,一脸的沮丧与无奈,更是不敢抬眼面对轩辕赐和冷紫黛了,只顾低着头,乖乖走到椅子上,反手在椅后,让他们绑了起来。
  我在那两个负责掰开南宫瞳的侍卫耳边又说了两句,他们就领命下去一旁观战了。
  南宫瞳见我把二人指使开去,对我苦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了。
  我径自笑笑,瞄一眼那边已经点燃的薰香,抽出匕首,把束缚着南宫瞳的绳子给绞开了,揉了揉他覆盖了一层凹红痕的手腕,享受着他不解的神色,又走到他面前。
  整个过程轻松自在,就如同吃一餐家常便饭,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关注其他人的反应与视线干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南宫瞳面前,安然地看着他,安然地微笑。
  我很清楚此时该展出怎样的微笑,才能足够让人感觉安心和信任。
  最美好的激情前提,不是别的,只是需要信任。
  我就那么用羽毛般的视线看着他,笑着像是在眼睛里面生长着三月桃花,没有一丝瑕疵,没有一次尴尬,没有一丝陌生,也没有一丝猜忌。
  我完全不吝为这个过程而浪费时间,周围更是起了些微的小声议论。他们自然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把我的所有注意力,甚至是感情投注在视线里。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他感觉到,清楚地感觉到,我也许对他有爱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可以让人忘却外界的一世繁华,一切嘈杂,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里,只有满满的,大大的一个自己,再无别他。
  像是一场幻彩的梦,只想掉进入,而无所谓是否虚空,无所谓结果。
  这样的视线,也能生生把人的脸迫出桃花色来。
  直到我满意地看到南宫瞳眼里的无奈痛苦渐渐减淡,变化成深深浅浅的疑惑,再转变成傻傻地看着我,恭敬地回答着我的微笑。
  是的,他找到自己了,他找到那个平素恭恭谨谨,言明律身的南宫瞳了。
  我微微缩起脖子,低下脑袋,那笑转成了在冰天雪地里,刚刚温好了的梅子酒,甜甜淡淡的酒味酣然流泻,又不至于流了那么一身一头,只是浅浅的,轻轻地,只漫过了鼻梁骨就已经酥透了全身。
  他一时看得耽然了,迷醉一般呆住了笑容,那笑,也就显得更傻乎了。
  我还只是笑,步子只消一抬,就站到他面前,折下腰,碰到他的膝盖,害他有些醒了,因为方才的失态而羞了一脸。
  我心里大呼好哉,他已经忘了这个游戏,忘了那些闲杂人等了,才能露出这么个表情,他眼里剩下我。
  见他羞了,我也羞怯怯似的恼笑了,脑袋却不自觉地慢慢靠近他的脸。
  因为我的靠近,他羞羞地垂下眼帘,眼皮的褶皱一下子浅了不少。
  我满意地挑起唇沿,粉嫩的鼻尖轻轻触动着他的上眼皮,柔嫩细滑的触感会让人的身体瞬时放松。
  而我没有多作逗留,慢慢把脸上移,嫩滑如春日的新樱一般的粉唇在他的眼皮上烙下轻轻的一个吻。
  我能感受到他的屏息和我的嘴唇离开他时的叹气。
  我淡淡地抬起双手执起他的手,十指交叉的瞬间,吻上了他的唇。
  他正意乱情迷中,痴也似的放开相握的双手,紧搂住我的腰肢,腾地站起身来,弓着身体吻我,嘴唇更是主动地同我纠缠不已。
  我的纤腰被他压得往后仰着,满意地感受着他下身的激动已然坚挺得如火如荼。慵慵而高傲地抬了抬眼,瞄到那根薰香,才燃了不够三分之一。
  轩辕赐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忙叫着:“好啊好啊!老婆这一招真是妙绝妙绝!”
  南宫瞳这才愣住,慌忙把我像传染病菌似的推开,脸红得柿子一般,低头就跪下,口里喊的尽是该死,该死的话来。
  冷紫黛却甚是不解,只有几些个经了不少红尘风月之事的侍卫才笑着叫好。
  这个道理很简单,男人即使在勃起的时候,遇到紧急的状况,神经一紧张起来,就会立刻没了雄风。
  更何况南宫瞳还是拼命地去扼制自己,心里的紧张自不用说,这样的心理状况下,能兴奋已是不易了。
  我只是抓住了这一点,让他放松,并且相信我,那感觉,自然来得快。
  胜负已分。
  我挑眼看了一眼冷紫黛,径自整理衣衫,冷傲的姿态不在话下。
  怎知她淡淡嗤了一声不屑,抛了一个冷眼,跳出轩辕赐怀抱,走到南宫瞳面前,一个巴掌扇了下去,喝了声:“狗奴才,还认不认主子了!看到哪个绝色就蒙了一头的淫水,亏你还是个什么将军!”话毕,反手又是一巴掌。
  我瞥过脸,也不作理会,问了身旁侍卫那桂房的方向,就扔下这边的闹剧去了。
  顺着路一直往西去,只有几巡的侍卫经过,也就再无人烟,可见这个太子殿里到底是蹊跷异常,与其说它戒备森严,倒不如说它森冷孤癖,如若真是来了刺客杀手,就这几些人人多势众,用处也不大。
  想到底,却又懒得去理会,要我的命者何多,来之无妨,避之无用,防之无法,也没意思。
  拖着那长袍裙裾,我嫌着麻烦就在路上给扯了,随便扔给了那些侍卫,他们倒也兴奋异常。这几日的奔波,这具松骨架子早就承受不了,恨不得能立刻倒在床上。
  况且这个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可不能让它再这么折腾下去,想必离毒发的日子是近了,再加上这几天又没一阵停歇,考虑再三,终究还是得找轩辕赐谈谈这件事,或许他能有办法弄清楚这毒。
  到了西边的桂房,先看到的是外头跪着的一列十来个女子,各个看了我一眼就不敢再抬头,我不作理会,径自进了那宫殿里去。
  花映玉正在侧厅的塌边照料着风清扬,见我进来,才迎了上来,为我褪了外衣,又熟练地捧上洗脸水和丝巾。
  我只是淡淡掠了一眼她颊上的泪痕,没有多说,懒得疑问,去看了看风清扬,见他的烧已经大退,才硬挺着身子昏昏沉沉走到内寝宫床边睡下。
  一时无梦,反而让我愕然。
  或许是劳累过度的缘故,姑且不再多想,本想留下一丝感知预警周围的动向,却只觉两耳无聪,头只嗡嗡地响,一提精神就开始拔弦一般的难过,只得由着她去睡个彻底。
  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
  然后,便毫无知觉了。
  等到重新恢复感知,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就像在这世上消失了一瞬,接着又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浑身一阵热辣辣的刺痛,痛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这也只是余痛,而更剧烈的痛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过了。
  现在只是浑身都冷。像是进了冰窖。
  接着身体被轻轻地拥进一个怀抱里,那人用粗糙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我的双颊,在我的脖颈上呵气,亲吻。
  温热的嘴唇唤醒了毛细血管的运动,冰凉的血液才开始运动起来。
  此时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回到了这具身体,原本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温。
  于是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而身边的人也是光着身子,滑热的肌肤触感,整个身体都在为我传递温度,我被包在他的怀里,他小心翼翼地送暖,生怕把我惊醒。
  我的身体仍然不能行动自如,只是恢复了感觉,控制力却尚无。
  这是这身子还非常依恋这股热度,不由自主地朝前靠,让自己的冰冷溶化。
  眼前这个人温柔得让我恐惧。
  他的温柔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他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他永远不被任何人理解,任何人都无法掌控他的脾性。他是一个冷艳孤傲的君王,更是一个孤独无情的戏子。不过,这在深宫,确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生存方式。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究竟是否像传言那般光辉卓绝,罩着重重神明的独特芳华。如若真的如此顺遂,也成就不了他的成长。
  或许真的有什么,是他必须用演戏来逃避的。
  虽说我杀过的人很多,见过的人很多,但我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了解一个人,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我宁愿选择不了解。
  我躺在他怀里,冷静地等待控制力的恢复,血液一丝一丝传送到心脏,跟着他的心跳一起律动。
  等到手腕稍微能够使力,我就抵着手用力尝试把他推离,这样的接触让我很抗拒。
  我知道自己有多抗拒,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人抓住所有弱点,毫无防备的状态,需要被人保护的状态。我抗拒自己有弱点。
  “别闹了,你很清楚你的身子。”轩辕赐的声音,低沉沙哑,一样的柔和,只是疲惫了不少。
  而且方才的亲吻,我也能感受到疼痒的,他的胡楂子刺的感觉,也不知几日没有打理。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身上的男人香,是魅暗又刺骨的寒馥。
  我想要张口,唇齿却还仍不被控制。
  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再次把我拥进怀里,含住我的唇。
  他干燥的双唇贴了上来,轻舔我的唇瓣,拨弄吮吸,慢慢地湿润我的嘴,温热腻滑的吻丝丝缕缕,时而挑拨,时而舔舐,很快,嘴唇便不觉得那么冰冷僵硬,只有湿稠的细腻触感。
  他挺直的鼻尖轻触着我的鼻翼,我吸着他哼出的气息,痒痒的喷在颊边,好似在一起呼吸。
  他动作极其轻柔,只消用唇舌,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避免让牙齿磕碰到我,舌尖扫过我的列齿,牙龈,神经,只觉一阵缓和,渐渐回温。他又轻巧地挑开我的牙关,绕住我冰冻的舌尖。
  一阵暖意传来。
  我使力用手抵他,提了个抗拒的信息,他便退了出来。
  懒得睁开如铅一般重量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有一丝冽疼,也顾不着了,我张口就说:“我怎么了?”
  “你不必多虑,我自会处理。”他好似一句也不想多透露,哄我一般揉着我的头发,体贴地用柔和的力度按摩着我的头皮神经,头疼也慢慢缓了过来。
  我喝道:“我不想听废话。”虽然身子虚弱得无以复加,嘴里吐出的话却仍是强悍得不为所动,语气一样倔强,只是音量如蚕丝,脆弱得一碰就断。
  出乎意料地听不到他得意的阴笑,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的沉默也是一种语言,起码比起他演戏的时候要有魅力多了。
  “你并非韶华公主。”他无言了一阵,才接着说:“这个身体,也不属于你。”
  “那么,你到底是谁?”轩辕赐冰冷的声调结了一层霜,不能想象我如今还跟他肌肤相亲,赤裸相见地躺着。这个男人居然可以一点邪念都没有,那么之前对他所作的估计,是片面了,殊不知他还有更多地方可以不断给我惊喜。
  “我失忆了。”我还是那句话,毕竟即便是告诉他真相,说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来的,他也未必能相信。
  “你也不需再三隐瞒,否则我亦无能为力。依我所推,许是借尸还魂。我没猜错吧?”
  我暗下一怪,如果用最简捷的说法,也就是借尸还魂四个字了,只是他怎么知道?那么,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是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又何必救我?
  如今之计,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随意简洁地告诉他,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死掉了又不知为何来了这里的人。
  他听毕我简短的自我概括,哼道:“你本叫戒音?”
  他话里突然有了笑意,接着就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些讽刺,说:“日前在街上胡诌的那癫道人,吟的大意便是此地会出现一个极危险的女人,让天下人不得安宁。”然后用手点了点我的鼻端。
  我冷冷一笑,问道:“那你还不动手,杀了我一干二净。”
  “你且听我说,你身中七尸毒,此毒本归封雷国所特制,专门用来控制那些受封雷的利用却转头背叛之人,所捕获的封雷密探身上曾出现类似症状,但又与你有不同之处。正常毒发时会挣扎着忍痛七天七夜而死,但你发作时,却是神魂俱离了这具身体,因这身体七天七夜完全变成一具死尸,所以才会有现在的状况。而我如今要查明的,则是你的价值究竟有多大,足够让那几些个国家寻死寻活。”轩辕赐笑了,只是那笑更为危险。
  依他所说,我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而这身体死了,我这个灵魂离开了它,现在又回来了。我这条性命再怎么硬朗,也禁不起这么死去活来地折腾。
  而如此推测,我身上的毒是封雷国的毒,那么下毒的,就是封雷国的人,这次毒发,是由于那人下了令才发作的。照这样看来,此人之前是被封雷所利用,来龙鸣作密探的?可聪明人只要细细一想,便知这其中大有漏洞。
  封雷的愚蠢程度如果没有超乎我想象的话,怎么会丢出那么招摇的一张脸来这里作密探,怎么会用那么明显的毒药来告诉轩辕赐这是封雷国的人。
  并且,轩辕赐也查出这身体并不是离棼国的公主,那韶华公主,并无甚么过人姿色,同这张脸大相径庭。
  于此看来,我这躯体,来由大为古怪。
  然而那日在半山时,华焰国的人又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得到我呢?
  他们要的,到底是离棼国韶华公主,还是封雷国卧底无名氏呢?
  如果当日在山上的伏兵是为了抓我,那么如此万箭齐下,分明是去我性命之策,而当日轩辕赐已告知我说,那群伏兵强盗是祁宁国的兵力,即是说,祁宁国与华焰国居然暗下联盟,之所以打扮成强盗的样子,则为了掩人耳目。
  “华焰为什么要我?”我问道。
  “他们的新王登基,指定要你。”
  “为什么?”我更是奇了。
  “我猜,这身体以前是华焰的人。”轩辕赐透露了一句更大胆的猜测。
  我们二人分析了一阵子,要不然就是他说了一半我顺着分析下来,要不然就是我说着话,他立刻能接着说,我越发觉得他的聪明不是简单的。
  更越发觉得,跟这个男人谈话很轻松,他总是能捕捉到重要的信息,总是能准确地同我不谋而合。
  在对话中,轩辕赐总体让我了解了这六国的内部情况。
  离棼最初是向龙鸣提出联盟,由于离棼内部正在闹着饥荒,女王无法,只得向别国求助,而封雷国在此时对其虎视眈眈,大有趁虚而入之势。
  而正因为封雷和龙鸣正是死对头,目前又是六国中实力相当的两个大国,离棼此时如果选择与龙鸣结起同盟,不但可以讨得粮食一缓国难,又能同时震慑抵御住封雷国的追击。
  但龙鸣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轩辕赐向离棼提出要有一定稳固的交换条件。
  那么之前对离棼为何走这步奇怪的棋的疑惑也就解开了,为何要把国家第一继承人韶华公主双手奉上,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不得不把自家公主远嫁到龙鸣。
  但那韶华公主如今已经不知道被封雷解决到哪里去,幸而离棼还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轩辕赐只遣派使者回了去离棼,说公主已经安全接到,免得再起什么乱子。
  而轩辕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事情。只是这身体的背后,也许能查出那三国的动态,背地里不知会出什么小动作,毕竟当今他们都想阻碍轩辕赐的登基。
  有相同的利益,难不成会联盟。而一旦联盟,龙鸣国也会孤立无援。
  然后他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我的过去,和我来的那个世界。
  我对他说,我的世界没有王,没有法,没有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杀的人,但是有的人强有的人弱,弱的就被强的解决掉,这就是我生存的那个世界唯一的哲学:弱肉强食。
  而我就只是那里的一个杀人机器而已,更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他又笑笑,说,这多好啊,不需要在不喜欢的时候摆出自己不喜欢的表情。
  我冷哼一声,又把话锋转开。
  再分析了一阵,最后的总结,就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没有别的,而是先得把这毒给解开。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轩辕赐得意之中带着危险气息,嘴唇在我头顶静静地笑着,亲吻着我的发线,丝丝缕缕,在他的唇下都温润如春。
  我冷声道:“是啊,那人怎么知道我失忆又背叛了呢。”说完这话,我才抬起眼帘,秀眉凤目调瞪着轩辕赐看,嘴边的一抹笑意,像是抓到偷米的老鼠,得意非常。
  却看他的表情,也和我有些相像。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就像做了好几十年的夫妻啊!”轩辕赐话音未落,就被我一个抬腿骨碌碌就踹下了床。
  ——我居然跟他赤裸着身体说了那么久的话还完全没发觉不妥!
  他光溜溜的身子摊在地上,优美的身段在月色下就像一块精雕细琢的冰玉,晶莹剔透,刻下一道柔和的线条,金发随意地散在地上,几束不经意地挂在颈肩处,荧荧闪着恍惚的色泽,如同西洋画中走出来的天神,永远不可亵渎。
  只是可惜了,这人的性格非常变态。
  我大概参透了他的秉性,见到他又没有自己起身的意思,我径自一个翻身,把天绒蚕丝褥一扯,罩住整个身体,只留个背给他,对他不置理会。
  哼,谁让你自作自受!
  “喂,你不过来扶我,我就要被冻死啦!”唉,他又开始了,这次又唱的是哪一出。
  “滚。”我森冷的声调把他护热了的空气一下子降温到冰点。
  “好,那我要大叫了!我要把人都叫来!”他还倒开始耍起赖来。
  “叫吧,我说你强奸未遂。”
  “丈夫强奸妻子,是情趣!”
  “你很烦。”
  “你扶我。”
  “不要。”
  “要。”
  “无聊!”
  “烦死你!”
  “靠。”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理这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虽然他有时候的确很聪明,但装起温柔的时候能杀死人,装起幼稚的时候能让人想杀人。
  “你昏迷了那么多天,不想知道你的风清扬被我怎么样了吗?”轩辕赐充满诱惑力的口吻,明显带着威胁的气息。
  我登时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
  他嘿嘿一笑,又道:“你过来扶我,我就告诉你。”
  为了他不再烦我,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只好起身,下床。
  月色从朦胧的罩纱窗透进来,润如玉,白如雪肤。
  我身上蒙了一层洁白透明的纱,长发直臀,往前盖住私处,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芙蓉,从水中倾泻而出,身上还带着星星露露的水色。
  绝美的容颜,冰冷淡漠,我撑着脆弱的身子,赤裸地朝他走去。
  轩辕赐在月色下恍如天神一般的冰颜,即使是直勾勾地由下而上地仰视我,那股与生俱来遗世的孤傲天骄之气,却仍美轮美奂地把人震慑透底,即便是笑得像一朵娇嫩欲滴的小红花,那无法掩盖的凌峰傲骨,亦是透彻摄魂。
  我稍稍弯下腰,抓住他早已伸上前来的手,玉骨冰肌,连指尖也修长纤美得异乎常人。我刚想往上拉,手掌却不妨被他一个反手紧紧握住,使了暗力轻柔如水般回扯了一下,我虚弱的身体猛然失重,一个趔趄,稳稳地扑到他身上去。
  我的身体正好贴进了他的怀里,不由得我开始挣扎反抗,他便扬手使力按住我的脑袋,弓起身体,结实咬上我的唇,肆意嗜咬。
  突如其来的激情让我搞不清楚状况,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的,眼前放到最大的瞳仁里面,有孤独到结冰的,无人触及的噬骨美魂。
  那么近地看一个人的瞳孔,回忆的默片沙沙地叫嚣起来。
  有那么一个人——我还记得——他的瞳孔里,是孤芳自赏的深渊漩涡,虽不似这种孤独,却也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赵炎,我怎么会觉得,你离我那么近,只需伸手就能触及?
  正在出神之际,猛然门被人推开,砰的一声巨响,一盆热水从那人手中直直失力摔在地上,溅了一地。
  我不明状况,想要抬起头,但脑袋却被轩辕赐按住,只能勉强抬眼瞧去。
  那里站着的少年,消瘦不堪的单薄身子,容颜仍旧清秀如天工巧琢,如青蛇般灵动的大眼有几分失神,张大着嘴巴,虽然比往日憔悴,却也毫发无伤,只是此时已经又惊又气得满脸泛黄。
  见到他还能惊讶生气,我之前的顾虑也消除了大半。起码他精神不错,没什么重病轻伤。
  轩辕赐见我没有反应,放开了我,笑嘻嘻地说:“看我守信用吧,你来扶我,我就告诉你。喏。”他朝门口呆住的风清扬努了努嘴。
  此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呆坐在轩辕赐身上沉默地看着风清扬扭头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像是逃命一般。
  “怎么不追?”轩辕赐笑道,唇边还残留我的味道。
  “你的好意我领了。”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回到床上躺下。
  轩辕赐这么做,不过是想提醒我——风清扬不需要卷入这个圈子里,让他早点离开我,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什么才是“更好”?
  ——我从来都是凭感觉行事的人,想要什么,我会不择手段去得到,没必要扭扭捏捏顾全大局,大局不能当饭吃,我又不必心怀苍生——我只知道谁对我来说是重要的,那么我就不能让他受伤害。
  “他是青龙,你打算杀了他吗?”我躺在床上背对着轩辕赐,懒懒地问道。
  “是。”轩辕赐坦然答道。
  约略沉默了一小会,又说:“睡吧。这几日我有事,南宫瞳就留在你身边吧。”
  话毕,他的衣袍已经穿好,趁着未明的天就离开了。
  我不再多说,既然轩辕赐能这么坦然答我,那么他自然有他的计划。起码在东窗尚未事发之前,风清扬还是很安全的。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花映玉托着擦洗的水盆和布巾,朝我走来,接着放下东西,开始细细地为我擦脸清洗。
  那水温很适合,我装着睡着的样子,等她帮我擦完脸,准备起身去换水时,我握紧的匕首腾起,嗖的一声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跟我比聪明,是不对的。”经过一夜的恢复,虽然骨骼仍旧僵挺,身体仍旧难堪重负一般瘫软,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有把握拿下她。
  我干燥苍白的裂唇勾起,嫣然一笑,笑出一脸的冰凉。
  花映玉的反应却也倒是迅速,立马收回伸出去拿水盆的手,低着脸没敢抬头瞧我,镇定地控制着自己。
  我用匕首在她脖子上暗暗施力,迫使她跪下去。
  我当然不会用手去制约她,否则我的虚弱就会毕露无遗,而通过刀锋的传递,只能觉察出我的谨慎,而非无力。
  花映玉依顺地跪下,我撑起身子,又在手上加了一分力,否则以我现在的手力,也许还是握不紧刀柄。
  她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又更加小心了些,以为我是准备要刺下去。
  “姐姐……”她细声开口,不敢轻举妄动。
  “最好别出声,你喉咙一动,我的刀就能入一寸了。”我森冷的声音如同重遇那个嗜血的戒音,在对其判决死刑之前,享受这一干净纯粹的过程。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战栗,在死神面前无从掩饰的战栗。
  那是美妙的人性。
  “现在你有两条路。一,告诉我你知道的,然后我会放了你,给你找个安宁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二,只要你说一声不,这刀便会很利索地结果你,绝对不会让你多流一滴血。”我轻笑一下,再道:“我保证。”说完,我把刀锋松了松。
  “映玉没有背叛公主!”花映玉紧咬下唇,声音颤抖。
  “公主?”我冷笑一声,“你我都很清楚,这里没有什么狗屁公主!我懒得跟你废话,快选!否则我就当你是选二。”
  冰冷的锋芒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的否认让我烦躁异常。
  “映玉已经无依无靠,如果姐姐要赶走映玉,那就让我死在你的刀下也好!更不枉我对姐姐的情义了!”
  “哼,既然你求死,我成全你就是。”
  我抬了抬匕首,入脉血流,这伤口虽不致死,但也必须急救。
  她身子一僵,没有料到我真的打算杀了她,流出泪来,哭得梨花带雨,却仍忍着痛楚道:“映玉对姐姐绝无二心,今日以死为鉴!”
  我冷冷一笑,转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良久。
  想毕,我扬手扯下床单,熟练地包扎她的伤口,笑道:“你真行。”
  花映玉抬头愕然看着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姐……姐姐……”
  “记着你今天的话,我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说完,我疲惫地躺下,舒了一口气,才放声喊道:“南宫,进来。”
  外间的门应声而启,随着如风的一阵脚步声后,南宫瞳就跪在我面前。
  他换了一套墨蓝色便装,仍是威武英俊,身侧的重剑是寸步不离身的,剑鞘镶嵌几钻宝石,从小有恋刀癖的我倒是对那剑兴趣甚浓。
  “南宫瞳叩见殿下。”他单膝跪地,肃声道。虽然一切恢复如常,但是当日的尴尬仍旧在他脸上写得一清二楚,两颊也飞上红晕,这礼也行得不似先前平稳。
  我故作未觉意,扭过头去闭了眼,慵声道:“她受伤了,交给你处理。”
  “是。末将领命!”
  “姐姐……”花映玉带着哭腔。
  “姑且放你几天假,等伤好了再给我多做几件衣服吧。南宫,把她安置好了来见我。”
  “姐,姐姐,谢谢姐姐!我……”
  “不得无礼!殿下乃九五之尊,怎容你称亲道戚!”南宫瞳断声喝道。
  花映玉一下反应了过来,才赶忙改口:“民女鲁莽,请殿下……”
  “吵死了,快滚吧。”我扔了一句话去,吓得二人立马不再多言,各行了一礼,静静阖上门出去。
  虽然之前只是怀疑花映玉,但今日一事也让我放了心。
  我是什么性格,她早在馥香村那会儿就摸清了,她既是同风清扬青梅竹马,那么也没有什么背景让我顾虑,那夜失火之事固然蹊跷,需要时间再继续查清才好。且她对我的用处还颇大,这么能干的孩子,杀了倒也浪费。
  况且如今还有南宫瞳,轩辕赐倒也真舍得给我。
  再小寐了一会,才发觉肚子的叫嚣已经登峰造极,张口喊道:“来人啊!”
  门被轻轻推开,细细的脚步声传来,我隔着帘帐看到一个绿衣女子走来,看不清面目,但身材矮小,纤瘦单薄,年纪似乎很轻,举止却柔韧有余,一丝也不感觉僵硬紧张。
  “小婢叩见殿下。”她双手交叉放在额前,曲膝跪地,交叉的双手放在地上,身体缓缓前倾,直到全身贴在地上,额头贴在交叉的手背,行了一个大礼。
  我想起这个姿势,就同那日入宫所见一样,周围黑压压一片人影,都是以这个姿势朝拜。
  “我饿了。”懒得管她是谁,我长驱直入。
  “是,小婢这便传饭去。”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身子却还弓着,踏着小花碎步背退了出去。
  只听得外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毫无一丝人声低语,纸窗映出一连串的人影,接着前厅大门被叩响,规矩地淡奏了两声,还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殿下。”
  “进来。”
  门开了,那侍女莲步摆入,姿势动作依旧规矩得体,看她走在众侍女之前,大概是资格较深的。
  完全不了解这些宫廷的规矩,避免暴露身份,我不好贸然违背,只得看一步走一步了。
  只见她走到我床边,行了一礼,从袖口伸出一丈镀金的小钩子,撩起轻纱帘帐,熟练迅速地在床柱上绕了个结,又移步到床尾,照搬做好。从头至尾并没敢看我一眼,垂首低眉,极为温顺。
  吃个饭也那么麻烦,看来真有必要让南宫瞳来跟我谈谈这些规矩问题。
  可是,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开端而已。
  接着,那女子侍立在床边,摇了摇腰间的金铃铛,响了两声清亮,又屈膝在床沿下脚垫上跪着,小心移到我身边。
  这时,才进来一个素衣女子,服饰头髻明显要比跪在我床边那位白简,手里捧着一个圆柱形粗脚的檀木红黑漆镶金边高脚碟,从我这么远望去,像是一个高脚酒杯,碟子的直径竟不过十五厘米。真不知里面能不能装下一口菜肴。
  正愁着东西太少,却见那女子走了进屋来,在前厅左侧宽敞处上角跪了下来,仍然四平八稳地捧着檀香红木盘子,上面那个玲珑可爱的高脚碟却像粘在上面似的,一点也没有摇摆的意思,其平衡力倒也让我暗下佩服。
  但是,她把碗碟端那么老远,难道还要我下去吃不成?
  我看了一眼垂首跪在床边的那个大侍女,刚想开口问,那门外又进来一侍女,仍旧是素衣白裹轻装,踏着同样的小花碎步,到先前那女子的身后半臂距离跪下,也捧着一样的高脚碟。
  接着,就是十来个人重复同样的动作,整整像军队一样排出一个阵型,四行六列,跪了一屋子。
  最左侧一列依次下数,高脚碟,玲珑水晶碗,蜜釉瓷小角碟,莲叶形瓷漆碟,铃花青瓷细脚杯再加上琉璃彩碟,每样各分四盘。
  床边的侍女又摇响一声铃,四个男侍抬着一个精雕香木桌台进来,放在床前。
  一致低首垂眉,不做一声。男侍放下桌台,便退到后面跪着。
  这时,那些手捧食盘的侍女才上前来,一一分放桌面,四只玲珑水晶碗里装的是四种米粥,一个碗也不过四五口的样子,高脚碟上各置菜肴,一碟四份,一份大概只有一口的功夫,总共四碟,十六份各不相同的下粥小菜,都是切得极易吞咽消化。
  另外端上来那小角碟则是盛了看似豆腐和水蛋一类的食物,亦是分量极小。铃花细脚杯则盛着汤水一类,飘散的香味混杂在空气里,闻起来竟也不觉浓郁,而是别有一番味道。
  琉璃彩碟装的是五颜六色精致的糕点,小巧可爱。
  等到她们把东西统统摆放完毕,那大侍女又摇了摇铃铛,响了一声,门外进来三个侍女,捧着杨木托盘,走到床尾跪下,把托盘举过头顶。
  那跪在床沿的大侍女先拿过第二盘上的毛巾,在第一盘上的温水漱手盆中盐洗净,然后双手捧于头顶,奉在我眼前。
  我伸出手拿过来,擦了擦手,看她还仍然保持手捧的姿势,我又把那手巾放了回去。
  她接到手巾之后把它放回第二个盘子,接着那两个侍女站起身,弓腰往后退,第三个侍女向前来,那大侍女又接过她盆中的干手巾,照样捧在我面前。
  我被弄得烦了,摆了摆手,她便又放回去,换手捧上一把尺来长的银棒,细的就像簪子,上面镂着精细的纹路。
  我接过那玩意,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还在考虑着,只见她拿来一空碗,这碗才有了一点像碗的意思,大了一些,亦是红木做的,质地很轻。
  她双手托着那碗,并没有给我的意思,又面向香木桌台,拿起盘中的镀银筷箸,低眉静静候着。
  其余的侍女也都退在两旁,大气不出,像隐形人一般。
  见我还未作反应,那大侍女轻声道:“请殿下示肴。”
  我这才似懂非懂,她是要我用这玩意点菜啊,真是够神奇的。
  我一次性把那四碗粥都敲了一下,那大侍女虽稍有呆愣,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先把一碗粥舀进那碗中,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四碗一起倒。
  她依我的意思遵从地倒好粥水,放上一把精巧的勺子,又一次捧在头顶。
  我懒得用勺子,一咕噜把那些粥都倒进胃里,一时暖和了不少,又随意吃了那些小菜和易消化的豆腐和嫩蛋,喝完汤,好歹把肚子给安抚好了。只是这份量,也不是一般的少。
  他们把那些个碗盘收拾去了,又换了一个细长高桌台,摆了一色的小甜点。
  “芙蓉琼糜冰糖糕,糖杏瓜脐淋海棠甜精仁儿,蜜饯樱桃绿芋卷,玫瑰蚁酱煎蛋糕,奶油珍珠米灯香酥,七彩春菘冻香丸……”那大侍女一个一个地点了一遍,又道:“这都是龙鸣的内宫甜品,太子吩咐上来给殿下尝鲜。”
  我点点头,拿那尺银簪挑了几个,味道甜而不腻,虽然光听名字就甜得不行,但吃起来才感觉到里面糁夹了一些别的味道,或酸或咸,甚至苦中带甘。
  “太子吩咐了,把调养的苦药配在甜品中,虽有苦味,愿殿下能尽量忍耐,福寿安康。”
  我再吃了一点,感觉有些腻了,罢了手,示意他们退下。
  那大侍女又摇了摇铃铛,这次响了三声,门外又进来四个侍女,其余的静静收拾碗筷,袖缕如风,收拾的动作也优雅得体。
  那四个侍女站在床侧,依次跪上前来。
  第一个盘左面是湿手巾,右面是干手巾,我拿起来擦了擦嘴和手,又放了回去,再拿起干手巾随意擦了擦,接着第一个退下,第二个上来,是一杯较为浓厚的茶。
  因为第三个手里托着痰盂一般的东西,所以我含了一口那茶,见那第三个迎了上来,才就此漱了漱口。漱完口,第四个侍女奉上一杯清茶,我大略意思意思地喝了两口,便放了回去,让她们退下。
  “把南宫将军叫来。”我倚在枕上,闲哉说道。
  “是。午时六刻是进药时辰,婢下先退下了。”
  说毕,众人皆下,不知何时熏了香炉,满室只残那最后甜点的丝丝腻味,还有那清香,其余依旧宁静。
  要是每日吃饭都这阵势,我恐怕又得短命好几年。
  未过一刻,外头便有宫女传声:“南宫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吧。”这些纷繁复杂的规矩,可怎么能让人活啊。
  正想着,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南宫瞳,而是两个侍女举着一叠屏风,碎移莲步到床前五米外,把那折叠着的屏风打开,横蔽了整张床。
  那屏风镂空镌着一串玉桂芳林,雕刻得极为真实精致,美妙地开了一幅画,见画则如闻桂香。
  两个侍女退了下去,这才听到脚步声,听得他跪在屏前,接着是南宫瞳熟悉的声音:“南宫瞳叩见殿下。”
  我省不得废话,单刀直入,道:“你了解我的情况吧?”为得掩人耳目,避免隔墙有耳,只能尽量委婉。
  南宫瞳沉默了一阵,才回答道:“是。”
  我用手挑起一束发玩弄,想了一阵,又说:“你现在是我的内务总管吗?”
  “回殿下,是的。殿下的御卫由南宫统领,其余事务也亦由卑下主管,但那食住衣饰,还需那些侍女来伺候殿下。”
  我点了点头,南宫瞳见我沉默,又道:“殿下今日感觉可好?”
  “怎么,连这个也需要报告给他?”我冷声道。
  南宫瞳立刻慌了,忙解释道:“殿下切莫误解,太子绝无监控殿下之意。全是卑下蒙太子错爱,信任如此,才有幸服侍殿下,绝无半分不愿,丝毫二心。”
  我冷哼一声:“他既然那么信任你,为何让你留在我身边?”
  “太子之聪慧无双绝世,南宫只是一粒尘砂,多也不多,少也不少的。”
  “那他又为何派一个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人来照看我?”我咄咄逼人,说得他一时哑口。
  我冷笑道:“算了,我找你来不是为这个。”我压低声音,停顿了一会,才说:“我想了解这里的机关密道。”
  “这个……若无太子殿下下旨,卑下决不能透露分毫。”
  猜到他会这么说,我也没有多大不爽,让他回了轩辕赐,到时候直接问他也未尝不可。
  “我这病……还会复发吗?”我转开话题,绕着弯问道。
  “殿下金枝玉叶,只是旅途劳顿稍感风寒,歇息几日便可好。”南宫瞳提高了音量,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这些话,也让我知道他们是如何圆的谎。
  “嗯。我还想跟你谈谈你们宫中那些规矩。”我带着一层愠怒之色,好不容易吃一顿饭,排场如此之大,可恶的是还根本不能吃饱!
  “殿下,这正是卑下欲殿下解决之事,不过殿下身子方恢复,暂时不适如此劳神。”南宫瞳接口道。
  “有事就解决,少跟我废话。”我冷声道。
  南宫瞳跟我相处以来,也逐渐摸清了我的脾气,不敢再加违拗,只好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门。
  接着又有侍女来收拾了屏风,又用金勾帘把纱帐放下,遮住我的面目,才慢慢退了下去。
  此时南宫瞳进到前厅,就不再往前来,跪在远处,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低声吩咐下去,门外便走进来十来个侍女。我透过纱帘看到那一个领头的,瞧那身段和服饰,便可知她是先前那位大侍女了。
  那些侍女一一排列站在十米开外,整齐统一地交叉举起手,行了跪拜大礼,均低声细气道:“下婢跪见太子妃殿下。”
  这时,才挺起身,直身跪着,仍垂首低眉,不作声响。
  南宫瞳开口道:“此为太子为殿下挑选的十九位下婢,殿下需选出二位作近身侍,四位作离身侍,四位作饮食侍,四位作妆服侍,五位作杂侍。”
  一堆乱七八糟的侍,让我有些许嗜血的欲望。这太让人贫血了,从最平常的一顿饭,到一切大事小事,通通有一个专门的侍。什么世界,需要把人分得如此三六九等!
  我啐了一声,道:“这里有没有叫什么千,什么绿的?”记起轩辕赐在进宫的车舆中跟我提起的这件事,我随口问道。
  “小婢叫千叶。”那个服侍我吃饭的大侍女跪着移上前一步,低首细声道。
  “小婢……”另外一个侍女刚要开口,就被我喝了回去。
  “一个够了。”我森冷的声音一出,那婢女便战战兢兢地退了回去。
  “殿下,还是……”南宫瞳欲要劝阻。
  “不需要,有映玉够了。”我不耐烦地说。
  南宫瞳仍然墨守成规,谦恭地缓缓道来:“殿下身体尚未复原,卑下以为多一人为佳,而今映玉姑娘有伤在身,照应不得,贱以为待殿下身体好转,再另撤也不迟。”
  我只是觉得麻烦,想来倒也无所谓,也不就是多了一个人监视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答应下来。
  “千叶,绿水谢主隆恩!”那两个婢女赶忙上前来,行了大礼,又站起身来,一左一右站到床的两侧。
  “下面,是……”南宫瞳仍想再说,又被我截了回去。
  “那些我不要,就这样。”不可置否的语气,南宫瞳也不敢违背,只好沉下声,听候吩咐,我又懒懒地说道:“我累了,千、绿二人留下服侍,其余出去罢。”
  众人皆应了声“是”,又微尘不染地退了下去,只有淅淅沥沥的脚步声回荡。
  千、绿二人跪在床前,大气不敢出。
  我呼了一口气,缓缓给她们说我的规矩:“我不听废话不听解释,我说,你做,就行。我这里没有机会和原谅可言。如果背叛了我,就先自己跳河吧,免得脏了我的手指。”我森冷的语气一发出,她们更是不敢出声,千叶倒也还挺镇定,稳稳应道:“是,婢下必定铭记。”
  “我说了不要废话,给我去掉无聊的自称,无聊的礼节,尤其是那些吃饭程序,懂?”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懂非懂,但我看来她们仍然有大部分是听不懂的。这智商,和风清扬有得一拼。
  对了,风清扬,他怎么样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稍微走神了一下,只被二人的呼唤拉了回来。
  “殿下,贱婢愚钝,不明白……”
  我这才回了回神,想到风清扬又不禁叹了口气。
  “奴婢万罪无赦!奴婢该死!奴婢不够资格服侍殿下……”二人被我这声叹气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拼命磕头赔罪,嘴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自残自贱之话。
  我心里一阵汗颜,这里果然比现代社会好过日子,只要一声叹气就能要了两条人命,那我这个专职杀手还那么拼命训练干甚?
  “别发神经,我没怪你们。”我的话仍旧冰冰的,只是没有那么严厉,毕竟要是她们无法适应我这样的为人处世,要继续跟我相处下去也累人。
  我又解释道:“我是说,不必要的时候,那些宫中的规范礼仪就算了,凡事简单就行。没人的时候见我不用行礼,吃饭不用搞成今天这样,一切随便就好。我不会再重复,违反了自己去跳河,我懒得再说一遍。”
  二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愣,只好答道:“遵命。”
  此时外头敲了三声有如木鱼一般的声响,接着有人传声道:“午时六刻,太子妃进药。”
  纸窗外又映出五六个人影鱼贯一带而过,正等着门敲响,却听一把声音乘机窜入。
  “等等,让我来。”是风清扬,听起声音来,精神不错嘛。
  不知为何,我又为他的出现感到一丝甜酸。
  他怎么样了呢,昨晚看他这几日是消瘦了好几倍。
  “什么东西,这也是你能碰的吗!”外头的一个侍女嚷道。
  千叶赶紧起身,躬身说:“婢……我,我去看看。”真聪明,接受能力不错,那么快就能记得改过来,真是个可塑之材。
  “不需要了。”我淡淡地说,继续听着外头的动静。
  “喂,美姐姐,不要这么凶嘛,生气会长皱纹的哦。我是你们殿下的……”他停顿了一下,“……的朋友,所以交给我没问题的!我也正要去看看她……啊,嘶……你怎么打人呐!”
  “臭庶民,油嘴滑舌不知好歹……”
  “居然胆敢明称殿下,亏你还长着这么机灵的一张俊脸,怎么那么不知尊卑!”
  “少跟他多说,我看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男侍,想来这里勾搭殿下呢……”
  风清扬一阵气急,却仍旧忍怒道:“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啊!嘶……好疼……别,别打!我,我不对女人动手的!喂……听我说……啊!怎么还打!不讲道理!疼、疼、疼……”
  我浑身一惊,赶忙披上一层轻衣,迅速拨开帘帐下床,赤足三步并两步飞也似的朝门外奔去。
  那站在一旁的千叶和绿水从我拨开帘帐的那一霎那就已经看呆了,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瞪着我这张脸看——就像是在看火星人登陆地球,发现原来火星人比自己漂亮一百倍一个道理。
  惊愕导致她们两个直到我推门而出都没有反应过来。
  话说我心里一急,顾不得什么体统大事,飞也似的推门而出,大喝一声:“住手!”
  却见风清扬好好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被打的痕迹,那些侍女早已跪下恭候,有丝丝的窃笑声。
  怎么了怎么了?居然还有我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
  那呆瓜疯子看到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之后,咬紧牙关捏紧拳头,立刻要把这群人统统判处死刑的表情,又露出那个我极度熟悉无比的可爱虎牙,清愣愣的笑了起来,整张脸笑得就像一株骚劲蓬勃的玫瑰花。
  我傻了不是,这些侍女这几日以来怎么会不知道风清扬的来历,还以为他是庶民男侍?更何况,还胆敢在我的寝宫外头大呼小叫,分明就是做给我看,我居然也乖乖地被牵着鼻子走,衣服也没穿好,一溜烟就不顾一切赶来救他。
  搞什么!
  “仙女妹……”他咧着嘴,下一个音还没发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印了我一个大红巴掌印。
  “啊呀!疼啊妹妹……”他痛得呲牙咧嘴,虎牙熠熠生辉得很欠扁。我的心情突然大好。
  我扭过头,冷哼一声,甩手摔门而入,整个人摊回床上去。
  绿水此时才反应过来,合上嘴,忒不好意思地站在床尾。
  风清扬端着汤药走到床边坐下来,把汤药放在床头的雕花高脚床台上,鞠躬哈腰赔罪道歉,伸手要把我扶起来。
  “滚。”我冷声道,把他的手甩开。
  “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嘛……”风清扬一脸无辜,清秀的俊脸嫩得让人恨不得再抓上几个手指印。
  我嗤了一声,撇过脸不作理会。
  “药凉了对身子不好……”他继续哀求。
  不作理会。
  突然身子被一股柔中带劲的蛮力抱了上来,当我无力地靠下时,背后垫着正是风清扬的胸膛。本身经过方才的动作已经有些无力眩晕,此时被抬直身来,脑袋更是一阵疼痛。
  我放松地靠在他身上,仰头枕上他的肩,闭眼缓和头疼的纠缠。
  温热的胸膛把热度传上我的身体,明显感觉到风清扬的身子一阵僵硬,又开始双颊绯红,手足无措。
  真是的,明明自己受不了刺激还故意要来找罪受。
  头疼因风清扬的暖热和害羞带给我的快意,不觉渐渐舒缓。
  好了一会儿,却仍不见有所动静,我无奈,只得提醒道:“呆瓜,药。”
  “噢……噢?哦哦,嗯嗯,药……”他脸红到了耳朵根,引来周围侍女的一阵窃笑。
  风清扬拿过台上的药碗,正想喂我,不料千叶却开了口。
  “你们都退下吧,殿下的义兄会好生照顾的。”
  众侍女都规矩地道了声“是”,对我行完礼,接着陆续退下,千叶极为识相地扯上绿水,出去前厅候命。
  “义兄?亏你想得出来。”我被他圈在怀里,周身无力,此时也不能反抗。
  风清扬舀起一勺苦药,送到嘴边细细地吹。
  “若不是权宜之计,我当然不要做你的义兄。”他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只是皱了皱眉头,看来是很苦。
  “来,喝药。”他把勺子送到我嘴边。
  我的天,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大活人也会被苦死啊。
  “我不要这么喝。”我冷冷地说。
  怎知他却一下脸红到脖子根,白痴一样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正当我完全处在状况外,瞪大眼睛看着他发疯的时候,他的嘴就猝不及防地凑了上来。
  我满脑子惊叹号!
  接着,我就立马明白他是会错意了。
  我的“不要这么喝”也不是“这么喝”啊……
  但我还是张嘴接过他含在口中送上来的药水,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他正想放开我,却不妨被我的双手绕上了脖子,一时间全身冻结。
  哼,谁让你今日玩弄我感情!
  他的脸和脖子都烧得红透透,火热得氤氲着一层层属于他的清淡香气,像竹子叶一般的清香,属于他的淡香。
  我干脆整个人转过来,坐在他腿上,一只手摩挲他的鬓角,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
  我把舌头探入他的口中,撩拨着他蠢蠢欲动的唇齿,药的苦甘涩味缠绕在齿里唇间,合着唾液一起咽了下去,分不清彼此。
  他轻轻呻吟了一声,有些受不了和求饶的感觉,我更是不放过他,舌头在他嘴里横冲直撞,不停跟他的舌纠缠打架,直直插进喉间,点了一下,又再抽出来。
  他慢慢被引导得懂得回应,试探地把舌头伸了过来,我灵巧地绕起他的舌,拉了过来,细滑的感受让我不禁一时沉醉。
  我的口腔被他和我的舌头充满,细细地照顾到每一寸肌肤,欲罢不能。
  我吸着他的舌头,激烈地吮吸又再次放松,他全身一阵酥麻,更是热火朝天地回应我的热吻。
  我“嗯哼”一声娇喘,纤脚勾上他的腰。
  “咣当”——好好的一碗药便是如此壮烈牺牲的。
  千叶和绿水听到屋里的声响,立马从前厅小跑过来探看,风清扬早已被我推开,低着头,一脸像就快要糜烂的柿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看他紧张的样子我心里不免一阵快意。
  千叶见到碎在地上的瓷漆青花药碗,见我和风清扬都没有割破受伤,惊慌的表情缓和了些,支了绿水去告知外面的人,里面无事,只是不小心磕破了药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并让他们重新再煎一副药来。
  她自己则碎步趋来,拿起小高脚雕花床台上面的盘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碎片,放入盘垫中,又用手巾擦干了地,摇了摇铃铛,吩咐二女侍收拾掉残瓷渣,又去了一趟前厅,回来时拿了一小瓶浅粉色瓷瓶。
  从粉瓷瓶中倒出一点粉末,撒在地上清洗。绿水吩咐完后从外面进来,点上薰香除去药气。
  风清扬可怜巴巴地抬眼看我,给我一个埋怨的目光,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呆子,我是说让我自己喝,不是‘那样’喝。”我含笑道,又加进刺激他的羞意。
  果不其然,他的脸更是如三月的桃花,双颊粉嫩通透,印在清秀的容颜上面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妹妹还好说……”他自堵自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又看到千叶嗤嗤地笑了起来,更是尴尬异常,嗔怒道:“笑什么笑,又不是我……”
  “风公子,也难怪主子乐意捉弄你了,你这样子呀,真让人不忍心放在那儿不去捉弄呢!”千叶说完,又暗暗笑了起来。
  “是呀是呀,你这股害羞内敛呀,”绿水轻轻地笑了,灵动的眼又瞟了瞟我,看我不加愠怒,又压低了声音,道:“乍眼比我们太子殿下也许还要有魅力呐!”
  我心情正好,脸上继续保持着极度难得的轻松微笑,挑了挑眉,还是直直地看着风清扬。
  “哪能这么放肆的,妹妹你也不管!”风清扬愠怒道。
  我嗤地笑出了声,说:“我这里的规矩就是有话直说啊,难道你要我刚定下来就反悔呐?不是君子一言九鼎嘛,风大侠?”
  那两个丫头见我不避讳反而出奇意料地说起笑来,也就不如先前拘谨,慢慢地放开了来,又把风清扬嘲笑了一会,外头木鱼的磕响又是三声。
  这次风清扬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看我进毕了药,又不放心地看完千叶绿水服侍我睡下,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厢房。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二更,神志倒也清醒,又觉一身并无先前那么疲惫,这身体停止了七天,不知是否那药的作用,头疼已经没那么剧烈了,只是身上各处还有些许僵硬紧绷,之外除了睡得快要浮肿,也无甚么重病轻伤之感了。
  翻来覆去又是无眠,只得拨开帘帐,准备出外逛逛,疏散疏散筋骨也好。
  刚一有响动,千叶就迎了上来。
  “殿下有事唤我便可,不劳起身。”说罢就要身手来扶我。
  我摆了摆手,道:“你去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千叶倒也算是个灵巧老成的大侍女,今日一事便已大略摸清我说一不二的性情,未多加劝阻,只是说了声:“那千叶服侍殿下更衣罢,夜凉伤体呀。”
  我便不作动静地任由她为我穿袜靴,接着便去了后间,取出一件纯绒雪绦敛身轻裘,我站起来取过,自己套上身,她为我系结了粉绸腰绕流,又问:“殿下需要千叶随身么?”
  我摇了摇头,不再多话,径自推门出去。
  夜色若凉,清淡的冷月幽虬绕过桂树梢。
  我记着桂房范畴内似有一桥湖,便随意走着摸索着这里的路。
  没绕过几座琼厢楼阁,便见一如镜般的静漪碧波,如冷月般的凉湖鬼魅地凿在桂花树之间,也倒是颇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那湖边的人,给这个凉夜,带来一丝闹意。
  只见南宫瞳在湖边自顾自地舞着剑,那剑上镶嵌的蓝宝石在月下熠熠生辉,反射出绿树粉桂香。
  我静静地走了过去,在石旁看着他舞剑,又记起那时风清扬在竹林时,飘逸又稚气的竹作剑舞。他说,他是要浪迹天涯,作大侠的。那么如今,身为青龙的他,何处是天涯?
  正想着,南宫瞳的剑光一闪,锃的一声入鞘,一甩长裾,单腿跪地。
  “卑下无礼,不知殿下大驾,望殿下恕罪!”又是一声浑厚铿锵的男音。
  “免礼了。”我走到他身边,望着湖水,“起来吧。”我又补了一句。
  对于他的墨守成规也早已习惯,懒得与他多加理论,只好随了他去,以免改变了这个时代的规矩。
  他答应了一声,便站在了我身后,一言不发。
  “你既然知道我要陪着你主子演戏,那么,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主子。你,不会又没资格告诉我吧?”我试探道。
  他略斟酌一阵,道:“卑下必定尽我所知。”
  我满意地笑笑,问道:“传闻说,他天资若有神助,可是真?”
  “宫中的老一辈都这么说,当时的太子真是被看作神龙降世,一头的金发,神明一般的面容,天资自不用说,所以人人都把他当作神明供奉着。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正是因他这一身光华,把太子视作眼中钉的就更多了。当时……曾有一段时间,龙宫中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忙接口追问道。
  南宫瞳压低声音,上前移了一步,道:“太子,在九岁那年被奸佞诬陷为妖,只是当时太子对这些世事尚不喑明,真就像是上天下赐的圣子,剔透无暇,学什么成什么,却无法理解世人的名利追逐和诬蔑陷害……”他脸上扬起一阵凄意,又道:“常听冷宫中的疯女人们嚷起那件事,却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熬过来的……
  “哦?所以,他就走了?”我问道。
  南宫瞳点了点头,道:“几年回来之后,简直是惊为天人,那浑身散发的气质,就更是绝代天骄了。只是,永远不见了那剔透无暇的圣子。”他的表情闪过一丝可惜,又是无奈。
  “……如今,又是这番模样。”我叹道。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宫廷斗争是否有现代社会这般弱肉强食的残酷,也不知道轩辕赐所经历的是否有我这般残酷——同病相怜,也许这就是罢。
  只是他如此这般的性情,确实是最用能力一统这天下的王者。这无可置否。
  但——既生瑜,何生亮。风清扬又如何同他匹敌,所谓青龙?还有那个,尚未知的赤龙。
  “接着说。”我说望着如冰霜的镜湖,未改神色。
  “太子的天姿英容遍传全国,至今宫中歌娥妃嫔间还暗下流传诗句道:‘绝代天骄缱尘色,一顾佳人坠柔乡,下时已卧他人床。无诺无情无幽怨,留得对影倦梳妆。无怨神君多颜色,我自对镜空悲戚。明知无福消受,却盼他日君再顾。生亦足,死不枉!’”
  听到这里,我倒是想起夏易庭曾经说的,关于轩辕赐的私生活之混乱的问题。
  “那……”我正想说下去,耳根灵敏地一动,一手已经抚上腰间的匕首,“什么人!”我断喝道。
  南宫瞳的反应虽没有我快,但此时见到我这般动作,立马扬手拔剑,护在我身前。
  接着,看到那个石后闪出的人影,我便放下手来。
  南宫瞳则又是一潇洒的下跪,道:“恭迎殿下圣安!”
  轩辕赐探出石后,一瀑飞流挂肩长金发,如若镜湖般天工神琢的容颜,笑得妖娆邪魅,就像三生石周围盛开的曼朱莎华,美得让世间万物霎时光华尽丧。
  一眨眼间,他就已经不知如何从后轻搂上我的纤腰,躬身把脑袋枕在我的颈窝边,异乎寻常疲惫地在我耳边轻喘呼吸着,柔柔的热气喷在我颈间,感到一阵丝痒。
  “美老婆,想我了么?”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笑意一般魅惑,沉凝而浮稳,磁感沁心。
  我冷答:“二十四小时监视,还需要你亲自来视察我么?”
  南宫瞳在身后淡然无痕地退下了,剩得我同今日有一丝不同的轩辕赐对峙。
  “什么意思呢,我听不懂呢……”他的话语轻微缓慢,就似将睡未醒之人。
  我闷哼一声,道:“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戏,身边无人,我不会跟你演的。”
  他却毫无被我的话语刺激的意思,只是继续枕着我的肩,头颅慢慢变得重了起来,呼吸也微微沉稳。
  我用力一顶肩膀,肩骨把他的腮颔着实顶疼了,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满眼的可怜哀怨神色。
  “我就不能真的累了?”他柔声似水,炽眼如火,倦声道。
  “累了就回去,来这里做甚。”我冷声道。
  “我回来啦。”他得意地笑笑,又说:“老公当然是和老婆一起睡的。”他眼里的蜜意足够把成千上万的闺阁淑女迷个七荤八素,分不明东西南北。
  “滚。”我喝道,一旋身脱开他绕在我腰际的手,朝寝宫回去,可还没迈出几步,就又被他揽回怀里。
  “留宿我一晚又何妨,早知当日我就在你魂离身之时蓄意轻薄一番了。”他一转流睛,一脸的可惜至极,后悔莫追的神色。
  我回了他一个白眼,故不作声。
  怎知他却直接把我打横抱起,干脆利索地箭步朝寝宫飞也似的去了,我在他怀里却丝毫未感颠簸,甚至是出奇稳当。
  进了房,千叶仍在前厅桌前小盹着,听见有声响,一个睁眼,看见轩辕赐时双眼一亮,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才反应过来,走至内室捋起床帐。
  轩辕赐抬眼示意她退下,亲自捋了床帐,又把我柔稳地坐放在床上,为我解了腰流,褪了外衣,才又直了身,在床前脱了锦裘玉衣,入了床。
  千叶在外吹停了灯烛,子夜昏沉幽暗。
  轩辕赐把我环在怀中,温热的怀抱带来有力的心跳,其实眼前这人,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有安全感。这是一种我自己也给不了自己的安全感。我深知,他要比任何人强大。
  我抬头看他,见他在黑夜中闭着的长睫毛就似敷了一层薄粉,荧荧地在夜里仍旧闪着光华。他的金发柔顺绵长,几束在身上随着呼吸起伏,缠缠蜷蜷。
  他安静的样子更似掌管天下的王者,又有一丝若婴儿般的圣洁无助。
  忽而看到他的唇稍稍挑起,俯身吻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如羽毛的轻吻,在我唇上蜻蜓点水一番,接着是鼻尖,最后稳稳地吻了我的额头,才开口道:“睡吧,我累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累,我也消除了警惕,脱开他的怀抱,往后一退,转身背对着他闭了眼睛。
  我抗拒怀抱,睡觉时更难以接受别人的碰触。
  轩辕赐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跟我保持距离,不越分毫。
  又是一夜。
  次日醒来,是因为轩辕赐突然碰我,这次他倒是了解了我的本能,首先便抓住了我的手,我睁开眼时,已见他压在我身上,低头对我得意地笑。
  我转而清醒,问道:“怎么了?”又玩什么花样?
  只听得门外三声木鱼敲了,我便知那进药时辰已到,立时反应过来,对轩辕赐含怒道:“别来这套。”
  他一挑眉,笑着说:“该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喽。”
  接着,就轻松挑开我背后的束衣抹胸,又顺手褪了自己的内衫,低头朝我的脖颈吻了下来。
  我斜眼见到他拨开了床帘,又只手结了,我暗喊不好,却又无法反抗。
  果然,听得风清扬的声音在前厅响起,问道:“妹妹,再不起床就是懒虫了哦!”
  我急着张口要回阻他,轩辕赐猝不及防地含住了我的唇,身上只觉一冷,轩辕赐竟把被衾褪至极低,露出整个裸身。
  “哐当”,又碎了一碗汤药。
  不暇扭头看风清扬那惊愕到嘡目结舌的表情,轩辕赐居然更是大胆地把手拂过我的后腰,轻托起我的身体,脑袋枕进我的颈窝,恰好抵住不给我扭头的余地,身体却开始上下律动,做出在交合的样子。
  “你……!”我忙不迭用手推开他的身体,他却没有抵抗,翻身倒在一边的枕架上,抬起右手抵住下颔,摆出极帅气的姿态,唇边又挑上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风……”我乱扯上被子裹住身体,往前迈了一步,风清扬就带着那见鬼了的表情,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听到轩辕赐轻笑着起身的声响,接着他的手抚上我的肩,仅仅一挑,身上单薄的被单就顺着柔滑的肌肤溜下地,蜷成一团在我脚下。他用衣袍把我环在怀里,下颔抵着我的肩膀,吻了吻我的颈,哼哼地笑了两声。
  “别冻着了呢。”他呼出的暖气柔柔地喷在我的颈边,声音极具磁性魅惑力。
  我没有抗拒也没有接受的意思,只是僵硬地被他搂着,冷声骂道:“无聊。”
  “嗯?我关心你还怪我无聊啊?”轩辕赐分明听懂了我的意思,还在装作理解错误。
  接着他搂着我的腰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粗痒的手茧在我腹间游柔,冲头而来的是一瞬的颤抖。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有这个闲情逸致啊?”隔墙有耳,不得不陪他演,装出一副恭敬的语气,我撇开轩辕赐的手,走回床上用被衾遮掩身体。
  眼里的意思却是,有什么事就说,少废话。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以为自己集宠爱于一身。要是把我想得那么容易对付,就错了。
  轩辕赐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站在原地,金发吊在肩上,一直垂顺到腰际,完美拔高的躯体被外袍层层勾勒,曲线有力而唯美。
  他低低笑了两声,语气转而变得异乎寻常的认真,道:“如果我说我爱上了你,你相信吗?”
  那股磁魅幽惑,似乎有股无从抗拒的引力,有让人信以为真魔力。
  “信。满意了?那滚吧。”
  “呵呵……”他又轻笑两声,转过身,没有再多言,径自换了身衣服,然后在站床边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
  “做好准备。”撂下这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准备?什么准备?
  既然他说得那么大概,我只好各方面都做好准备了。
  不过,在七尸毒发作之后,这个身体跟我的灵魂切合得又更好了些,虽然虚弱,却也没有以前那般神经难以控制到位的错觉。
  我正要下床,千叶和绿水便匆忙走来,在屏风外叫道:“殿下,风公子他……”
  我大脑神经一阵紧绷,一个闪身下了床,随意披上一件衣袍,反手把枕底的匕首藏在袖中,迈步就要往外冲。
  二人见了,一个死命拉扯着我,一个往我身上利索迅速地套上衣服,系好腰带,我顺手把匕首插了进去。
  见她们神色紧张的样子,我心里更是着急。大清早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难不成轩辕赐方才是来引开我的注意力?
  准备?不会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准备什么,他就对风清扬下了手?
  顾不上千叶绿水的叫唤,我推开门,只听二人在里面大喊:“低头闭眼!”话音未落,外边的两大排侍卫刷刷低下头,甩衣下跪,道:“殿下玉安!”
  我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不整,出了前殿,看到一个侍女,抓住她问道:“风公子在哪里?”
  她受惊抬头,一看到我就整个人呆立住,两个眼睛直瞪我的脸,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我跟她大眼瞪小眼好几秒,实在忍无可忍,撇开她,迎面看到南宫瞳正在带兵巡逻,正要上前去,他便已经看到了我,只消一秒的惊讶,就立马反应过来,喝道:“殿下玉安!”
  身后的侍卫不敢往这边看来,只是跟着下跪行礼。
  “正好,带我去风清扬那里。”我一把扯上南宫瞳,便往前快步疾走。
  “殿下……你走方向了……”
  “啊?”我愣了愣,顾不上尴尬,道:“少废话,带路啊。”
  南宫瞳忙道了几声“是”,便转头令那些卫兵继续巡逻,自己走在前面帮我带路。
  直走到昨夜那个桂花湖边,南宫瞳停了下来,站在我身侧,低头道:“前方那间便是。”
  我“嗯”了声,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
  “风清扬!”我放声喊道。
  全无声响。
  我的心又是一紧,往里走去,拨开层层的帘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我警惕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握实,静静往里移步。
  忽听一阵水声起,我已经撩过好几层厚纱薄帘,扬手把眼前的纱帘割裂成两半,唰的一声,伴着残纱纷纷扬扬地落下,现在眼前的,就是风清扬没错!
  只是他——浑身上下,只在腰间系者一条绸织缎带,若隐若现地掩着私处。
  一头的青发散下,湿漉漉地贴在颈上,肩上,更是性感。绿色的柔顺的头发,裹着一只蜕变的青龙,若出水游龙,浑身挂着水珠,缭绕的是一层层的水雾。
  他就像森林中的绿精灵,赤裸的细腰间挂着一条青绿缎带,灵蛇般的绿瞳像一颗精嵌的翡翠,绿得像是酿了几千年。
  雾气在他身上起舞,在他身后的是一片青莲浴池,上面覆着层层烟雾,热气腾腾地往上涌冒。
  他看着我露出两颗小虎牙,无害地笑了。不知是看到我还是被热气蒸得满脸通红,又是那个可爱得让人忍不住玷污的样子。
  “你……”我惊讶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青龙?
  他朝我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跟轩辕赐的怀抱完全不同,这是些许僵硬的,青涩的,让人不忍拒绝的拥抱。
  他湿漉的身子沾湿了我的衣服,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好热。
  刚想开口,却被他抢了话锋。
  “我,不会把你让给他。”坚定而有力的语气。
  “傻。”我贴在他胸前冷冷说道。
  他也不顾我的打击,把我打横抱起。
  “干什么!”我惊呼一声,他是怎么了,受刺激太大了?
  “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无比的纯洁:“我会让你更舒服。”
  话音未落,他就先红了一脸。
  我不禁想要笑出声来,勉强忍笑哼哼两声,抬起眼帘看他,却愈发把他看得羞怯难当。
  “脑子里装的什么呢!”我责怪道,便往他头上打了个响栗,疼得他哎哟一声,单闭着右眼,皱着鼻子,唇边的小酒窝陷了进去。
  “好了,放我下来。”我命令道。
  “不,我要你洗澡。”他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说出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洗什么澡?”大清早的,真跟不上他的逻辑。千叶绿水那两个混丫头,又合着风清扬来耍了我这一遭!回去看我还不把她们皮给剥了。
  “你,你……你身上被他弄脏了!”他急着嚷道,把方才好不容易装出的一丝成熟又给消灭在青瞳下。
  我“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笑道:“哦?难不成你要帮我洗么?”本想用一句话搪塞得他无话可说,怎知他却把头点得像鼓点,反而把我给一时搪塞住了。
  “不玩了。”我语锋转而森冷骇人,把他震慑得表情一僵,我抬手掰稳他的肩,旋身落地。
  “我没有在玩!”他大嚷道,又顺势抓住我转身刚要离去的手,阻止我行动。
  “放开。”
  “我不要!”他无比坚定,“为什么他能碰你,我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
  我愕然,应该说什么,告诉他那只是演戏,他知道又能如何?
  正想着,手忽而被用力一拉,又倒回他怀里,一阵少年香在他身上蔓延滋长。
  他正要趁我不注意把我横抱起,我抽出左手推开他,他却不及防往后倒去,竟紧抓住我的右手不放,我便如此被他生生拖进浴池里。
  “哗啦”一阵水声,玉池四周泼洒了几大滩水,衣衫被水浸湿,紧紧贴着肌肤,因方才赶得太急没有穿上护胸,那渗水通透的薄纱便映出胸部的轮廓,尖端粉樱突起,跟裸体没什么分别。
  风清扬倒在池中挣扎着站起来,一脸的狼狈,身下的遮体绸缎已经不知何踪,幸而水度刚刚没过腰际,遮掩住下体。水汽氤氲中看去,倒也有几分出水芙蓉的姿色。
  我的手还被他紧紧扯着,顺势倒下水的那一霎那,他仍旧像在竹林那时般本能地搂实我纤腰,一手护住我的后脑,此时虽已松手,握着我的却仍旧没有放开。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迹,露出虎牙对我笑了,那笑灿烂无比。
  似乎他还尚未发觉自己和我身上的异样,我不忍噗嗤一声笑出,却不及反应被他一下啃上了我的唇。
  水嫩水嫩的柔温触感,滑腻腻的水纹在相触的唇间滑下,滴在平静的温浴池面上,叮咚一声响,在我腰间泛开涟漪。
  风清扬离我有半臂之遥,左手牵着我的,弓着身,俯下腰,右手捧着我的侧脸,轻轻淡淡的一个流水似的甜吻,腻腻的渗出了糖浆。
  我一惊,抽手欲推离他,他却转而霸道地往前压来,吻上了我的贝齿,轻吮了一列,方欲撬开,我头脑却一阵晕眩。
  因周围温湿气重,厚雾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他的一个刺激,竟让我头晕目眩。
  我的身体往后倒去,扯上他的脖颈,一个趔趄,我惊呼一声,二人倒进池中。
  南宫瞳从外闻声破门而入,大喝道:“殿下!”
  我来不及从水中起来,风清扬又压在我上面,竟无从阻止南宫瞳。
  待我二人从水中尴尬起身,见南宫瞳一脸惊愕得无以复加的复杂神色,愣愣地看着风清扬又看了看我。
  ——只有三人六目相对,呆若木鸡。
  ———————————
  回到桂房,自然是在千叶绿水二人一阵沉默中收拾完毕,换上了新衣袍,我怕累赘,随意让她们选了最为素简的。
  接着按照我修改的方式随意吃了早饭,没有了从前繁琐的礼数规则,我感觉倒也不甚精神。
  本是想先给她们两人一个教训,警惕我可不是那么好耍的,只是转眼一想,轩辕赐那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只好作罢,瞪了她们二人一眼,只咳了一下,果然她们就一跪下地,不敢冒一声。
  “每人在我回来之前做两百个蹲下起立,南宫瞳监督,就这样。”两百个,应该不算多吧,只是以前四分之一的训练强度而已。
  二人目瞪口呆,也不敢说否,只得一个劲地喊“是”。
  “殿下……”一边的南宫瞳又恭恭谨谨地开口了。
  “说。”
  “两百下……是普通军中一日的训练内容,这二位宫女真真不可能完成……”
  我含在口中的漱口茶差点就喷了出来,冷声道:“这么训练,是想练兵去打野鸡啊?就这么办吧,今天做不完,明日双倍。”
  说完话,我径自扔下他们出了门,还不忘留下一句:“下次没那么便宜了。”
  我回忆着进宫那日的路程,又依照轩辕赐所说,桂宫在正西边,太子正殿在正东边,那么只要顺着路往东走去,便能找到正殿罢。
  在出来之前我早已做好准备,在脸上蒙了一层轻纱,尽量避开巡守的侍卫。本该堂堂正正的,诸多理由之下只得像做贼一般。也罢,顺道训练一下我久违的潜伏战役练习。
  这太子殿的侍卫之多果然名不虚传,桂宫周围尤为谨严,到了外围,明显减少,我默记着这里的路,跟了几个女婢走了好一阵子,总算又看到一大殿外围列了一阵侍卫,想必便是正殿。
  不管轩辕赐是否在内,先去探探再说。
  若果说是为了让我最大限度地安全或者不受骚扰而置我于桂宫,还不如说是有什么不得已才不让我入住正殿,你我心知肚明,呆在轩辕赐身边,绝比呆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满屋子机关在何方的桂房,自然是要安全多得多。
  正殿四方围守,直面进入虽会惊动,但也算是唯一之策。
  轩辕赐的能耐我早已领略,有没有人在偷听他自然清楚——除非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的,这个男人太危险,防不胜防。
  我撩下面纱,直径朝正殿过去,却见那些个侍卫都挺面善,才想起原是那日与冷紫黛斗艳时的那一队。
  ——那就更好了,免得我煞费口舌。
  看到我过去,他们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由分说,立刻就打算下跪叩安,我也无从阻挠,把那些礼话撇在后头,朝大门过去。
  他们也不好相阻,方才的那礼话自然是用来提醒轩辕赐,既然他在里间听见,而没有下阻客令,那我大摇大摆地进去,也非我过错。
  推开大门,一见里间,原来空无一人,只有正对面墙上那副壁画,浮雕着一个浑体染金的浮龙,说是威严,却更多的是慵慵的魅惑,似乎须边唇角,有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听一声瓷璃器物碎响,我抚上腰间的匕首,警惕地顺着声音方向往右侧进去。
  “少装了!我这次不会信你的!”居然是冷紫黛的声音。
  哼哼两声,是轩辕赐的冷笑。
  “你的目的是称霸天下,难道你忘了?”
  “所以我灭青龙,你又有何异议?”怎么回事,难不成轩辕赐做事还得听从这女人的“异议”,这可是天方夜谭。
  况且她手中持有什么金龙牌,竟可随意出入太子殿,轩辕赐对她如此宠溺有加,若看轩辕赐这人,更不可能对其真心相待,倒用某些利益关系来解释更恰当。
  “灭青龙?哼,你是想保那女人吧!借口!”
  “我保不保与你何干。”
  “何干?你明知那女人来历非常,既然封雷那群蛮夷要她,就赶紧把她脱了手,放在这里,离棼总有一日得知,招来的只有祸患而无任何利处!”冷紫黛轻笑一声,又道:“难不成我们的金龙太子动了凡意,为这灭世妖孽双手奉上仅有的一次……”
  下话未说出,却戛然而止。
  而这“一次”什么,我却很有兴趣,只是无从得知,深为遗憾。
  见里面再无声响,我伸出纤手拨开嵌玉垂帘,这才悠悠地抬起低垂着的眼帘,望向轩辕赐的方向。
  却只见独有轩辕赐一人在桌上自斟自饮,无见他人。他只浅斟低酌地饮了一杯,才默默抬起脸来,露出一个妖笑。
  似乎一切阳光都凝集在他身上,发出浅浅淡淡的光晕,世间的韶华光彩,奢流迤逦,闲静漠然,都是属于他一般。不需强求,低眉信手间,天下运筹于股掌。只需一浅笑,倾倒众生风华裳。
  我斜眼瞟掠整个寝宫,左边的玉龙轩窗斜敞着,不自然地微颤,逃不过我的眼睛,想必冷紫黛就是从那跳出去的了。
  料到方才的话没有听错,我心里暗自盘算分析着那些话语。因那冷紫黛已去,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跟轩辕赐摊牌。
  我一向不善于言语,行动才是我的信仰。
  “外面通报了。”首先当然要把自己的过错推开,我若无其事地说。
  轩辕赐的眼脸闪过的一丝呆愕,紧接而来的又是一瞬的惊喜,尽收在我的眼底,他放下酒杯,一边朝我走来一边缓缓地说:“酒些许喝多了,听到传报,我还以为是幻觉呢。又抬眼看到你,正想自嘲自己的思人念人幻见伊人,没想到真是你。”
  话毕,已走到了我面前,轻轻抱住我的身子,就像一缕羽毛,又如一座泰山,轻柔温婉,又可以惬意依靠,放下一切。
  他慵懒地把脑袋蹭进我的颈窝,痒痒的,充溢着男人味和浓重的醇酒香,若不是我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没有错,还真能误以为他已经喝了一早晨的愁酒。
  倒是他如何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状态从方才的清醒有条理,立马调整到现今的沉醉酣然姿态,我更为奇怪。这生理的状态,可不是一些演技就能掩饰过去的。
  而方才那番话,整个的就似思归人,不见归人,归人来,又疑归人的苦恋愁人相,当是像冷紫黛所说的动了凡心吗?哼,要是真的才奇了怪!
  “你所说的准备,什么意思?”我就着他抱着,冷声问道。
  “呵呵……”他带着醉意,笑了笑,抬头看着我,眼里尽是含情,道:“还以为你聪明绝顶,不需要我多‘废话’呢……”他引了我的口头禅,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少废话,说重点。”我对视着他投来的目光,没有一丝沉湎,只是森冷凛冽。
  “婚期就在下月。”他说着,一头一脸的幸福模样。
  我微愣,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道,他要在大婚当日暗谋风清扬?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这之前,我要送风清扬到离棼。”
  “宝贝,我也很想答应你,只是到离棼的路,快马加鞭还尚需三月呢。”轩辕赐明明是一副愧疚模样,唇角却暗含笑意。
  嗯,差点忘了这里没有什么能用的交通工具。
  可我也不是好招惹的主儿。想要风清扬的命,还得看我心情。
  “要是宝贝不着意,我也可以派人护送他去的呀。”轩辕赐一脸的宠溺,是真是假,无人能分清。
  “狗屁。”我冷骂一声,推开他径自走去前面的玉露雕龙檀桌前,斜眼掠过那酒杯和酒壶,又道:“你喝酒?”
  轩辕赐轻轻笑着,低低的磁音形成一股神秘的漩涡,一片荒芜的沙漠。
  他走来,穿着的是素月牙白金镶边长衣,腰带系得松松散散,一派闲逸和一身酒醇,美不胜收。像是一个蕴着光的神明,从黑暗里捧出风华绝代的流苏。
  他盯着你笑,会让人彻彻底底地自卑。
  可惜我没有一点情调。
  “笑屁。”我一时想不到救风清扬之法,心情烦躁得不行。
  当初进宫是迫不得已,现世的时局轩辕赐也说了,对我来说极为不利,也只有待在龙宫是相对来说对我极有好处的。只是风清扬,就算不为了东方无晴的遗愿,我也会选择送他去离棼。若是以前还尚可让他留在我身边,但是现在,他必须去当他的青龙,否则,他就只有被人杀戮的资格。
  ——他是必须要成长,变强的。
  更何况,以前我杀人的原则就是,可以合理满足目标者一个遗愿,而今,我也不想破了这个原则。虽然,目前的局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利处——尤其是我的身体。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是全天下最美的人。但我见到你时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不是。”轩辕赐捧着我的脸,一声声柔音似水如云,那眼神里,说到情伤处,流露出来的,不是浓浓的蜜意,而是咸涩的孤单,没有人懂得,也许他一直在找寻。
  我心里忽闪过一个念头,又且听他说。
  “记得在那湖上的事情么?”他的皓齿干净齐整,我想起了在落月湖上诱惑他以自卫的事情,当然记得,就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我才得在这里陪你演戏的呢。
  他继续道:“虽然我明瞭那笑是假的,但我真真永世……不忘。”
  我看着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痴呆,然后恢复清醒。
  “别爱我,我没感情。”我脱开他的怀抱,又往后退了一步。
  靠,我在说什么啊。不是应该让他爱上我,才好办事么!绝对是相信了冷紫黛说的话,才莫名其妙认为轩辕赐转性了。不可能的,他这种跟我一样冷血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
  “好可惜。”轩辕赐步步紧逼,却没有碰我,俯下身,鼻尖蹭着我的鼻翼,有一丝微痒,双唇瓣几乎触着我的唇尖,沉稳而至急促的呼吸。
  “好可惜。我已经爱上了你。”
  “爱?”我嗤了一声,“你懂?可我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只是拒绝。你不相信任何人——也许,风清扬除外。”
  “干你屁事。”我抬起手,一个耳光扇了下去。
  说实在话,我没有下重手,只是不喜欢听到他提起我在乎风清扬的事。我在乎么?
  不过虽然我没有下重手,可是指甲却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痕,稠红的血液从皮肤里吐出来,流到了下巴,划了一道完美的弧。
  他淡笑一声,语气依然出奇平静:“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白了他一眼,提起白绸袖子,正想为他擦拭,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柔柔地说:“我不想弄脏你……”转而又是一个邪魅的妖笑,接着说:“你弄坏的,我要你舔干净。”
  我看着他的眼没有半点犹豫,踮起脚尖,含住了他的下颔,只保持在唇瓣之间的触感,没有让牙齿上来打扰,轻吮一口,铁气甜腥的血味融入口中。
  我伸出舌头,痒痒地在他下巴上面的小胡楂子刺那,若有似无的绕了一圈,蜻蜓点水般又顺着唇的移动往上面去。
  他的皮肤算不上嫩滑,却也保养得精致,或许根本没有经过特别的保养,只是由于总在战场上,饱经风沙,想要好的皮肤也难得。一个男人,这样的皮肤,刚刚好。
  而且口感倒不赖,入口的那些甜腥腥的冷血,让我联想到以往出任务时,从目标物身上拔出来的匕首。唼的一声,血液喷涌而出,浓浓的铁腥味道,夹杂着混浊的甜。
  生死,在血液涌渤,温度骤降后,随着那些甜丝丝的气味,飞走了。
  那是生命的静止和尊贵。
  我轻咬着他的脸颊,慢慢地吮着那血汁,舌尖的苔摩挲着他轻痒的脸,有一霎那的慌神。
  外头是正午的大日头,大敞的玉龙轩窗,透出斑斑驳驳的婆娑光线,暖暖的,是烈阳。冷的,却是人心。
  我轻身素衣,和他一样的一身月牙白,我在吻他的脸。
  我双手轻轻拈着他的肩,双脚踮起,而他轻搂着我无力的腰肢。
  桃柳春风,艳阳荼餮。霸王佳人。
  只可惜了这美景。我们都睁着眼,谁也不相信谁,谁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也许,正需要这么一个对手,让我们彼此照清楚自己。
  我承认我们二人,都有那么一瞬间,一瞬间,就晃了神。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身在床上,嘴唇被他肆意凌虐放纵着。这不像他过往的温柔和假装。居然,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秒的真实。
  他是真实的,至少现在,我也是真实的。
  我的唇舌被噬咬得生疼,又肿又酸,牙齿好几次磕磕碰碰,毫无章法。这跟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吻都不同,这是兽性的亲吻。无法再真实。
  我有些着迷于这股兽性,那才是人类最根本的,毫无一丝掩饰和假装的东西。
  轩辕赐在我身上喘着粗气,欲望勃大。
  他像一只失去理性的雄狮,肆意妄为地品食自己的猎物。
  我不爽这样的感觉,抬腿扳倒了他,坐在他身上,也一手压着胸口喘息。
  他的眼睛慢慢从迷蒙到清醒,然后看着我的脸发愣。
  我们浑身湿透,都是汗水,交融。
  然后,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有邪气,是很纯粹的笑。哈哈大笑。
  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眼弯成了月牙般,张开口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趴在他身上,枕着他已经被汗水浸润地湿稠的衣服,两个人着了魔似的。
  笑。
  于是我达成了目的,在金龙正殿住下——毕竟,我得为了我的计划,而确定轩辕赐的真心。
  虽然那日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相反还有一个和谐的结尾,同时轩辕赐也成功地让我感觉到他说的是真话而非戏言。但是,这件事情太诡异,他这个人太诡异。
  我还是习惯选择不去相信。就算他假意说爱我,我也要让他确实爱上我。
  所以,我选择住下,看他玩的什么花样。
  而在这同时,相信他绝不会对风清扬出手。他比我更清楚,这样一来他的计划不但会泡汤,而且还会被我闹得鸡犬不宁。了不起同归于尽。
  况且,我呆在桂宫,反而更会给风清扬惹来杀身之祸,还不如把敌人的视线转移到金龙殿,这里起码也有一个轩辕赐可以保护,我就不信他保护我多于保护他自己。
  计划住下之后,轩辕赐便把千叶绿水二人调来这边服侍,我坚持让南宫瞳继续呆在桂宫守卫,以防风清扬有什么不测。轩辕赐一定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无论是演戏需要还是要让我相信他的感情,都使得他不得不让我在金龙殿住下。
  千叶绿水两个小屁丫头蹦跶着过来了,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那两百个蹲下起立去了哪里,就要问问南宫瞳了。也罢,且饶她们一把,依照现在的时势,不仅没有闲情陪她们玩,更需要她们的配合。
  不过来到金龙殿,她们倒是兴高采烈的,在我面前也不避讳一丁点,因为我自己都不在乎规矩,她们也可以随意放肆了。
  “好兴奋哦,每天都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二人躲在屏风后面说着悄悄话,此刻的我正在轩辕赐床上午睡,眯起眼睛看着那浮雕细刻的游龙玉屏,和后面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瞧你丫的兴奋,春天来啦?我告诉殿下去。”千叶满声的娇嗔,想必也一脸嫩红。
  “你来之前不也高兴得睡不着觉!这世上有多少女子,想爬都爬不进这太子殿呢……”
  “可不是,听说那……”二人的声音一同压了下去,用轻微的喉声异口同声道:“出尘仙子!嘻嘻……”
  接着就是两人的一阵窃笑。
  咳嗯。我轻咳一声。
  只听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小步快走出了屏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你们两个又抽什么风?”我有些想笑,却生生忍住了,声音冷冷的。
  两人吓得腿脚乱颤,道:“我,我们,没,没有,抽风……”
  “起来吧。”我语气放缓和了些,也许昨天那件事对她们的打击颇大,对我心生恐惧,也害怕受罚了。
  她们不敢违命,站了起来,也低耸着脑袋,一副忐忑模样。
  “出尘仙子是什么东西?”我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问问。
  千叶绿水二人对视一眼,挤眉弄眼了半天,才商妥让谁来说出口。
  千叶上前一步,道:“主子,这出尘仙子,在离棼——啊,也就是主子的母国,她是现世天下三大美人的头牌,拥有享誉六国的至尊花魁的称号。她去岁对外公布了一则消息说,只要谁能让太子接见她一面,她就……”
  绿水等不及,忙叹一声,道:“唉,就以身相许!若太子看上了她,就赏那人黄金万两,布帛万匹。”
  瞧那二人红光满面,聊起八卦还真是有激情。
  “哦?有什么原故吗?”我挑了挑眉端,问道。
  “一种说法是她说自己梦见一条金龙,另一种说法,则是太子与出尘很早就已经认识。不过,这个消息很早就传出来了,龙鸣与离棼相隔太远,民间传得晚了些……”忽听见脚步声,二人立刻住了嘴,走到床边安分站好。
  “什么事情不能让我听到啊?”轩辕赐边笑着进来,在床沿坐下,抚着我的发,满眼的溺爱。
  我坐了起来,倒进他的怀里,说:“在说你的艳福呢。”
  他哈哈笑了两声,捏捏我的鼻子,道:“是吗,我眼前这个不就是天下第一艳了。”
  看我不语,却只瞪着他看,他愣了一秒,才笑笑说:“得了得了,我输了。我和出尘是旧识了,好老婆别吃醋哦。”
  “旧识?那她?”
  “很久没见了,也许是想提醒我想起她吧。好了,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总是闷着对身子恢复不好。”说着,就走到衣橱前,瞅了瞅,眉端皱了又绽开,侧脸很美。
  他选了一件大红绉石榴裙,上面缕绣着黑色的龙腾,跟他身上那件玄墨画冷黑龙袍衬得红黑相映,奢华异常。千叶绿水扶起我来,帮我整了整穿在内里的薄衫,捂着嘴笑着出去了。
  轩辕赐把挑好的衣裙拿来,温柔地往我身上穿,我扯着衣襟,从他手里又扯过衣袖,自顾自穿好。对于这个时代的衣服设计,我已经大约习惯了,虽然花映玉所做的民间服饰同宫廷服饰有些许不一样,但也大同小异,虽然繁复了些,但是还是有很大的欣赏价值。
  看了几次别人为我系腰带,我也大略懂得了几种手法,只是这手法之繁复多样化,让我目不暇接,只大略记住几个简单的结法。
  轩辕赐的手绕过我身前来,我看到那流上身前的缎带,浓稠郁密的火红,是血的颜色,突然对这件衣裙极其厌恶。我竟是开始厌恶血色了。也许,我从来就未曾喜欢过。
  我锁了锁眉头,轩辕赐的手也停了下来,接着我感觉到他的身体贴了上来,在我背后轻轻说:“我想给你快乐。”
  我愣了愣,没有看他,扯过腰间的绸缎流苏腰带,径自按自己的方法系了。
  轩辕赐看着我的动作,也没有反对,只是慢慢地又把结子解开,柔声道:“这件衣服,适合血方玲珑鸳鸯结。”说着,便一边为我系着,再不多言。
  只听门外两声银铃细响,轩辕赐“嗯”了声,千叶绿水便一同从门外进来,手里托着两个精致小盒。
  “主子不爱繁复,我们只挑了胭脂和眉黛石,再加上一些许蜂蝶精薄粉。”千叶在前,躬身抬起手中的金奁,说道。
  轩辕赐把我牵到镜前,在镜中我看到他转头挑了挑,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挑了一个纯黑的眉黛石,那石子长而细幼,被雕琢得精美异常。
  他转过头来,凝神在我眉上好一阵子,我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会不会啊?”
  他“啊”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往我眉上画过来。
  “停!”我看到差点被他毁了的眉毛,连忙喝道,“算了,千叶你来吧。”
  轩辕赐一脸的凄苦悲霜,千叶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黛石,躬身细细地为我擦了擦,又添了几笔,又说:“主子的眉很美,不必修了,多一点就累赘了。”
  见轩辕赐点头,绿水又上来,奉上那些个蜜粉,我锁了锁眉,摇摇头,轩辕赐也不多说,只摆手让她拿下去,又用小指点手挑了件樱色胭脂,往我唇上抹了些许。
  我抿嘴压唇,道:“好了,究竟是要带我去哪?”
  轩辕赐只看着我笑,然后牵着我走出门,只见一匹纯白色的骏马,立在院落中间,娴静地踢踏着步子,眼睛里也有轩辕赐那股傲世的孤芳自赏的姿态,对一切不屑一顾。
  周围的侍卫们也离了它近十米远,它就独身站在那树下,迎着火红灼烈的日头和稀落的粉花,简直像一个翩翩美少年。
  定睛凝视,能看出,它的额间点着一抹红痣,凝萃集精,浓得像血。
  优雅的身段掩不住腿部的铿锵肌肉,马身结实毫无一丝多余的绒毛,造物主精心雕琢一般,曲线在艳阳下亦生不出阴影。
  好优秀的马!
  以前在赵炎门下,师傅也必须教导我些许马术,只是相马一列,我并无兴趣,在现代也无用,倒不如选修相“车”的本事。只是凭我这粗劣不懂马的眼光看去,更是觉得这马乃举世稀有之骑。
  当然,越是稀有,便越是难以驯服,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所以我并没有打算靠近它,一看便知那是轩辕赐的马。
  主兽二人,倒也衬起来相得益彰。
  轩辕赐把我牵到它身边,它的黑瞳相我不在意地瞟了过来,我一个锁眉,居然发现它有两个瞳仁。一目而双瞳,真是够稀奇的。
  在光照下,那一大片孪生一般的阴影更为凸现,似乎有种神明的标志。
  “它叫双瞳。”轩辕赐说道,但依然没有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点了点头,又回眼看轩辕赐,他搂起我的腰,一个旋身翻上马,我恰好稳稳坐在他身前,相贴甚紧密。
  “去哪?”我还没反应过来,轩辕赐就已经开始带我策马飞奔,一路迅速而稳妥。
  出太子殿那时,那些宫楼御宇的门槛,赤柱边上,无数双幽怨凄厉的目光,把我的脊背冻得微微犯僵。
  不知道这个地方饱含了多少痴女怨妇的心。太子外殿,完全就是一个比冷宫还要凄厉无端之地,其中的泪眼零泠,不知可流成多少溪。
  ——我当然不会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
  下马之时,已经几乎出了龙宫,在龙宫边缘之地,有一个极高,修葺得极为华美的楼台,缘着内宫墙向上建造,坡梯宽敞得足够四五匹马骑通过。
  那楼台自然也宽敞非常,上至瓦砾,下至铺地之砖石,无不奢华美贵。
  周围朱漆红雕顶,镶嵌玉石,金银,壁画屋梁皆为腾云驾雾的神仙鬼怪一类,描金洒银。真不知建造这玩意拿来干什么用。
  我径自跳下马,懒得理会轩辕赐眯起眼悠然惬意的欣赏目光,朝朱栏边走去。
  只见那楼台之下,万山延绵。
  山峰全无过高,只是缓缓的坡度,潺潺的流水时而蹿入隙间,奔涌成了滔滔的长河,见不到边际。
  青山绿水,鸟鸣风清,一群群鸣禽此起彼伏,吵闹着整片山川,一个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神情气爽,却不知原来龙鸣还有如此之地。
  也是,花映玉曾跟我说过,龙鸣之国是六国之中水源最广最多的一国,所以只有此国国民才有条件每日洗浴。
  而这尚未开拓的处女地,竟在龙鸣之境内,它的发展空间,真是大不可估量。
  晃神之间,轩辕赐从后抚过我的发线,简易地挽了一个髻,接着把手中一支墨色浓黑吊金簪插进髻中。
  “金步摇。知道是什么么?”他从后搂着我,柔声问,宠溺地溶出了水。
  我摇了摇头,他只微笑。
  “这是天陨所炼,天下至宝,乃真正统定天下的皇后所佩。我,送给你。”话毕,在我右脸轻印一吻。
  就在他低头的一霎,我的耳廓搜集到天朗气清之中的一丝沙响,中夹杂着些许弦声,切割着风声,泠泠作响。
  我眉头一损,下意识就要脱身往一边扑到在地,却不妨轩辕赐早已发觉,一个抽手,把我的身子往右侧一带而去,接着只反手一压,我眼前看到的便只有他的背影。
  然则,不消我有丝毫的牵念,他的身体突地一下,往后仰来。
  只见他左侧胸前,直直插着一支箭矢。
  我知道,那是极其接近心脏的位置,也许有可能已经刺穿心脏。
  轩辕赐撑着身体,此刻,我连拿匕首来给他截掉箭矢,减轻压力都不可,因为只要有一点动摇,就很有可能触碰到心脏。
  双瞳跑了过来,看着他主人,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又竟郑重看了我一眼,当作正式的自我介绍,迅速屈膝,低下腰身,示意我把轩辕赐给扶上去。
  我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坐在轩辕赐身前稳着他无力而往下压的身体,双瞳则缓慢地前行,不敢有一丝颠簸。
  如果说,在他送我金步摇的那一刻,我还无比不屑的话,那么现在,我也许可以选择相信他的真心。
  其实我不认为自己经历过什么同别人不一样的日子。
  我只是,孤身一人站在生存和死亡的缝隙里,找不到出路。
  无数的夜,无数的星空,下面都有杀戮的痕迹。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听不清周围敌人的厮杀。咽血声夭折在喉咙里,没有时间沉吟。
  那不是梦。像我这样的人,做梦也没有资格温暖。那些梦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在无数的夜里把我的脑袋填满,无数次重复回放那些人的脸。很恐怖,可那是我造成的。
  我有罪。所以我比任何人更了解生存的意义。
  而轩辕赐,他和我是一类人。
  我的脑子虽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混乱,但是惊讶是很深重的。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轩辕赐说的任何一句话,但是如今,相信不相信已经无所谓了。
  我被一群面目狰狞的侍卫拦在外面,他们色情的眼光或许垂涎于我的美色,但是也只是饱饱眼欲,若果我横冲上去,他们更是乐于在我身上多碰几下。
  至今已无法,我不得不把轩辕赐交给那些赶来极为迅速的太医。可是,这速度也真是太快了些。
  双瞳把我和轩辕赐伏下楼台,再往宫内走不了多少步,就有侍卫发现然后立刻回头去把太医带来。
  我不知道这里太医的住所在哪里,我只看见那些侍卫前脚踏出,后脚就带着太医来了。并把轩辕赐随意安置在荒僻后宫的一间不知何用的小厢房里,立马外围就围上一圈侍卫,还把我生生从里面赶了出来。
  我早已把头上的金步摇拆了下来,藏在内衣垫里。一群人在监视着,我也只好在外面干等。
  但,我当然不会如此就束手无策。
  我在双瞳耳边低语几句,我相信它绝对是一匹灵马,况且如今我同它相依为命,它也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好歹它实在聪明,把一目双瞳的俊眼朝我恭谨地看了一眼,领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飞驰而去。
  接着,太医从里面出来,一脸的沉重。
  我一个箭步往前走去,依然保持着仪态,问道:“太医,怎么样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捋了捋胡须,又瞟了我一眼,一副悲痛模样,摇头说道:“唉,没想到太子如此英年,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紧皱着眉头,忍气问道:“什么?怎么可能!你没有动用一点医疗器械,怎么就说他没救了?!”
  有没有搞错,这个太医来的时候急匆匆,什么都不需要带,进去不多时就一溜烟出来了,还说了一堆废话,也不见他们有拿什么别的器械进去。
  这样就想要蒙我,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吧!
  他心虚地抬头又看了看我,急急道:“殿下并不了解医术,太子的箭伤实在太深,虽未伤及筋骨,但老夫无能……”话还没说完,我一巴掌把他拍趴下,喝道。
  “滚蛋吧你!”装什么太医,未伤及筋骨?我看是你脑子伤及筋骨了吧!
  我二话不说,跨步越过他趴在地上的身体,就要往里冲进去。
  果然一群大汉涌了上来,水一般往我身上乱蹭。
  当然,在我身上他们未能如愿了,我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霎间就割下三人的食指。
  谁让那三只手伸得离我最近呢。
  只听三声惨叫,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往向他们。
  “碰我者,杀!”我森冷的声音断喝出来,一时间冰冻住每个人的神经,声音不大,但是威慑力十足。
  说完话,再加上前面的威慑,他们果然不再有一人上前来,直直盯着我和我手上那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往前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了那门前,我只望里面看了一眼,眼前就被一个大汉挡住了去路。
  他扑地一声跪在地上,满腔悲戚:“殿下,太子驾崩!请节哀!”
  我哼哼两声冷笑,敛起裙摆,正想越过他进门去,他却没有受命而一个弹身站起来,挡在门前就是不让我进去。
  再这么等下去,大活人也变成死人了!轩辕赐又在玩什么花样!
  那骠勇大汉誓死一般抵在门前,不让我进去,他身型硕大,看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正在考虑把匕首往他身上哪处刺去的时候,身后便响起救星的声音。
  “何人胆敢对殿下无礼!”南宫瞳策着他那“炼篪”马,紧随双瞳而来,见他身前竟载多了一人,花映玉。
  我嘴上挂着不知名的笑意,见南宫瞳箭步冲来,我只点了点头让他免礼,他便挡在我身前,跟那大汉对峙,身型看来,也不相上下,有可斗的余地。
  南宫瞳从腰间抽出一块龟甲状的金穗子裂牌,道:“太子殿禁卫军军牌在此,谁敢违命!”
  但那汉子脸上竟丝毫不动摇,瞟了一眼那令牌,不屑一顾,依旧守稳他的门。
  我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继而眼珠一转。
  众人正不知其所意,我憋足了劲一个闪身,蹿到南宫瞳身前,托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撑,身体轻盈地往上升了起来,南宫瞳也一个讶异,敏捷地反手托住我的手臂,但已经不需要了。
  这么一升一落,匕首轻轻划过大汉的颈部动脉。我承认这次我是用了歪力,这么大的力气,足够把他的动脉割成能够把血液喷涌上天的尺度。
  果不其然,我一落地,那大汉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血液喷薄而出。
  而我则把这极度血腥的一幕抛于脑后,侧身闪入厢房内。
  怎不知,厢房内的血腥味更为脓肿。
  我侧身入了珠帘,越过长屏,才见轩辕赐躺在床上,从胸口流出的血已经顺着衣袖一滴一滴,往地上滴成了一小摊血渍。
  没有时间拖延!我冲上前去,看他一息尚存,嘴里恨恨地骂着那些混账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又冷静心智,迅速而没有丝毫颤抖地用匕首割开伤处的衣布,使力一扯,呼啦啦地以插在胸口的箭为中轴,裂成了两半。
  我顺着人体肌肉骨架构造原理,估计这箭要是再偏丝毫,就刺中心脏了。只是,现在的情况愈发严重,伤处没有及时治疗,更是棘手。
  幸而没有看见皮肤周围出现什么乌黑现象,姑且能判断这箭上没有毒素。
  眼看轩辕赐就快要咽了气息,我正想喊南宫瞳和花映玉进来帮忙,却见轩辕赐的手指动了动。
  我略锁眉头,盯着他沾满血污的食指在尚有一丝洁白的床垫上面划着。
  撇、竖、横折、横、横、横。
  写到这里,他的手忽然停下来,我瞪大眼睛,忙检视他的生命状况。
  好歹,只是休克了去。
  我迅速把那床垫上书写的那块类似“自”字的暗示裁下来,一边喊:“南宫瞳,花映玉,你们给我进来!”
  二人闻声而入,南宫瞳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满身狼狈,花映玉脖子上绑着绷带,一脸的焦急紧张,咬紧牙关,听候旨命。
  南宫瞳倒也聪明,这种时候,也许只有花映玉才有本事冷静解决。且不追究她的身世来由,有过划颈之约的,我相信。
  “南宫瞳,你去帮我找一片极纤薄,极锋利的刀片,长而窄小为佳。另外我还需要一根银针,要最细的那种穿衣针。你先去做这两件事,比较麻烦,但是必须快。”我语速极快,但是有着惊人的统治威慑力,南宫瞳愣也没愣,说了声“是!”便利索地出了门。
  我把锋利的眼神看向花映玉,她无畏地直视着我,很好。
  “我需要一面人脸般大的镜子,几根台烛,一些缝纫衣服的棉线,一大盆热水,还有很多干净的疗伤布,你先去弄来这些东西,要快!否则我们一起完蛋!”我说完,她也丝毫不回避,不害怕,正面提出问题。
  “主子,现在需要止血药!”
  “现在整个皇宫里没有一个人信得过!你就照办吧,记得千万别牵扯上任何有关药物的东西。”听完我的话,花映玉也是一脸惊愕凝重,匆匆出去。
  对,没错,这些太医根本就是调了包的,或者在这里他们根本就不想让轩辕赐活!
  可是为什么呢?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突然涌出那么多人,几乎让我有种被设计的感觉。而轩辕赐也浑然不知,居然违背常理,像一只困兽一般无处可逃。
  这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静下心来,冷眼盯着轩辕赐方才写的那个“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究竟是想给我传达什么信息!
  自己?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如今自作自受?还是自卫?提醒我在他死后要注意周围的谁?自杀?不可能。……
  我想得头昏眼花,到底还是没有想出一个认为合理的答案。
  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我立刻把手里的布条收起来,起身准备迎敌。
  出乎我意料之外,居然是风清扬。
  “妹妹!”风清扬大汗淋漓,明摆着是赶着跑来的,脚下沾满了门口的血渍,一脸慌张,大概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我送了一口气,又冷声道:“你不要呆在这里,快回去。”
  他一副被我恐吓惯了的样子,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只伸头往里探。
  “你别闹了,听话!”硬的不吃,软的总行了吧。虽然我这软起来一点都不感觉到软。
  他一脸正经地看着我,认真地说:“你想救他吗?”
  我定睛看他,点了点头,只“嗯”了一声,他便二话不说,牵起我的手,信誓旦旦:“好!只要你想做,我就陪你到底!”
  我白他一眼,骂道:“傻子!”
  然后转过身,突发奇想觉得也许能跟他商量商量那个暗示,毕竟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人,而且我不熟悉这个时代的背景,也许“自”代表着些什么也未可知。
  我抽出怀中的血书,摊开给风清扬看。
  见他捏着下巴思考半日,也不见有什么结论,我只得作罢。
  又听得外面响声,花映玉揣着一堆东西,举步维艰地进来,我连忙赶上去替她拿东西,也没时间管一旁还在苦思冥想的风清扬。
  接着我让花映玉把蜡烛点照,并用烛盘把蜡烛夹在床头杆上,用丝带系紧,接着让她帮我一起用热水把伤口周围拭净。
  我一边吩咐她用热水给轩辕赐擦脸擦身,以防因伤发炎而引起的感冒。他如今浑身大汗淋漓,冷汗毕出,急需要干爽的环境。
  不过多会,南宫瞳也进来了,大汗淋漓地把好几个刀片摊在我面前供我挑选,还有几根银针。
  “好,可以了,南宫在门口处守着,以防不测。我有事自会唤你。”
  南宫瞳应了声“是”,便去了。
  我吩咐花映玉把镜子拿起来,把蜡烛的光芒汇聚,然后反射到伤口的位置。
  她的手稳,临危不乱,这样一来我行事也方便得多。
  因为刚才的清理,我看清楚那箭矢刺进肌肉的准确位置,看见那心跳虽然微弱,但却有力,我倏尔放下心来。
  挑了一根较厚,却磨砺得锋利异常的刀片,我左手扶稳了箭支,右手从离皮肤两厘米处切割,这是需要极稳当的,我做过这类活,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
  正当我把箭尾切下,甩手一扔,打算进行最重要环节的时候,风清扬忽然大叫一声。
  我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转头看去,见他一拍脑袋,说:“会不会是没写完啊!”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跟什么!
  没有时间理会他,再不加紧手术,轩辕赐再神通广大,小命也不保了。
  他如此的气息微弱,周围根本危机重重,要陷害他的人数不胜数,如果我不救他,他就完蛋了。
  如果真要玩什么花样,我觉得他是不会把生命给赔进来的。
  再笨的人,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更何况是他这等聪明。他什么人都不相信,又怎么会把生命生生交给别人主宰?
  我先把一根极细的银针用刀片夹着,在烈焰上灼烤,只烤它的中间部位,很快,就成了月牙形的弯状,再往针孔里穿进棉线,放在一边。
  接着才挑出一片最适合的刀片,放在火上灼烤片刻,然后划开轩辕赐的皮肤。
  “闭眼。”我命令花映玉,她听话地闭了眼睛,就算她再怎么冷静,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导致心动而手抖。
  那箭头入体极深,费了老大力气,才让我给找到根源。
  正当此时,屋外一声一声传过来,直到南宫瞳大吼一声道:“皇上驾到!”
  我脑子里呈现的不是一片混乱。
  ——而是风清扬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14.  宫廷政变

  ——会不会是没写完!
  我一直想着那个“自”字有什么能够组合,拼凑起来,而未曾想过也许轩辕赐本来想写的是其他字,只是力不从心,写到一半昏厥过去不省人事,这样一来,这个“自”字的联想空间,就更大了。
  脑子里一边迅速的分析,但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轩辕赐的伤口上,要把那倒钩着肌肉的箭头拔出来,可要费很大劲。
  这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那边皇帝驾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已经穿过了五重门,很快就要过来了。
  而我必须在他来之前把箭头挑出来!
  这一吓,着实把我和花映玉吓得大汗淋漓,尽力稳住心手,继续战斗。
  风清扬在一旁倒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怎么办,更不敢打扰我们,只好一个人在空焦急。
  “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冷冷地冒了一声,风清扬也不加多异议,溜也似的钻进一旁的衣橱里。
  顾不着半点拖延,我一刺一挑,生生把那倒钩着的箭头从骨肉中扯了出来。
  轩辕赐憋出一声闷哼,血已经染红了整张床,以及我捋得高高的衣袖,被喷出来的血站满了衣襟,脸面。
  我迅速把手在热水中清洗一遍,又把方才准备好的银勾针叼在口中,在烛火上多过了一次,以作最简易的消毒。
  此时外面突然一阵沸扬,接着一霎那寂静下去,这表示皇帝已经进了这院。
  我心里大呼不好,看着轩辕赐一额一身的大汗淋漓,狠咬下牙,对花映玉说:“睁开眼睛,学着我这么缝。”
  花映玉睁了眼,看到眼前的一片血肉模糊,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吓得抖了抖手,那镜子便应声落地。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它了,我沉默地给轩辕赐缝了一针给她做示范,道:“就像你平时缝补衣服一样就行,二十针,不能多也不能少。”我的语气肃然而毋庸置疑,如同战场上的将军给士兵们下令。
  我把针递到她面前,郑重说道:“交给你了!”
  也不顾她是否反应过来,我把针塞进她手里,便抬腿绕过屏风出去。此时已经听到南宫瞳行礼的声音,故意喊得洪亮,提醒我是再怎么也拖不了了。
  我站在珠帘后面,话说现在这个浑身是血的样子,出去也能吓死人。
  果然看到皇帝迈着大步跨过门楣,身边竟只跟着一个贴身侍卫,别无他人。这更能说明问题了,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一国之君身边怎可能只跟从这一个人?
  “皇上请止步。”无论如何,我都是他们未过门的公主,所以我的身份仍是离棼国公主,作为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我仍可以用不熟悉环境为由,做一些轻微冒犯的事。
  由于是我这等身份的人开口,那侍卫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那皇帝脸上却丝毫无惊色。
  “朕要探视太子,谁敢阻挠!”他愤气十足,直往里门过来。
  我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没有写完,是否有点像写到一半的“皇”?
  我嘴角掠起一抹笑,幽幽道:“如今太子阳数殆尽,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请允我换个地方,同陛下说一句话……陛下认为,如何?”
  只要故意把某些音咬重些,这语言效果就如同话里有话般了。
  一个未过门的公主,在太子死后,皇帝当然可以据为己有,而如此看来,投奔皇帝的怀抱,似乎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很可惜我根本不需要。
  果见他缓下脚步,这才反应过来,我并非侍女而是那位韶华公主,一下子态度转了一百八,说道:“啊呀,当然好当然好。”然后又冷面朝身后的人道:“你们都退下,我要好好安慰美人……”
  ——一早说了,这个皇帝的色心,还是有很大利用价值的。
  见他们无言退了出去,我原本脑子里的想法又被推翻了。看来这个皇帝并不聪明,智商完全不是轩辕赐的对手啊。
  那到底是谁要对付轩辕赐呢?
  这个皇帝看来昏庸无能,又嗜近女色,反倒更像是一颗棋子。
  是“皇”字吗?难道我又猜错了?
  脑子里九曲十八弯地整理着条理,嘴里却依然冷静地扮演着“悲惨寡妇”的角色,说道:“那,就请陛下到右手隔间等候我一下……”
  说完话,我立刻旋身朝里走去,赶忙绕过屏风,看轩辕赐的状况。
  花映玉手抖着,才缝了五针,我无语地一把夺过来,利索干净地动手缝起来,一边吩咐:“给我弄身干净的衣服,前门不能出,就在这屋里将就找吧!”
  三二两除五地把轩辕赐搞定,看他呼吸均匀,一息尚存,我便把风清扬喊出来,让他帮忙收拾收拾残局。
  花映玉一脸无奈地回来,对我摇了摇头,我皱眉,看着身上的衣服,一咬牙,把外层沾满血渍的红衣褪下,只剩内衫。
  一边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的样子,一边思考,不禁抱怨道:“靠!到底除了皇帝还有什么啊!”
  不料风清扬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轩辕赐擦净血渍,一边不经大脑地顺口嘟囔道:“皇后啊。”
  “什么!”
  我恍然大悟,一想起那个皇后,我便立刻回忆起进宫当日,轩辕赐和皇后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递纸条动作,当时只是注意了一下,过后就忘了,怎么,她又和轩辕赐有何纠葛?
  “唔?跟皇帝相配的,不就只有皇后吗?”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两颗虎牙,咧嘴笑笑,又道:“还好他现在没事了。对了,龙鸣王刚刚不是来了么?做什么?”
  我挑唇暗笑,眨眼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便去找那老皇帝的碴儿。
  为了不让他看出身上的血渍产生怀疑,又没有任何衣服可替换,干脆把外面那件赤红重袍脱掉,剩下里面那件白色内衫,一方面可以当作孝服,让他放松警惕,一方面,这样的薄衫,虽然没露什么出来,但在心理上,却是减少了一层防线。
  我走进跟他相约的右间小偏房,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如今听到我的脚步声,更是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陛下请自重!”我喝道,只消稍微闪身,就轻易避过了他的袭击。
  “美人,你又谦碍什么呢,他死了,你迟早是朕的人。你有所不知,自上次一见,朕早已把整颗心都牵系在美人身上了……”他眯起色迷迷的老眼,肉乎乎的手又要往我身上蹭来,这次我以退为进。
  “哼,说得好听。”我冷冷说道。
  “美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虽然被我的冷漠吓的有些收敛,但却仍然不自禁把脚步往前挪。
  我又是一声冷哼,装出一副娇气,道:“要是真在意我,这么大的计划,怎么就一点也不透露给我!害得人家每日担惊受怕的……”我的娇嗔中带着甜腻,水水地瞪了他一眼,更把他瞪得全身一阵酥麻,更是把我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哎哟,朕的小祖宗小宝贝呀!这可不是朕的意思,朕,朕也无法啊!”他满脸的自责愧疚。
  我咬着下唇,轻轻蹙眉,整一副小家碧玉模样,不禁自我满足一番。果然跟轩辕赐一起,演技大大提升。
  “怎么无法?陛下可是龙鸣之王啊,普天之下有什么办不到的!”我一脸的小崇拜,胃里波涛汹涌,去年吃的都要呕出来了。
  他果然中计,又不愿在女人面前露出无能的样子,大义凛然地说:“非也!他这个孽子,封他为太子是遂了民愿罢了,朕根本不想册封他!要不是皇后贤德多智,为朕出谋,否则——”他话说到一半却卡壳了,果然是做贼心虚,我猜得没错,问题在皇后身上。
  可是,诚如当日所见,轩辕赐和皇后暗下传纸条,应该说是合作关系,怎么现在反倒那个皇后却来陷害他了?这些宫廷纠纷,可真是比杀个人还难以弄清。
  听到这里,我立刻做出一副惊讶状,道:“果闻皇后娘娘有国母威仪,她有此心,妾身真为陛下感到高兴。可是……”又是一招以退为进策略。
  皇帝马上急了,忙道:“美人有话直说呀,朕什么都答应你!”
  我蹙了蹙眉头,道:“可是,太子这么有能力,万民爱戴,怎么会是孽子呢?”哼,最好快点回答我,快点结束,否则,就别怪我让你死得太恶心了。
  他的表情转而狰狞,冷冷说:“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的出世已经昭告天下,他有多么厉害,封了太子之后,更是得志便猖狂,几乎所有家国大事都归属他管,他以为朕是什么人,容得下他这样目无尊上!”
  我看,是皇后心里自有想法目的,恰好借势挑拨这老龙鸣王,让他对轩辕赐逐步怨恨加深,至于二人站在统一战线,对付轩辕赐。
  今日之事,看来并非一日之计,而是蓄谋多时的宫廷政变,故意选择在如此深宫后院,正是为了断绝轩辕赐的救援,他的兵,他的人,都在宫前,而乍眼看来,龙鸣王身边所剩的,真可以信任的人也就外面那些个了。
  还好他们是把我给小觑了,以为我这柔弱公主成不了什么事,才借机在轩辕赐身边无人之时行刺。
  但是,恰好,我今日就打定主意遂了他们的愿,来个翻天覆地的宫廷政变!
  又看那老狐狸一脸谄媚地凑过来,猪手又往我身上伸,我冷哼一声,抽出袖中的银针,抬手就往他头顶刺了进去。
  另一只手拿着厚厚的沾水布帛,往他嘴上死命往下按,直到他再也叫不出声音。
  这种无德废人,再残忍的死法也不为过!
  接着,我把银针从他脑袋里拔了出来,把他整个人抬进轩辕赐所在的正房内。
  风清扬和花映玉看见了,都吓得不知所措,我“嘘”了一声,看了一眼还在休克的轩辕赐,把龙鸣王的尸体拖到床前,双手趴在轩辕赐身上。
  “风清扬,你去跟着南宫瞳,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当个透明人。映玉,你跪在这里,能哭的话,就尽情哭出来。很快,你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冷笑两声,把身上的白服穿戴整齐,往门外走去。
  只见外面仍旧一大堆侍卫,不过多了一倍的是南宫瞳带来的,两军虽然都是龙鸣侍卫,但所服侍的主子不同,所以也有敌对概念。
  一见我走了出来,全员抬头看着我,一声议论也不敢发出。
  我嘴角挑起一个丝毫看不出来的笑意,扬声宣布:“龙鸣王爱子心切,过恸,驾崩!”
  一时间下面分出两个阵营,南宫瞳所带的侍卫一下子便跪下,开始歌功颂德。
  而龙鸣王所带的原部侍卫,一个个交头接耳,骂声迭起。
  “你不过是一个外国公主,有什么资格……”一个看似领头的侍卫首当其冲,不怕死地往前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口不择言。
  ——但他没有说完的话立刻断在我扬手飞出的匕首下。
  匕首贯穿他的喉咙,刀柄都入肉几分。
  再没有赏赐一眼给那已死之人,我继续说道:
  “龙鸣王驾崩,太子因伤延迟登基,但执政权仍在太子手中。太子口谕——”我冷笑一声,“——由我——作为龙鸣国摄政王,暂代一切国事!”
  我不清楚这个时代对男女之间的平等关系如何看待,但是这里毕竟还有个离棼国是由女王掌权的,而他们所理解的我这个韶华公主的身份恰好就是原本准备登基的离棼女王,所以,相对来说,我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即使要置疑,在现在也无人敢冒一句话。因为下面都只是侍卫,没有任何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有资格出来讲话,而皇帝已死,原本的军队自然归属于太子。
  正所谓,拥兵者,拥天下,而南宫瞳又是我的属下,轩辕赐又在我手里,那么,还有谁敢有所异议?
  低下那些侍卫都已经吓得无话可说,只得跪下。
  “南宫瞳,我现在封你为护国大将军,暂时掌管国家一切军务。如有不服者,实行腰斩!”
  轩辕赐,你救我几命,我就有能力还给你!

  那皇帝的尸体由南宫瞳派遣侍卫暗地送了回去,以待明日再宣布这个消息。
  因为轩辕赐的伤势严重,不适合转移,只得暂时留在此厢过夜,毕竟这里还是不安全的,第二日必须转移回太子殿东宫去。
  所幸还有南宫瞳可以听从召唤,我让他带了一千御林精兵在外把手,把这小小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好让今夜得过且过。
  且花映玉风清扬都在我身边,也没有后顾之忧,我再命南宫瞳把千叶绿水接来,以便使唤。
  而叫来的太医也是以往南宫瞳在轩辕赐身边时,他常用的,所以倒也不需过分担心,而且如今只等他醒来登基,这个太医要是把他给治理得好好的,那么升官加禄,也是一句话的功夫。他自然要拼了老命照顾了。
  我看过他开的方子,又让花映玉检查他带来的疗伤散,她以前是开杂货的,多多少少接触了一些这样的药物,做到百无一失,我方安心下来,给轩辕赐上了药,便径自去隔间睡了。
  明天还有更大的仗要打,怎么能不好好储备精力。
  一夜无话。
  次日正午,顺利把轩辕赐转移回宫,依然回太子殿,俟真正登基才转至正宫。
  昨晚虽然一切无事,但是我很清楚,这个皇宫即将掀起的波澜不轻易就能压下的。但对我来说,无论如何艰难,都要在轩辕赐昏迷期间扛下这个国家。
  而我现在能够坐在轩辕赐床边,喂他喝药,也是南宫瞳在外抵挡一切所得。轩辕赐依然昏迷,但仍旧可以喝下一些,只是能灌多少灌多少罢了。
  皇帝驾崩,太子中箭之事已经传得整个皇宫沸沸扬扬,这消息是挡不住的。以至于今日刚刚把轩辕赐转移回来,就如浪潮般涌来那些朝廷臣子,皇亲国戚,在外面一直跪着逼我出面。
  当然,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掌控他们的皇土!
  内寝宫里的气氛也是凝重不已。
  只有花映玉一人平静地站在一边,为我换布洗纱,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南宫瞳站在屏风侧面,也是一脸的焦虑不由遮掩,但总的来说还是乖乖站着,不发一语。
  因为他们都是见识过我的能力,在我没说话之前,谁也不知道我下一步想做什么。而且,不需要他们提醒,我自有我的道理。
  而风清扬和千叶绿水则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腾腾地乱转。
  “主子……现在您可怎么打算呐……”千叶耐不住,带头焦急地问。
  我冷笑两声,眼神还是没有离开轩辕赐,道:“你觉得呢?”
  千叶被堵得窘了一下,却也知道我的脾性,便支吾着闭了嘴。
  “千叶,按宫里的规矩,给我找一套能上殿说话的衣服。映玉,我需要一些防身的暗器,把以前带的弄来。绿水,给我准备,我要沐浴。”
  千叶绿水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亏了花映玉给她们使了眼色,千叶才知道行动。绿水却还是不解,问道:“主子,现在还要沐浴吗?”
  “废话。”昨天浑身是血,都还没来得及处理,脏得要死,让我怎么有心情去应付那些可怕的人。
  等她们三个各自去准备之后,我对南宫瞳说:“出去告诉他们,传我口谕,一个时辰后在正殿,我会去。现在,把他们通通赶回去。”
  南宫瞳巴不得我说一句话,忙应了几声“是”,转身出去。
  ———————————
  我穿了一件国丧服,外面再披了一层麻衣,不施粉黛,让南宫瞳清了外面的人之后,把我送上凤銮舆,骑马在一旁护着。
  等我出了太子宫,銮舆上了整个皇宫通向正殿的中轴线之后,果然看到比当日进宫还要更壮阔的人山人海局面。
  主要是当日都仅是皇亲国戚,并没有其余,今日则是龙鸣国的各大势力派别都做好了准备,领了自己的人马,由低到高级依次排列,站满整个通向大殿的两侧。
  看来龙鸣国的国力果然名不虚传,在这种冷兵器时代,人多就是好,有人就有兵,有兵,就有胜仗。
  我把三重纱帘放下,透过薄薄的窗纱往外审视那些站在外面盛气凌然的不知名首领和士兵,他们并没有跪下,因为他们不服。
  一边走,南宫瞳策马赶上銮舆,在窗外低声问:“殿下,是要走侧道,还是旁道?”
  “皇帝该走哪条道,我就走哪条。”我森森地回了他一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了声“是”,然后命銮舆停下。
  我抬手掠帘看,方知走了那么久,已经到了大殿的前梯。
  南宫瞳为我把帘捋起,待我出了去,却又示意让我等等,然后转身向外,扬起手。
  一时间“呜呜”的牛角声在皇宫各处响起,他大吼一声:“行皇礼!”
  紧接着一声传一声,那些士兵统一齐声喊道——“行皇礼!”
  我转身看去,多半的人都是被强硬逼迫跪下,最后屈从,只有站立离大殿最近的一人,挺着胸膛,满脸不屑。
  “他是御林大将军的独子,皇甫凌。”南宫瞳在旁边说道。
  我淡淡一笑,转过身去,抬腿迈上了中间那条道——皇道。
  身后一阵骚乱,却又被军队生生压了回去。
  如果不能在今天来个着实有力的下马威,那么我想要平定他们,就会更难。
  所以,我要让他们知道,在轩辕赐醒来之前,我就是他们的王!
  径直往上走去,好半日,终于踏上最后一阶。
  面前是正殿,上面的牌匾上是金漆的“龙啸殿”。
  里面站满了一大片白衣丧服的官员,见了我,藏住了表情,通通毫不避讳地直视过来,原本有丝毫的窃语也消失了。
  我目不斜视地径自抬腿迈过门槛,只紧紧盯着黄金高台上的皇座,嘴边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直到我走到台阶前,还没有人发出声音,但当我抬腿踏上台阶,就生起切切嘈嘈的议论和低下的反对抗议声。
  我没有理他们,更是放慢了脚步,缓缓迈步,直到到了皇座前,站住。
  此时又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让他们放弃了低语,抬头紧紧盯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冷冷地转过身,面对台下一大片人。
  站在这里,我才有广阔的视野,环视了一圈整殿全局,站的人满满的,让偌大的正殿顿时拥挤而小了许多。
  但他们仍旧站得井然有序,按照原本约定俗成的位置,站在自己所属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些人究竟算是什么人,但是我很清楚,他们不敢抗议我登上这台阶,已经是给了极限的面子,用了极限的忍耐。
  而他们给我面子和忍耐的原因,当然是外面南宫瞳所掌控的军队。
  虽然,我知道那些军队也不一定听话,毕竟主子还是原来的亲,一时间是难以接受的,尤其是那些个什么御林大将军、“竹”林大将军什么的,一下子被剥夺兵权,那气焰可不是一日就能压下的。
  见我转过身来,他们也安静下来,冷到刺骨的利眼一个个朝我射过来。
  我随意地把眼神从他们每个人身边绕过,面无表情。
  对峙了整整五分钟。
  “不知道自封的摄政王有什么要说?”一个看起来比较有话语权的老臣开口。
  我没有看他,眼神只是定格在原本掠过的地方,继续随意地答道:“是你们跪着求我出来的,倒是我要问你们,想要我说什么。”
  完全不是疑问句,是强烈的讽刺句。
  他冷笑一声,大概是资格太深,护主心切,有点儿不顾生命安危了。
  “摄政王要说什么,怎么轮得上老臣支配!”他愤愤喝道,话音刚落,就重咳了好几下。
  “呵呵……老龙王驾崩,太子继位,由我暂代摄政王。怎么,谁有异议吗?”我冷冷说道,只见下面又有人要抢着说话,我立刻截住,道:“难不成你们想自荐,还是想抗旨,谋反篡位什么的呀?”
  “大胆!”一群人齐喝。
  “你们才大胆!”我的声音虽然没有他们响亮,但是,这其中的压迫感绝对不亚于他,底下瞬时换来一片安静。
  文武各官各占两旁,但有此等架势,我估计并非全都是真正的官员,甚至还有不少侍卫混杂进来,以保卫各自之主。
  而后面的一看便是一系列各司其职的官员,并没有前排的掌权之势。
  看来我现在的处境是身在虎穴了。
  “你们说,你们当今的太子,得不得民心啊?”
  前排的众臣略愣了一下,当即异口同声道:“太子战无不胜,谋略远大,绝世无双,自然甚得民心。”
  “那就这样吧,明日上朝地点改为在太子殿,太子伤势严重,恢复几日至略好,便会亲自听政。这几日国中各大小事务,都上奏给我就行了。”
  这次出来的是一大排人,撂下脑袋上的官帽,义气凌然道:“臣誓死不从二主,只愿告老还乡!”
  早就猜到你们会有这一招,我冷笑一声:“明日不至太子殿上朝者,诛全族,视为国贼。现在愿告老还乡者,视为谋反,明日起即吊于城门,一个月下来还能活着的,就放你告老去吧!”
  底下一片寂静,没人胆敢发话。
  我冷哼一声,又道:“有什么不服的,明日在太子殿平心论来,现在谁要告老的,还是预示自己明天生个大病小病借口不上朝的,就自己回去跳河吧!”
  我往下冷扫一眼,森森然无人敢吭一声,那些老臣气在心里,但也绝对不会把自己家族几世积累来的丰功伟绩如此在他手中变成了“国贼谋反”之人。
  一个胡髯满面,高大粗犷的男人站了出来。该是一个什么将军一类。
  “老臣乃御林大将军皇甫宇都,不知摄政王剥夺我们之上而下所有将军的兵权,是何用意?”他的语气平缓而冷静,果然是身经百战,有一定的定力。不像那群文臣,一下子就满口的忠义孝德。
  皇甫宇都么?不就是刚刚那个气焰嚣张的小子皇甫凌他爹,虎父无犬子啊。
  我淡淡一笑,赠了他些许友善,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国家的国情,昨日暂时定下的权益之计,皇甫大将军的兵权,在明日议朝上自然会分明,请稍安毋躁。”
  他听了我的话,也不再多言,作了一礼,就恭谨地归位了。
  又出来一文臣,道:“那不知摄政王如可得知我国国情,以更好地处理我们上奏之事呢?”
  我冷笑道:“如果一切都要我处理,那要你们是用来干什么的?”
  又搪堵回去一个。
  接着又上来一个,刚想说话,我冷声道:“今日暂且如此,有什么事明日太子殿上解决,都回去吧!”
  别当我那么傻,不知道你们在拖我的时间,一会儿又不知他们会拿出什么王牌来堵我的路了。
  “好,那明日我恭候各位大驾!”说完,我正要迈步,却见门外一人,华冠锦服,身着的跟国丧之礼完全不搭调,大气横秋地冲了进来。
  看来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啊。
  不知其来者何人,只听得两列侍卫礼曰:“迎五王爷金安!”
  不用说,自然是轩辕赐的五哥哥了。还以为他们这些人早就被轩辕赐解决了,却没想到还仍旧给他封了个王爷。
  来了个五王爷,自不必说,这是他们的王牌,却没有来什么二王爷三王爷的,看来那些人是没了。想必此人有其厉害之处,不然今日也来不了这里。
  果见那些官员们一反方才的气焰,一起把我当作透明一般,面朝他跪下行大礼,也齐齐嚷着“五王爷金安!”
  我嘴角挂着一抹笑,看着他缓步走来,算来他也是快奔三十的年纪,却丝毫看不出来,只当他是二十出头,倒确有另一番老成。
  见他脸上并无愤意,微笑着朝我走来,看清他的脸面,虽远不及轩辕赐,却也颇为英俊。但我深知这一定是没那么好对付的一个人,他虽面带笑意,却比一脸愤怒要更多地激起我的防备。
  走到阶前,他站住了,却没行礼,凝视着我的脸,眼神清醒而理智。
  “若是要说,如今谁最有资格担任摄政王,照理,应是小王吧?”
  他的语气,友善得就像一只正在熟睡的雄狮。
  我把他从头到脚慢慢审视了一遍,直直对峙了两分钟。
  然后我转而一改面无表情的神色,露出一笑,含有一丝邪意,缓声道:
  “很可惜呢,这位置我已经坐稳了,你太晚了哦。况且,我是奉太子口谕而任。”
  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森森然环视了全局一圈,冰冷骇人的气势,早已让他们哑口无言,只是把希望寄于在这个五王爷身上,又见我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正齐刷刷朝我一致望来,想看看这个年不过二十的小女子还能有多大能耐。
  待我静息了一霎,静如碧水的全局被我的最后一句话震慑得鸦雀无声。
  我的语气平缓而轻松:
  “其次,兵权已落在我手里。现在,在这里,是我说了算!”
  那王爷沉默一阵,“哈哈”大笑起来,猖狂之气毕露无遗。
  他停止了笑声,才冷声道:“呵呵……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我收了表情,轻佻地瞟他一眼,反问道:“你认为你能做到么?”
  他果然被我这话给弄得楞住了,我能估计到他现在的想法。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不曾涉及政事的娇柔公主,居然会有能力一手独揽他国的朝政,而且,丝毫没有畏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自然没想到,我早就猜到他的想法。
  如今要阻止我的办法,其实再简单不过。他们只要在这个大殿里把我解决掉,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我手中夺回朝政。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现代人的思想,要比你们冷酷残暴得多!
  ——但是,很可惜,我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看到他眼里惊愕的神色,一掠而过,又立刻恢复过来,冷静下来,说:“是吗?你认为你有那么大能耐?”
  我缓步轻移,走到他们最尊贵的龙座旁边,一手抓住那龙头手柄,身体妖娆地半倚在座上。
  “只要我一死,你以为你们出得了这龙啸殿?”我停住,冷笑两声:“更何况,想杀我,你们还不够格!”
  见他居然面不改色,我就知道其中必定有诈,立马全身警惕起来,只是表面依然是那副慵懒姿态。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有五支迅疾无比的箭矢朝我射来。
  我只当没看到,自顾自把眼珠子望上一绕,双腿一翻,身体便顺势优雅地往龙座上一倒下去。
  连贯的动作,很难察觉那一瞬间,我横甩出雪白水袖,把方才抽在手中的五粒草塞头对准箭头射了出去,其中夹杂着的一根细小银针,飞也横穿过倏忽而至的箭矢,朝那王爷脑袋上射去。
  齐齐的五声“卒卒卒卒卒”,合而为一一般,那五支箭惯性缓冲了几米,在我面前齐齐落下,箭头稳稳当当插着我射出的草塞头。
  那五王爷根本没有发现那个银针,直到它穿过他的耳垂,刺出了一个小耳洞。
  全场惊愕。
  我懒得跟他们多说,还是走为上策,毕竟我的身体,是万万不可硬拼的,只能来一些远射程,好歹我的射击和反应能力已经跟从前恢复得差不多。
  于是我站起身,以傲视群雄般的姿态,就这么径自在他们有不服,亦有已经臣服的眼神里走下龙梯。
  走到那五王爷身边,近看才知原来他长得也不差,英气迸发,手足间潇洒英俊,倒是那份雄狮般的气质,让我很是欣赏。
  要知道,能在这宫中与轩辕赐竞争并得以生存的人,绝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只见他嘴角突然勾起笑意,在我耳边轻笑道:“我,服了。”
  我斜眼看了他一瞬,唇边勾起一弯新月,不再表态,便把残局交到他手中,不顾整个殿里官员还是王侯的目光,傲然走出了龙啸殿大门,把一切金碧辉煌丢在脑后。
  午后的阳光直射在我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光晕,刺了我的眼。
  我微微眯起眼,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往下望去,皓白的玉石地板衬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士兵们站得齐整,在烈日下壮阔得如同一粒粒黑米。
  见我安然无事地走出来,南宫瞳紧揣在怀里的大石也放下了,松了口气,在阶下躬身为我捋起銮舆之帘。
  ——————————
  回到太子殿,我便第一时间至金龙殿看轩辕赐的情况。
  刚入屏风,便看到床沿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鹤发老人,往旁边一看,也看到千叶绿水在旁边恭谨地站着,一同照料着轩辕赐,我才放了心。
  轩辕赐身边没有平时使唤的侍女,真是一个奇特的王侯贵族。
  南宫瞳紧随我身后进来,见我在屏后不前,探身过来,看到那老人,低声解释道:“洛水神医,是龙鸣的隐士,只为皇室服务。”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留,既然有神医治他,那就不需要太担心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准备明天应付那群茹毛饮血的大臣。
  出了金龙殿,我想了想,侧身问南宫瞳:“金龙殿附近有哪里能住?”
  “殿中有不少侧间,主子可以随意。风公子和花姑娘都住在那侧。”
  我“嗯”了一声,让南宫瞳带路。
  绕过一串长廊,一拐角,条廊双侧罗列了几个小厢房,里外都有侍卫把守着,倒也密不透风,出不了什么意外。
  我往里进去,没走几步,一扇门就打开了。
  风清扬探出个脑袋,看见我,咧开嘴露出虎牙乐呵呵地笑了,道:“就知道你回来了!”
  南宫瞳看惯了他不拘礼数的样子,也不再多话,会了意就免礼出去了,留得我跟风清扬二人。
  想得昨日发生的事情太突然,整个过程都把精力集中在轩辕赐身上,根本没有时间机会去顾及他的感受,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歉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吓着。
  而接受了那么多人的冷面热讽,过去的我根本不必顾忌什么,亦没有人胆敢得罪我,大不了杀了了事,第一次正面和活生生的各种人交锋,反而让我觉得原来人性是比已死之人还要冰冷阴森的呢。
  所以此刻见到风清扬的笑,反而让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热乎乎的感觉,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人,可以让我相信的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挂起一笑,这笑淡淡的,却比今天所有的真诚,炽热。
  风清扬见我看着他微笑起来,果然也乐呵呵地靠了上来,把我拉进房里,暖暖的手心不同于轩辕赐给予的热烈,却是有股流入清池的缠绵。
  我随着他握住我的手,阖上身后的门。对他,我是丝毫不予怀疑的。
  进了房里,他双手十指交叉,扣住我的手,面对着我,两颊飞上粉黛,一双灵蛇般的眼珠子直溜溜地朝我看着,像是隔了三秋,要一个劲看回来。
  “呆瓜。”我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顺势又把我刚要落下的手握在胸前,直勾勾地看着我,仍是一言不发。
  我极不习惯被人这么直直盯着,尤其是他这双眼,似要看穿你的灵魂,融入你的身体似的。
  于是我撇开头,吝啬地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他把脑袋凑前来,沙哑地说了声:“好想你。”双唇便吻了上来。
  我心里一阵挣扎,仍是涩涩地回应了他。
  感觉到我的迎合,他欣喜异常地一瞬间慌了手脚,从来跟他就只有淡淡的吻,不知道他是并不敢逾越还是尊我敬我,认为我是不容亵渎的。
  他放开我的唇,脸上的红晕飞起,更是延伸到耳根,羞得抿了抿嘴,不知从何开口。
  我暗自笑了,揉揉他的脸蛋,说:“饿了吗?吃饭吧。”
  他愣了愣,傻傻点了点头,我便转身探头出去,吩咐那些侍卫给我们传饭,顺便到隔间把花映玉也叫来一起吃饭。
  几日不见,二人也被折腾得有些劳损之态,尤其是花映玉,脖子上的伤口未愈,更显憔悴消瘦。但要跟在我身边的人,我不得不多加警惕。
  “映玉,伤口怎么样了?”在人前,她会摆出一副卑下的姿态,但是,毕竟她理解我的意思,所以,只有我们的时候,她也不会拘束,大大方方地坐下,也照样说笑,不拘礼节。
  这一点我很是欣赏。
  听我问她,她轻松地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姐姐就别管了啦,我很好啊,今早你走后那位老神医就来了,也给我看了看,送了瓶药,倒是好使得很!”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依然不改对我的态度,一直把我当作她的姐姐,实是让我佩服。又不禁想到馥香村的那些无辜的人,和东方无晴来。
  见我脸色稍沉,二人便开始说一些玩笑逗乐,又说及从前在村子里听老人们说的故事,又说及儿时的玩笑,又说及听来的笑话,也把整顿饭恢复得其乐融融。
  我也只是笑,越发觉得,我应当让他们平安,让他们幸福。
  饭后,已是晚上,月色缭绕,宫娥们点起宫灯,明晃晃得如同白昼。
  喝过漱口茶,花映玉抢着要收拾碗筷,利利索索地把我和风清扬扔在房里。
  这次却轮到我一阵尴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话题,正想找机会回房,他却支支吾吾地先说话了。
  “我……”又不知道他要冒出什么话来,还未启唇,脸便又红了。
  “怎么了?”我发现我对他是越来越有耐心,也只是对他仅此一人。
  怎想他却闭了闭眼,像是在下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他清秀的脸在灯下阴影一片,勾勒出的俊气却永远不被黑暗湮灭,有他在的地方,就似有一串阳光,如同他雪白的虎牙,纯净而炽热。
  他高俊的身材,消瘦单薄,却又另一番英气,毕竟是君王之命,非凡,总会在某一天呈现。而如今的清秀毓气,迫得人不得不安心。
  看他长翘的睫毛一颤,眼一睁,朝我走来,突然抓起我的手,两眼直直看着我,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道:“解决完这里的事,我们就离开,好吗?”
  我迟疑了一下,道:“我会送你走的。”
  “什么意思?”他抓住我的手,蹙起的浓眉微微颤着。
  我舒了一口气,说道:“姑姑要我带你去离棼,这是她的遗愿。”
  他微略沉吟一番,又是一阵沉默,才道:“那,我们一起去,然后一起走。”
  他是青龙,所以,他的命运已定是登上离棼皇位,最后跟金、赤二龙争天下。我没那个闲情逸致介入他们之间的斗争——我只想保护我所仅有的一小片土地。
  “不可以,你要留在那里。”
  “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游历天下吗?”他灵动的双眼闪烁着星光,他给的是纯粹,可是这种纯粹,是我还不起的。
  “到时候你会有自己的事业,比在这里拘禁一般的日子,起码还是要好的。何况,你不是想像你爹一样行侠仗义么?去了离棼,自有你的一番天下。”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苦口婆心地对另一个人说自己的想法,以往的自己,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是轻狂,只是从不觉得自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从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关心他的感受。
  “不,我宁愿一辈子呆在这个牢笼里!”他说得义无反顾,我却无法容忍。他的志气去了哪里!我唯独不愿的就是看到他变得无心无肺,在这个污浊的地方也变得污浊。
  “啪”的一声,我扇了他一巴掌,火红的掌印烙在他脸上,也一同烙进我心里。
  也许,我真的是不适合同人交往吧……
  “为你,我情愿不自由!”
  他丝毫不在意脸上火烧一般的疼痛,话语一字一句地从口中吐出来,气势非常。
  我知道,他也在慢慢成长。
  “即使你选择的是他……我会接受。只要你还有可能再看我一眼,我就死也不离开!”
  突然升起的酸涩,让我无可适从,一时呆住,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今晚,留下陪我好吗?”
  他搂着我的纤腰,就要吻上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就是花映玉的喊声:“主子!快,太子殿下他出事了!”

15.  同病相爱

  我心下一惊,没来得及顾及风清扬的感受,在他怀里抽身出来,正要往外走去,手掌却被他硬拉着,不愿放开。抬头又见他蹙着英挺的俊眉,执着却暗含一股听天由命的无奈,又似不愿阻止我,又不愿我离开。
  “你……还是选他吗?”他生涩地从嘴里吐出字句,一丝哽咽卡在喉里,有说不出口的悲伤。
  我心里不知道轩辕赐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外的敲门声更是响了,催促着我离开,而这边却又不知如何放下风清扬,只得忙应了一声:“我去去就来。”
  他听了我的话,立刻就高兴起来了,也不管我说的会不会兑现,露出两颗虎牙,笑着放开我的手,像是一只温驯的小兽。但终有一天,他会成长为傲睨天下的青龙。
  放开他的手,我马上夺门而出,顾不上看一眼花映玉和一旁的南宫瞳,三步并两步,直直往寝宫冲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口气冷漠紧张,全无方才跟风清扬说话的温热感,终究回归冷清。
  南宫瞳追上前来,跟着我的脚步也走得很急,声音有些许颤抖,道:“大概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太子的旧病又复发了。”
  “什么旧病?”我又转过一条回廊,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侍卫,双目直指前方,一边大咧咧地朝前走,一边问道。
  南宫瞳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主子有所不知,我之前说过当年在太子身上发生的‘那件事’,给殿下的影响很深,回宫以后,太子便会不定期地做出一些让人惊骇的事……只是……这两年已不怎么发作,怎知方才又开始了。南宫担心,这样一来会牵扯到伤口,所以,才忙来禀告主子,看主子是否有方法?”
  这样的症状,应该是心理病吧。也怪不得轩辕赐有这种性格,原来他本身就是人格分裂的啊?
  唉,先不管他如何,还是赶紧过去阻止他折腾,伤口重新开裂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穿过前厅,才发现太子殿多添了许多宫娥,站在廊厅各处。
  南宫瞳大步向前,为我拨开玉纱锦帘,我便快步走入,就已听见千叶绿水二人的尖叫安抚,和轩辕赐的喊声。
  “滚开!滚!不要靠近我,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才是妖孽!都给我滚开——”
  一声声抨击胸腔的喊声,若不是亲耳听闻,我是决不会相信那是从轩辕赐口中说出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冷静,邪魅,桀傲,清醒,高如天人的一个王者。
  他其实很脆弱。
  我不知道他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只知道他每日每夜为自己戴上无数面具,一层一层把自己包裹得如同一只熟睡千年的木乃伊,他没有勇气面对日光,没有勇气独自面对明日的朝阳,他一直在寻找。
  只是,他身上有太多负担,他的一头金发就昭示着他是金龙,他是天子之命,他要一统天下,他要保国恤民,他要扛着千千万万人的期待和目光,祈祷和愿望,却不能像流星一样,一下子陨落,就永远不用那么疲惫了。
  他只是一个戏子。
  扮演着众望所归的角色。
  却从来不能扮演自己。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天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事情,不如直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来得痛快。
  虽然看心理医生是从前每个星期的必修课,但是每次我也只是睡觉,更是乐意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于是那五个小时就当作我的自由休息时间。
  现在才知道后悔当初,没有顺便跟着学一些技巧,如今也太晚了。
  只得硬着头皮上,走一步是一步了。
  进了房间,一眼看去,那床边碎了一地的玉器药碗,一片狼藉。
  千叶好不容易按住轩辕赐,不让他下床来,好歹轩辕赐的身体没有复原,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才能如此轻易制伏。
  见他却还不断挣扎,我大马金刀地迈向前去,千叶绿水看到我如同救星,立马松了一口气,把轩辕赐交给我。
  我双手扣住轩辕赐的肩膀,并没有使力气,见他眼神有所改变,污浊的色泽慢慢变得清晰,呆呆看着我,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些什么。
  于是我把他顺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和脑袋。我尝试着有节奏一些,但是动作仍然笨拙而僵硬,我做不惯这种事,从前即使组织让我去杀个婴儿,我也不会说“不”字——但赵炎没这么无聊,他要杀的只是一些对他不利的对手。
  我安抚的动作依然僵硬,滑稽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边拍着,一边轻轻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的身体抖得厉害,但似乎已经有慢慢平静下来的迹象。
  接着,我清晰地听到他在我耳边,极其含糊地叫了一声:“娘……”
  我心下一柔,似乎都被这种同病相爱的感受生生溶化了去。
  千叶绿水收拾完地上的碎渣残片,对我行了礼,便下去了,而我虽然是对轩辕赐起了恻隐之心,但想到风清扬那边,又不得不离开。
  见轩辕赐大体已经平静下来,眼神慢慢迷离,似要睡去,我便托住他的脑袋,轻轻扶在枕上,掖好被子,他却一直扯着我的手,紧紧捏着的拳头像个婴孩。
  我正想抽手离开,哪知他感觉到我拉扯的力气,竟抓得更紧,几乎都要把我的手掌掐出血来。
  “不要走……”他的声音轻微而幼弱,带着些微鼻音,幼嫩得就像初生的羽毛,柔和胆怯,心里只想需索一点点爱。
  我在心里再衡量了一下,还是担心他半夜又出什么事,留下也无妨,想必这个时辰,风清扬等不到我,也该睡了。
  于是褪了鞋袜,吩咐千叶把灯火灭了,便躺进床里。
  轩辕赐整个人都蹭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身体,头埋进我的颈窝,整个人蜷缩着,如同一个缺乏拥抱的孩子。
  我任他抱着,想起我也曾有过这样神志不清的时候,半夜去执行任务,接着第二天一早就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浑身是血,偶尔手里还会抓着一些残肢,战利品似的看着镜子傻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
  那是极其可怕的。连我自己都害怕自己。
  想着便不禁把轩辕赐也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脑袋,就像母亲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那么生疏,又那么温暖。也许他比我更可怜,还没有见被母亲抱过一下,就要面对宫廷斗争的洪水猛兽。
  抱着他,我不禁也升起了倦意,迷迷糊糊入睡了。
  原来,相拥而睡,就不会感觉自己像座孤岛。
  一夜无话。
  我醒来时还尚早,是在睡梦中感觉到轩辕赐的些微小动作,一个警惕,就睁开了眼。
  低头见轩辕赐仍在怀里,热热地睡着,方才又往我怀里钻了钻,才把我给弄醒。
  他的一头金发像星光一样,撒落四处,照着微弱的晨光,很是好看。
  但想起一会儿要应付那群王侯大臣,我也不得不退出被窝,帮轩辕赐把被子掖好,走过屏风,才低低喊了一声,让千叶绿水来给我准备洗漱更衣。
  吐掉最后一道程序的漱口茶,千叶一边帮我篦头发,我一边问道:“还有多久上朝?”
  “不急,还有一个时辰呢。”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不想她们讲话处处加上敬语,听了我就难受,如今倒也改得挺快,说话也利索多了。
  我点了点头,看来还是有不少时间,一会弄完了还是去看看风清扬吧。
  见二人拿着篦子给我篦了篦,后才拿梳子开始梳髻,这会儿外边的侍女也进来了,拖着一盘盘的头饰和乱七八糟的妆物。
  “喜欢哪个?”千叶一手弄着,又问道。
  “白色的,毕竟是国丧,还是得披麻戴孝几个月的。”我说。
  千叶点了点头,削葱指点了点其中一人,其他的便又鱼贯出去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弄一个头发那么困难,见她们又摆弄了好久,二人忙得不亦乐乎,我十分有种我为鱼肉之感。
  大半时间过去,她们才给我插上最后一串百凤珠钗,待我刚想站起来,却又被压下去,被她们往头发上摸了一层类似定型油的东西。
  接着就是穿衣服,上妆。一大堆事情摆弄过后,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我还是固执地要去看一看风清扬。
  走过层层廊廊,好不容易找到那地方,我轻轻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冷冷清清的,窗户也合着,射不进来阳光。
  我走上前去打开了窗,阳光暖融融地射进来,平添一层光晕。
  这才见到风清扬孤零零地靠在门边的一盆大盆栽旁,侧着脑袋,蜷着身子,凄凄冷冷的,就这么缩在角落里睡着。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禁不住受寒而不断瑟缩。
  我心里被重重一击,心下猛地一沉,瞳仁收缩得看不清楚这个画面。
  见他又往墙角缩了缩颈,嘴边居然还挂着一抹甜蜜的浅笑。
  我这才感觉到,原来心痛要比从前教授往我身上抽鞭子,还要难过上好多倍。
  我走了过去,抱住他的身体,试图唤醒他。
  他却耸了耸茸茸的鼻子,吧嗒吧嗒嘴,迷离的睡眼惺松无邪,眯着眼睛才刚刚看清楚是我的轮廓,就立马笑开了花,两颗虎牙在黑压压的角落里闪起光,“对不起妹妹,我等你等到睡着了呢……没有生气吧?要不然我给你打几下作补……”他唔了一声,剩下的话语便通通吞在我的吻里面。
  我坐在地上,侧身搂上他的颈。
  此刻的心疼,只能依靠这样来减轻。
  没有挑逗,没有引诱,我轻轻含住他的下唇,鼻尖在他鼻翼轻蹭,绒毛一般的呼吸,相互交替。
  “傻瓜。”我轻咬了他的唇,嗔道。
  他此刻已经清醒,睁大眼睛看着我,剔透而玲珑。
  然后猝不及防地,把我一拥入怀。
  我几乎是扑倒在他怀里,枕在他胸前,而他靠墙坐着,发影凌乱。
  他的心跳很快,啪嗒啪嗒啪嗒……是只有对恋人才会出现的反应。
  这种温暖难能可贵。
  “昨晚……”我刚要张口解释,他又抢过话锋,说道:“不管什么今晚昨晚,总之你是来了,来了就是还在意我,还在意我就是还喜欢我,还喜欢我就是……”
  我直看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还能说出啥,却见他说到这里,又不说了,一咬下唇,把我按回胸前。
  我躲在他怀里轻笑,笑声里,有我陌生的甜蜜。
  ——————————
  君王本就该迟到,所以如今就是一大群人,列好队伍阵型,从外边排到里边。
  “主子,今全照以往上朝之礼数,左武右文,无一人缺席。”南宫瞳紧随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又停下脚步,问道:“那个五王爷是怎么回事?”
  南宫瞳愣了一愣,没想到我会问到这个问题,微略沉吟,才道:
  “五王爷向来不理国事,但在朝中的声望很高,只是平素只爱填词作诗,先皇便立了一个偏远小殿,圈了一圈松竹林,独让五王爷一人享用。”
  看来这是一个不爱管事的大闲人,如今国乱当前,才被一大群老臣求出山来镇压。
  南宫瞳支开周边的人,才低声又说:“主子要提防着些,五王爷天资聪颖,文武虽比不上太子殿下,却也是天下少有的奇才,练兵出谋也是头头是道的。当年太子失踪,就是五王爷主帅击寇,只是后来……后来五王妃一死,王爷就退隐深居,宣布终身不娶,再不问政了。”
  我“嗯”了一声,没想到那个五王爷还有如此风流的一段往事。
  想到当初,才子佳人,那五王爷竟愿意为所爱的人终身隐居,成了一个痴子,却倒也是一个深情风流之人。看来,我还是得让他赶快放下心来,回去过他的悠哉日子罢。
  想罢,我才转过神来,问道:“你看,谁比较适合领兵?”
  南宫瞳受宠若惊般,有些许慌张,毕竟我是不需要询问他的意见的。
  “南宫并无所谓!”
  “我不清楚你们的内部情况,你说一个比较值得信任的人吧。”
  这时他才不这么拘束起来,说道:“皇甫将军是最为资深的老将,全朝也无一人不服,又是御林大将军,兵权交与他手中,南宫以为无甚不妥。”
  “皇甫宇都么?”我冷哼一声,走向太子正殿。
  虽然进去时仍旧没有一人下跪,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家不是女权社会,一时接受不过来也正常。
  只见台上已经备好我吩咐的侧椅,我直直走了上去,不理会那些投射来复杂的目光。
  坐在椅子上,我闲闲地说说道:“早上好啊。”
  虽然效果不怎么样,但还是要为我第一次问人好而纪念纪念。

16.  上朝议事

  太子正殿的布局自然跟龙鸣王处理国事的龙啸殿不一样,小当然是要小得多了,但是今天来的没有那么多侍卫保镖一类的人,也不显得那么局促。
  而这里的台阶也不高,几乎是跟他们平行的,是轩辕赐平素处理国事的地方。
  在龙鸣国,除了龙鸣王之外,太子扮演的角色大概就像丞相一般,先把所有奏折过目一遍,处理完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再把另外必须由龙鸣王裁决过目的事情送上议程。
  说是为太子以后登基而作的准备,实质上却是太子暗地已经掌管整个国家。凭他的能耐,还需要多作什么准备呢?
  由于在我的角度,平行看去,根本看不到后面人的脸,绵延一大串人,更是难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我招手把南宫瞳叫来,命他安排椅子,围成一个圈子,从官职大小往下排。
  这样一来就舒服多了,也能看清楚他们每个人的神色表情。
  我满意地笑笑,倒是他们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高高在上,一向都是那些谋权篡位之人的终生所求,我却一改前风,转为这种平等的姿态。
  我又不是真正想要夺什么权势,争什么天下,只要捱过这几天,待轩辕赐平安无事之后,我便可以全身而退,也不负他救我那么多条命了。
  我扫了一眼众人,正对面坐着的,就是当日那个五王爷,形成一条直径,左半圆坐着的,是以皇甫宇都为首的武将,右半圆坐着的,则是以昨日站出来跟我叫板的老臣为首的文官。
  “五王爷不是向来不过问政事的吗?”我语气轻松,明知故问。也让他们知道,只消一个晚上,我就可掌握他们的情况。
  见他神色未变,答道:“只是朝逢大变,若本王不站出来,那岂不要背上不忠不孝之名?”
  我们二人旗鼓相当,唇舌上面也争不出什么来,我笑了笑作罢,又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说道:“我不了解你们国家内部的情况,而这几日我也只是暂代摄政王之位,以免国中动荡不安罢了。所以,若有你们自己尚能解决的,就只需奏请,不必问我,若有必须要拿出来的事情,就在这会上说说。”
  我的语调是一分的谦恭,三分的懒散,七分的傲慢,还有十二分的威慑!
  又有人开口想要反驳,我未给余地,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们拖延,说道:“国事同这些礼节程序相比,哪一个比较重要,各位心里有数,这两日堆积起来的事务,紧待解决,如果各位再纠结于王位的问题,我不禁要问,究竟是百姓重要,还是宫内的自相残杀重要?”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互相低语几声的,然才把目光转向五王爷。
  见那王爷点点头,举手投足间既有挥斥沙场的英姿气派,也有一股悲风怀月的文人气质,两股矛盾的气质综合在此一人身上,却只显了他的气度,毫无不妥。
  “摄政王说得极是,横竖有本王在场,众卿家亦不必拘泥。”那王爷看来已经做好监督我的准备,毕竟凭他的才能,管理一个国家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他是真正不愿为权势继续作斗争,还是为了偷生一时,而晃出一个隐士的虚名。
  但无论前者后者,在我看来都是极其愚蠢的。只要你身处宫廷,就从来没有一人是能够置之度外的。
  不过这些事情,正反与我不相干,过了这几日,他们再有什么窝里斗,也是轩辕赐的事情了。
  真不理解为何,有些人就是会为权势而奔波劳命,不惜牺牲一切代价,而我前世杀了一辈子的人,却又获得重生的机会,在这里只想苟且偷生,却又无端卷入深宫之中。
  我思考之时,却也不至于走神,锋锐的眼神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们身上掠过。
  各派略略思忖,觉得我说得话没错,不过这几日的功夫,熬过就算了,更何况现在他们既可以自己处理事务,不必通篇禀告,自然也方便得多。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个想在混乱中大捞一笔的,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又不是要一直把这个龙鸣摄政王当下去。要是这样,我才要发愁呢!
  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人出来说话,个个拉耸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打破僵局,那五王爷却又开口了:“本王还是建议殿下遮住面容为妙。”他冷冷说道,语气里也没有讽刺也没有尊重,平平淡淡,就像对着一棵植物说话。很明显,他对我的容貌完全不感兴趣。
  难能可贵的一个痴情种呢。
  我看着南宫瞳,点了点头,他便弄来一块黑色的缎巾,我接过系上,遮住了一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
  终于,有一个坐在右斜方对角的,蓄着小山羊胡须的文官,毕恭毕敬地说道:“启禀摄政王,国丧不知如何办是好?”
  看来是个礼官了。但是这样的事情,轩辕赐又还没有恢复,贸贸然宣布也难免使民心动荡。
  “封锁一切消息,不准往民间透露分毫有关朝中之事,国丧之有关事宜皆待太子定夺,不必急躁。”
  那礼官低低应了声是,就不再吭声。
  我自然清楚,这一局,是我胜了。
  之所以会把国丧问题摆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试试我的能耐。我和太子尚未成亲,而且更不是本国之人,如果我开口便吩咐事情要如何如何办,那就更显我的野心了。
  如果我又是一句话也不说,那更得来一个没有能耐的名头。可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然不知我却出了这么一个以退为进的招儿,这也是当前最好的做法。把事情压后几天,既能照顾到百姓,也能维护皇家的利益,倒也无伤大雅。
  这个问题一解决,他们自然要有招出招,既要把真正要议之事摆出来,又能顺便磨一磨我的锐气。
  “因今春连天大雨,灾情比去年要严重一倍,民间房舍无不淹至梁柱,亦无从播种。臣请奏开仓放粮!”
  我回想到刚来龙鸣国时,看见那些百姓通通挽起裤脚的模样,又听花映玉从前说过,龙鸣是为最多雨水的国家,看来确有其事,而且,他们的雨水多得十分严重。
  “你们往年都是这样的?”我皱眉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是。百姓皆有存粮的习惯,龙鸣国因地处优越,气候湿热,日光充足,所以年熟次数多。只是春季从来雨灾洪水过多,导致无法播种。”
  如果年年都要这样,那如果根除了这灾患,民间岂不丰衣足食?
  他们当然有想过要解决,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办法罢了,看来轩辕赐带我去看的那片后山肥沃土地,也是一片正在讨论如何开拓的地方。
  不过这些他们难以解决的事情,在现代可就不难了。
  “你们城内没有什么排水设施吗?”
  “排水……设施?”
  “……这些水最后怎么办?”看来他们很是落后。
  “到了夏至,天气一热,百姓把水扫出屋外,自然就慢慢往下流走了。”
  那岂不是要等很久,这样一来,又不知道多少疾病通过这些污浊的水传播开来了。
  “我建议在街上挖河道,通到江中去。”
  现代的排水设施当然齐备得很,要不以前那个市政道路设施的总裁怎么会有钱到敢惹上赵炎,最后还得让我去解决。
  但在这里,当然建造不了现代那般,想起杭州江南一带,挖河道来排水蓄水,在这里也许能用得上。
  “这一层……太子殿下已经驳了回去……”那大臣弱弱回道。
  我皱皱眉,原来是我把轩辕赐算得太蠢了:“原因在何?”我问道。
  “城中道路须用于通兵马,若挖了河道,不仅百姓生活诸事不便,且出兵车马也大为阻碍。”
  我点点头,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干脆把现代科技提上来议一议好了,若行不通,另想办法,若行得通,这龙鸣泱泱大国,也就进一步跃升为六国之首了。
  由于龙鸣国地处优越,依山傍水,水资源又丰富,所以乐于定居在此的居民自然要多一些。且这里的气候适宜,山清水秀,一年也不会有太冷的时候,独独是这水灾频繁的问题,惹来许多麻烦。
  若是真正从根解决,那百姓岂不安居乐业了。
  而且现在那群大臣也没有一个对我服气的,提出这个问题,也当作是白提,反正每年都要开仓赈济,不算什么稀奇事,他以为只需要禀告一下,不想我却要寻根问底了。
  “我倒有一策,却不知各位以为是否能行得通。”我的话语里面,从来对人是完全不设疑问句的,只是虚问他们一声,我要怎么做,还没人拦得住。
  他们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应,区区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良策!要是真的可行,龙鸣也不会百年如一日了!
  想虽这样想,但终究是不敢说出口的,唯唯诺诺地听到几声应和,我不作什么反应,接着陈述我的观点。
  “如果不能在地面上动作,那何不在地底下动作?”我平静地说了声,一开始倒没什么反响,只是等他们略一斟酌,才开始有了意见。
  “地底下?呵呵……看来殿下还是不必在这个问题上费心了,这个……”一个文臣出来,颇有讽刺意味地说道。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又被一个武将抢了话锋:“俺们军车军马,你们在地底钻洞,咋想咋不对劲!万一塌下去咋办!”他说话粗声粗气,几乎就要飚起粗口。
  我想你们的车马,还远远没有现代的机械强悍吧,一辆坦克都压不塌,还怕你个小车小马。
  我眯着眼睛正看着几个在思忖的官员,代表他们还是觉得这个建议只得考虑。
  那大臣抬起头来,见我含义深刻的目光,有些慌了手脚,但仍旧说道:“臣等还想细听殿下讲解,怎么个动作法?”
  我吩咐他们要来笔墨纸,和一张地图,在那白宣上面画了一个简略的地理切割图。
  “地面,岩石圈,地下水。”我简略地指给他们看明白,然后那些个通晓地理的文臣便有了兴奋之色,问道:“臣了解殿下之意!但若要挖地下水道,地面上岂不是坑坑洼洼?”
  其他人点头。
  “搞一些沙井盖不就完了。”最简易的沙井盖,不过是混凝土,铁合金一类,在这个时代,随便搞一些水泥井盖也就够用的了。
  看他们互相对视,不知我什么意思,果然还是不能沟通,只好跟他们解释了一便,好歹那些个将军还懂得一些武器的铸造,一说就通。
  “哈哈哈……殿下真是妙策啊!”
  “还是要等有了效果再作定论吧!我看不怎么行得通吧!”
  反正我无所谓,行不行得通,到时也是我分外之事了。
  倒是那五王爷,一直没有吭声,只是意味深长地两指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看那样子,倒也有几分联想到轩辕赐,他也很喜欢摆出这么个架势,虽然他做起来十分有味道,但我仍旧不解风情。
  “此事先议到此,待行后再作议论,我现在倒想问问,殿下对本国,有何看法呢?”
  果然正想着,这五王爷就又给我出了一招。
  我侧脸一歪,双手扶在座椅柄上,翘起腿,冷冷地说:“没什么看法。”
  这一句话,不由得把几个老臣给噎住,闷闷地直咳嗽,我的表情纹丝不变,眼睛也浮离着,不屑给那五王爷一个眼色。
  对于我这种极其慵懒无礼的坐姿,他们自然对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就目前来说,整个龙鸣国,最大的是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不上他们教导我礼仪。
  五王爷依然正襟危坐的模样,丝毫没有动摇,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是么?倘若如此,太子又如何会只带殿下您,上去摘星台呢……”说到这里,众位大臣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好几个拿起手巾擦额上的汗水。
  “那个位置,可是龙鸣的密地啊,是我们正打算开拓的土地。”五王爷继续说。
  果然龙鸣国是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实施开拓罢了,那个地方,山峦连绵,却又不高不底,中间还有河流阻碍,要建城镇,确实不怎么可能。
  “而太子殿下会……”他还想长驱直入,我却不待他把话说完,大声喝了出来:“太子遇到偷袭,你们居然毫不过问,还在摘星台这个问题上纠缠,是何居心!”
  话音未落,底下就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那五王爷也吓得表情变了变,虽然没有跪下,气势在椅子上就已经矮了一半。
  我冷哼一声,坐正身子,眯眼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才开口说道:
  “既然五王爷对国事如此操心,那么就拜托您彻底清查此事,以免宫中又出现什么‘密探卧底’一类。但是我相信,王爷的能耐,一定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吧,嗯?”
  未等任何人开口,我接着说道:“事不宜迟,此事绝不能多耽搁,王爷,如此重要的‘家国大事’就交给你了!望王爷不负先皇在天之灵!”
  一搬出先皇,自然没得说了,一个个更是趴在地上,行大礼。五王爷也无奈地跪了下来,喊接旨,先皇在天有灵如何如何一类。
  至此,他便告辞去执行任务了。
  待他刚刚离开,我便一转语气,温温说道:“都归席吧。哪位是负责那块地的开拓工作?”
  “正是在下。”一个座次靠后的臣子站了起来,低头行礼说道。
  心里正纳闷呢怎么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情的臣子,官位居然排在那么后面,接着就有解答了。
  “臣曾经勘测过,那片土地确是宝地,广阔无比。臣负责此事多年,却毫无进展,无从下手……”
  “是吗,怎么无从下手?”
  “此地山峦连绵,不宜作为农田,亦不宜建造城镇,小村落却是可以,却无以使百姓维生。其中之川流,水虽出奇清澈,却不太深,不适发展渔业,虽作浇灌可用,但就如上所述,亦不适发展农业。”
  “怎么会不适合?我看却适合得很。”我语气轻松,故意卖了个关子。
  惊得一群相关官员抬起头来,表情是又惊又喜,百感交集。毕竟是他们研究忙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事。
  “有地图吗?我给你点一点,就通了。”我盈盈一笑,纵使掩盖在面纱下,却也把眼睛笑得似乎能说话。
  底下人连忙应了好几声“是”,赶忙拿来一张比桌面还大的图纸,铺展开来,还得四个侍卫在四角托扯着。
  我点了点头,那块地果然大得很,他们还有没来得及勘测的土地,只是这么一片,就足够龙鸣一跃而上了。轩辕赐,我偿还的这份大礼,应该不算寒酸了吧。
  看图纸制造的精密程度,也足以看出他们果真是花了很多时间上去,才有今日的成果。
  “好,很好。”我微微笑着,随意从笔筒里挑出一支毛笔,用笔柄在地图上圈着。
  “这些山地,都是种植庄稼最好的良田啊!”
  这话一出,迷蒙了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我随手抓过一张白宣纸,画上一两座小山地。
  “知道什么叫‘梯田’吗?”这可是中国人最伟大的农业创造成果啊!
  “……梯田?殿下的意思是……”
  “没错。意思大概是造成阶梯式的田地,再引上这些川流,浇灌就更为方便。更不需要担心洪涝灾害,下有河流可送,上则往下漏掉多余的水分。如此一来无论雨势如何,也不至于颗粒无收了。”
  “……”
  “……”
  “……?”
  “……”
  “怎么了?”难不成我又糗了,这又是轩辕赐曾经提过的议案?
  “这……这……”
  “嗯?”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声几乎要把金龙殿的屋顶盖掀翻。
  “摄政王英明,解决了龙鸣几代以来的困惑,可谓功德无量啊!”一位带头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说道。
  “摄政王英明!”
  ……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立完威,接着,就该是要讨论分配之事了。
  “不必拘礼了,平身罢。”我正身坐好,语气平淡不改。
  “皇甫将军。”待他们刚刚坐下,我便开口把皇甫宇都挑了起来。
  “臣在!”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连答话也要响亮得多啊。
  “我看太子不日便会醒来,至于官位如何分配之事,我不想插手,待太子醒来自会定夺。你以为如何呀?”此话一出,还有谁能以为如何的?
  “一切皆听从摄政王安排!”
  我点点头,摆手挥掉那些还想出来禀告事务的人,倦声道:“今日暂且如此,其余事务,形成奏折,摆于太子寝宫。”
  底下人均离席跪下,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地喊:“恭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忙完事,自然还是要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才对得起自己!
  自然,我这摄政王的位置也坐不久,何不借此尽情享受一番?也不往我这几日的疲惫了。
  浴池是轩辕赐平素使用的,他倒是有品味得很。
  花绽放般的形状,如同两只手掌虔诚地上托,四角耸起几尺高的龙头,温热的清水源源不断地从龙口中流出。
  四龙均为玉砌,这浴池乍眼看去亦甚似美玉雕砌而成,只是我还是一眼能分辨,那四龙乃是真玉,而且是极为名贵极为通透的美玉。
  四周还特意安放了烛镜,把光线汇聚直射在玉龙上,透出荧荧的绿光。
  正对面的中轴点上,则是融金的飞龙。巨大得专门需要给它开个天窗。
  他的长尾就这么蜿蜒伸展上去,柔软得如同一匹绵绸,却又被细刻得铿锵有力。
  但那金龙的脑袋确是略有倦意的,不在防备状态,正把头探下水。
  可以理解为临水自照,也可以当作它在寻水解渴,更可以理解为,它那是在对正洗澡着的人行礼。
  ——不用说,受礼那人自然是轩辕赐了。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还真以为自己是金龙下世么?
  不过那龙却没有用烛光照射,但只在这略微黯淡的烛光下,就已经灿灿生辉,照亮整个浴殿了。
  我身后是两丈香木屏风,上面挂着替换的衣物。
  水面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整个浴殿氤氲着淡淡的檀香,有放松身心的作用。
  但——这香,未免也太香了点。
  我一个警惕,摒住呼吸,翻身上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单腿一跳,即可扬手扯下屏风上的裹衣,紧紧地在身上裹了一圈,安然落地后,又掠来那条褪下的腰带,系在腰间,顺势抽出里面暗间装有的匕首。
  刚想大喊,那天窗下便降下一黑衣人,语气平缓道:“摄政王果然好身手啊……”是个女声,话语中带有刺意,酸味十足。
  我的记忆力素来在训练的日程里,听觉更是灵敏,她这一出声,我便能分辨得出。
  “怎敢和皇后娘娘比啊,外面可是人多得很呢。”我笑了笑,藏着尖锐的刀。
  “哼,那些人我倒是不怕,只你一个人,就能抵上他们全部了。”她的脸藏在面纱下,冷笑两声。
  哦?原来我已经威名远扬了啊,那可真是可惜,我这个身体根本一碰就碎的。
  “……”我缄口不语,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我今天来,是想跟殿下谈一场交易的呢……”她揭下面纱,露出脸来。
  这皇后的身份很值得深究,若仅仅是个普通的贵族,身手竟好到能避过太子殿密不透风的守卫,离我近在咫尺,确不能小觑。
  “跟我做生意,可是会血本无归的哦!”我冷声道。
  她呵呵笑了,声线温婉成熟,想到轩辕赐跟她有过什么龌龊的关系,我心里竟出奇地泛酸,真不了解人类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理反应。
  “呵呵……殿下真是幽默。”她笑了笑,又突然停了下来,极其诡异地一转语气,阴森恐怖:“话不多说,只问你一句,想不想当龙鸣王?”
  我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但我的忍耐力还是训练得很到家的,仍旧一副雷打不动的冷酷表情,直勾勾用能让人浑身发麻的眼神盯着她看。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计策啊?”哼,这人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只要轩辕赐一死,照陛下现在的盛誉,就名正言顺了呢……”小贱人,果然是你呵……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么?怎么我总是觉得,这幕后,还有更为庞大的危机。
  那也无所谓了,到时候我撇手一走,管他个什么国难家变的,与我无关!
  “呵呵……哈哈……”我的笑声低沉而尖锐,伴着笑声破空而出的是那握在手中良久的匕首。
  那女人一惊,确是立马能反应过来,一手撑着金龙塑像的脑袋,扔了一条绳子上去,脚下往龙身上蹬蹬蹬,借力爬了上去,那匕首直直插在她大腿上,料定也不能跑远。
  “来人!抓贼!”我朝外大吼一声,立刻乱了起来,几个侍女也都冲了进来,忙忙服侍。
  穿罢衣服,让她们随意给我挽了个髻,便匆匆朝轩辕赐寝宫那边去了。
  见一路上风平浪静,我才放下心来,传了一句句:
  “摄政王殿下驾到……”
  “摄政王殿下驾到……”
  ……
  我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轩辕赐靠着枕垫,在床上已经能睁眼跟那老神医对话了,我一下子就安心了。
  “洛水神医免行国礼。”千叶忙迎上来,在我耳边说道。
  我点头,朝那边过去,见那神医对我皱皱眉,不说什么,转身便拿起药盒走了。
  奇了怪了,我没招他惹他,相貌也自以为对得起观众,怎么他见了我像洪水猛兽似的,我不解地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还是看看轩辕赐的脸来的舒畅。
  今天一天面对那群人,真知道什么是暗箭明枪,好歹最后还是把他们给制服,否则我还真是丢脸。
  轩辕赐看了我却是一脸笑意,虽然面青唇白,一副快死的模样,但能醒来,就是莫大宽慰了。否则我就要天天面对那群人,只要想想,我就有种被榨干的感觉。
  我走了过去,斜眼看到地上的一滩药渍,又看向绿水,见她无奈地对我撇了撇嘴,点了点头,耸了耸肩,我会意笑笑,坐在床沿。
  轩辕赐立刻就把我揽进怀里,力气虽柔弱,却仍有属于他的那份王者气势,难以联想到昨晚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他把脑袋伏在我怀里,果然今天的戏码,就叫做:霸道王者装可怜!
  “我胸口好痛哦……”
  “那你又摔药?”
  “人家……”
  “人你个头家!千叶绿水,给我拿药来!”
  “哇!你好霸道哦!”
  “少给我装可爱!
  ……

17.  两种温情

  我终于知道喂一个人吃药有多么艰难!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非常难缠,脑子聪明得很却偏偏喜欢把自己扮演成各种白痴角色的太子殿下。
  虽然对他抱有的戒心不能无,但总的来说,我很清楚我心里的天平已经发生变化了。固执地让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人,又是何必呢?
  “苦死了……”他抿了抿嘴,紧紧蹙着眉头,刀削一般的眉眼皱得很是痛苦,整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却很英俊。
  “不怕死,怕什么吃药。”我拿着帕巾,丝毫没有温柔之态地帮他擦着唇,递上一杯漱口茶,又给他送进一个蜜饯。
  “我这可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吃药啊,是为了你哦,怎么样?觉不觉得自己很荣幸?”他几乎要往自己脸上贴几块金,然后照着别人说,我照得你亮堂堂的,还不快感谢我?
  我懒得理他,正色说道:“朝中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老婆你都传我口谕了,我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啦!”还是那副德行,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那……”
  “你很聪明,猜对了。不过我没有想到你能耐大到去除了他,呵呵……真可惜没有看到那一幕,必定把他们给吓呆了。”轩辕赐又换了个神色,饶有兴味地笑笑,竟对这一切变革无所谓。
  看来我是把他给低估了,很多事情自不用我说,他便轻而易举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用解释了。”
  “是嘛是嘛,老婆,这两日辛苦你了,让为夫好好疼爱你吧……”连话还没说完,又即可捡起一个角色演了起来,这回嘛,该是:新婚燕尔久别重逢?
  “别玩了,身体还没有复原呢。我现在去帮你整理奏折,千叶绿水服侍你净净身,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会回来,给你回报情况。”我简略说完,却见他眸里闪过光芒,整个人正常了起来。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道他终于不演了,却见他乐得展开眉头,对着我极其暧昧地微笑。
  “干嘛?”我吓了一跳,怎么突然一副正常又看似不正常的样子。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那么温柔耶……”他的天下无双的金瞳映着的满满都是我,眼眸已经笑弯了,一轮弯月刀一般,充盈着厚厚的满足。
  我心下猝不及防地一暖,突然有种透支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感情,所以如今即使让我放纵一点点,我也感到极其难以承受地透支。
  看到轩辕赐眼中的喜意稍褪,露出担心的神色,正要把手伸过来,不防我却一个退步,吩咐了千叶绿水,就匆匆往外走了。
  我没有看到,轩辕赐眼里,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出了殿门,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见到南宫瞳一脸愁容地迎上来,我问道:“人跑了?”
  “殿下恕罪!”他刷刷两下就跪了下来,倒是利索。
  我还能说什么,赞一赞那皇后的神通广大呗。哼哼,逃了,最好就别再回来!
  “奏折呢?”我懒得加以责备,还是做正事吧!
  “在寝宫侧书房。殿下请随我来。”南宫瞳知道我不予怪罪,立刻起身引路。
  南宫瞳在前,为我推开门,书房却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灰尘堆积,而是干净清爽,全无一丝轩辕赐式的奢华。
  两旁高高厚厚的书架,正对面挂着一幅行草,极大,字多却丝毫不紊乱,风格俊秀飘逸,挥洒自如,真可谓力透纸背,又仓劲十足了。看着左下的落款,印上大大的“赐”字,才知轩辕赐这个书房,是内里奢华,表面清静。
  他奢华的,是对自己的自恋。如同我。
  虽然这是一个清心净气的书香之地,但是看到两侧矮案几上的摞成几座小山一样的奏折,我的脑袋就开始发晕。
  靠!还不如让我去多杀几个人来得痛快!
  不过这世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
  我让南宫瞳帮我先把相同颜色的摆上来,待我一一过目批阅后,扔在左边的,是一些废话,奉承,升官一类事物,右边的,是民间各种中小事物,中间的,则是必要的,有一定分量的。
  南宫瞳第一次看人这么批阅奏折,瞪大眼睛直惊讶,我也没时间理他惊讶不惊讶,我一会还得先去看看风清扬,再去陪轩辕赐呢。
  靠!怎么搞得我反像个君王了?当君王,活该找罪受!
  好在批阅奏折,只不过是圈圈点点,勾勾叉叉,不需要我写字,否则我也许要尝试用毛笔飚英文了,赵炎旗下的总部在美国,所以除非出任务要回到中国,一般情况下还是在美国总部。
  人类发明出硬笔,是十分明智的!
  从绿色奏折一直到红色奏折,从农业一直到手工业,从收粮到纳税,从兴建土木到新兴技术……待我晃过神来,天色已经暗到只见星光了。
  书殿中也添了好几个掌灯宫女,花映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旁边,手掌一盏宫灯,靠近得刚刚好,以至于我未尝发觉外界的时光变迁。
  手边的茶已经换了好几盏,有些许微凉。
  “什么时辰了?”我闭了闭眼,伸了伸腰,语气略带倦意。
  “已经二更了,方才的奏折已分类完毕,该发的已然送到中间司处,还有的亦已送进太子寝宫。”花映玉答道,这才换了个语气,柔声道:“主子也别太过劳累了……”
  我“嗯”了一声,又抽手拿了一本继续看,这头又问道:“风清扬怎么样?”
  “主子不必牵挂,映玉会照顾好他的。主子,今日不如就先这样了,剩下的……”
  “不行。”我冷声道,甩开手中这本,又拿起另一本。
  待所有奏折终于批阅完毕,已经将近三更。
  我饮完杯中的剩茶,抬腿就往风清扬居所的方向去,花映玉忙在后边叫唤:“主子,主子,太子殿下特地吩咐过,主子不能去……”她的步子移得并没有宫中侍女一般训练有素的莲花步,所以速度也不慢,一下就赶了上来,又不敢伸手碰我,只能干着急。
  “我去哪里还轮不上他管!”一股无名火冲了上头,我厉声喝道,森冷的气势刺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再也不敢多吭一声,灰溜溜地跪在两侧。
  我冷哼一声,至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往前走去。
  冷不丁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却霸道的如水柔声:
  “就这么想他?”几分玩味,却更多的是几分责备。只是微微藏下,露出个难以掩饰的醋脑袋。
  我一转身,轩辕赐歪着身子,倚着朱漆的画柱,金发泼洒下来,在月下隐隐生光,鬼斧神工般雕琢的五官容貌,刻得光影在他脸上都成了一幅画。
  倘若就此平白无故地从他身后生出两翼,相信也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讶。
  而此时无论他是王者之身,还是嬴弱白衣,都如同一幅画得深了的水墨画——由于画中人过分突出,以至于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失去光彩。但这也未尝不是一幅面仑美奂。
  “你乱跑什么!想死可以对我直说,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我真是一股气从胸口往头上冒,气不打一处来,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怎么爬过来的?难道那群宫侍是拿来摆着显辉煌的么?千叶绿水也不知去了哪里,怎么让他这么胡来!
  他微微使力,表情略有难受之意,好不容易离开了柱子的支撑,整个身体飘飘摇摇的,但嘴边却仍挂着一弯笑,笑得万劫不复的模样,只是才没走出两步,身体就如柳絮般飘摇下地,我即刻冲上前去搀扶他,好在速度快,避开伤口,迅速抱上了他的腰腋,才发现他真的瘦了不少。
  我厉声怒喝道:“你们这群人都他妈傻X了?不懂服侍就给我都滚回老家去!”
  轩辕赐瞪大眼睛直直盯着我,一脸的讶然,又惊又喜,最终还是呵呵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侍卫宫女都窃窃笑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这里的人都跟着轩辕赐发疯了?什么那么好笑。
  正当我疑惑的同时,轩辕赐冷不丁在我脸上烙了一个轻吻,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呢……”
  “我只是……”只是你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得一辈子帮你批阅奏章了!
  但话没说完,却又被他生生打断,看着我的一张美颜笑得忒是邪恶,男性低沉的磁音在我耳边道:“回去吧……”
  无可奈何,轩辕赐耍赖到底,我往风清扬房间的方向多走一步,他就在后面多咳一声,几乎就要瘫在地上耍赖了,探视风清扬一事只好暂且作罢,与轩辕赐回到寝宫。
  入殿以后,看到台上空空如也的状况,才知道原来轩辕赐已经把我先前送过来的奏折都过目一遍,送还去执行了。
  这个效率的确高,也难怪他方才的疲惫模样。他的确是这世上最适合一统天下的人,只是,又何必生青龙呢?风清扬又算什么?如此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有什么值得轩辕赐担忧如此?
  看来那个赤龙,或许倒是有其独特的能耐了。
  轩辕赐把我拉到床边坐下,嘿嘿笑说:“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连批阅奏折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哦!”
  他最近特别喜欢扮小孩,同以前不一样的是,在受伤过后,他似乎更乐于饰演同一种角色,以前换得勤,让人应接不暇倒也还能分辨,如今却不知道他心里装的是什么了。难不成病傻了?
  正想着,嘴边又送来一口蜂王蜜浆酿玉耳雪蛤汤,还伴着一声温柔得渗水的:“啊……老婆张嘴……”
  我看着千叶绿水捂着嘴巴一脸笑意的样子,皱皱眉头,还是张开嘴巴喝了进去。
  心下不爽,我还没找你们两个算账呢,就这么让轩辕赐跑出去了。但想到另一件事,却把此事暂且抛诸脑后了。
  “那个神医似乎对我有敌意。”我转过头看着轩辕赐,板起脸说道。
  “唔,因为你是灭世妖孽呀!来,尝尝这个……”轩辕赐又塞了一颗莹月果进来。我也没听过这果子是什么玩意儿,味道很像巧克力,外形如枣子大小,浑圆得惊人,却是蓝色的。你有见过蓝色的果子么?
  见那里摆着满满的一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稀世之物,只当作是这个时代的奇怪果实,倒也懒得煞费心思在一颗水果上。
  我白了白眼,问道:“灭世妖孽?”
  轩辕赐“唔”了一声,才解释道:“早就有人预言,天下不久将趋统一,而统一的前兆,就是会出现一个女子,她即可灭世,亦可救世。但……占卦中说得很清楚,她不会助龙鸣。所以,龙鸣的臣民就习惯性忽略了她的救世,只把她当作灭世了。”
  “那怎么看来就是我?”
  “时间,地点,人物,算得分毫不差。”轩辕赐说这话时,慵慵地屈起一只脚,身子倚在床柱上,右手伸出双指托着下颔,那样子倒把千叶绿水给迷痴了,愣愣地似乎没有听见我们说话。
  “切,那我是会助谁?”该把这种说法看作是封建迷信吧,但我人都穿越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解释这种情况?
  “你呀……”他舔了舔下唇,吊上一抹邪魅的笑。
  “你谁都不助。”
  嗯,说得正是符合我性格。
  虽然对男女之事早已了如指掌,但这身子毕竟从未尝过云雨之事,身子皮肤更是敏感得紧,跟无比清醒的轩辕赐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使他身怀重伤未愈,该是精力不支,但我倒也有几分拘谨。
  我被他实实框在怀里,似乎稍稍一松手就会把我丢失一般,煞是好笑。在用过晚饭后,也已经是接近四更的天,凌晨的天,依旧黑深深的,昏沉寂寥。
  方才都是在聊今日的奏折问题和家国大事,简直更像谈话,但我却觉得更为惬意,轩辕赐在谈吐之间透露出来的气概和傲视天下的雄心,掩饰不住的对大局操纵的政治能力,百姓为上的执政原则,全然不似往日所识的他。为什么他不永远饰演这个角色呢?好应付多了。
  龙鸣百姓,亦不会单凭他的身世之奇而如此景仰崇拜。可为什么说我不会助他呢?这样的人,还有比他更适合一统江山的吗?
  “在想什么?”他的手臂又把我框得紧了紧,印了一吻在我额上,低哑的声音极其柔切。
  “没什么。”我摇了摇脑袋,头发蹭在他胸前,“那个五王爷是干嘛的?”
  “轩辕烈,怎么了?”他的大手揉着我的发线,舒服得让我徒生些许困倦之意。
  “没事了。”我抬头对他笑了笑,刚想说困了要睡,他却又把话题挑起。
  “听说你今天立了大功哦?”他很精神的样子,笑了笑说道。
  “你简直就是个监视器……”我嘟囔一声,闭上眼睛。
  “别睡嘛……我们再聊聊……”
  “我困了,拜拜!”
  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让我睡觉,又捣腾了几下,终于给我制服,而他自己也有些倦了,总归让我睡下。
  ……
  睡下不到两个时辰,我便醒来。
  多年的习惯,我的脑袋早已训练成了生物闹钟,设定自己几时醒来,就不会晚半分。
  因为如今对轩辕赐的防备是一日比一日减弱,所以才有昨晚那么好的睡眠,只要安心睡下,两个时辰足以让我恢复精神了。
  早起的理由,不必说自然是为了风清扬。
  从轩辕赐怀里脱身并不困难,何况我也不介意他发现我的行踪。
  溜身出来,我赶紧先走到前厅,千叶绿水已经起身在外准备了,看我出来,不由得下一跳,我赶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们会意,点了点头,千叶捧着水盆,绿水托着漱口用具,来到我面前,便低下声调问道:“主子怎么那么早起?”
  我自顾自漱口洗脸,并没有答话,接着随意套了一件外袍,抬腿就走,丢下一句话说:“卯时到太子殿侧厢房为我更衣上朝。”
  二人互对一眼,相视而笑,也不多留。
  虽然时日尚早,但宫廊各处仍旧站着值班的侍卫宫娥,尚未明朗的清晨天,因廊上的一盏盏宫灯,辉煌明亮,气派绝不亚于白昼。
  我匆匆穿过几条廊道,一个拐角,转入风清扬的房间。
  此次我并没有敲门,想必风清扬还在睡觉,所以蹑手蹑脚,不想惊动。
  入了房间,却见阴阴的烛火仍在,只是与外头的奢华全然不是一个格调,清淡淳朴的摆设,清秀的绿色植物,与风清扬的气质不谋而合,为一间孤单的厢房平添一抹清秀的风情。
  看着仍亮堂堂的烛火,皱了皱眉,怎么那么早起?
  拨开眼前的重帘,入窥内室,一眼看到床,却不见有人,铺卧平整,被衾齐齐整整地摆在一角,毫无移动的痕迹。
  我心下一惊,忙把眼神从床上移开,在屋里扫了一圈。
  果见风清扬只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青衫,倚在窗前。
  他把一头青发解开,翠如淳玉的发线柔柔地涌下来,生生在单薄的青衫上添了一层翠绿色调,显得更为寒弱。
  清晨的霜露在周围覆了一层如烟如云般的雾气,环绕这他,似乎连着这雾气也沾染了他的绿,变得如同一曲弯弯长流的清溪,在春日释冰后猖狂地流涌出来。
  他的身材极匀称,只是太过分单薄了些,不适合那种上阵杀敌的场景,恰好只适合在竹林深处,舞一套剑舞,煮一壶清酒,抑或者就在这个孤寂而清冷的异国牢笼中,仰头望空中高悬的皓月,诗意盎然。
  不知何时起,我竟怀念那当年的青竹落月,怀念那个美好得无法实现的诺言。
  窗大开着,又蹿入一股凉风,他的发被掠起,微微露出侧面的轮廓,被浅微的月色和晨光交琢起来勾勒的面部线条,光影居然也是浅浅淡淡的绿,一层一层漾开来。
  眼前的景象虽然如画一般美奂,但在我此等审美意趣之人面前,再美的事物也成不了事,只是一股气直往上冒。
  看来他是又不睡觉了。
  我轻咳一声,风清扬的身体颤了颤,猛地转过头来,方才宁静的神色全无,如同一张白纸,突然之间泼洒了一大堆色块,复杂交融,狼狈不堪。
  “你没睡觉?”我的语调很冷,随便拿了一件外袍过去给他披上。
  他支吾了一会儿,也不再说什么,径自走到桌边,斟一壶冷茶,仰头饮尽。
  我心里突然冒起很强烈的内疚感。我当然知道他为何如此。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所谓自由不自由,其实他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像他的父亲一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东方无晴的死,他咧开嘴露出虎牙笑着的表情下面,使劲掩藏自己的悲伤,拼命让自己学会坚强。拼命让自己似乎不那么让我有负担。
  自由吗?谁不渴望?谁会希望一辈子呆在这个牢笼里,做他国的阶下囚。
  他并非无志,他的年少是充溢着满满的轻狂,脉搏膨胀的热血,就这么被生生吞噬在孤苦无依的夜下,努力让自己的一切愿望窒息,把所有的藏在心里。
  再也经不起一番涟漪。
  我何德何能接受他如此牺牲。
  风清扬装作无事,蹦出虎牙笑着说:“我昨晚很早就睡了啊,就知道你会很早来,所以早点起身等你而……已……”
  他看着我越来越黑的脸色,越说越小声,最后已经再也说不出话,笑容淡了下去,紧接着一声叹息,把自己扔在床上,垂着头。
  无话……
  就这么沉寂了许久,我自己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长。看来我对时间的敏感度减弱了。
  我木然呆立着,他亦不出声响。
  第一次与他对峙,我才真正感觉到,我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在竹林里为我舞竹作剑,会为我脸红着配上他最重要的玉如意,会张开嘴傻笑,两颗虎牙照得似乎前路永远一片明亮的风清扬了。
  他的成长,比我想象的远远要迅速得多。
  我捏了捏腰间佩戴的半截玉如意,咬了咬牙,朝他走了过去。
  我坐在床沿,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脑子里乱七八糟。
  面对这种情况,我真不知该如何下手。从小的训练,就从来没有人教导过我如何去同别人交往,我的古怪脾气秉性,在赵炎门下也是人人皆知,无人敢惹,但当时复仇之心仍在,毫不在意也毫不理解感情的含义,觉得跟人交往只是浪费时间的无聊举动。
  脑子里正乱成一团糟,却一时不妨被风清扬往后一扯,和他并肩倒在软塌塌的床上。
  我侧过脸看他,眉间有些许疑惑,气也早消了,有的也仅是对他的内疚。
  他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往我这边靠了靠,见我无应,才轻轻吻了过来。
  我脑子一热,把他的唇轻轻吸含着,轻舔了一圈,又放开,慢慢地把舌尖勾了进他的唇间,试图撬开他的贝齿。
  他不知所措,涩涩地回应过来,探出舌尖,我一下子便把他的舌头吸进口里,用舌头在他糙糙的舌苔上划着,又整个卷起来,缠住他。
  他的舌头动了起来,从我的纠缠里抽出,迎着我的列齿绕了一圈,又想往更深处插入,却不妨我一个回击,把它堵回他的口中,直直把舌头点进紧靠咽喉的舌根,送给他一个经典的法式热吻。
  他果然兴奋了起来,闷闷地“嗯”了一声,一仰身子,翻身虚骑在我身上,低头看着我,眼神灼热得几乎要把人燃烧殆尽。
  我的眼神已经模糊,看不清眼前他的表情,但想也想得到,他的脸自然又红透了。
  想着不由得勾起一笑,却不知这笑能勾出他多少欲望来,猝不及防,他又在我唇上缱绻一阵,接着笨拙地往我脖颈,锁骨,胸部上一路亲吻过去。
  他被我吻得已有些肿胀的双唇水滑水滑的,质感很好,细腻腻地在我的皮肤上印下痕迹,却因他不喑情事的拙劣技巧,弄得我又是疼又是痒,几乎要笑了出来,这才不得已反身把他压在身下,霸道地掌握了主动权。
  “嗯哼……”他温哑地轻哼出声,带着满满的鼻音和欲念,更让我一发不可收拾。
  这与轩辕赐在一起的感受全不相同。
  与轩辕赐的那是像战场一般,双霸争锋,刀去剑来。
  你出招我躲避,我上剑你收刀,是互相征服的激烈,互相拚命需索的热烈,是两具灵魂都试图把对方燃烧融入自身的占据,逐鹿中原的霸气。
  是需要时时回击反攻,抓住机会偷袭的针锋相对。
  而风清扬的却是让你心生怜惜的爱恋,一身轻松,只是靠着自己的感觉走下去罢了。
  对他也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很纯粹,只是这种纯粹是我给不起的。他给人的征服欲要更弱些,但那是一种外在的嬴弱,他的力量如同沉睡水底的青龙,尚未苏醒。
  我主掌着控制权,从前的训练早已让我熟识男人。
  我低头往他的锁骨吻了下去,自然不能用力,轻轻的触碰,才能让皮肤唤醒,变得更加敏感。
  我故意把呼吸放重,喷在他脖子上,又赚来一丝惹火的低哼。沿着脖颈的漂亮曲线舔上去,柔柔地吸吮着他的喉结,再印下一记红印,这才毫不着急地往下吻去,直到他胸前,终于招来他的抗议。
  “不要……好痒!”他坐了起来,恰巧把我推得往后仰去,他一个快手搂住我的腰,我便顺势往他身上坐了下去。
  “嗯……疼……!”我这么不经意地一坐,倒是压到了他早已挺得直直的命根子了。
  我嘿嘿笑了起来,他更是不爽,把我重新压制在床上,喘着粗气。
  我抬手褪了他的衣服,他便学着我也给我脱掉外边的袍,又褪了内里的薄衫,只剩下一件抹胸。
  他羞了羞,不敢再往下做动作,我笑笑,自己伸手褪掉最后一件护体,赤裸相见了。
  这对风清扬来说,也许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的裸体。
  他一阵紧张,不知该怎么办,愣得出了神,直到我把双腿勾上他的腰,下体微微碰触到他发热的根源,他才一个哆嗦,反应过来。
  又见他给我投来一个疑问的神色,低哑到不行的嗓音,无法克制欲望,道:“可以吗……?”
  我在腿上又使了力,他的往我身体里入了一丝,我低声“嗯”了一声,示意可以。
  却听门外一阵匆匆脚步声响,然后就是花映玉惊慌无比的喊声:
  “太子殿下你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