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01

乱世风云---凤翔三国 (梦凝小筑) 237-243

by 梦凝小筑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暴雨惊雷

放下满腹的心事,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这才发现出发时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堆积起了厚厚的云层,老天爷也和我一样心事重重吗?感慨归感慨,我还是觉得应该去过问一下航程,海上航行就忌风云突变。一转身,差点和秦勇撞上。

“哎,吓我一跳,你过来多久了?”从见到秦勇的时候算起到现在,我们两个也没说几句话,我是心怀愧疚,他是心怀怨忿,所以虽然彼此很轻松,却没有认真在一起谈谈。

“没多久,刚好听见公子叹气。怎么,这一趟公子走的还不舒心,眼下是想回家还是继续去建业当说客?”

秦勇从来没这么刻薄过,这次怕是焦急过头了:“秦兄,对不住,我让你们担心了。”很诚恳地说完这句话,发现秦勇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没。我呵呵一笑:“不过,我不后悔。当然,也不会再去了,小命还是留下的好。”

秦勇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是对孩子无赖行为的无可奈何:“公子下步准备怎么走?”

抬头看看天,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很矛盾。这几个月洛阳情形如何?主公有什么表现?”

“我没在洛阳。”秦勇淡淡的回答让我吃惊不小,没等我问话,他看向我恨恨地说:“我没有公子这么义气,还不想死的这么早,至少在没见到你的尸体前,我不会自己找死。”

“啊?!”我张大了嘴巴,看着表情很严肃的秦勇做哀叹状:“不会吧,在没有得到我确切的消息之前,魏王不会杀我的心腹吧!”

秦勇不理睬我的夸张表情:“三爷遭到严厉的训斥;五爷被指责剿匪不力;二爷连洛阳城门都不敢进,天天在外晃荡;大爷每天到家门口逛一圈,再等上一个时辰;四爷被撵出洛阳去了邺城;七爷嗓子都冒烟了,一天一个奏报;六爷天天在江面上喝闷酒,就差冲击柴桑了;家里人急得都瘦了一圈,您的死讯到来,更是差点弄出几条人命来。公子,这种情况下,您让我这个亲自把您送到死地的人如何敢留在洛阳?别的我不敢说,如果您的死讯到洛阳时,我在那里的话,魏王不把我扒皮抽筋才叫一个怪。”

这个,我知道给家里人造成的伤害很严重,他们也肯定气的够呛,可这些都不是重点,大不了我被他们揍一顿狠的,曹操的态度这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秦兄,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求求你说重点好不好?”

“我是很生气,我生气自己为什么没坚持住,恨自己为什么要顺从你的任性。”秦勇跺跺脚,对自己发狠:“我当时就不该放你过江。”

我默然了片刻,慢慢拉过他的手:“对不起,我真心向你道歉,这次真是我太任性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多日的寒冰就此溶化,秦勇在一声长叹中把手抽了回去:“魏王从汉中回来,庆功酒席上没看见你,一脸喜气就化成了杀气。第二天,三爷就被叫去训斥了一番。而后,没过几日,江东来人将公子的锦袍和玉笛送了过来,魏王当时就翻脸了,大发雷霆之怒,江东来使被斩,三爷荀爷罚俸削地,连胡先生也被魏王拒之于门外,那段时间,只要有人提起公子,就会被训斥或处罚,弄的朝堂上人人自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们的人把公子确切的消息带回洛阳。知道公子平安后,魏王并无笑颜,那脸照样拉的很长。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子住在吴侯府的消息在洛阳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人在魏王那里进言,要求处置公子,说您已经投敌,应以叛臣之罪处罚公子的家眷亲属。”

我眼皮子跳了几下:“这事也不奇怪,我得罪的人不少,再加上豪门和寒门一直暗中较劲,好不容易抓住这个可以整治我的机会,这些人不跳出来才怪。关键是魏王如何答复?”

“让人奇怪的也在这里,五爷说,当进言公子有罪的人和为公子辩解的人吵成一锅粥时,魏王却阴着一张脸,就是不说话。直到有一天为了公子,两派又吵了起来,魏王让人传令,再有议论公子者,斩无赦。”

“啊?!怎么会这样,这算什么?”我吃惊了,曹操怎么是这种反映:“主公应该明白我呀,即便不维护我,即便要处罚我,也不会就这样不讲一点道理地硬来吧。这下惨了,这表明主公气得不得了,我回去够呛。”

“公子说的对极了。套用七爷的说法,您的失踪让洛阳上空阴云密布,您回去,只怕要风云变色,暴雨惊雷了。”

“暴雨惊雷?”皱起眉头喃喃说出这四个字,我的手摸上了额头:“为什么小鸟会有这种感觉?主公不会怀疑我的用心吧!再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秦勇重重地叹口气:“公子……”

我也重重叹口气:“没办法,你家公子就是放不下。不过,嘿嘿,我还是再晚回去几年,或者在南北大战结束后被主公亲自解救回去,可能好些。”

“那简单,公子再回建业好了,反正他们不会杀你。”秦勇悻悻道。

我叹气:“别嘲笑我了,眼下我该怎么办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少。”

“不知道。”异常干脆的回答。

白他一眼我把话题扯开:“你们一直在监视吴侯府吧?”

“从你过江开始。这事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周将军会这样狠心。在建业和吴侯府周围没有找到你,我就应该想到他。一直得不到公子的消息,实在没办法,我连江东的暗桩都启动了,用尽了一切办法,散布流言。后来您大闹吴侯府,我们的人才跟踪到公子的行踪。”

苦笑摇头:“周瑜居然冒充伯符骗我,我也没想到。唉,我以前太顺了,也该受点教训。不说这些了,你帮我想想怎么安置叔弼,我不能带他回洛阳。”

秦勇看了一眼船舱:“要是我,就杀了他,魏王不会手软,谁让这位三公子的武艺高超还可以拿来为你出气。再说,公子杀了他,也可以表明与江东毫无瓜葛,此番陷落江东之手,是为公而非为私。”这哪是在出主意,是挖苦我嘛!

一阵江风吹过,我紧紧披风:“秦兄,我是很认真地在向你咨询。那些流言蜚语让他们去说,主公要是信了,就是我命里该绝。”

“公子还是为自己多想想吧,三公子不能带回洛阳,只能放了。”秦勇不再挖苦我了。

“不能放,要放,我就不会把他带上了。”开玩笑,孙翊毕竟是员猛将,我不能让他再涉入双方的战争。

秦勇叹气:“这只船上共八百三十一人,都是寿光兄弟,没一个外人。”

我大喜:“呵呵,只要秦兄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那让叔弼去梅花山庄吧,也只能安置在那里了。”

秦勇白我一眼:“公子难道还以为魏王不知道梅花山庄?”

我憋气:“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秘密的地方吗?”

“公子就只想到三公子,没想想自己?”

“嗯?”被他的问话弄出一头雾水的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我?”

秦勇对我的糊涂是一幅怒不争气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整艘船失踪了比较好。公子不是一直想隐退山林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

啊?!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们全体完蛋?然后隐姓埋名去找一个地方重新来过?”

“不好吗?有了事情,乔装出面也可以,也能寻机保全所有的人。”秦勇沉稳地说。

这个建议很让我动心,看来,这大半年秦勇做了不少的事:“你已经把地方找好了?”

“是。连房屋都建的差不多了。”

“哪里?”

“洞庭湖。”

“动作好快,为什么不是鄱阳湖?那里的湖匪更多。”

秦勇对我的问话嗤之以鼻:“我们是正经的老百姓,跟湖匪无瓜葛,公子要是想当大头目,闲来无事,也可以试试。”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啦。鄱阳湖的湖匪可都是伯符的生死对头,这点我能不知道?”

秦勇又扔给我一个白眼:“公子过江后就失踪了,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所以提前动用了准备物质和人手,将公子的规划实施了。只是时间短促了一些,可能招摇了点,不过,因为是富商行为,又提前买了土地文书,一切还算顺利。就是造船麻烦了些,幸好以前那些老工匠还买我的账,才能准备齐整。”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你亲自把叔弼送过去吧,把这两名侍女一起带过去给叔弼解闷好了。她们精心服侍了我这么久,这样也不亏了她们。以后找到机会,再把叔弼的家眷悄悄弄过去。哈哈,任凭伯符和公瑾伤透脑筋,也想不到我会把叔弼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秦勇大大叹口气:“公子果然不会离开。你要有所准备,这次回洛阳,可能比上次还惨。”

“呵呵,你说了,暴雨惊雷嘛!”将眼睛转向天际,我淡淡而笑:“我就不相信这次比上次还严重。再说,主公是信我的。”

“信任是一回事,处罚是另一回事。上次事情余波未了,魏王强压了下来,这次可能不会让公子轻松好过,你毕竟是私自过江。我还是认为上策是大家一起走。”

我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我不能这样离开:“这次出兵营救我,庞士元是担了干系的,我不能不回去,否则,他这个扬州牧就做到头了。”

“公子在夷州岛之事魏王应该不知道,七爷经营这里也是魏王同意的。退一步说,即便魏王知道了,那海上航行多有风暴,失踪是常有之事,七爷最多被申斥。”

转向秦勇,他有他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秦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不身临其境,如何掌握全局?”

秦勇学我耸耸肩:“幸好我早有准备。”

在我疑惑的目光里,秦勇去船舱拿出一个木匣:“这里面是三公子的头颅,带去应该能让魏王舒服点。”

我打了一个寒颤:“叔弼的人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岛上找的。魏王不认识三公子,这颗头与三公子有八分相似,加上死的时间长了,蒙混过关问题不大。”

接过木匣打开看看,被石灰搅拌过的这颗头五官相貌和孙翊果然很像,的确可以以假乱真了:“呵呵,原来你刚才一直在吓唬我。秦兄,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更不怕了。”

“但愿这次我依然不后悔。”秦勇再次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故意忽视秦勇的恶劣态度,我负手望望远处的天空:“管他这么多,就算是暴雨在即,我也要闯过去。哼,最艰苦的日子我也挺过来了。秦兄,把人送到后,你陪他们住一段时间,然后去趟益州,找找南蛮王猛获,顺便带一些兄弟潜入成都找张敞,把益州牢牢把握住。”

船距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秦勇带五十兄弟化妆成商队,用两艘小船带上被迷昏的孙翊他们下海而去。目送他们远去,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秘密隐居地既然已经动用,回洛阳后,我应该好好想想孙策他们的将来了。至于我自己,呵呵,大不了被狠狠处罚一场,曹操不会生太大的气,我有这样的举动他是有心里准备的,再说,我这个战神的用处还比较大吧。当然,表面的功夫要做,我会好好配合他对我的处罚。

庞统见到我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狠狠地一拳,第一句话是:“混账,你怎么不死在江东。”

我不敢还手,但可以还嘴:“我死了是不是大家都高兴?”

“哼,反正会有不少人高兴。你别进城了,我准备好了车乘,快回洛阳。”

我打了个哆嗦:“主公真生气了?小鸟,如果我在海上失踪了,你说会不会好点?”

庞统恨恨地看我一眼:“莫忘了,天下之大,不会有你永久的容身之地。汉中虽得,并不平静,主公大怒之下要是对江东用兵,胜算五五之间,你要是忍得下心,尽管离开,大不了我把前途陪上。哼,只怕某人没这么好的命,可以逍遥自在。”

“别,我宁愿把命陪上,也不敢耽搁大家的前程。再说,”揽着他的腰闪在旁边,凑近他的耳边我悄悄到:“耽搁了你们倒无所谓,我不能耽搁天下。”

庞统也凑到我耳边道:“你知道就好。回去小心点,三哥说有股针对你的暗流,怕是和冲公子有关。”

我神色一凛:“这么早就开始了?哼,这个世子之位很香呀!知道对手是谁?”

“三哥信里很含糊,好像他们也不确定,但肯定和北方的豪门有关。不过你放心,荆州世族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当然,曹冲在荆州这几年岂是白过的:“七哥,大家心里清楚就好,平时不要说到这些,党争事关国体,主公又最讨厌这个,万不可介入。”

庞统点点头:“我清楚。但是,大家之间的关联甚多,关键时刻不得不抱成团,身不由己呀,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真正超脱的人。对了,孔明也知道你失踪了,给我来信询问你的情况。”

“他?呵呵,他还好吧?”我心里一阵暖流,那是被人挂念的幸福感。

“不太好。”庞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回答我,那样子幸灾乐祸比关心多:“这小子一贯在我面前摆酷,你却是他的克星。他现在不被刘备重用,应该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吧?否则,依他将刘备救出许都得功劳,怎么也不至于才当个黄门侍郎。”

我得意地一笑:“我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人隔三差五地送点东西给他,比如上等的毛皮,精美的首饰,我谱的琴谱,或找到的绝妙棋谱,新酿制的好酒,或者帮他要了几幅胡先生和钟繇的字之类的。”

庞统唉声叹气了:“孔明真倒霉,遇上你这么个知己。”

“呵呵,也要刘备肯帮忙才行。对了,益州形势如何?”

“孔明虽不被重用,但刘备倚重的法正也不可小窥。”说到正事,庞统也严肃起来:“这个人很厉害,联结了一大批能人,刘备在他们的帮助下,已经获得了益州的兵权,把刘璋架空了。他还娶了刘瑁的遗孀穆氏为夫人,哼哼,好手段,就这一下,几乎笼络住了成都的大户和那些不满刘璋的旧人。在他们的建议下,皇帝下诏废了曹皇后,立董氏为后,董氏之子为太子。至于那些魍魉鬼魅的招数就更多了,反正洛阳这边一概不认就是了。”

我也不开玩笑了:“刘备果然厉害,他这么快就稳定了权力并获取了益州的兵权,我也没想到。看来,汉中要想稳下来,这场争夺战是不可避免的。士元,如果刘备兵犯汉中,江东很有可能同时犯境,你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呀。”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就是。”拍拍胸脯,庞统自信满满。

“呵呵,庞士元是谁?凤雏呀,再小的鸟也是凤,不是那些小猫小狗能欺负的。”还他一拳,我们两个大笑起来。

一路赶回洛阳,心里虽然复杂无比,但渴望见到亲人的我还是激动不已,当我远远望见洛阳城门口的迎接阵容时,这种心情就更加强烈了——曹操的魏王驾乘赫然在目。我干脆从车里跳出来,拉过随从的马,向城门口猛扑过去,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曹操的车驾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车驾的周围也是一片寂静,偶尔有战马轻吠两声,典韦伸长了脖子望向我。我早已从马上跳下,跑到曹操的座驾前,扑通跪了下去,哽咽声起:“臣赵如参见魏王殿下。我,我终于回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听到曹操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我匍匐在地,强压下激动的心情,等待曹操的发落。依然是寂静无声,风吹动旌旗的声音将周围的气氛烘托得异常压抑。不知过了多久,曹操的声音从车驾里传出:“子利,回府。”

我愕然抬头,车驾已经启动,典韦虽然眼光没离开我,却不能不听命离开,曹操也没带亲卫队,不给我半点思考的时间,迅速地退进城门,就这样在我目瞪口呆中离开了。我跪在那里是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这时,曹操的亲兵卫队围了上来,领头的却是许褚:“子云,主公走远了,你起来吧。”

我昏头昏脑地站起来:“仲康,主公很生我的气吧?”

许褚叹了口气,还未说话,曹丕从旁边慢慢走了过来:“赵先生,父王有命令给你。”

我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尴尬的许褚,皱紧眉头又跪了下去:“臣领命。”

“先生不必如此,请起。父亲说,先生从江东逃回,一路辛苦了,身体恐多有劳累,着您速回府中休养。至今日起,未有他的命令,不得擅离府中半步,否则,数罪并罚。”

啊?!曹丕语气很柔和,声音是抑扬顿挫,可传达的命令却吓我一跳,前半截客客气气,后半截是严令,居然,居然要把我软禁在府中。起身看看围在我身边的兵士,再看看许褚不安的神情,这才恍然,他们是曹操专门留下来押解我回府的呀。转身看到曹丕的笑,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让我有揍他一顿的冲动。我没有冲动,而是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赵如遵命来,起身向城里走去。

直到回了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我在做梦,这算什么,惩罚还是降罪?家里人都还好,邹姐姐拉着我的手就哭,其他家人也围上来,问长问短,不少人都是热泪盈眶的样子,感动得我也想流泪了,而城门口的遭遇和一路被押解回府的尴尬,这一刻全都没了。

好不容易安慰了众人,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遍,才发觉曹操的明令中已经说明白我是从江东逃回的,那么就是曹操在告诉我,也告诉所有人,他知道我不是叛臣,呵呵,他依然是相信我的,这样就好。看来,这个十分体贴的软禁是对我的惩罚喽,接下来可能就是降职罚俸申斥之类的了。也罢,回来的路上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好好接受惩处,怎么回来了,就想不开了呐,又没把自己关进监牢,不过是在家禁足而已。再说,他得到我回来的消息,亲自跑到城门口来迎接,这说明他还是很在乎我呀,呵呵。

可是,没过几天,我就感觉到这个软禁的命令没那么简单,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和我关系好的一个没来,包括石韬他们也没来,更过分的是,郭嘉他们也没一个人来,这让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跑到府门口向外一看,天,居然真有士兵在周围巡视,见到我出来,马上就把门围上了,很恭敬也很严肃地请我立刻回去。

我想了想,退到门内向那些士兵笑道:“能否请问这里谁做主?”如果是许褚或典韦那说明曹操不过是生气而已。

我失望了,过来的人是洛阳巡城校尉牵弘,这家伙我认识,他是邺城出来的,是豪门派的人,平时就不太待见我:“赵大人,您有事?”

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口气却不好。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压下心里的不满笑道:“也没太大的事,只是才回来,我想请几位兄长和朋友来聚聚,不知是否要办什么手续?”

牵弘冷笑一声:“赵大人还是回去好好待着吧,魏王有令,没有他的允许和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处,您要想请客,还是等魏王的命令吧。”

倒吸一口冷气,我心里有些发凉,任何人不得出入,那就是要把我和外面完全隔绝了,这已经不是软禁,而是囚禁了。完了,曹操真生气了,是呀,他走之前是对我下了严令的,不许我去江东。结果,我不仅去了,还差点回不来。这次惨了,曹操要是以欺上瞒下不遵将令来处罚我,这个罪名就不轻了。看看戒备森严的军士们,我只好慢慢回了内宅,我还是自觉点等曹操慢慢平息了怒气再说。

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后,我慢慢平缓了心情,开始了休养。说实话,江东之行我的身体损伤很大,也该放下一切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从这方面来看,曹操的这个命令也算是为我好吧,呵呵,我也不想这样瘦骨伶仃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等曹操气消了放我出去,比现在胖点,也免得让他们笑话。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府上的人也没了往日的欢笑,都知道事情不妙了,邹姐姐也恐慌起来,只是她强压住自己的慌乱,尽量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面对大家的恐慌,我只能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来,但我心里已经预感到自己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了,我开始考虑起家人的退路来了,预防万一呀!

这样的囚禁日子很难熬,没有期望,没有变故,一切都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两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也见不到任何人,开始了那段时间我还不停安慰自己,说曹操不过是生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后来,我数次到门口让看守的军士告诉曹操我想见他,也没有任何回音,最后,我要求见毛玠主动认罪,也没有任何回音,牵弘除了冷冷地告诉我慢慢等外,再无任何话说。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也不再有想法了,比耐心,任谁也比不过我,不是吗?我倒真想看看,曹操到底想如何处置我。

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走进这幽闭之所的竟然是应该在邺城的徐庶。听得家人来报,我在瞬间的激动过后,却是有些发愣。慢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才走到外间来见徐庶。没有想象中兄弟相见的激动,也没有喋喋不休的埋怨,就连我们之间的气氛都不是尴尬或无奈,而是冷,异常冰冷。我见到的徐庶就是一幅冰冷的神色,冷的我连到嘴的歉意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勉强说出话来:“四哥,你……,你是奉命来的,还是……”

徐庶重重冷哼了一声:“我若不去禀报了丞相就来这里,岂不是要落的和你一样地下场。我可没有你这般讲义气。”

我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才自嘲地一笑:“是我没有顾虑周全,对不起……”

“你不觉得现在来说对不起太迟了吗?赵如,虽然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不过是互相利用,可这么多年了,这层关系想断的彻底也不可能了。你自己任性妄为也就罢了,何苦拉扯上我们?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把话说清楚地好。”

徐庶的话把我彻底打傻了,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徐庶,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四,四哥,你说什么?什么互相利用,什么早说清楚?”

徐庶冷笑了:“赵如,到了今天,你还在装清纯?我们之间所谓的结拜关系难道不是互相利用吗?纵观天下,可有我们这样的结拜兄弟?你敢对天发誓,当初的结拜之情不是你为达目的的手段?八个人,真的是发自于情,结之于义?可笑,在你逼着我当你的四哥的时候,我都不认识奉孝他们,你不觉得这样的结拜很可笑?”

我已经懵了,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好半天才会说话:“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自愿的呀,这么多年了,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吗?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为什么……”

徐庶哈哈大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房间里,震的我的头嗡嗡作响:“相处的很好吗?就我所知,除了子利将军和奉孝以外,其他的人都是被你强迫的吧?文远是吕奉先的命令;子义是你先去认了义母,并把老人家骗走;兴霸是要离开黄祖;士元,当然是我们的强迫,目的是为什么,不用我再说了;至于我,你能否认我不是被你强逼来的?赵如,你真的以为就凭你的一番说词甚至是几句话,我们就能成为兄弟?你能否认你和我们结拜不是为了完成你的使命?”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徐庶还在冷笑:“文远,子义,兴霸,士元何尝不是为了利用你,我何尝不是出于无奈?赵如,如果我们每个人真是自愿的,那今天来这里的岂止我一个人?赵如,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或者就如人们常说的那样,用谎话欺骗别人多了的人,久而久之,自己也会相信了自己骗人的话。”

骗人的话说多了就会骗了自己,是这样的吗?怎么会是这样,不是,是他在骗我,我大声吼了出来:“你骗人,你说的都是骗我的,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都是我的兄长,我没有骗你们,没有。”

徐庶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比我还大:“到底是谁在骗谁?你真以为我们之间都是兄弟感情吗?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七个之间何尝论什么兄弟,不过是同僚而已。想着你身份的特殊,又有魏王的命令,我们在你面前不得不做兄弟,你还以为这些都是真的了?你也不想想,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犯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几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坐在这个位置上?哼,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如果不是魏王念着你以往的功劳和多年的辛苦,你的项上人头早已落地。就是现在,如果不是顾忌子龙将军征战未回,如果不是汉中有战事发生,顾不上处置你,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四平八稳地躺在家里?我们就算念着这些年的交情,也不是来这里见你一面,而是在大牢里探视你了。赵如,你聪明的话,就该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希望我们几个救你,因为你的事,我们自顾不暇,那有机会管你。”

我也站了起来,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想解释,却张不开口,眼前徐庶的身影是那么模糊,我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他不是我那温良谦恭的四哥,冰冷的话,冰冷的人,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让我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听不到我的解释,我的辩驳,徐庶一甩衣袖向外就走:“哼,念在这些年大家相处的情谊上,我劝你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认输伏低才是你应有的姿态。一个郭奉孝被你连累到卧病不起,一个太史慈被外放剿匪,我也差点失去魏王的信任,你要是顾念以往的情分,最好是赶快想好该怎么办。魏王顾念以往,或许能饶你性命,但若还想像从前一般任意妄为或者是位列朝堂,就是你在做梦了。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浑身无力地靠在房柱上,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心中最牢靠的基石在瞬间崩裂,六神无主的滋味让我恍惚无措。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这样待我。反复提醒自己,徐庶的话是骗我的,他是因为恼怒才这样说的,他们不会这样待我,我是真的把大家当兄弟呀。

案上的烛光跳动了一下,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仿若我的心。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脑子里已经空空如野,以往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或许今天自己一直在做梦,是的,我知道了,我在厅堂上睡着了,我太思念自己的兄长们了,也太对不起他们了,所以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四哥骂我,和我断交。对,这就是一个梦,一个梦。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榻上躺了多久,直到邹姐姐端着吃食走了进来:“如,吃点东西吧,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你都没有…………”

泪水缓缓而下,我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姐姐,如不是故意的呀,我对他们都是真心的,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想?我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错事?是不是我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很难堪?是不是我没有注意到什么避讳的事,而让大家不舒服了?”

轻轻拍拍我的背,邹姐姐用母亲般的温柔安慰着我:“不,你做得够好了。如,你不要想得太多了,这些年你为大家做得事,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没有人埋怨你,没有。”

“可四哥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呀?”

邹姐姐的手停在我的背上,停了很久才慢慢将我扶到榻上坐好:“如,四爷那样说那样做,是有原因的,有几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本来是怕你一时无法接受,可现在看来,我应该告诉你才对。”

她语气中的犹豫和悲哀让我惊讶,心头一紧,恐慌紧张的感觉包裹了我:“姐姐,很重要的事情?”

“是。”邹姐姐回身不看我,语气缓慢而沉重:“如,这几件事对你来说都很重要,不仅重要,我还担心你受不了。但是,你一直是坚强的,对不对?你比任何人都强,是天下难得的奇女子,你说过,你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你不会任人宰割,对不对?”

我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姐姐,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吓我好吗?”

邹姐姐慢慢转身面对我,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如,我要你答应我,沉住气,静下心,放下一切,让我看到原来的小如,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面对责任,可以有任何担当的赵如。如,在你没有冷静下来之前,我无法说出这些事。”

一脸严肃地邹姐姐是我从没见过的,她说的话让我发抖,一种灭顶之灾的预感在我心里生成。也正因为这种感觉,反而让我冷静下来,要成为原来的那个赵如是吗,我从来没变过。深呼吸,再深呼吸,事情越紧急,心越不能乱,邹姐姐说得对,我要负担起责任,我肩膀上还有很重的责任。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片刻之后,所有的心悸都被我抛开:“姐,我好了,你说吧。”

我眼睛中的清澈让邹姐姐满意了,她点点头:“如儿回来了,那我就可以说了。首先,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要告诉你四爷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因为他在恨你。”

恨我?这个答案让我疑惑万分。在这几位兄长中,徐庶是最能容人的,他有长兄之风,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怎么会恨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

望着我的疑惑,邹姐姐伸手把我搂进怀里:“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你必须接受。”停顿一下,她继续说道:“徐家母亲去世了,就在今年立夏以后不久。”

果然是我很难承受的事情,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死死拽住邹姐姐的手,我有些恍惚:“怎么会?我走之前她的身体还很好呀,我有为她们查过身体,大家都很好,都很好呀!”

“是疟疾,突然爆发的。洛阳因为这个病死了不少人,徐家母亲没有熬过去。”

捂住脸,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邹姐姐搂着我叹息道:“这下你明白了吧,突然的疾病加上对你的担心,徐母一下子就没了。四爷是伤心母亲的病故,如果你不走,有你的医术,徐母不一定会死,所以,四爷有恨你的理由呀!”

想痛哭,可我张开了嘴,却哭不出来,心上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喘不过来,缓不过来,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损失了最好的亲人。徐母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闪烁,我伸手去摸,却是空的,摸不到,找不到了,那个容我哭泣,让我撒娇的慈母就这样没了,那个听我诉说委屈,为我解忧的母亲去了,因为我的过错而死了。

我的神情把邹姐姐吓住了,她不停地拍打我的后背:“如儿,如儿,你哭出来呀,不要这样,你哭出来呀。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能憋住,哭出来,哭出来!”

随着她的拍打,我终于哇地痛哭出声。娘,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如儿,您答应过如儿有任何委屈都可以去找您的,您说过,您是如儿的避风港,您是如儿的擎天柱呀!娘,娘,您要如儿以后怎么办,娘,娘,是如儿杀了您,是如儿的错呀!老天呀,如儿做错了事,你惩罚我呀,为什么,为什么把娘弄走,为什么呀!

“如,我知道你在自责,但这不是你的错。你听我说,徐母走之前特意留下话给你,她说,你回来后得知她的死讯,一定会自责,她让我告诉你,你没错,你重情重义,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是她老人家最好的女儿。徐母说,有女如此,她死而无憾。她还说,邹氏你告诉如儿,无论如儿能否将她的理想实现,我都会为她骄傲,我相信如儿会成功的。我会在天上保佑她,会在天上笑着看着她,等她取得成功的那天,我会为她高兴。”

死死咬住嘴唇,我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娘,娘,如儿辜负了您的爱。”

邹姐姐搂着我继续道:“如,徐母走得时候已经得到了你平安无事的消息,她是笑着走的,真的,她很满足,很满足。就像她说的,有女如此,何有憾乎!所以,你不能让徐母泉下寒心,一定要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等你的决策。”

痛哭了很久后,我才平静了点,虽然悲哀还在心间缠绕,我的理智却已恢复,邹姐姐选择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个消息,一定还有比它更让我难过甚至对我打击更大的事情,我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一切:“姐姐,还有什么你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邹姐姐的手上用力,把我搂得更紧了:“如,两个多月过去了,你难道还没想到曹公可能想让你死吗?”

我怔了一下:“姐,你知道什么都说与我吧,我这段时间有点昏头。”

“也许是我多心,但真的很严重。”邹姐姐顿了一下,好像在斟酌如何叙说:“家里曾经断炊了,又不能出府去买,差点就……”

“什么?姐姐,你是说我们没吃食也不能出去购买?”我真的傻了。

“嗯,是这样。家人被门外的军士拦了回来,我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行。”

“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现在的饭食……”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也没往那方面考虑,又不想你难过,只让家人尽量节省粮食给你。幸好断粮的事情被蒋子翼大人得知了,那天我又去哀求守门的小兵帮我们买粮,蒋大人刚好经过,第二天他就让人扔了几大袋的面和肉进来,还有一些菜。不过,这以后就没人能经过家门口了,这条街好像都被封了。后来,我们的吃食都是从大爷那边扔过来的,你嫂子很担心你。”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曹操真的要我死?可曹操得性格不可能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来呀!靠在邹姐姐的身上,我想了很久后,才问她:“姐,为什么是蒋先生?我的兄长们真的一个也没过来过?”竟然是蒋干为我们解了困!

邹姐姐摇头:“典爷倒是经常在街口露面,可他过不来,那些军士好像奉了命,把他拦在很远的地方。我想,其他人也被拦在外面了。”

都被拦在外面了?哼,是被拦住了,还是根本就没来,这就说不清了。不过,不管外面是怎么样的,都不可能是曹操想饿死我,他没那么傻:“姐,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魏王可不是一个用阴招杀臣子的人,他要杀我也不会用这么笨得法子。哼,我怀疑有人想借机要我的命。不过,不管这件事魏王知不知道,我们还是要有所准备了,我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样,你先准备一些东西,再通知大家,把能带上的细软都带上。”这里肯定呆不下去了,太危险啊。

“如,你准备怎么走?冲不出去的,那样就是叛逆了。你的脾性也不会走大爷那边。”

我淡淡一笑:“冲?呵呵,恐怕那个暗中想要我性命的人就在等我往外冲呢!姐,如早有这种准备,眼下到了关键时刻,一些手段不得不用了。哼,如果不是想等着看结果,我早走了。”

“可是,我们能走哪儿去?”

“姐,家人大半跟你走,去长安。你还记得吗,我在长安城外给你买了宅院,和安置蔡文姬的宅院相连。你们去那里,有文姬姐姐在,她能护得你们周全。”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你又能去哪儿?”

“我不能跟你们走,否则一个都走不掉。先出去再说,我能去的地方多了,或许先去益州吧,我让秦勇过去了。”好在我没有让秦勇跟我回来。

邹姐姐没有离开,她想了想看向我犹豫道:“如,要不你走吧,我留下。宅子里突然没了人,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悄悄走好了,反正有大爷那边照应着,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如,别人要的是你的命,我们没事。”

我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点头了:“也对,他们的目标是我,再说,有魏王在,也没人敢进来杀人。”

“好,我去给你准备上路的盘缠,多带点。”

三天后,安排好家里的一切,我再次踏上了未知路。从花园的围墙上挖出一个大洞,夜半三更时,我拉着马悄无声息地进入云哥哥的宅院,堵洞的工作自有家人来完成。嫂子对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毫不吃惊,我的处境她一清二楚,得知我的打算,她二话不说将身边的银钱全部塞给了我。不想惊动孩子们,略微告诉嫂子一些事,安排一些事,我悄悄从早先在云哥哥家里准备的地道中离开了魏王府的监管。呵呵,这条地道原是为云哥哥一家准备的,当初想到万一云哥哥不降,怕曹操用嫂子他们威胁云哥哥,所以,为他们准备了这条逃生秘道,上次就是用这条秘道躲过他人的耳目将嫂子他们接出洛阳,没想到今天又用在我身上。

在酒楼躲了两天,证实了邹姐姐的想法,徐庶已经回了邺城,张辽去寿春跟高顺换防,太史慈被弄去剿匪,还没回来,洛阳只有郭嘉和典韦在,他们果真被拦在了街口,典韦是天天在那周围晃悠,郭嘉病卧在家,他因为几次找曹操求情被曹操狠狠骂了一通,郭亦代表他天天去街口巡视。

两天后,我化妆出城,向汉中而去。从出城的那刻起,我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了。昨天和郭嘉他们的详谈,还萦绕在我心间,巨大的阴影挥之不去。

我栖身酒楼后,就让伙计告诉荀攸我已经离开家到了酒楼,不出我所料,郭嘉、荀攸、贾翊很快就过来了。对于我的遭遇,三个人也充分表示了有限的同情,说到底,真是我自找的,面对我的苦恼,三人出乎一致地赞同我先出去躲避一段时间,他们虽说也认为曹操不可能杀我,但曹操这次的恼怒也实在不一般,雷霆之怒第一次用到了我的身上,还听不进任何人的进言,这让他们也很不安,加上有股势力急切想扳倒我,很难想象我继续呆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所以,非常时刻还是能躲就躲躲吧。

曹操如何对我都是其次,我关心的是他们口中的那股势力是怎么回事。原来,我过江后,郭嘉他们在担心我安危的同时也没有停止对我背后搞鬼者的调查,经过艰苦的调查和精确地分析,郭嘉和荀攸在拔丝抽茧后,终于抓出了这个幕后指使者。哼,果然是和魏王世子的争夺有关,换句话说,这一系列针对我的阴谋都是为了斩断曹冲的羽翼,让曹冲失去争夺世子位的力量。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豪门对我的仇恨在其中。

这个幕后主使者也没有让我感到惊讶,他就是曹丕的坚挺者,司马家的二公子,曹操的参军幕僚——司马懿。司马懿此人在大众眼中行事很低调,为人不苟言笑还很谦恭,曹操也很欣赏并重用他,他轻易不会献计,献出的都是好计,本职工作也做得很好,所以,郭嘉他们得出这个结论后,还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我却没有觉得意外,羽哥哥有提醒过我司马懿的奸诈和阴险,所以,我听到这个结论后,只是重重地冷哼一声。

郭嘉他们却对自己的结论还不自信,他就大大叹口气对我说:“本来我们还想不到他,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来都很困难。后来我们想到,要从搬倒或杀了你谁的得益最大,谁的损失最大处着手,这样才算找准了方向。分析了很多方面,最终的结论是获得利益最大的是大公子,损失最大的人是冲公子,所以,我们就从大公子身边的人查起,结果就把司马懿找了出来。你不是告诉过我,司马懿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吗?我让公达暗中调查了一番,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大部分是从豪门族群的家仆中传开的,这些下人之间传播这些事情快的很,影响也大得很,造成的危害自然也大。我们发现,这些流言中的绝大部分又是从司马家族的仆人口中说出的。虽然他们很狡猾,从不会让固定的人和固定的某家人说出不利你的话,也不会在各种场合公然议论你,但掩饰的再好,也还是被我们查了出来。”

对于他们的能力我很清楚,结论也正确,我关心的是他们找出司马懿的过程:“三哥,你们是怎么找出司马懿的?大公子身边的人很多。”

回答我的是荀攸,他冲我翻了一个白眼:“你傻了?好好想想,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中,很多是真实的事,并不完全在造谣。而其中一些事,比如颖川事件的真相,许都皇宫事件,你被困江东吴侯府等等,这些本来主公是没有对外说的,也不想对外说,可不等主公的严令下来,这些事情就在外面传开了。如果不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谁能造出流言来?能接触这些核心机密,又是大公子倚重之人,除了司马懿还有谁?还有一直让我们疑惑的明谋暗箭之说,使我们完全肯定了司马懿就是背后主使者。”看出我的疑惑,荀攸继续道:“是冲公子无意中提到得一件事提醒了我们,当年主公率军南下荆州时,路过洛阳,去学业堂拜见了胡昭,当然顺便见了见冲公子,还考察了他的学问。那天,主公带的随从就是司马懿。这样联系到一起,我们先就肯定了那个明谋暗箭的说法是司马懿弄出来的,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浮出水面了。”

这样一联系,果然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司马懿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在学业堂见到曹冲后,得知了曹冲是我义子的这个秘密,他和曹丕敏锐地感觉到了曹冲对曹丕地位上的威胁,毕竟曹操对曹冲的喜爱由来已久。曹丕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却可以想办法伤害我,司马懿是曹丕的铁杆维护者,为了他心目中未来主子,因此他设计了一连串针对我的阴谋。负责看守我宅院的牵弘正是司马懿推荐给曹丕的人,看来,想饿死我的笨主意就是牵弘出的,司马懿不会出此下策。呵呵,拜牵弘所赐,反而进一步证实了司马懿谋害我的推断。

对手水落石出了,我也被激起了斗智:“哼,害我,争夺世子位,就凭他们,还嫩了点。”

贾翊叹气:“我早说了,让你不要介入主公太多的事情中去,特别是私事,你就是不听,平白树了一个大敌,还是在自己人当中。唉,你是内忧外患都齐了。”

我呵呵一笑:“没那么严重。我说司马懿和大公子必败是有依据的。哼,把冲公子扶上世子之位,我已经谋划了近十年了,就像弈棋,我已经走了好几步先手了,他们才知道应对,先天的底气就不足。再说,主公一直站在我这边,胜利早就属于我了。”

“主公一直站在你这一边?”贾翊似有不信:“子云,别怪我悲观,自古长幼有序,大公子占了先天的优势不说,主公也会吸取袁绍和刘表的教训,这胜负真不一定。”

我冲贾翊神秘的一笑:“冲公子是上天给主公的接班人,主公不会逆天行事,这点,你可要记住了。”贾翊他们不知道这个内情,都有些吃惊和疑惑,我嘿嘿笑过,并不去做太多的解释。曹操不会喜欢我把原因说出去的。

知道了对手是谁一切就好办多了,再说,就我目前的处境来说,和他们的争斗可以慢慢来,保住性命才是首要的问题。对于我的庇护所,我们四个完全一致地都选择了吕布。益州是刘备的天下,我要是偷偷摸摸去搞点破坏,还能隐蔽一段时间,要是住下来,呵呵,那是自找死路;江东当然不能去啦,我可不想再当一次囚犯;无忧山庄和梅花山庄,还有寿光,那是曹操发现我不在后,首先就去寻找的地方,我当然不能回去,而秦勇准备的那个秘密住所,进出都很麻烦,又在江东的地盘上。以上的地方还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一旦有大事发生,我来不及显身出来。

思来想去,我能过的自在,又能随时关注朝局,并能将一切放在掌握中,关键时刻可以出来,还能让曹操即便知道了我的下落,也不能马上对我不利,这样的栖身所只有一处,那就是吕布的身边。嘿嘿,战神庇护到杀神帐下,再厉害的君主或势力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考虑一下惹怒我们两个的后果,而吕布对我是言听计从,我通过他一样可以操控很多事情,其他的人就没这么听话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益州出动十万兵马入侵汉中了,他们打着皇帝的旗号,声称讨伐逆贼曹操。就在我刚被曹操软禁时,刘备已经在成都取得了绝对的控制权,刘璋被皇帝封为汉阳公,迁往封地武阳郡了,刘璋被刘备夺去了权力,能保住一家老小,也算是个好结局。而刘备因为救驾有功,又是皇亲,曹操弄了个魏王,他也不能低了曹操一截,因此皇帝封他为蜀王。刘备进封为王后,就上书皇帝,怒斥曹操十大罪,请皇帝下诏,召集天下忠贞之士奋起讨逆,并封法正为大司马,率兵十万,先期伐魏,刘备也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呀。

不过让我们感到狐疑的是,征伐汉中这么大的动作,刘备手把着调兵大印,却让法正带领一些原益州刘璋的旧部,主将也仅仅是投向了刘备的严颜,刘备手下的心腹大将关张二人都没随行。刘备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他不甘心蜗居在益州,他想得到汉中,更想得到荆州,按他一贯的为人,这样的大战他应该亲自做统帅,既然他没有,那么他肯定是另有打算。郭嘉他们和我想的一样,都认为蜀军此次兵犯汉中是刘备玩弄的阴谋。法正带领的大军仅仅十万,也不是精兵,而是这几年才征召的新兵,这说明,真正的蜀军主力应该被刘备秘密调遣到了荆益边界,他们设计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刘备肯定亲自带军去了东川和荆州交界的地方。他在等法正拿下沮城,等曹操接到沮城失守的消息后起大军来迎战法正。他就趁机和江东达成同盟,呵呵,要是能有机会拿下江夏、襄阳或者是扬州,孙策是肯定要同意联盟的,这样,一个从巴郡出兵荆州,一个从江东出兵江夏和扬州,四面开花,让洛阳应接不暇,被动挨打。

正因为大家的想法一直,所以,曹操已经接到汉中的战事消息十来天了,依然没有起兵的动作,不过是下令汉中各个城池兵力收缩,严防死守不给蜀军可趁之机。同时让曹仁在荆州加强边境的戒备,时刻注意蜀军可能的袭击。而江夏郡沿江也加强了戒备,密切关注柴桑周瑜部的行为。扬州有庞统坐镇,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吕布就在汉中,吕布是因为曹休被曹操派驻在汉中,领镇东将军,就驻扎在沮城。吕布舍不得离开外孙曹磊,所以也留在了沮城。其实这也是曹操下的一步好棋,曹操就想让吕布为他坐镇汉中,威慑益州兵马,因为沮城对面就是西川的天险关隘——阳平关。我要当逃犯就只能去汉中了。

再则说,郭嘉他们一致让我去汉中还有一个目的,蜀军来攻,严防死守并不是上策,若我暗中到了前线,我是谋,吕布是武,我们两个结合在一起,就能寻求时机给与来犯的蜀军沉重的打击,使得刘备的计谋落空,并让蜀军伤点元气,短时间不会再莽撞前来,也就能立下大功。到时候,他们再在曹操面前为我说情,曹操的气也消了,接我回来一切回到从前,呵呵,万事大吉。我既然已经把吕布那里当成了庇护所,又可以去见识见识羽哥哥嘴里的这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法正本事如何,当然不再耽搁时间,向汉中赶去。

我赶到汉中的时候,蜀军已经兵出阳平关两个多月了。汉中的守将按曹操的指令,军队全部驻扎进城池或关防内,并将城池周围的百姓全部迁入城里,城外的粮草也收集一空,然因为是秋收季节,不少百姓还是舍不得亲手烧毁辛苦而来的庄稼,不免给蜀军留下不少粮食,可惜了,坚壁清野的政策执行不利呀!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蜀军数次攻打沮城、略阳和定军山的关隘,但无论蜀军如何挑逗,魏军都是坚守不出,加上防御物质准备充裕,蜀军只能是无功而返,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略阳城得到这样的消息,我很宽心,呵呵,只要我军坚守不出,那么等到立冬时节,蜀军就不得不退了,到时候,我再想法子给他们一次重击,让他们来的去不得。只要这次能消灭了蜀军的有生力量,他们在短时间里也就无力两面进攻了,这样就能为我们打下江东争取到很充裕的时间。伯符,我们很快就要在战场上相见了。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豪杰悲歌

离开略阳,我向沮城赶去,吕布和曹休都驻扎在这里。沮城虽然比略阳要小上一倍,但这里是略阳和定军山关隘之间的战略要冲,万不能失去,故而,蜀军到来后,曹休他们便驻进了沮城。我到的时候是后半夜,呵呵,怎么说也是逃犯,多少还有点忌讳,再说,非常时期,也顾不得时间概念了。远远看到沮城的城墙,火把众多,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而城外并没有敌兵,如此紧张恐慌的状态,怎么看都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在看到城门口集合的军队时,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大半夜的,这是要干什么?如果是去劫营或出击,为什么将领和士兵的脸色如此阴沉,仿佛出了什么大事。我的出现让外围的军士一阵躁动,其中就有一小头领的人越前大声询问:“前方战事到底如何?”

啊?!前方战事?哦,他们将我当成斥侯了,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担心,我利用他们的误会向城门处跑:“让开,让开。”

城门处曹休冷着脸注视着军队,紧紧抓着马鞍的双手透出他的焦急和紧张,他身边的官员也在团团转,看见我跑过来,一下子都跳了过来:“快说,前方如何?”

我才懒得理他们,眼睛扫视了一圈,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进入我的眼帘,虽然没看见人,我还是松了一口气,跑到曹休面前:“子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温侯人在哪里?”

本来一脸焦急,看我不守规矩正欲发火的曹休听了我的话,再看清我的人,竟是傻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你是赵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

我这个着急呀:“废话什么?我的事以后再说,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主公不是有令让你们固守不得出击吗?”

我这一急,曹休才从我带给他的惊讶中醒悟过来。他马上就道:“我那个混蛋儿子自作主张去追击劫营,温侯和夫人放心不下,随后去接应,可军士回来说他们都被蜀军围困在了河谷地带,急等我们前去救援。”

我心一沉,急吼:“把地势图给我看。”刚刚有点轻松得心情变得异常沉重。从参军手里抢过地势图,我一面急急寻找那个河谷,一面询问曹休:“磊儿什么时候出发的?斥侯最后一次回来的时间?距离那边有多远?温侯怎么会去?为什么没有带赤兔去?”

曹休一边给我指出河谷所在的位置一边回答我:“曹磊是酉正出发,温侯晚出发了一个时辰,报信的军士第一次回来是丑初,斥侯回来是丑正。赤兔老了,温侯没有再骑它上战场,但它好像察觉了什么,今天不停闹腾,我放它出来,它就一直在旁边催我似的。”

现在已经是寅初了,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大军再赶到河谷,也要至少一个半时辰,如果曹磊和吕布真在河谷被伏击,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晚了。下意识的支配下,我就想让曹休马上发兵,赶的一时是一时,吕布如此强悍,说不定能坚持到我们赶去。刚直起身来,我又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想到的,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深了。

一面上马,我一面告诉曹休:“时间耽搁不得了,马上支援才是。对了,城池的防守要加强,大军出击,要提防敌军突袭,告诉他们,不见你亲自回转,任何军队都不能放进去。”

曹休一面按照我的嘱咐吩咐下去,一面焦急道:“那段河谷乱石丛生,地形复杂,我就一直在嘀咕蜀军为什么选择那里做退兵路线,姜太守也提醒我们不要出击,预防敌军埋伏,可磊儿不听,强行带军离开。”

河谷乱石丛生?地形复杂?我心里一惊,突然想到我刚才的感觉是什么了:“子烈,从这里出发到河谷地带,路上有没有比较复杂不利于骑兵或者大部队通过的地方?还有,那段河谷的入口是否窄小?”

曹休啊了一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入口不小,可以驻扎不少人马。这段路上倒是真有几处都比较狭窄。先生,你是否怀疑蜀军要在这些地段设伏来打击援军?”

我沉重地点点头:“磊儿是酉时出发的,这里距离那段河谷如果是掩军前往,也只需两个时辰,快速奔命的话只需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第一次回来报信的军士是丑时,斥侯在半个时辰回来后说的消息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半个时辰内,战况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你想想,是否正常?”

曹休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双手也颤抖起来:“先生是说,蜀军包围了磊儿他们后,并没有全力攻击,而是再给我们留时间。”

“不错。”我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心情更加沉重,但理智的判断更重要:“子烈,河谷里既然有无数的乱石,蜀军不善马战,弓箭的准备必定充足,按常理来判断,磊儿他们只要进入了伏击圈,在石块和弓箭的袭击下,第一时间就会损失大半人马,岂能抵抗半个时辰都没什么变化?哼,蜀军又不是笨蛋。”

曹休慌了:“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温侯和夫人也在呀!”

“救,一定要救,但也不能自陷死地。子烈,这样,我带五千骑兵从大路中间穿行,你带大军分成两路,沿大路的两边悄声快速推进。我判断,蜀军不仅要引诱我们出击来伏击,还想利用我军的失败一举攻下沮城,因此他们的埋伏距离此处不会太远。哼,你率军急行,看见大火起,就从两边向大路中间冲杀,我要反包围。”

“哪儿来的大火?”

我冷笑:“命令跟随我的骑兵每人两支火把,你率领的步兵杀入战场时,每两人起一支火把,迷惑敌军。恐怕敌人的埋伏还不止一处,他们料定了我们拼死也要过去营救温侯他们。”我这样安排,不到三万人的队伍就像是五万人以上,声势上足以让蜀军害怕了。

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没错,部队行进到距离沮城二十多里处,我们就发现了蜀军的伏兵。哼,要是心慌意乱下,他们的埋伏不易发现,在我刻意的巡视下,就显露无疑了。我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带领骑兵继续前进,过去了这处地段后,估摸着两边的军队也差不多到了,我们又折回去,手中的火把向路的两边乱扔过去。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落到草地上,火势马上就起来了。根本就没料到我们有一手的蜀军惊恐中慌乱而起,狗屁的埋伏立刻崩盘。对敌人,我们可不能手软,再说,秉着速战速决的想法,下手更是无情,其结果是处在蜀军伏击圈里的五千兵马,一边倒地追杀设伏的数万蜀军。冲杀了一阵子,曹休带着队伍也赶到了,刚刚收拢起来的蜀军在两面夹击下,很快就开始了溃逃,我们则随后追击,反正都要向前跑的。

又前行了三十来里路,路上开始遇见回来的魏军,他们神态疲惫,看见我们都在呼叫,让我们快去救人。正在行进中,不管战场先行跑到前面的赤兔突然发出一声长嘶,我们立刻赶上去,意外地发现了曹磊,他在几百骑兵的裹挟护卫下,向我们急奔而来。我心里一松,马上就是一紧,赶紧上前拉住曹磊的马:“磊儿,你爷爷怎么样?”

曹磊喘了几口气,看清是我,嘴一张,哭诉起来:“先生,先生,快去救救爷爷,他们,他们还在谷里,没冲出来。他们不让我回头,不行呀,您让我和您一起回去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虽然心里焦急万分,我的理智却没有失去,蜀军围困吕布却放过曹磊,很明显他们还在继续引诱援兵的计划。顾不得多说,我打马就跑:“不要废话,跟上。”曹磊拉转马头跟在我身后。而赤兔又跑在前面去了。

距离河谷不到二十里处,果然又发现了一处伏兵,只是,他们好像被前面失败的伏兵惊动了,并没有特别掩饰自己的身形。我也顾不上了,令一人回身告诉曹休,自己带领军士强行从这对伏兵中冲杀了过去,救人要紧,他们由曹休收拾好了。

一路奔驰中,我从曹休和曹磊口中略知了事情的经过。蜀军在汉中征伐了两个多月,没有取得一点进展,洛阳方面也没有丝毫的出兵迹象,这种情况下,曹休他们接到了斥侯的消息,蜀军准备撤退回军了,而他们并没有退向阳平关,而是选择了退向山里。得到消息后,曹休他们分析了很久,曹磊觉得蜀军是真退,他们想翻过西汉水进入阳平郡休整,以待来年开春后继续前来,曹磊当即就要求曹休给他部分兵马衔其身后追击或劫营,不能让蜀军退的这么舒服;曹休觉得蜀军可能是暂时休整,还要前来,不同意曹磊的请求;而略阳和沮城两地的城守姜叙则说蜀军有阴谋,坚决不让曹磊出兵。

曹磊年轻气盛,又觉得姜叙不过是个文臣,胆小怕事,加上姜叙劝解时说了一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很让曹磊看不起,因此在曹休又一次拒绝了让他出兵的请求后,他竟私自点了一万兵马向蜀军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等不到他回去吃饭的吕布发现了问题,情急之下只能让人告诉曹休一声,自己和莲彤带上亲兵卫队随后追了过去。

曹磊带着大军一路衔在蜀军身后,快到了河谷地带时,蜀军突然加快了步伐,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追踪。曹磊立功心切,也没多想,带着大军就追了过去。追出五六里,河谷内的道路越走越窄,马匹奔驰不便,等后面步军赶上,曹磊心中却起了寒意,再走几步,看着河谷两边的地势,他恍然醒悟,急速下令大军停止前行,后军改前军,前军改后军,火速退出山地。然而为时已晚,魏军刚有动作,就听两边山坡上齐声呐喊,战鼓震天,无数火把顷刻将刚刚还是空无人烟的山谷照的通亮,火光下,蜀军严阵以待,兵器在红色扭曲的光亮下散发出死亡的幽芒。

曹磊虽然不曾经历大战,也知道中计了,心中暗呼不好,拨马便退,同时高声喝道:“退兵!冲出河谷!”魏军已经是后队变前队了,曹磊才下令,大军呼啦啦往北便退,曹磊打马断后指挥军队前冲。然方才跑出几步,只听的前面军士一齐发喊,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谷口杀出无数蜀军,将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此时,左边山坡上齐声呐喊,火光中两杆大旗竖立,旗上一个斗大的“法”和“严”字震撼了魏军心神,两面大旗的两边是十余面旌旗,这些旗杆下十余匹高头大马,正中的马上端坐一人,却未着盔甲,正是蜀军此次的征北大将军,法正,法孝直。而他身边身穿铁铜色盔甲的人正是老将严颜。

那蜀军队列分明,蓄势待发,人数众多,不下于五万,肃杀严整,已经牢牢把握住了魏军的生死,只看得曹磊痛悔不迭,早该听了姜叙之言,固守城池,如今这一万军士只怕因为自己的不智都要命丧与此了。

双方对峙中,蜀军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法正的脸色在火光照射下显得有些阴暗,那上面没有看见猎物进入陷阱的欣喜,也没有半点胜利在望的兴奋,而是充满了不满和叹惜。静立片刻后,法正示意身边的亲兵上前喊话:“小将军,尔等已是走投无路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何不及早归降于我,以免枉自送命。”

曹磊痛悔的时间并不长,他立刻就分清了眼前的形势,略微思考一下就理出了思路。蜀军列阵的时候,他唤过身边的佐将,吩咐了几句,待他们向左右前方奔去后,他才在马上坐直身躯,冷冷地看向法正。法正命人喊完话,等了一会儿,不见曹磊有任何回答,正在奇怪,就见曹磊将手中大刀一指,魏军一声呐喊,兵分三路,两边的军士舍身向山坡上冲来,而中间一路集中了主力,向谷口方向冲了过去。法正暗自点头,曹磊小小年纪能这么快就做出反应也出乎他的意料。

冲击山坡的曹军固然生猛,可人数上的劣势让他们举步维艰,不到片刻钟,在蜀军的压制下,不得不退回谷中。他们稍作停留,马上发起了第二波攻击,这次更强更猛,其中最猛的勇士一度冲击到距离法正他们不到百步的地方。只是,实力太过悬殊,蜀军又占据了地理上的便利,魏军再拼命,不过是送死而已。

也全靠了两路魏军的拼死冲击,中路大军终于在蜀军阵列中冲出一个缺口,向谷外冲了出去。看到这样的情形,法正等人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下令追击,反而把蜀军更多地投入到谷中,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部分魏军可以突围而去,但曹磊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曹磊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没有和主力部队一起突围,而是静静地伫立在距离谷口百米的地方,指挥两边的军士继续冲击山坡,为大部队的突围争取更多的时间。在他的指挥下,近一半的魏军冲出了河谷,这批魏军冲出去后,蜀军又把口子堵上了,曹磊轻叹一声,心中苦笑,看来,此处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所了。既然无法逃生,干脆放手一搏,曹磊当即将冲击山坡地魏军召回集中在一处,他的眼光看向了法正,他想倾其全力攻击过去了。

法正微微一笑,他明白曹磊的心意,令旗挥舞之下,山坡上下的蜀军向自己这方靠拢过来,排成几十个方阵,等待魏军的最后一击。曹磊也没有马上命令军士进行冲击,他有些奇怪,蜀军的人数超过自己几倍,可他们为什么摆出防守阵型,而不是主动出击呢?自己这点人马根本就抵不住蜀军的攻击。

曹磊思索的时间并不长,就在他犹豫的当口,谷口外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围在谷口的蜀军突然大乱,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冲击过来一般。曹磊眼看这是个突围的好机会,当机立断,带领魏军向谷口方向冲杀过去。只是蜀军太多,他一时也冲不过去。然而,他没有冲到谷口,外面的人却在蜀军有意无意制造的混乱躲避中冲了进来,这些冲进来的军士也不多,两三千而已,但曹磊见到是一喜一惊,周围的军士也欢呼起来。

只见进来的两名带军将领中,一人身着黄金战甲,一杆方天画戟,日光照耀之下反射着妖异眩目的光芒,其威武有若天神,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另一个身材娇小,红衣金盔,坐下却是一匹神骏的白驹,马上的骑者英姿飒爽,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紧闭的唇线透露出倔强。却是吕布夫妻赶来救应曹磊了。

两下汇合,吕布溺爱的目光在曹磊身上转了一圈,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他侧身看看莲彤,莲彤与他心意相通,马上就闪身在曹磊身后,而吕布身边最强的百名亲兵也迅速上前,将他们三人护卫在中间。

吕布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蜀军的恐慌,相反,法正和他身边的蜀军将领的脸上都露出兴奋得意的神态。是的,法正设计了这个陷阱,就是为了吸引吕布前来,否则,曹磊的兵马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河谷山套里乱石繁多,蜀军要想短时间给魏军带来极大的伤亡,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吕布夫妻本是担心外孙的安危才不顾一切前来营救的,等双方汇合后,吕布马上就看清了周围的形势。阻止了曹磊的呼喊和自责,吕布把目光投向蜀军中军大旗所在,法正他们静静地伫立在大旗下,似乎在欣赏他们的团聚。略微思索了一下,吕布就明白了蜀军的计谋,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吧,吕布自嘲地一笑后,转回目光看向莲彤:“彤,能护卫磊儿杀出去吗?”

夫妻几年相处,莲彤怎不知他的心意,她虽不懂战阵军略,却也明白,在蜀军眼里,夫君自然比外孙要重要,听到吕布的问话,她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并给了吕布一个大大的笑脸。

吕布还要说什么,却看见蜀军动了,法正从坡地上慢慢往这边走,虽有蜀军护卫,却也离他们近了许多。站在距离吕布他们一箭之远处,他大声道:“呵呵,温侯和夫人一起前来,法正荣幸之极。”停顿一下,他面露微笑继续道:“可否请温侯和夫人随我上去一叙?”

曹磊暗骂一声,一提缰绳就想冲过去,却在吕布凌厉的目光下止步不前了。没有理睬法正的挑衅,吕布淡淡地对曹磊道:“你还太年轻,这次是一个教训,提醒你做任何事都不能莽撞。呵呵,想当年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如果也能得到一些教训,或许……。回去后好好想想,再去给你父亲和姜大人道个歉。”

曹磊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莲彤笑笑打马走到吕布的跟前:“大哥,蜀军在向谷口增兵。”

吕布心里轻叹了一声,手将莲彤的战马拉至身前:“彤,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亲。”

莲彤微笑着摇头:“在莲彤心里,只有一个牵挂,我们的族人都能照顾孩子。”

不用说太多的话,吕布深深凝视着莲彤迷人的双目:“我不强求你,彤,无论如何,小磊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心血,我不想他有失。”

莲彤慢慢点头:“我明白,我会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她没有说完,但吕布明白她后面的话是:然后,我会回来和你一起。

吕布的手上轻轻用力,拥抱了一下莲彤,然后走到曹磊身边,轻声交代道:“磊儿!一会看我马动,你和奶奶急速突围,趁他们阵脚慌乱,斜刺里杀出重围,飞马去找你父亲引兵来突击,救我突围,切切!”

曹磊一听大急,刚想答话,忽然眼前一晃,吕布已经猛夹马腹杀了出去,战戟指出去的方向竟是直逼法正所在。

看着吕布向自己冲来,法正不慌反喜,他越前发话,本就是诱骗吕布上前攻击,因此,吕布才冲击到山脚前,两边蜀军层层裹裹,顿时就将他围个严严实实。蜀军的目标是吕布,他这一冲杀上前,顿时吸引了大部分敌军。那莲彤和他心意相通,手中刀柄在曹磊的坐骑上一磕,怒叱一声走,率先向谷口方向冲杀过去。跟随吕布的亲兵早有默契,立即分出一半来将曹磊裹挟在中间,跟随莲彤向外杀去,而另一半则杀向吕布所在的地方,蜀军急切之间包围不密,被他们冲杀进去和吕布汇合在了一处。吕布已然明白法正的目标是他,因而不退反进,乱军阵中如鬼似魅,所过之处当者辟易,杀气流转之下,不过片刻,血染袍铠,全身猩红一片。

吕布这边一阵冲杀,大部分蜀军都向他涌去,莲彤率领的军士一阵猛冲,生生在蜀军阵列中冲出一条血路来,直杀出谷口去了。法正眼看着莲彤和曹磊杀了出去,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仅仅看了一眼,便将全部目光锁定在处在蜀军层层包围之中的吕布身上。看着吕布在人海中掀起的血浪,他抿了抿嘴唇,下令蜀军有节奏地慢慢上前围杀吕布,他不急,虽然吕布一定要杀,虽然杀了吕布,就能威慑魏军,就能激起曹操发兵汉中,但他现在并不急,时间还很富余。将令下达后,蜀军立刻变动阵形,以百人为圈地小队向吕布慢慢逼近的同时,也很默契地配合着将吕布身边的人慢慢分割开来,同时蜀军在迅速移动中也布满了通往谷口的路上,堵死了吕布的退路,而另一路人马也悄悄地向谷外的山路两旁移动,他们在等,等魏军的援兵前来。

吕布在蜀军的层层包围中并无半点惧色,冲杀了一阵后,他敏锐地发现了蜀军企图将他与亲兵分割,他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一眼,猛然间启动,挑乱了身前蜀军的阵脚,向周围已经快被分割开的亲兵冲击过去,在他的冲杀接应下,那些军士又渐渐聚拢在吕布身边,一个小型的冲击队形形成了。

看看身前无数的人流,吕布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蜀军人数太多,要想冲出包围几无可能,但他还是组织军士进行了两次冲击,意图冲开一个口子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然法正在他收拢军士的时候就料到他有此动作,因此紧急变阵,蜀军不再形成百人一组的小队,而是蜂拥上前,死死顶住了吕布他们的这两次冲击。等吕布他们从第二次冲击中退回到山谷中,千人的亲兵卫队已损失了一半,而倒在他们面前的蜀军士兵足有两千余人。

沉稳地看了看身边的亲兵,吕布的目光透过层层蜀军看向法正处,晒然一笑:“此处已是绝地,尔等当将如何?”

众军士几乎是齐声回答:“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好,不愧是我吕布的人,有勇气有胆色。哈哈哈哈,男儿本色也,战死疆场,何足惜。”吕布并没有扬声,但他的话却字字清晰地贯入到蜀军耳中去了。

不一会儿,吕布的话就传到了法正他们面前,法正微微叹息一声:“都说吕布背主薄义,看来却是世人谬误之言,如此热血男儿,怎生是龌龊之辈。”

吴班在旁冷笑道:“便是一世豪杰又如何,一样命丧与此。况此人乃主上大敌,今日若不能留下他的性命,你我也无脸面回见蜀王了。先生还不肯下令放箭吗?”

吴班是吴懿的堂弟,他仗着自己是刘备的小舅子,在法正面前也是没有多少客气话。法正虽看不上吴班他们,但也不愿为自己在朝中树敌,因此并不去反驳他,而是淡淡解释道:“杀一吕布还不容易,他现在已是死人了。不过,若吕布死的太早,魏军的援兵怕不会来了,我们的目的就只得一半而已。”

“若魏军不来又如何?”吴班并不愿放弃显露自己无知的机会,继续发问。

“便无援兵,吕布又能撑上多久?他再厉害,不过一人尔。”法正冷冷地回答他。

吕布虽然多年不曾指挥大战,然战到此时仍只见蜀军蜂拥上前围困,却不曾用那些便捷的手段,弓箭和石块都不用,他就明白蜀军别有所图,不须多想,就清楚蜀军想用自己来引诱沮城的魏军出动来援。看来,法正围困曹磊的目的应该是期望自己带援军前来吧,目的没达到,又想用围困自己来引诱援军。虽然自己有嘱咐曹磊速回沮城不得再来,然他也明白,曹磊不可能听他的话。想通了这点,吕布长吸一口气,决定再次主动出击,无论生死只冲不退。只要此处的争斗早早结束,自家的兵马也就无须前来,当然就不会再中计了。至于自己,呵呵,战死也算是一个好归处吧!

法正似乎看出吕布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计谋,冷冷地看了一眼河谷外的天空,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光亮,转身再看看包围圈里的吕布,嘴角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示意蜀军暂缓攻击。命令很快下达到谷内,向吕布他们进攻的蜀军快速回身,虽然还是将他们牢牢固定在包围圈里,却在双方之间留出一块足够的空地。

正蓄势待发的吕布被蜀军突然而动的行为疑惑了,他高举着方天画戟的手慢慢放下,眼睛望向法正所在的地方。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法正要说话了,能得到片刻的休息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法正在众人的环卫下慢慢向前走到双方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地方后,静静平息一下自己,然后开口了:“温侯,如此挣扎还有何益?不如静心想想。吾主宽仁天下皆知,温侯何不来归?皇上那里也不会亏待了温侯。得保大汉江山,可名留千古,岂不比跟随逆贼曹操好?”

原来是劝降呀,呵呵,先把人逼入绝境,然后再劝降,倒也是一个好法子。只是,法正或许也想拖延一下时间吧!看着火把下的法正,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吕布有种想冲上去赏对方一顿老拳的想法。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觉得好笑,吕布原本冰封的脸上有了一点柔和的线条。

法正看到了这瞬间闪现的柔和,他有些发怔,这番劝降固然也有一点逼迫的味道,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真意在里面。但看到这一丝柔和,法正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希望。他上前两步,带了些许真诚再次开口了:“温侯难道还怕别人说些什么吗?尔若归降,这次是弃暗投明,与往常大不相同,乃为温侯正名尔!”他此番话说出,身前身后的人都有些躁动,法正明着劝解吕布,你多次叛主,也不在乎再叛一次,况且这次乃是改邪归正,却是好名声。

“嗯?!”法正的话音落地了好一会儿,吕布才用鼻子哼出这个字,本以为吕布会恼羞,然后,他周围的亲兵却看见一缕微笑在这张冷酷无比的脸上荡漾开来,吕布的眼睛从法正处移开,转向了遥远的天际:“叛而复叛吗?布此生叛的原本就不少。”年轻时为了生计,为了保命做了多少这样的事,虽说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终究还是不为世人所接受。呵呵,他们说的对,再叛一次对自己来说,也不会被人多嘲笑几分,更不会被多嘲笑几年,可经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开心的岁月:“我又怎能忘记这些而再叛一次。况且……”

从那遥远的天际中,他仿佛看见那张年轻活跃充满朝气而又智慧的脸,那个年轻人是唯一打败自己的人,可他却是那么真诚地对自己说:跟随一个自己心仪的明主,征战四方,建立不世功勋,以后在国之宗庙有功臣像留于千载万代,能让后代子孙景仰,那就是最好的人生经历。是呀,我已经有了这样的经历,又怎么会还像以前那样看重生死和名利!

“只是,子云,你还好吗?困于江东的你不知还能不能平安回家。布很久没有听你吹笛了,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回到大草原。”他嘴里喃喃地自语着,左手不自觉地摸摸铠甲内的陶埙,那是他送给自己的。周围的亲兵却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抛却无穷的思念,吕布甩甩手,将方天画戟慢慢举起,画了一个半圈指向法正等人:“投降嘛,也可以,只是……”停顿了一下,看到法正等人眼中露出的包含了希望和鄙夷的复杂目光,吕布微微一笑,接着道:“若你们当中有人能胜过它,吾就再叛一次又何妨。”这匹独行于天地间的狼依然高傲而自豪,从吕布那藐视的目光中,蜀军上下都听懂了他的话:凭你们也配让我吕布投降。

法正怔怔地看了吕布一会儿,拔马回身,回身的瞬间,一声不可闻的叹惜在他心底滑落,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自己应该欣喜听到吕布这样的回答吧,他一直就不太相信张飞口中的三姓家奴,一直都不相信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是懦夫,吕布应该是一个豪杰才对,今天,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会为这样的人即将死去而叹惜!虽然叹惜,面对敌人,他还是不会有半点仁慈。转身走了几步后,进攻围杀的命令就从他嘴里说出。

望着蜀军再次围上来,吕布仰天长啸,一腔豪情在他胸中澎湃,拍拍坐骑,大呵一声向包围过来的蜀军冲去。在他身后,所有的亲兵将士一如既往地跟随他向前冲,哪怕明知前方是死亡之路。

混战继续着,在吕布的怒吼声中,战戟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收走一条条生命,大量的鲜血喷撒在吕布的周围,有敌人的,也有被敌人杀死的自家兄弟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在逝去的时候,是无所知觉的,他们虽然也有遗憾,虽然也渴望生命,但军人的使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倒在战场上,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这是战争法则。吕布身边的士兵都是他的亲卫,其中还有从董卓时期就跟随他的人,他们没有强悍的武艺,只有顽强的护主之心,既然已经踏进了死路,他们所想的只剩下突击,再突击,伤的再重也要继续战斗,马倒下了就步战,手伤了用手臂去抱,手臂抬不起来了,用腿去踢,手无法用,腿不能踢,就扑向对方用牙齿咬,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将军闯出一条生路来。

然而,蜀军花费了这么多功夫设下这个陷阱就是为了生擒或者杀死吕布,无数的士兵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任吕布再厉害,任他的亲兵再顽强,也只能望着不远处的谷口叹气。在蜀军强大的攻势下,吕布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吕布他们不仅没能突围出去,反而距离谷口越来越远,而在他们的归途上,无数蜀兵的尸体横膈在上面,死亡的阴影完全笼罩在了他们周围。

吕布拼力冲杀了半个时辰,距离谷口却越来越远,眼看着身边的亲兵护卫越来越少,难有表情的他也不仅黯然。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在跳动的火光下,他的眸子里闪烁的却是冷峻的近乎残酷的目光,轻蔑地看着面前的数千上万的蜀军,虽历经岁月沧桑,英姿却不减当年,锐利霸道的目光中展现出来的是刚毅不屈,是天地之间为我独尊,被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他周围的蜀军好像感觉到一股锐利的刀锋划过,随着他的目光,连四周的空气都似逐渐凝固,包围他的蜀军从喉咙里发出一种绝望的呜鸣,可他们却不能退后,已经死去的几千兄弟的魂魄叫嚣着,身后的战鼓声催促着,让他们上前,上前,继续上前。

没有生的希望,那就带走更多的死亡,吕布这一刻突然有种畅快淋漓的感受,他的战戟,座下的战马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这种感觉,兴奋地跃起在跃起,连本无生命的方天画戟也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境,与他身心合一,每一次划空而出都在蜀军中掀一波血光,四溅的血波下,沉默着摧毁它周围的一切物体。蜀军将士也没有了呐喊,在沉闷的鼓声中,沉闷地进攻,活得生命成为死尸后,后面的人继续上前,明知是死也要上前,在这种不顾一切地攻击下,吕布的人马消亡殆尽,渐渐地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已经只剩下吕布一个人了,金色盔甲变成了血色残阳,而这位好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杀戮之神在蜀军地一拨拨攻势下,也感受到了地狱的召唤,坡地上一直观望战局的法正就是这样叹惜道:“即便他是神,今天也只能下地狱了。”

近一个时辰的搏杀,强如吕布也感到疲惫了,孤身一人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悲愤的心情无法排解,在又一轮狠杀之后,面对涌上来的又一波蜀军,他突地仰天长啸。就在啸声刚刚散去时,从谷口处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吕布抬眼望去,白马上红衣盔甲,手握双刀的莲彤以悍不畏死的搏杀之姿直撞入蜀军阵列中来,而紧跟在她身后闯入这片死亡地的正是先前和莲彤一起把曹磊带出谷的亲兵护卫们。

莲彤手中双刀上下挥动,舞出两个银色血环,幻化成道道煞气,挡在她身前的蜀军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光闪过,莲彤已经不在身前,等他们举起武器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听指挥,而身上的鲜血喷射而出,倒下前就已一命呜呼。莲彤杀入蜀军包围圈中,那些上前阻拦的士兵是碰着死,挨上亡,一条血路在莲彤的身后蜿蜒而成。

吕布在看到这一抹红色身影的时候就笑了,他知道曹磊已经平安了,这个寄托了他无数希望的孩子没事了,他也就放心了。虽知莲彤这样回转是踏入死路,吕布却没有半点不安,相反,他很清楚莲彤的心意,能在临死之前再和爱人相拥,此生也应无憾。念及此,吕布仰天大笑,手中画戟不停,也不管身后了,向前方杀去,用尽全力向莲彤靠了过去,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起。与吕布心意相通,莲彤一刻不停地挥舞着武器斩杀周围的敌人,她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吕布的身影,即便死,也不能和心爱的人分开。近了,靠近了,周围有无数敌人向他们伸出死亡之手,吕布和莲彤的眼里却只有对方的身影,万军丛中,刀光剑影里,两人的脸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

山坡上,法正看着杀回的莲彤皱了皱眉头,他在犹豫要不要立刻结束战斗。他犹豫的时间并不久,一斥侯跌跌撞撞跑上前来,法正的眉头在斥侯焦急的诉说中越皱越紧,双手也搅在了一起,等斥侯说完,他的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态。将周围的将领唤到身前,法正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沮城的援兵出来了,不过他们没有中伏,反而破了己方的伏兵后,向这边赶来,计划失败了。在严颜等人的发愣中,法正已经把脸转向了战场,既然阻击魏军援军的目的已经不可能达到了,眼前的混战也就没有必要了,他虽然也对莲彤的这种忘死回归敬佩不已,手势却是丝毫不曾犹豫,一道命令马上就传达到了作战的蜀军之中,一道绝杀之令。这个命令一下,苦苦纠缠着吕布和莲彤他们的蜀军迅速向后撤离,瞬间就把吕布他们所处的地方空了出来。

处于相聚的激动中的吕布和莲彤丝毫不去管蜀军的动态,他们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他们只顾将自己的手放到爱人的手中去。跟随莲彤冲回来的亲兵发现了异常,“将军小心”的呼喊才从他们的胸腔冲出来,蜀军队列中上千支羽箭已倾泻而来,蜀军终于失去了耐性,也不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一拨箭雨跟着一拨箭雨,没有半点停息,强似吕布也不可能抵挡住这样的箭雨,长戟挥舞的再急,也护不住全身和马匹。而就在第一拨箭雨倾泻而来的时候,吕布一声怒吼,拔马护在莲彤身前,莲彤也在第一时间背对吕布,为他守住后背,双方竭尽全力的拨打只是为了不让爱人受到伤害。然而,这箭雨如何挡得住,它是从空而下,从四面而来,吕布护的住一面也护不住四方,莲彤虽也尽力护住吕布的后背,几拨箭雨下来后,已被射中了好几箭,而她的战马也受伤累累,再也支持不住了,战马一阵战栗,侧翻倒下了。莲彤身子下沉,手上得动作自然慢了下来,就这么稍微一松,数支长箭贯胸而入,一片暗红在其胸前扩开。莲彤留恋地回头看看吕布的身影,身体缓缓倒下马背。长箭入体的沉闷声让吕布回转了身子,而就这一瞬间的停顿,他的身上也插上了两支箭,战马身上更是中了十几箭,悲鸣中摇摇欲坠,却凭着一股傲气忠诚死死站着,然而失去了主人的庇护,它很快被箭雨轰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在哀鸣中死去。

看清莲彤的状况,吕布就狂吼一声从马上跃下,伸手接住栽倒的莲彤。两人的目光对上,没有绝望,没有痛苦,只有幸福,莲彤更是嫣然一笑,顺势扑入了吕布的怀中。而吕布也不再抵挡那飞来的箭矢,只是将莲彤整个身躯环入自己的怀抱,任凭暴雨般的箭矢插入后背。而在扑入吕布怀里的瞬间,莲彤猛然用力,将阻隔在她和吕布之间的长箭用吕布的胸膛生生挤进了自己的身体深处,箭头从后背露出,羽翎被强大的压力折断,两人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死亡不可怕,她要死在爱人的怀抱里,什么也不能拉开他们的距离。

而就在吕布和莲彤相拥在一起后,他们的亲兵却快速放弃了对弓箭的抵抗,用尽力气靠近相拥的两人,努力地伸出手拉住伙伴的手组成圆圈将吕布和莲彤护卫在中间,虽然他们也清楚这样做不过是螳臂当车,但他们还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敬重的将军抵挡敌人的箭矢,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箭雨之中,这些亲兵死死地挺立着,只要心还在跳,只要神志还没有完全消失,他们就不允许自己倒下,几百亲兵在箭雨中倒下一圈又一圈,直至全部身亡。惨烈的景象让那些蜀军震撼,蜀军手中的弓箭慢慢地举不起来了。然而,十余轮箭雨下来,哪里还有生机在,当最后一个亲兵不支倒下后,展现在蜀军眼中的还是相拥相抱的两个箭人。

后背、身侧、盔甲,甚至头盔上,都插有箭矢,吕布身上除了前胸已无一处没有箭,莲彤全身被他拥在怀里,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是箭。死亡之使已经靠近了这对爱人,而对于这一切,吕布和莲彤都不去理会,不去管,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目光从爱人的脸上移开了。在吕布厚实温热的怀抱里,莲彤清楚地感受到吕布胸膛传来的心跳,她仰面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丈夫脸上刚毅的线条,对身上的疼痛已无知觉,刀早扔落尘埃,她缓缓举起的手中不再是杀人的利器,而是一方轻柔的罗帕。半幅罗帕已被热血染红,莲彤就用没有被污染到的半边拂上吕布的脸,将他脸上的尘土和血迹拭去,就如在家里为丈夫孩子拂去脸上的灰尘一样。吕布将她紧紧环抱在怀里,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爱妻,一如每次归途回家后,享受那爱的温柔。这一时刻,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沙场征战,身前身后,包括周围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不存在了,他们心里只觉其乐融融,人生如斯,竟是无比的美好。

放下手中的罗帕,仔细端详着爱人的脸庞,莲彤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尽管身体在渐渐变冷,吕布注视着清光浩淼的双瞳,那温柔的爱意给他心头带入的却是暖暖的气息,犹如盛开的雪莲,暗香浮动中将柔软芳芬植入到骨子里去了。刹那间,本是杀戮满地的地狱,却变成了人间天堂,一切的血、一切的腥都不在了,他们眼里只有爱人充满幸福的光彩,心里只剩下无穷的甜美。莲彤已说不出话了,双手紧紧抓住吕布的衣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脸颊凑近心爱人的嘴唇。也不需要语言了,吕布怎会看不出爱人眼中的渴求,就在那张看过万遍也不够的脸上扬时,他的嘴已俯了下去,紧紧吸允住爱人娇艳的双唇,即便入口的已不是芳冽的清香而是浓重的血腥,仍然是爱人的味道,永远不能忘怀的沁心滋味。怀里的矫躯慢慢变冷,嘴里的温度渐渐冷却,脸上却还剩有一抹艳丽的红,是那样灿烂夺目,吕布静静地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颜,一动不动,脸上是宠爱无比的笑容。

千赶万赶,还在谷外几里地,我就绝望了,前方的河谷异常安静,没有喊杀声,没有战鼓声,那里已经结束了战斗。我的手在发抖,心里默默乞求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吕布和莲彤不要死,哪怕是被蜀军俘去也好。然而,一切希望在冲进河谷后都成了泡影,蜀军已经退去,留给我们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双拥在一起满含笑容的身躯。

没人说话,没人痛哭,每个人的魂魄这一刻都被这幅景象凝固在当场,毫无知觉地看着吕布和莲彤。半晌后,第一声哀嚎从曹磊嘴里迸发,他前扑的身体却被死死咬住嘴唇的我拉住,心里的悲愤无处发作,眼中有怒火,却无半点泪,仅有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吕布和莲彤的宁静。在周围的魏军将士的痛哭失声中,我将曹磊紧紧拥进怀里,面对吕布和莲彤的遗体,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怒吼:我发誓,此仇一定要报,法正,你等着,我要用你的人头来为吕布夫妇举行祭奠大礼。

悲痛和仇恨让我遗忘了跟随我们而来的赤兔,从看见吕布遗体的时候起,赤兔就在他周围来往蹭着,呜咽得声音从它嘴里轻轻呼出,在转了几圈后,它像是明白了主人已经死去,再也不能抚摸它了,它的眼中显露出悲哀的神色,慢慢后退。就在我们收拾了悲愤地心情,小心翼翼整理吕布和莲彤的遗体时,一声刺穿心肺的悲鸣声突然响起。我暗叫一声不好,猛回头看去,赤兔马已扬蹄而起,一头向不远处的大树撞去。等我们都回过神来,它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回转了头不忍再看赤兔那怒睁着的双眼,它最后的目光还恋恋不舍地保留着对主人的依恋。是呀,我早该想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几十年的相辅相成,吕布和赤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主人和战马,而是生死相随、忠贞不渝的伙伴。人中吕布已逝去,马中赤兔又怎肯独活。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四十章 战神现世

蜀军真的撤离了,他们安营地距离河谷也不算远,我怀着一腔愤怒要去踏营,被曹休死死拽住了,他告诉我,探子说蜀军的营盘井然有序,防御工事很到位,我们的兵力少于对方,去突击闯营,不是报仇,而是送死。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曹休比我理智,让自己的亲兵把我和曹磊强行带回了沮城。

回到沮城,灵堂已经布置妥当,全城的军民都处于哀痛中。吕布和莲彤拥抱的紧紧的,我们想把他们分开都办不到,最后我们只能定制了一幅棺柩,把他们原样放了进去。望着他们的遗容,我能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的那种幸福,他们应该是死而无憾吧!从河谷中救回来的重伤士兵清醒后,将河谷中发生的一切都讲述给我们听。

当听到吕布死前还在担心我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声。从小沛开始,与吕布的每次交往一一从脑海里闪过,想当初,我用尽心力保他性命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张辽和高顺,而吕布却因为我的相帮而感激万分,从恩人到朋友,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他知道了我就是击败他的战神后,也没有半点愤恨和不满,相反,他还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我。温侯,此生是云如有负于你。曹休他们想选地方安葬吕布夫妻,被我阻止,吕布心心向往的是回他的家乡,回大草原,他是草原的儿子,莲彤也是草原的明珠,我要在为他们报仇后,亲自送他们回去。

在仇恨的烈火烘烤下,我只悲伤了两天就去找曹休和姜叙,我要亲自带兵去挑战蜀军为温侯报仇。曹休和姜叙不说话,也不摇头,竟是沉默。我连说了几遍,两个人都不开口,我急了:“子烈,你们倒是说句话,行不行?”

曹休抬头看着我淡淡地说:“我说不行你能听吗?你根本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在命令我。先生,你和父亲关系很好,你为他们报仇的心情我们也理解,我也想为他们报仇,可这不是赌气或者一个人的仇恨,这是战争,不能意气用事。”

我有些不耐烦:“这些我难道不明白吗?子烈,你很清楚我的本事,只要你给我全部的人马,我肯定让蜀军吃不了兜着走,不拿到法正的人头,我决不罢休。”

曹休和姜叙互看一眼,一起摇头:“不行,我们不会同意。”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你也说了,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命你将兵马交给我。我不想说了,你不下令,就把兵符给我。”

曹休也恼了:“赵先生,我敬重你,却无法容忍你无理取闹。据我所知,魏王下令让你在府中闭门思过,你应该在洛阳,怎会来此?若是奉命而来,只要你出示魏王的命令,我就将兵权交于你。”

“你……”我气极了,却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曹休冷笑道:“看来我猜对了,你是从洛阳跑出来的,又一次违反了魏王的命令。说句不客气的话,先生现在可以算是一个逃犯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交出兵权。”

他说的对,我现在也算一个逃犯吧,可没有兵权,我怎能召集大军去为吕布报仇。我气,却说不出道理来。

曹磊这个时候走进屋子:“父亲,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支持先生的决定。爷爷的仇一定要报,请父亲允许孩儿跟随先生。”

“放肆。”曹休气的脸色铁青:“如果不是你这个逆子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怎会造成这一惨事。你还不吸取教训,还要意气用事,你,你是不是要把我和沮城都搭进去,你才甘心。”

我起身往外就走:“曹子烈,你骂人不要拐弯抹角,哼,你以为不交给我兵权,我就无可奈何了吗?我誓把法正的人头拿来祭奠温侯。”

曹休冷哼一声:“对不起,我不能让先生再违背魏王的命令了。”

我愕然回头:“你想干什么?”

曹休不理我,而是高喊一声:“来人。”门外马上进来几名亲兵。曹休指着我道:“你们将赵先生请到后院休息。”吩咐了他们,曹休才对我笑笑:“委屈先生在此住上两日,我自会安排兵马将先生护送回洛阳。”

这些亲兵毫不客气地走上来将我围住,我握紧了双拳,想发作,却忍了下去,冷哼一声,跟着士兵向外走去,等我想好了办法,再来夺取兵权,哼,曹休想和我斗,差远了。

混蛋曹休还真把我拘禁起来了,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在房间里来回折腾,门外的军士肯定得到了曹休的嘱咐,不管我弄出什么动静来,他们都不理不睬,气得我把送进来的饭食都摔了出去。有心硬闯,却无法获取兵权,没有士兵,我就没有能力和蜀军决战,去刺杀法正,哼,光杀他一人根本就无法消除我的心头之恨,也无法解除蜀军对汉中的威胁。

夜已深了,我躺在榻上辗转反复无法入眠,想了无数法子,没有一条能让我顺利获取兵权。就在这时,一声闷哼突然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立刻靠近了门口。不一会儿,外面的锁被打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我一伸手,来人立刻趴在了地上,他动作也不慢,打个滚往旁边躲,同时惊呼出声:“先生,是我。”

原来是曹磊。等他从地上起来,我叹道:“你来干什么?你父亲知道吗?”

曹磊小声道:“我偷偷来的,小舅舅吃不下东西,娘和父亲都去照顾他了。”

曹磊口中的小舅舅是吕布和莲彤之子吕云,还不满三岁。我惨然道:“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家伙身体很好,可能是哭累了。哎。”

我问曹磊:“你来干什么?”

曹磊严肃道:“先生,我要为爷爷报仇。”

我苦笑:“你父亲掌着兵权不放手,我也没辙。”

曹磊神秘道:“他不给,您抢呀!我晚上串了几个将军的门,他们都说,只要看见兵符就出兵。我算了一下,这几个人能调动三万人左右,加上我的力量和爷爷的旧部,弄个四万人没问题。”

“三万?嗯,也不算少。带走这些人,城里还有多少防守力量?”

“军士应该有五六千,那么多百姓组织起来,也有好几万。”

“好。”我一拍手:“有这些人,沮城就丢不了。磊儿,我要你帮我把兵符拿到手。你过来,我们这样……”

和曹磊商量好办法后,我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也不发脾气了,老老实实养精蓄锐。姜叙跑了过来,无外乎是道歉加劝解。我晒然一笑:“大人不用劝解了,我心里太难受,前天也是太过火了。大人,我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姜叙赶紧道:“先生客气了,您尽管问。”

我淡淡一笑:“大人怎么看出磊公子出击会中计?”姜叙是一个很好的管理人才,却没有善谋的本事,我对于他一口认定曹磊会中计很奇怪。

姜叙有点不好意思:“不瞒先生,我还没这本事,是我的一个族侄说的。”

“哦?此人现在何处?官职如何?”

姜叙嘿嘿笑道:“他还是个孩子,年方12,其父任职功曹,负责沮、略各处的粮草调配。那日他解粮定军山回来带孩子到我处闲谈,听我说起小将军建议出城追击,小侄儿便说蜀军退兵必是阴谋。我虽不信,然魏王既命我等固守定有道理,小将军却不听,所以我就将此话说出。”

我倒吸一口凉气,12岁的孩子居然有这等大智,实是让人刮目相看:“他们父子何名?若方便,可否请大人将其带来?”

“哦,族弟名冏(jiong,同炯音),字孔亮,此子名维,眼下他父子均在略阳,待先生回去时,我写封书信给他父亲就是。”

姜维,姜维,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我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这个名字我早熟记在胸,此次前来汉中本就有心找寻与他,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很好。不瞒姜大人,我的七哥扬州牧庞士元一直想收一个聪明机变的孩子为弟子,奈何这样的孩子实在难找。我看你这个族侄很符合士元兄的条件,如果他父子同意,我想推荐他们去扬州。”

“啊?!哈,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呀!此子有福,多谢先生成全。”姜叙有些喜出望外。这很正常,庞统是什么名声呀?扬州牧,魏王的心腹,帐下红人,江东吴侯的妹夫,荆州士林第一才子,能当他的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我更高兴,嘿嘿,就这么把诸葛亮的弟子给挖走了,我得意呀:“大人,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我马上书信一封,你派人去送给姜冏,汉中战事一结束,就让他们父子动身吧!”

“汉中战事结束?唉,恐要入冬以后了。”

我微微一笑:“大人信我吗?如果你信,那我告诉你,不出十天,战事就要结束。不仅结束,蜀军十万大军要能回去两万,我赵如就不是人。”

“什么?先生,万万不可呀,你还是打消了与蜀军决战的念头吧!”

“哼,他们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回去,温侯的血不能白流。姜大人,我知你稳重,魏王让你们坚守不出是因为他暂时不能发兵前来,否则,荆州也要作战了,这是一时之策。可我们要真的坚守不出,蜀军今年退去,明年还会再来,而我们不能这样被动挨打。如果这次狠狠打击了它,益州民力、财力都不如我们,损失了十万兵马就能伤及它的元气,我们就能有两三年的轻松日子好过了。”

姜叙沉吟起来:“先生说的也对,可,眼下魏王不发援兵,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出击后万一失败,怕连固守也不行了。”

我淡淡回道:“谁说没有援兵?”

姜叙一喜:“先生是说魏王有发援兵?那他们何时到?”

我微微冷笑:“这支援兵与魏王无关。我写了两封信,请大人派妥当之人火速送去,他们的兵马不多,但却会成为蜀军的噩梦。”

姜叙接过书信,犹豫了一下:“先生允许我将此事禀报大将军吗?”

“如果姜大人信我,就暂时不要告诉第三人知道此事。我们要取胜,就需要对这支援兵保密,否则,恐瞒不过法正。大人稳重,子烈将军却是按捺不住之人。”

姜叙想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把命赌上。”

我笑了,文人的胆子在非常时刻比武将还大,凉州战乱时,姜叙依靠不足一千的士兵据守空城阻止了凉州乱兵退入汉中,其人的胆识不同寻常,所以,我选择了他来配合我即将采取的冒险行动:“不需要大人赌命,您要做的事除了帮我送信,还有就是在城里的百姓中招募一批守城的兵勇,再把牢中的囚徒组织起来,让他们用敌人的头颅来为自己开罪。”

姜叙愣了一会儿:“先生可是要把城里的军队派出去?曹将军不会允许的。”

我淡淡道:“这事与大人无关,您只要记住了,您组织百姓和放出囚犯是因为城里没有守城的力量,不得已而为之。”

姜叙眨眨眼:“先生,您有多大把握?”

“十分。”

“原因?”

我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姜叙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是一躬到底,起身后,再无一句话,跑了出去。

无聊地在屋里等了三天后,曹磊终于采取行动了,他带亲兵把我放出来的时候,满院子里都能听到曹休的怒吼声,他把曹休给锁起来了。拿着兵符我坐上了府堂主位,不听将令的将军则被请到了后院和曹休待在一起,当然,姜叙这个文职太守也只能委屈他待在家里了。

两天后的夜里,一队队士兵奉我的将令开拔,离开沮城向定军山和阳平关的中间地段移动,主帅就是曹磊。沮城里不到五万的人马却被我派出去近八万,这当然是敌军的探子按火把数出来的数了,我要让法正认为我会去攻打阳平关,反守为攻,我要他无奈之下回兵阳平与我决战。就在曹磊把大部分军队带出城后,我还没来得及出城,曹休被亲卫营救了出来,我只好无奈地交回了兵权。

不过,我可不会再让曹休将我拘禁起来并押回洛阳,哼,我这次玩大了,夺兵符,囚主将是什么罪名,就算曹操以前还顾念多年的君臣之情饶了我,这次也不会饶我了。因此,我带着吕布身边还活下来的八百精骑,推着吕布夫妻的棺柩,用刀逼着姜叙出了北门,大不了再加上一条挟持朝廷官员的罪名,保命的同时,我也要将吕布夫妻送回家去。

出城后,我就将姜叙放了回去。姜叙和曹休正气的头痛时,探子突然来报,说蜀军数万人马正向沮城而来,半日后,就要到沮城了。两人闻报傻眼了,军队已被曹磊带走,就是追回也要一日功夫,城里的兵马只剩下忠心曹休和姜叙的数千亲兵和一些老弱伤兵。无奈之下,姜叙按我的建议释放了囚犯,并组织了一支万人的百姓守城队,开始发放武器,参与守城。城里的百姓知道事态严重了,也有自发前来帮助准备擂木石块、沸水、火油等守城物品,全城进入了紧张的守城准备中。

蜀军下午到达沮城后,只休息了半个时辰就开始大举攻城,从他们激烈的攻城手段看来,他们是想在曹军大部队赶回来之前就拿下外城,然后再阻击回来的曹军,达到一举成功地目的。让曹休奇怪的是,攻城的指挥主帅并不是法正,曹休大叫一声不好,他意识到法正一定是带了一部分蜀军去堵击曹磊的回军了。但眼下守城是关键,明知道儿子将身陷险境,他却不得不袖手不管,除了痛骂和埋怨,他也是无计可施。

就在蜀军开始攻城的时候,我与八百精骑因带着吕布夫妻的棺柩走得并不快,大半日后才到沮城和略阳之间的一处平坦的草原上。目视那轮红日缓缓向西,我心中的滋味也难以言明,今晚只好在野外将就了。太阳虽然还没下山,我就让大家提前安营休息,反正赶不到城里了。

就在我们刚把吕布夫妻的棺柩抬进营帐时,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一名士兵伏地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赵大人,有兵马追击而来。”

哦?对方的动作很快呀,看来他们也是早有准备。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我吩咐那名军士:“将我带的琴拿来。你们整理盔甲,战马,为温侯报仇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军士们互相看看,训练有素地各自去准备了,我只能从他们坚毅决断的面孔上看出他们的紧张与期待。这八百人中是有一部分吕布的旧将,但更多的是我让曹磊在骑兵中精选出来的高手,用以一挡十来形容他们,只会贬低他们的能力。我则将琴摆好,静静等大地平息下来。时间等的不长,当蜀军高举的那面写有斗大的“法”字的旗帜落在我眼里的时候,我笑了,温侯,云如就要为你报仇了,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八百精骑在我的安排下,一百人将放有吕布夫妻棺柩的营帐团团围住,另七百人分左右站在我身侧,面对蜀军,丝毫不动。蜀军先锋见我们这八百人安静不动,渐渐停下了脚步,足足两万人的队伍很快就站稳了阵列,两万人站在那里,除了风吹旌旗的声音没发出一点声音,显示出他们的主帅很不简单。不一会儿,法正在严颜等将领的簇拥下越众而出,站在了我的对面。

我们凝视了对方半天,都不说话。我等了一会儿,见法正不上前,微微一笑,缓缓起手与琴上,“铮”地一声,琴声拔空而起,不过几声叠音,一缕孤绝之声从指下溢出,仿若一汪秋水淙淙而来。我起意与琴弦上,脑子里映出的是吕布和莲彤相拥在一起的身影,他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恬静而柔美,幸福而满足。渐渐回想起我为吕布和莲彤做媒的时候,倔强中带出羞涩的莲彤,无奈中带着期盼的吕布,英雄与美人的完美结合;回想去吕布抢亲时的欢乐;回想起征战凉州时莲彤豪气满怀时的飒爽英姿;回想起洛阳城里被我们逗得笑不拢嘴的吕布,我那时啧啧称赞莲彤将吕布这个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一幕幕他们夫妻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闪现,而明明是两军对峙的战场,将士们却感觉不到半点杀气,反而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站在家门口聆听亲人的呼吸和笑语,温馨而幸福。

突地琴音拔高,高低音交错起伏,似征伐不绝,又似流水从高而下,扑击岩石,惊涛巨浪中,山岩屹立,两强相抗,清绝激昂,此音回绝与阵地上,正合了战阵杀气,果是慑人心魄,蜀军中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怯懦之色。

就在大家心怯之时,琴音又变,只听得我扬声高唱:“黄沙飞扬兮,血蔽日;英雄豪气兮,冲云起。儿女情长兮,离人泪;塞上清风兮,弄埙人。美人一笑兮,伴君去;虞姬霸王兮,传千古。雄鹰万里兮,盼归巢;生死伴侣兮,不分离。”

一曲终了,我心有余韵,琴音不绝,缓缓将曲调放柔,吕布和莲彤之间生死相依的柔情让我的泪水饱含在眼眶中,想了想,我慢慢吟唱道:“黄沙飞舞关山,风卷狼烟遍地;长戟划破啸天宇,马蹄踏过忠骨魂;舍不下千娇百媚红颜,千般爱化成情人泪;若再来一世相遇,斩断那是非恩怨,我愿与你笑望江湖水;

笑傲浴血疆场,风雷滚过天地;锋芒辉映英雄梦,红绡帐中女儿心;忘不了柔肠似水依恋,两情依依真心以对,今生又何惧何悔;苍天既不尽人意,我愿生死相依千百回。”

益州两万大军静静地立在那里,听着我的琴声、歌声,居然就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我想的一点不错,法正在等,等我的援兵,等沮城的军队到来。我也在等,身边区区的八百人,我还没自负到真以八百打败两万,并杀了法正的地步。

琴声消失,歌声终了,我慢慢起身,把琴轻轻放到吕布莲彤的棺柩前:“吕大哥、莲彤妹子,你们走慢点,赵如要用法正的人头为你们行祭祀大典。”

拍拍疾风,我怀念起远在山庄的小白来了,终于可以用真面目出现在战场上了,战神的真面目终于要出现在世人面前了,而这么多少年来,小白只是战神的神驹,我们本该并肩作战的,可今天你却没有陪伴在我身边,无法在战场上呈现你的威猛了。不过,疾风是你的孩子,你如果看到今天,也会很兴奋吧。法正,我要用你的血喂饱我的长枪,作为战神面对天下的首战,呵呵,我让你死也出名,虽然,你自己可能不会愿意。

翻身上马,面对法正的冷笑,我环顾身边的军士:“你们怕吗?”

“不怕。我们要为温侯报仇。”震天的呼喊让我非常满意,让对面的蜀军哆嗦。

法正明显皱了一下眉头,侧身队严颜说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刘军慢慢向四周散开,呈扇形围了上来。我冷哼一声,拍马上前大喊:“法孝直,你可敢上前?”

法正哈哈大笑中也拍马上前:“有何不敢?赵如,在下也佩服你为友之义,我主对你渴望已久,盼你来归,你今日若束手就擒,我担保会派人替你将吕温侯送回其家乡厚葬。”

“哈哈哈哈,好笑。”我仰天大笑道:“法孝直,你如此小看赵如?赵如可是你能压服之人!我今日便取你人头祭奠温侯。”

法正看看我的周围,作摇头叹惜状:“赵如,虽说哀兵必胜,也要看时机吧!你这区区八百余人,面对我两万大军,何必徒逞热血之勇?如此白白送死,不过是赢得身后之名,于活人何意?赵如,你一贯讲义气,忍心看这些温侯的故人命丧此处不成?听我一劝,这些人性命都可保,我可放他们离去,绝不为难他们,如何?”

我心中冷笑,故作思考状:“法孝直,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法正点头道:“你有何条件,尽管提。”

哈,以为我会束手就擒了吗:“你出来的时候,孔明可有提及我?”

“孔明?哦,我知道孔明与你曾交往甚密,他对你也是推崇之至。此番,你肯跟我回成都,在主上面前,我们都可为你力荐。”

我仰天大笑:“法孝直,你出兵之前居然没去问问孔明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你去了,孔明会告诉你,与我赵如斗,你必死无疑。”

“是吗?我倒想看看。”法正冷哼一声。

我淡淡一笑,把长枪慢慢拿出安装完毕,枪尖冲明显有些惊讶的法正一指:“就是了解我甚多的孔明今日到此,也会一败涂地,因为我还有一个秘密他也不知道,那就是,赵如,我,就是曹军的战神,传说中的神。所以法正,今日你注定要死不瞑目了。儿郎们,为温侯报仇的时候到了,跟我杀呀!”

仿佛是在响应我的怒吼,就在蜀军身后响起了马蹄轰鸣声,法正听到了,他回头看看,再面向我,刚才略显恐惧的神色变成了嚣张的得意:“就算你是战神又如何?面对我数万大军,今日你也只能束手就擒。”

我率领着七百勇士已经冲近了蜀军,闻言大笑:“法正,你还在幻想身后大军增援?做梦,他们是我的人马,是羌氐骑兵,是为温侯夫妇报仇的利刃。”

莲彤就白死吗?这个在羌、氐族中貌若天仙的神女岂能这样离开人世间,她不仅有白莲般的圣洁,也有着炙热的傲气,今天,这傲气将化为炙烈的怒火要让蜀军永远沉浸在羌、氐族的复仇中。仿佛在相应我得长啸,蜀军身后传来阵阵喊杀,尘土飞扬中,死神带着它惨烈的抚摸冲了上来。

列队齐整的蜀军被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背后出现的是敌人这个事实。刚才还在万分得意中的法正也呆了,他一时间怕也难以接受自己布置的军队变成敌人这个事实。

我当然不会费力去向法正解释他身后敌军的来历,也不会看着敌人发呆就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正相反,我是信奉见人病要他命的人,因此,他们在发呆,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蜀军战阵中,毫不留情的长枪在身前军士的武器还没有运用到正确位置上时,就挑上了他们的咽喉,刺进了他们的身体。当那一抹艳丽的血红向四周挥散时,尖叫哀号声的响起已经落在了我的身后。

拜法正想活捉我的战略思想所赐,蜀军没有弓箭手阻止我们的冲击,而后方突如其来的敌人也使他们在我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才有所反应,被我疯狂的杀戮行为所惊,无数蜀兵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躲避后退。法正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我用自己做诱饵将他引到了绝路,他也只有在看到蒲昽率领的羌、氐骑兵队伍出现在眼前了,才接受留在后面阻击前来魏军的蜀军彻底完了的现实。

法正的反应不谓不快,在第一时间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将军队分成三部分,两部分分从两翼突围,中间的亲兵卫队在严颜的率领下向我冲了过来,五千对七百,如果能压制住我的攻击,甚至能用人数上的优势将我击败的话,战争就有取得三分胜利的把握。可惜,他的决定正确不等于取得的结果也正确,他还是低估了我这个战神的威力。

战场上如此杀敌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然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心,眼前一条条生命在消失,我却恍若未见,我的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法正,我唯一的意识就是冲锋再冲锋,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冲到法正面前,我对吕布和莲彤发过誓,要用法正的人头来祭奠在天的英灵。在强烈的杀戮意识支配下,谁在我的前面,谁就是我的敌人,我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战神。

在我身后,七百精兵的理智在复仇的烈焰中燃烧着,他们毫不怜惜手中的武器,在双手的挥舞中,这些武器毫无阻拦地插入前方士兵的身躯里,就在他们周围,鲜血四溅,凄惨哀号之声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原野。杀、杀、杀,杀戮之气荡漾在空气中,蜀军的步兵列阵仿佛不是人组成的,而是一排排木头,是站在那里让这些凶悍之人练习杀戮的,连一点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就成排成排地倒下。战马在死尸中跃过、踏过,那些不在杀戮范围内的蜀军兵士,面对这样的死亡陷阱,也失去了上前的勇气,眼看着我们向列阵的纵深处杀了进去。

没有一合之将,没有能挡之人,当严颜的大刀架上我的枪尖时,我才第一次觉察出滞阻来。抬眼看上严颜略见花白的胡须,冷哼中呵斥道:“老将军下马,赵如就不杀。”

严颜的眼睛已经红了,他被己方士兵的鲜血蒙蔽了神智,我的呵斥他恍若未闻,手中的大刀掀开我的枪尖后,高高扬起冲我直劈下来。自不量力,在心中不屑地暗骂一声,我左右一提缰绳,身子小半圈闪开后,严颜的大刀就从疾风的身侧滑落,而我右手的长枪已入毒龙般直刺他的腰身,顺着枪的去势再一挑。饶是他反应灵敏,作战经验丰富,躲闪也来不及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从他被划破的盔甲下翻露出来。

一击得手,我根本就不与他绞缠,长枪挥舞之下,逼开身前的士兵照样前冲,我的目标是法正,伤了严颜就够了,在我下意识中,还是很敬老爱幼的。然而,严颜并没有因为受伤而退却相反,他只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又从我背后扑了上来,嘴里还不知好歹地吼了一声不许走。

我心情本来就糟糕,法正的战马已经回头,四蹄已经奋起,他要跑了,我焦急万分,不能让身边再有阻力,既然严颜要找死,我就先成全他。战马依然前奔,我的身体却在马上来了一个半转,侧身回望中,严颜的大刀已经到了身后。我冷哼之中,双手用力,枪尖点在他的刀身正中,将刀身向右逼了出去。就在他重新举刀的瞬间,我猛地枪交左手,手臂前倾,枪尖已经插入躲避不及的严颜的座骑颈中。战马嘶鸣声中,猛仰蹄子,立刻向右倾斜下去,严颜刀已经来不及挥动,人本能反应拉缰跳马。可惜,我的反应比他快,动作也比他快,左手出击的同时,右手已经拉转了疾风的马头,枪从马颈中拔出后,立刻上扬,插入了正在跳下马背的严颜的胸膛。不看严颜瞬间瞪大的眼睛,抽枪、拨马、回身,干净利落地继续向法正追去,跑出很远后,身后才传来凄厉的呼喊:老将军。

法正在回望中发现了严颜的殉职,他神色略有一怔,又狠狠望我一眼,在亲兵的护卫中向左突围。我岂能让他逃掉,回头看看,七百随从中有百余人紧跟在我身后,我把枪一指,带着他们向法正扑了过去。这些人和我一样,被为吕布报仇的信念支配着,悍然不顾一切地随我扑向那一万人的队伍。而此时蒲昽他们已经杀散了阻击他们的蜀军后队,从侧面向法正的退路冲杀而去。在我们身后和蒲昽前方,失去了主帅的蜀军本已经丧失了抵抗的信念,面对优良凶悍的骑兵,这些步兵也没了抵抗能力,除了跑还是跑,很快在我们的面前,只剩下千余名兵士护卫法正了。这千余名兵士可能是法正的亲卫,面对我们,他们眼中也有恐惧,可忠心让他们把恐惧化作了牺牲,不断有人从护卫法正的队伍中出来迎向我们,想用自己的死亡来拖延我们的追击。虽然我也很敬佩这种送死的精神,但手上却不会留情,战马嘶鸣,武器碰撞之下,一条条鲜活得生命倒了下去,他们闭上双眼的刹那间,眼中还残留着无尽的遗憾。当这些人全部倒下后,蒲昽已经拦住了法正的去路上。

最后一名亲卫倒下了,法正没有继续跑,他拉住了缰绳,转身面向我这个方向,静静地等在那里。在对上我眼睛的瞬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旋即又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打马走近,孤独的身影透着疲惫和寂寞,还有不甘心。

眼看吕布的大仇得报,我并没有兴奋感,身心也是异常的疲惫,胜利固然值得欣喜,然而这种胜利并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我和法正互相凝视着,这一刻竟都是无话可说,胜利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失败方也说不出什么

“你输了。”沉默良久,我先开口,虽然是废话,却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

“你赢了。”法正微微一笑,并没有失败者的颓废和痛苦:“赵如,你知道吗,如果知道你会来汉中,带兵前来的就不是我了,而是蜀王。”

“刘备?呵呵,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能被刘备如此重视和惦记,我是应该感到荣幸。

法正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主上对你很看重,他曾经告诉我,他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他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利用子龙将军跟随他的那段日子将你收入帐下。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想着将你带回去,我想,就是主上在这里,也会赞同我的想法。可惜,我失败了。不过,能死在你手里,我也不会遗憾。”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想法:“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敌人,此次出兵谋划很周全,只可惜你太贪心了,和刘备一样得蜀还望陇。”

没有苦笑或恼羞,法正很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输在贪心上了,既想活捉你,又想消灭魏军主力,还想拿下沮城。如果我只抓一头,应该有十成的获胜把握。当然,如果你不是战神,我这次的贪心也还有五成把握。”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反驳他的话,一个将死之人,还是给他留点心底的自信好了。法正并不要我回答什么,自顾说了下去:“你的出现的确是一个变数,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只要再一鼓作气拿下沮城,战争的优势会倒向我们这边。赵如,你知道吗,我出发前得到的消息是你还在江东,我们都认为你不可能回洛阳了,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主公一定会亲自带兵前来,孔明也会来。他对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战场上实实在在地击败你。我曾经想,你就这样被江东人俘获关押了,真是可惜,因为我一直想打败你,当我得到你来这里的消息后,我激动了,与一个有着无数传奇经历的人进行较量,光想就让我热血沸腾,能在战场上战胜你,一定是全天下谋士的梦想。所以,针对你我设了这个连环计。”

我淡淡地帮他说了下去:“你的斥侯告诉你,我是单身一人前来的,你的细作告诉你,我为了吕布和沮城守将曹休大吵了一架,并设计夺了他的兵符将曹磊派了出去。你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就猜出我在调遣军队准备引诱你出击好为吕温侯报仇。”

法正点点头:“是的,我早已部署好了部队,就等你的表现了。你为人重义天下皆知,所以你一定会为吕布报仇,我要考虑的是你会如何报仇。按照你的性格,你一定恨死了我,因为我得知你在看到吕布的尸首时就欲来找我拼命,所以,我猜你一定会亲眼看着我死才甘心。要这样做,你一定会用自己为饵来引诱我。当我得知你领八百精骑带着吕布的棺柩上路的时候,我很兴奋,我认为你是想让我们知道你要亲自护送吕温侯的棺柩回乡,而我自然不会放过袭击你的机会,一定会派军队尾随而来,这样,你就可以引诱我追击你。而你先前派曹磊领军去往阳平关的方向,实际上是在北门外的谷地里休整,只要他们得到我来追击你的消息,就会衔在我军身后进行突袭。”

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曹磊的人马不能太少,所以,我让你们看到的火把数量虽多,实际上是欲盖弥彰,人马全部出来,城防的军士就很少,如果出城的兵马再遇上失败甚至连我也被你所俘,那么,你留下攻城的部队就能攻破城池。你至少留下了五万攻城部队,你只带两万人却打起了五万人的旌旗尾随我的身后,造成你已中计的假象引诱曹磊随后跟随。而你已经提前安排了三万人埋伏在沮城通向这里的必经山路两边,等曹磊的尾随部队进入了蜀军的埋伏圈,突袭之下必定大败。胜利后的他们急速赶来,就可以摧垮我的意志,让我不战而降,或者心神无主为你所擒。你要等待消息,所以刚才你才任凭我将琴曲弹完。”

法正苦笑了一下:“原来这些你都预料到了,和曹休的争执甚至是夺兵权都是在骗我。没有想到,大悲之下你居然还能如此理智,挽了一个圈套等我钻了进来。看来,曹磊的军队没有尾随追击,而是回城了,是吗?城里的部队也不在少数,两下夹击我军必定败了。而这边,你早就让这些人埋伏在了山谷外,等把我引到这里来后,他们就动手反袭杀了我们的兵马,然后前来与你回合击败我。”

“是的,温侯的死让我异常悲愤,但我却不会失去理智,早在多年以前,我也经历过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那次的冲动差点让我的一切前功尽弃。从那以后,我的心变硬了,不会再冲动了,在看到温侯夫妻的尸体时,我就开始酝酿这个计划了,首先我让你得知我与吕布情谊深厚,而且性格冲动,然后才能一步步引诱你进入我的圈套。我弹琴的确是拖延时间,但你没有发现我的琴声也让你的部队丧失了斗志吗?再加上我这个传说中的战神和突如其来的敌兵,你的人再多,也无济于事了。我也佩服你,换了一般的人也想不出这连环计,可惜你的对手是我,我的计划都是针对你这个连环计的。法孝直,我也承诺,在祭奠过温侯夫妇后,我会派人将你和严将军他们的尸首送回成都。”

法正叹声气,抬头看看天空,喃喃自语道:“主公,法正辜负了主公,只有来生再报主公的知遇之恩了。”说完,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护身宝剑,慢慢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赵如,其实我一直很佩服孔明,可他却很佩服你,他说,曹操帐下郭奉孝和贾文和可以做我的对手,我自负能胜过他们,可赵如却是一个变数,若想战胜他,需要多费上几倍的精力。真可惜,我看不到你们交锋的那天了,等那一天到来,无论你们之间谁胜谁负,都请你告诉孔明,我认输了。”

静静地看着法正,我明白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虽然我从没想过劝降他,虽然我强烈渴望用他的血祭奠温侯夫妻,但当他真的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戚戚然起来,在他挥剑的瞬间,我长叹一声转过了头,

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旁边的军士上前询问:“将军,怎么处置?”

我淡淡地吩咐道:“为他整理好遗体,取其头颅明日为温侯夫妇行祭奠大礼,然后缝合,用上好棺木成殓,派妥当的人送回成都。”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先前的战场,黄昏的夕阳带着血色缓缓下沉,最后的艳丽染红了天际的云朵,那一抹艳红就像我面前的大地,那里已经被近两万将士的鲜血渲染的就像天边的那一抹红,透露出悲凉而凄怆,刺目却再也不会惊心了。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惨烈激战后的战场,可亲手在这其中制造这抹血红却是第一次,将手举到眼前,我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还是看不出它的残酷,修长的十指一如既往地光滑而洁净,没有血迹,一点血迹也没有,可我却看到了一片殷红,这是一双带给两万人死亡的手。将眼睛转向吕布夫妻的棺木,我握紧了拳头,流血是要付出代价的,蜀军已经为他们参与的战争付出了代价,而那个主谋之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他带军来到汉中的时候,在他设伏杀害了吕布夫妻的时候,他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所以,他走的时候也没有遗憾,不过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的恐怕不光是法正,还有在荆州边境蠢蠢欲动的刘备吧。现在,法正失败了,刘备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种三方对峙的状况又可以继续一段时间了。而我方军队并没有大的调动,也休养了两三年了,荆州也稳定了,攻打江东的战役可以开始谋划了。曹操他们肯定能抓住这个机会,可我还能参与其中吗?为吕布报仇的目的已经达到,而吕布的死让我失去了最佳的保护伞,我下步该怎么办?又上哪里去寻找栖身之所?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去何从

在略阳城为吕布夫妻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祭奠后,我回绝了汉中大小官员的挽留,也拒绝了曹休让我回洛阳请功的建议,亲自驾上装了灵柩的马车踏上了送吕布夫妻回九原的路程。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吕布夫妻的感情,而是如果不找一点事来做的话,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哀号的失态。当亲眼看见吕布夫妻相拥在一起的尸身时,我很理智,也很冷静,报仇的执念让我从容布置了一个针对蜀军的计谋,哭灵、争执、勾结曹磊夺取兵符、与曹休翻脸带棺柩出城等等。法正在我面前被逼自杀,当他的头颅放在吕布夫妻棺柩上时,我就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一样,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两天后,我在略阳城见到了姜叙,他兴高采烈地向我汇报了沮城外的蜀军看见法正头颅后的溃败情景,并用无比崇拜的口吻对我说,十万蜀军在此一役中,能退入阳平关的已不到一万,沉重打击蜀军的目的完全达到了,战神就是不一般。面对众人的高兴,我却一点笑容也无,战功、声名,这些东西我不需要,再大的功劳也换不回吕布夫妻了。

送吕布夫妻回家的一路上,所经各地的官员和少数民族对我们一行是迎来送往,大点的城池更是准备了祭奠大礼。我虽然很乏味这些应酬,可想到吕布和莲彤,人虽然不在了,该享受的还是应该让他们享受吧。虽然我也清楚,他们这么做,固然是被吕布和莲彤而感动,但看重我这个战神的原因更大一些。想目睹战神真面目,想巴结战神,我虽恶心这些事情,却也明白这算是人之常情,官场规矩,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完成这些仪式和应酬。不过,这样的阵势闹大了,不知道曹操那边会怎么想,既然他那里没有动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或许闹大了,对我有好处吧!

经过南匈奴的安置区时,他们敬重吕布,仰慕战神,也用盛大的仪式迎接了我们,并祭奠了吕布。当天晚上,不出我所料,左贤王刘豹单独和我见了面,他是听说我安置了蔡文姬,因此将两个孩子带过来,一来表示一下感激,二来是想让孩子听听母亲的故事,也想通过我把他们父子的思念之情带给蔡琰。听完他们的话,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我叹惜了。文姬姐姐离开他们父子的时候,大儿五岁,小儿三岁,这么多年过去了,牙牙学语的孩子都长到一人高了,母子分离的悲剧还在继续,而刘豹眼底的落寞和无限的思念也看在我的眼里。面对父子三人的悲伤,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正是刘豹的自私和懦弱才造成了今天的痛苦。

刘豹面对我的指责一脸茫然,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是他造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痛苦,在他看来,他很爱蔡文姬,很爱孩子,文姬离开的痛苦让他日夜难熬,可文姬对于回家的渴望又让他不得不放手。他否定了让蔡琰归汉是迫于曹操的压力:“先生,如果不是蔡阏支日夜思念家乡,饭食不享,人无一日之乐,小王是绝对不会让她回去的。小王绝非懦弱之辈,更不是自私之人。”

我淡淡地问:“左贤王的王位和文姬姐姐对你来说,孰重孰轻?”

“王位?文姬?”刘豹也不算傻,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我:“先生的意思是文姬是因为我是左贤王才离开我的?不会呀,她从来不在乎我的地位。”

“唉,”大大地叹口气,我看着刘豹一脸同情:“左贤王,你既然知道文姬姐姐不是那么俗的女子,又怎么会这样想?大漠无垠,风沙凛冽,胡人凶残,饭食粗糙,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爱就能改变文姬姐姐的观念?她热爱自己的故乡,对于被掠夺而去她感到万分羞辱。你爱她,尊重她,可你的属下,你的臣子,甚至你的大阏支尊重她吗?你的兄弟尊重她吗?没有。没有亲人的爱,没有乡音,连和亲的大汉公主尚且得不到的精神抚慰,她一个被俘虏的女子又怎么会得到。”

刘豹静静听完我的指责后方苦笑道:“是,我承认,在我们族群里,文姬她们的确是不被尊重的,可我已经尽力了呀。”

“你没有。”我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刘豹更加沮丧:“如果你尽力了,文姬姐姐根本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如果你是真心爱她的,当年就应该把她送回来。”

刘豹哽住了:“这,这,这……”

我冷笑一声:“你没有这么做,又怎么能说你是爱文姬姐姐的?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就会因为她的喜而喜,因为她的悲而悲。左贤王,”我重重地叫出这个称呼,咬牙切齿地说:“你可曾为文姬姐姐想过一点点?”

刘豹逼开了我逼人的目光:“我,我,我……是我配不上她。”

看着刘豹已经六神无主了,我继续点火:“左贤王认为文姬姐姐需要的只是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吗?我念几句曲词给你听吧: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注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营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抑扬顿挫的声音中透出悲凉苍茫和满心的酸楚,刘豹浑身僵硬,而两个孩子已经痛哭出声了。刘豹哽咽了半晌才苦笑道:“文姬,她,她,难得她如此挂念孩子们。”

我正色道:“这段词是文姬姐姐归南时所作,这几年,每到大雁南飞的时候,她总是默默遥望北边的云彩。我想,如果可以,她会踏云寻子的。左贤王,如果我是你,就会成全文姬姐姐的心愿,让她此生的遗憾少一些。”

刘豹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舍地看着他们:“先生的意思是您能带孩子去见他们的母亲?可那些人能善待我的孩子吗?我,我没有了他们,就连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真笨呀,我心里暗骂,嘴上却只能叹气:“左贤王,当年文姬姐姐被接回来后,魏王曾有意选择青年俊才为其择配,是赵如阻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左贤王茫然地摇摇头,我继续道:“因为我笨。我以为世上的真情都是温侯夫妻那样的生死相从,我以为能爱上文姬姐姐的人应该能为她舍弃一切,不顾一切地追寻而来,真到那时,夫君和孩子一同回到她身边,岂不比另择一夫要活得好些?可惜,我把某人看高了。”

刘豹终于听明白了,他张着嘴直喘气,却说不出话来。他的长子阿迪拐很聪明,马上对刘豹说:“父王,先生的意思是您可以带我和弟弟去探望母亲。”

刘豹苦笑了,缓缓放开孩子,向我施了一个礼:“我明白先生说的自私和懦弱了。可,族里不好交代,若是只去探望,恐要魏王安排同意。这,只能请先生为我说情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去说。如果你真能放弃左贤王的位子去过隐居的生活,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法子。反正我为文姬姐姐修建的住宅是在城外山坡下,人迹不多。若还是嫌闹,赵如还可再为文姬姐姐另寻住地。”

刘豹啊了一声,低头默想。过了很久,才抬头望向我:“就请先生指教。”

我也不管他有没有下定决心,把法子说了出来:“你们现在还维持着一定的游牧生活,打猎也是常事。如果你带着几名亲卫和孩子在打猎的山里失踪了,也不算稀奇吧?你的长子也能继承你的王位了,你的弟弟也可以继承王位。至于谁来当这个左贤王,与你也没啥关系,朝廷会管。当然,如果你想帮儿子当这个左贤王,我在魏王那里也说得上话。”

刘豹想了想:“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待小王思虑周全后再……”

我摆摆手:“明日我就要上路了,没这么多时间等你。这样吧,我这儿有封信,你做出了决定,拿着它到任何一个大城池的德裕酒楼把信给掌柜看,他们会安排好你们的行程。不过,”我顿了一下,眼露杀气警告他:“如果左贤王思虑的结果是维持现状,这封信你最好烧掉,否则,我的人出了事,休怪赵如心狠手辣。”

刘豹打了一个冷颤,双手接过那封我早写好的信,用匈奴最庄严的姿势起誓:“多谢先生,刘豹用先祖的名声起誓:此信用与不用,都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点点头,起身将父子三人送出了客栈。左贤王要真能舍弃一切去找蔡文姬,这里多少就会产生一些乱子,他的儿子年龄并不大,能力也不能服众,是压服不了自己的叔叔和舅舅们的。我们再从中挑唆一番,这支左贤王部不分裂才怪。当然,等他们乱的差不多了,我们自然会高姿态出现,以支持左贤王的儿子为名,狠狠打击一下反对派,这样一来,可能存在的隐患就彻底消除了。而蔡文姬是否还接受刘豹,我心里也没底,唉,是福是祸,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文姬姐姐在困苦万分的时候能得到刘豹的眷恋和爱护,心里多少也有点感激之情,不至于会拒绝刘豹吧!

北出长城近二百里的九原城是一处水草丰满,山峦起伏的区域,这里原本是匈奴掖庭居地,当年卫青大将军率十万大军与匈奴主力一战,以惨烈的代价将匈奴人赶到了阴山,后汉武大帝听取东方朔、汲黯等大臣的建议,在距此不到百里之处修建朔方城,从此匈奴在这里的统治宣告彻底结束。中原战乱起来后,鲜卑人的势力逐渐延伸到了长城边,也把这里围进了自己的管辖区内,去年曹彰和征北将军赵云对鲜卑族进行了扫荡般的残酷打击,鲜卑主力几战下来,伤亡殆尽,剩下的也只好学习了当年的匈奴人向西北方向遁去。我们到时,云哥哥他们已经出色地完成任务回洛阳了,强大一时的鲜卑族,分化成无数小的部族,除了流窜到严寒西北方的人以外,大部分被魏军迁徙进了雍州,而就这些人也基本上老弱病残了。

后来,田畴到长安上任雍州牧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收买拉拢和强制手段,赏赐部族首领汉女,强逼鲜卑和匈奴部族青年娶汉女为妻,并将俘获的鲜卑匈奴少女分赏给各地军士和下层官吏,并在那些汉女被辱生下的孩子中选拔底层官吏,让他们管理属下的族人。这些做法是早年我和田畴商讨过的,看似有些不尽人情,但通过和亲同化异族是手段最温柔,收效最快的办法。当然,中原文化对他们的渗透过程慢,但效果好,因此学堂的建设已经在这些少数民族迁徙地遍地开花了,从军队中退下来的老文书们就是这些学堂的掌管者和文化的传播人。而那些主动投降或强迫投降的部族头领的家小则被送到邺城、许都和洛阳,在那里他们将得到很好的安置,他们的孩子也能获得最好的教育,长大后,娶妻生子朝廷也统统管了,省了他们多少事呀。当然,我们就更省事了。

云哥哥他们在狠狠打击和消灭了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鲜卑人后,又进行了大范围的民族迁移,将朔方和九原地区周围几百里的少数民族都迁向长城内,而内地的汉民要迁徙到这里,还需要不少年的时间,因此,这片广袤的地区一下子变得人烟稀少起来,偶尔几个路过的游牧族也是匆匆停留一下就离开了。

暮春时节,一辆马车在数百人的簇拥下向九原城外几十里的山区缓缓行进,马车的豪华,护送队的沉默和队员身上的上等盔甲都让看见这支队伍的人惊诧莫名,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乱世生存之道让他们只是侧目一二,却不敢询问。他们不知道这辆马车中只是一具棺木,更不知道这棺木中的人就是两个多月前在汉中慷慨赴死的吕布夫妻。吕布的几十个老部下和蒲昽、慕容朗带领的族里精英陪我一起来到了这里,经过了四个月的长途跋涉,我们将吕布夫妻带回了家,下葬在大山脚下,河谷旁边。正是暮春时节,青山倒影在绿水里,山水相依的模样好像吕布和莲彤,而河谷两岸含苞待放的花朵就像在欢迎他们回家。这样美丽的风景应该能让吕布和莲彤满意吧!

时过晌午,我还坐在吕布夫妻的墓前望着坟头发呆,我总觉得他们并没有死,而是在一处我们还不知道的地方快活地生活着,我仿佛能听到吕布爽朗的笑声和莲彤百灵般的歌声,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拿出玉笛吹起来。在许都、邺城、凉州、洛阳,每次和吕布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要我吹笛给他听,他说他喜欢听我的笛音,那笛音让他的心境能平复下来。吕布和莲彤都吹得一手好埙,埙的低沉空灵和笛子的嘹亮婉转配合在一起也是很美的。随着笛音的远遁,我的泪下来了,以后再也无人能和我配合一曲笛埙合奏了。

蒲昽走到我身旁:“恩公,已经十天了,你老这样,温侯和妹子也会心疼呀!”

我舔舔有些干躁的嘴唇,看着坟墓苦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平静不下来。按理说将军死在战场上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我们这些人自从走上这条路也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我还是无法平复心情。若是我早一日到沮城,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蒲昽叹气了:“恩公,不是我说您,哪有您这么想事的?您号称战神,又不是真的神仙,能预料到这些事吗?还是跟我回去吧,九原城的太守催了两次了。”

我摇摇头:“你们回去吧,和太守好好说,把族人安排好。这里牧场丰富,土地肥沃,是个生活的好地方。蒲昽,下手要快,朝廷很快就会从幽、翼迁移大批的民众过来,你们下手慢了,好地方就是别人的啦。”

蒲昽和慕容朗这次立下如此功劳,按理说进爵封侯也够了,可我却提议他们迁移本部族来九原。蒲昽他们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对草原有一种天生的热爱,听我说这边水草丰盛,人迹又少时,也都高兴地同意了。其实,我的用心却多少有点险恶,一是这里是吕布的家乡,他们是吕布的亲人,与这里的汉人融合起来要快一些;二是汉中的羌民更多一些,他们如果和羌民一起的时间长了,很难说不会抱成团,不利于以后的分化管理。虽然远离了朝堂,我依然在为朝政之事操心,这或许也是我的命。

蒲昽哪里知道我动的是什么脑筋,听了我的话,他微笑着回答我:“地方我已经选好了,我走南,慕容兄走北,我们两个一南一北把最好的土地都占了。呵呵,他们胡族喜欢牧马放羊,我们族众喜欢耕种。”

我点点头:“是呀,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你们去吧,我再待两天也该走了。”

蒲昽关切地问:“你回洛阳还是汉中?”

是呀,我该去哪儿?现在的我是什么,在曹操那里应该还是一个逃犯吧,又在汉中闹了一出夺兵符劫持主将的热闹事,曹操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处置我呐?继续逃吗?又能逃哪儿去?苦笑着拍拍蒲昽的肩膀:“到时候再说吧,我放不下的事情太多。”

蒲昽犹豫了一下,望着我期待地说:“如果恩人实在没地方去,我氐族会全力帮助您的,父亲说,即便为此与魏王……”

我的手捏成了拳头:“蒲昽,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无论魏王怎么处置我,都是我的私事,是我和魏王之间的事。你们记住,我是魏王的臣子,他真要我死,我也会慨然赴死。而你们如果因为我和魏王决裂,我会死不瞑目,不仅我,连温侯夫妻也会死不瞑目。”

“可,如果魏王真要杀你呐?我们可是听说你从江东回来后,被他关起来了。”蒲昽有些急了。

我摇摇头:“如果他要杀我,早在洛阳就杀了,哪能让我这么自由自在地跑去汉中?再说,他只是让我禁足,而不是关押。蒲昽,我和魏王之间不是一般的君臣之情,我们是亲人。他只是生我的气,气我不知道爱惜自己差点死在江东,所以想给我一点教训和惩罚。再说,我的行为已触犯了国法,也该受点处罚,否则,魏王如何在其他臣子面前有所交待。”

蒲昽有些半信半疑:“真是这样吗?”

我肯定地点头:“相信我,就像以前一样。”

蒲昽笑了:“是,恩公。”

骗走了蒲昽,我继续在墓前发呆,吕布和莲彤是相拥而去的,莲彤脸上满足的神情不时浮现在我眼前,能死在心爱人的怀里,那感觉一定很幸福吧!我能有这般福气吗?突然感觉身上很冷,诸葛亮在他的怀抱里布下了陷阱,我不查跳了进去,好在曹操对我的恩宠,才能从里面爬出来;而孙策的怀抱充满了温柔与溺爱,可那种温情我却不能去享受,因为它带给我的是自责、内疚和痛苦挣扎。唉,自怨自怜了半天,又在墓前燃了三支香,温侯,原谅云如吧,想必你们现在知道云如是女子了吧,云如会把你们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会尽全力让他的一生过得幸福美满。

又在吕布夫妻的墓前呆坐了一个时辰,时近黄昏,我才疲惫地起身回宿营地。吕布死了,我自认完全的庇护所没了,其他地方又不敢去,真回洛阳吗?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曹操会轻易地放过我,朝堂上那些反对派也不见得喜欢看我的冷脸,我更不想去见他们,我该何去何从呀?

还没走进宿营地,吕布的老家人小跑着迎了上来:“公子,董昭董大人和司马懿司马大人来营地里了,说是奉魏王之命来找您的。”

曹操派司马懿和董昭来找我?一个是暗中害我的人,一个是荀彧一派的汉室忠臣,这两个人怕是来抓我吧。停下脚步我想了想:“他们带了多少人?”如果真是抓我,人不会太少,我干脆先跑了算了。

“不多,十几名亲随。”

哦?这点人不可能抓得住我呀,难道曹操另有深意?思虑了一下,我向营地走去:“我去见他们。你回去后通知大家,准备启程,愿回汉中,愿留九原,自己做主,我不管。”

一进营帐,就见董昭来回走,司马懿闭眼坐着,十来个兵士散在周围。见我进来,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我晒然冷笑,就这几个人想留下我,还差了点。不动声色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才淡淡道:“两位大人辛苦了,走了这么远的路。”

董昭呆呆的看我坐下,听了我的话才反应过来:“啊?!不辛苦,不辛苦。”他看了一眼才把眼睛睁开的司马懿,又笑道:“我们也是奉王命而来。”

司马懿睁开眼后,先做了一个手势,让四个兵士把帐门把守住,才站起身打量了我一番:“赵大人,我等奉命前来传魏王密令,请大人接令。”

董昭苦笑了一下,想必是不太满意司马懿的这种态度吧。他从怀里拿出一布包放在我身前的案几上:“赵大人,这就是魏王的密令。魏王有令,该密命让你亲自阅读。”

司马懿补充道:“魏王有令,让你依令而行。赵大人可不要违令,免得大家为难。”

哦?我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为难我?疑惑中拿起布包审视一下,布包是密封的。用剑挑开封口,里面有两封指令,我本来毫不在意的神态在看了看内容后,一下子就傻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看了一遍。

我脸上惊愕的表情自然落到了司马懿和董昭眼里,司马懿冷笑一声,抓紧了手中的短戟,而董昭则长叹一声:“赵大人这些年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可魏王对您也够恩厚了,如果换成他人犯下大人的错误,哪还有命在?就连家眷也要受连累呀!”

我嘴角慢慢溢出一丝微笑,抬头缓缓从帐里的众人脸上扫过,他们的神情顿时万分紧张起来,司马懿更是上前了一步。我轻轻将手中的纸摇了摇,对董昭笑了笑:“大人说的是呀,魏王待赵如的确恩厚,我若再抗命不尊,简直就不是人了。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明早启程如何?司马大人还要赶远路,也该早点休息。”

董昭和司马懿互相看看,都有些发懵。我走到两人面前,给了董昭一张纸,再把另一张纸递给司马懿:“辽西地域复杂,民族混合,异族难以管束,又有辽东公孙一族在旁虎视眈眈,魏王让大人前去,正是看重大人的治理之才。望大人不要辜负魏王的信任和重用。田太守治理这方水土还是很有经验的,大人前去也应好好向他请教才是。”

曹操在布包里封了两道命令,除了给我的,还有一道是让我转给司马懿的,任命他为辽西太守,驻防柳城。而田畴则调任雍州牧,去长安上任。而我则被加封为辅国将军,官职一下子升到了三品,命令中还让我接令后即可回洛阳。曹操出人意料地不罚反赏的做法,就是我发傻的原因了。

司马懿看完手中的命令,本来就白的脸变成青色的了,他手上青筋迸现,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董昭看完曹操给我的命令后,脸上的血色也没了,他张张嘴,看看司马懿,皮笑肉不笑地把命令还我:“呵呵,恭喜赵大人了。这个,我们自然听从大人的安排,明日启程好了。”

我越过司马懿向帐外走,把守帐门的兵士看着司马懿死灰般的脸,闪在了一边。我冲他们笑笑:“一路赶来你们也辛苦了,这里风大,不要守在门口了,免得着凉。我让他们给你们腾一个营帐,去喝点酒暖暖身子早些休息了吧,明日还要赶路呐!”那几个兵士在我如此体贴的话语下,傻兮兮地看着我挑帐而出。

扔下身后的人发傻,我嘱咐人给他们准备吃食,自己拉马跑了出去,我需要冷静一下。曹操出乎意料的命令让我有些发懵,不罚反赏有两个可能,一是安抚住我,把我骗回去后再算账;二是真赏,汉中战事的胜利让我得到了曹操的原谅,带来了这份赏赐,按战神的地位,封赏一个三品官职也不大。曹操到底是哪种想法?如果真是原谅我,为什么让司马懿和董昭前来?如果是骗我,也不该让这两个明显对我有敌意的人前来呀!北面来的冷风让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司马懿明明是被曹操弄去管理辽西的,为什么要他绕这个圈子来这里见我?还让我把任命给他?既然不是骗我或者就算是骗我回洛阳,曹操的这一举动都透着不一般的奇怪。

我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曹操也知道了司马懿是那个暗中害我的主谋,所以他用这个方法告诉我,你的敌人我为你处置了,你大可安心回来。曹操同时告诉我,他还是很看重司马懿的能力,还是要给司马懿机会,所以,他没有惩处司马懿,你也不要斤斤计较了。而司马懿也是非常聪明的人,他也一定能明白曹操这样做的警告意思。同时给两个人糖吃,然后再警告一番,这像是曹操的作为。

想通了司马懿来的原因,董昭这面就更简单了,曹操让他来就是要打消董昭的幻想,让他不要再死抱住对汉室的忠心不放了。许都皇帝出走的事件让曹操下定了代汉的决心,所以在这两年,他有意无意地暗示那些对汉室仍抱有幻想的臣子,让他们及时转变观念。董昭是死忠分子,他虽然也忠于曹操,但始终没有放弃扶汉的幻想,因此他一直很恨我这个一力主张曹操登高的人,认为曹操如果篡位,我就是罪魁祸首。这次曹操让他来就是想警告他,如果他还执迷不悟的话,曹操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可怜的董昭,他肯定是兴高采烈地来传命的,他还以为曹操是让我自裁的,这下,他怕是失望之极了。当然,曹操也是在暗示我,让我抓住机会与这些人和好,至少要拉好关系,同时借用我的口才好好劝劝董昭,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毕竟董昭为曹操立下过大功,当初要不是他的一厢情愿,曹操还不一定能和皇帝拉上话,也无法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年了,现在想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我们真是利大于弊呀。

想通了这些,我有些感慨,曹操的确是个天生的霸主,这种安排换成孙策打死也想不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这就是豪杰和霸主的区别吧。慢慢带马回到驻地,司马懿气得连安排的晚饭也没吃就躺下冥思苦想失败的缘由去了,而董昭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发呆。既然曹操让我劝他,我就要尽职尽心。

带了一壶烈酒,我走进了董昭的营帐。董昭看着我进去,身子都不曾动一下,他的脸色很难看,想必也明白了曹操的用心。将酒放在他的面前,我叹口气:“大人,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可一醉有时也能解千愁。将这壶酒喝了吧,明日酒醒以后,往事如烟,都忘了吧。”

董昭看着那壶酒,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忘?怎么忘?赵如,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魏王走上这条万劫不复的路。逆臣、篡位,好听吗?”

“逼?也算。董大人,赵如承认有以魏代汉之心,可逼魏王下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效忠的皇帝,是那个不懂事的刘协。”

董昭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你胡说。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在魏王面前撺掇,魏王根本就不会起反叛之心。”

与他的激动相反,我很冷静地拿起酒壶为董昭倒了一杯酒:“大人,魏王和皇帝之间是怎么回事,您比我清楚。如果不是皇帝和董承之辈的蠢人数次暗害魏王,魏王会对皇帝失望吗?会为了自保不得不采取一些叛逆的手段吗?大人,您和文若一样,都渴望魏王能真心辅佐汉室,能振兴大汉,能成为一代中兴之臣。魏王初始也想做周公,也想当霍光大将军,可,皇帝不是周成王,也不是宣帝,他容不下魏王呀!”

董昭默默地听我说,他一直跟随在曹操身边,对于皇帝等人对曹操的数次加害是清清楚楚,他同荀彧一样,在痛恨董承之流的同时,也幻想曹操能忍下这些恶气,依然当一个忠臣。等我说完了,他端酒一饮而尽:“昭真恨呀,真的恨呀,恨自己无力回天。”

他的悲愤让我怜惜,我能理解他们,一生追求的理想却是一个幻影,那种泡沫破裂的痛苦的确不好过:“如果恨一个人能让大人把心放开,不再和魏王犟下去,您就恨赵如吧,把一切都怪罪到赵如身上好了。只是,赵如劝大人把这些都放到心灵深处去吧,不要执着了。想必大人也明白魏王让您前来找我的用心了,赵如也就不再多说了。我只想再奉劝大人一句:我们饱读圣贤书,学习治国之策,费尽心血所追求的不应该是一人一姓的繁荣和延续,而应该是天下百姓的繁荣和安宁。以后该何去何从,还请大人三思,赵如告退。”

第二日一早,司马懿连招呼都不跟我打,带着他的人去了辽西。我则老老实实地和董昭一起回了洛阳。回到洛阳后,我自觉地禁足了,门口没有兵士守着,我也是任何人不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到哥哥家里逗留半日,逗逗小侄儿,教琴儿弹琴下棋,完全放松了自己在家休养。为了方便去云哥哥家里,我干脆把去年逃跑时挖开的墙面打了,建了一扇拱门,把云哥哥家的花园和我家的连成了一处。逗孩子玩是我最喜欢的事,两个孩子的笑声让我的心情也欢乐起来,看着赵璞拽着云哥哥衣角捉迷藏的样子,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是拽着云哥哥的衣角到处跑的。呵呵,多少年都没享受过这种家庭的温馨了。

云哥哥开始还很担心我,他告诉我,曹操得报我回来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没有任何表示的态度让他非常担心。我笑着安慰他,事已至此,费脑筋的事就让曹操去做吧,如果他要杀我,就不会把我叫回来了,叫我回来,那就只有惩罚,而不会要我性命。再说,战神的真面目揭开后,曹操不得不考虑得更多,毕竟,军队的灵魂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处置的。同意了我的分析,云哥哥也安心多了。

这期间,我还把曹冲骂了一顿,本来他也在我不接见的人名单里,要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多少都有些尴尬,他与我的关系要是被公开了,对他来说,是好是坏还很难说,特别是曹操的反应。我不想让曹操再生疑虑,也不想真有什么事会连累了他,因此将他拒之门外。可这小子居然串通赵琴从花园偏门溜进来了,我气他的不知好歹,沮丧自己的教子无方,因而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一通,等他被我骂醒神了,才流着眼泪下了保证离开了。

别人不见,典韦他们我还是要见的,我的府门不开,云哥哥那里可是敞开的,而太史慈的剿匪工作终于结束了,洛阳城里又聚集了几位兄长,外加荀攸经常“大摇大摆”地跑云哥哥家,因此,我一点不寂寞。大家知道我“小气”,会伤心吕布的死,因此都不提汉中战事,只是闲聊一些家庭琐事,谈一些外面的趣闻,说起司马懿被曹操摆了一道,大家都哈哈大笑。郭嘉告诉我,不仅司马懿,曹操把曹丕也放到幽州去了,曹丕的能力还是有的,有他坐镇易京,曹彰坐镇邺城,黄河北部的地盘算是无忧了。这个安排简直太好了,我们几个人一眼就看出了曹操的用心。

曹彰经过和云哥哥的出征,对我们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知道我是战神后,在离开洛阳之前,专门跑到云哥哥那里,请云哥哥代他向我说他欲拜我为师。开玩笑,曹操的一个儿子已经是我的义子了,再收一个弟子,我可没得清闲了。我没有答应曹彰的请求,只是细细写了一套枪法给他,暗中告诉他,有啥不懂得就请教云哥哥好了,反正效果一样。我又让云哥哥告诉他许多怎样向徐庶请教的方法,曹彰感激涕零地去邺城了。

有对我们持弟子之礼的曹彰守在冀州,曹丕就是再有心思,也不敢在幽州打洛阳的主意,呵呵,他要想混出人样来,也只能在幽州尽心尽力地为他老爹经营,也是为以后的魏王世子服务。如果他真要起了异心,光徐庶和曹彰就够他喝上一壶了。曹丕也很聪明,司马懿更聪明,我们看得出曹操的用心,他们也能看出。恐怕不止我们,大多数在这上面用心的人都能看出曹操的用意,他们也该考虑今后的何去何从了。

对于徐庶,我一直是耿耿于怀的,虽然我没有把他那天的话说给众兄长听,但那些话像根针一样,时时扎得我心痛难忍。再加上内心深处对徐母去世的自责,我在兄长面前根本就没有提过徐庶,包括郭嘉他们兴高采烈地跟我讨论曹操的妙手时。郭嘉他们并没有注意,但有人注意,这种心理一直延续到有一天典韦跑来拉着我关了门说话。

典韦告诉我,徐庶在邺城很好,一直在担心我,知道我没事后,也很高兴。面对我依然冷淡的神色,典韦很严肃地说:“元直骂你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也因为这个骂了他,可你知道他的用心吗?”

我心下还是惨然的,闻言只是摇摇头。

“他是为你好,我们大家都觉得你实在不适合当官,眼下又搅进了主公的立嗣之争,明里暗里为自己树立了多少敌人呀,还不要说你这种三不顾的性子。虽然你很特殊,但如果继续下去,也可能陷入死无葬身之地呀,因此你能找机会溜之大吉最好。可你的性子我们又知道,最是重情重义,为了不连累我们,定是死撑着宁愿得罪所有的人,宁愿死也不会放弃为我们争取利益。而那时主公又对你那样,我们实在是害怕主公会对你不利,所以元直才想出这个主意,用绝情的话逼你逃走。他以为,只要打消你怕连累我们的念头,再暗中用话点醒你,你就可以放下一切逃之夭夭了。事实证明,他做对了。只是,他想让你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用心还是没达到,你居然跑去了汉中,又暴露了战神身份,唉,这下,……”他摇摇头,不说了。

听了典韦的话,我心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依徐庶的为人,这样的解释才是徐庶真正的用心,他居然为了我强迫自己做坏人,仔细想来也是,那番话如果不是他说,而是郭嘉或庞统说,我根本就不会受打击,反而一下子就看穿他们的用心了。而徐庶宁愿让我曲解他,宁愿背负无情无义的名声让兄弟们骂,只是为了逼我逃命,而我居然就误解他了。我的徐四哥哟,你太费心了,也不想想,万一被曹操洞悉了他的用心,万一曹操恼怒我的出逃,他也会受很大的牵连呀!

典韦帮徐庶解释完,又犹豫对我说,徐庶是正确的,你能辞去官职就辞了吧,我们大家都很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处处为我们着想了。他还劝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知道你眼界高,但成个家还是应该的,老这么下去可不行。最后又说,主公那里有些事不好讲,让我多想想,凡事不要匆忙下决定。呵呵,看来,我被曹操关禁闭的那两个月,把典韦吓着了。

从来没想到典韦有这么细心的一面,想起那些日子他在府门外徘徊的身影,想起徐庶强迫自己在我面前一脸冷气,心里却痛得要命的情形,想起郭嘉拖着病体跑去酒楼劝我逃离的样子,想起庞统见面给我一拳,眼中说不出的担忧,想起甘宁大口喝酒,破口大骂,恨不得马上去江东找我的样子,想起默默为我担心,借剿匪名义在外找寻我的消息的太史慈,还有张辽不断和高顺联系,让他帮忙找我消息。这些兄长为了我,已经吃了不少苦了,我感动的想哭,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们,为了大家的这份关心,我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我闭门不见客,曹操不吭不哈,这些都让人犯疑,大家都知道平静的朝局下隐藏着一道浊流,一旦它破涌而出,很难说是不是灭顶之灾。我也不知道,但我只能耐心地等,我不想去触怒曹操,因为我知道,我屡次犯戒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多次阳奉阴违的做法曹操都容忍了下来,可不见得他能一直忍下去。这次的汉中战事,吕布的死说到头与我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我当初杀了刘备,这一切或许不会发生。暗流依然继续,曹操依然一声不吭,我这个辅国将军依然不上朝,不开门见客,大家只好继续猜。这种情形一直延续了近两个月才被曹操一次突然的到访打破。

江天万里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拨云见日

常年的掩饰中,我最难过的就是夏天,每到夏天,我都要找借口一个人过。办事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往外跑,尽量避开熟人;在荆州,我会回梅花山庄避过最热的十来天;而在家里,我会换上女装,洗去所有的伪装,一个人待在花园里,彻底放松自己,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调节的空间吧!这种习惯已经很多年了,我在家里也很少与家人接触,早些年一般只有邹姐姐可以走进我的房间,这两年也不过多了绛雪。只要我进入花园里,不经呼唤,家人是一个也不敢进园子的,能进来,敢进来的只有邹姐姐和云哥哥。因此,我在花园里完全放松了自己,精神上多少也松懈了点。事后想起,我很庆幸自己的这种松懈,否则我和曹操之间的关系还处在雾里看花中。

这次回到洛阳时已到初夏季节,而随着天气慢慢变热,我也恢复了吃了午饭就在花园凉亭上睡觉的习惯。天热,我当然要放松自己啦!为了方便在凉亭上休息,我设计的这个凉亭是一个亭中亭,中间的小亭用绸缎作了帷幔,帷幔中间安置一张竹榻,睡觉时,将帷幔三面放下,临水那面敞开,这样,水面上的风可以吹进来,夏天睡在竹榻上,很舒服。这天与往日一样,邹姐姐去云哥哥府上和嫂子一起做针线,照顾孩子们睡午觉,将她送过去后,我把花园门掩上,舒舒服服地睡在了凉亭上。水面上吹来的微风带着荷叶的清香将一丝凉意送进凉亭,我很快就在这淡淡的清香中睡着了。

我睡得很香,睡梦中,我和几位兄长一起在长江上望月吟唱,他们又要灌我喝酒,我躲呀躲,不知怎么就躲到东吴的战船上去了。很大的一艘楼船,这是伯符的座船,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伯符一定在船舱里批阅文书,准备下次的征战。我不要他这么辛苦,外面这么美的月亮,我要拉着他去赏月。转眼间,我就和伯符还有公瑾坐在了一条小船上,船头摆了一案几的水果和美酒,一回首,公瑾坐在梅花树下弹琴,而伯符笑呵呵地端着一盅美酒央求我快点吹笛子给他听,而我则逼他给我唱吴语小调。几位兄长不知什么时候也都围坐在旁边,边喝酒边催我快点为他们沏茶,远处不时传来琴声和歌声。

“如儿,如儿,如……”

云哥哥急促的呼唤把我从梦境里唤醒,突然被打断美梦,我脑子根本不清醒,整个人懵懵懂懂的,完全没意识到云哥哥的呼唤不仅半途中止,里面还充满了焦急和紧张。我闭着眼,懒懒地伸了伸手臂,半坐而起,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方张开眼睛嗔怪道:“云哥哥,又是谁要见我呀?大热天,又要去换衣服,烦。”

说完话,我突然意识到眼前有些怪异,出现在我眼里的首先是一袭黑衣,为什么是黑色?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云哥哥,这是第二个念头,云哥哥的衣服都是白色和蓝色。顺着绣有金丝花边的衣服向上看去,一张熟悉而怪异的面孔俯视着我。熟悉,是因为这张脸我太熟悉了;怪异,是这张熟悉的脸上的表情,木木的,没有一点灵气,活人的灵气。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我呼吸瞬间停了下来,微微张开的嘴也忘了合拢,曹操,他,他怎么会站在我面前,还这样傻傻地看着我。

在和曹操对视了好一会儿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瞬间爆发的动力让我一下子从榻上跃了起来,几乎是飞离竹榻,站在了帷幔旁边,同时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此时,我才看见云哥哥站在凉亭的台阶上,有些发呆地看着凉亭中伫立的曹操,而邹姐姐站在凉亭下几步的回廊上,苍白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并用手紧紧捂住了嘴。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有些发懵,又看了看云哥哥无奈和担心的样子,我急中生智,尽力用平稳的步伐跑到云哥哥身前,将声音放柔,对他笑笑:“哥哥,您有客,我先……”

“我该叫你什么?”曹操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打断了我想假装成赵芸儿的设想:“子云,你说我该叫你什么?赵如?赵芸儿?还是赵云如?”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全没了,连身体里都没了力气,更无任何回头的勇气。赵云如,这个已经十多年没用的名字,除了云哥哥,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名字,孙策。从江东逃回来,我不是没有担心过孙策可能会把我的秘密宣扬出去,可对孙策的盲目信任和几个月的风平浪静,让我以为孙策还是选择了为我保守秘密,我曾为这点对孙策感激万分。然而,我错了,他还是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至少告诉曹操了。

没等到我的回答,没看见我的反应,曹操继续道:“常山真定赵家村里的赵氏族人很多,而能被我的征北大将军赵子龙唤作如儿的却只有一人,她是赵云的堂妹—赵云如,一个在村里有小仙女之称的奇女子。她从小就能力非凡,不仅医术高明,武艺高超,还能预言未来。赵家村里有一座祠堂,据村里人说,那里供奉的是赵云如的生祠,村里人为这位奔波在外的奇女子烧香上供,他们笃信,这样做可以保佑这位奇女子长命百岁,为村里带去永久的福音。”

我惊愕了,村里人为我建了生祠?我怎么不知道?将目光看向云哥哥,他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相信地看着曹操,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云哥哥的表情告诉我,曹操说得话是真的。从惊愕中恢复了一点理智后,我再次发愣了,不是伯符,伯符不知道这些,不可能是伯符告诉了曹操我的秘密,那,那是谁?是谁把我打听的这么清楚?

慢慢回头看向曹操,他的眼睛锁在我脸上,用平淡中带有一丝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子云,或者我该叫你云如姑娘,你还要继续编故事给我听吗?快二十年了,你还要逃吗?”

承认?不承认?我的心咚咚直跳,呼吸也窒息了一般,人木然地回身向云哥哥走去,仿佛要寻找一个支撑。苍白的脸色吓住了云哥哥,他几步上前将我扶住:“如,你下决定,哥哥听你的。”

我打了一个冷颤,抬头看向哥哥的脸,在宠爱的眼神下,是他坚毅、果敢的神情,为了我,他是不在乎曹操的,哪怕……双手紧紧抓住云哥哥的手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是在暗示云哥哥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任何不理智的行为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

做一个深呼吸,再扬起头,让云哥哥看见我的笑后,慢慢地再次转身面向曹操:“主公,如不会逃了,既然您已经决定面对真实的我,我也不会再逃避。其实,我从来没想过逃避一辈子,早晚要这样面对您的。只是,如现在的心很乱,我想去换件衣服,可以吗?”

曹操站在凉亭里,从始至终没有移动半步,听了我的话,他脸上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如知道。只是,我不自在。”

曹操没有坚持,看着云哥哥对我说:“你去吧,让子龙陪我一会儿。”

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云哥哥,直到他微微颌首,我方拉着邹姐姐向花园旁的小房间而去。身后传来曹操沉稳有力的声音:“子龙,你太惯她了,你该早告诉我。”

“如的任何决定我都同意,她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办到。魏王难道还没打听明白吗?”云哥哥淡淡的回答道。

不敢回头去看凉亭上的人,邹姐姐紧紧跟在我身边,低声告诉我:“你哥哥得知曹操进了家门,又见我在他们那里,就怕出事,急忙赶来通知你,却晚了一步。这事都怪我,我平时没有把家人管好……”

我的心情突然松弛了下来,多少年的假面终于放下了,这对家里的亲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不管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他们总归能少为我担心一件事了。淡淡地摇摇头,家人如何敢阻拦曹操,况且他今天来,恐怕就是有心要揭穿我的秘密了,否则也不会一个人走进花园了。我现在应该想好如何应对,而不是去追究谁的责任。望着邹姐姐依然苍白的脸,我拍拍她颤抖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低低道:“姐姐放心,如儿能应付下来。”邹姐姐回头看看凉亭上的两个人,转身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对我的信心让她的步伐坚定了许多。

坐在小房间里,这里是我的换衣室,每次来花园休息,我会在这里换下伪装的男装,出去前再换回去。今天,望着铜镜中略带上一抹羞红的脸,我笑了笑,笑容并不自然,可我不能让自己哭丧着脸走出去吧!邹姐姐手里还拿着我平时用来敷面的扑粉,我刚刚告诉她,不用再上粉了,已经被揭穿了真面目,何必再多此一举。

没有任何装饰的容颜在铜镜中的线条是娇柔的,那点淡淡的红让我很陌生,只是,这才是真实的我,既然已经不再是秘密,我就应该勇敢去面对现实,虽然,现在并不是我期望中的好时机。被迫接受这样的挑战和主动去发起挑战是两回事,我已经失去了主动的机会,也就只能接受被动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再次审视了一番身上的装束,肯定与平时没有两样后,站起身出了房间,敢于迎接挑战,才是我赵云如的性格。

“如,”邹姐姐紧跟在我身后,唤道:“你决定好了?”

停下脚步,我没有回头,静静等邹姐姐把话说完。果然,邹姐姐在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这是个好机会,你隐身在曹公身后一样能做成你的大事。”

我慢慢回头看她,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说这话只是为了我:“谢谢你,姐姐。可是,如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太多的放不下让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问题了。”

邹姐姐紧走两步站在我面前:“可,如,你也知道,以曹公的为人不可能放过你,且不说这么多年的情谊,就你的模样,他也不会放过你呀!”

伸手摸摸脸,一丝苦笑在嘴角展开:“姐姐,这幅容貌连诸葛亮都留不下,又何况魏王?他若真是只为女人容貌而不顾一切的人,还配如为他操劳吗?”

邹姐姐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或许吧,曹公毕竟不是一般人。只是,如,他也是一个自私霸道的男人,你还是应该当心些。如果,如果你是为了孔明先生而拒绝曹公,我担心,担心曹公容忍不下。”

为了诸葛亮而拒绝曹操吗?那不是我,微微一笑:“姐姐,如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与孔明之间若不能分出胜负,是谁也不服谁的,我们都是把公心放在私情之上的人。”

邹姐姐叹了一口气:“如,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姐只是提醒你,不要用诸葛亮做借口来拒绝曹公的要求,他们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事。其实,”顿了一下,她才说:“算了,有些事,等过了这个坎,姐再和你细谈。”

我笑了,仰起头望着天边的云彩渐行渐远,将头上一片湛蓝的映在眼底:“姐,眼前是一道坎,但,过去了,就是一片蓝天,万里无云;过不去,大不了收拾心情,重新学习做一个女人。”

走近凉亭,见云哥哥站在凉亭旁,曹操坐在凉亭内,两人脸上都没有异常的表现,很平静。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云哥哥没有冲动,曹操也没有,这样最好。与哥哥擦肩而过,我淡淡一笑:“哥,妹没事,你和姐姐守在外面吧。”

云哥哥点点头:“哥尊重你的选择。”

我微微一笑:“不,哥,咱们都尊重魏王的选择。”

在云哥哥有些发愣的目送下,我款款迈入凉亭,坐在了曹操的对面。云哥哥和邹姐姐退了出去,站在很远的地方不来打搅我们。既然我已经发话了,他们就会全力支持我,也会完全听从我的安排,这是多年养成的信任。而我自己,那云淡风轻,似乎全无紧张的表情都是为了让他们放松下来,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布满了汗水。脸上的表情在他们退远后,就一直僵硬地保持着那缕微笑。

虽然我的装束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但没有化妆的脸,让我多了一份不自在,过来前的想法完全落空,男装给我的感觉竟然是很难受。坐在曹操面前,我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睛也望着地上,不知道该看向何方,想好的一些话,竟也无法出口。自从我再回到凉亭,曹操就没有说一句话,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凉亭外依然骄阳似火,凉亭内的空气却仿佛已经凝结,我甚至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过了很长时间,曹操移到我身边,抬起我的下颚,我们大眼对小眼(我是大眼,他是小眼)互相看着,我还是坚持不下去,强行转头避开了那道明显受伤的目光。曹操的霸道让我亲身体会到了,他强行用力扳正了我的头,眼睛直盯到我心里去了:“你还是想逃避,所以才穿回男装。”

“我没有。”定定地回了他一句后,我有些心虚,声音也变得似有似无:“我,我只是,一开始就,一开始……只是,只是当初只能这样,我……”我什么?我好像没错,为什么心虚?想到这里,我倔强地抬起头,和曹操对看起来。

曹操缓缓放开手,审视着我这张看起来多少有一点不一样的脸:“除了感觉自己没错,你就想不到其他的?子云,你哪怕有一点女人的心软也是好的呀!”

我愣了,曹操这样的开场白让我措手不及,心软?我的心很硬吗?我没错呀,可曹操眼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受到伤害的痛苦?我女扮男装就真的这么伤害他们吗?男人的自尊在女人面前显得多么脆弱,多么可笑:“因为如是女子,所以,如的本事在你们看来是对你们的侮辱,对吗?所以,所以您在恼恨我的欺瞒,恼恨我伤害了您的自尊。”虽然是质问的语气,可到底底气不足,到最后我的声音几不可闻了,眼睛也离开了曹操的脸,转向水面。

沉默,曹操沉默良久,突然叹息一声:“你果然只想到这个。”下一刻,我的手被一双大手握紧,我的身体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拉进了曹操的怀里:“你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我在片刻的发傻后,立即清醒了过来,也来不及思考曹操话里的意思了,双臂用力,猛地从曹操怀里挣扎出来,迅速离开他,站在了凉亭外,面向水面,我急促喘息了几下,方苦笑道:“魏王,如今日还是您的辅国将军。”

曹操没有追出来,这让我有片刻的心安。我知道曹操那种美女统收的脾性,也能感受到曹操眼中的炙热和他那声叹息里所包含的信息。可我无法接受这种暧昧的姿势,曹操能拥抱他的臣子赵如,却不能拥抱女子赵云如。不管我以后的命运如何,我也无法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女子,更无法让自己在曹府作一个老老实实的深宅贵妇。

低低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辅国将军?呵,我的辅国大将军还没上过朝吧?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了。”

我咬咬嘴唇:“这种事自然是魏王说了算,赵如也不敢抗旨。”

又是一阵沉默,而后又一声叹息:“是不敢,而不是不愿。你……,你心里明白我不愿意强迫你,又何必这么拒人千里?”

我回头看看曹操,他眼中除了受伤还有一丝期盼,居然,居然还有一点委屈。委屈?委屈的是我吧?我这么辛苦地为他干了二十年,不计较名,不需求利,到头来,一切的辛劳居然还比不上一女子的身份,我在他曹操的眼里看不到欣赏,看不到感激,看不到满足,看到的只是一个字:色。心里有些酸楚,更多的是伤感和愤怒。我强迫自己压下这种愤怒,眼睛中的不满却没有丝毫掩饰:“那在魏王心里,赵如又该如何奉迎您呐?”

曹操好像笑了一声:“奉迎?你奉迎过我吗?还是,你准备学习如何奉迎别人了?”

“魏王的意思,是要如从现在起学会奉迎您吗?还是,”我脸上有些发烧,口气中充满了嘲笑和无奈:“还是您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太少了?还需要一个能让您脸上增辉的奉承之徒?”

“你想为我改变吗?还是你有为我改变的思想准备?其实,你根本就不会有改变。”曹操并没有因为我的嘲笑而有任何恼羞的样子,他依然是平稳而淡淡的笑着。

曹操还是了解我的,可你既然了解我,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就像,就像看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我转头把眼睛投向满塘荷叶:“我是否改变,如何改变,并不在我,而在于魏王。您希望我改变吗?”

“不知道。”得到这样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而曹操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无法相信:“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隐忍这么久了,也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迫死了封元。”

我腾地转身面向曹操:“您说什么?迫死封元?”

曹操缓缓走到我身边,也面向湖面:“是我让封元去了你的家乡,从而得知了你的一切。”

我恍然大悟,想起了封元从江陵的离开,当时贾翊说封元奉命回邺城了,原来他竟是被曹操派去我的家乡了。看来,曹操得知了云哥哥和我的关系后,就开始了解我的一切了。可是,可是曹操为什么要封元死?我心里惨然无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为什么?封大哥不是一个嘴碎的人,他侍奉了您二十多年呀!您怎么狠得下心?”

曹操颤抖了一下,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些无奈,却没有多少悔恨:“我想,我当时是昏头了,我只有一个念头,除了我,谁也不能知道这个秘密,她的秘密必须要保住。而这时传来商曜反叛的消息,我就稀里糊涂地告诉封元,我要封赏他,并赏他儿子袭他的爵位。封元就……。其实,我有后悔,如果封元回来,我不会真要他死。可他理会了我的暗示,选择了战死。”

我沉默了,曹操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不需要对我解释,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件事,杀人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可封元的死是因为我,曹操的解释也是为了我,他要告诉我,他很在乎我,很在意我的一切,他可以为了保住他一人知道我的秘密而杀了封元,也可以为了我杀更多的人。明白了曹操要表达的意思,我能选择的只有沉默。

望着眼前水面上含苞未放的花蕾,我不说话,曹操也不再说话。我是不清楚曹操想些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些年来,我不是没想过女儿身秘密有被揭露的那天,特别是江东之行后,但曹操的反应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知道的时间竟然这么长了,他竟然一直隐忍到现在,还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而逼死了封元。面对如此做法的曹操,我又能说什么。

静静立了很久,我慢慢转身对曹操行了一个礼:“云如何去何从,是生是死,都由主公做主,我会听命行事。您若没别的话要吩咐,云如先告退了。”我恢复了对曹操主公的称呼,并用了本来的名字,向他表明了我的态度。

曹操没说话,我起身回到凉亭,再看他一眼,向凉亭外走去。没等我走下凉亭,曹操突然道:“如果,如果我接你进府呐?”

我一下子站在那里,这个要求不算出乎我的意料,也很符合曹操的一贯做法。听不见我的回答,曹操又问了一次:“如果我接你进府,你愿不愿意?”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思考了一下后淡淡地问他:“您的意思云如听明白了。可我想问问,云如进府后,是叫您主公,还是唤您大人、王爷,或者是……,主人?”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答,我继续道:“陷在江东的时候,伯符也这样求过我,他要我留在他身边,要我做吴侯府夫人,我没有答应。”

曹操没有回答我,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我说的话他都知道,又或许不需要知道。沉默了一会儿后,我继续向外走,边走边说:“魏王府上美女如云,个个贤淑温存;铜雀台上,侍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丁氏夫人持家有道,理家有方。云如去了,如何自处?又处何种地位?让云如进府,如果是您怜惜云如一身才华,如何能让云如仅以侍妾之身侍奉左右?如果您仅仅看中的是云如这幅容貌,如则无话可说,奉命就是了。”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我带冲公子登上泰山后,曾对他说过,身为天下之主,就不能再有私下的亲情,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臣子。您要云如进府,云如如何面对冲公子,您又要冲公子如何待我?您又让外面的人如何看我?换一个问法,您如何让敌人看待您的战神?”

不再等曹操的决定和回答,我急步离开花园,走到回廊尽头,回身望望呆立的曹操,我一声长叹:“主公,如为主公效力二十载,生死不惧,万事不求,这般相随相辅之心,还比不过一女子的身份吗?”扔下这句话我匆匆回了房间,紧闭了房门,再也不想见任何人。

事情全部说开,我也明白了这两年曹操面对我时的一些奇怪举动:不准我再说离开他的话;洛阳监狱里欲说还休,暗示我说出一切的话原来是让我坦白女儿身的秘密以换取他的赦免;放我出来后不来探望云哥哥的伤势是不想面对我是女子这个实事,又或许是他那个时候正在想如何揭穿我得秘密又不伤害了云哥哥,总不能让旁人说云哥哥投诚是因为曹操娶了他的妹子吧;去汉中前,城门口的那次拥抱,不是释疑,不是安抚,而是他对女人一贯的占有欲的表现;我从江东回来,城门口的迎接,那淡淡的一声回府包含了多少失望,也包含了多少期望;禁足令的下达,不是发怒,而是吃醋,他在吃伯符他们的醋,半年的羁押,我的女儿身的秘密不可能不被孙伯符他们知道。我陷在江东的这些日子里,曹操怕是一直在担心我还想不想回来,他在害怕我留下吧?而这两个月,他怕也是在挣扎中渡过的,我的战神身份彻底曝光,也让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今天,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摊牌,可他也应该想到我会拒绝吧,如果他还要一意孤行,我又该怎么办?

曹操知道了我的秘密,伯符知道了我的秘密,还有人知道吗?我仔细回忆着和每个人的交往,却始终分辨不出他们对我态度上到底有什么异样。或许我的性格的确是过于自信了,又或许是我对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过于麻木,我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会知道我的秘密。诸葛亮知道吗?他是否早看出赵芸儿就是赵如呐?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他在许都怎么那样忍心伤害我,欲置我于死地?又或许他就是知道了我的秘密,认为我只要拿出这个秘密,就能避开杀身之祸,或他期望我能跟他一走了之,从此放弃赵如,只作他身边的赵芸儿?再想想,我还是觉得诸葛亮不知道我的秘密,否则,他早可以用透露这个秘密来打击我,至少可以试试看用这个来让我离开曹操。不过,诸葛亮的心思并不好猜,我捉摸不透呀!

天快黑的时候,邹姐姐过来告诉我,曹操走了,在向她和云哥哥打听了许多我得事后,没有说其他的话就走了。她担心地问我,如果曹操真要我去当魏王的侧妃,我是否同意。我淡淡地回她,如果曹操是用命令的形式,我只好听命。过晚,云哥哥和嫂子也过来了,也是问我如何打算。我笑着告诉他们,过一天算一天,只要曹操不下令硬娶我进门,我就装聋作哑慢慢拖!我还是那个观点:这些事不由我们做主,就不要去动无谓的脑筋,伤脑筋的事就让曹操慢慢去做吧!他们面对我的回答,也是无奈。是呀,我们都无奈,总不至于又让我跑路吧,又能跑到哪里去?心中如此多的牵挂我也放不下。

三天,三天没有任何消息,曹操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们也只好耐心等曹操的决定。第四天,曹操来了,很招摇地来探望赵如了:赵如在汉中受了伤,又为吕布伤了神,所以,在我的强令下,赵如在家休养了两个月,今天我曹操是来探望伤病还未痊愈的赵如的。这,就是曹操做给所有人看的内容,是他“探望”我的原因,是他“恩宠”我的表现。

被我迎进了大门后,曹操一把抓住我的手向内走:“子云,身体将息的可还好?走,这天热,到你花园里去,操想好好和你叙叙。”平静亲切的语气一如既往,拉着我慢慢走在石子铺就的通道上,在别人眼里,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的情形如同多年以前曹操拉着我的手在他的花园里散步一样。可唯有我能感受到,这只抓着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将他内心的挣扎传入我心底去了。

缓步走进花园,到了凉亭脚下,曹操停下,回身看看身后的随从:“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定侯聊聊天。子云,给我沏壶茶吧,很久没喝你沏的茶了,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你的茶才能让我回味无穷呀!”

把手从曹操的手里抽回来,我行了一个臣子之礼,也一语双关地回答了他:“主公有令,赵如敢不尽心尽力。”

水沸了,茶,沏好了,清冽的甜香味慢慢散发在凉亭里,萦绕在我们之间。恭恭敬敬地将一盅香茗捧到曹操的手里,我坐直了身体,等着。

曹操将茶盅端到眼前,仔细审视了一会儿茶水的颜色,慢慢放到唇边,品了一口,在嘴里沁了一回,慢慢下咽。然后,又品一口,再品一口,最后一口饮尽盅里的水。将茶盅放回原处,又定定地看了茶盅一会儿,曹操才开口,一个字一个字,有些困难,带着不甘,留下颤颤的尾音,送进我的耳朵里:“子云,你跟我是在永平三年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黄河岸边你我相见的场面。你我一见如故,一席长谈,你为操谋划了一个壮丽的前景,让操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一腔豪情终可成就一番大业。十九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那个带着淡淡哀愁的少年已经成长为誉满天下的战神,而当年勇往直前的曹孟德却老了,老的事事都谨慎了,再没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劲了。子云,你怪我吗?”

泪水在我眼中打转,曹操就是曹操,他如我所想,果然选择了以事业为主,放弃了儿女私情。起手为他续上茶水:“自从如跟了您,您对如一直宠爱有加,百般呵护,这些如都铭感于心。往日如多有任性之举,今后还望主公多多谅解,如还是那句话,如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操握住茶盅的手在颤抖,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出的话还是颤抖不止:“子云,操,操还是,操终于还是敌不过你的忠心。待日后一统了这天下,操必要给你一个好归属。”

轻轻起身坐在曹操身侧,颤抖的手伸过去按在同样颤抖的手上,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主公既然明白了如为何要退隐,又何必再说这些话?如说过,我可是把您当亲人,我是在辅助自己的亲人呀!这般用心,主公还不能释怀吗?如永远记得主公说过,您不变,如也不会变。”

曹操的神情有些呆痴:“操不变,操能不变吗?子云,你可明白这种不变需要操用多大的勇气来维持。操有多恨自己下的这个决心,下这样的决心,我的心有多痛?虽然下了这个决心,虽然痛过之后,是无比的轻松。因为操心里明白,你能接受的只能是这样的答案。”

我叹口气把手收了回来,是呀,无论怎么说,无论怎么做,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主公,您真想明白了就不会心痛。如在您眼中,除了是女子外,还有什么变化吗?您不是心痛,只是不甘心,只是不忍心,只是有些内疚。如果云如是男人,您还会有心痛和不甘吗?不会。不仅不会,您还会庆幸,还会自豪,还会无比骄傲,任何一个霸主拥有如这样的人都会自豪和骄傲。”

曹操沉默了,他明白我说的是实情。在以前,他何尝不是骄傲和自豪的,在荆州的时候,我身份暴露的那段时间,曹操每每看到我,脸上都是自豪的神情,他为所有人介绍我的时候,他将我十多年为他效力的事实阐述给别人听的时候,何尝不是得意,骄傲的。这种得意,这种骄傲只因为我是女子,就变成了不甘心,变成了痛心,这不过是男人高傲的心理作祟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曹操从袖里拿出一封信送到我跟前:“你说的对,是操心里无法接受一个女子为我辛苦操劳几十年,而我毫不知情的事实。可不仅是我,任何一个男子都会这样吧!其实你说的也不完全对。这是周公瑾让蒋子翼带给我的信,你明白我看到它时的心情吗?那天你告诉我,孙伯符让你留下你却没答应时,我很宽慰。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如果你答应了,或者只是没有拒绝,他们也不会把你关押到那种渺无人烟之地了。你知道吗?当我从汉中回来没看见你得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人掏空了般,我以为今生再也看不见你了,我恼恨你的多情多义,怨恨自己没有把你圈在身边。在江东人把你的玉笛和锦袍送来的时候,我真以为你死了,不是死亡,而是赵如死了,赵云如却在孙策的府中成为赵夫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看完了周瑜的这封信,信的内容让我苦笑不已。周瑜在信中除了告诉曹操我是女人的事实外,剩下的全是冷嘲热讽,嘲笑他以霸主之尊却容不下一个女子,嘲笑他利用了一个女子后,又去伤害她,嘲笑曹操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仔细看看信的日期,正是在曹操让我禁足在家的关键时刻。看来,伯符已经把我是女子的秘密告诉公瑾了,公瑾这封信是想救我,他们以为曹操会对我不利呀!看来,那颗孙翊的假人头并没有骗到他们,伯符永远那样信任我。不过,他们还是把我的秘密告诉了曹操,呵呵,在保护我的同时,也想让我不再插手曹操的争霸事业吧!可惜,他们依然小看了曹操。

看着信,听着曹操的话,听出话里的放松,想起伯符在听到我回答此生不会成为曹操的女人时的放松,我想笑却笑不出,这些男人呀,吃起醋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将信还给曹操,我淡淡地笑:“主公,公瑾白费力气了,如果主公也是他们那样的普通人,如还能这般用心尽力吗?只是,伯符他们虽然给主公写了这封信,却还是没有把我的秘密扩散出去,他们对如还是那么义气用事。”

曹操长出一口气,把信放在我手上:“这是他们对你的一番情谊,你收着吧!操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们会伤害你的传言。子云,你们之间的情谊操很明白,如你所说,操不是一般的霸主,我的所作所为也要配得上子云的用心。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江东之战我想着手进行了,为了我,为了你的理想,也为了他们,操不怕别人的闲话和嘲笑,哪怕他们公开了你的秘密也改变不了操的决心。子云,以战神之身做操的征南大将军好吗?”

抚摸着信皮,我摇摇头:“不,主公,这个辅国将军如也不想做。如想一直跟随在您身边,我更喜欢做您的谋士。有需要的时候,如再披挂上阵也不迟。至于伯符和公瑾,如还是那句话,江东一定要拿下,可他们,如会想办法活擒的。”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你怕我多心吗?子云,你要生擒他们,操也不会暗中阻止你。只是,你能说服他们降我吗?不能的话,他们一样要死。”

这点我很清楚,可我会尽力的:“如明白这点。只是,我要保证,他们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如告诉过伯符,我能离开江东的话,会和他对决沙场,他也会期盼与如的一战,如不想伯符有遗憾,我宁愿他们死在我手里。”

曹操叹气了:“你连孙翊都舍不得杀,能下手伤他们吗?”

我笑,苦笑:“如弄来那个人头不过是让主公在群臣面前有点借口,并没有想过骗您。只是,伯符和公瑾与叔弼不同,他们如果不公开降您,只能死。如只是想让他们死得高兴一点而已。”死在我手里,他们应该会满意一些。

曹操点头表示理解:“我没有浪费那颗人头,除了了解你的人,其他人都相信孙翊已经死了。至于他本人被你安排到哪里了,我不会去过问。秦勇一直没回来,肯定是当孙翊的看守去了,我没猜错吧?”

我这回的笑是放心的笑容了:“主公猜对了一半。孙翊我安排到寿光海上的一处无名小岛上去了,是秦勇送去的。不过,秦勇当个看守太浪费了,我让他办完这事就去益州了。”

曹操叹口气,拉过我的手很自然地拍了拍:“你在益州的经营也有十多年了,刘备不是泛泛之辈,诸葛亮又了解你甚多,让他们小心些。”

曹操的动作,曹操的口气已经没有了挣扎和不甘,而是恢复到了以前和我谈论大事时得随意和轻松。他能这样放开一切,我也放心了:“多谢主公关心了。正因为时间很长久了,刘备他们才想不到。诸葛亮虽然能想到,但我的药房已经撤了,其他的他也不知道。呵呵,就是他能想到,也无法打击我的人,除非整个成都没有做买卖的人。再说,我的人也不光是生意人。”

曹操的眼睛转到地上去了,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地说:“子云是否在怪我派人监视你?”

我愣了愣,旋即笑了。我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早就知道曹操可能会安置一个人在我身边进行监视,只是我不做亏心事,也就不在乎身边到底有没有人。但我也有一些防范,不想让曹操知道的事,我都让秦勇秘密去做,选择的人也都是山庄里的孩子和管亥手下的亲兵。那天曹操说出赵芸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曹操在我身边安了人,今天他又关心我在益州安置的人,就让我更加确定了,因为我的药房已经撤了:“主公不说,如也不好问,既然您说了,我就猜猜,这个人是周洛?”周洛知道张敞的存在,也是荆州和张敞私下来往交接的人。

曹操张张嘴,又沮丧地闭上了。我乐了:“早看出周洛不一般,他在那一百名伙计中太突出了。呵呵,幸好我很乖。”咂咂嘴,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哼,亏我这么信任他哟。不知道他贪污了我多少钱。”抬眼看了看曹操,我嘿嘿地笑:“主公,你从他那里要了我多少钱?”

曹操抬头看我,用很无辜的语气说:“没有,他向我汇报的都是你的好,没说你一句坏话。”看着我含笑的样子,曹操松了一口气:“当初让他跟着你,是担心你,那个时候……,这个,有些防范也是应该的吧!”

我耸耸肩:“算啦,我也不去追究了。非常时期使用一些非常手段,我可以理解,反正当主公的是你,不是我,操心多了,头疼的是你,不是我。”

曹操咬咬牙:“你真是没心没肺呀!”

我微微一笑,不再开曹操的玩笑:“周洛很不错,主公选的人都有才能。您放心,我不会嫉妒他的。您也别头疼了,否则,我就不得清闲了。”顿了顿,我继续笑着说:“如不想进魏王府了。”

曹操的神色苦闷起来,刚才的放松被我一句话就打回了原形:“子云,操是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你,你到底喜欢诸葛亮还是孙策?”

我神色一呆,不自然地笑了笑:“主公想哪里去了?如只是想说,不希望看到您再为这些事费心。”

曹操深深地叹口气:“操明白这些。子云,虽然,虽然我下了放弃的决心,可,可我还是一样在关心你。如果,如果你愿意好好想想,操想说,其实在我们几个当中,最不适合你的人就是诸葛亮了,他的心太大,也太傲,容不下你的。”

我低下了头,为曹操话语中的关心和挣扎而感动。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想再避讳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面向曹操:“主公的关爱如领受了。当如帮主公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心愿后,如会安排好自己的归属。不过,不管如的归属在何方,这颗心里永远为主公留有空间,我不会真正离您而去的。”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期盼:“这是子云的承诺?”

再次将手放进他的手中,我郑重地点点头:“是,这是如的承诺。如保证,就是有了归属,也不会完全离开您,离开大家。”

曹操并没有因为我的承诺就开心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递给我一封信:“子云,不是操太过分,给我信的人说,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对我们两个都好。只是,只是我无法放下。至少,我得不到你的人,也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刻意不去理会曹操最后一句话,我带着疑惑打开信,才看了几行字,泪已经下来了,泪水越涌越多,到后来我已经无法再看下去,俯身在案几上哭泣起来。这封信是徐母写给曹操的,徐母以往的话响在我耳边:“你也不要顾虑太多,洛阳这边有娘在,你的秘密不会出啥乱子。娘有法子保你无事。”当时听到这些话,我以为是娘为我打气,是为我分析问题,现在细细想来,徐母早就准备好了这封信,给曹操的信。她比我更了解男人,看出孙策不会伤害我,也料准了曹操的心理,她怕我从江东回来后,曹操会对我不利,她怕我我从江东回来后,朝堂之上的人对我不利,所以,为我准备好了退路。告诉曹操我的女儿身,告诉曹操我的志向,告诉曹操我是他事业取得成功的臂膀。徐母在信中要求曹操成全我的心愿,要求曹操对我本人放手,要求曹操抛弃男女之间的成见,做一个真正的豪杰明主。

曹操走到我身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叹惜道:“知道了你的秘密,我已是惊异莫名,本想着你这样的人儿怕是世间无一的,看到这封信,才醒悟世间女子也是能担大事的,往常轻看了你们,倒是我们做男人的太愚笨了。”

我抽泣着说:“徐家母亲聪慧无比,如儿连她老人家的一半也比不上。如果她老人家也有如儿这身自保的武艺,定比如更强百倍。”

“你说徐母聪慧我信,可要说这要强的心,她还是比不上你的。操也不忍让她这番良苦用心付之东流。只是,我还是犹豫了太久。今日想明白了,说明白了,也就没那么多负担了。世间的事,总没有十全十美的,操也不能尽得一切呀!”曹操离开我,站在凉亭边对着天空吐气。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手里紧紧捏着徐母给曹操的信,擦干眼泪,我也站了起来:“主公说得是,说开了,也就看开了。以往也是如太自私了,或许早和您说开了要好一些。娘已经去了,如也不会让她的期望落空,尽早帮主公一统了天下,才算对得起娘的这番用心。”

曹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神色多少有些寂寥。他甩甩头,似乎要把心中的那点痛甩掉似的。在我注视的目光下,他勉强自己笑了笑:“子云,你不愿意当将军就不当好了,我不勉强你。明天就有旨意给你,还是做我的行辕参军。不过,你征战汉中有功,进位平侯,食邑二千户。”

我收起伤心,微微笑着问:“主公准备如何解释赵如此番的越轨行为?外面的惩处之声应该小了很多吧?”

曹操挺了挺腰,霸道的气息散发了出来:“你奉我密令赶赴汉中督导战事,不仅阻止了益州兵马犯境,还斩杀了法正、严颜等蜀将,并用计杀得蜀军十万兵马全军覆没。立下如此大功,焉能不赏?所谓私夺兵符、挟持官员,本就是计,何来罪责?至于私去江东,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谁还敢提?况且,”他面向我狡黠地笑了笑:“我军的战神,谁还敢乱嚼舌头?”

我只能甘拜下风:“主公高明。”

曹操苦笑:“为了你,我撒谎都成习惯了。好了,你的事再不了结,朝堂不稳。再过几日,我便要立冲儿为世子了,我知你不愿以他义父之名出现,孤让你做他公开的老师。”

我倒,这是曹操第一次在我面前用魏王的口吻下命令,一声“孤”,就把我紧紧箍在了曹家的战车上,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上曹操的当了,虽然我利用曹操的事业心摆脱了进魏王府的命运,可这一生都无法再逍遥自在了。少年不知愁滋味,现在才知恨已晚呀!

江天万里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帝王之师

女儿身的秘密就这样说开了,和曹操之间的心结也算打开了,我选择继续以前的生活,他选择了谋臣和大将,我们各取所需,倒是皆大欢喜。当然,压力还是有,对于我,曹操的不甘心让我不放心,他把我羁绊在身边何尝不是怀有非分之想,可我却不敢一口咬死和曹操绝无半点关,至少,在确保他真的不能把我怎样之前,我不能说出太绝的话;曹操的压力相对来说比我大,从今往后,他要时刻打点起精神来应对我的秘密被别人暴露后的局面,真能顶住各方的压力任用一女子作自己的贴身谋士和军中战神,没有一点铁血手腕和说一不二的霸道是办不到的。而他万一顶不住压力……,我的后半辈子堪忧呀!

又过去半个月,自从曹操前来“探望”了我后,我也不关门拒客了,战神养伤不能老养,知道我的人明白我在躲麻烦,不知道人还不定会怎么恐慌呐。于是,陆陆续续不少人登门拜访,心存敬意的有,关心爱护的有,拍马溜须的也有。唉,太出名就是麻烦呀!

当然,也有前来“寻仇”的,我把高顺骗惨了,他不来报复才叫怪。幸好我早有准备,他刚一登门,我是又赔礼又道歉,又说好话,又拍马屁。总算那张拉的老长的脸有点放松了,我马上奉上一本“呕心沥血”的战阵大法图例,外加一套奇袭攻城守则。哈哈,不出我的算计,看到这两样东西,高顺眼冒金光,也顾不上找我算账了,也忘了他本来的目的,拉着许褚就跑去研究了,那边,典韦悄悄竖起大拇指,换来我一个鬼脸,嘿嘿,搞定。

曹操的恩赏下来了,在我苦苦推辞下,曹操只赏了千户的食邑,总算没有荣升我的爵位,开玩笑,我现在的这个定乡侯在曹操的属下中也是很高了,不仅爵位高,而且是有具体封地的侯位,与曹、夏侯等人比肩了。如果真升为县侯,别人或许因为我是战神而不敢说三道四,我却有针芒在背的感觉,太特殊了毕竟不好。不过,我到底也没把辅国将军推掉,既然是战神,就不可能没有与之相配的官位,否则,曹操就难以在那些老迂腐面前说话了,我也不能不顾忌这点。

接了赏赐后,也该去谢谢,加上曹操让郭嘉告诉我,今天要立曹冲为魏王世子了,堂堂的战神、辅国将军怎么也该在朝堂上露下面了,唉,我的休养生活宣告结束了。一大早坐在妆镜前发呆,身旁放着一套战甲和一套朝服,我已经犹豫了半天了,不知道穿哪套好。穿武服,我不喜欢,所谓战神是他们弄出来的,又不是我的本意;穿朝服,我也别扭,总觉得不舒服,不自在。

云哥哥在外面等了半天等不到我出去,干脆进来了,见我呆坐在那里,他叹气上前:“如儿,何苦勉强自己,不愿去就走。”

我抬头看看他:“哥,你明知道妹妹的心思。”

云哥哥摇摇头:“如儿,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曹操?”他可一点不客气。

我微微怔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哥,你怎么会这样想?”

云哥哥走到我身边,拿起赤色朝服看了看:“为了他,你做的太多了。如果不是放不下,你为什么不离开?如果你真放得下,就走,其他的事有哥哥在。”

我拿过他手中的朝服往身上套:“算了,虽然不喜欢这个,也只能将就一二。哥,不是妹妹不给你机会,也不是妹妹放不下,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代替不了妹妹。”

云哥哥的身子有些僵直:“是,我是无法代替你在曹操心中的位置。”

他有些赌气地话让我笑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像小时候一样拉拉他的衣角:“哥,你别往那上面想。妹绝对不会嫁入魏王府的,你该明白妹妹喜欢的是谁。只是,哥,如果现在让你领兵去攻打阳平关,你能出手吗?你有我了解伯符他们吗?你能保证他们活下去吗?”

云哥哥叹气了,拉起我的手就走:“算了,其实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谁。孔明和你之间算不清楚,你和孙伯符之间说不清楚。至于曹公,唉,但愿你能坚持下去。”

我乐呵呵地跟在云哥哥身后:“算不明白,说不清楚,那就放下不管。等天下一统了,我们再在一起慢慢说道。”

走进魏王议政大殿,哇,今天是文武齐备,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全齐了,连曹操都难得穿了一身正式的王服正襟坐在上方。这样正式的场合我才经历第二次,战神的身份让我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走进去,只好在脸上挂上僵硬的微笑,左点点头,右颌颌首,好不容易走到曹操面前,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

躬身要行跪拜之礼,却被曹操止住:“子云身体才好,不要多礼了,快坐下吧!”

我低着头应了一声谢主公,抬头归座前白他一眼,你表现得太过分了,这里这么多人,就是想给我一些特殊的待遇,也不能这样吧。何况还有一个深知我没啥事的董昭在那里站着,他要说句话,我脸往哪儿放?

曹操不理我的暗示,咳了一声:“子云前一段时间身子消耗过剧,好在休养了这段时间后已无大碍。今日召集众人前来,是为了宣布孤的一个决定。”他朝屏风后唤道:“出来吧。”

曹冲头戴王世子鎏金冠,身穿枣红镶金丝花边朝服从后边迈出来。我第一次感到九年前那个略带羞涩的小男孩长大了,他身上没了涩涩的孩子气,而换了一身儒雅风度,他信步而出,面带微笑,亲和之中带着淡淡威严,细细打量一番,还真有些帝王之姿。

走到大堂上,曹冲先是微笑着向堂上的众人点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转向曹操,跪了下去:“冲儿拜见父王。”

曹操起手虚抬一下:“起来吧,到孤身边来。”

曹冲答应一声,依然迈着不急不慢的脚步走到曹操身边站下,微笑着将眼光从大殿上扫过,不亢不卑,不喜不狂,给众人留下极好的印象。我简直满意极了,哈哈,我培养出来的帝王当然与众不同。曹冲的眼睛在扫过我时,多停留了一下,虽然没有特别的表示,但睦子里露出那瞬间的喜悦我却不会看错。

曹操微笑着看看曹冲,才对众人道:“孤征战天下多年,深知世道艰难,世事无常的道理。孤七子仓舒,德才兼备,甚堪大用,今日,孤便立他为世子。从今往后,尔等可静心辅佐,待他如同待孤。”

曹操的决定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了,不管满意还是不满意,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大殿上众人都是面露微笑或大喜之色,纷纷向曹操贺喜。我当然也要说上几句乖乖话喽。曹操满意地捋捋胡须,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他眼珠子转了几下,面向了我。看到他的目光,我本来装出的一幅超然事外的样子马上就被撕毁了,微笑也僵硬了,这家伙今天一定要我来,必然有名堂。

果然,曹操先是看着我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起身拉着曹冲走到了我的面前笑着说:“子云,你是孤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孤最看重的人,文武全才,世间罕有。今日,孤便让世子拜你为师,望子云莫负孤之所托哟。”最后一音拖的长长的,带着期待,更多的却是威胁:你敢不答应,我就将你和冲儿的关系说出来。

我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早就料到这个世子老师我是跑不掉啦,还用你来威胁?微微笑笑,眼睛看了看大家,嗯,好像曹操的这个决定也没人有意见。嘿,我已经不是商人赵如,也不是谋士赵如,而是战神,堂堂的战神不能不做出有点高深的样子,微微躬身,很严肃很认真地答道:“魏王待臣为股肱,臣安敢不用心?做世子的老师,臣不敢当,世子有惑,臣自当尽力而为,必不负魏王所托。”

曹冲的老师可不是随便当当的,我总要负上这第一师的责任。当老师不一定就要言传身教,我可不是全才,也不是能才,再说,能教的我已经教完了,现在曹冲需要实际的从政知识和经验,还有辅佐人才,而不是我的大道理。我要做的是尽快给曹冲物色人才和官吏,让他在进行细致才能管理学习的同时,还要有实践经验,这样,曹冲的世子位才做得稳,做得好。这方面的人选可不是随便选选能定的,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呀,因此,我可是费尽心血、绞尽脑汁了。

曹冲在荆州住了近四年,荆州的大儒和士林子弟基本上都见了面,有名望的也都当过曹冲的老师或者给过曹冲指教,再加上荆州的名望家族基本上都被我给兜过来了,几大家族的子弟都与曹冲是师兄弟,他们自然也与曹冲的关系不一般,曹冲本来就经常出入王朗、傅巽、刘先等人的府邸,代替曹操对这些人进行安抚和拉拢,至于曹冲的那些学弟发小,马谡、习祯等则直接成为世子幕僚。庞统说过,荆州方面的人暗中都支持我,自然也会支持曹冲。

可是,由于曹冲早早跟了我,离开了许都这个北方士林和豪族的中心,与曹操手下的重臣基本上没联系,虽然已经回到洛阳三年了,他这点上还是不如曹操的其他孩子,而曹操现在的政权中心却是这些人为主,曹冲的世子位要做稳,要做好,以后要登帝位,离不开这些人的支持。在经过细心的考量,又征询了荀攸和程昱还有崔琰的意见后,我精选了四个曹操政权中的重臣来成为曹冲的实际老师。

首先,我编撰了《农耕田法》、《治黄经略》给曹冲,让他拿着去请教袁涣,这家伙可是这方面的大才;再给曹冲列出一番刑法松软强硬如何适用的例子,让他去请教何夔;邢颙此人是曹操提倡节俭风范的彻底执行者,更是一个令行禁止,遵章守典的模范,因此,我把曹冲支使去向他请教典章古籍,道德规范。关于吏治、官吏任用等方面,我则让曹冲直接去请教司马芝。这四个人都有着多年实际的从政经验,不仅能从德、农、法、吏四个方面教导曹冲,还能让曹冲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入到政权运作的中心里。更好的是,这四个人虽然在曹操的政权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却没有任何派别,做事更是公正,绝对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

在从细微处和细节处给曹冲找了几个有分量的师傅后,我又给曹冲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利用自己是胡昭弟子的特殊身份,亲自或派人将我出的题,他答的学业送交邴原、管宁处请教。这些都是如何安定天下,提倡圣学之风的题目,呵呵,邴原、管宁这些人也不知是真有学还是真能做到独善其身,不当官,也不做真正的隐士,但他们的名声在外,魏王世子持弟子之礼向他们请教学问,他们的脸上大有光彩,曹冲也得到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能在北方士林中留下好印象。

这些半隐半就的大儒要照顾,那些已经在朝堂上的大儒更不能放过,因此,我让曹冲时不时地拉上胡昭去崔琰府上谈谈学问或者搞一些聚会让两个老学究成为主人。呵呵,这两个大儒只要聚在一起,可就不是两个人说话了,必有一大堆门徒崇拜者趋之若慕,每次的聚会都热闹非凡。这样一来,曹冲在和这些人的频繁接触中,不仅从他们的言论中学习到很多实用知识,还在众人心目中留下谦和有礼,纳言善进的好形象。

曹操对我的用心是心知肚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当这个老师,怕是就想着这样利用我呢,既然我有了这种表现,他也在一个月内连连下旨,将崔琰、袁涣、何夔、邢颙任命为曹冲的太傅,创造了历史上一个王世子拥有四名太傅的先例。我用心精选,曹操极力配合,这样,我们就能保证曹冲能很快就取得了北方豪门士族的支持了。而曹冲以后的班底也在我们有意无意中正式形成了。

曹冲也很争气,年龄日长的他在两年的从政生涯中,继承了曹操的决断,而数年襄阳的生活和诸葛亮的影响,他身上又有一股沉稳和儒雅之风,相比之下,我带给他的影响几乎看不见,呵呵,只有我知道,曹冲天生的仁善加上我那种重情重义的言传身教会给一代开国帝王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当然,他好像也有点继承了我的冲动,好在徐庶这两年的教导外加我那次严厉的臭骂让他改变了不少,君王是绝对不能冲动的。

在朝廷重臣中为曹冲拉好班底后,我又将暗中为曹冲训练的那支贴身护卫慢慢地安插到曹冲和曹操的身边,当然,给曹操的人我是过了明路的,有苍岚的例子在,曹操毫不怀疑这些人都是我亲自为他们父子训练出来的忠卫。曹操被我为他们父子“呕心沥血”的行为感动的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看的我是心虚不已。而荀攸知道后,是大大嘲笑了我一番。

我现在的身份很高,既是曹操的心腹谋士,又是曹军的战神,更是曹冲的老师,因而前来巴结我家人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便不乏有给赵琴提亲的人。谁都知道我最看重家人的幸福了,如果能把赵琴娶回家,就相当于依附上了一棵大树,在曹操的朝堂上地位也会飞升。云哥哥和嫂子还有我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家务事,都有些发懵。曹冲和赵琴的关系在我们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获知曹冲的身份后,嫂子就有意在躲避这个问题,云哥哥好像也不愿意成为曹操的儿女亲家。

对于嫂子和云哥哥的心理,我很明白,但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我更看重,因此便告诉云哥哥和嫂子,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曹冲和赵琴注定要在一起,我们不能违天行事。只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曹操提这个事,再说,赵琴被我宠坏了,小小年纪做事冲动,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她这个样子距离一个皇后的标准差远了。可惜,我自己也没一个女孩子的样子,嫂子出身一般,邹姐姐也不是书香世家出身,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赵琴培养成贤淑的皇后。在没有改变赵琴的坏毛病,没有把她培养好以前,我可无法开口定下她的终身大事。

就在我为赵琴的事烦恼的时候,荀攸跑来找我,说是受人之托想做媒。他来为我做媒可真是奇怪了,对上我疑惑的目光,荀攸嘿嘿直笑:“子云,你别想好事了,我是来为子龙将军做媒的。”

我可真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我哥哥还用你做媒?我嫂子干吗的?”

荀攸直摇头:“我说你是笨还是木?子龙兄长才一个夫人呀,连一个偏房都没有,我都有三个啦,还有几房小妾。其实,想来给你说媒的人排长队,只不过你发了话,不要,大家才不敢上门,否则,你这里的门槛都要踏断了。”

他说得到也是实话,不过,这些人打不到我的主意,就把注意力放云哥哥那里了,倒也会钻营。对我来说,如果有不错的女子,给云哥哥再找一个夫人也不错,能说动荀攸来当媒人的,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吧。我嘿嘿一笑:“别说废话了。说吧,你要为我哥哥说谁家的女儿?哪个想攀战神高枝的让你来的?老实交待,你收了多少媒钱?说好了,这事要成了,你可得分一半给我。”

“喂,你是财迷呀,这种钱都想要?”荀攸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告诉你,我也是帮干忙,一纹铜钱也没有。实话告诉你,我是传话的,出主意的人是主公。”

我一吓:“不会吧?难道主公想把自己的女儿或家族中的人嫁我哥哥笼络我们?”

“切,你的自我感觉能不能不这么好?你想得美。”荀攸又白我一眼:“程老夫子有一个女儿,你知道吧?她的年龄不算大,人长的也不错,知书达理,很有气质。主公的意思是让我们从中牵线,把她给子龙将军。”

“程昱的女儿?哪一个?”我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孀居在家的那个?噢,我明白了,嘿嘿,主公想一箭双雕呀!”

荀攸点头笑:“聪明。怎么样,你同意不?”

程昱有三个女儿,都嫁给了他家乡的士族子弟为妻。其中二女儿的丈夫在她嫁过去的第三年就病死了,又无所出,便回了娘家,已经孀居多年了。多年的战乱,造成中原大地人口的急剧下降,征战杀伐过后,又有无数女子成为寡妇。鉴于这种情况,在曹操当了丞相后,程昱就曾建议曹操颁布法令,让有能力再嫁的妇人都再嫁。这条法令在我们拿下荆州后,才被曹操宣布。只是,在战争和扩张才是关注重点的朝堂上,这条法令并没有被人看重,也迟迟没有起到作用,而作为这条法令的提议者,程昱女儿的再嫁也一度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眼下曹操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是想让我们家尽快融入他的政权中心,二也是让程昱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好推行这一法令的实施。

这事对我们家倒真是好事,程昱的女儿在大家族中长大,一定比嫂子更会理家,管理内宅,我们家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管家的人。再说,她出身书香名门,知书达理,正好做赵琴的表率,好好教教赵琴,让她也知道些好歹。想到这些,我一口应承了荀攸,并立即跑去给云哥哥仔细说明了这些。云哥哥听说是曹操的意思,他也就不好拒绝,嫂子那边也没意见,这事就定了下来。

不上一个月,程昱亲自把女儿送了过来,我们也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喜事。这位程嫂子果然温柔贤淑,织绣女红样样精通,通经论典无所不懂,管理内宅更是井井有条,教育孩子是头头是道,赵琴总算有人管了,我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不久后,我把郭嘉叫到了府上,委婉地暗示了他一番,让他去跟曹操提提曹冲和赵琴的事。郭嘉没有当场做出表示,他回去思考了两天,觉得这样还可以,就去找曹操了。曹操当时也没表态,过了一段日子后才告诉郭嘉,他没啥意见,只是孩子还小,先订亲,过两年再说婚嫁之事。我只要曹操同意就好,置于婚嫁之事,倒也不忙了。聘礼是公开送到云哥哥府上的,虽然没有举行什么贺喜之类的仪式,洛阳上下的官员也都知道了。这下,没人再来烦我们了,家里也算清静了不少。只是,赵氏一门的地位又提高了一截,在别人眼里我们可不得了了。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在云哥哥娶妻和曹冲赵琴订婚的整个过程中,邹姐姐一直都显得有些沉默,她只是默默帮我准备礼物,招待上门道贺的人,却没有往常那种高兴劲。注意到她的不寻常,想起她前一段时间说要和我谈谈一些事,这天晚上,就着舒服的月光,我拉她到凉亭上说知心话。

“姐姐,你前一段时间不是说有些事要和我谈吗?”

邹姐姐抿抿嘴,伸手整理一下我的衣襟:“如,姐也不好说太多。你又要去打江东了吧,到时候,你是不是准备保吴侯他们?”

我点点头:“是,大家都明白我的心思。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生擒他们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邹姐姐叹口气:“如,你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可曹公的心思你是不是全明白?”

她在害怕曹操呀,我笑了:“姐,没事,我也没瞒着主公,他也答应了我,任凭我。”

邹姐姐欲言又止,静静停了一会儿才道:“如,你没有理会到我的意思。曹公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手握大权,能决定咱们生死的男人。而你,不管他如何纵容你,如何任用你,他的心里还是会把你看成女人的。在姐姐看来,曹公心里一定不想让吴侯他们活着,毕竟,毕竟他们同你都有分割不下的情谊。”

我沉默了,邹姐姐说的是实话,也是曹操真实的想法。可我能怎么做?伯符是绝对不降的,可我也要努力争取他们活下来呀:“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无论伯符他们和我有什么样的情谊,作为一方霸主,主公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只想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或许在我生擒了他们后,他们看在和我的情份上,看在一家人的性命上,能答应归顺。”

“或许吧。唉,”邹姐姐长叹一声:“其实不止他们,那个孔明先生,你怕也在准备如何安排他吧。如果说吴侯他们只是你的生死至交,你们之间是兄弟感情,曹公还肯放过他们的话,那么孔明先生对于曹公来说,就是绝对的敌人了,曹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眨眨眼,有些糊涂了:“姐,不会的。孔明是大才之人,我们统一了江山,还需要他这样的人出来做事。主公很明白他的能力,是不会舍得杀他的。”

“可是,”邹姐姐直视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可是,他是你喜欢的男人呀,你所说的归属怕是想成为孔明先生的夫人吧?”

我脸上微微发烫:“姐,如是有这个想法,我也没瞒着主公。我想,主公能支持我的,他已经明说放弃我了。”

“男人的这种承诺最假了,你怎么能相信?”邹姐姐摇摇头,一副恨我不争气的样子。

我呵呵笑了起来:“姐,曹公与其他男人不一样,在他的心里,天下比我重的多,只要我能为他的这个天下用心,他是不会强迫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事业。”

邹姐姐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天下不天下,我只知道曹公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以答应你,但他也可以杀了孔明先生,杀了吴侯他们。到了天下真安定的时候,他一道旨意,你还不是要乖乖地去当他的夫人。”

我站起身走了几步,摇着头告诉邹姐姐:“这不可能的。姐,你以为不嫁给魏王只是我自己的要求吗?不是。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没有孔明他们,主公依然不会把我接进魏王府做夫人,否则,他不会放手。”

“为什么?”

我叹口气:“除去我不想当魏王夫人和我是主公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和主公都心知肚明,但却不能说出口的。”看了看邹姐姐,我道出了这个说不出口的秘密:“那是因为冲儿。”

“世子?怎么会?他是你的义子呀!”邹姐姐完全懵了。

我笑了笑:“这就是姐姐和如不同的地方了。是,冲儿是我的义子,我还是他公开的老师,可正因为这样,我不能进魏王府。姐,在曹公他们这些男人的心中,政权的中心是不允许有无法掌控的事情出现的,一个太厉害的女人就是他们不能掌控的事情。我进魏王府后,肯定是夫人的地位,现在的魏王后丁氏怎么办?让她让位给我吗?她又没有过错,更没有失德之处,有什么借口让她让位于我?但即便魏王和我都愿意让我排位在丁氏之下,可曹冲是魏王世子呀,我这个义母加师傅又怎么屈居丁氏之下,丁氏又怎敢来管我?这是一;姐姐,你是知道的,妹根本就不会料理家中的事,而身为魏王府的王后,料理不下来魏王府的一切事务,无法让府中安宁下来,就是失职呀。我做不到身为王后的职责,又怎能坐上那个位置?而堂堂魏王府里不宁的话,又如何安宁这天下?这是二;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既然有治国打天下的才能,既然是冲儿的义母,是他的老师,那么等冲儿当上了魏王或当了皇帝,我的地位,我的为人,我的才能,就可以干预朝政,甚至可以把持朝政。即便我不这样做,我的所思所想也足以影响冲儿,他会不自觉地任用与我亲近的人,会不自觉地想到我的言行,看我的脸色。即便我和冲儿都能保持公正,外人还是有话说,他们会捉摸皇帝说的话是不是受我的影响,会想我到底指挥皇帝做了什么,会去巴结我的家人和朋友,这样一来后宫干政的名声是避免不了,即便无私也会有私,而这是为政者之大弊,与国与家都不好。大乱初平,政局如果再有偏颇,就无法在短时间里治理好这个糜烂的国家了。”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魏王深知这里面的门道,他放弃纳我入府就是这个原因,魏王担心的是吕后之祸啊!!其他的都是面子上的话而已。”

听完我的话,邹姐姐才恍然大悟:“果然这个原因说不出口。如,你让郭三爷去找魏王给冲儿和琴儿拉媒,也是想把这个亲戚关系敲定吧?”

我点点头:“正有此意。曹公心里其实一直有些放不下妹妹,我要趁热打铁,让他彻底断了要我的念头。姐,如儿的女儿身份不可能永远不被人知道,江东之战马上就要进行,把他们逼急了,我的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我又是义母,又是老师,再加上一个外戚,无论拿出哪个身份,我都不适合留在朝堂了,只有这样,曹公才会真正放过我,我才能真正地退隐。”

邹姐姐捂住胸口直摇头:“天哪,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这些事好复杂,绕过来绕过去,我都被绕晕了。我就一直纳闷,你们兄妹都不是攀高枝的人,虽说琴儿和冲世子两小无猜,关系很好,你们也不至于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把他俩的事给定下来呀,原来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算了,我也不想了,你既然已经谋划好了,姐姐也不操这心了。只是,如,姐还想劝你一事,虽然姐没你想得周到。”

我笑着替她揉揉背:“姐有话就说。”

邹姐姐叹口气才说:“如,姐觉得你和孔明先生在一起不好,他不适合你。”

我停下动作,沉默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姐,你是第三个这么说的人。徐家母亲也这样说过,曹公也这样说。姐,你们真是这么觉得我和孔明不合适?为什么?就为我们两个性格都要强?”

邹姐姐拍拍我的手说:“如,两口子在一起生活,没有不磕磕碰碰的。当初姐和你姐夫,是长安的那个,在一起的时候,平日里也有脸红的时候。只是,我没你强,靠着他过日子,自然先低头。你和孔明都要强,遇上事都不会低头,一定要拼个高低输赢,这样能在一起过日子吗?再说,姐觉得,如果孔明先生真对你好,当初就不会那么狠心针对了你,又扔下你离开。要知道,那时你可在生死边上晃荡。”

我有些困惑,不过却不认为诸葛亮当初离开有什么不对:“姐姐,孔明他针对的是赵如,喜欢的是赵芸儿,他又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即便他放不下,也只是放不下赵芸儿,而不是我,我可是他的敌人。所以,姐说的理由不成立。”

“唉,”叹了口气,邹姐姐才说:“如,其实徐母有句话我很赞成,你呀,恐怕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丈夫。如,放弃孔明吧,你和他绝对不合适,就听我们一句劝,别把心思用到他身上,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我也叹口气:“姐姐,不是我放弃不放弃的问题,我根本就没得到过的东西你让我怎么去放弃?我和孔明之间的事,等拿下益州后再说吧。到那时,我就把一切坦诚给他,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当然,我的心性依然不会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改变,能不去上朝的时候,我绝对不去,好在曹操的心腹重臣都明白我的懒惰性,倒也不会勉强我,就连一贯坚持原则的陈群也放了我一马,没有在曹操那里上奏本了。呵呵。不过,我拿着高官厚爵不能不做事,既然我不想去朝堂上,那只好在家里办公了。更重要的是,好像我的花园修的比较漂亮,因此……

“子云,把青梅酒准备好,我邀了公达他们明天去喝。”这是郭嘉的指示。

“子云呀,我这里有点头疼的事,明天想过来聊聊。”如此客气的是曹操。

“子云,叔叔又不好了,你把药准备好,我明天来拿。”如此不客气的是荀攸。荀彧的毒我已经解了,但他的身体是完全垮了,的的确确不能在胜任繁重的工作。曹操也算义气,没有改变荀彧的官职,只是把他的工作都让别人分担了,荀彧现在也就是一顾问。因为他身体弱,我就要承担起为他调养的责任,没办法,谁叫我欠了他们荀家。只是,拿药都要明天才拿,有荀攸这样耽搁病人的吗?

“子云,明公让我明天到你那里去,我先跟你说一声。”老贾就是狡猾,凡事都与他无关,他还要做好人。

曹操来就来吧,反正是谈正事,可他经常把刘晔、王朗等人带来,当然连带着也要把郭嘉他们都带上,明摆着不吃穷我不甘心呀!不仅他们,那些武将也过分,特别是原来嬉笑打骂玩在一起的,今天要来讨教一二,明天要来学习学习。终于把我惹急了,将他们全部引到云哥哥面前,云哥哥为了我,自然不会手软,一通教训后,总算都老实了下来,再也不敢找借口比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