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06

你流泪时我会哭 (暗夜行路) 上

by 暗夜行路

1

雨!好大!
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窗上,打湿了窗帘,我扑过去关了窗,屋里很快闷起来。
不久,传来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是谁?我开了门,一阵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接着我看到门口有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团衣服,湿哒哒的,他,也是湿了一身,头发搭在额头上,顺着留下水柱,他眯着眼睛,大概雨太大了。
我认出来,那是我凉在院子里的衣服。我一把从他手里把衣服拿过来,他楞了一下,短暂的惊诧落在他的脸上,被我拽衣服的拉力弄得往前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了头,我把门关上了。
“展晖哥。”我听到他的声音随着关门的声音一起传进来。
我没说话,但是身体离门并不远。他没再说话,但是依稀没有离开。
“干吗?”我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能借我点钱吗?”
我一怔。
“东东病了。”他说。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非常想说一句,死了才好!但我没说,我也懒得再和那人说一句话,我讨厌他这么矫情,他不是没钱,他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他养了一只可以卖上万块的狗,他的狗天天吃高级狗粮,他要是穷困落魄还养着一只名犬,我鄙视他!所以,这狗病死了,倒是干净!
可我又想起他天天吃的东西,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一顿饭大概不超过几块钱。这人,我想不通。
他年纪小不是问题,虽然他只有20岁,不过,20岁也不是小孩了,要狗不要命?笑话!
我隔着门说“我最近也手紧。”
他在门口‘噢’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走了。
我把湿衣服又用水投了投,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阳光普照,娘的,这是什么天气?
衣服又晾在院子里,院子里还都是雨后的潮气,我歪头看了看离大门不远的那间屋子,没有人声,也没有狗吠。说起来,那条狗,倒也不老叫的,而且,也算是条漂亮的狗,跟它主人一样,都非常干净的样子。
狗叫东东。他叫樊宇。
我不喜欢樊宇,虽然我是他的房东。这怪我。他要租这房子的时候,我被他的干净所打动,还有他眼神里的清澈。
后来,我的一个朋友来看我,他见过樊宇,他说他是个GAY。
我知道什么是GAY,这是一个越来越流行的词。
我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个GAY,而是,因为他没有道德,不知廉耻。我这么说也许有点过分,也许我不应该听我朋友一面之词,可是,我朋友和他素不相识,他又和我非亲非故,朋友没必要编排他的瞎话,没有必要编那种谎话来骗我,他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调剂生活。
因为他是GAY,所以,他有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已经去世。
据说,他男朋友因为他去做MB,被气得自杀,从10几层楼跳下。
我和他男友都不认识,但我憎恨樊宇。
至于他为什么会带着东东住到我这里,又似乎温饱都不能保证,我不知道。也许,他男友的去世,也让他不安,不能再去挣那份肮脏的钱。
可能,这是短暂的。
因为,他还虚荣,不然,不会带着这么一条名贵的狗。
这个院子虽然看着并不繁华,但是,是北京为数不多的标准四合院。本来,也没有必要出租,我有自己的工作,虽然并不朝九晚五。
我是一个模特儿。挺眩目的职业。不过,眩目的只是表面。
那天在胡同口看见他的时候,是先被那只狗吸引的,非常漂亮的纯种牧羊犬。那时,樊宇和东东都蹲在那儿,像两条狗。
我开门的时候,他们正蹲在台阶那儿,然后我听见他问“您这儿房子出租吗?”
我回头的时候,樊宇正抬着眼睛看我,说实话,我好久没有看见那么清澈的眼神了,那眼神中有渴望,有询问,有期盼,更多的,还是清澈。
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大学生,后来,才知道,他远远不是。
我应该赶他出去,但是,每次我差不多要开口的时候,我就会止步于那清澈的眼神前。
房租,他是按时交的。
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向我借钱。
我想,如果他第二次跟我借的话,我会跟他说,你给我走人!

我和朋友去吃了晚饭。回来的时候接到爸妈的电话,他们在加拿大姐姐处,似乎已经很习惯国外的生活。当然,还是很不放心我。他们认为我现在的工作,基本可以相当于失业。他们要寄钱回来,我跟他们说,你告诉我姐,过不久她那个房子余款我就会给付清!
当然,这是嘴上逞强的。我目前的收入温饱没问题,娱乐没问题,更多的,还相当有问题。
门口那间屋子的灯是亮着的,我朝里面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想起今天没有借钱给樊宇,虽然当时觉得自己有100%的理由,但是,也有点不安。
看看手里的饭盒,里面似乎有点吃的,于是,我敲了樊宇的门。
过了一下,门才打开。樊宇看着我,眼神有点黯然。他记仇了!
我扬了一下手里的饭盒“这有点排骨,给东东吃吧。”我朝里看了一眼,东东正趴在狗窝里,和樊宇一样没什么精神。“它好点了吗?”
樊宇的手还扶在门框上,他点头说“好多了。医生说没有太大问题。”他习惯性地低了一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的牛仔裤应该是LEVIS的,鞋子是阿迪的三叶草。他始终没有接我手里的排骨。
我讪讪地把袋子放下来。转身回屋。我听到他房门关上的声音,还有几声狗叫。

我睡了个懒觉,被电话吵醒,是提醒我,今天给一个服装杂志拍照片。我洗漱完毕,穿戴一新地走出门去。看见东东正在院子里,精神大好。
我走过去,东东围着我转了一个圈,我心情好地喊了一声,‘东东,跳一个’。我听到过樊宇这么喊过。东东果然跳了一下。
樊宇大概还在记我的仇,我经过他房门口的时候,看见他脸朝里躺在床上。我刚要抬脚往外走,腿上忽然被什么拉住,低头一看,是东东在咬我的裤腿。
“喂!放开,你咬我干吗?”我吼。
东东不放嘴。
“东东,回来。”有个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樊宇正坐在床上,东东立刻冲了回去,把头在樊宇身上蹭啊蹭的。
我走出门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走回去。
看到屋子里,樊宇又躺在床上,东东还在蹭他。
“东东,我没事,睡会儿就没事了,你忘了,桥哥最喜欢睡觉了,总也叫不起来,是不是?你饿的时候,都是我喂你的,是吧?”
东东似乎听懂了,附和地叫了两声。
他病了吗?我正纳闷,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随即传来惊喜的声音
“真的啊?好啊?我这就来!”说罢,几乎从床上蹿起来,一个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幸亏又坐在了床上。东东又汪汪叫了两声。
我转身向外走。这个人明明没事。

真热啊,这种天气拍外景。还要摆出冷酷的表情。好在,周围也有人陪我,摄影的,打遮光板的。
“遮光板不要抖,往右,往右一点。”摄影师喊。
我刚摆好一个表情,摄影师又喊
“遮光板不要动!”
我不耐烦地看向打遮光板的家伙,他举着遮光板,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见他两条腿,仔裤和一双阿迪的旧球鞋。我脑子一紧,随即看向遮光板,然后喊了一声“樊宇?”
他果然从板子后面探处一个歪戴着棒球帽子的脑袋,冲我笑。
“模特儿看镜头!”有人提醒我。
我开始摆POSE。
刚刚进入状态,就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有人倒在了我不远处,我看过去,发现他帽檐歪在一边,白色的T恤上有个大大的号码,他的脸上都是虚汗,嘴微微张着,眉头却拧着,此刻人事不醒。
我惊了一下奔过去,这时有人喊“有人中暑啦。”
我从旁边拿了毛巾和冰镇矿泉水,将水倒在毛巾上,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拿毛巾擦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胳膊。
猛然,我看见他臂弯处有一个创可贴,因为汗水的缘故已经掀起了一边,我立刻看到,在静脉处,一个暗红色的印记!
樊宇!我喊他的名字。

他是被我们抬进有空调的车里才醒过来的。他第一个看到我。
我说“樊宇。”
他说“真没想到,你是模特啊。”
……
樊宇……
嗯?
樊宇一边应着我一边对递给他饮料瓶的于姐笑。于姐问他有事没有,他说没事没事。他倒是对谁都笑眯眯的,只要这个人进入他的视线。
他正啃着肯德鸡,是杂志社提供的,他把鸡翅啃得那叫干净,一点肉丝你也再找不到。
“胳膊上,怎么回事?”我问。盯着他的臂弯,他已经把创可贴又弄平了。
“噢,这个啊……”他咧嘴。“没什么啊。”
我担心他是为了给东东看病去卖血,也担心他做了更不能饶恕的事。
“展晖哥你拍照的时候真酷,特别有型。”他边吃土豆泥边说“我刚过来的时候都没认出你。”
“你怎么来这儿了?”
“于姐帮我找的。她说这儿临时缺个助理。我以前也干过这个。”他吃光了土豆泥。然后开始喝水。他长得很乖巧,还带着一些稚气,甚至可以说孩子气,所以,和他眼睛里的清澈,显得特别配合。
我又看了看他的胳膊,他看了看我说,我得走了,我要去给东东买狗粮了,它食量特别大。
下午拍摄继续的时候,我的余光老感觉着那双腿和鞋。我老觉得他随时还会倒下去,幸亏,他没有。
后来,我看着他抱着一大袋狗粮飞奔而去。

我和朋友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我是不能离开朋友的,因此我小学的好友现在还有联系。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职业了,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好在,朋友多,一周的每个晚上几乎都可以排满。
今儿个,我没想到看见了于格格,于格格是满族,据说如果大清一直延续下来,她可是正黄旗。于格格叫于双。
于格格是我高中同学,没毕业就被送去外国念书了,后来就断了联系,想当初,我们也暧昧过一阵子,有了什么青春的萌芽。
于格格的打扮相当西化,属于那种穿了三点式在街上走也相当大方的。我喜欢这样的女人,至少,心虚别人看不见。
我和于格格的重逢大有再续前缘的意思。
她对我的爱慕也丝毫不掩饰,她说她特别高兴当初跟我分开了几年,这样,她一回来,看到的我已经长成了。
于格格也出落得不错。只是,还缺了点什么。不知道。

回家已经很晚了。樊宇屋子的灯是黑的。我直奔自己的屋子,洗洗睡了。
第二天,拍摄还是要继续。一清早,看见樊宇在那儿逗东东,两个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显然,樊宇已经恢复得不错。看着早晨阳光里的一个男孩和一只狗,我忽然觉得挺高兴。我一边刷牙一边看着他们。樊宇看见我说
“我买了早点。有你一份儿。”
我靠着门框,口齿不清地问“什么早点啊?”
“烧饼夹肉。”
听着还行。我点了个头,然后回到洗手间洗脸,刮胡子。然后,走出去,接过樊宇递来的袋子里的食物。
东东已经被惯得没有狗样了,闻到肉味都不叫。
我吃了两口,太干。樊宇正蹲在那儿洗衣服。我说“你别洗了,我那儿有洗衣机。”
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这就完了。”不一会儿,他把衣服挂在了院子里。在明媚晨光里询问“展晖哥你有衣服洗么?我给你洗了吧?”
我看到飘扬在那里的,都是牌子货。忽然想到,他是做过什么的了。我说“没有!”口气也随着心情变得很硬。我转头回屋,把吃剩的烧饼扔进了垃圾桶。

2

拍摄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于姐在和樊宇说话。樊宇脸上是少见的严肃,他抬眼看着于姐,手里的汉堡只咬了一口。我离他们不远,我听到于姐说
“姐知道你的情况,你也放心,没人知道你在这儿,更何况也就这几天。不过你也不能老这样是不是?现在你小还成,大了呢,一直这么东跑西颠,三餐不保的?听说,你还养着桥子的那条狗?那狗嘴多刁啊。人都顾不了了,还不把那狗给卖喽?再说,你得罪了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卖了这狗回老家去不就得了!”
樊宇低着头。
于姐看着他的眼神有很多同情的成分。
“要不这样。你把那狗给我吧,我尽量多给你点钱,你回老家去!”
“不用了。”樊宇说。“桥哥的东西,我都不会卖的。”
“那你怎么生活啊,傻小子!”
“我以前也过来了。要不是遇见桥哥,我现在还在餐厅里打工呢。”
“那那摊事你怎么处理?”于姐似乎有点急。
“我没做错事。”他脸上是倔强的表情。
“傻小子,不是你没做错就没事的!干吗不回去啊?”
“不想回去。”
“还留恋北京啊?”
“是啊。回去了,还会回来的。而且,我答应过桥哥,一直在北京……”
“可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啊。”看出来于姐真的替他着急。
“一样。没什么不一样!”
看不出来,樊宇是个这么倔强的人。平常,他总是一副羞涩的样子,对着谁都会笑,似乎,你看他一眼就是对他的恩惠似的。
“樊宇,我知道,张桥那么死了你…..”
“别说了,于姐。”樊宇的眼圈红了“我对不起他。”
果然,我朋友说的不假。我站起来走到旁边去,懒得再听他们说下去。

于格格约我,我痛快地过去了。她穿了一个挺合身的背心,还有一条低腰裤。脖子上挂着比较粗的链子,手腕上也是,头发弄得狂而不乱,一双描了两条黑线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现在流行熊猫眼吗?
她说傻瓜这叫烟熏装,亏你还是模特儿。
我没接茬,喝了一口冰咖啡。
于格格几乎趴在我身上,她身上香水味儿还行。她的耳环在偶尔晃在我脸上。我挡了她一下,半笑不笑地说“你热不热啊你。”
于格格特别认真地盯着我“有女友了么?”
“你问这个干吗?”我故意问。
“没有我做啊。”
“有了呢?”
“有了我做了她!”
我对于格格刮目相看。这女的有股野性。

于格格带我去了个酒吧,说是有朋友聚会,本来不想去,但是她死拖活拽的,我不得不去了。
以为肯定是个特嘈杂的环境,谁知道,倒相当安静。于格格说,这酒吧是她一姐姐的。她那姐姐还没来,我先看见了她表哥。
“我表哥,骆淇。”于格格介绍,又拉着我胳膊说“这是展晖。”
骆淇瞅着我笑了一下,他一笑,右面的脸有个酒窝,但是,丝毫不影响他那张有性格的脸。这张脸,是让人难忘的,因为实在很出色。
他看着我说“跟于格格亏啦。”
于格格踢了他一脚。

骆淇和我一样,跟陌生人在一起,话不多。于是,整个场面上只有于格格在不停地说话,后来,又来了几个人,年龄都和我们相仿。最后出场的是那个开酒吧的姐姐,她叫吕秋,怪不得这个酒吧叫GREEN AUTUMN。她不喜欢我们叫她姐,她就喜欢我们叫她吕秋。我不得不说,吕秋是那种对任何男人都有吸引力的女人,温柔而不失洒脱,妩媚而不轻浮,成熟却不老成。当然,她还有一张漂亮的脸孔。
起初我把他当成了骆淇的女友,后来,于格格告诉我,骆淇对吕秋单相思。其实,吕秋有个男人。只不过不知道哪里去了。

聚会是因为吕秋的一个朋友的生日,而那个朋友并没有出现。虽然知道骆淇对吕秋有意,但他的举止倒是十分保守,话也不是很多。
吃喝完毕,我回家去。没送于格格,反而是骆淇的车把我送回了家。
开了门,发现樊宇坐在院子里,傻了似地看着天。我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他还是望着天。我仰头看上去,除了晴朗天空的点点繁星,什么也没有。
东东卧在一旁,也特别老实。
我想离开,忽然听到樊宇说“人死了,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我扭回头。发现他还是看着天。
我没好气地说“那不是满天都是星星啦!”
他像是反应过来,看着我楞了下神,随即笑“展晖哥,你回来了?”
他这哥啊哥的叫的还挺欢。
我说是啊。然后往自己屋子走去。
“展晖哥。”
“干吗?”我连头也没回。
“这个月房租。”他伸手过来,我扭头看他手上的钱。想起来,他今天从于姐那里拿到了区区200块,算是这份工作的结款。我租他房子,是500块一个月,因为我慈悲。不然,怎么也得上千。
我把钱拿在手里,随意问“自己还有的花么?”
“嗯。”他笑“东东的粮食已经买了。”
我气坏了“你哪?不吃不喝啦?还是以后把它养肥了吃狗肉啊?”
他楞了一下,随即认真地说“我没打算吃狗肉。”
我那是损他,他一副没听出四五六的样子,还认真的解释他不打算吃狗肉。
你爱吃不吃。我没再说话,走回屋子去。
第二天一早,我没看见樊宇。他屋子门关着,我往里看了看,东东在屋子里转悠,它的饭盆里是满满的狗粮。

和朋友约了开车到郊区兜兜风。
出城的路一如既往地堵,我们行驶在像大停车场一样的路上,我仰在副驾驶位子上昏昏欲睡。
被朋友不耐烦的喇叭声惊醒,骂骂咧咧说前面那辆车开得狗屁不如。终于,朋友把车猛地一掰,从前面那辆面包车旁开了过去。我不经意往里一看,立刻楞了个神儿,还没反映过来,那辆面包又超车过来,我赶紧往面包车厢里看,这下,我确认了,那里仰在一堆纸箱子上睡的正香的,竟然是樊宇!
他此刻仰着脸,张着嘴。随着两辆斗气车的忽前忽后,浑然不知。虽然身体已经随着车子摆来摆去。
最终,朋友还是得胜,冲出了一个马上就要变红灯的路口。我回了一下头,当然除了那辆车,什么也看不见了,车子上写着‘科宏电子经贸有限公司’。
在郊区吃了两吃的红鳟鱼,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樊宇蹲在院子里,面前是东东。东东正对着饭盆吃狗粮,樊宇摸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话。
“东东,吃了饭要洗澡啦。现在我挣钱了,可以用你最喜欢的沐浴液了哈。你也喜欢闻那个味道是不是?嗯?”
我真拿他没办法。自己还养活不大好,东东狗粮都比他的贵。我老是看见他吃胡同口的烧饼,夹肉的那次,好像还是给了我的。不知道他欠了这只狗什么。
转念一想,他大概在这条狗身上补偿一些别的吧。不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后来知道,他在中关村一个门市里面,负责送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找个正经点的职业,我是说,可以挣的多点。这样的,没有技术含量,挣钱又少,还要长途奔波去做的工作,还不如不要。最次的,去高级一点的餐厅什么的,他样子又不错,怎么也能整个一千块吧。
再说,他那小身板,还送货!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谁能说得清!
果然,他回来的时候总是没精打采的,我有一次看见他蹲在那儿睡着了。
他换衣服倒是挺勤,但我也发现,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衣服。在院子里,飘完了这件,飘那件。
过了一阵子,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他正敲我的屋门,我在后面说找我啊?
他转过头来,我才发现他拿着个纸袋子。看见我,笑着递给我说
“展晖哥,送给你。”
“什么啊?”我没接。
“送你的。”
“无缘无故你送我东西干吗?”我还是没接。
他有点手足无措了,低了一下头说“你收下吧,我刚挣的工资,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也不一定合你心意。可是,我一直惦记着得谢谢你。所以你…..”
他又把那个纸袋递过来,我看着他说“你谢我什么呀?”
“我带着这条狗,好多人不愿意租房子给我,而且,还这么便宜,一般平房都得500,何况还是这么好的四合院,你也不嫌我烦,院子里得水管子也任由我给东东洗澡,东东在这儿遛你也不说我,反正,我得谢谢你。你别嫌弃!”他说着,将东西塞在我怀里,就跑回自己屋子去了。
我回屋起初把纸袋扔到了床上,洗完脸出来,又拿了起来,从里面抖出一件T恤,竟然是我喜欢的牌子。
第二天,我一时图个新鲜,就把那件衣服穿上了。
一早走出屋,樊宇正一如既往地在那里和东东玩,此刻他正把一个收音机贴在东东耳朵上,收音机的声音不大,我听不到里面是什么,但依稀是音乐。
那个收音机是我爹的,不知什么时候扔给他当娱乐设施的我都忘了。
“听什么呢,东东。”我问。
樊宇回了头,看见我穿着那件T恤,灿烂地一笑。
他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里面传出一个女声,里面唱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已
hey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皱了一下眉头,又来这个风花雪月。我进屋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樊宇正一边锁门一边和东东说话
“东东乖,哥哥上班去了,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噢,对了,你只吃狗粮。在屋里好好睡个觉吧。东东,白白哦。”
说罢,东东汪汪叫了两声。樊宇满足地把门关了。
转头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往回看,一下看到了我。我没摆什么表情。他咧开嘴说
“展晖哥,你穿这衣服挺好看呀。”
我看了看自己。对他随便笑了一下。他挺高兴地跑出去了。

于格格让我去她家,她说她家里没人,问我敢不敢过去。那有什么,我又吃不了亏。
到了,看见她穿着一个小背心,一条热裤。露出全身上下最漂亮的两条长腿。
她摆出一个二流明星的姿势,问我她美不美。我笑一下。
她说我这明显是勾引你呀,你怎么无动于衷?
我扶着她靠在我身上的身体,说,别闹了,于双。
你对我没兴趣啊,嗯?她把脸贴得离我特别近。
“兴趣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得慢慢培养。”
突如其来一个吻,于格格重重亲了我一下。我不知所措,没有惊喜,没有兴奋,也没有别的。于格格像个蚊子。

于格格让我陪她买个电脑去。我说“我对电脑二把刀,你让我去,不是耽误工夫么。“
她说没事,我还叫了表哥。
我问“他对电脑熟?”
“不是,借他车用用。”
“你表哥干吗的?”
“他啊。文化公司的。以后没准还能帮上你呢。所以那天介绍你们认识啊。”
“是吗。”
“对阿。他现在开始筹备拍电影了。预约你一个角色吧?”
“看情况吧。”我说。
“你这人怎么没有一点激情啊?我认识那些人,都往他身上膘呢。”她瞥我一眼。
“那么多人膘着,还不都掉了。”我笑。
于格格也笑。“我就喜欢你这劲儿!”

还没到中关村的电脑城,于格格就接到电话,骆淇已经到了。
我们也在5分钟后赶到。
于格格打算买一个最高配置的,所以,直接买一个品牌机也就得了。她早就看中了,我们俩也不过来随声附和一下。
刚进电脑城,就听到有人喊“那边好像抓到小偷啦。”
我准备往前走。被于格格啦着去看热闹。于格格一脸兴奋,拽着我冲进人群里。
我们一挤进去,就吓了一跳。打人那个,赫然就是骆淇,只见他的拳头一下一下挥向小偷的脸,小偷只是往一边歪,似乎没有还手之力。
终于,骆淇一拳把小偷打在墙上,那小偷顺着墙倒在地上。骆淇完全没有解气的样子,冲过去,把小偷拎起来,那小偷仰着脸看他。我惊了。这个,不是樊宇吗?
他眼神不像是被打的小偷,他看着骆淇的眼神带着一股悲凉。
我赶紧过去,骆淇正揪着他的衣领,樊宇看着他,眼睛无神,嘴角流血。
我刚要说话,听到樊宇说“骆淇……”
他们居然认识!
骆淇眼神里都是愤恨,对着樊宇的脸又是一拳,我听到嘭的一声,樊宇的身体紧接着撞在墙上,他再次顺着墙滑落在地上。骆淇还要冲上去,一副不把他打死不罢休的态度。我赶紧挡在他面前。他看见我,楞了一下,似乎从无理智重苏醒的样子,看了我一样,又看了一眼歪在地上的樊宇。
我说“有事好商量。”
他看着我“你认得他?”
“他租我房子。”
“把他赶出去!”
我没说话。转头掺起了樊宇,他身体软绵绵地想要靠住我,却又勉强直着身体。
于格格看着我们,问着“怎么了这是?”
可以说,骆淇的无所顾忌的拳头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他有高大的身形,有力的拳头,却不应该这么肆无忌惮地用在樊宇这样瘦弱的身躯上,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
我扶着樊宇走到街上,他的腿一软,我搂着他的腰。他满脸伤痕地看着我。我没看他。
很快,我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
樊宇一直没有说话,他靠在车座上,然后,我发现他哭了,伴随着身体的颤抖。
我巴拉他一下。“多大了,还哭!”我只能这么说。
“展晖哥……”他扬着带着水汽的眼睛“别赶我出去。东东不好找房子。”

3

我和樊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于格格。她瞟了一眼樊宇,然后等着我开门。
樊宇的脸上已经青紫一片,嘴角也破了。医生也只是做了简单处理,开了点消炎药。他一直没什么精神,中间有一次想对我笑,我说你都这样了就别笑了。
他于是一直耷拉着脑袋。
进了门,于格格拉着我说,咱们进屋说话。我犹豫了一下。
樊宇说“展晖哥,我没事了,你回屋吧。”
于格格瞪了他一眼。
樊宇开门去了,然后我听到好几声狗叫,接着是樊宇的声音
“嘘,东东,别叫,没事没事。”
我问于格格这么晚干吗来了,她倒是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啊?”虽然我不喜欢她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但我还是给她拿了一罐可乐。
“骆淇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表哥那么爱说闲话呢,人他也打了,算是伸张正义啦?”
“你怎么帮着他啊?”
“我谁也没帮。”我说。于格格大概看我脸色不好。于是贴上来和颜悦色起来
“反正骆淇在社会上混得久,他虽然也就说了这么一句,但他说不是好人,也错不了。我不是怕你吃亏吗,这才这么急跑过来。”
“我自己有谱。”
“我知道。你不是心眼儿好吗?我早看出来了,你是外表冷酷,内心火热。”
我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内心火热了?”
于格格来劲了,对着我就亲过来,主动得不象话。我跟她头一次接吻,虽然火热,却不激情。

头天晚上送于格格回家,弄得半夜才回来。那时,樊宇屋子的灯是黑着的。估计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没有在院子里看见他。屋门似乎也没锁,我一推门,东东先蹿了出来,我看床上,没有人。
和杂志社的人吃饭,他们说有个服装品牌要拍一系列广告照,看上我了。而且,之后有可能拍电视广告。我连忙感谢,哥啊姐的谢个不停,我不喜欢这么假惺惺的,但是,为了生计,也没辙。

于格格打电话来说骆淇要见我。我楞了一下,他见我干吗。
他们在一个咖啡厅等我,骆淇和昨天不大一样,摆出一副谈生意得样子。于格格兴奋地说
“表哥说他想让你在电影里演个角色。”
我说噢。
骆淇说,你形象不错,有演戏经验吗?
没有。我说。
有个角色,和你气质很符合,一下想起你了,有时间去试镜。
我没演过,行么?是不是没台词的那种?
谁不是从第一次开始的?他说。二号,有不少台词。
于格格兴高采烈,像是已经看到了我光明的前途似的。
她去洗手间。骆淇果然问“你和樊宇……”
我盯着他。
“是哪种关系?”
“你觉得呢?”
“双双虽然是我表妹,可是我一样不会看见她被欺负。”他说“她一个劲儿帮你争取,我看她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女的,趁早告诉她!别让她陷进去了拔不出来!”
我冷笑“原来是她帮我争取的?”
“当然,我也不是谁都用。”
“那谢谢你了!”我站起身。“最近我档期紧得狠,恐怕也没时间拍。你费心了!”我扭头准备走。
“展晖!”他严厉地叫住我“他不是……”
“他不是什么好人是吗?”我回头说“他现在按时交房租,就一个房东的立场,他已经很不错了!”
我走出门去。
骆淇是那种带着气势的人,这气势可能来自他的经历,他的气质。虽然他比我大不了两岁。我不知道他和樊宇有什么过节,按说我也不应该因为樊宇放弃一个大好机会,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他顶撞!

我在胡同口的餐厅叫了外卖,然后走回家去。一进门,看见樊宇又蹲在那儿喂狗,不知怎么我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见我,咧了一下嘴,我看见他肿着的眼睛,和乌青的眼眶。
我看了他两眼。
耳边是我朋友说他的话,还有于格格的话,以及骆淇的。他有怎样不堪的过去?所有他曾经认识的人都这样说他?
他一如既往清澈的眼睛,还有略带稚气的神情,那种对每个人答谢似的笑脸,以及不经意表现出来的自卑和小心翼翼,都让我感到矛盾。
订的餐很快送来,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樊宇屋子里桌上的烧饼。把饭盒打开,三个菜,每个菜装了两个饭盒,所以居然摆了一桌子。
不知为啥,我招呼樊宇。
他应了一声。
我说“我叫多了,一块吃吧?剩了的话,就倒掉了。”
他从门口出现,看着我的一桌子菜,笑着说“真香。”
我们俩第一次一块儿吃饭,他起初并不怎么动筷子,直到我把大筷大筷的菜夹到他盛了米饭的饭盒里。他才大口吃起来。吃的很香的样子。我倒是挺高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刚递给他,睡知他突然就蹿起来,冲出去,捂着嘴巴,也许,他想跑回屋里去,但终究没有忍住,在院子里的大水池子那儿就吐了起来。
我走出去,问着:“你怎么了?”
他蹲在水池那儿,冲着水,低着头,半晌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你叫我去吃饭,我却……”
“怎么吐了?”
“其实今天一直不舒服,老想吐。”
“还有别处不舒服么?”
“头晕。”
最终,我揪着他去了医院,才检查出他有轻微脑震荡。我想起了骆淇那狠狠的拳头。心里不由得一寒。我终于问他
“骆淇为什么打你?”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久他说“我是该打的。”
我没法再问什么。只是说“你还在那个电脑城送货吗?”
“是啊。”他似乎很感激我转移了话题。
我没再说什么。他忽然说“你还没吃饱饭呢。”
他带我去了一家餐厅,主要是面,餐厅离我家不远,但位置还不错,人也不少。他给我叫了一碗面,自己喝水,然后把面推到我面前,说这个是这里最好吃的面。
我想他大概还在恶心,所以也没有勉强他吃。
面我吃了一口,确实不错。我问他是不是常来这里吃面,他说
“这是我来北京第一个工作的地方。”
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聊天。他不是特别善于描述,说的话也都直来直去的。我知道,他不是北京人,4年前来的北京,开始在这样的小餐厅里面打工,然后,去了比较大的餐厅。后来,他说他做过那种广告公司的助理,所以,他以前也打过遮光板,那时他认识的于姐。再后来,他没再多说。也没有说为什么变得要去电脑城送货。
我想也是,如果再说下去,牵连着GAY的问题,就会出来了。
说到他过去在餐厅里出糗,他就笑得咯咯的。
他的脸还是五彩斑斓,嘴角处是暗红的伤口。说着话,有时会吸一下气,大概伤口会疼。他认真地看我吃光了面,兴奋地问“好吃吧?我最爱吃这个面了!”
我点头说,还行。

那天之后,樊宇似乎活泼了很多。他有时会叫我和他一起跟东东玩。东东是一只很有灵气儿的狗,我训练他捡我扔出去的飞盘,我们三个经常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似乎我已经忘记了当初我讨厌这个男孩。
可是,当时那清澈的眼神,却一直在我身边。我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用那双眼睛看着我,专心致志。
后来,我知道他会做饭。就把做饭的任务交给了他,他也特别高兴地接受了。
很多时候,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菜洗好了,等我回来就下锅。
虽然,不能说做的有多么好吃。但是,还算相当不错。
我叫他一起吃,他也没有太多推辞。饭后,他也总是主动去洗碗。
他脸色很快红润起来,我才发现他皮肤是非常不错的,白里透红,还很细腻。
也许,不用天天啃烧饼的缘故。
我们的接触日见繁多,慢慢的,我已经觉得他是家里一员,像我的弟弟。一个特别懂事的弟弟。
我那个朋友忽然进来的时候,樊宇正拿毛巾给我擦汗,嘴里还说“展晖哥,你怎么那么能出汗啊?”
我朋友楞了一下。随即我跟他打招呼。
独处的时候,他忽然说“刚才那个场面我怎么看着那么别扭?”
我瞅他。
他说“他是GAY,挺正常。你呢?”
不得不说,听了那些话,我有点慌。

我晚上没有很早回家,而是第一次主动联络了于格格。因为我拒绝了骆淇,她可能在生气。但是接到我的电话,她还是很快兴奋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在‘绿秋’。我去的时候,发现她正和吕秋在吧台那儿坐着,看见我进来,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吕秋跟我打了个招呼,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坐在于格格旁边。说“那次得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能还不太适合演电影。”
她说“没关系。”这么通情达理倒是不像她。
她看了我一阵子,我有点尴尬,问她干吗。
她说“把樊宇赶出去吧。”
我一怔。她说“他是个MB。你知道什么是MB吗?”
“我知道。”我说。
这两件事,我都知道。
“多脏啊。”她说。
我不能说什么。可是听到脏这个字,我还是无法联系到樊宇身上。
“你知道吗,虽然他表面看上去挺单纯,实际上是个特别有心计的人,他好像看见谁给他好处就贴上谁,谁给他钱,他什么都会去做。一般人,干吗去做MB,出来卖啊!现在,他是把自己弄臭了,才躲起来。他要想学好,干吗不离开北京?肯定还想东山再起呢。你知道吗……”于格格小声说“他以前是逮谁跟谁在一起的。他自己男朋友忍受不了跳楼自杀了。”
我胸腹间有种特别沉闷的气息。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你别管是哪儿,反正都是真的。”于格格撇撇嘴“他真能装,上次看见他,还摆出一副挺善良的样子,真能演!”
我低头不语。
于格格继续说“骆淇都看他不顺眼要打他!骆淇对一般人都是懒得理的。他一定是太贱了才被骆淇揍的,没准儿是想勾引骆淇不成呢!他以前还差点演骆淇那儿的电视剧呢。幸亏没成!”
我心里确实堵得慌。
甚至,吕秋也跟我单独说“展晖,你是个挺不错的男孩,不会让双双担心吧?”
我说“我们还没到让她担心我的地步。”
吕秋笑了一下“那担心一下自己吧。毕竟,男孩子,更要面子。”
“我不懂。”我故意这么说。
吕秋说“你也许不知道。樊宇在那个圈子是很出名的。你会被连累。”
“我只是他房东。”
吕秋笑了一下,细细的手指拍拍我的肩膀。

已经到了这么严重地步了吗?
起初,我没有当回事。
直到我在杂志社拍硬照的时候,有个男的看着我诡异地笑。他也是模特,我以前见过他。
拍摄间隙他跟我说
“一直没看出来,你也是。”
“是什么?”
“别装了。跟圈子里那么有名的人在一块儿,你名气也大啦!什么时候咱们玩玩吧?”
“滚!”
我毫无顾及地说出了这个字。
然后,又毫无顾及地把这个字说给了樊宇。当他跑过来说让我跟他一起去遛狗的时候!

4

我对樊宇的憎恶升级了。
或者说,我害怕了,和那样的他纠缠在一起。
我不得不怀疑他,他为什么在男友死后,还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甚至,还会对着别人笑。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天骆淇打他,就是因为他看到了骆淇,开始勾引。
可是,萦绕在我心头的,却时常是一种疑惑,一种让我深深矛盾的疑惑。为什么那样清澈外表下,是那么一颗心?
我对他熟视无睹。
然后我发现,他也在配合着我,他尽量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出现。
我没有赶他出去,因为我还记得他那天满脸伤痕地对我说“东东不好找房子。”
我见过他一次,是再次陪于格格买电脑的时候,看见他吃力地把一个个装着电脑箱子抬到推车上,然后推着车走开了。
他挺专注地在工作。脸上有汗水。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脸专心致志。
我拉开了于格格。到电脑市场的另外一个方向买了电脑。

过了不久,我再次看见了于姐,我赶紧看了看打遮光板的男孩,不是樊宇。松了口气。
于姐竟然走了过来,跟我说话“樊宇好点了吗?”
“啊?”
“他不是感冒了么?”
“噢,我不知道啊。”
“他还住你那儿吧?”
“噢,是啊。”
“本来想叫他过来的,他说他感冒了,怕传染给我们。就没来。”
“哦……”
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总是看到他关着的门。偶尔能听到屋子里面隐隐约约他和东东在说话。但是,他真的很努力地让我看不见他。
我心里有点难受。
我问于姐,你怎么认识樊宇的?
她说,原来啊,他在我们公司做助理。挺能吃苦的孩子,也挺懂事,所以好多人都喜欢他。他好像没有爸爸,妈妈在老家由他姐姐照顾着。他很节省,挣的钱都寄回老家去。
那后来为啥不做了?
这个…..于姐犹豫了一下。好像是被一个文化公司的什么人招去做助理了。后来还听说他要拍电视剧呢。但是,不知怎么也没成。你也知道,干这行的,得看运气。张桥对他多好,可惜……
张桥是谁?
于姐没有再说,借口走开了。

回到家,已经挺晚,樊宇的房子还亮着灯。我听到哗哗的水声,和樊宇说“东东,别乱动”的声音。他在给东东洗澡。我想问问他感冒怎么样,但是犹豫着。
屋里传出咳嗽声。东东随即叫起来。
“东东别叫。展晖哥可能睡着呢。”然后他又咳嗽了几声。
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
接着,他的门开了。我看见他端着一个大盆,正走出来,他没有想到我在院子里,显然呆了一下。
东东裹着毛巾在他床上。
“展晖哥,你回来啦。”他说了一声。气色并不特别差。
我点了一下头,朝自己房间走去。
我听着他把水倒进水池。开了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门缝里塞进来的500块钱。

东东被锁在屋子里,在我在院子里发出一点动静的时候,它在里面叫了两声。
前阵子,东东已经不用锁了,因为它可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我在他屋子外面喊,东东?
东东在里面应了两声。
站在窗子那儿,东东跳了过来,我看见它漂亮的头,毛是非常干净的,也亮泽。
“东东想出来玩儿吗?”
东东似乎听懂了,汪汪应和了两声。

拍照片的工作还在继续,那个讨厌的男模也还在,我骂过他以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跟我腻味。这阵子又坐在我旁边。我不搭理他,继续吃我的盒饭。
“怎么那么傲啊。”他说。
我侧了个身子。他凑过来说“展晖……”
“有事吗?”我瞅他。
“有事啊。”他笑。
“说。”
“你想不想做……”
我狠狠地瞪他。我知道,这个圈子,有很多人是会走捷径的,或者想出头,或者想赚钱。我两样都不是特别上心,我只是想活的舒服。
他被我眼光弄得有点讪讪的,歪在一边,嘴里嘟囔“已经是那个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我蹭地站起来,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准备到别处去。
“樊宇那破小孩你都要了,还有什么啊!”
樊宇?我扭回头。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你别告诉我对他过去你一无所知啊。”
我竟坐了回去,低声问“他有什么过去?”
男模说“那可精彩了。”
我等他接着说。
他果然看了我两眼,一脸得意,又有些可惜说“你呀,在这个圈子时间还短,不清楚状况。知道樊宇为什么出名么?因为他搭上的是张桥。张桥是谁?他是我们这个圈子好多人都喜欢的哥哥!有型!有派!有能力!也重感情,讲义气!他也不是说有多大势力,多有钱,可是好多人都愿意跟着他。可是,后来呢,让人大跌眼镜,他居然带出个樊宇!那孩子啥都不是,空有一张貌似清纯的脸。张桥为了他,和以前搭档掰了,别人也不怎么理了,还得罪了庄哥,对他那个捧,那个宠!结果呢,这小孩做MB去了,还在庄哥那儿。谁能想到桥哥是那种下场?跳楼了!你,你玩的转那个孩子吗?啊?”
听了男模的一番话以后,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樊宇已经渗透进了我的生活。这在我租他房子的时候,是完全不能想到的。我虽然并没有和他有别人怀疑的那种关系,但是,为什么我现在的感觉却非常像我已经和他怎么样了呢!
还有一件事,我不解。为什么自从骆淇打了樊宇以后,樊宇和我的事会被那么大范围的流传。如果仅仅是骆淇身边的人也就算了,偏偏连个不熟悉的男模都知道了。这让我感到奇怪。莫非,源于樊宇的‘有名’?

骆淇又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考虑那个角色,因为他觉得那个角色真的适合我,不希望我放弃这个机会。
我决定接受。
上次,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
和骆淇约出来见面,他还带着一个人,说是他的哥们儿,也是这部戏的制片主任,叫吴海川。吴海川看着我,咧开嘴笑,他的皮肤比较黝黑,所以显得牙齿特别白。
“合适!真的合适!”他笑哈哈地说“你多大啦?”
“23。”
“整整比我小一轮。”他挺开朗地说。
川哥我喜欢,豪爽。
那个电影是个都市电影,我演男二号,是个警察,卧底。计划在两个月后开拍。这之前,在等最后的剧本。说实话,大致看了大纲,觉得是那种翻拍香港警察电影的感觉。不够特别,不够创意。
川哥是个很健谈的人,天南海北的事他知道不少,而且,跟他在一块永远不会闷。他对我很照顾,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还安排我去一个表演班进修一下。我觉得不管电影出来效果如何,起码我也算长了点学问。
于是,日子过的有点忙。不像以前那么想几点起床几点起床了。
于格格特别高兴,后来我才知道,她也在电影里混上了个角色,不过,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台词。按说,她跑到国外学了几年经济,不该回国后这么个起点,谁知道她,她只说想学习文化公司,和电影拍摄的运作。
我们被这个班子里所有人看作一对儿。这跟于格格露骨的表现,还有骆淇的态度不无关系。我们到哪儿,于格格总是跟在我身边。
于格格像一块膏药。
我看得出来,川哥和骆淇的关系不错。他对骆淇也很照应。而且据说,这公司,现在川哥占的股份比骆淇多。
后来,我偶然听到,其实,以前,川哥的合作伙伴,是张桥。
我越来越觉得,我已经进入了一个圈子。原来,他们是好几个点,没想到,这些点之间,都有联系。

拍摄班子逐渐组织起来了。川哥也忙碌着。其实,他是拿主意的,不用这么忙碌,不过,川哥说,他本来就是制片出身,干得高兴,也就干了。
我从来没见过川哥发火。所以,大家都觉得摊上这么个制片主任特别走运。
第一次看见川哥发脾气,居然是对骆淇。那是我不经意发现的。
于格格让我问骆淇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回去的时候,门是半掩着。然后我听到川哥一声吼
“骆淇!你这么做,也他妈的太过火了吧!你对得起桥子吗!”
我没听到骆淇吱声。
“再怎么着,庄哥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樊宇躲出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把他在哪儿的事这么沸沸扬扬往外传,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扔么?”
“哼……”我听到骆淇冷笑“他会认为那是火坑么?”
“张桥不是让你照顾他吗?”
“桥哥疯了,被那人下了药了。不然,怎么这么不分是非!”
“骆淇,当初是你把樊宇带到桥哥那儿的。”
“对!是我!不然,我不会现在生不如死!”
“骆淇……”
“川哥,桥哥那么个死法,我难受。都是樊宇害的!桥哥那么喜欢他,为了他连文化公司都不要了,得罪庄哥,连自己的命都不保。他呢?为了几个臭钱,把桥哥害死了!从楼上跳下来?!桥哥那么帅一个人,就这么跳下来了……”我听到骆淇的声音哽咽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恨不得他一万种死法,他死一万次,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那样。桥子那么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樊宇。还那么投入。”
“错!他只是喜欢清澈的东西,他以为樊宇干净,他第一次看见樊宇就跟我说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干净的人。你也知道,桥哥打拼到那个地步不容易,他见过太多污秽的东西,所以,他就喜欢上了樊宇,可是,他没有想到,樊宇干净的只有他伪装的外表而已!他太能骗人,我第一次看见他,他在那儿打架,因为别人欺负他姐姐,我也以为他是个倔强的小孩,懂得自尊,懂得珍惜。结果呢,根本不是!”
我在门口慢慢听着,慢慢转回头,向门外走去。
樊宇的过去,正一点一点展开。
我渐渐了解,那个满脸纯真,带着爱人的狗生活的樊宇,是个为了金钱和享乐不顾一切的男孩。也许因为他不够成熟。但是,道德,与年龄没有关系!我该不该鄙视你,樊宇?靠着那么纯真的外表,你糟蹋别人的感情吗?
可是,那样清澈的眼睛是如何藏住污浊的东西的?

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了樊宇,他牵着东东往后面的护城河方向而去。我坐在出租车里看到他的,他好像瘦了,脸有些瘦削了。他还是习惯地和东东说着话。东东摇着尾巴。
我没打算理他。但是我突然看见他面前站了一个人。
吕秋。
怎么,每个人,都和他有关系?
车子在胡同口被堵住,让着里面出来的车。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见樊宇在吕秋面前站着,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吕秋只是看着他。
我交了车费下了车。车子倒车走了。
我往回走去,在他们不远处,我听到吕秋开口说话
“你会为一切付出代价!”
我听不到樊宇说话,只听到他咳嗽。
吕秋转身走了。
樊宇牵着东东,继续向河边走去。我看见他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东东在附近玩。我看见他支起了腿,双手抱着腿,把脸埋在了腿中间。
当我转身准备走的瞬间,我忽然看见他的身子歪在了一边,慢慢的,歪在地上,胳膊不自然地伸着。
这不像是他自己躺下的。我跑过去,将樊宇翻过来,看见他闭着眼睛,吐着粗重的气息。
我叫他,樊宇樊宇。
他的眉头有些皱,听到我的叫声,勉强而努力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刹那迷惑,他似乎看清了我,然后说“展晖哥……怎么是你……”然后,他就歪在我的怀里,软绵绵地像一团棉花。
东东像感觉到了什么,跑过来,对着樊宇汪汪叫。

5

樊宇的额头上顶着一个冷毛巾。微张着嘴巴,睡得很沉重。他醒过一下,说他感冒发烧。于是,我给他找了退烧药,然后,敷了冷毛巾。他跟我说,麻烦你了。
我没说话。
东东一直在他床边转,要不就扒着爪子在床沿上,看着樊宇。
我看着睡得昏沉的樊宇,和东东。
想起了这些天知道的真相。忽然觉得,也许那个深爱樊宇的张桥,附身到了东东身上。看着樊宇,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
我在他屋子待了一会,然后回了自己房间。快睡觉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睡。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烫了。东东卧在那里,我看见他饭盆里的狗粮,都没怎么动。
我想他应该是感冒导致的发烧,烧慢慢在退就没事了。
我回去睡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樊宇蹦蹦跳跳地和东东一起敲我的门,说要不要去扔飞盘。

早上被电话吵醒,是川哥,让我尽早过去,今天剧组人员要见面了。
我收拾了一下,然后到了樊宇的屋子,看着他还在床上睡着。我伸手想去摸他额头,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看我。
“你好点了吗?”
他笑了一下“好多了。”
“嗯。”
手在半空中停住,他没有什么精神,对我又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走了出去。

一天都很忙碌,我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樊宇晃啊晃的脸。我有点不放心他。而且,他连续两次跟我说‘麻烦你了’,这句话,很生疏,也许,我那天不由自主由着烦躁心情说出的‘滚’字,已经伤害了他,让他在后面的日子极力躲着我。
不管樊宇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和他接触的生活里,他是一个懂事的男孩。
川哥在午饭时忽然问我:“听说樊宇住你那儿呢。”
是啊,我说。
“他怎么样,还好吗?”
“嗯。还行。就是最近感冒了。”
“他感冒?不容易,那孩子别看瘦,还正经挺结实的呢。流感那阵,比他壮的人都病倒了,他还到处跑着给人家抓中药呢。呵呵…..”
我扒了一口饭,跟着笑了一下。
他这阵子应该好点了吧,估计也能给自己弄点吃的。

回家的时候,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从门口,就听到狗叫,东东从来不会这样狂吠。
我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了过去,东东冲着我跑过来,咬我的裤腿。
这个动作,我熟悉,樊宇有事!我闯进他的屋子里,看见他在床上正不停地发抖,抽搐。我扶着他的身体,竟然火一般烫。
我叫他,樊宇!
他的眼睛半睁着,不知道是看着我还是看着别处。我叫他。他也不应。只是我感到他的身体在不停发抖。
我一下抱起他。向门外冲去,他在我力量有限的手臂中,还在发抖。
可我听到他开始不住说话
“桥哥,好冷……”
“桥哥,抱我,我冷……”
“我难受,桥哥……”
“救救我……”
随着这些话,眼泪从他眼里流出,顺着他的眼角,哗哗而下。
我的心,像针扎一样。

送进急诊室一个多小时后,医生出来,看到我说,你是他家人?
我还没有说话。他又说,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我几乎一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急性肺炎。很危险。送来得太晚了。
“啊”我不由得啊了一声。
医生看我的表情,皱着眉头“这就是耽误的,早送来,就没事。现在……你做好思想准备吧!”
“我……”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是他家人。”
“那赶紧通知!”
我通知谁?我连他家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是因为太晚了吗?我为什么不昨天就把他送来,为什么不今天早上就把他送来?我想起于姐一个月以前跟我说他感冒,那个时候,他的病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一直都没理他!
我觉得腿脚发软,我觉得悔恨无比。眼前晃悠的,是他那双纯真的眼睛,还有带着笑意看着我专心致志听我说话的表情。
他说,展晖哥,你爱吃什么呀,我给你做。
我说,我爱吃孜然羊肉。
他就能把孜然羊肉摆在我面前。
他会帮我洗衣服,挂在院子里,干了的时候,收起来,叠好放在我的床上,衣服上带着一股洗衣粉和太阳的香气。
他甚至也帮我收拾过屋子。
因为我让他和东东住下,所以,他在极力地报答。
我对他说出滚字以后。他识趣地躲避着我。他连我讨厌他的原因都不知道,就那样努力地配合着。
可我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我对他地置之不理,从小小的感冒,变成了致命的肺炎。甚至,还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
医生给他用了药,送进了监护病房。医生说,他如果可以退烧,一切都好办。
我坐立不安,我的心像在打鼓,我只盼着他的烧退下去。否则,我可能,不知道如何面对我自己。
我看着病床上的他,稚气未脱的脸,微皱的眉头,高挺的鼻梁,那双清澈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嘴紧闭着,但是嘴角还是往上翘,像是随时会笑。
我记得他有一次很高兴的时候,跟我做过鬼脸,耸着鼻子,嘴角上扬。
我真希望,这时他可以歪过头来,对我笑,和做鬼脸。
我真的很害怕,和揪心。
去给樊宇办了住院手续。接到了于格格的电话,她让我出去玩,我说我有事,没空。
她开始撒娇。
我把她的电话一下挂掉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樊宇的安危。我觉得,他今天这个样子,是我害的。
我在他病房里,待了一夜,不时摸一下他的额头。快天亮的时候,我睡着了。然后有人推我,我迷茫地睁开半梦半醒的眼睛,看见了医生的脸。
我蹭地一下蹿起来,看了一眼樊宇。护士正在换吊瓶。
医生说“他退烧了。幸亏体质还不错。”
我几乎想跳起来。医生说“他得住院。我们还要再检查一下,虽然说是退烧了。”
我点头。
“他现在气管不太好,得吃流质食物,注意一下。”
我点头。
“你是他什么人?”医生问。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是他哥。”
医生疑惑地点了一下头,他大概记得我说我不是他家人。
不经意地回头的时候,我看见樊宇正看着我,可能是睡了很久的缘故,眼睛里带着雾气。

我到一个挺有名的粥店,买了粥,我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反正,那里人说这种粥卖得最好。我临时买了一个保温桶,装着粥回到医院。
他已经被换到普通病房,我进去的时候,他在咳嗽。
“怎么,还咳嗽啊。”我貌似自然地问。
“老觉得嗓子里有东西,痒痒。”他看着我,往上坐了一下,我走过去,他抬头问“你今天没事啊?有事别顾着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
我说,今儿没事。然后把保温桶打开,把粥倒出来,递到他面前。
他接着,然后看着我。
我说,这是状元楼最好的粥,你尝尝。固体食物不能吃,医生说你现在有点气管炎,好好调理就好了。
他动了动嘴,大概想说什么,又始终没有说出来。
我把勺子在水池洗了一下,递给他。他慢慢喝了两口,抬头笑着说“还是热的呢。”
我拍拍保温桶,说“保温桶,闹着玩呢。”
“展晖哥,你这人,心肠真好。”
我没接话。
他把粥都喝了。由衷地说“这粥真好喝。是什么粥啊?”
“桂花粥。”
“噢……好喝。”他舔了舔嘴,又不由得咳嗽起来。
我皱了一下眉头。
气管炎,医生说的时候,我还问,气管炎是怎么回事?医生说,就是肺炎医治不及时,演变成的。这个要多加注意,还是会根治的,不过,严重的话,就哮喘了,哮喘就不是那么好治了。
他看见我皱眉头,怔了一下。然后说“展晖哥你都好久没好好睡觉了,回去睡觉吧。我也醒了,没啥事了。你该忙你的忙你的吧。”
“樊宇。”
“啊?”
“我刚才回去看东东了。”
“真的?”他眼睛发光“我还担心他昨天一直没吃东西呢。”
“它是没怎么吃,大概担心你呢。我刚才回去还跟它说,说你没事啦,过两天就回去了。它好像真听懂了似的。我离开的时候,看见它正在狗盆儿那吃呢,我把它放在院子玩了。然后你的毛巾牙刷什么的也拿来了,你得住院,内衣什么的放哪儿了?我明天给你带来。今天要换的话,我这儿有个新的。我前阵子买的,还没拆包装。你虽然比我瘦,不过应该问题不大。”我从包里掏出一个新内裤。还有他的洗漱用具。
他一直看着我,我把东西放在他床上。
他半天才说“这么麻烦你,我真过意不去。”
听他这么说,我特难受,我宁可听他说:谢谢你呀,展晖哥。

我每天都去看他,他总是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总是让我忙自己的。然后,他出院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樊宇的病,给我的刺激太大。我每天总是在担心他的状况。
他还是会咳嗽,但是,精神总算不错了。
我以前总是和于格格还有剧组的人玩到很晚,现在,完了事,就想回家去。
川哥跟我聊天时知道樊宇差点因为肺炎送命,着实吓了一跳。
然后,骆淇也知道了。问我他现在怎么样。我说他在已经出院了,而且,没两天,上班去了。
于格格听到我们说话,横了我们一眼。用鼻音声音不大不小地说
“真会装。”
我听了气儿不打一处来,对她冷声说“你装一个我看看!”
于格格生气了,大叫“你是不是真的和他怎样啦,啊?!”
我讨厌女的跟我叫,于是说“我跟谁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真看上那只鸭子了吧!”
我听到那两个字,异常生气。“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鸭子了!”
“顾展晖!你个死GAY!”于格格嚎叫。
我摔了门走了。
没走出多远,骆淇就追了上来。“展晖。”
我还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格格也追过来,对着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别生气。”
我看了一眼于格格,又看了一眼骆淇。无奈地说“他也挺不容易的,不管以前怎么着过,差不多得了。厚道点儿,行么?”
于格格看我脸色缓和,扶着我胳膊,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回到家,樊宇正在洗衣服。我快步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让你好好养着,你不知道啊。洗什么啊,我不是说有洗衣机吗!你不会用?”
他看着我,手上都是泡泡。
我把他带到洗衣机旁,跟他说每个按钮的用途。“洗完了,一晾,就行了。知道吗。”
他点头,说,知道。
我说“那试试吧。”
“我这个都快洗完了。用你的衣服试吧。”
“好!”我从脏衣袋里拿出我的衣服,然后把现在穿的也顺势脱下来,他放进洗衣机。加洗衣粉,加消毒液。然后问“用快速洗,还是手洗?”
“快速洗就行了。”
“手洗吧,这里有两件衬衫,轻柔一点好。”于是他调好的转钮,按了下去。
“挺熟悉的吗。”
“我以前那个,跟这个一样。”他笑,看见我怔了一下的眼光,又不笑了。然后要从我手里把他快洗完的衣服拿走。我没给他,在水池处,把那衣服洗好了,晾在院子里。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还适时递上夹子。
“你吃饭了么?”我问
“没呢,我买了馒头。”
“一会儿出去吃。”
“啊?”他像没听清似的。
“出去吃饭。咱俩一块儿。我不大会做。你要是不舒服,我叫到家里来吃。”
“不用了。我……”
“我穿件衣服去。”我说。
他突然叫我“展晖哥。”
“嗯?”我扭头看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心肠好,我现在没事了。和以前一样了。我跟经理预提了工资,明天就可以把住院费还你了。谢谢你哦,老是麻烦你!”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我听到他这个话,竟很难受。
我的心里有个焦急的东西,特别想脱口而出,我不是不喜欢你,不是。
然后,他又咳嗽起来,不停地咳嗽。
我突然无法控制自己,把他搂在了怀里,他似乎颤抖了一下,只是,他现在顾及不了我的拥抱,他的咳嗽,他控制不了。
我说:“你把我当哥就行了。不管你犯过什么错,不管你怎么样过,把我当你哥就行了!我见不得你这样!赶快把病养好!”
空气在那时,静止了。
直到一声门响。我看见跳着进来的于格格,还有骆淇。
他们看到这个场面,都呆住。于格格手里拎着一摞餐盒,她惊诧的表情停滞在脸上,骆淇的脸色很难看,然后,他把眼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樊宇的脸。
我慢慢松开了樊宇,他一边咳嗽,一边慢慢转向门口,他看到骆淇和于格格的时候,怔滞着。
骆淇眼神里有很多我不能读懂的东西。
樊宇看着他,又看了看裸露着上身的我,以及从屋里突然蹿出来的东东,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让我们听不到那咳嗽声。

6

骆淇是转身就走的,几乎没有再看樊宇一眼,可我却注意到樊宇看着骆淇离去的眼光中掺杂着一些东西。
于格格始终在门口站着。然后走过来对我质问着
“顾展晖你跟我说这是什么!”
我知道,我不会喜欢这个女的,因此,也没有必要跟她解释。我说
“你有什么事么?”
“什么事?”她气汹汹“我怕你下午生气,硬拉着表哥来找你吃饭,算是赔礼道歉呢。结果,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污秽场面了?这人天底下人都知道是一个鸭子,你还在这儿搂着他?你他妈的是什么呀,顾展晖!”
我当时第一个反映就是看着樊宇。樊宇捂着嘴巴,慢慢咳嗽,他看着发彪的于格格。
于格格终于把炮火转向他“妈的,龌龊!你出来卖还……”我一把狠狠拉住于格格的胳膊,把她抻到门口“给我走!”然后我‘砰’地关上门。于格格在外面哇的哭了。
我转回头看着樊宇,他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下,终于笑着说“展晖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了。”
他快步向门口走去,拉开门,于格格正在哭。他对于格格说
“展晖哥只是心肠好,他没有和我怎么样。”
于格格眼睛红红地瞪着他。
“我就是想跟你说,他没有和我怎么样。”
于格格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扇了樊宇一个嘴巴,嘴里说“贱!”
然后她转身跑了。
樊宇戳在门口。
我走过去。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冲动,却让他受到侮辱,我想跟他道歉,我说,樊宇……对……
“对不起。”他却先说出这句话。然后,他扭头,回到屋里去,东东也跟了进去。
我此时的心里有无数难受的情绪。但是,更多的充斥着我的思想的,是我不能让樊宇一个人在屋里承担这一切。
我走过去,敲了一下他的门,然后推开,看见他正在东东的狗盆里放狗粮。
东东卧在狗盆前面,看了我一下。
我说“樊宇。”
他背对着我,没有说话。
“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噢。你说吧。”他回应我。
“嗯…..我也饿了,你也是吧,我们去那家面馆,好不好?”
他站起来说“好。”
我穿了衣服和樊宇走出去,东东在院子里跑了两下,被我们锁在里面,樊宇临关门的时候对东东说“东东,乖。”

走到那家面馆,用了差不多20分钟,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他不时地咳嗽一下。我终于问
“咳嗽怎么还是没好?”
“嗯,晚饭的时候,好像会特别严重一些。其他时候,还好。”
“药按时吃了么?”
“嗯。”
“这个周末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
“不行。医生说的。严重了,不好。”
他脚步停了一下,我歪头看他,他望着我“展晖哥,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人,你对我,都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他竟然用了个这样的词。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不然为什么这么说?
眼前就是面馆。我在那面馆前跟樊宇说
“樊宇你想认个哥哥吗?以后就把我当你哥吧。”
他楞着。
我故作轻松说“干吗?有意见啊?还是觉得我不够格?”
“不是。”
“不是就好啊。”
我先一步跨进去,找了个桌子。然后叫了两碗他喜欢的那种面。樊宇坐在我对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往自己的面里加了醋,然后要加辣椒,我挡住他说
“不行。咳嗽少吃辣的。”
他把辣椒罐放在一边。然后吃起面来,他一直低着头,吃面的速度也很慢,我吃了两口,他还是低着头。我歪头看他“樊宇。”
他没有接我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用手扶正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泪流满面。
“樊宇!”看见他哭,我不由自主地心疼。
“我什么都报答不了……还害你被你女朋友怀疑……你还要认我当弟弟……我不会报答人,我报答不了人……还会害了别人……展晖哥……我难受……”他哽咽着。
我突然攥着他的手腕
“樊宇!你听着。人和人相处,不需要报答,想怎样对一个人,都是由衷的!我不管你过去是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把你当弟弟,你把我当哥哥,有什么事,你记着,你还有我!”
他抬眼看着我。周围的人看着我们俩。
他眼中的眼泪哗哗而下,几乎不能停止。
我跟樊宇说,于格格并不是我的女朋友。樊宇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床,叫樊宇一起吃早餐,却发现他的门开着,东东也不在那里。我突然预感到了什么,蹿进他的屋子,我看到那里有一张纸条
‘展晖哥,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误会。我走了。过两天,来给你还钱。谢谢你啊,展晖哥。’
我蹿出大门,希望他没有走远,希望他往我追过去的方向走了。我一直出了胡同口,到了护城河,也没有看到他。我不知道他是几点走的,我记得他搬来的时候,背着一个相当于他一半身高的大包,牵着东东。我想,他肯定也是那样的走的。
这个时候,我发现,我舍不得他走。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进院子,就可以看见他。在那里,洗衣服,逗东东。我已经习惯了,看见他的笑,和他清澈的眼神。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院子,和家。
只是,这个习惯,好快。

我去试服装了,还有造型,拍了定装照片。我穿着警察制服,脑子里却全是樊宇和东东。
于格格对我冷眼旁观,骆淇也一直没有出现。
对于我来讲,他们已经不重要。
我不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但是,一旦我决定了什么,我不会改变。

我提前早退了,我跑到中关村那个市场去,一家一家地找,好在我记得上次,他是从三楼一个店里出来的。我按照大概方位找了过去,当我看到‘科宏电子经贸有限公司’的时候,我的精神一振。
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个戴眼镜的人,看见我很温和的打招呼问我要买什么。
我说“我找樊宇。”
“樊宇?”
“是啊,你们这里送货的,好像。”
“送货的?送货的不叫樊宇啊。”
我一楞。正好有人进来,那戴眼镜的貌似是老板的人问“送货的叫什么来着?”
来人说“叫张东。”
我一阵郁闷,却又问“是不是个高高瘦瘦的,长得挺清秀的男孩?”
那人点头说,还算清秀吧。
“那我找他。”不管怎么样,我也要看看。忽然灵光一闪,张桥和东东,张东。我几乎立即又说“他在哪儿?我就是找他!”
他为什么用假名?这点我虽然在疑惑中,但是还是被马上就要见到他的兴奋所掩盖。
可是,我错了,那个张东,并不是樊宇。而且,一点也不清秀!
我当时的失望,是令我难受的。

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家里的大门居然是打开的,门锁被撬了,我一下蹿进去,发现除了房门都开着,并没有丢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要不要报警。
叫来了朋友,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我们都感觉很奇怪。好像是,有人进屋找了一圈什么东西,然后无功而返!
朋友说,你惹了什么人吗?
我纳闷。
他说,这场面挺怪异啊。
那晚上,他住我那儿了,怕有什么事儿。我在换门锁的时候,犹豫了,我怕樊宇回来的话,进不了门。
他不见了。我却没有找他的线索,甚至,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但是,我是从心底里想把他找回来。
睡到半夜,我突然从床上蹿起来,对着手机扑过去,然后从电话簿里开始翻找,终于我看到了‘于姐’这两个字,谢天谢地,我还存着她的号码。
电话嘟嘟响着,好久传出了于姐带着倦意不满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
“于姐啊,我是展晖。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啊……展晖啊,什么事?”她的语气缓和了好多。
“你有樊宇的电话是不是?”
“嗯。”
“给我一下。我找他。”
“他不是在你那儿住吗,你……”
“啊,他没回来,我问他点儿事。”
“行,你等着,我给你短过去。”
“好。”我兴奋地挂了电话,不久,屏幕上果然‘嘟’的一声。
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那头说的是‘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又拨了两遍,还是那个回应。
我有点沮丧。
朋友忽然从里屋出来,对着沙发上的我说“顾展晖,你丫有病了吧!”
我知道我大概是有病了,得了一种我无法控制自己心智的病。

我有时间,就会拨打那个号码,但是,显然一直没有打通。马上就是开机仪式了,大家都等在那里,因为川哥还没到,还有骆淇。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卡在开机仪式时间上,但显然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而且显然川哥没有怎么跟骆淇说话。
开机仪式一结束,川哥就把我叫到了一边,问我最近有什么情况,我没懂。
川哥说“樊宇是不是不住你那儿了?”
我点头,但是奇怪他怎么知道。
他皱着眉头。又说“如果他回去了,你要让我知道。”
我问“出了什么事?”
他看着我。
我说“我家最近被人破门而入,但是,什么也没有动。是不是和樊宇有关?”
他犹豫了一下,我有些急切地说“告诉我!”
他大概看出我的紧张和焦急,却突然说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展晖,你和樊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了现在?”
我怔了一下,然后说“不管是什么关系,我真的关心他!”
川哥审视着我,我眼光坚定地看着他。他忽然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
川哥说,他会找个时间,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但是,他让我自己小心,还有注意!他有一句话,让我有点心惊,他说
“有人在找樊宇,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可以惹得起的。还有,你和他的传言在这个圈子迅速蔓延,我不知道散布这个传言的人是谁,但是,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找樊宇的人引到你那里去。”
我几乎立刻就说“是骆淇!”我的直觉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川哥说“他说不是,我选择相信他!”
我大概露出了愤愤的表情。
川哥说“我只希望,樊宇把自己藏好,现在。”

7

我迫不及待地拨打樊宇的电话,但是,这次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没有开机’。
我不知道我为啥这么焦急,也许是因为川哥那焦急而紧张的神情?
我只好发过去一个短信‘樊宇,速跟我联系!我是展晖。’
一天过去,我还是没有得到他任何回音。
我痛恨那个把樊宇出卖的人,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个男模会以为我和樊宇有什么,原来,有人故意散布着那样的消息,在那样虚拟的圈子里。也许樊宇得罪了什么人,所以,他一直没有找一个像样的工作,比如,餐厅和其他公共场合的工作,而是,在那样的公司里面搬货,我想,他也许还在那里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不然,我不会找不到他。
可是,他得罪了什么人?
我想我应该问问川哥他所知道的一切,却在刚刚空下来的时候,看见川哥和骆淇在窗前站着,两个人都在抽烟。烟雾缭绕在两个人中间,川哥跟他说着什么,骆淇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是脸色阴郁。
我在附近看着他们。
骆淇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子,若有所思,始终阴郁。

我离开片场的时候,于格格走过来,看着我。我把视线移到别处。她只是抬眼看着我,然后,她眼睛红红的,想要流泪。
我说“双双,别这样。”
“顾展晖我喜欢你。”
我没想到她会这个表现,有点无措。她忽然搂着我,头趴在我胸前“顾展晖!我喜欢你!”
“我还没有,双双。”我只能照实说。
“不管!”她的手变得很紧。
我由她搂着,身体却无动于衷。我想她总会觉得无趣吧。
果然,她最终放开了我。抬头看着我,刚才眼神里的可怜被一种疑惑所取代。
“你是GAY吗?展晖?”她问。
“不是。”
“那你是喜欢樊宇也不会喜欢我吗?”
我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犹豫了一下的,但是,我还是说了出来“不管有没有樊宇,我都不会和你怎样的。”
她显然没有想到我这么直接。怔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我想我是伤了她。可我只能这么做。

我回到家去,希望推开门的一刹那,可以看到樊宇。但是,门还是锁着的,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换过了大门的锁。
我慢慢开门,在门锁打开的一刹那。忽然旁边猛然出现一个阴沉的声音
“顾展晖么?”
我猛地回头,还没看清问我话的人的脸,就被猛地推了进去。
而且,他们不止一个人,有4个。有人回身把门关上。我在那四个人的眼皮底下。
他们四处学么着,又进了我的房间和樊宇的房间,看了一遍。
有人翻我身上,我想挣扎,被他们治住,有人翻我的包,对我的记事本和手机最感兴趣。为首的一个人,30多岁的样子,和普通人一样,但是,看上去有些威严,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狰狞的样子。
他粗鲁地翻着我的记事本,然后翻看我的手机。
我已经明白了,他们是找樊宇的。
他一边在手机上按呀按的,一边抬头问我“樊宇在哪里?”
我说“你们什么人啊?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他房租还欠我没还呢,我还找他呢!”
那人本来专注地翻着手机上的信息,听我这么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忽的笑了一下“你以为你这么说就没事啦?小子,不想挨揍的话,就早点说出来。你别以为你保得住他!告诉你,全北京,没几个能保住他的!”
我心里还是惊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其中有很多危言耸听的成分,但是,川哥也说过,那是个惹不得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扯到我头上啦。”我尽量保持自然和逼真。其实,我为啥要尽量,他不就是我的住客而已吗。
“别让我们费事啊。”那个人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他看到了我给樊宇发出的那条短信。他把它亮到我眼前。幸亏上面只写了‘速跟我联系。’但我还是立刻紧张起来,因为我看到他正给樊宇的号码打电话。
一定不要有人接!我自己疯狂地祷告着。
谢天谢地,他愤愤地挂上了电话。
我轻松的表情大概激怒了他,他揪着我的衣领,说“你他妈说,樊宇呢!”
我反而坦然了“都说了,我就是他房东。”
话音还没落,我的肚子上挨了恐怖的一拳,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快扭到一起了,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骗鬼啊!!!”他嚎叫。
我冷笑了一下。
然后我的脸上又被招呼了一拳,立刻,我满嘴咸腥,眼冒金星。可我特别高兴,他们找不到樊宇!
谁知,我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的预感让我惶恐。那个人看了一眼电话屏幕,对我露出诡异而得意的笑容,我觉得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入心底!
他故意按了免提接听,我听到里面传出我期待已久的声音
“展晖哥,我是樊宇。”
那人故意把电话摆在我的嘴前,我做出冷静的声音说“樊宇,挂电话!”
有人捏着我的嘴巴不让我再说,那人对着话筒说:“樊宇,还记得我吗?我是胡威啊!”
樊宇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声音,他在里面刹那间没有回音。
“樊宇!快给我挂电话!”我猛地喊叫。
电话里面不久后传出一个声音“胡威,你在哪儿?我跟展晖哥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的,反正你知道我只是找你,要不让我牵连到他的话,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们在他家,给你半小时。”说着,他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我挣脱开抓着我胳膊的两个人,扑向电话,对着它说“樊宇!别回来,我没事!”
电话还在连接着。
然后,我听到樊宇的声音“展晖哥,你能替我养东东吗?”
旁边四个人看热闹。
我突然向门口冲去,几乎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按倒在地上,有人嘴里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点!”
樊宇在手机里传出声音“别动展晖哥……”
我的心像在油锅上被煎熬,我甚至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的那个短信,樊宇就不会被这样找出来!我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他做了什么事让这些人这么卖力地把他弄出来。可是,他会让我一辈子不心安。
我希望他不要出现,不管这几个人会对我做什么,我只希望樊宇不要出现,不要!
我更想,樊宇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哪里有好处才会去。我对他没有好处而言,而且什么都不是,他完全可以不到,完全可以逃之夭夭,完全可以置我于不顾。我对他,根本不算个可以威胁的东西!
他是惟利是图的,所以他不会来,不会!!!

大门响动着,我的神经已经紧绷住,我直直地看着门口,樊宇推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他穿着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件白色的有个大大数字的T恤,站在那里。他没有背他的背包,也没有牵着东东。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那令我怀念的清澈。
他第一眼看到我,动了一下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叫胡威的人看着他笑。
樊宇没有跟他说话,只是说“展晖哥,你能帮我养东东吗?”
我鼻子里抽搐着,很难受。我想哭,我知道这不是时候。我只有冲着樊宇大喊,我的声音是嘶哑的
“樊宇,你给我走,你为什么要来!转身给我跑出去!”
胡威扬起手要打我,樊宇突然喊“胡威!”胡威转向他,然后招呼其他三个人,其中两个放开了我。胡威对着我说
“他是不会报警的,只有不知道庄哥厉害的人才傻得要报警呢!”
我对他扑过去,樊宇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他抓住我即将挥出去的手臂
他还是个孩子,脸上还有稚气呢,我真难受啊。
“展晖哥,没事儿,你别担心。”他对我说,“东东在一个郊区小院里,地址在这儿。”他给我一张写着地址的纸,胡威看了一眼。“麻烦你了……”说罢,他突然抱住我,非常紧。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我也紧紧抱住他,而这时,像有无数火焰灼烧着我的身体。
胡威很快把他拉开。
我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时,才发现,早有泪水滑落了我的下巴

8

樊宇被他们带走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只是知道,那个我以为不会回来的樊宇,回来了,因为回我的一个电话,被要找他的人带走了。从那些人的气息,我可以感受到一种心惊肉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宁愿挨揍,也不愿意让他回来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的立场在哪里?
作为他的房东,我做得已经太多。可是,我情不自禁地说过要做他的哥哥,那么,我做的也许并不够。
我现在忽然清楚地知道,我被他那种单纯善良的气质早早地打动了,他的乖巧,懂事,孩子一样的举动,已经深入了我心灵的某个地方。这些东西,和我听到看到的及其不成正比,但当我由着我的心情行动的时候,我却总是站在他那边。

我找到了川哥,川哥听到这个消息,诧异了一下。
我问他“川哥,到底那些是什么人?”
川哥踌躇着。
“我知道,是有背景的人。还有,是跟樊宇有牵扯的人。樊宇甚至都没有报警。”
川哥笑了一下“他是不会报警的。”
“你会不会帮他?”我问。我突然想,也许能帮樊宇的只有川哥了。
他看着我摇了一下头。
“为什么?”
“帮不了。我劝过他,离开北京的,他不肯。”
“你见过他?”
“对,知道他住在你那儿,和他联系过。这个孩子,有时我看不透。非常拧!拧得让人想不透!”他看着远处,然后又回头拍了拍我“展晖,如果你跟樊宇没有更深的关系,就不要管了。他走到今天,和他自己有关系,他需要负责。我本来应该十分恨他,因为张桥是我的好朋友,为了他死了。我之所以还可以这么冷静,只是因为他是张桥喜欢的人而已。就这样。”
我不得不承认,川哥已经再次向我表明,樊宇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就这么相信下去?
我叫住即将离开的川哥,让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川哥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头。

我们坐在片场附近的一个咖啡厅里,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川哥很快点着一根烟,在烟雾里,他眯着眼睛。
“张桥临走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那之前很久,他都跟我没有联系。我们以前是铁哥们儿,铁到,知道张桥是个同志的时候,我都没有怎么样,他那个人,是非常值得交的朋友,所以,我不管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打电话来说,有可能的话,要我罩着樊宇,我没有说话,他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认识他14年,从13岁上初中开始,他从来没有叹过气,我当时那是什么心情?我对着话筒说:张桥,你丫都是自己作(zuo一声)的!他在话筒那边说,海川,还是哥们儿么?”
我瞅着川哥,他狠狠地吸了口烟。
“樊宇是骆淇最先认识的,那阵子骆淇跟你差不多大,在电影学院一个进修班进修导演,那阵子我和张桥弄了这个文化公司,起初,只是办艺考学生培训班,张桥是通过电影学院的人认识骆淇的,骆淇比我们小个两三岁,但是,一点不比我们含糊,做事特别有分寸,张桥挺喜欢他,还说准备投拍他导电影。那阵子,艺训班让我们赚了点儿钱,买了车,也首付买了房。你不知道,我们俩都不是北京人,初中是在一个县城上的,后来,好久没见着张桥,他初中没毕业就来京了。我来北京以后,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干出点眉目了。我后来知道,张桥走到那时是非常不容易的。经历了好多沟沟坎坎。骆淇也是个没爹的孩子,所以,张桥也很照顾他。一切本来都很好,直到骆淇带来了樊宇。”
川哥看着倾听的我,笑了一下,掐灭了烟,却马上又点上一根。
“每一个见到樊宇的人,都最先被那清澈单纯的眼神所吸引,张桥第一眼见过樊宇后就跟我说‘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干净?’那是樊宇大概不到18岁。是骆淇在一个餐厅认识的,然后据说他姐姐被流氓欺负,还是骆淇帮了忙,他那时胳膊都被打折了,要不是骆淇,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骆淇觉得他特别可怜,而且,也特别懂事,而那时我们正想找个帮手,帮忙我们处理一些杂事,骆淇就介绍他过来。张桥几乎当时就决定要他了,还让他住在公司里。后来,张桥跟他越走越近,起初他是听了樊宇的经历,联系到了自己,所以对樊宇怜惜不已。再不久,公司差点被人盗窃,樊宇保住了公司的财产,但是和小偷搏斗的时候伤了,张桥急得什么似的,之后,就让他住到自己家去了。张桥对樊宇越来越上心,是个人就看得出来,给他买衣服,吃的,用的,照顾得面面俱到。樊宇也的确是个贴心的孩子,把张桥那里弄得一尘不染,而且在公司,什么活都干,送东西,跑腿儿,买盒饭,打扫。可是,后来,渐渐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张桥把樊宇打扮的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时尚,可是樊宇却跟庄哥勾搭上了。”
“庄哥是谁?”
“呵……”川哥笑“老板。”
“什么老板?”
“MB老板!”
“……”
“大概,他已经知道,有些钱,很好赚吧。”川哥又碾灭一根烟“我劝张桥离开樊宇,张桥却跟我大吵一架!最后,他居然退了股,还把股份转让给了骆淇。骆淇几乎要给张桥跪下了,但是张桥铁了心地退股走人,并不再和我们联系。”
我的脑袋有些麻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在我面前晃。
川哥说“展晖,我有时觉得你和当初的张桥很像。”
我一怔。
“从双双说你把他赶出去开始。”
“我和双双并没有……”
“还有,你那么急切地找他,要知道他的一切。”川哥继续说“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展晖,漂亮的苹果也有可能有腐烂的心。我并不能说,樊宇有什么道德问题,我想他是年纪小,受不了诱惑,还有,他从小家里很穷,所以,他对金钱很向往。他聪明,他知道怎么样更快地赚钱。张桥给不了他所需要的更多。不瞒你说,樊宇如果成了庄哥的红牌,不出一年,他就可以买下我的公司。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丝毫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川哥说的一切。为什么,我这么难受。那些樊宇的所有表现,和川哥说的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却又格外地符合,是啊,那个清澈,单纯,贴心的男孩,不正从川哥口中形容出来,他完全完全有可能做那些我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的,他有那么做的基础,可是,他对一个爱他的人,要那么残忍吗?
“他爱张桥么?”我忽然问。
川哥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他会爱,但是,人总是最爱自己吧?”
“张桥怎么死的?”我在这么问的时候,似乎已经大概知道答案。川哥讲的一切已经和我以前听到的接上了头。
“我从没有想过张桥是个会自杀的人,但是,他确实是跳楼了。”川哥的眼眶有点红“我现在还会做梦梦到他,梦到他爽朗地笑着说,兄弟,看你的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展晖,你知道为什么骆淇再次见到樊宇会打他?即使他在张桥出事以后不再去做MB,他仍旧算是害死张桥的凶手吧?”
我已经无法说出一句话。
川哥说“听说当初樊宇和庄哥签了和约,我想这是庄哥为什么要找他的原因。他本来藏在你那里,我不担心他会被找到,即使庄哥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翻遍北京城。像我当初说的,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我说过,我相信骆淇,但如果真的是他说的,我也不会怪他!”
我居然像川哥那样深深呼了一口气。
川哥说“如果不是张桥最后那个电话,我也许也不会去让樊宇离开北京。他说他不会离开,他跟我说张桥让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离开北京。我不知道,张桥的话对他有何意义。有时,我不得不怀疑,他那么单纯孩子气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心机,也许,那是他求生的本能。”
我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真的是这样的么?”
川哥看着我。
“他真的是这样,为什么眼神还可以那么清澈?”
川哥没有说话。
“为什么,会是这样?”
川哥说“展晖。给你讲这些,是不希望你难过和不安。樊宇回到庄哥那里,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因为,他对那个环境,一点也不陌生。”
他对那个环境,一点也不陌生?
我的脑袋里,一直盘旋着这些话。发现竟那么的压抑。

我找到了那个郊区的院子,好不容易找到房东,打开门,看到了东东,还有樊宇的那个大包。
包里有些东西是拿出来的。我看到一个装光盘的盒子,那里有很多光盘,我本来只是打开了一下,却看到那些光盘上都写着字,是:我的樊宇(1)(2) (3)……
我牵着东东回到了家里,给它洗澡,喂它吃东西。
它起初只是抬着貌似询问的眼睛,看着我,眼巴巴的。我说“樊宇出去玩了,你乖乖吃东西。”
它像是挺懂了,愉悦地吃起来。
我吃完饭后,靠在沙发上,许久,忽然想起了那些光盘,我拿了过来。把其中一张放进DVD机,屏幕上先出现了一个人的脸,可能是自拍的缘故,脸离镜头很近,有点点扭曲,但很快看见他笑着说“我的樊宇,第一集,现在开始。”
屏幕上显示着做出来的效果,伴随着一点点背景音乐,慢屏幕是飘落的雨滴,然后,我看见镜头里,有个门被打开,然后是猛地从里面回头的樊宇,他怔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头笑,笑得很纯真,他对着镜头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怂了一下鼻子。
然后是,樊宇在厨房做饭,
樊宇在在收拾房间,
樊宇在电脑前面上网,
樊宇蹲在地上和东东的合影,话外音是:东东和哥哥小宇。
镜头里的樊宇,一如既往地纯真和孩子气,他在床上和摄像的人说话时,像个小孩子,抱着垫子,翻来覆去。
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樊宇的一面,快乐,开心,无忧无虑。
忽然想起了川哥的话。
这样的生活的樊宇,仍不能得到满足吗?那些开心的笑脸,还不能完全充斥他的生活。那个深爱他的人,仍不能让他停下去往另一个方向的脚步。
樊宇樊宇,为什么你要这样!

第一章盘的最后,我看到了那个男的正常的脸,他对着镜头说“樊宇!你给我老实点!”张桥是个有着有魅力脸孔的男人。镜头开始抖动,然后画面消失,只听到樊宇的声音“桥哥,你想吃什么呀!”
屏幕恢复了一个大大的DVD品牌的字样。
我盯着那个屏幕。
直到听到东东的叫声,走到院子里,东东跑过来。我过去呼噜着它的毛。我说
“东东。你会恨樊宇吗?”

9

不知道为什么,那次谈话以后,川哥和我亲近了不少,他们晚上一般都是不急着回家的,于是,常常去吕秋那个酒吧喝酒聊天。他开始叫我了。骆淇也常常在那里。
我们一般就是坐在那里,听着秋姐酒吧里的爵士乐,聊天。
吕秋的酒吧人并不是太多,每个晚上,都坐不满,我都担心她怎么经营下去。
我原来曾经听于格格说,秋姐喜欢一个男人,特别喜欢,追她的人不少,她却谁也没靠,自己经营着这个酒吧。
这点,她值得我尊重。
她也经常陪我们坐着,聊。
川哥很爱和她说话,可传说中喜欢她的骆淇,却倒并不热忱。他常常自己坐在那里喝酒,不时接几句,多数的时候,他喜欢在角落里,阴暗灯光下,显得特别罗罗寡欢。
我才知道,骆淇有个外号,叫忧郁王子。秋姐有时这么叫他。
樊宇已经一周没有消息了。
秋姐拿来一小箱荔枝,说是别人空运来的,特别新鲜。我吃了一个,果然又甜又嫩。
秋姐看着我说“展晖,最近怎么没和格格在一起?”
我笑了一下。她也笑了一下。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她又剥了个荔枝给我,往我嘴里塞,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眼睛里是像大姐一样的目光,我吃了,汁真多,顺着我的嘴角滑下,她离开抽了张餐巾纸递过来。我接过来擦了下嘴。
她看着我“有人说你眼睛特别好看了么?”
我楞了一下。她笑“真的,特好看。”
她的表情相当真诚,我回应说“还好吧。”
她笑。点了根细细的烟。
她又看了我一下,然后说“说出来,你别见怪,你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不是长相,是那股劲儿。”
“呵呵”我笑“那是我的荣幸啊,秋姐的老朋友啊。”
她假嗔地瞪了我一眼,我感激说“我错了,是吕秋,吕秋。”
她笑。然后站起身走了。
吕秋其实也并不是很大,大概27,8吧,跟川哥差不多。
川哥有一次特别认真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发毛,问他干吗,他说
“吕秋说你像张桥。”
“啊?”我吓了一跳。

樊宇还是没有消息。确切地说,我不知道哪里才能得到他的消息。
东东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它喜欢乱叫,很多时候,我制止不了。
有时,我会看那些碟。我看见樊宇在里面的一举一动,很怀念。
他总是在那里面笑得很欢。
可是,这一次,他哭了,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摄影机里很快只看到他和张桥的两条腿,张桥问他“怎么了,小宇?”
樊宇说“我想我妈和我姐。”声音是哽咽的。
张桥好像搂住他,说“哭什么呀,哪天回去看看她们不就得了。”
“我要赚钱,我要把她们接来,我要让她们在我身边,让我看着,天天看,不想在这儿猜,我妈是不是又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去了,我姐是不是又瘦瘦地还要那么劳累…..”
“接来,一定会接来的。”张桥的声音传来。
我忽然明白,樊宇为什么那么需要钱。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张桥和樊宇的亲密镜头,也许,张桥是摄像的那个,他拍不到吧。但是,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我也只能感觉到张桥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着樊宇,不让他委屈,捕捉着他快乐的画面。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暴躁的骆淇。从他进酒吧开始,他的脸就像蒙了一块黑布。谁问他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喝着酒,一杯又一杯。
川哥过去跟他说了什么,他竟拨开川哥的手,大吼着
“我告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么做!”
川哥揪住他,有些气愤,但是却明显地带着心疼地说“骆淇,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骆淇红着眼睛“没有好处!什么是好处!我还能有什么好处?川哥……我还有什么好处?你说……”他双手抓着川哥的袖子,紧紧地,不停地说着好处好处。
川哥低吼“骆淇你喝醉了骆淇。”
“啊……”突然骆淇哭了,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他的脸告诉我他在这个瞬间是崩溃着的,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也可能酒精的刺激让他爆发着压抑的东西。
川哥不忍地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弄到外面去了。他们的说话,我听不到。
吕秋在旁边看着这些。
忽然用很轻又让我听到的声音说“骆淇喜欢张桥。”
我神经一紧,瞪大眼睛回头看着吕秋。她的眼神落在我脸上,然后笑了一下。

第二天,我问川哥骆淇怎么样,他说没啥昨天喝多了。
我跟川哥说了我看到的那些张桥拍摄的樊宇。我说到他想接他家里人来北京的时候。川哥说“樊宇对家里人特别上心,这也是为啥张桥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问“有樊宇的消息么?”
我本来以为川哥肯定会摇一下头的,谁知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拍了拍我,走开了。
我忽然心里一沉。
我预感到,他知道了什么不好的关于樊宇的消息。

那天,拍的是一场街头追逐的戏,我疯狂地跑了几次,才OK。
骆淇后来来了一直坐在那儿,他戴着墨镜,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在想什么,是什么表情。
我有个直觉,昨天他的醉酒,和樊宇有关。
中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坐在那儿。我拿了盒饭给他,他犹豫了一下,对我说谢谢,但是饭盒只是摆在一旁,没有动。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他起初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忽然转向我说
“你在养东东?”
我说是。他说“不方便的话,可以给我,我来养。”
我不想把东东给他,尽管我知道他喜欢张桥,也许想保留他的东西。
我说“我方便养,家里有个院子,很方便。”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还是去了吕秋的酒吧,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川哥和骆淇都默默地坐着。川哥看到我,说展晖你怎么来了?
我看出来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在讨论,显然不希望我加入。我准备识趣地离开,对他们说
“你们有事吧,那我先走了。”
川哥刚要说话,却有个声音从我背后传出来
“别走啊。人多更好。”
我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走进来,我可以说,这人是我见过的最有可能一眼夺走你注意力的人,不是因为他长得多好,而是,他的气质,他有股华丽的感觉,眉宇间有种魅力,同时他还有股邪气儿。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盯着川哥,骆淇。川哥已经站起来,那架势像严阵以待。
“你是顾展晖么?”他并没有看着我,却对我说话。
我没接他的话,他让我感觉不舒服。
他终于转向我,对着我咧了一下嘴“不错。樊宇还挺会招人。”
我听到樊宇这个字的时候,突然知道他是谁了,我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庄哥!”
他笑“呦喝,我名气不小啊。”
“秦庄!你上这儿来干吗?”川哥说,又转向我“展晖,这儿没你事儿,你先回去!”
我其实并不想走,我知道,他一定会带来樊宇的消息。即使没有,我也会问他!
秦庄却拉住我的胳膊“你可不能走,跟樊宇有关的都不能走。”
秦庄拽着我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除了我们没有别的客人。秦庄走到那个面对着液晶显示墙的沙发前,赞叹着“嗯,用这个看,效果一定不错!”
他突然拍了下手,灯光立刻变暗了。然后显示屏开始有了雪花。
他扭头向骆淇,骆淇直直地盯着他,庄哥说“骆淇啊,昨天晚上很HAPPY吧?不过呢……”秦庄坐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骆淇蹭地蹿起来,对着秦庄说“你丫王八蛋!居然摄像!”
庄哥心平气和地说“骆淇,你是自愿的,我没逼你,是不是。”
他们俩个说着我不能一时理解的话,川哥站在旁边,抓住了要冲上来的骆淇,说“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管丫的!”骆淇还是要冲上来。
忽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我立刻再也无法转开视线,是樊宇!
他的眼光里,是惊诧,是悲哀,是哀求,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他一丝不挂地在床上,慢慢向床头退去,他一直喊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有一个人背影进入了镜头,他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一件一件扔在旁边。然后,他也全身赤裸,他欺身到樊宇的前面。
樊宇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直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的那个人,他嘴在颤抖着,他对着那个人说
“骆淇,别这样,出去,别这样。骆淇……”
我的脑袋在那一刻像被劈开一般,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好疼。
樊宇的眼神,让我好疼!
我猛地转向骆淇,不知为什么,我想打死他。
骆淇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一眨不眨。我不敢再回头去看。忽然,我听到‘啊’的一声嘶哑的叫声。我看到川哥别开了头,骆淇还是直直地看着屏幕,我的手攥成了拳头。
秦庄的掌声传来,他笑着“完美,真是完美。樊宇果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这么服帖。”
他这句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猛地转向了他。
秦庄看着屏幕轻松地说“我要做买卖的,他那样的,对客人肯定会像疯狗一样,怎么可能帮我赚钱吗。还好啊,他对他喜欢的人果然不一样啊。还有咧,被自己喜欢的人嫖了,以后就好办了,是吧,再让谁上不一样啊。”他说着,转向骆淇“得谢谢你啊,骆淇。”他冲骆淇眨了一下眼。
骆淇已经被惊得一脸呆滞,好不容易才说出几个字
“你说他,喜欢谁?”
“你啊,笨!张桥没跟你说?”秦庄又看屏幕“也是,张桥那么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多搓火啊。就算丫是个情圣,也不能这么把自己的爱人推向别人吧。”他又回头,对着我们“张桥是情圣哦,你们别不信。他从来没碰过樊宇。哈哈,笑掉人大牙吧,哈……这么说来啊,骆淇,你还真赚了,你给樊宇开的包啊!”
我感觉身体被什么抽空了,空了,这个身体似乎马上就要飘起来,不归我管了。
我扭向液晶屏,那里面,樊宇的双腿被骆淇弄弯,骆淇在那里发狠一般地运动着,一下又一下,樊宇不停地摇着头,眼泪横飞。
屏幕上一阵雪花。
然后,画面又出来了,樊宇一个人躺在雪白的大床上,他微睁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可是,我看到的是一个绝望的画面,令我,也许,也令骆淇。我看着他时,他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是像柱子一样戳在那里,睁着绝望的眼睛看着屏幕,看着屏幕上的樊宇。
有人走近了樊宇,竟是秦庄。他用手托起樊宇的脑袋,小声说“以后要乖哦。”
然后,他突然慢慢吻上了樊宇的嘴,他的吻是温柔的,但是,同样让人窒息,我看到樊宇的胸脯越来越强烈地起伏着。
樊宇始终微张着眼睛,眼泪又不断从眼角滑落。
我再也无法忍受在胸腹间那么憋闷的感觉,我冲向秦庄,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10

秦庄被我的一拳打蒙了,也许,他好久没挨过别人揍了。他仰在沙发上,已经有两三个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了出来,依稀就是那天把樊宇带走那几个。我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对着秦庄喊
“把樊宇给我交出来!”
秦庄摸了一下嘴角,竟然制止住了要教训我的胡威他们。秦庄对他们边摆手边对我说
“我多少年没挨打了,你敢打我?还敢打我的脸?”
我狠狠地盯着他,继续说“你把樊宇交出来,不然,我报警掀了你老窝!”
“哈哈哈……”秦庄狂笑“你报警?你有没有搞错啊!”
川哥突然走上来,秦庄瞄着他,川哥说
“你想干什么啊,秦庄?兜这么一圈子,到底想干吗?”
吕秋慢慢走到骆淇身边,骆淇脸色灰败地站在那里,吕秋的手攥了攥他的胳膊,给他力量。吕秋说“骆淇,别这么轻易相信秦庄的话,这不是樊宇第一次和他接触!”
骆淇的嘴唇好像在颤抖,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慢慢摇了摇头。
秦庄看着一屋子人,笑得很开心。
“秦庄!为什么这么做?!”川哥继续问他。
秦庄看着自己的手,看完了正面,看反面。
“最讨厌你们这票人!”秦庄说“妈的自以为是,干得什么正经买卖?屁啊!不逼到什么份儿上,谁不会假清高?到真出了事儿,你们丫挺的又都躲到哪儿去了?张桥丫就算不跳楼,也他妈的必死无疑!他得绝症了!你们呢?谁知道?自以为是他好哥们儿,好兄弟,放狗屁!”
秦庄在这个晚上,带来了太多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这下,他又放了一个大炸弹!
川哥的脸色都变了形,他逼进秦庄问“你说什么秦庄!?”
“听不懂人话么?张桥得绝症了,早晚得死!”
川哥说不出话了,我看到他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秦庄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冷漠地审视着他。
“海川,这里面,只有你知道我和张桥的事儿吧?嗯?张桥愿意和你们走到一起啊,干正经事,是不是。对了,我是去卖了,我活不下去了,赚好赚的钱,不也是能生活得无忧无虑?他凭什么就看不上我了?嫌我?那以前呢?以前住那种烂地方,俩人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时候他腻着我,俩人爱的要死要活的。我出去卖了,就变了?他说他喜欢干净的东西?干净是什么?要是活着都有问题,再他妈的干净也得腐烂!”
秦庄的脸越来越阴沉。
“好哇,他不是愿意做他干净的事业吗?跟你们这群人混吗。混吧,我看他混出什么好?他说退股的时候,你们不是很痛快地就跟他拆伙儿了么?这就是兄弟,纯洁的兄弟感情,对吧?他为什么退股你们知道吗?因为我找了人,准备挑烂你们这个摊子!他多有骨气啊,就那样也不愿意跟我再在一块儿,反而跟你们划清界限了,真他妈牛!”
在这些真相一点一点揭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崩溃着的海川和骆淇。
“哦,差点忘了樊宇。嗯,不错,他相当地干净,清澈,透明,总之什么好词儿张桥都可以用在他身上。我就烦他这点,干净不是,那把他弄脏不就得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找他,他到我那里,绝对会红的呀,是不是。别看那帮人都是来嫖的,可他妈的偏偏就喜欢纯情的,操!
“后来我发现,有趣啊。我一找樊宇,张桥就急,真好笑。他把他当什么我一直没搞清楚,天天守在身边,却碰都没碰过他,真的跟我玩纯洁的兄弟情呢?后来我才知道啊,原来他知道樊宇喜欢骆淇你啊!他还跟我说,秦庄你别搞事了,樊宇不会喜欢我,我只把他当弟弟,我别的做不了,我只希望他是我一个干干净净的弟弟。他就喜欢罩着他,怕他被别的东西弄污浊了。你们以为他这么说,我就算啦?问题不是樊宇喜欢不喜欢他的问题,是他,他妈的这么对樊宇,恶心我呢?!
“接着,我听到一个传言,说樊宇去我那儿卖了,这传言怎么出来的我不知道,不过好啊,看张桥气死了事吗。他不是喜欢干净的东西么?他不是因为我去做MB把我给踹了么,那这个樊宇早晚也得被他给踹了。我接长不短地去找樊宇,然后我问张桥,怎么样啊,你那一尘不染的弟弟?在我这儿红着呢!张桥还死活不信,他说他信得过樊宇。我听了那话只有一个想法,我就算破了我的招牌,也要把樊宇弄上客人的床!那时,你知道张桥干什么么?想用警察整我!你们知道什么结果么?就是我让他在警察局待了15天,出来的时候,他连人样都没有!跟我斗,他早就不是对手了!早就不是啦!”
说到这里,秦庄不知道为什么狠狠地踹了桌子一下。
“他蹲班房地时候,樊宇来找过我,我说你去卖吧,去卖我就把张桥捞出来,他转身走了。后来听说他跑到公安局闹事去了,然后,张桥倒是出来了,小丫挺地给关进去了,哈哈。”秦庄似乎恢复了常态开始笑,“按说,我没必要跟谁这么叫真儿,也没必要因爱生恨,我现在有我自己的活法,虽然那是堵在我胸口的一团鸟气!可是你们知道么,那之后,张桥居然找人杀我!我要弄死他易如反掌,可我不能让他走的那么容易。然后,老天开眼,他居然得了绝症,那个时候,他一直都没干什么,也没什么积蓄了,樊宇那小子好像在外面找工作做,也不会有多少,要给他做化疗还有手术,需要不少钱,而且他的病不能拖,越拖越死的快。我把樊宇找来说,我会给他钱治病,他要做什么,他应该知道。没想到,这一次,樊宇答应了,他在合约上签字的那天,我给张桥打电话,张桥在电话里面疯了似的,樊宇对着电话哭,他说哥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然后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樊宇就对着电话大叫大嚷。然后发了疯似的奔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张桥跳了楼!”
当说到秦庄的话嘎然而止,他回头盯着骆淇,又看了一眼川哥。
“丫得了病,出了事儿,都不会找你们,你们还他妈的算什么狗屁朋友?!”他盯着川哥“当初,你是不是也劝过张桥别再跟我混在一起?是你吧?瞧不起我?你不知道我不管做了什么都还喜欢张桥吗?!你个混蛋王八蛋!”
川哥什么也没说,他的脸上都是悲痛。
“现在,他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干净!”秦庄声音激动着“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他不让我动樊宇,我偏要动,樊宇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还给我喜欢别人,那么,就让这个人来收拾他!你知道我多高兴吗骆淇?配合真好,咱俩得得个什么最默契奖之类的!”秦庄突然站起来,环视了我们一下,忽然满意地笑了“OK,感觉不错,你们的反应正和我意。”说罢,他向外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
“展晖…..你今天打了我的脸了,我记着呢。”然后他准备向前走。
“喂!”我叫住他。
“嗯?”他回头看我,皱着眉头。
“一切你都满意了,樊宇交给我!”
“你不讨厌脏东西啊?”秦庄问。
“他不脏!”我回答。
他审视着我,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直直地看着我。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
有那么一刻,他有点失神,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带着魅力的笑说
“小朋友,别太幼稚,他和我签了约你忘啦?”
“去你的约!他既没用你钱,也没欠你什么,你说什么合约!”
“他不欠我么?”秦庄反问我“他欠我一条命,张桥的命!懂吗!!”后面两个字,他突然发了狠!然后他破门而出。我被他后面的三个人拦在门口,我看见他坐上一辆大奔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脸在灯光下,他的眼睛里犯着水光。

11

在秦庄离开后,我转头回去,看着店里留下的人,他们此刻像一副画,因为他们都静止着。当一切真相展开后,却任谁都再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也是。
我不会说,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会拼尽全力留下樊宇。因为那是已经过去的事,这个时候,有比后悔还要有用的事去做。
我始终不知道,樊宇在什么时候,在我心中占据了这个位置,甚至,是什么样的位置我都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是。那一刻,没有什么比他重要。
我打破了那个静止的画面,因为,我问出一句话
“秦庄的店在哪里?”
三个人都看着我,在那雪白的雪花的背景下。我吼了一声“秦庄的店在哪里?!”

答案是川哥说的。他本来还要再说什么,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我奔出去。
那个店在一个并不是很繁华的地方,外表上看不出什么,走进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女客很少。
我一进去,就有很多目光射过来。并且很快有人过来打招呼,带着令我讨厌的气息。
我说“我找樊宇。”
貌似领位似的人,别扭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帅哥,我们这儿厉害角色多着呢。”
我没表情的说“我找樊宇!”
他瞅我一眼,说“没这个人。”
我周围看了一圈,大家都好像在若无其事的聊天,也有些人,是会走到后面去,或者出去。我对着那个人说“那么,秦庄也可以。”
他吓了一跳,正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忽然看见了胡威,他也看见了我,然后径直冲我走过来“怎么啊,小子,活的不耐烦啦?还是,你打算入行啊?嘿嘿……”他龌龊地笑起来。
“我找樊宇。”我再说了一次。我那个时候,胸腹间有火焰在燃烧,我敢说,如果胡威再多说一句变态的话,我会不顾一切地揍他。
他只在我的话后叫了一句“庄哥。”我顺着他的视线回了头,看到阴暗灯光下的秦庄,正拿着一杯红酒,摇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我,又站起来,对着我说
“进来聊聊。”
我跟着他向后走,进入了一间像正常办公室的房间,我坐在沙发上,我站着没动。
“坐啊。”他说。
“不必了。”我说“我找樊宇。”
“怎么那么在意他啊?他一对你没意思,二也已经不是啥纯情小孩了。那么在意干什么啊?”他看着我问。
“不知道。”我说。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知道。
“呵呵……”秦庄笑。“有意思。一看就是个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哥哥教你,如果在这个人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别上赶着,有啥意思啊?”
“你那个合约有什么意思吗?你如今也得偿所怨了,该报复的,都报复一圈儿了。再留着樊宇也不会令你更愉悦,你放了他,也算对得起你曾经喜欢的人!”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他他妈的该死!”
“庄哥……”我叫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张桥当时没有跳楼,你会不会出钱救他?”
他楞住。随即冷笑“救?我买把刀送他上西天。”
“这话算你回答我的,你对自己,也有个答案吧?”他曾口口声声骂着川哥和骆淇是狗屁朋友,没有救张桥,从他内心,我想,他并不盼着张桥死。甚至,他的死,也曾让他心痛!
“狗屁!”
他有点恼羞成怒,这更说明,我说的没错。
他阴沉地看着我“想找樊宇啊,这个容易。”他走出门去,对着外面喊“胡威!!”
胡威很快跑进来,秦庄对着他说,“带他去,找樊宇。”
胡威楞了一下,很快点头。
我不知道樊宇在哪里,用什么样的状态等着我,我甚至想,也许我会再次看到如屏幕上的那一幕,不过,都无所谓,我今天,一定要把樊宇带走!
没有想到,后面,还有个院子。我跟着胡威,进了那个院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古朴的装修里面竟然是十分现代的设施,伴着复古的家具,刺绣丝绸,显然一个世外桃源。
有人跟胡威打招呼,胡威问“樊宇在哪儿?”
那人说“928号。”
在这个时候,我的精神紧张起来。但我还是坚定了步伐,向928走去,那里,有消失过的樊宇,不管他怎么样地再度出现,不管,他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胡威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里面的场面完全出乎我的想象。那里,居然是个按摩房。我看到有个男人,头冲下趴着,身上盖了一条毛巾,有人正在给他推油。当我的眼光顺着那个推油的人的胳膊向上看,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即使,他戴着口罩,我还是认出了他,他那清澈的眼睛,没有感情地看着某个地方,手上用着力道,一下一下地在那个男人又厚又肥的背上,运动着。
我刚要叫他,却被胡威推到门外,我要进去,胡威低吼
“他有客人,等会儿再说!”
我可以说我当时的心情是激动着的么?可以。一定可以。
这激动一直延续着,直到,那个客人裹着毛巾走了出来,我一个箭步走进去。樊宇正在那里收拾东西。我叫他“樊宇!”
他的背影一怔,然后慢慢转回头,他的眼睛望向我的一刹那,我猛地抱住他,紧紧的,几乎要把他融进我的体内!
樊宇在我那个拥抱中,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双手始终垂着,我慢慢松开他,他看着我,我把他戴着的口罩摘开。刹那间,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秀,他的嘴角在嘴巴禁闭的时候,还是微微向上翘着,黑白分明的眼神看着我,依然有些孩子气的脸,却那么让我不能抑制。那一刻我想吻他!
他的眼神在我脸上飘忽着,我以为他会哭,他却没有。他只是看着我。我说
“樊宇,我们回家去!”
“家?”他终于发出一个声音。
“是啊,走!”我拉着他向外走。
“家哦?”他又说。
“是啊。”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转头看着樊宇,他冲着我,那是笑吗?为什么完全不觉得他想笑呢。
“樊宇!你怎么了?”我的脑筋在麻木着,不,他一定没有怎么样。
“你可以等等哦。”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看出去,秦庄靠在墙上,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
我回头看樊宇,他正好透过我看到秦庄,我看到他似乎一抖。
“秦庄!”我吼。
“别担心。小孩子吗,经历点儿事儿,给吓到了吧。他不总这样哦。听说,这叫间歇性神智不清……呵呵,真是的,禁不住旱涝!一点小事搞成这样,唉。”他挺惋惜地摇摇头。
我疯狂地冲向秦庄,秦庄往后退,然后说“你别来哦,再打我脸,我不客气!”
我的拳头狠狠地落在了墙上,那一刻,我更想打自己!
剧痛从手上传来。
但是,我身体里,此刻有一个地方更痛!
我禁不住眼眶发胀,忽然这时,有双手扶上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忍住极力要涌出眼眶的东西,我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他看着我,我说
“樊宇,回家!”
我拉着他。秦庄站在我面前。我吼道
“秦庄!今天你敢拦着我,我跟你拼命!”
他两只手手心对着我,意思他不会怎么样。而胡威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拉着樊宇,他跟我走着,没有反抗,我每次回头,都看到他在看着我。
“喂!”秦庄喊。
我没有停下,还是往前走。
“在我面前这么把人带走,我很没面子啊!”他说。
我站住,樊宇还在惯性地往前走,差点撞上我。我揽着他的肩膀。
“秦庄!这就是你为什么拿那张盘过去,抒发了一通你的感慨的原因吧?如果不是樊宇变成这样,在他被你揉碎捏烂之前,你恐怕还不会去让我们真相大白吧?你他妈的混蛋!”
秦庄懒洋洋地说,“你这样骂我,让我很郁闷啊。说实话,我对他不薄,骆淇那次之后,我都没有让人碰他。虽说他神智不清,但是,能用的地方还可以用啊,而且,他看你一眼,你就晕了,客人也喜欢啊,是不是?你该偷笑才对!”他突然贴过来,热热的气息吐在我耳边“你看看,你三番两次对我又打又骂,我说什么了么?樊宇是个宝啊?嗯?又傻又脏的,你也要,戚!留我这儿,还能给客人按摩什么的,带回去干吗呀?再说,他还……”
樊宇的手突然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我把他的手拉下来用手攥住。
“庄哥。”我呼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事已至此,请你让路。”
他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樊宇。
我拉着樊宇绕过他,向大门口走去。
“展晖!”秦庄又叫了一声“他清醒的时候,是不会跟你走的!”
我当作没听见,我不管他想告诉我什么,无论什么样的樊宇,我也要带他离开这里!

我们坐在出租车上。樊宇靠着座位,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
我说“樊宇,饿么?”
他转头看我,摇了一下头。
“回去就看见东东了哦?”
“东东?”
“是啊。你的狗啊,你每天都要带着它玩的。”
他点了一下头。显然,他完全不对他和东东的感情有任何概念。我不知道他的神智到底被什么蒙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晚的时候,路上仍旧这么堵。
樊宇确实有些呆滞,他看着我的时候,显然是没有什么思想的。那空洞的眼睛,让我心如刀绞!
电话响起来,是川哥,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他似是很焦急地问“展晖,你没事吧?”
“我没事。”
“樊宇他……”
“在我旁边。”
“你把他带出来了?!”
“对。”
隔了一会儿,他说“那太好了!”
我把手机挂了。看了一眼樊宇,他在一旁睡着了,仰着脸,张着嘴,像个孩子。我把他的头巴拉到我肩膀上,他继续睡着。
车子停到胡同口,樊宇睡得很香,我把他弄下了车,背起他向家门走去。
一如往常,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东东的叫声。自从樊宇失踪以来,这叫声显得特别凄厉。
我开了门,东东已经冲上来,我说
“东东,樊宇回来喽。”
东东的叫在我耳朵里都喜悦了。
我把樊宇背回他的房间,东东迫不及待地趴在床沿上,樊宇动了动,东东汪汪叫了两声。
我看到樊宇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看向东东,然后慢慢地坐起来,东东发出愉悦的呜呜声。
我说“樊宇,这个就是东东啊。”
他慢慢站起来,蹲下,东东在摇尾巴。
樊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东东。
忽然,樊宇一把把东东抱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12

我看着始终抱着东东哭着的樊宇,鼻子一阵阵地发酸,我俯下身,用手捏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在一直在颤抖,他哭起来越发像个孩子,没有节制,没有顾忌。
我不知道他看见东东是否恢复了他的神智。
在他哭得只剩抽泣后,他抱着东东,眼泪还在唰唰往下流。
我也蹲下,我说“樊宇,哭累了没有?”
他抬眼看着我。
“我都饿了,你饿不饿?”
“展晖哥。”他叫我。我神经一紧。这个称呼,原来已经会牵动我的神经。
“看你哭的,怎么这么爱哭啊?”我说他。
他神色一楞,本来要慢慢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好了好了。”我探着身,把他抱紧怀里“没事了哈。”
我希望,他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哭过以后,一切不开心,不高兴都会忘记。
我到厨房煮方便面,他过来说“我来煮。”
我放了水在锅里,把方便面包递给他,他熟练地煮起面来。我看着他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还往锅里下着调料,一会儿,回头说:“展晖哥,你加醋么?”
“你爱往里面加醋啊?”
“嗯。”他点了一下头。
“那加吧。”我把醋瓶子拿出来。他倒了一些,然后,用筷子蘸了点汤儿尝了尝味道。
他给我盛了一大碗,自己盛了一碗。我们俩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黄瓜,他接过去洗了,递给我,我掰了一半儿给他,他接过去咬了一口。
他还是那么乖巧。
可我为什么那么心疼?
和着吸流声,我们把面都干掉了。他要洗碗,我说你先放着吧。他还是坚持在水池子把碗洗了。
我知道,他的心里堵着东西。那是我帮不了他的,只有他自己可以解决的东西。
他洗碗后,在那儿擦着水池。我看着他背影,“樊宇。”我知道,有些话,早晚要说。
“啊?”他扭转头看我。
“你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是新的一天。有些事,可能像恶梦,但是,恶梦总会过去的。”
“嗯。”他点了一下头。
“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他扭过去。
“嗯是说你不会明早又从这儿跑掉了是不?”
他擦着水池。
“是不?”我等着他的回答
“展晖哥……”
“嗯?”
“我想,回老家去了。”
我楞住。他扭过身子,靠在水池上,说“我想回老家去了。想回去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他明知秦庄在到处找他,他不走,这个时候,却要离开?因为他经历了这些东西,对这里失望了?我知道,这也许对他,是个好的决定,可是,我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他神色萎靡地说,“这么回去,灰溜溜的。我当初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可以赚钱养家了,我自己还想过,好好挣钱,寄回家里去,让妈妈和姐姐轻松点儿。我知道自己高中都没毕业,干不了什么好工作,可我想的特别好,就觉得自己长大了,能承担这个家了。现在,我什么也没干出来,跑回去,特别难受。”
他抬眼看着我
“其实,我特别想要报答你的,展晖哥,我想竭尽全力报答每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如果不是我,桥哥也许不会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这么操心。我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做什么都行。
“这些天,桥哥的话一直在我耳边转,他在太平间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里,我不仅报答不了他,连喜欢上他,都做不到!他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还一直说,樊宇,你凭什么为了我去卖身?!咱俩什么都不是!”他的眼睛又红红的“什么都不是啊……”
“他只是想阻止你。”我接了一句。
他不说话了。
“为什么喜欢骆淇?”我突然问。
他一呆。却答非所问,“我想去报答桥哥,我要跟他上床,但是,他把我从床上扔下去了。摔在柜子上,我疼得要死。那一次,他发了很大的火,他跟我说樊宇你有种就给我追骆淇去!我半天没爬起来,但是,我没哭。我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关系,谁也打破不了。我第二天就准备离开北京,但是,在车站被桥哥找到了,我第一眼看见他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走了,我不能走。桥哥后来说,樊宇你答应我不要离开北京。我答应他了。因为,桥哥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我忽然为张桥感到悲哀,他这样对樊宇,算是,爱得太极端吗?
樊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骆淇。到后来,我发现,我并不是想知道他因何喜欢骆淇,我想知道的是,经过这次,他的骆淇在他心中要怎么样变异?或者,还是不会变?

第二天早上,我到樊宇的屋子,看见他抱着东东在睡觉,他听到我的声音醒过来后,眼睛还是肿的。我递给他大门的钥匙,告诉他换了门锁。他说:“我今天就买火车票去。然后就还给你。”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包里翻出了钱,递给我“看病的钱,我一直没有还你呢。”
我说“拿回家去吧。”
“不行。”他往我手里塞。我塞回给他。
“我不希望你灰溜溜地回去!”
他看着我,眼睛里又流露着感激。
说起他的病,我说“你的病都好了吗?还咳嗽不?”
“不怎么咳嗽了。呼吸道可能还有点问题。不过没什么大事。”
“你别急着走。今晚我们吃个饭。”
“好。”他点头。

我走出那个院子的时候,才感到自己的失落感。
到片场的时候,川哥来问情况,我只简单说了一些。然后就开始拍摄了,我没有再顾得上他们。
今天拍的是一出感情戏,要和女主角接吻。
谁都预计着不会一次成功,我捧着那个女主角的脸时,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展晖哥……”
我的嘴慢慢地吻了下去,那一刻,有东西涌出我的眼眶。
镜头意外得很唯美,导演连连夸赞。
好几个人说,顾展晖明显有丰富经验啊。连苗苗都五迷三道了。苗苗是女主角。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中间接到樊宇的电话,他说,“展晖哥,我买了菜,在家给你做饭吧?”
我说好啊,又问了一句“火车票买好了?”
我希望他说没买到。
“嗯,买了,明天。”
惆怅失落刹那涌上心头。

骆淇在下午的时候过来的,他直接走向我。我盯着他,居然还是有些愤恨。
他说“我想见樊宇。”
我的火腾的蹿了起来,冷声说“不行!”
“拜托。”他说。
我转身就走。他说“展晖!我不会伤害他!”
“你说这话相当可笑!”
他忧郁了脸“我想补偿。”
他说这句话,我想抽他。我不留余地地说“如果我给你一刀,然后真诚地告诉你我想补偿,你觉得可行吗?”
我扭头就走。他突然在我后面说
“我会爱他!”
这句话,不得不令我站住,我有一刹那是无力的。如果,这句话,是骆淇对樊宇说的,他是否还会买车票?
我回视他,他说
“展晖,我知道,你对他,只是照顾成分居多,我从来没有怀疑你是个直的。把樊宇交给我,我会好好爱他。”
我心里有股邪火,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句子里的哪个字。
我对他说
“很遗憾,他已经走了,离开北京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樊宇当初坚持不离开北京,也许正是和骆淇有关,现在,张桥死了,他这个梦也破碎了,于是,他要走了。
骆淇睁大眼睛
“走了?他走了?”
“对!”
我转回头。心里很不平静。骆淇没有追过来。我讨厌他这么做,讨厌!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里面传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展晖啊~樊宇还是呆呆的么?”
是秦庄。
我啪地把电话挂了。
他马上又打过来“挂我电话,你活的不耐烦啦?”
我又把电话挂了。
他再次打了过来。我对着话筒吼“你丫神经病吧!”
他在里面哈哈大笑。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张桥,爱的极端,秦庄,更是变态!

我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快步进去,樊宇又在那儿拿着铲子尝。
我说“你怎么老是把口水当佐料啊?”
他吓了一跳,然后吐了下舌头,说“我老怕盐放多了,你那次不是说吃咸的对身体不好吗?”
那次,我发无名火儿,对着樊宇做的饭,说了这么一句。他竟然还记得。
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其实,我没有说过我喜欢,大概,那时总是那些菜下去的比较快吧,于是,他记住了。
我吃了两碗米饭,菜也没怎么剩。他本来要把剩下的东西倒了,我说别,我明天接着吃,你走了,我没现成饭吃了。
他说“没事啊展晖哥,我明天下午的火车,走之前,再给你做几个菜,你晚上回来热一下就行了。以后,就,就不行了。”
我假装开玩笑似地把他搂在怀里,说“要不你别走了。”
他嘿嘿地笑。

晚上,坐在院子里。正是季节转换的时候,快要来临的秋天已经令晚上有点凉了。
樊宇望着天空说“那个就是北斗星吧?”
“北极星。”我说。
“北京的好天儿特别少,这么晴朗的天空,还真不多。”
“对阿。”
“我把东东先留下,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再来接他,行么?”
“行!”我立刻说,还有些高兴。那就是还能见到他。
“我回去可能就不用这个手机了,家里也没有电话。不过,我记着你的手机号呢,逮着电话了,给你打哈?”
“好。”
“那个,你这儿地址我得记一下,我给你寄东西过来,我们家得花生可好吃了,我自己刨出来,寄给你。”
“嗯。”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我说“你在北京好几年了,回农村去,习惯吗?”
“嗯。慢慢就习惯了。”
“咋习惯。”
“帮我妈干活啊,或者在村里那个什么厂找个工作,要不,到我表姑那个饭馆儿工作去。然后,就,就那样了呗。”
“再找个媳妇?”我顺下去说,却猛地收住了嘴。
他低下头。半天才说“我真对不起我妈。”
“那就在北京吧,都习惯了,而且,你妈也不会……知道。”
他摇头。
“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了,看着我妈好好的,还有我姐。你,也要好啊。”
我觉得我要哭了。把头扭向了一边。
“展晖哥……”他想说什么,突然喘气声越来越大,然后,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伴随着更粗重的喘息。我猛地回头,发现,他竟十分艰难地呼吸着的样子,一下一下,随时要呼尽最后一口气。
“怎么了樊宇,怎么了?”
他激烈地喘息着,喘息着。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我只是看得出,他在拼命地呼吸,我用手揉搓他的前胸。他抓着我的胳膊,一边喘一边说
“展晖哥……好难受!”
我快要疯了,在我无能为力面对着这么难受的他的时候。
10分钟后,他慢慢平复了下来,歪在那里。
“展晖哥…..我完了…..”他说。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我耳边是医生的话“如果不好好养,得了哮喘就麻烦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樊宇,没事。哥会看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