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而来的音乐 (暗夜行路)

by 暗夜行路

1

进教室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只是阴沉沉地憋闷。尹越的心却是晴朗的。
在徐老师的后面进了门，站在讲台的旁边，他平静地抬起了他的视线，直接望向了最后排的角落，那个人正懒洋洋地抬着眼睛。尹越用眼光扫过了他，不留痕迹，他的心却在笑，在脸上隐隐而现。
“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尹越，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加入我们。他是连跳两级升到我们班的。”徐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赞许。“下面，自我介绍一下吧？”
尹越的眼光又从后排的他的脸上扫过，他大声说：“我叫尹越！”其实，他只希望那个昏昏欲睡的他能听到。
他是在初二的时候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然后，他的视线就一直在他身上。他在操场上打球的时候，他在走廊里和同学打闹的时候，他在校门口和死党堵女同学的时候……
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尹越。
所以，他跳了两级，一定要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尹越很瘦，但并不算矮小。于是他被安排在第6排。他在和自己挨着那列的第9排。走过去的时候，他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不再睡眼惺忪，而是挑着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一点友善。心里沉重了一下，他的眼光里是什么？怎么看着像是仇恨？坐下之后，依稀还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寒气。
课间休息，有同学过来表示友善，尹越微微笑着。他的表情并不是很多，而多数时间，他的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同样，他的话，也少的可怜，即使当他心里有很多话的时候。
“让开！”有人在那些友善同学的背后说。
尹越抬起头，看到一个高个子身影漠然而过。他一直盯着他，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他转回头阴冷地扫视了他，然后冰冷地离去。他的扫视，像扫过来的刀子。
几个人立刻跟着他走了出去。
尹越慢慢站起来，走出教室去，走廊的尽头，上了楼梯，有洗手池。打开了水龙头，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的手。喜悦似乎减掉了一些啊。
上课铃响了，尹越冲着楼梯走过去。刚要迈下，一个人急匆匆地从身边跑过，不，不是身边，而是狠狠地撞了尹越的身体，重心不稳，尹越顺着楼梯滚落下去，幸好不是很长，10几级而已。摔坐在墙边，看到几个人的脚。抬起眼睛，为首的是他。他盯着尹越说：
“一个杀人凶手，跳了两级就可以当没事发生安心念书了吗？！”周围几个人脸色都不善良。有人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是那个撞他的人。他们是一伙。
杀人凶手？！
他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
“林澈……”不经意地叫出他的名字。
“哼！果然，你是知道我的。”他居高临下地说。“怪不得眼光在我这儿扫来扫去。没有想到和我一个班吧？”
想到了，当然想到了。他是故意到这个班的，连跳两级，本来应该去1班，而不是6班。
可是，他没有想到别的。也许，是更重要的东西。
“你听好了，我，不，会，让，你，安，心，念，书，的！”林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然后，他们走了。
缓缓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教室走去，那么沉重，完全不属于16岁的沉重。
回座位的时候，他没有再往后看。
以前，他觉得他们之间距离很远。以为今天，距离会开始拉近。谁知，连方向都不是同一边。
打开书本，在崭新的书上，有一个大大的‘杀’字！
不由得转回头看他，他的确是一副要杀人的嘴脸。
慢慢把那页翻了过去。
回到家，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姐姐探出头说：“越越，做了你最喜欢的宫保鸡丁。庆祝你提前上高三。”
尹越洗了手，坐在饭桌旁。
姐姐已经盛了饭出来。
“姐夫呢？不回来吃？”
“他有活儿，晚上不回来了。”
“整个晚上都不回来吗？”
“嗯。”姐姐夹了一个饭粒。尹越把菜夹到她碗里说
“也难怪，那些老板用车，没有时候的。”
“也是。”姐姐扒了口饭。“哎？越越？你这儿是怎么了？”她放下筷子掀开他的头发。
“青了吗？我踢球时顶球弄的吧？”
“不，是紫了。”
“啊，怎么不觉得疼呢。”
姐夫是凌晨回来的，喝醉了，说胡话，不断地说。他指着尹越的房门说，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把你弟弟当儿子养吗？
姐姐说，你别喝醉了胡说八道。
姐夫叫嚣着被姐姐拉进了屋里。隔了两道门，尹越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用被子包了自己一会儿。尹越起了床，下了楼买了早点，端了上来。姐姐已经在洗漱，他探头跟姐姐说：“姐，我买了早点，你吃。还有，姐夫爱吃的包子。”
“越越，以后姐姐买，你多睡会儿。”
“嗯。”
姐弟俩吃饭时，尹越忽地问她：“姐，上次出事，那个去世的阿姨家的叔叔，姓什么？”
“怎么又想起这个？不关你的事，越越。她是心脏病发作才去世的。”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姓……林……吧。”

2

尹茵嫁给姜国庆的时候，是带着尹越的。父母各自成家后，她和尹越相依为命。她比尹越大了10几岁，本来尹越应该是个宝贝儿子，毕竟盼了十几年。可是自从父亲抓到母亲红杏出墙的证据，就死活不相信这儿子是他的。他甚至不去做亲子鉴定。尹越跟他确实不像，父亲是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而尹越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父亲是声音宏亮，做什么事都大张旗鼓。而尹越是文静内向，很少大声讲话。
所以，他找了伴儿以后，就不再要他了，尹茵是连带也被扔掉。那时，他们的母亲早已不知去向。
姜国庆是个暴躁的人，这个尹茵知道，他不是他的理想对象，她本来喜欢斯文一点的，有事业一点的。可是，天不总随人愿的。
姜国庆本来是贪着尹茵的美貌，把她想尽方法地娶进门，尽管她带着个拖油瓶，一个漂亮的拖油瓶。
时间长了，他就受不了。本来40几平米的小房间，为什么还要分出一间给那个小子？他人生字典里没有奉献给予等等字眼。
虽然尹越很懂事的样子，很少跟他起争执，甚至他即使在家两个人也很少碰面。可是，姜国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他越是懂事，就是越有企图，越讨厌。
尤其，在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他忌恨他，他真想哪天爆发了把他打出去。
无奈，尹越总是躲在屋子里。而且，尹茵还把那件事的责任推在他身上。他气死了。于是，他找别的乐子，新认识了个小姐，叫红红，真有意思，风骚得有趣。

去上学的路上，尹越还是有点期盼，无论如何，他和他在那么近的距离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那是他盼望了很久的事。
就算他姓林，就算那个去世的是他的妈妈。可他还是喜欢他吧。这一点，没有变吧。
进教室的时候，他听到林澈爽朗的大笑，随着他的进入，那笑声赫然而止。他抬头望向他，他在几个人当中依旧那么醒目，他长得漂亮而英气，出众得很。
他不知怎么对他微微笑了笑。而林澈立刻横眉立目起来！
尹越在他的怒视中走回座位，刚刚坐下，就啊的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大腿一阵刺痛，周围一阵怪笑，向座位上看去，那里有一根从下钉上来的钉子。
他又看向他，他又和周围的人说笑起来。
蹲下身体，把凳子翻过来才发现那根钉子是拔不出的。再翻回来，他拿起厚厚的字典，对着钉子尖儿慢慢砸下去。于事无补。
旁边推过来一把凳子，一个人说：“换一把吧。”
尹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换了凳子。
“我叫伍航，是班长。”那个人说。
“谢谢。”
“可能是凳子里地钉子伸出来了，下次坐的时候小心点儿。”伍航说。
尹越没说话。谁都知道这个凳子不可能有那么长的钉子。
他望向林澈，他带着笑意的脸转向他时，飞快地换成阴冷。
林澈，是你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脱下裤子，对着镜子，才看到大腿处的暗红色的一个点，伤口小的可怜，却疼了一天。
也许这只是个前奏。
他依旧在努力的读书，并不因为达到了最初的目标而停止。毕竟，他还需要报答姐姐。他其实不喜欢报答这两个字，因为姐姐带着他的时候，是不会想到这两个字的。可他想让姐姐过上好日子，他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好日子，但他知道那个方向。
他想，他应该对林澈说些什么，当然，不是喜欢他这件事。男人喜欢男人，毕竟大多数人看来是不正常的，而且人们只注意到不正常，于是不会再去理解，其实，这种喜欢和其他的喜欢一样，同样可以很深，或者很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却又能给人莫大的动力。

林澈正在三楼的露台上看着外面的人打球，没有注意到尹越站在他的身后。
从他的背影，似乎就可以预料到他正面的帅气，他双手插兜地站着，似乎很有兴致。尹越又突然不想打搅他，于是陪着他站着。他看着球场，他看着他。
很快，林澈的第六感发现了他，他猛地转回头，转回那张漂亮英气勃勃的脸，看到尹越，他目光如炬。
此时，尹越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该说，说了，也许什么作用也起不到，因为那个结果他付出什么代价也改变不了的。
“站在我后面干吗？”林澈凛冽的声音传来。
“不干吗。站着而已。”
“要求饶吗？”
“并不是。”
“没有用的。”林澈说
“我知道。”
林澈倒是惊异了一下，随即看透一切地说：“不用耍花招，摆出这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没有用！”
“我跟你说过对不起吗？”尹越问他。
“那是废话，不必说。”
“是吗？”
“走开！”林澈推开他向前走。尹越靠在墙上，看着他大步离去，忽然大声说
“我没有撞她！她是突然出现，我没有反应过来，后面我姐生命垂危，我没有办法。我看她还站起来，才没有管她的！”
这句话是不经过他的大脑说出来的，脱口而出。迫切的要解开他们间的羁绊似的蹿了出来。
林澈飞快地转回身，大步朝他走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他歪了出去，倒在大理石地面上，身体居然还滑行了一些距离。然后，血腥涌进口腔，涌出嘴角。
“妈的！”林澈在骂人“再说这些话，我一定打死你！”
他大步而去。
慢慢爬起来，慢慢站起身，抹了一下嘴角，手背上出现血迹。
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只是更多的仇恨吧。
林澈，要离我越来越远了吗？
也许，他们是两块相同极的磁铁，越是接近，越是遥远。

3

无聊的语文课，林澈一如既往地昏昏欲睡，偶尔抬起眼皮，但每次都看到那个坐得直直的背影，认真地捧着书，记着笔记。
他真是彻头彻尾的好学生啊。听说，那几个老师争着让他做课代表呢。
林澈从来不屑与好学生有交集，可是，他不一样，没有他，妈妈不会死。
一个粉笔头扔在桌子上，胖胖的头发花白的语文老师用行动作出对林澈的抗议。前面的他转回头来，默默地看他。从见到他的第一天，他就总射来这种默默的注视，他不知道他想干吗。他的目光是忧郁而朦胧的，却又隐藏着别的什么，这让他看上去很纯净。
他怎么可能纯净？
林澈恼怒地吼：“看什么看！”
“上课睡觉还这么大脾气！”老师不干了，也许因为他吼了自己心爱的学生。“外面站着去！”
林澈出了门口。
又看到他的眼光，装得像关切一样的幸灾乐祸吧？
靠着墙，看见隔壁班翘课的三阳。三阳走过来笑嘻嘻地说怎么？外面凉快来了？今天正好和桑南干架，去不去？
去！当然去！正愁着怒火无处发泄！
那一架打得痛快，两败俱伤。
回到家里，才发现校服已经又黑又烂！匆忙蹿进洗手间，把衣服脱下来扔进盆里，倒上洗衣粉，毫无技术地乱揉。以前，有妈妈帮他的。
刚凉好了衣服，大门一声响。爸爸阴沉着走了进来。看见林澈，怒火中烧
“老师罚你站！你跑哪儿去了？！”
他边说边开始四处寻找，林澈从旁边拿起扫沙发的小笤帚，递给了老爸……

尹越看到脸上挂彩的林澈的时候，他正笑嘻嘻地跟那几个哥们儿眉飞色舞地说：“昨天那架打的真痛快，妈的桑南那几个臭狗屎，见一次就狂扁一次！”
谁也不知道，他脸上的伤，还有身上，多数来自他老爸。
自从他妈妈去世，老爸的脾气就突然变本加厉地暴躁起来。以前，妈在的时候，他跟老爸对打。如今，他不能还手了。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总有一个要发泄吧。
尹越以前也见过林澈挂彩，他知道他们总是和老对头桑南干架。他那时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帮他！
有人把林澈架去医务室了，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两块创可贴。
然后，有一堂课，他没在，据说在语文老师处写检查。
回家的时候，尹越居然在同一辆车上看见了林澈，他慢慢走过去，林澈正扶着扶手昏昏欲睡，他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林澈……”尹越叫他。
他眼睛都没睁，大概听出了他的声音。尹越有点难过，看着窗外。
“走开！别离我这么近！”
“你没事吧？”
当然不会没事，那个叫老爸的人出手越来越没轻没重，说好不打脸的，居然一笤帚挥在脑袋上。现在还嗡嗡响呢。
林澈睁开眼睛猛地碰上另一对清澈的眼睛，他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他，他的皮肤是透明的吗？
猛然反应出那是谁，林澈厌恶地说：“叫你滚开你听不见？”
车上有人看着他们。
尹越说：“下次再去打架，叫上我。”
“你？”林澈打量他。他虽然说不上弱不禁风，可是，他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可以禁得起一拳的人。
“我。”尹越坚定地回答他。
林澈本来想骂他一顿，忽然改变了主意，说“好啊。”
尹越笑起来。
林澈厌恶地说：“笑什么？我只是想多一双手修理你罢了！”
此时车正好到站，林澈拔开他下了车。
尹越看着他的背影。如果有什么让我们恢复成陌生人，该有多好。从陌生人开始，要容易很多吧。

很多事情，总想从零开始，往往，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已经是个很大的负数。
每次看到端坐上课的尹越，林澈就感到厌恶，他曾经跟自己那班死党说，总有一天要把他塞到柜子里去！
林澈是体育课代表。单杠课，他看见慢吞吞的尹越就烦，当然就算他不慢吞吞，他也烦。
“喂！你！不许走！”下课铃响了以后，林澈对着尹越说。
几个人围在单杠下。
“连续做10个！”
10个？不可能的。尹越看着林澈，他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一下支在单杠上，然后，转了一个，又一个，再一个……10个。
“来吧。”林澈说。
“来呀。”周围人起哄。
尹越慢慢走过去，撑了起来，他的胳膊有点抖。
“说什么跟我一起去打架，就你这副样子吗？”
听了这话，尹越一头扎了下去。靠着惯性，他又支在了单杠上。然后他又一头扎了下去。两个了！肯定行的！支起来，再扎下去！
胳膊抖啊抖。
一定可以！尹越闭着眼睛，再转一个。三个了。
四个了！
五个了！
真的撑不住了。摔在地上。周围没有哄笑声。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回到教室，空无一人。大家都去吃午饭了吧？家里太远，他没法回去。从书桌里拿出面包，刚要吃。忽然，有什么人从后面过来，捂住他的嘴，然后，一块胶布忽在嘴上。不止一个人，因为他的胳膊被两个人抓着，有人把他的手绑了起来，然后，他们就往后抻他。他看见他们了，是他的同学，是林澈的死党。他想问他们干什么，可是他发不出声音。
知道他们把他塞在柜子里，然后，他们从外面上了锁。
在里面敲打，可是他挥不开腿，柜子门受不到太大的力，只有咚咚声！
“林澈讨厌看见你，你那么爱上课就在柜子里听吧！”外面说。
林澈吗？
躺下来，他安静了。
似乎如今，林澈想要怎样，他便怎样，他太想恢复到那个原点了。
他听到同学们吃完午饭回来的快乐声音。
他听到老师开始上课
“尹越有请假吗？”老师问。
起初没有人说话，然后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知～道～”
然后，下课了，
接着，又上课了。
躺在柜子里，渐渐的，他听不到什么了。
林澈看着那个空位，心中冷笑，哼！好学生也会翘课吗！

4

身体有了知觉，感觉有什么人解着自己手上的绳子。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正直的脸。
“班长？”
“本来要关门，依稀觉得柜子里有声音。”
“哦。”靠在柜子上，脑袋还有点晕眩，尹越的记忆还停留在下午第二堂课，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自己没有知觉时还会弄出声音吗？
“谁弄的？”伍航问。
缓缓站起来，走到自己座位上，收拾书包，转头问班长：“你的笔记能借我用用吗？”
伍航楞了。但很快恢复，从书包里拿出笔记递给他。
尹越接过来说：“这样就不会落下课了。”
晚上，有点发低烧。姐姐给他吃了药，轻声说下午老师电话找她问她尹越去了哪里。
尹越说，体育课玩得太累，在图书馆睡着了。
尹茵笑了下说，怪不得，要不怎么会着凉发烧呢。
尹茵的眼里，弟弟像一个透明的人，像玻璃做的一样，虽然清澈，却很坚韧。
闭上眼睛，是无边的黑暗。猛地睁开，才发现自己喘着粗气。开了灯，掀开故意穿上的紧袖口的T恤，手腕上有血痕和淤血。
第二天，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没有向最后一排看，而是径直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很快，班主任进了教室。上课前，他说，尹越和黄远换一下座位。黄远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和林澈的分别在两个角。如果不是故意，谁也看不到谁。
这是尹越和老师要求的。他说，在那儿，他似乎可以专注学习。对于好学生有利于学习的要求，老师从来不会反对！
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感觉到后方射来的目光和一声冷笑。

中午的时候，尹越没有在教室里面呆，而是跑到后面花园去吃带来的面包，边吃边看着昨天的笔记。
吃着吃着，抬起头，拿着面包的手也慢慢放下。
今天没有看到林澈，虽然他在，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们听着同样的声音，可是，他们的目光从没有接触过。
他不想看到我。尹越这样想。那就不要让他看见吧。不过，他还是在可以看到他的地方啊。稍稍往后坐一坐，歪过头去，就能看到他的侧面，比以前更清楚呢。
心里突然很高兴。咬了一口面包，它都变得好吃起来了的样子。
好像有人走过来了，刚要回头，就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尹越唔唔地叫着，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还是昨天的方式，嘴上被帖了胶布，手被反绑，脚居然也被绑了起来。被扔进了树丛里，绑脚的绳子绑在一颗树上。脸被划破了，不觉得疼。
这里很少有人来，连校工也不来，于是杂草丛生，灌木都很高。
尹越几乎一动不动。他终于了解，原来林澈恨他到这个地步！即使有可能拿自己去换他的妈妈也没有用吧。
耳边有细微的声响，也许树丛里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不如变成一个小虫子，爬到教室里，他也看不到，自己却能看到他。
尹越让自己睡了。睡得居然很香甜。也许是因为空气很好的关系。
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手脚都轻松了，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解的。他几乎怀疑自己只是在这里睡着了而已。
慢慢走回教室，看见林澈和班长。他们在说着什么。
尹越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收拾书包。又转头问班长：“笔记可以借一下吗？”
林澈阴冷地看着他。
他不打算等伍航的答案了，飞快地走出了教室。

“脸上是什么呀？被人揍了吧？是不是小小年纪耍流氓来着？”姐夫边喝酒边数落他。
“国庆！你说什么哪！”姐姐呵斥他。
“我说什么？说实话！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呢？你看报纸没有，几个高中生把同班女生给轮奸了呢！你好好看着他吧。别以为他瘦了吧唧就不是小流氓！”接着他打了一个酒嗝。
姐姐气愤地站起来。
尹越慢慢说：“姐夫，你吃馒头还是包子？”
姐夫的酒杯脱手而出，擦着尹越的脸扔在对面墙上。“少装蒜！”
尹越起身拿笤帚扫地然后把碎酒杯倒进垃圾箱。
进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很快进来，手托着一碗饭，上面是菜。“还没吃饱呢吧？”尹茵的声音哽咽着。
“姐。”尹越冷静地问“爱一个人，很辛苦吧？”
姐姐哭了。
“别这样。“尹越搂着姐姐。“环境好起来的话，我想，他会好好爱你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要让他好好爱你！”
“越越……”
“别担心。我起码比别人能早挣两年钱。”
尹越跳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要比别人早挣钱。

第三天，尹越终于好好上了下午的课。可是，他几乎爬在桌子上睡着了。难道，才两次，他就已经习惯下午睡觉了么？
班长伍航代表学校去参加数学竞赛了。
他是数学课代表。他走了。老师让尹越代替他带着同学做题。
于是，他站在讲台前。眼睛不由得飘向了林澈。
居然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尹越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也许没有表情会好一点。林澈很快转了头，隔了一下，就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心里有点凉啊。
在黑板上写数学题的手，有点抖。他的脑袋里是，喜欢＋仇恨，等于什么？

放学时经过一间宠物店，在橱窗哪里看宠物医生给一个好多毛的猫剪毛。猫很不痛快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尹越看得目不转睛。里面的医生看见他对着他笑。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对笑，都有点陌生了。
里面那个医生对着里面的同事喊，你看，外面有个男孩，长得真好看。
尹越没听见他们说话，盯了一会儿剪毛的猫。才走。
走过一个街角，前面是一条小街，5，60米，只有一根昏黄的路灯矗立。
他记得，自己上的幼儿园就在小街的那头。小时候，爸爸妈妈一起来接过他。
听到一阵奇怪的闷响，尹越望过去，发现，那里有5，6个人，只一眼，他就看到了林澈。他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似乎已经挂了彩，身体有些摇晃。
尹越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那时，林澈已经被其中人一拳打中腹部倒在地上，几个人开始对倒地的他猛踢。有人说：“你不是狠吗？早告诉你不要落单！你还真有胆子！”
“跟我们桑南干架，你丫没长眼？！”
尹越跑过去，叫：“不许打人！”
“谁啊”有人望了过来，看来半天，才看清他。
他穿着北原中学的校服，被人认出。他瘦弱的身体，让他们发笑起来。
林澈透过他们看着他，尹越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力量。
“你们……”还没出声，已经有一个又狠又快的拳头挥向尹越的脸，尹越闪了一下，居然闪开了。
他能躲过？林澈支起身体，上次他被自己一拳打得在地面上滑行。那时，他怎么一点也没躲？

5

尹越继续闪过了几拳，林澈才发现这个小子是有些功底的。他突然觉得，这个尹越远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弱势。所以，他才会连跳两级，他才会在最近的考试中名列前茅，他才会即将代替班长参加英语竞赛，他才会身兼物理化学课代表两职。林澈很难想象，他瘦瘦的身体里怎么盛得下这么多东西？
所以……林澈突然想到，他才会小小年纪就开车撞人吧？！
想到这里，林澈的血液又愤怒起来。
“给我滚开！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每次林澈说话的时候，尹越都想看他一眼，于是他回头看他。接着他的肚子上挨了狠狠的一拳。他摔在地上，摔在林澈的旁边。
桑南的人立刻上来对他们拳打脚踢。林澈挥拳向身边的人打去，尹越的拳也打向林澈身边的人，于是，他的后背，无人防守。
“那边的人，干吗呢！”有灯光照过来。是警车！桑南的学生四散而逃。
林澈想站起来，发现尹越趴在他身上。他把他挡开，尹越仰面躺在地上，路灯下，他的脸还是透明的一样，虽然有着刺目的血迹，却依然清秀精致。
警察过来了，问怎么回事，一看是学生，松了口气，认为是小孩打架。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尹越半睁着眼睛，林澈坐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眼光可及的是林澈的侧脸，弧线优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真想它们变得不是那么阴冷啊。
林澈大概在尹越眼光的包围下，终于忍受不了，他转回头狠狠地盯着他
“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
“我知道。”尹越慢慢说。“好多事，补偿不了。我妈也是半路不见的，我了解你的心情。”
“住嘴！你不配了解我！”
不配吗？尹越想。我知道你好多事情呢。那是几年来慢慢观察积累的。
有了力气，林澈站了起来。尹越也慢慢坐起来，靠在墙上，他的后背挨了好几脚，如今，疼得厉害。因为疼而出的冷汗在布满汗水和污渍的脸上，并不能看出来。所以，疼，只有他自己能感觉。
林澈快步往前走，发现尹越始终没有动，他回过头，看到他靠在墙上，在灯柱旁边，歪着头。犹豫了一下，他问：“你今晚准备在这里待下去了？”
一丝喜悦充斥了尹越的头脑。他望向黑暗里的林澈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声音小的可怜。林澈没有听到。终于，他转身走了。

林澈回家的时候，本来做好准备再挨一顿打，但老爸看到他脸上的伤也异常平静，更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一桌子饭菜等着他。
“吃吧。”老爸指着饭桌说。
林澈觉得咽东西很困难，因为他有点想哭。
“好吃吗？”老爸问。
“唔。”多扒了两口饭。老爸居然笑了笑。
他听到老爸说：“是朱阿姨做的。”饭碗慢慢放下了。如果可能，他宁可自己从来没吃过。他想起有一次偷听爸妈吵架，他听到妈喊过一个叫朱丽的名字！
现在，他知道自己要选择，是要老爸笑，还是他自己笑。
他讨厌这个选择，他讨厌离去，他讨厌尹越！对，应该讨厌他！即使他面目再纯洁，他再和他一起挨打，他也是罪魁祸首！

第二天，尹越没有来上课。
林澈望向那个空空的座位，突然觉得有点失落。失落了什么呢？
第三天，尹越来了。在座位上，很安静。发物理作业本的时候，他站在前面，将每排的作业放在第一桌。他还是禁不住抬起头向最后一排望去，接触到了一个眼光，但他很快转开了。
中午，留在教室里吃饭，看着跟班长借的笔记。他感到，又有人接近了他。扬起头，又是那几个人。
柜子里，还是那么黑，他没有丝毫的挣扎，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失去了意识。
林澈，仇恨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恢复意识时，他躺在教室的地上，没有束缚，只有全身的疼痛和晕眩。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姐姐把饭菜端了进来，姐夫在屋外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连吃饭都要伺候了，真把自己当少爷呢？！”
“越越。吃东西。”姐姐看着有些虚弱的尹越说。前天，他说被人抢劫，满身是伤的回来了。然后，在家里躺了一天。今天，迫不及待地去上学，又是这副样子回来。
“吃不下。让我睡一会儿。”尹越说。
“发生了什么事吗？”尹茵感觉尹越现在像快速枯萎的花，一点生气也没有。
“没什么。”
“越越！有什么事，别瞒着姐姐！”
“知道。”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姐姐关灯出去了。这个弟弟，明明有一颗最柔软易伤的心，却给自己套上那么厚的壳！
如果哪一天，这个壳碎了，会是怎样？
在黑暗里，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以为，他在他们共同挨打以后，不会再把他关进柜子里呢。他不期望仇恨不在，可是，林澈说那话的时候，他明明很高兴。他明明看见了希望的。
第二天走出家门的时候，他开始惧怕起学校来，因为他知道，那个下午，他还是会在柜子里渡过。于是，上完了上午的课，他就遛走了。
在漫无目的的街道上，真虚空啊。
街心花园的长椅上，拿出书本，下午该讲这里了吧？
“越越！”有人叫他。
抬起头。眼前一个穿着怪异的人。仔细分辨，也不记得认得他。
“不认识啦？”他走过来靠着尹越坐下“我是阿户！”
“阿户哥？”尹越欣喜地看着他。这个阿户以前是他和姐姐的邻居。那也是四五年以前的事了。他比尹越大6岁。
“怎么在这儿，不上学？”
“下午没课。”
“没课还在这儿看书？还是那么好学啊。”阿户胡噜他的头发。“姐姐好吗？”
“好。”
“阿户！在那边干吗？快点！”有人在远处叫阿户。从他们的穿着，他们像是社会青年，其实阿户以前就和附近的混混在一起的。
“我走啦。”阿户站起来“有事找我。到青阳街，找阿户，没有人不认得我！听见没有？有人欺负你，或者你姐，就来找我。我罩着你！”
尹越点头。
阿户跑回那几个人身边，有人看着尹越问：“哪里的小孩？长这么漂亮？正哥肯定喜欢！”
“少在正哥前提他听见没有？他是我弟！”

6

林澈其实不太想回那个家了，那个胡阿姨已经登堂入室，对他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可是他讨厌她！可林澈的爸爸喜欢。他好久没那么温和了，温和得像从来不会打儿子的样子。而且那个中年男人突然间就精神抖擞起来，像吃了回春丸。
对这些，林澈没法抗拒。他早就希望爸爸这样。无奈，却是别人的能力。
走过那个花园，他看见尹越在长椅上看书。
哼！林澈冷哼一声。怪不得不上课，以为自己比老师厉害呢！

第二天还没有上课，老师就把尹越叫去了办公室。老师说，昨天已经把你姐姐叫来了，她有没有和你谈？
昨天回去的时候，姐姐在和姐夫吵架，也许把这事忘了。
“有。”尹越说。
“尹越啊，我知道你很有天分，可是也要珍惜老师的付出。你每天下午都不上课还能在班上成绩领先说明你很有自学能力。但是你毕竟是个学生，要遵守学校的纪律。学生守则里规定，无故旷课3次是要被开除的！学校是个有纪律的地方，你要记住！”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不，不能被开除。尹越有些惶恐地看着老师。老师看到他这个眼神，放了心。他想，尹越应该不会再缺课了。

中午下课的时候，尹越走到林澈旁边，林澈本来在和几个死党说笑，看见他，冷了脸。
“别再把我关进柜子里。”尹越说。“我要上课”
“你说什么鬼话？！”
有人在林澈耳边耳语了几句。那是关过尹越的一个人。
林澈蹭地站起来，一下揪住尹越的衣领，尹越盯着他，和他眼里的凶光。
“好！既然你到处说，那么今天，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林澈叫。
林澈狠狠把尹越推在地上，几个人围上来，尹越叫：“放开我，我要上课！”
这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澈在一旁目送他进了柜子。柜门上了锁，尹越在里面敲打。然后他听到林澈说，他这么敲老师不是会知道吗？
“那怎么办？”有人问。
“我知道隔壁班今天下午没有课哦。”
于是，在中午空旷的走廊，尹越被关在了隔壁班的柜子。
又是在下午无人的学校，尹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束缚地躺在地上。
他心里的那份爱，促动他练跳两级的动力，已经变成巨大压抑的气流在他体内流窜。他那坚硬的外壳，正在从内部慢慢出现裂开的痕迹。

第二天，他去了老师的办公室，他说他下午的消失，其实被同学锁在柜子里。
老师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都还是孩子，谁能作出这么残忍的事？
“不可能！”这是老师说出的第一句话。
“班长可以替我作证，他好几次发现我的。”
伍航进了老师办公室。他看了一眼尹越。老师痛心地向他核实的时候，心是凉的，他已经相信了。毕竟，受害的是连跳两级的好学生，作证的是班长。
班长听了老师的询问后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尹越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老师松了口气。随即严肃地对着尹越说：“你这样的作为，我很不能理解，我要找你的家长来谈谈！”
尹越站在当地，几乎不稳。
“不。”他可以说出话的时候，吐出了一个字“别找我姐。这是我的事。”
“我对你很失望！”就算老师不说这句话，他的脸上也写着这两个字。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伍航迎过来说：“对不起，我怕林澈。”
尹越慢慢走回了教室，直接走向林澈的座位。林澈抬眼看他。尹越第一次挥出了一拳，狠狠地挥在林澈的脸上。林澈几乎从椅子上仰过去。但他很快反映过来，站起来，对着尹越也是一拳，尹越又像上次一样闪开了。但很快，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林澈对着他的脸挥过来的时候，被班长抓住了胳膊。
那以后，尹越没有再被关过柜子。他可以安心上课。不过，老师不再友善。班里没有人再跟他说话。当然他也不会和别人说话。他没有再看林澈。可是，心里的那双眼睛，还没有闭上。他会感觉他，虽然，满腹失望已经濒临绝望。

一个阴湿的下午，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姐姐晕倒在地上。冲过去，她人事不醒。姐夫一如既往地不在。翻出了自己的所有钱，背着姐姐艰难地冲下楼去，还是像上次一样，没有车。不过，姐夫的车没有像上次似的停在楼下让他开。背出了小街，对着马路挥着手，终于，有车停下了。
姐姐住院了。姐夫在几个小时后赶到。听到医院的诊断。他傻了。姐姐被确诊为肺癌。
尹越坐在医院长椅上，看着窗外灰朦朦的天。
他的世界，在崩溃着。

7

走进青阳街这个显眼的建筑，尹越跟在一个人身后，四周都还有些黑暗，偶尔有一两个装扮妖艳却神情疲惫的年轻女子经过。有一个还往尹越的脸上喷了一口烟。尹越扭开头，领路的人回头问：“怎么认识阿户？”
“以前认识的。”他不想多说什么。
这个唐璜的夜总会，在白天，显得像个暗黑的迷宫。
“阿户！有人找！”进了一间包房，领路人冲着乌烟瘴气的屋子喊。
阿户看见了在他身后的尹越，站起来，惊喜道：“越越！”
尹越抬头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他说：“阿户哥，对不起，这么快就来找你帮忙。”
“还怕你有事不会想到我呢。”阿户豪爽地说。“怎么了？”
“我姐住院，我……我……”借钱原来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当姐夫失去踪迹，在姐姐说的放存折的地方直看到一个空盒子，医院又开出巨额的诊治费用后，他唯一想到的，只有那个说有事帮忙找我的阿户了。
“姐怎么了？！”阿户露出真挚的焦急。
“肺癌。”
“要多少钱？”阿户问。
“很多。”尹越越说越没有力气，那个很多，不是张张嘴就可以达到的，那个很多，对别人来讲，同样很多。
阿户说：“我平时吃喝玩乐也没有攒下什么钱，估计有千八百，你先用着。”他又转头对里面的人说“哥们儿们谁有闲钱拿来救救急？！”
“500……300……200……250……”
“妈的看你也是250……”一众人一边报数一边打哈哈。
“要不砸了街口那家珠宝店，要多少有多少。”有人叫嚣。
尹越突然有点激动，这些人虽然看着不学无术，混着日子，可是，他们让他感觉到温暖。
“钱不多，你先让姐住院，后面的我再想办法。”阿户递给他一打钱，什么面值的都有。
“阿户哥，我不过是你的邻居而已。”
“妈的你叫我一声哥，还不值几千块钱？那东西留在我这儿就是喝酒泡姑娘，要是能救姐的命，我还要烧香拜佛呢。”
阿户送他出门。迎面走进来2个人。
“阿户，这是谁啊？”有人问。
阿户看见来人，一下揽住尹越的肩膀，把他挡在身后，像要把他藏起来的样子。透过阿户的肩膀，尹越看清了问话的人，高大，健壮，长得很不招人喜欢，他有一双狡猾的眼睛，和一张狡猾的嘴。他正对着尹越笑，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笑的话。
“正哥，这是我弟弟。”阿户笑着说，然后又转向尹越“快走吧，还要上课呢。”他拉着尹越准备从正哥身边走过去。
“学生吗？”正哥又挡在他们面前，直接问尹越。
尹越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正哥的嘴，越咧越大。
“走吧。”阿户推了他一把。
“阿户哥。”尹越还想对他说什么。
“走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尹越觉得，在正哥的旁边还有一道眼光，他望过去，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眼光注视着他。
尹越快步走了。
正哥揽着阿户的肩“怎么没有听说过你有弟弟？嗯？”他扶在阿户肩头的手加了力量。
“表弟。”阿户流了冷汗。
“让他晚上到这儿来。”正哥说。
“正……正……哥，他还是个小孩，16岁才，这儿……不适合他。”
“是吗？”正哥亲昵地把脸贴近了阿户，手在加着力量，阿户脸都有点白了。
“阿正。”他旁边那个人突然说了话，手扶着正哥的手腕把他的手从阿户肩膀拿开。那个人微笑着对正哥说“别急得像个猴子，现在是白天而已。”
这是阿户见过的第一个敢于把正哥比喻成猴子而且还带着揶揄口气和他说话的人。
正哥却并不见怪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喜欢白净的小孩儿。”正哥说。
“这个全天下都知道。”那人嘴角带笑“不过我记得，今天你好像应该办件正经事儿的样子。”
正哥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笑着说：“可不是，差点被阿户这家伙弄跑了神儿。”
‘跑神儿的是你自己吧。’阿户心里琢磨。
“还不快叫龙哥！”正哥对着阿户吼！
“龙哥！”阿户赶紧叫道。
那个龙哥点了一下头。和正哥向里面走去。
很快，阿户就知道为什么正哥对龙哥那么必恭必敬了，因为，龙逍是正哥的老板。

交了住院费，尹越跑去学校。老师非常生气他整个上午没有上课，而出现在下午上到一半课的课堂上。她没有让他进门，而是在门口罚站。
下了课，被带到办公室训了一顿。尹越本来打算跟老师讲姐姐的事情，他其实还有点希望老师们能帮他一下，毕竟，他没有任何衣食来源。然而，他打消了这个打算。
坐在课桌旁，看着黑板上残留的数学公式，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东西像狗屎一样臭不可闻。

8

林澈这阵子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那不舒服来自于尹越。如果说以前那个男孩对他来说的感觉是讨厌和憎恨的话，现在，他多加了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像个透明玻璃一样的男孩会作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撞人，诬陷。也许表面上那种单纯，是他掩藏罪恶的最好武器。也许好多事情就是容易让你被表面的东西所迷惑。他不得不承认，每次对上尹越那双清澈的眼睛时，他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似乎被那双眼睛里传达出的某种磁场紧紧地吸引。只是现在，从同一双眼睛里发出地磁场似乎变化了，那绵绵的眼波被冷漠所取代，冷得可以把任何东西结成冰。
也许，尹越已经是块冰了。
他变成班里最独来独往的人，从门口走到自己座位，他不看任何人，没有任何表情。
他来班里上课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几天不见人影。
林澈突然又有种失落，为什么失落，他还是不知道。
有一次，体育课后，尹越在收拾大家用过的器械，只穿了T恤。林澈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是那么的瘦，腰几乎两只手就可以握过来。
还有，林澈发现他每次的午饭只有面包而已。
他的校服越来越肥大。
他打篮球的时候，跳得其实也很高。
他上课的时候，开始睡觉了。
……
林澈在自己不自觉的情况下，越来越注意他。他的眼光总是牵扯着尹越的一举一动。
忽然有一天，想起自己的妈妈，他似乎不那么恨尹越了。他似乎才想起，爸爸曾经跟他说过，他个撞了他男孩当时在送他怀孕的姐姐去医院，车子剐了林澈的妈妈，后来，她心脏病突然发作，而据说尹越的姐姐那次也没了孩子，没了生孩子的能力。
同党说，看尹越越来越不顺眼，要不要收拾收拾他。林澈说，算了吧。
林澈不知道，那些同党更乐于听伍航的话，虽然他们平时并不怎么接触的样子，虽然伍航是个活脱脱的好学生，但是他依靠着自己姑夫在教育局的能力，经常把一些考题透露给林澈那些同党。
林澈和同党只能算志同道合。
伍航和同党是利益相交。
人和人关系的维系，利益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伍航讨厌尹越的风头比他大，嫉恨他顶替自己参加英语竞赛，无法忍受老师提到尹越那种骄傲的神情。所以，他根本不想让他上课，他不要让他学和他一样的东西，因为他知道尹越接受起来比他快。
于是，他要林澈那些同党把尹越塞进柜子里。
他有一个地方，是超乎一般人的，那就是对人的观察力。几乎从尹越进入这个班级的第一天，他就发现，尹越喜欢林澈，而林澈憎恨尹越。
于是，他利用了这一切。
现在，效果相当不错。
如今，伍航又发现，这两个人的关系在微秒地变换着，林澈追寻尹越的眼光，常常被他截获。

尹越觉得自己要找份工作了，虽然，阿户又拿了钱来，但那是杯水车薪。医生说，姐姐的肺癌已经基本上是晚期，但是还是有希望治愈。问题是采取什么方式，换句话说，是他可以花多少钱。
尹越说，所有可以治愈的方式。
医生的眼睛里又在说，那不过是钱的问题。
什么工作可以快速拿到那么多钱呢？
在尹越还在胶着状态的时候，居然，有机会找上了他。
那时，他正在青阳街的一个小馆子里问阿户他可以去哪里打工。他不得不抓住阿户这颗救命的稻草。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阿户记得正哥有来找过他，因为正哥听说，阿户的那个‘表弟’急需用钱。
正哥说，钱不是问题，让他跟我。
阿户说那绝对不行。
正哥的事阿户可是听说了不少，那个人平时就疯狂，怎么可能让尹越做这种肮脏的事。好久以前，阿户就跟人说，尹越和尹茵都像是白色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正哥因为这个没有给阿户好脸色。
有人跟阿户说：“你跟那个男孩商量商量，也许他愿意呢。”
阿户当时就跟他急了。
那人不以为然地说：“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又什么呀，又死不了。他不是要钱吗，能卖个大价钱，就卖呗。而且不是谁想卖就卖的。”
阿户跟他厮打起来，挂了彩。
当时正哥和龙哥过来，知道了原委，正哥怒目圆睁说：“阿户你再跟我作对我劐了你！”
这次，牵扯到了阿户的命。为了一个曾经的邻居，他需要拼上一条命吗？他问他自己。可是，一想到那姐弟俩，他说什么也开不了口。

尹越看着阿户说：“对不起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别说这个了。”阿户挥了挥手，他在心烦别的事情。他对尹越说：“以后少来这儿，有事打我电话，我找你去。”
“怎么了？”尹越看出他有难处。随即低下头说“那我以后不打搅你了。”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打搅我，你打搅谁去？”阿户烦恼着。
他听了尹越讲的尹茵的情况，犹豫又犹豫还是没有说。他最近打听出，有人可以借高利贷，虽然那不是什么好方法，至少，比把尹越卖给正哥强！
没多久，阿户送给尹越两万块。这能解好大的急。尹越高兴之余问阿户哪里来的钱。
阿户随口说，老妈给我娶老婆的钱。
尹越不知道说什么，他欠阿户太多了。他也没有感动得掉泪，他不会哭很久了。

很快，尹越在医院里看到了阿户，被裹得像个粽子。旁边他的哥们儿说，他借的高利贷，为了你！
尹越傻了。
那哥们儿说：“你自己天天伸手倒是挺过意得去的。”
看着还昏迷着的阿户，尹越全身在发抖，为自己没有丝毫本事而发抖。
正哥很快来了，是阿户那个哥们儿通知的他。那哥们儿为阿户不值，阿户做赔本买卖，他不干。阿户把尹越当弟弟，那哥们儿也把阿户当哥们儿。哥们儿这种事，要平等。没有什么可以白白接受。
正哥看见尹越，几乎立刻就想把他弄到床上去。他开口直截了当地说：“你姐治病的钱我给，阿户欠的钱，我可以帮着摆平。”
尹越惊异地抬起眼睛，他不相信正哥是个这么大方的人。
“不过……”果然，还有个不过。“你要把你自己卖给我。”
说得还真是直截了当。
卖？原来，这世界，自己还有东西可以卖呢。
尹越明白那个卖是什么含义。
想起了姐姐，看了看阿户，又想起了……
林澈。
尹越问：“卖多久？”
正哥得意地笑了起来。抓着尹越的胳膊走了出去。
阿户醒了，哭了，他骂那个哥们儿，骂得很发泄。
“如果我要让他卖，一开始我就跟他说了，我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他现在根本就是走投无路。你要算个人的话，就去给我阻止正哥！”
那哥们儿没有想到阿户这么激动，他看到这样的阿户，后悔了。
“谁能阻止正哥啊？”那哥们儿无力地说。
阿户本来绝望，忽然想起一个人“龙哥，龙哥！”

9

在那个阴暗的房间，尹越觉得有少少的安全感。毕竟，这样子的交易，适合在黑暗中做吧。
正哥并不急切，也不用再主动，他牵着面前男孩的命脉。他对着尹越说：“把衣服脱了。”
将上衣脱下扔在一旁，尹越清瘦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那个狡猾好色男人的眼前。
“这么瘦啊？”正哥站了起来，眼睛已经冒出火花，对于一个流氓来讲，他前十分钟的忍耐已经是个极限。
他走过去，还是抚摸尹越的身体，尹越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吐出没有感情的字眼：“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
正哥已经开始喘粗气，他的嘴开始接近着尹越的皮肤，他口齿不清地说：“很快，很快。”
他的手向尹越的裤子里伸去，尹越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门就在这时开了。
“谁让你进来的？”正哥正在兴头，恼怒地回头问。看清来人，他直了身体。从正哥的肩头望过去，尹越在门口的昏暗看到一个暗影。
“龙哥，你怎么来了？”正哥问。
龙哥很随意地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这里不是我的夜总会吗？我来一下，你有意见吗？”龙哥挑着眼睛问他。
“当然不是。”正哥放开尹越，走到龙哥身边。嬉笑说：“这不是在办事吗。所以……”
龙哥挑着眼睛看了看尹越，随口说
“卖了多少？你？”
尹越的自尊心曾在他回答正哥的时候就被狠狠地藏了起来，此时，那个藏匿点被这个叫龙哥的家伙翻了出来。
尹越歪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龙哥站起身，打量着尹越，转头对正哥说：“太瘦了吧，他？”
正哥笑。
“受的了你吗？”龙哥也微笑问“听说你可是一员猛将。”
“别开玩笑了，龙哥。”正哥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陪笑。
“何必谦虚呢，阿正。”龙哥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今天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正哥必恭必敬。
“我呢，突然想试试男的，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不如……”他斜眼看了一下尹越“把他转卖给我吧。”
尹越怔了一下。
正哥也呆了几秒，据他所知，龙哥并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到嘴的羊肉要是飞走的话往往会让人认为那是世界上最香的羊肉，正哥很是不爽。可是，他绝对不能得罪龙哥。于是，他不得不昧着心说
“龙哥喜欢，就带走好了。还卖什么？”
龙哥摇了摇一个手指，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也是你买来的，无论你想没想过付钱，我也得讲规矩。别忘了，我是个生意人。”
他走到尹越面前，说：“穿上衣服，走吧。”
尹越目睹了这个转卖过程，拳头已经攥得紧紧的。他真的是个下贱的商品，被这两个人卖来卖去。他的自尊在体内狂蹿，却被他压抑着，他现在没有权利去要什么自尊，自尊是什么事没有发生的人才有的东西。
“怎么？”龙哥斜睨他“看你不情愿的样子。难不成，你还是喜欢前一个买主？怎么看…..”他往正哥旁边靠了一下“我也比他体面些吧？嗯？”
“无所谓！”尹越说“体面不体面的，没什么区别。就算你再倒几手，别忘了把该给我的给我就行了。”
“呵呵，好。”龙哥突然从内兜里拿出一个支票薄，坐下写了几笔，然后就撕下一张，递给了尹越。那上面是个六位数字。“我这个人信誉还可以，我喜欢钱货两清。拿着！”
尹越缓缓深出了手，接过了支票，扔掉了自己的一切。
“走吧。”龙哥站起身往外走。尹越穿上校服，跟了出去。
出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门口贴着一个招聘BARTENDER的广告。他站着没动。龙哥回头看他。他说：“我应聘这个。”
“干吗？”龙哥问。
“我会还你钱，尽可能的。什么时候还清了，我买回我自己。”
龙哥觉得有趣，挑着眉毛问：“你以为是个人就可以做这个？”
“我可以学。很快。”
“学校不去了？”
“去。”
“还真是有意思。”龙哥把手插进兜里。看了一眼尹越，看了一眼广告，点头说“OK，你来做。”
尹越跟着他，坐上了车，开去了一个饭店。开了房间，尹越站在屋子的中间。
龙哥仰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看了看尹越，又看看电视。
好久才说：“你站在那儿干吗？洗澡去，被阿正摸过我可不习惯。”
尹越进了浴室，开水，洗澡。一会儿，他穿着浴衣走了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白皙的脸上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却有点朦胧有点忧郁，看向龙哥的时候，是平静的。他的嘴紧紧闭着，只有那里显示着他的倔强。
龙哥慢条斯理地说：“衣服脱了，躺床上。”
衣服立刻身体的时候，尹越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他就会消失在那羞辱笼罩的地方。仰面躺在床上。他等待着一切的到来。

他真瘦。龙逍还是这个感觉。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像一块水晶。也许，如果不是尹越给他那种纯净的感觉，他也不会插手这种事情。毕竟，他没那份闲心管天下的不幸。
慢慢走过去，不是没试过和男人上床，在床上怎么疯狂，对方的技巧怎么高超，只是身体上舒服愉悦而已。那种愉悦只停留在身体表面，到达不了内心。毕竟什么东西，想触及心脏，都不是那么容易吧。
买来的东西，总要试试的。一个值六位数字的东西，是什么感觉？他是个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他不是善人，善人也不过施施粥，他可是扔出一张支票啊。
再说，这个男孩，除了瘦，除了纯净，还有什么呢？有什么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龙逍可不相信有。
他把嘴唇贴在他的脸上，嗯，味道不错。
尹越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他说：“不要亲我的嘴。”
龙逍楞了一下，随即，狠狠地把嘴唇压在他的嘴上，舌头试图探进去。尹越狠狠地咬着牙。龙逍放开他说：“你不必作出这副样子，人都卖了，留着那个初吻有什么意义？”
尹越本来坚毅地盯着他，在这句话后，龙逍看出，他没有坚持什么的余地了。
在进入他之前，龙逍双手握着他窄窄的臀部，看着他细细的腰，总觉得，这样进去，恐怕会把他的腰折断。不过，这个男孩，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柔弱吧。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觉。
那是尹越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进入，也许应该撕心裂肺，可是，他只是双手揪着床单，脸深深地陷入枕头里。想着浴室衣服里，有一张支票。

10

尹茵被送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治疗中心。阿户帮尹越撒谎说，有个仁慈的老板发了善心。
其实阿户并不认为在撒谎，他一直以为龙哥真的是个仁慈的老板，帮了尹越。
阿户跟尹越动情地说：“越越，以后一定要报答龙哥啊！”
尹越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可报答的。”
阿户惊异。看着尹越。发现，这男孩的眼里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那里是纯净的一清见底，那么现在那里已经藏了太多东西。
而且，他越来越习惯于面无表情。不是呆滞，而是冰冷。

林澈继续追逐着那冰冷的目光。
他的焦点却已经不在林澈身上。
偶尔不期然地对视，也完全转换了角色，一双是毫无感情的，一双是带着些许期待。
“知道吗？那天看见尹越了，在青阳街。他进了一个夜总会。听说在那里工作。”有人说。
“不会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再有人说。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
“要不要告诉老师？”
“我觉得得说。每天装得像个好学生，其实和流氓混混在一起。”
说罢，有人站起来。
“站住！”有人低吼一声。众人一看，是林澈。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林澈，他应该高兴和赞同才对吧，这明明是讨好他才说的才做的。
“尽管去。”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尹越慢慢走过他们身边，对他们扫了一眼，然后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喂！你跑到那里工作干吗？”林澈对着他吼了一声。完全是不期然的动作，出乎了自己和所有人的预料。他还几乎站起身，在尹越的不远处。
尹越清冷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说：“这也让你不爽吗？”
那是什么眼神？轻蔑，无视，漠然，不在意，不在乎。
“你怎么了？”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改变了。
尹越拿出书来看，不再理他。林澈尴尬而失落地站在当地。几个人过来站在林澈身边，围在尹越的桌子旁。
尹越头也不抬地问：“怎么？又想把我塞进柜子里？”
有人上前一步。
尹越继续头也不抬地说：“如果你们再做一次，我会让你们好看！”
“看看怎么好看！”有人揪着尹越前胸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他太瘦，被揪起似乎太容易。可是林澈看到他嘴角的冷笑。
“放手！”林澈冲上来，拉开那个人的手。
尹越站在当地，还是仰着头，一副刚才被揪着的样子，嘴角带着冷笑。
林澈受不了这个笑容。
“回座位去！”林澈对着那几个喊。林澈在那群死党中，是个虚拟的头儿，虽然没有什么选举，可是，他的气势，自然的有那种架势。
几个人三三两两回去了。还不愤地回头瞟着尹越。尹越却把眼睛挑向相反的方向，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执拗的眼神，和着没有散干净的冷笑。
林澈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体内有种很无力的憋闷感，和强烈的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想抓也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尹越。”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叫他的名字。尹越也震动了一下慢慢看向他，看见他没有恶意的眼神，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这个眼神要在这个时候来，在他需要的时候，它在哪里？又把头转向窗外，慢慢坐在椅子上，尹越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
“如果可以，让我们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之外。”
林澈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是那温暖的，让他心里怪怪的视线。是那在无形中触动了他心扉的眼波。是那不同寻常的顺着那眼波而来的东西。
被触动时，他无知觉。
失去时，才发现它的痕迹。

晚上有老师特意留下补习。在众目睽睽之下，尹越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走出了校门。
在吧台里，穿着黑色衬衫的尹越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头发松散的散在脸庞两边，有点点长，在昏暗的灯光里，掩藏着脸的轮廓。
龙哥不久后来了，找正哥，正哥不在，听说是找了个男孩消魂去了。
龙哥本来要走，歪了头看见了吧台里的尹越。他走过去，坐在外面的高凳上。
看见龙哥，尹越往他面前放了一个杯垫然后拿出一个酒杯放在杯垫上，放进几块冰，从酒架上拿出一瓶酒，往酒杯里倒下。然后，把酒杯推到龙哥面前。
龙哥笑着说：“的确学的很快。”
尹越淡然看了他一眼。
旁边那个BARTENDER说：“龙哥爱喝什么酒，我可是第一时间教他的。”
龙逍歪下头，对着那个bartender说：“是吗小征。”
“当然。”小征高兴地说。
“最近和男朋友相处可好。”
“当然不会比龙哥好。”
“哈哈…...”龙哥大笑
尹越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擦着杯子，然后对着灯光看有没有污渍。
龙哥笑着回头看着他在光下的侧脸，那侧脸，带着些精致和性感，让他稍稍症了一下。他又转回头打趣小征说：“别说的你上过我的床似的。”
阿户跑过来对着尹越笑着说：“越越，过两天过生日，要阿户哥送你点什么？”
尹越笑一下说“随便吧。”
这是龙逍第一次看到尹越的笑。让他几乎楞了一下神。也许，在从未笑过的脸上看到笑容，会有一种稀有的眩目吧。
“多大了？19？20？”龙逍问。
“越越才16。”阿户对龙逍说。
“什么？！”龙逍吓了一跳。
“16，他才16。就上高三了，厉害吧？！”
龙哥望着尹越，难以置信，还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尹越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歪了下嘴角在他耳边小声说：“老板，物超所值吧！”
龙逍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冷了。

11

龙逍的床上，尹越趴在那里，闭着眼睛，头发盖住了大半个侧脸。龙逍挨近他捋了捋他的头发。看着他白皙的脸，小小年纪，怎么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性感？
尹越慢慢发出一句话：“不要太用力，我明天有体育课。”
他每次都会冷冷吐出几个字
“不要亲我的嘴。”
“不需要前戏。”
“不用管我的感觉。”
“不要射在里面。”
总是很扫兴的样子。他是想龙逍没兴致吧。第二次把他放上自己的床时，他睁着惊奇的眼睛。龙逍曾经跟他说：“你不会以为10万块只是一次的价钱吧？”
他只是楞了几秒，就在嘴角露出冷笑。“你果然是个生意人。”
即使他有纤瘦的身体，他的腰还是明显地细。以致龙逍总用两只手握住他。他的瘦，也总在龙逍把他搂进怀里时，感觉自己能完全把他笼罩住。可是，总有东西是在龙逍宽大胸膛之外的，好像在空中注视着他，那属于尹越的东西，高高在上地注视着龙逍，不被他所控制。后来龙逍想，那大概是尹越的灵魂。
龙逍还是无视尹越的话，也许他还是放轻了力道。只是，那腰疼大概不是这一次造成的。还有，每次他射进去，尹越就会胃疼。
拖着身体去上课，没有动龙逍放在那儿的早饭。
龙逍在看早间新闻，仰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尹越开门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龙逍把尹越带回家里，他从来不带男人回家，偶尔是几个让他有特别感觉的女人，在他的床上呆过。
他觉得他是干净的。

体育课上，大家都喜笑颜开。高三的户外活动，实在是很少。尹越坐在一边。今天是跳远测验。体育老师拿着记录表，问“谁先来？”
林澈首当其冲地上去，当然，他是体育课代表。他的空中姿势很漂亮，矫健得像一只鹰。他跳得很远，人群中有夸张的呼喝声。他从人群里向尹越看来，尹越自然地和他对视，又自然地把眼睛转向第二个测验的同学。
“尹越！”老师喊他的名字。
尹越站起来，腰还是酸痛的。他慢慢走过去，有些不自如。经过林澈的时候，他听到他问：“你怎么了？”
尹越没有理他，站在起跑点。然后，开始奔跑。踩上了踏板，一阵刺痛随即传来，他还是跳了出去，但很快摔在沙坑里。人群里哄笑传来
“老师，是测手着地的地方还是脚啊？”
“老师，量到头，肯定是尹越第一吧？”
“……”
尹越爬起来，抖了抖沙子，扶了一下腰，站起来，问：“老师，我还有一次机会吧？”
老师点头。
他又向起跑线走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林澈在他身边说：“你是不是有伤啊？”说着还拉着他的胳膊。
“放手。”尹越不大却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澈慢慢松开了手。
吸了口气，尹越又跑了出去，腰已经在叫嚣，尹越告诉自己，即使摔倒，也要跳出去！

最后，尹越的跳远成绩，全班第三。
整个下午，他都没有站起来。直到下课，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了，他才站起身，扶着腰，向门外走。走路也是这么艰难的事吗？他只能靠扶着墙，扶着栏杆，扶着篮球场的网，向校门口走去。
在打球的林澈看到了那个慢慢移动的身影，扔了篮球，向他跑过去。挡在他面前。
“伤了腰吗？”他问。
“啊。”
“去医务室看看。”
“关门了。”
“那去附近的医院吧？”
“再见。”
尹越往前走。林澈过去掺着他的胳膊。尹越站住说：“我自己会走。”
“别犟了，再怎么说也是体育课上伤的，我又是课代表，送你去医院也是……”
“跟体育课没关系。跟你这个课代表也没关系！”尹越甩开他，继续向前走。
“尹越！”林澈执拗地又掺住他。“我们至少是同学吧！”
尹越抬起清冽的眼睛看着他，“你把我关进柜子里的时候，也因为我们是同学吧？”
林澈语塞，内心有种焦灼的感觉。尹越目视前方说：“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何必又这样？我怎么样也好，你漠视，你仇恨，都没有关系。我就是我。我已经是这样的我了。你还保持你以前的你吧。大家都少些困扰好吗？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别关心，别在意，那与你之前的所为不符，也没有必要！”
尹越向前走去。
林澈楞了一阵，忽然又追上前去，搀着他。
“林澈，放开我…..”
林澈不说话，只是搀着他向前走。
“放开我！”尹越加大了音量。
林澈还在继续。
“你给我放手！”尹越狠狠地甩开他，盯着他的脸，那张他曾经渴望每天都见到的脸，那张他已经决定和自己的感情一起尘封的脸。
那眼光终于变了，由冰变成了冰做的刀，林澈的手缓缓放下。
心底里在叹气吗？不，不需要叹气。
尹越继续走，走出校门，走进家，在腰上贴了一块膏药，应该会有作用。换上了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
把自己买回来吧，在还想买的时候。

热闹喧嚣的夜总会，客人们分散坐在四处，叫着认识不认识的小姐。有人在舞台上欢畅，有人在舞池中轻舞。有人放声大笑，有人醉酒大哭。有人成群而聚，有人孤独一只。
在昏暗却喧嚣的世界里。人，是否依然会孤寂？
前两天生日的时候，尹越没有许愿，那么虚无的东西，即使有那么一个人在天上听，又是怎样？他没有愿望，愿望是白白想要拿到的东西。尹越明白，没有东西是白白来的。所以，他不需要愿望。

12

座位往后移了移，林澈看到了侧面的尹越。他盯着黑板，眼睛不眨。可是林澈注意到他眼圈的黑晕。他真的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只是，他好像还在坚持着什么。
下课铃响起来，林澈又向着尹越望过去，他竟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居然带着笑意。林澈惊诧还有些激动，他也对着他笑。而尹越居然站起身走了过来，走到林澈的桌边，他说
“我们住得这么近，要不要一起走？”
“好啊！”林澈激动地大喊。
尹越笑着在嘴唇边比了一个手指让他声音小一点，可他眼光里是那失踪了好久的温情啊。
为什么有那么兴奋的感觉？
觉得心都要跳跃出来的样子。
真是高兴啊。
“喂！林澈！林澈！喂！”有人摇着他的肩。慢慢睁开眼睛。一个笑脸凑过来说：“真的睡着啦？是不是在做什么好梦？嘴都咧开笑呢。”
做梦吗？
林澈朝窗口望过去，尹越望着窗外，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原来，真的是梦。
真的，很沮丧。
可是，那个梦，似乎是一个先兆。放学后的公共汽车上，林澈看到了尹越。他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林澈在离他不远的两排。他们同时上的车，只是，林澈走的后门，尹越却特意从前门上了车。
车行驶着，尹越望向车窗外。林澈望着尹越。
车子经过闹市，下面是喧闹的人群。车子关门的一刹那，林澈突然看到尹越从座位上蹿起来，双手按在车窗上，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激动的东西。林澈也向车外看去，除了人，还是人，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场景出现。只不过有个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还算比较突出吧。
“停车！”尹越大喊。
车子已经离站，司机并没有打算给他开车。尹越冲向司机旁边，还是叫：“麻烦你，停车！”
“到站才可以停！”司机说。
“我有急事，停车！”他的声音有焦急，凄厉还有愤怒。
司机看了他一眼，车吱的一声停下了。尹越从车门跑了出去，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维，林澈也从车门跟了他跑出去。

尹越在人群中狂奔，像在找什么令他疯狂的东西。林澈跟着他，因为人流的关系，虽然他左挡右挡，但他还是失去了尹越的身影。只是朝他那个方向而去。
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一条后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扔下姐姐不管！”
林澈循声而去，正好看到尹越扬起拳头朝着一个比他高将近一个头的家伙挥拳而去，那一拳结实地大在那个家伙的脸上。
有个女的闪在一边，正是刚才林澈看到的那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小兔崽子，感打老子！”那个家伙急了，也许刚才挨打是因为措手不及，他揪起尹越，狠狠地往旁边的墙上摔去，林澈几乎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尹越滚落在地上，脸朝下。“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你，我的孩子会没有吗？你姐一门心思在你身上，哪里有我这做老公的一点地位，你还敢打我，你姐这样，是他活该！”他一边说一边将脚狠狠踢在尹越身上。
林澈扑了过去，像一发火箭，对着那个家伙的前胸撞了过去，那家伙噢的一声被撞了一个仰面朝天。林澈扑上去坐在他身上，对着他一阵乱拳，边打边喊，我让你打人，我让你打人。那拳头对着那家伙的脸和身上，很快，见了血。林澈经常打架，对见血也习以为常，拳头还是没放松。
“来人啊打人啦！”旁边那个女的大喊。
林澈回头瞪视她，那女的立刻住了声音，趿拉着她的高跟鞋向远处跑去。
那个家伙也没有还手之力了，林澈才发现，自己刚刚分明不管不顾地像要拼命一般。他站起身，那个家伙开始呻吟。林澈回头看尹越，发现他还趴在地上。
“尹越……”林澈走过去蹲下，翻过尹越的身体，他的眼睛闭着，皱着眉头。“你没事吧，尹越。”
他慢慢张开眼睛，像是刚刚恢复意识：“林……澈？”随着他眼睛地睁大，他一下推开他，想要自己站起来，可是，后腰一阵刺痛，他的脚一软，又摔倒在地。林澈扶住他。
将尹越扶起来，他的手一直扶着腰。看着地上的曾经的姐夫，那个人用仇视地眼睛看着尹越。尹越突然问他：“你，有没有爱过姐姐？”
“哼！”
“姐经常叫你的名字。”
“她这个时候当然会想起我啊！”那人站起来指着他们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澈瞪着他。虽然只有18岁，不过林澈已经长得很结实高大，和姜国庆不相上下。姜国庆这时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转身就走。
“姐夫！”尹越突然喊他。“去看看我姐。骗他都行。去看看她。她在……”
“我没那个功夫！”姜国庆快步走了，躲在暗处的那个女人在不远处等着他。他们一起走了。
林澈一直搀着尹越，此时，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就软了下来。
“趴我背上，我背你回去。”
“走……开。”尹越靠着墙软软地坐在地上。
“上来。”林澈抻他。“来啊。”他盯住尹越，尹越的眼光缓缓地看着他，也许伤痛淡化了那种冰冷，让他看上去反而有些无助。
把后背递给他，林澈很温柔地声音说：“尹越，上来吧。”
好像有了一年那么久，林澈感到有什么伏在了自己背上，那有些苍白的双手，从他的双肩搭了下来。

13

背着尹越的时候，林澈忽然觉得他们间亲近了，那些以往好像在这时突然就不存在了一样。他的头歪放在他一边的肩膀，双臂搭在他的前胸。他的身上有种清新的气息，当时空气好像是污浊的，可是林澈觉得背上的他，好像是一个空气清新剂。
“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林澈问。
“不要。”尹越声音不大“我回家。把我放在车站就好。”
“那我送你回家吧。”林澈说。
尹越没再说话。头继续歪在他的肩膀上。
上了车，林澈将尹越放在座位上，自己站在他旁边。尹越歪着头靠着玻璃，又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澈，林澈一只手扶着扶手，眼睛向下瞟着他。
“旁边有座位，为什么不坐”尹越问。
“你……”林澈只是想站在他身边。
“我家还要坐两站。”尹越说着又闭上眼睛。
林澈有一丝高兴，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不时看着尹越。
“我家到了。”尹越指着一个楼“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了。”
说着，也不等林澈回答，他转身向那幢楼走去。林澈欲上前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向前走。他没有进任何一个楼门，而是慢慢走到旁边的一个秋千架，坐在了秋千上。林澈终于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
“不上去吗？”他问。
尹越把自己架在两根吊着秋千的链子上。“走不动呢，其实。”
“那干吗不让我帮你？”林澈不解地问。
“呵～”尹越笑了一下“我不需要人帮。”
“你干吗要这样？”
“你想我怎样？跑到你旁边求你说，不要恨我，我是无心的，我们做好朋友吧，这样吗？其实我也试过啊，只不过换来你一拳而已啊。你并没错，如果不是我，你妈妈也不会突然心脏病发作，你恨我是有理由的。就像我恨你把我塞进柜子里一样。我们就这样恨下去吧。你无端端地跑出来要帮我，我倒不习惯呢。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帮。不管我当初曾经有什么样的感觉，一切都已经走了样。没有必要了。没有了。林澈……”尹越眼睛直视着前方，那面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散发着太阳余晖的天空，是橘红色的。“为什么突然转变呢？以前你不会跑来帮我吧？”
该怎么说？林澈也不知道。为什么呢？他都要问他自己。
“我还没有可怜到让仇人都不好意思恨我吧。”尹越嘴角带着笑，应该是苦涩的吧。
“我也不知道。”林澈说“几乎都有些后悔以前那样对你。突然间，就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我那么对你有点过分吧。其实，你比我小两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尹越忽然笑起来，架在链子上不可抑止的笑，终于牵动了疼痛的腰，不得不笑得不要那么用力。
他为什么笑，林澈不解，可是，他丝毫不觉得尹越因为想笑而笑。笑得那么难受，不仅仅因为伤痛吧？
“把我当小孩啊。”尹越带着发笑的声音说“我可是比你成熟多了呢。好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我都做过。你是小孩还差不多！”
慢慢支起身子，尹越说：“你快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间就变了个人似的”林澈终于说出自己压抑许久的感觉。
“我原本就是这样，你从来没了解过我。被你锁进柜子里的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也是我。没有任何改变。变了的，是你吧。仇恨我的时候，我怎样都是一样！如今，想帮我的时候，才发现，啊，原来这个人，没有那么忍气吞声窝在角落里啊。是不是这样？”
“不是！”林澈站起来想反驳他，可是他不知道他要反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反驳的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
“回去吧。”尹越最后看了他一眼，向楼上走去。

因为腰疼，二层楼上了好久。进了屋子，不知怎么站在了窗前。林澈居然又坐在秋千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着。
从柜子里拿出膏药，贴在腰上。在床上趴了好久，几乎睡着了。觉得冷的时候，从旁边抻过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多寒冷的时候，给自己盖被的，只有长在自己身上着双手了吧。
睡到天黑，被敲门声惊醒。起床开了门，发现是两个孩子在嘻笑地敲打着对面的门。
还是朝着青阳街去了。人声鼎沸，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寂寞吧。
午夜十分，是人潮最汹涌的时候。耳朵里嘈杂的音乐声，让尹越觉得自己有点摇摇欲坠。他在流着冷汗，腰在叫嚣地疼痛，脸色可能是惨白的，不过，在昏暗中，发现不到。
正哥和龙哥朝吧台走过来。眼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尹越身上。只是他低着头，擦着杯子，又或者递给服务生饮料啤酒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正哥喝什么？”小征笑着问，同时已经在龙逍面前摆上了他喜欢的酒。
“啤酒吧。”正哥别有深意地笑着跟小征说。
“啤酒，越越。”小征跟尹越要酒。
尹越蹲下去拿下面箱子的啤酒，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对了，还没有吃饭。将啤酒递给小征，才看到迎面而来的四道目光。
“正哥，龙哥。”尹越很识趣地叫。
正哥乌突地答应了一下。龙哥微微扬了一下嘴。
“小征，今晚有空吧？”正哥问小征。
小征笑着看了龙哥一眼说：“龙哥要是不约我，我就有空。”
正哥的脸色微微一变，龙哥笑着说：“你这个小子又乱开玩笑。正哥要和你约，你还顾得了龙哥？”
尹越说：“我去换啤酒”声音将将好让他们听到，又不会打搅他们得兴致。端起啤酒箱的时候，脚有点发软，腰也在疼，使不上力气，以至于一下都没有搬起来。
终于还是脚步踉跄地搬了装满空酒瓶的箱子到后院去。
看着他的背影，龙逍皱了一下眉头。
将空啤酒箱搬到后院，拿起装满整瓶的箱子，搬起来的时候，明显地力不从心。站起来想醒醒神，可是眼前已经是金星飞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却被一个人接住。
扬起仅存意识的脸，是林澈又来帮他了吗？看着眼前恍惚的人，微微吐出了几个字：“林澈吗？”头已经无力垂了下去。
龙逍将尹越抱起来，他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头发盖住了大半个脸。发丝间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有话要说。
这是龙逍第一次听到林澈这两个字。

14

林澈记得自己坐在秋千上的时候，曾经想考虑一些事情，那就是尹越问他的话：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了呢？在他眼神变了颜色的时候吗？那专注的温柔变得冰冷了以后吗？他想不清楚。只是知道，那种转变时候来的突然，又似乎早已注定。可是，转变成了什么呢？如果说，以前，是恨的话，那现在呢，是什么？为什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被他的冰冷划过的时候，会心慌，为什么眼光不能再离开他。都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最初的注视，是一个开关，开启了什么的开关吗？
他没有来上课。这是很罕见的。
想起他昨天的状况，难道他病了？
放了学，林澈直接去了他家的那幢楼，没有参加短跑训练。以他的短跑成绩，完全有可能在高考中帮到他的。不过，他觉得似乎尹越的事情更加重要。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他住哪个房间，只是知道哪一个门。在花园看到几个阿姨在聊天，他走过去问，阿姨知道尹越住哪里吗？
有一个阿姨说，二楼，201。
林澈转身走的时候，听到了阿姨们的对话
“唉，尹家姐弟俩也怪可怜的，小茵得了那个病，越越还是个学生，怎么生活啊。”
“姜国庆最缺德，居然扔下他们姐弟俩跑了。真不是个东西。”
“不知道小茵怎么样了，一直也没见着她。”
“上次问越越，他只是说了句我姐没事儿就什么也不说了。”
……
林澈突然有些恨自己，他雪上加霜过吧！
敲着201的门，里面没有声音，他去哪里了？不会又去打工了吧？他依稀记得同学曾经提起尹越在青阳街打工，青阳街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这也是他听说的。他想去那里找他。
刚转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尹越苍白着脸站在里面，林澈看着他，居然没有立刻说出什么。
他们隔着铁门站着。回旋在林澈脑子里的都是刚才听到的话。
“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林澈终于问。
“不舒服。”
“好点了吗？”
“啊。”
“我进去行吗？”
尹越犹豫了一下，开了门。林澈走了进去。房子很小，门厅就是餐厅，里面还有两间房子。林澈站在门厅，尹越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你坐。”
林澈走过去坐下。尹越却向厨房走过去，他走路还是不那么顺畅，林澈站起身，跟了过去。厨房炉子上有一锅水，正哗哗开着。尹越在撕一个方便面的口袋。
“煮面吗？”林澈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口袋“我最会煮方便面了，我来。”
尹越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下，就站在一旁。林澈熟练地煮着面，还边回头说：“菜包和油包可以先放，最后再加调味。”
“如果有西红柿，可以提前放一个西红柿。”
“要醋吗？”
“不要。”尹越说。
林澈把冒着热气的锅端到桌子上，尹越走过来坐下，林澈挺高兴地说：“吃吧！”说罢把筷子递给他。
把筷子接了过来，挑起一大团面往嘴里塞去，立刻，又从嘴里拿了出来。
“还烫着呢，你怎么直接就往嘴里塞啊。”林澈看着他被烫了地样子大着嗓门说。
“我饿了。”尹越看了他一眼，就开始往面条上吹气。
“怎么跟没吃过饭似的。”林澈坐下。看见尹越吃的真的很香的样子，自己的肚子也轱辘叫了起来，他问：“还有吗？我也饿了。”
尹越抬头说：“没有了。”说着才发现，林澈的脸几乎就在他眼前，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两个人都楞了一下，随即尹越继续在面汤里面捞为数不多的面，林澈向后闪了闪。
林澈想起来，他中午好像只吃一个面包。
“你平常就吃方便面吗？”他问在喝汤的尹越。
“或者不吃。”
“那你哪有力气啊？”
“要力气干吗？”
“不难受吗？”
“还好。饿的时候去吃就是了。”
“你爱吃什么？”
“我喜欢吃番茄鸡蛋，拌米饭。”
“哦。我喜欢吃有肉的菜。”
“今天讲了什么？有新课吗？”尹越已经把碗弄成了精光。
“物理。”
“那你笔记借我看一下。”
“我没记。”林澈脸有点红。
“算了。”
“明天能上学吗？看医生了吗？”
“能。”
“昨天打你的，是你姐夫吗？”林澈问。
“你还不回家？天已经黑了。”
“你还去打工？”
“不了。今天不去了。”
“那我……”
“你快回家吧，不是饿了么？”
“你没事？”
“没有。”
“可你脸色不太好。”
“你真罗嗦。”
“那我走了。”林澈站起身。
尹越把林澈送出了门。关门后，他又不由自主地去了窗口，看见林澈从楼里走出来，向着外面走，然后还回了一下头，尹越靠在墙上，也不知道他回头看见了什么。

林澈回到家，朱阿姨正和爸爸在厨房忙。林澈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说，我想吃番茄炒蛋。
朱阿姨楞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说：“行啊行啊，今天买的西红柿有点熟透了，正适合做番茄炒蛋呢。”
爸爸也愉快地看着他。
“那个……”林澈又说“我明天想带饭，你多炒点行吗？”
“当然。”
林澈从厨房退出来。朱丽和林澈的爸爸相视一笑。

龙逍敲开了尹越的门，尹越看到他的时候，向后闪了一下。龙逍在黑暗里凑前一步说：“什么时候跑的？”
“醒了，就回来了。”
“我那里住不下你吗？”
“我不习惯。”
“不是第一次去吧？”龙逍在四周看了看，进了有灯光的房间，那里的书桌摊着书本，尹越显然在那里复习功课。
尹越站在门口，生疏着，倒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家。
有龙逍的地方，他总会不习惯吧。
“这么喜欢学习？”龙逍拿着书看了两眼问他。
“姐希望我考上大学。”
“你有钱上大学吗？”龙逍随口就问。随即，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尹越。
尹越站在门口的阴暗里说：“或者，你可以把我介绍给别人，我可以再卖。”
龙逍听了这话，头发几乎竖起来，他走到尹越身边，想发怒，又控制了一下自己说：“没有还清我之前，你没有资格卖。”
“什么叫还清？按次计算，还是打个包？”
“你说这些话干吗？不耐烦了吗？”
“不会。我没有资格不耐烦。付钱的才有资格吧。就好像你现在登堂入室，我没有资格赶你出去一样。”
龙逍有些恼怒。尹越半夜里就跑了。他把他抱回家的时候，他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温柔而苍白。他从来不喜欢什么温顺，因为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奢侈品。可是，每次看到睡梦中，或者这次昏迷着的尹越，带着纯净的安详，他就有种满足感。他不喜欢他冷冷的表情，那与他不相符。
他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可龙逍更喜欢他成为清澈透明的水。

15

上了龙逍的车，尹越坐在座位上，头歪向车窗外。
“身上的伤是谁弄的？”龙逍问。
尹越不说话。
“看你前胸有青有紫的，跟同学打架吗？”
尹越说：“你要去哪儿，这不是去夜总会的路，也不是去你家的。”
“我在问你话！”
“如果你记得的话，我跟你说过，不要太用力，我腰疼。”
“啊？”龙逍楞了一下“是因为我吗？”
尹越又不理他。
“你从来就这么不爱说话吗？”
“啊。”

龙逍把车子开到一个中医诊所，看病的是个老中医。从他检查完尹越后的表情来看，尹越知道，他已经知道病根是什么。因为他的眼光里有丝怪异了。
他让尹越趴在床上。尹越光着上身趴在医疗床上。他的上身是个小小的倒三角，龙逍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腰上，女孩子的腰那么细的也不多吧。尹越把头歪向另一边，眼光落在地面上。
老中医开始推拿起来，渐渐的，尹越的牙咬到嘴唇上，眼睛也闭了起来，眉头皱着。龙逍发现他一只手，攥着被单。
医生停下来后，尹越还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老中医开了药。在老花镜下，露出眼睛看着龙逍说：
“他身子骨可没有你强壮。好多事要适可而止。推拿，吃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龙逍把眼睛转向尹越。他已经在穿衣服。
“饿了么？”
“不。”
“那送你回家。会煎药吗？”
“哦。”
“以后，不会那么用力了。疼的话，告诉我。”龙逍目视前方，表面平静地说。
尹越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随即，轻轻笑了一下。
“笑什么？”龙逍问。
“还以为你会说，以后，不会做了。吓了我一跳，不做的话，要怎么还钱啊？”尹越笑着说。
“尹越！”龙逍低吼了一声，车吱地停下。
“干吗？”
“你用不着这么别扭。这条路你是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你！如果不是我，也会是阿正。和我你不过是伤了腰，跟了阿正，你连上学的力气都没有！别跟我讨价还价！我带你去看医生，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做，不做。怎么做，都是我决定！你最好记住！我不是一个善人，这个我早跟你说了。你还是个孩子，所以，你不适合讨价还价。还有，你自己挑的路，别带着绝望走，因为，那条路你还有走很久！”
很久，很久吗？
尹越直直地看着前方。龙逍觉得他紧闭嘴唇的样子，显得特别无助。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在紧闭嘴唇的时候，是最抗拒，最坚定的时刻才对吧。
“我喜欢看你笑。见你对阿户笑过。挺少见的，我喜欢少见的东西。”龙逍继续对他说。“我希望你以后多笑笑。”
尹越歪头看着他，嘴角挑了一下，发出冷笑说“你觉得我会对着你笑吗？”
“怎么不会？”龙逍说“我的人，对我笑笑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的人吗？”
“笑一个。”龙逍心里充斥着一种要征服什么的欲望。
尹越突然绽放了一个笑脸，弄的龙逍毫无准备地被触动了神经。而那个笑脸又迅速消失，他听到那个迷人笑脸的小主人说：“这就是你要的吗？”
龙逍宽容地笑着。对，他喜欢。
“我根本一点也不想笑，你看到的，是一个伪装的笑。你喜欢赝品吗？生意人？”
赝品？当他真的想得到真品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喜欢？那么，他渴望得到那个真品吗？

回到家里，他把那些药扔在一旁。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功课。这个周末，该去看姐姐了。他又跑到姐姐屋子里，收拾了几件她的衣服。看着姐姐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片，她笑得真甜。
他也想看见姐姐的笑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居然在车站看到了林澈，他比他早一站才对。林澈笑着对他摆了下手。他走过去。林澈说：“这么巧？”
尹越说：“明明是故意的，干吗还装。”
林澈没有面子地说：“你干吗非要说出来。”
两个人上了车，前后座。林澈转回头问：“吃早饭了吗？”
“没。”
“下了车一起吃吧。肚子饿一上午可不好受。”
两个人一起在学校附近吃了早饭。然后双双走进教室。林澈的死党都觉得奇怪无比，林澈的脸上透着亲昵。虽然，尹越还是冷冰冰的。
刚下第一堂课，林澈就蹿过来，坐在尹越课桌前的椅子上问：“还记仇吗？”
“什么？”
“把你锁进隔壁柜子里的事儿？”
“记又怎么样？”
“记着的话，下午他们班体育课的时候，你也把我塞进去。”
听了这话，尹越楞了。
“我知道你也不忍心。就忘了吧。”林澈又说。
“你想干吗？”
林澈突然把他拉起来，手圈着他的脖子对着那几个死党叫：“你们听着，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林澈的好朋友，以前的过往不纠！”
死党都受了惊吓地看着他们。正在进教室地伍航也惊异地看着他们。
尹越歪头对林澈说：“过往不纠也该是我说吧。”
“那我们在对方身上都有笔帐啊，也算扯平吧？”
尹越坐在座位上。无奈地看着窗外。今天的林澈，怎么突然间像用了兴奋剂一样？
林澈看着尹越并不热情的反应，反而觉得更想靠近他。
也许，昨天听到的话，看到的东西对他触动太大。爸爸已经在朱阿姨的影响下恢复了很多，家里，偶尔也充满了幸福的气息。可是，尹越的那个小屋，他周围的空气，却是那么的悲凉。这种时候，林澈反而觉得是自己欠了尹越多一点。

中午放学，尹越还没有来得及从课本里抬起头，林澈就在远处喊：“尹越，别离开，等我几分钟。”说罢，他就拿了什么东西跑了出去。
伍航走过来问：“和林澈和好了？”
尹越说：“什么叫和好？”
“他为什么对你突然这么友好？”
“干吗不问他？”
尹越已经习惯这种冷冷的回答，回答给任何人。伍航站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他胸腹中充满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他看到林澈捧着两个饭盒走到尹越书桌的时候。

“看看这是什么？”林澈掀开一个饭盒的盖子，随着一股热气和饭菜香，一盒红红黄黄的番茄炒蛋还有米饭摆在尹越面前。
尹越发呆似地看着它。
“快吃啊。”林澈递过来一把勺子。尹越没有立刻接。林澈又往前送了送。终于尹越把勺子拿在了手里。盛了一勺，放进了嘴里。那是香甜的温暖。
“好吃吗？”林澈问，然后又从自己的饭盒里盛出一整个青椒放到尹越饭盒里。“尝尝这个，很好吃的。里面有肉馅。”
“我不吃青椒。”
“尝一口，真的很好吃。来啊……”
“那吃头还是吃尾？”
“哪一边都可以。尝尝。”
咬了一小口到嘴里，随即就吐了出来，还没有说话。林澈就说：“不喜欢就别勉强了。吃里面肉馅吧。”说着他把青椒用勺子打开，把肉馅放到尹越面前，自己一口把青椒吃了。
尹越看着他，盛了前面的肉馅丸子，终于说：“你这样，我真不习惯。”

16

长途汽车在公路上奔驰着，尹越看着窗外的风景。耳朵里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他一歪头，看到林澈笑嘻嘻地说：“我们一起听吧？一个人听，很没有成就感。”
“这个会有什么成就感？”尹越不以为然，却把耳塞塞紧了一些。音乐将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
“好听吗？”林澈凑过来问。
“别吵。”尹越看着他贴近的脸，歪了头。他喜欢这种感觉，几乎不真实。
林澈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有时还忘情地‘唱’，不发声却全情投入地‘唱’。
尹越看了看他，“像个傻瓜。”说罢，却不由得对着窗外笑。
林澈是个很会搞怪的家伙，这个，尹越才发现。他有超常的活泼，有时他一个人说话，没有任何他的回应也可以持续下去，居然可以眉飞色舞。
比如下了车走在路上，那个家伙就在滔滔不绝：“我告诉你说哦，这么远的地方我好久没有来了，小时候倒是四处跑，坐我老爸的车到处兜风，那时我老爸开卡车，我最喜欢爬上去，你听好了，是爬哦。我妈一坐我老爸的车就总爱乱叫，一点点小事就叫，我爸没出过什么事儿，却几乎被她吓的神经失常。女的，就是胆小……这里空气真好，养病最适合了。一会儿看到姐姐，我说点什么好呢…..”
“谁是你姐姐啊，你叫的这么亲切。”
“比我大的就是姐姐啊，难道叫阿姨不成？”
“可以啊。”尹越边走边说。
“嗯……”林澈琢磨了一下，突然说“那怎么行，叫她阿姨，叫你什么？”
“随便。”尹越又想笑。
“说实话，也没买什么探望病人的东西，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人期望你会来，不用不好意思。”尹越放慢脚步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跟来啊？不是和桑南有篮球比赛吗？”
“那个没什么意思，还是到郊外散散心好了。”
“你在哪里都可以散心吧？”
“那倒是。”林澈说着踢飞了一个石子。

尹茵好像比上次还要瘦，这让尹越很揪心。他剥开一个橙子递给她，她接了过来。还是问每次都问的那个问题：“越越，借的钱，没事吗？”
“没有的。”
“那……姐夫呢，看见姐夫了吗？”尹茵当初嫁给姜国庆的时候，没有带着激情。生活久了，却堆积起了亲情。对亲情，尹茵大概一直也是渴望的吧。
“……”
林澈看见尹越低着头，想起了那个搂着暴露女人，脚踢尹越的那个姐夫。恨恨地冲上来说：“姐，那种人……”
尹越猛地回头瞪着他。林澈别扭地转了语气说：“那……那种人应该是比较忙的吧。”
什么啊这是，林澈惶惶地看着尹家姐弟。尹茵笑着问：“你是越越同学吗？叫什么？”
“我叫林澈。”林澈笑着说“姐，你和尹越真的很像哦，唯一不同地就是一个是男，一个是女。”
尹越又想骂他是笨蛋傻瓜之类的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林澈酷酷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性格。

从姐姐病房出来，尹越有些闷闷不语。林澈知道他大概在为他姐姐担心。经过一片池水的时候，林澈突然从旁边找了一块扁平的石头，追上尹越说：“喂！会打水漂吗？比比？”
尹越看了看林澈接过石头，歪了下身体，手一甩将石头甩向水面
“一，二，三，四，五……才五个而已啊。”林澈叫着说。说罢自己捡起一块时候，也甩过去。然后，他没说话。
尹越盯着池水说“一。”
林澈很没面子地继续甩了几个，终于被医院的人员制止，告诉他这里不能扔石头，池子里是有鱼的。

似乎成了一个规律，尹越和林澈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吃他带来的午饭，一起放学，有时，尹越会和林澈他们打一会儿篮球，有时，林澈会去尹越的家里，抄尹越的作业。当然一切都要在8点前结束，晚上，尹越要去打工。曾经有一次，林澈要跟尹越去他打工的地方，尹越断然拒绝！还警告他，如果在那里见到他，两个人就绝交。林澈不知道他干吗那么大反应，不过，他知道尹越说得出，做得到。他纤瘦外表下，有很强硬的东西。
尹越把晚上8点前后看成完全两个不同的时间，就好像，每天8点，会有一扇通往黑暗宫殿的门，在他面前打开。

这天，尹越在后门换啤酒箱的时候，再次看见了姜国庆。他想也没想就再次冲了过去。他只想让他去看姐姐，那是尹茵的期望，他不想一次次看到尹茵失望的脸，他希望她笑，像结婚照片上那样笑。
“姐夫！去看看我姐！”
“小子，你怎么在这儿？”看着他的穿着，姜国庆皱了下眉头。
“去看我姐！”尹越抓住他的胳膊。
“走开！”姜国庆甩开他。
“又不要你怎样，只是看她一眼！”
“那有屁用？再说，她见我干吗？见了我，她那个病能多活一天？”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尹越瞪着他。
“瞪什么？她早晚得死，肺癌晚期，神仙也救不了！”
“你胡说！”尹越上去抻着他“你明天，跟我去见我姐！她一定会好。”
“叫你滚开！你这个小王八蛋，不是你，你姐根本就不会嫁我，那样倒也省心了！为了养你嫁给我，其实，她对我狗屁感情都没有。这会儿想起我了？没钱治病了是不是？骗我？你还嫩点儿！”
“不用你的钱！你只要去看看他！”尹越顽强地拉着他。
“滚！别耽误老子！”姜国庆一把把他甩开，转身就走。尹越又冲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再次被他甩开，这次，姜国庆用了蛮力，尹越摔在地上。爬起来，尹越继续冲过去。
“！”姜国庆挥手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嘴巴。揪着他的衣领，扬手再打，尹越闭上眼睛说：“你打。解气了的话，明天跟我去见我姐。”
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抓着他前胸的手，也松开了。尹越睁开眼睛，看到姜国庆的手腕被一个人抓着，那个人比姜国庆还高了半个头，是龙逍。
显然，他的手在慢慢加力，姜国庆的身体弯了，呲牙咧嘴。
龙逍微笑着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你还这么大火气？”
“你谁啊？管什么闲事？”姜国庆叫。
“什么是闲事？他是我的……”龙逍瞅了一眼尹越，尹越的脸色有点发白“员工。你打我的员工，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这是我们私事！你放开！”姜国庆又叫。
“放开他。不关你的事。”尹越也上前一步说。
“好啊。”龙逍松了手，姜国庆握着自己的胳膊，仰头看了看龙逍，又看了看尹越，转身跑了。
尹越要追，被龙逍一把拉住。
“干吗？”
“上班的时候，干私事总不大好吧？”龙逍慢条斯理地说。
是啊，他是生意人呢。
尹越往里面走，又被龙逍拉住。尹越挑着眼睛看着他，是倔强的眼神，在苍白的小脸上，形成了一副打动龙逍的画面。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擦向尹越的嘴角，尹越疼地缩了一下。
“又打不过他，你冲上去几次有什么用？”
原来他都看见了。
尹越歪开头，不让他再动他的嘴唇。可是，龙逍却突然用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没有用蛮力，只是轻柔地吻着。
他知道会被尹越推开，于是他毫不惊异地放开他，任由他转身走了进去。
站在他身后，他笑。这个叫尹越的孩子，的确有些不一样。这次买来的东西，逐渐地给他惊喜。
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尹越走出家门，就看到龙逍靠在车上，正在等他的样子。看到尹越，龙逍微微一笑。
“上车。”
“我要上学。”
龙逍打开车门。
“不要逼我。”尹越对着他说。
“上去吧，上去后，你绝对不会想下来。”龙逍对着里面使了个眼色。尹越看进去，看到后排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经常跟着龙逍进出的阿强。另一个，居然是姜国庆！
“他说，想去看看你姐姐。可惜，路我们都不熟。你要不要一起去？”
该感激？尹越看了一眼龙逍。
龙逍还在微笑。
尹越坐上了车。姜国庆在后排阴森森地看着他。车子飞驰而出。尹越的眼光不时看向龙逍。龙逍边开车边说，从来也没有看过我这么多眼。
尹越歪头看窗外。
姜国庆在后排哼了一声。
车站上，林澈没有等到尹越。去了他家，敲门也没有人在。

17

尹越是下午回到教室的，还没有坐稳，就被班主任叫去了。他实在有太多次的无故旷课。尹越终于说，我姐姐病了。
班主任知道尹越的家庭状况，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模拟考试快到了。
尹越说我一定会考好的。
回到教室，又被林澈逮住。林澈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去看姐姐。”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姐夫也去了。”
想起姜国庆在病房的表现，不能说他完全是做戏，因为，当他看到瘦的不成样子的尹茵，他的震撼不是可以装出来的。龙逍有能力把他弄去，就有能力让他表现得像一个温存的丈夫。可惜，姜国庆很快就不耐烦了。他对姐姐的感情，只是由虚荣心开始，所以，什么样的变故，也不会让他抛开对养尹越这件事的不忿。
尹茵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尹越期待的笑容，她私下跟尹越说，他真的出现了，倒觉得不是那么想念。
尹越劝姐姐好好养病。他会努力考上大学。
尹茵终于笑着说越越你一定会出息的。然后，她望着窗口说：“你知道，姐姐这辈子几乎没有真正恋爱过。多可惜。”
尹越怔着。姐姐为了他，连真正喜欢个人的机会都没有去寻找过吧。
尹越觉得内疚，无可弥补的内疚。姐姐缺少的，不是他可以去补偿的东西。

林澈看着尹越有些深幽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响起了。
全副精力地投入在课本和老师的讲解中。眼前却不得不浮现着姐姐结婚照片上的笑，和现在的憔悴。既然都是由他而起，那么，他一定要达成姐姐的愿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考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即使，身体已经丢了，灵魂还是会随着这坚定而走的！
定了定神，投入在课堂里。

接下来的模拟考试，尹越全班排名第一。老师们不得不赞叹尹越的学习天赋。伍航紧随其后，第二名的分数，也足足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可是他觉得深深的郁闷。看着尹越在窗边的身影，不可抑止地投去一丝掩饰不住的嫉恨。

“每天都是学习学习，你不觉得闷吗？”林澈边抄作业边问。
“你打算怎样？”尹越埋在书本里问他。
“不知道。”林澈起身转了一圈，又晃来晃去“这种事情，想来也费神。考得上就考，考不上就算。”
“那以后做什么？”尹越转身问他。
“一切听天由命！”林澈笑嘻嘻地说。
“我们……考一个学校，好不好？”尹越突然说。
“啊？”林澈吓了一跳“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再学两年也不可能和你考一个学校啊。”
“可以的。”尹越又转回身面对着书本“你只要考上大学，就行。”
“不会吧。那你……”
“那样，我们还可以这样吧？”
“啊？”
“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那倒是可以。”
“那你好好考一个大学吧？我帮你补习。”
“不是在说真的吧？”
“过来，今天就开始！”尹越说着回身拽林澈。
“不要这么快吧，明天周五，下周一，下周一开始，好不？”
“你模拟考试多少分？离分数线有多远？”尹越手还是揪着他的衣服。
“怎么也有半百吧。”
“最差的是哪科？”
“数学。”
“那，今天开始，数学。快点。我8点还要上班呢。”
“那个……”
“坐下，打开书。”
林澈蔫头耷脑地坐在最让他不舒服地书桌旁，瞅着书本上那让他头疼的字，又看了看尹越的侧脸，他专注在一张白纸上开始了他给他的补习。
不多久，林澈已经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林澈！”尹越发现林澈已经好久没有动静，歪头看他，那家伙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摇了摇他。林澈惊醒眼神呆呆地看着尹越。
“我真的学不进去。”林澈望着尹越失望的眼光说。
“为了我……为了我，你加油，行不行？”
“什么啊？”林澈不知道他这样对尹越有什么好处。
“我想一直像现在这样，不想改变。为了我这个念头，你考上大学吧，我肯定可以和你考一个学校，只要你考上一个！”
林澈有些呆呆的。永远这样？不改变？这个，他倒是没有想过。
为什么突然对林澈有这么大的依赖，不想改变现在的一切，算一算，这是他和林澈认识以来，最风和日丽的日子了吧。一起吃饭，都会多吃点吧。喜欢他笑嘻嘻地讲笑话，喜欢他说是最好的朋友，喜欢在车站看到他的身影……好像，看见他，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日子好像也快乐了，每天，有了盼望的东西。以前，那段暗恋的时光，有着不被认识的遗憾，如今，虽然，从未表明心迹，起码，那种感觉已经接近了。

“喂，越越，在想什么？”小征问他。
“没什么。”
“看你年纪小小，城府倒是挺深的。”小征说。
什么是城府？藏着自己心情的地方吗？很深吗？其实也很像让人去参观的，只是，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去的吧。
“龙哥倒是挺看重你的，每天都来，以前，一个月也不见他几面。”小征瞅着他，突然轻笑一声说“看你瘦成这样，龙哥你伺候地了吗？”
尹越冷冷看他一眼“我没有在伺候谁。”
“哦，对了。是卖身！”
尹越转向另一边，不想再和他说下去。
“何必装成清高的样子？你要感谢现在这个社会，不然，你想卖，谁买你啊？听说…..”小征转到他面前“上次你伤了腰？啧啧……”小征突然用手抓着他的腰“的确是很细呢。训练过吗？比女人的腰还细？”
尹越挡开他的手，小征圈住了他的脖子
“不如跟我玩玩吧，我会很小心的。嫩黄瓜，我也想尝尝。”
“走开！”尹越拼命挣脱他。小征的手已经顺着衣领伸了进来，另一只手桎梏住了尹越的双手。“放开我！”
“哈哈哈……”小征边笑着，手却似乎没有放松。四周是看着台子上抽奖的人群，没有人注意他们俩。
那种被侮辱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尹越拼命地挣扎，好像在挣脱的，是他自己的命运。他的脚四处乱蹬，手也和小征的手拼着力气。终于，他被小征甩在地上。
“以为我真的会碰你！”小征居高临下地说“一个出来卖的，还给我玩这套！可笑！”
尹越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小征就扑了过去，两个人在台子里扭打起来。大家终于发现了这里的热闹景象，纷纷围在吧台看热闹。
酒瓶，酒杯纷纷落在地上，终于音乐也停了，然后听到正哥的吼叫“你们给我住手！”
说罢走进来把小征揪了起来，然后是尹越，两个人都挂了彩，喘着气，瞪视着对方。小征笑着说，一瓶酒是睡几次啊？
听了这句话，尹越几乎要发疯了，抓起一瓶酒就挥手出去，小征本能地闪了一下，可是那酒瓶却是朝着尹越自己的胳膊而去的…..
酒瓶碎了，尹越没有觉得疼，已经麻木了。这个举动一直以来可能他就想做，这次，终于出了手，力度强大，黑色的衬衫，和着酒，和着自己的血。
旁边就是一个医疗中心，很快，他就像个伤兵一样出来了。绷带吊在脖子上。一出门口，就看到了龙逍。龙逍看着他散发着药味的胳膊说：“我一天没有到，你就搞这种状况？”
“与你无关！”
“呵。是吗。”
龙逍对着周围的人说，小征呢？
“走了。”
“砸了吗？”
“砸了。自己砸的。”

18

尹越再看到小征，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手臂被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他终于知道那天龙逍说砸了的是什么。小征对他冷笑着。尹越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龙逍越为他出头，越说明他正属于他吧。
龙逍把尹越带进了一个包房，那昏暗的环境让尹越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
“在怕什么？”
尹越已经习惯采取沉默。
龙逍看着他说：“我们谈一谈。”
坐在沙发上，尹越等着他说话。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起步得不太好，我也并没有改善什么的打算。不过，正如我说的，你现在属于我……”他瞟了瞟尹越开始变得僵硬的身体和反感的表情，换了个姿势说“至少身体属于过我。既然已经成为事实，那么你至少放松一点。你这个僵持的样子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
“你想说什么？”尹越问。
“我希望你放松。”龙逍一笑“就好像医生对病人说放松一样。”
“你是医生吗？”
“某些程度上，我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病根在哪儿。你喜欢的那些人，亲近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吧。”
“……”
“我说对了吧？”龙逍微笑。
“那又怎么样？这病根不是你带来的吗？”
“你错了。你总是不能明白，所有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你意愿下去做的，如果你当初走出第一步，就要有控制你自己的能力，你明白吗？”龙逍其实很想让尹越从那阴霾化解出来，那阴霾也让他不舒服呢。
“明白。”尹越站起来“我很明白。”他准备往外走。
“如果你想读大学……”龙逍说“我会资助你。”
尹越怔了一下。
“听好了，是资助。”龙逍又说。
纤瘦身影走了出去，龙逍皱了下眉头。他明白自己过于在意这个小男孩了，随意是他对人关系的处理方式，如果在意了什么人的话，受累的永远是自己。可是，这种在意来的时候，永远是不可以控制的。他一直对自己说，他在做生意，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可慢慢的他才发现，也许，他正在把自己也加在天平的一端，带着感情，带着关注，带着一切。可是，那个孩子，即使把全部身体都扔在天平上，灵魂却永远在别的地方。这算什么等价。龙逍有些恼怒，对手是个孩子，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嬴到。即便床上翻云覆雨，那颗心，却捧不到手上。
他是生意人，看到了喜欢得东西，当然要完全得到的。
当然，龙逍也从来不曾轻易放弃过什么，尤其是在意的东西，不得到手，永远都是最在意的。

“你胳膊怎么了？”林澈大惊小怪地问。
“哦，摔了一下。”
“你干吗总是带点伤才甘心啊。”林澈慢慢拉过他的胳膊“让我看看。”
“你看得到什么啊。不就是纱布吗。”
“还说今天下午一起打球呢。”林澈不满地说。
“你是怕我直接让你补习功课吧？”
“才不是呢。”林澈叫到。
尹越笑。他想什么不都写在脸上吗。

靠在篮球场边上的铁网上，尹越坐着听音乐，是林澈的随身听，里面大部分都是吵吵闹闹的歌曲，一如他吵吵闹闹的性格。即使音乐激烈无比，尹越还是歪在那儿睡着了。
林澈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看向尹越的时候，发现他歪在那儿已经进入梦乡。
“林澈……那边…….”有人指了指另一边。林澈看过去，神经猛然一紧。几个穿着桑南中心校服的女孩正站在那儿看他们打球，看见林澈望过去，其中一个女孩对他笑。
“那不是桑南的校花吗？”
“叫什么来着。”
“冯凝。”
“听说还是他们学校短跑冠军呢。”
“长得真的很可爱啊。”
一众人忙着评论，几乎忘了打球。
大家休息的时候，冯凝居然直接走了过来，而且直接走到林澈身边，笑着说：“你好，还记得我吗？”
“记得。”林澈大咧咧地说，可是心有点砰砰跳。
几个人拥上来，笑嘻嘻地问：“怎么认识的。”
林澈还没有说话，冯凝大方地说：“上次一起参加运动会认识的。我经常来看你们打球的。”
“是吗……”有人立刻接口说。
冯凝对林澈说：“说起来，上次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几个小流氓欺负了。”
“没事没事。你们学校那几个家伙，我们是经常交手的。”林澈说。
“那么说，不是因为我了？”冯凝笑着问。
“那个，你别在意。”林澈说。
众人起哄。
冯凝说：“看你满头大汗，我请你喝汽水吧。”
“不好意思吧。”
“没关系。”
“那我们呢。”旁边几个继续掺和。
“没你们的事！”林澈说。然后他看见站在那几个人身后的尹越，对着他说“你醒啦？”
尹越点了一下头，又看了冯凝一眼。
冯凝说：“走吧，出了校门不远就有一个店。”
林澈笑着点头，又对尹越说：“走吧，一起喝汽水去。”
“我不去，你去吧。”说罢，尹越把随身听递到他手里，转身走到旁边拿起书包，向外走去。
“他怎么了？”冯凝有些奇怪地问。
“没什么，他就这样。”

林澈和冯凝在店里喝汽水，几个死党也跟来起哄，他们说一句话，旁边哄一句，弄得场面及其热闹。
一众人送了冯凝回家，分手前，冯凝偷偷塞在林澈手里一个纸条。林澈觉得心里突突跳。边走边想乐。众人说：“林澈你可真有本事啊，校花哎。”
“教我两招儿”
“那女孩真的挺漂亮的。”
……
林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有种要飞上天的感觉。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打开那张纸条，是一个电话，还有QQ号码。
耶！他不由得叫了一声。
然后，想起了尹越，他朝他家跑去。敲门也没有人应声，正奇怪，一看手表，已经8点20了。

龙逍把尹越带回家，之前去了一个做骨头汤很有名的餐厅。
尹越机械地吃着饭。龙逍抽着烟看着他。他有满腹的心事，龙逍看得出来。不过，他不会问，他知道他不会说给他听。
“胳膊的伤换药了吗？”
“啊。阿户哥和我一起去的。”
“小征还有没有怎么样？”
“没有。他没有跟我说过话。”
“两个伤员在吧台里也是一道景色吧。”
“你可以为此打个广告。”
“你很聪明，这我早就发现了，顶起嘴来，谁也不是你的对手。”龙逍说。
“可惜顶嘴没饭吃。”
“知道就好。”
“今晚要来吗？”
“嗯？”
“把我带回家不就是想要上床吗？”
“也可以做点别的。”
“比如呢。”
“比如看看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
“对阿，给你准备了个房间。”
“我不想搬家。”
“可我想每天看见你。”
“你可以来夜总会。”
“我的意思是，早晚都看见你。”
“我要上学。”
“我会送你去。”
“不要！”
“希望你能满足我这个心愿。”
“不要！”
“我不想说得太直接，也不想强迫你，我想你住过去。”
“不要！”
“别忘了，你……”
“不……要，求你！”
龙逍第一次看到水汽浮上了尹越的双眼，虽然，眼泪并没有掉下来，他还是被震动了一下。以致，他没有继续以他不能拒绝的理由说下去。他想日夜看见他，是真的。也许，尹越并不这么以为。

多久没有哭了，为什么这个该坚强的时刻，要流出眼泪。
因为，下午看到了林澈眼睛里放出的情窦初开的光芒吗？

19

那一晚回去的时候，尹越下意识地往秋千架上看了看，他好像总有个感觉，林澈会在那里等他。也许，这不是感觉，而只是他的期望吧。感觉有时不会错，可是，希望总会落空的。
走上楼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有声音，难道？林澈进了屋子？迫切地开了门，却看到了姜国庆和那个女人，那个女的越穿越少了，此刻，她坐在姜国庆的腿上，正在一起喝酒。两个人都有些衣衫不整。
尹越在门口呆着。姜国庆似醉非醉的眼睛看着他，那女的也不怀好意地笑。
“小子，你回来啦？”姜国庆眯着眼睛说。
“你为什么带她回来？”
“你给我搞清楚，这是我家！”姜国庆红着眼睛吼道。“还没赶你出去，你倒敢问这个！我带她住一辈子都可以，想干吗干吗！”
“混蛋！”
“呵呵……”姜国庆露出龌龊的嘴脸“我混蛋，你想想你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吧，如果我告诉你姐姐他住院的钱是他那个弟弟当婊子换的，你猜你姐……”
“给我住嘴！住嘴！”
“想让我保密的话，你少给我废话。我不赶你出去，也算对得起你姐了。”
“啧啧……”那个女人扭着腰站起来，对着尹越说“你把我当姐姐就可以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身体已经在发抖，尹越冲进自己的屋子，拿出一个大旅行袋，把自己的书本都塞了进去，又塞了衣服。然后冲进姐姐房里，把姐姐的衣服收拾了，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的姐姐，他向外冲去，出门之前，他把钥匙摔在了姜国庆的脸上。
姜国庆本来要恼羞成怒，被那个女的劝住了，她娇滴滴地说：“算了，这个小子这么容易赶走，你就别发火了。”
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林澈想到昨天没有补习，那个家伙恐怕会黑脸。有一天，他贪玩没有补习，尹越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他不知道为啥尹越比他还要着急。不过，还是早早去补偿一下吧，在路上买了早餐给他，然后准备乖乖在车站等他。他好像多讲几个笑话，那个小子就会没事了。
谁知，他居然比他先到。远远地，看见他坐在车站长椅上，抱着一个大旅行袋。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他跑过去，说：“你怎么来这么早？”
话说出来，才发现他眼睛里根本没有焦距。
“喂！傻啦？”林澈笑。
尹越好像刚刚醒过神，抬头看他说：“你怎么才来？”
“我今天还算是早吧。”林澈笑嘻嘻地说，看起来他好像没有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吃吧。”说罢，把早餐递给他。
尹越接了过来，却没有往嘴里放。
“干吗拿这么大的包？”林澈问。
“啊。”
“看姐姐去？”
“车来了。”尹越站起来说，腿上一颤，险些没站稳。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里坐一夜。两个人上了车，并排坐着。林澈开始讲笑话，尹越说“昨天汽水好喝吗？”
“你也想笑话我对不对？”林澈歪头说
“不是。好喝吗？”尹越不依不饶地问。
“汽水吗不就是。”林澈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呢，不就是个女孩吗，咱们学校也有主动搭话的，这么大惊小怪干吗，你说……”
“林澈，我没有地方住了。”尹越低声打断他。
“什么？”林澈几乎没有听清。
“我没有地方住了。”
“家里……”
“家里不能住了。”
“为……”林澈本来想问为什么，但是没问。他立即说：“那住我家去。”
尹越眼睛里放出了些光芒“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跟我住一间房间。而且你也可以顺便帮我补习。我爸听说你一直帮我补习还想见见你的，这样正好，而且，你也能好好吃饭了。”
尹越在笑，他第一时间就让他和他住在一起，他该兴奋吧。

那一天都很兴奋，晚上，到了林澈的家，林爸爸认识这是那次事故的男孩，但居然也轻而易举同意了。尹越说，林叔叔，那次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急着送姐姐去医院，我不会开姐夫的车的。那时姐夫沉迷于赌博，找不到人。
林爸爸摆了摆手。过去就过去吧。
晚上，尹越还是要去打工。林爸爸问你手伤着还要上班啊。尹越笑着出去了。然后期盼回来的时光。龙逍那个晚上没有出现，因为，他和姜国庆在一起。

“昨天把他赶出去了。”
“是吗。”
“他没有去找您？”
“……”龙逍皱着眉头，对着姜国庆说“你走吧。”
有人进来说，他住到那个姓林的小子家去了。龙逍有点不耐烦地说“都给我出去！”
车停在黑暗里，龙逍看到尹越从酒吧里跑了出来，想着青阳街外跑去，那背影，几乎算是蹦蹦跳跳。尹越，原来，你高兴的时候，也会像个小孩子啊。

搭了一个行军床，林澈坚持把自己的床让给他，尹越笑着说：“还是我睡那里吧，你会把他压塌的。”
“别开玩笑了，我身轻如燕。”
“好茁壮的一只燕子。”
林澈冲过来呵尹越的痒，尹越倒在床上，扭来扭去躲避着他的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是茁壮得燕子，谁啊，谁啊？”林澈的手不放松
“你，你……”尹越边笑边不松口地说。
“别…..别闹了”尹越坐正了，忍住笑说“该学习了。”
“不是吧。”林澈苦了脸，然后又鬼笑了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然后他走出去，从电话座上把电话拿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对着尹越竖了一个指头，让他保持沉默，然后开始拨号。
“冯凝吗？我，林澈。嗯……一直没时间打过来…..好啊……你呢？我功课还行，考大学啊，估计还差点功夫……嘿嘿……明天？明天什么时候？”说着他瞟了一眼尹越，尹越已经打开书本开始看书，没有看林澈。“行，行啊……放学以后，你们学校附近那个书店，好。白白……”
按下电话，林澈说：“好啦，开始学习啦！尹越，今天补什么？”
没有声音回应他。
“喂，尹越！”林澈捅了捅他。
尹越动了一下身体，好像要躲开他的手。
“你又闹什么别扭啊。刚才还好好的。”林澈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他全力集中在书本上的样子“不会看书看呆了吧？喂喂……”
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
尹越终于转头看着他，眼睛里什么？怎么好像有很多东西要表达似的？
“我困了。”他最后只吐出三个字。
“哦~”林澈松了口气。“那快睡吧。”他跳上了行军床，尹越没有跟他争，转身躺在林澈的床上。脸面向墙。紧紧裹着他的被子。
心被什么揪着。要揪出身体一样。裹紧，再裹紧被子。
被属于林澈的味道包围着，什么时候，真正这样包围着他的是那个叫林澈的人呢。会有那么一天吗？

20

夜里，借着月光，尹越看着睡得香甜的林澈；
偶尔，林澈抓耳挠腮地想着难做的题目，尹越在侧面注视着他皱着的眉头；
他兴高采烈地和那个女孩通电话的时候，尹越借着忙碌麻痹着自己，可是，耳朵伸长着听着，思维里有着无声的痛。
从来没有那么亲近过，却始终不能算是亲近。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他，却是在这样日夜相对的时候。
是不是，获得过，才更怕流失？
精神好像有点恍惚了，也许是晚上睡不好觉的缘故，有点失眠，但是，也不寂寞，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啊。真的天亮了的时候，可以和他面对面聊天的时候，倒是会歪在那里睡着。
他隔两天就会和那个女孩见面，每次回来，都有点超常的兴奋。开始，尹越无力地面对林澈的这种状态。后来，他会躲出去，他叫林澈在他上班的那个时间出去，他回来要给他补习功课。希望，这样，可以避免那一切吧。

有客人和小征聊天，尹越在旁边漠然擦着杯子。林澈今天和那个女孩看电影去了。
为什么不争取？他突然想。因为自己是个男孩吗。所以不能说出口？可是，这样下去，不是会白白地失去他吗？说了的话，会怎样呢？他可能接受吗？不知道……不，他不会接受吧。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渴望？他好像很久没有渴望什么东西了。
“在想什么？”旁边一个声音传来。一听，就知道是龙逍。他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衬衫，露出修长的脖颈，长手指，摆弄着杯子，眼神随随便便地瞟着尹越。
“没什么。”
“听说你……搬出来住了？”
“啊。”
“那怎么没找我？住在同学家里方便吗？”
“难道你那里会方便？”
龙逍歪了一下头“如果我让它方便，自然会。”他泯了一口酒“说说你的理想吧。尹越。”
“理想？”他抬头问。
“对。每个人都有理想吧？尤其在你这个年纪。”
“我要出人头地！”
听到这句话，龙逍很有兴致“哦？”
“我曾经想过，我要有钱有势，没有做不到的事，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爸妈走以前，我想踢足球，很想，可是，足球运动员要高些壮些吧，可是，我食道细，吃不下太多东西，长不壮。踢不了足球，和姐姐住在一起后，我就想要出人头地了。可是……我现在，连自己都卖了，连出人头地的资本也没了。”与其说是在回答龙逍的话，不如说，尹越是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神有点迷离。
“其实，你的要求很简单。”龙逍说。小征在旁边看过来一眼。
“简单吗？”尹越恢复了些精神。
“是的。如果，有人帮你，那是很简单的事。”
“噢，是吗。”
龙逍笑了笑“其实，人，如果把自己都和出去了，就不会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了。不过你现在，把你自己和的，还不够彻底。很不彻底！”又泯了口酒。
“呵，还不彻底吗？”小征突然插进嘴来。
尹越已经对这样的冷嘲热讽没有什么反应，小征总是在适当的时刻，提醒他一些事情的。
龙逍依旧对着尹越
“你知道，你有什么没放下对不对？”
龙逍是个人精，尹越明白他讲的是什么。那是他恍惚的根源。是他放不掉的东西。
“放不下吗？”龙逍问。
“放不下。”思维又回到了那个两个人挤着的小屋。
“那就把理想放在一边吧。”龙逍有些失望地说，他曾希望他至少犹豫一下，可是，他没有。和这个年纪小小的男孩说话，却用这么成熟的方式，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一直认为，这个孩子瘦弱纤细的身体下，是坚强成熟的东西吧。
“小征！如果你做的不耐烦了的话，大可以告诉我。”龙逍跟小征说。
小征往旁边瞟了一眼尹越，眼神有些愤恨。“怎么，借刀杀人吗，小子！”他对着尹越吼。
尹越把身子歪向一边，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龙逍看了尹越一眼，皱了下眉头，这是个16岁孩子该有的反应吗？
“明天不用来了！”他对小征下了命令，也许还有自己的一些不忿吧。
尹越终于抬头看了龙逍一眼。龙逍对他撇了一下嘴巴。
小征甩了东西，走了，叫着说：“我现在就不干了！”
“阿户不是也学过调酒吗？”龙逍问旁边的人。
是啊，旁边的人应和。
阿户立即被升为调酒师。龙逍说，不熟悉的，跟尹越学。
阿户笑嘻嘻的拍着尹越的肩膀，尹越也对着他笑。龙逍再次见到那个笑容，还是觉得有点眩目。
“是不是你跟龙哥说我要做调酒师的？”阿户问。
“不是。”尹越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龙哥不错啊，又出钱给你姐治病，又这么照顾你。虽然兄弟们有那些难听的话，不过，我相信你，这么纯的小孩，龙哥怎么也不会……”
尹越笑不出了，精神又恍惚了起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林澈居然破天荒地在书桌前等他，让他快点给他复习。
“今天是怎么啦？”尹越问。
“我还差不少分，不努力怎么跟你一起上大学啊！”
“真这么想的？”尹越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顺着嗓子往上冲。
“当然了。快点快点。”林澈把尹越按在凳子上，尹越翻开书，开始讲解。
“哎？”林澈突然大惊小怪“你怎么眼圈这么黑？化妆啦？”
“去你的。是没睡好觉。”
“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没有……睡不够吗。”
“那别打工了，你又吃不了多少饭。”
“再说吧。你快看书啊，看我干吗？”
“哦，对对，看书。”林澈转回书上，又转过头问“我真的可以考上大学吧？你觉得青原大学有希望吗？”
“你的目标设置的还真是很高啊！”
“是吗……”林澈脸上有点惆怅
“不过，肯定有希望的，你看我，从初一跳到初二，又从高二到高三呢！”
“谁能和你比！”林澈继续看着书上的符号不爽。
“你肯定行，相信我！就算不是青原，考上大学也没有问题的。”
“哦…..”表情还是没有兴奋起来。
“只想上青原吗？”
嗯。林澈点头。
“好！那加油吧！”
“嗯！”林澈坐直了身体。
尹越认真地帮他讲解，突然，有什么进入了他的脑袋，他转头问林澈：“那个女孩，是不是想考青原？”
“什么啦！”林澈一副被人知道秘密的嘴脸。
尹越盯着他。
“你干吗那么聪明啊！”林澈耍赖不成终于说。
有大石头落进心底了么？尹越看着林澈说：“我要考J大！你也考J大！”

林澈不明白昨晚尹越又怎么了，说完要考J大的话后，就转身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睡觉，一句话也没有再跟他说。这个小子变脸跟翻书一样，以前还不明显，尤其是最近，是不是因为住在一起了所以特别突出啊。
可是，即使他这个样子，林澈竟一点也不觉得什么不妥，倒是觉得他大概心理负担太重，所以，难免会脾气不好。
早上上学的时候，尹越又顶着两个黑眼圈靠在那儿睡觉。他不明白，他怎么总是睡不醒呢，尤其最近？
放学的时候，他也自己走了，看也没看林澈一眼。看来，只好晚上回去再说了，他最怕痒，一哈他痒，什么都好了。
不过，偷懒少复习一会儿还是不错的，在球场打球，右眼不知怎么跳来跳去的。
冯凝又来了，对着林澈笑，林澈对着她摆了摆手。奇怪，她昨天也和尹越似的说希望林澈和他考一个学校，不过，三方怎么协调？青原，J大。不过J大没有青原那么知名，好像J大倒是容易点。可尹越考J大，不是太屈才了吗？
正想着，被篮球砸个正着。
“谁干得！”林澈大叫。
正在这时，有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林……林…….澈…..我看见…..尹越…..被人……打了……”

21

林澈和几个朋友跑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只看到尹越一个人歪坐在墙边，嘴角和脸上挂着伤，他的脑袋歪着，眼睛闭着。林澈冲过去，他看到那副景象觉得血液也往上冲。
“尹越，谁干得？！”他蹲下身子，发现尹越的身体还是往下瘫，他用双手托着尹越的腋下，想把他立起来。尹越的手却慢慢抬起来，搂住了林澈。
林澈楞了一下，才感觉到尹越的身体在阵阵地发抖。
“谁干得？！我找他去！”他吼着，搂了尹越的身体。这个时候，他觉得，这样好像可以减轻尹越的伤痛。
“不用去……这样……就好。”
尹越的下巴搁在林澈的肩膀上，眼睛还是闭着。
周围的同学看到这个场面都面面相觑，显然，这个镜头在他们看来，并不是那么自然。可林澈却丝毫没有发觉。连冯凝都变了些脸色。
“林澈，送他去医务室吧。”冯凝走上来说。
尹越的手却又抱紧了林澈，他的头歪在林澈的肩膀上。他对着林澈的耳朵说：“你还背我回家吧……”
林澈答应他，又松开他看着他脸上的伤，尹越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林澈。
“不看医生行吗”林澈问。
尹越点点头。
背着他向车站走去，尹越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林澈奇怪地问。
“我高兴。”
“被人打了还高兴？”
“嗯！”
“为什么？”
“你猜？”
“这怎么猜得出来？难不成打着你的笑穴了，现在发作？”
“你怎么不去写武打小说？”
“说的也是。”
“我沉不沉？”
“你还叫沉？”
“放我下来吧。”
“那不行。”
“我们慢慢走。”
“你不沉。”
“可你喘气都沉了。放我…..下来。”
林澈把他放下来，又看见他的一脸伤“谁呀到底？跟你这么大恨？”
尹越没说话。
“不会又是你姐夫吧？”林澈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冲过去的样子。
“耽误了你的事儿吗？”
“什么事？”
“你不是和那女孩在一起吗？刚才背我过来连话也没跟她说。”
“呀！是啊。”林澈猛地停住。
尹越也停下来看着他。
“不过，你这样，忘了也是很自然的。”林澈又往前走，看尹越没动，又转头说：“你走不动啦？我接着背你。”
尹越拦了他一下。又说“跟我一起考J大。”
“怎么又来了。”
“你现在答应我。”
“那个……”
既然自己这样他可以暂时忘了那个女孩，也趁着自己这样，让他答应这件事吧。
“答应我。”
林澈不明白他干吗这么坚持，只有说“好啦好啦。我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还挑学校。”
“你先答应我的。”
转了下眼睛，林澈说：“哦，说的也是啊。”
“嗯。”
“那我就争取考J大。”
“嗯！”尹越笑，牵动了伤口。缩了一下嘴角。

回到家，把尹越平放在床上，林澈翻出酒精棉球，帮他清理伤口。他疼得缩了一下，林澈居然也跟着心疼了一下。他又禁不住吼起来“到底谁弄的？你干吗不说！”
“没事了。”尹越闭着眼睛说。小征找来几个人，也不过是打他一顿出气吧。况且，如果林澈找到小征，又怎么样？打他一顿？何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小征恐怕也不会丢了工作。林澈找到小征？！突然有什么冲进了尹越的思维。不，不行。林澈不可以看到小征，绝对不可以。
“什么没事啊！”林澈不依不饶。
“解决了，不会再有事啦。”
“我知道了”林澈说“是你工作地方的人吧？不用怕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
“真的没事了。”
“你怎么这么拧啊。”
“林澈……”
“啊？”
“你答应我考J大了。”
“是啊，答应了答应了！你干吗叫这个真儿啊。”
“嗯。”嘴角歪歪向上。尹越渐渐迷糊了。伴随着身体疼痛的叫嚣，是一股甜甜蜜蜜的东西。那个拥抱，来的不晚啊。
晚上醒了一下，有凉毛巾敷在头上。好像眼前有个影子，伸出手抓了抓，被另外一只手抓住。
“要什么？在发烧呢！”是林澈的声音。
想要……你吧。

整个晚上，尹越没有出现。龙逍问了阿户，他也不得而知。开着车去了那个男孩的家，窗口开着灯，接近11点的时候，灭了。没有看见尹越。不过他直觉他在那里。
那个男孩能给你什么呢？
龙逍想。
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你为了他欢笑过吧？可你不是要出人头地么？是无奈中的渴望？你真正要的是什么？恐怕是种虚幻的东西吧。
自己不过25岁，被人大哥大哥的叫，就要和他有什么代沟么。
切！自己这是在干吗？为一个16岁的小孩伤神？有没有搞错！
恼怒地开车走人，闹市里人潮已经散去，眼前又出现那双倔强，清冷的眼睛，带着莫名其妙的性感。龙逍突然想起有一次，尹越光着上身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手自然地搭在旁边。隐约中，散发着动人。
很多东西都是隐约而来：
那莫名其妙的吸引，
莫名其妙的动人，
莫名其妙的夺目，
莫名其妙地吸引了他所有地注意力和心思。
不过是个16岁的孩子，有没有搞错！
是啊，搞错了。有什么搞错了吧！

22

林澈一笔一划地记着笔记，这是那个受了伤的家伙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做的事，这大概是林澈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课记笔记了。真是没有办法。晚上一定要早睡一会儿，把白天没有睡的觉补回来。
下了课正在天台上放风，后面有人叫他，转回头去，是那几个死党。
有人递过来烟，四周看了看，点着了。
“看你上课听讲真认真啊。”有人打趣他。
“又不是我要听，没有办法啊，尹越那个家伙发烧上不了课，拼命叫我记笔记给他，看他那个样子的份上，就忍了。”
“喂喂喂，你变化也太大了吧，以前见面恨不得打他一顿，如今居然这么暧昧。”
“喂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暧昧呀？”林澈冲着说话地人踢了一脚。
“别不承认了，昨天又搂又抱的，还背着他走，把校花都晒在一边了……”
“那他不是受伤了吗！”
“兄弟们受伤也没见你这样，平时又给他带午饭，一起来一起走的，还住在一起，喂，林澈，你们不是……那个吧？”那人说着撇了一下嘴，一副半开玩笑半恶心的样子。
“再说抽你啊！”
“不说不说了。你自己琢磨吧。”几个人欺哄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澈冲着他们吼，这些小子开玩笑开的没边儿了。
晚上把这个当笑话给尹越讲，尹越低了下眼睛，又盯着他不说话。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毛病啊。”林澈还不依不饶地问。
“我们走的是比较近吧。”
“朋友啊！”
“那你搂着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尹越想从他眼睛里找线索。
“哪有什么心情，只感觉到你在发抖而已。”
“那我们要真是那种关系，你会怎样”
“哪种？”林澈疑惑地看他。
“就是他们说的那种。”
“不可能的吗！他们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这帮家伙就知道开玩笑，我和冯凝他们也拿来笑，现在更离谱，居然拿我们笑。真是的，欠揍啊。”
“如果我们有这种关系，也是欠揍对吧？”
“你脑子烧糊涂啦？”林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揪着这个事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你回答我呀！”
“怎么了你？”林澈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似的，不然，欠揍不欠揍不就是两个字吗，看着尹越虚弱的脸，他故意笑嘻嘻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听讲过，居然还回答对了一个问题，就是那天你给我讲过的？看来我还真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呢。你看不看笔记，啊？”
尹越注视了他一阵，他又亢奋地说着别的笑话。尹越低下眼睛，躺在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不学习啦？”
“你自己看书吧。”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哎你又怎么啦，我记了一天哪！”
“明天接着记！”
“喂！”林澈扳他的身子，他执扭地保持脸朝墙，林澈加了力气，他终于被扳了过来，带着脸上的伤，瞪着林澈。
林澈理解软了下来。“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去拿？”说罢开门出了屋子。
在厨房门口，听到爸爸和朱阿姨的对话
“我觉得尹越那个孩子有点怪怪的。”这是朱阿姨的声音
“嗯。”
“每天晚上出去，那么晚才回来，昨天又被人打成那个样子，平常话也不多，很少看见他笑…..可是，一看见小澈，可就不一样，好几次我看见他，看着小澈的眼光，怎么那么怪呢？”
爸爸没有接话。朱阿姨又说
“昨天碰上邻居，说看见尹越在青阳街，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问我那个孩子怎么回事，还说看见他上过一辆高级车呢。”
“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再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我想他总不会一辈子住在这儿。”
……
林澈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耳朵里只是重复着刚才那些话，不知怎么，有些场景也进入了他的思维，尹越的眼神，尹越的口吻，尹越的生气，尹越开心地笑，尹越的拥抱，尹越伏在他身上……
甩了甩头，他转回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对着尹越爽快笑着说“差点忘了，那个西瓜已经被我干掉了！”
第四天，尹越去上课了，和林澈一起，一切还像往常一样。可是有些东西，有点莫名地变化，林澈感觉得到，那几个死党的眼光，和盯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冯凝对他的态度也微微变化；甚至他自己的心情，也有点怪异，似乎突然间不能像以前那么坦然地面对尹越。可是，又并不是完全地抗拒。他好像在等着什么过去，等着一切恢复原样！

同一天晚上，尹越去上班了。
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所以，一下就被人看了出来。阿户要给他出头。他笑了说，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
阿户说也是，有龙哥，谁敢欺负你！
尹越脸色变了说：“阿户哥，以后，别跟我说这样的话。我是我自己！”
阿户的脸色有点怪异，却也笑笑说：“好啦，以后不会这么说了。”
隔了一会儿，阿户突然憋不住问他,“越越，阿户哥是不是害了你？”
尹越看着他不能尽兴说话的样子，坦然说：“阿户哥，你听说的，大概就是真的。你没有害我，你是帮了我。有一句话龙逍说的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越越……”
“有什么的。又没少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根汗毛也没缺。”尹越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越越……”
“阿户哥你就不要抒情啦，这不适合你！”尹越笑着说。
阿户觉得自己快哭了，怎么那么堵得慌呢。

龙逍的车在门口，尹越走出门就看见了，他径直上了车。龙逍打量了他一下，拉过他，在他嘴上吻了起来。尹越直板板地坐着。
那张大床始终是白色的。尹越始终感觉那更像一个断头台。盯着他，站立着。
龙逍说：“有多久没有碰你了？”
“很久了。”
龙逍笑。
尹越开始脱衣服,“要一次补偿回来吗？你用不用吃点什么补品？”
“我身强力壮得很！”龙逍说。
上衣已经脱完，身上的伤也露了出来。
龙逍突然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了他。尹越闭上眼睛说：“你太急了，我还没有脱裤子呢。”
“尹越！”龙逍紧紧搂着他说“从今天开始，如果你不自愿，我不会强迫你！上不上这张床，由你决定！”
“哦。”尹越冷冷清清地说,“又不缺我一个，自愿得有的是吧。老板大概对我有点腻了吧，这个理由倒是挺舒服的。”
龙逍愤怒了，自己这样子的挽回他的自尊，他一定要这么理解吗？
转过他的身子，一巴掌不由自主地打在他的脸上，太多不忿，太多隐忍，出手有些重了。
尹越被一巴掌掺在床上，嘴角再次破了。
咧着渗出血迹的嘴，尹越慢慢爬起来，慢慢穿上衣服，慢慢走了出去。
龙逍直直地看着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揪心。
走出了龙逍的公寓，他还是保持着那个速度，慢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哼，龙逍，欲擒故纵吗？猛地转回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23

进入眼帘的，居然是伍航。他看着尹越，惊讶地问：“尹越你住这里干吗？这么晚？”
听到这句话，尹越松了一口气。问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伍航笑着说：“我刚去了补习老师那里补习回来。”
尹越点了头，说：“那不耽误你了。我走了。”说罢，就向前跑去。
伍航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
他看到那天小征带人打尹越，
他那时听到小征说的话，
他今天证实了一切，
那个什么哥和尹越车上的吻，
还有他跟他回了他的家。
以前对这种事情，他闻所未闻。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知道这种事可以造成的结果。
他不打算告诉老师，那是个太低级没有意思的做法。不够平衡他因为尹越的成绩优异给他带来的难受。

林澈还没睡，但是关了灯。他感觉着尹越轻悄悄地进来，轻悄悄地去洗漱，轻悄悄地回了屋子，然后他感觉不到他在干吗，没有任何动静。可很快，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床边，依稀感觉到了尹越的味道，他有一股淡淡地清新的味道，他已经低下身子，林澈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林澈，睡了吗？”
不知怎么，林澈没有应声。
“呵……”他笑了一下“睡着了吧？”
他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林澈觉得心好像在扑通扑通地跳，手心儿都出了汗。他心底好像有一丝恐惧，又有一丝期待，恐惧和期待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定要考J大！”他猛然又听到尹越的声音“一定！”
然后，他感到他离开了他的身边，回到床上去睡了。
松了口气的感觉，却又有一丝失望。
‘搞什么吗，半夜里还来念咒。’林澈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希望掩盖那怪异的心情。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林爸爸看着尹越小心翼翼喝粥的样子，眼神有些怪异地闪了一下，那孩子的嘴角是新伤口吧。他晚上到底去做什么啊。
“尹越，晚上打工，白天学习不累吗？”林爸爸问。
“哦，没什么的。”尹越抬头笑了一下。
“自己注意啊。”林爸爸想提醒他什么，是身体，还是？
儿子在鞋柜边穿鞋，他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尹越，忽然间想起了朱丽的话，你没事儿注意一下尹越看小澈的眼神。
他注意到了，他眼神里，有很多很多‘不对’的东西。这东西，在儿子看向他时，会被他突然藏起来。
林爸爸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告诉自己，再过两周就高考了，高考完以后，什么都结束了。可是……看着两个人说笑着走了出去，他想，真的会结束吗？
当天晚上，他站在门口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
“要考J大。”
“喂尹越你每天都要念经吗？”
“是啊，每天都念。你就是要和我上一所大学。”
“真烦真烦！你快上班去吧你！……喂！谁让你在我书上画一个J的，啊？”
尹越笑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差点撞到林爸爸身上
“啊！林伯伯，对不起!”他的笑还洋溢在脸上。
林爸爸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尹越敏感的神经立刻感觉了不对，望着那个被关了房门的屋子，又看了一眼林澈，他忽然担心起来。
越来越发现，好像很多事情就要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了，越到这个时候，他越害怕，害怕失去林澈，怕！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大白在林澈眼前，他可会还遵守那个‘J’的承诺？

龙逍几天没有出现，终于在一周后，又走进了那个夜总会。那个身着黑色衬衫的男孩正在自己头发营造的阴影里面低头擦着杯子。
龙逍坐在他面前的长凳上。他抬头看着他。
“喝酒？”尹越问。
“矿泉水。”龙逍说。
清澈纯净的水摆在他的面前。龙逍摆弄着杯子，轻笑了一下。对着尹越说,“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尹越没有接他的话。
龙逍把手伸向他的下巴，轻捏着抬起看了一下，又放下。尹越别过脸。阿户走到吧台最远处。
“不知道要说什么。”龙逍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将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出了大门去。
尹越看着莫名其妙走掉的龙逍，面无表情。这个老板，在干吗？真的不知道要什么说什么了吗？
阿户走过来靠在尹越旁边，“正哥说，龙哥前两天把一个黑道上挺厉害的家伙打了一顿。你知道龙哥从来都不随便惹麻烦的。”
“他打人也不是什么新闻吧？”
“你真的不大在意龙哥啊”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因为他在意你啊？”
“呵，阿户哥，他的确在意我，毕竟我这个东西不便宜啊。”
“越越！”
尹越笑。何必如此，手里牵着绳子的人，何必摆出一副在意什么的样子？！
“越越。我觉得，龙哥对你，不是这么简单。”
简单怎样？
不简单又怎样？
一切就是那么开始的。何必半路改变方向？

24

那几天龙逍跟自己说，那不过是个小孩，就算动了心，也不过因为他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有16岁的身体，却有着成年人的坚韧。也许自己不过是想人人都顺着自己，习惯了用钱买到一切，包括自尊包括屈服，他之所以对他在意，不过是因为他让他不那么顺心，出了那么点岔子而已。尹越没有什么了不起，年纪又太小，长得又不是极品，那么瘦，更谈不上什么床上功夫，一副冷冰冰的脸每天给他填堵。不就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他好得不得了吗？其实……
其实又怎么样呢？还是放不下！
有些无从下手，太重，会把他弄得更远；太轻，什么作用也起不到。那个力道要怎么掌握？什么东西都好说，唯独，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太难！尤其，那个东西已经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
为什么要得到他的心！为什么？珍贵？难得？解释不通！
龙逍想打人。那天，他也打了！惹了不该惹的人，因为他跟他要尹越来玩玩。他自己虽然被大哥大哥地叫，毕竟只是个生意人，依靠着些不正当的势力，也不过是靠钱。那个家伙可是纯黑的，惹他干吗？
摆了酒，给了钱，请了中间人。封弛人是到了，可是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尹越！我这算是赔本买卖吧！
听到消息说，尹越姐姐的身体越发不好。这个谁都知道，肺癌哪里有治好的？何况是晚期？他其实在后期又塞了好多钱，不过他都没有让尹越知道。他甚至盼着尹越早早还清了他，也许那时他才有机会。
他尽量不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为的是，偶然出现在他面前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期盼的味道，可惜，正如他自己知道的一样，从来没有过。有的，永远是抗拒。
16岁的孩子最别扭！认了死理，什么也拉不回来啊。

还有一周就高考，下一周，大家就要各自回家复习了。尹越给林澈安排了详细的补习计划，为了他心里的目标，他始终奋斗着。林澈好像也加了劲儿，比平时用功了不少，大概也知道这是人生大事吧！
周五放学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林澈，他不会又躲到哪里玩儿去了吧？到处找他，有人说，他好像在天台呢。尹越跑了上去，没有看见林澈，却看见了班长。
似乎隐隐感觉到什么，尹越往后退了两步。
伍航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尹越，你来啦。”
尹越防备着看着周围的人，令他松口气的是，那里面没有林澈。
尹越并不知道，此时林澈正在旁边的角落里坐着，和另俩个死党。他们给他讲了一件事，一件打死他他也不打算相信的事。他们说会让尹越亲自承认。于是按着他躲在一边。林澈依旧在那件事的震撼里，他不相信尹越那么干净的家伙会干那么肮脏的事，不信！
听到尹越名字的时候，林澈几乎蹿起来，有什么在隐隐地阻止他听下去，似乎发展下去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似乎会打破他一直想要保留的东西。可是被身边两个人拦住了，他们低声说：“你不会喜欢他吧？他可是喜欢你的哦。被那种人喜欢，你不觉得丢脸吗？”
林澈没有能够站起来。
“有事吗？”他听到尹越问。
“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吧？”伍航说。
“啊。那又怎样。”
“你是从什么人家里出来的吧？”
“……”
“是什么人呢？”伍航问。
“关你什么事？！”
“我是班长啊。”
“班长怎样？”
“班长看到班里的同学破坏风纪，干些道德败坏的事，应该阻止吧？”伍航慢慢说。
“我没有。”
“没有么？那个叫小征的打你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你那天晚上，坐在车上和那个男的干什么来着？从他家里出来，是半夜了吧？干什么来着？”
尹越看着伍航，他觉得正在做着让他无法忍受的事，他要逃开。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尹越，不想考大学了吗？如果我告诉老师，你可能会被立刻开除的。”
尹越站住了，他记得昨天和姐姐通电话的时候，她还告诉他让他努力考上大学，她还给他鼓气。他记得自己要出人头地的！
“你想怎么样？”尹越转身对着伍航说。
“我只想让你诚实！”伍航笑,“我可以帮你隐瞒，他们也会，反正还有一周而已。不过，我们都喜欢真相。”
尹越的手攥了拳。他们这么需要真相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尹越说。
伍航笑。
“你喜欢林澈对不对？看见林澈和女孩在一起不高兴对不对？你是同性恋对不对？还有，你每天晚上出去卖，对不对？”
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尹越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感到自己似乎在孕育着炸开，炸成碎片。
“对不对啊？”伍航不打算这么放过他。走近尹越，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周围几个人开始说起了脏话，在他们眼里，尹越这样已经是默认，何况，他说过，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要告诉林澈…..”有细微的声音从尹越的嘴里吐出来，对着近距离的伍航。
“什么？”伍航很大声地问，装做没有听见地样子。
“不要告诉林澈…...”尹越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信念。
看着尹越越来越无助的脸，越来越虚弱的气息，伍航才开始高兴起来。他转过身对着后面问,“你们会告诉林澈吗？”
“不会！”几个人应声。
“当然不会啦，因为林澈自己会听啊！”伍航笑着说。
尹越瞪大了眼睛，慢慢看着有三个人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林澈起初低着头，后来慢慢把目光投向了他。
这一刻，他们的距离不到10米，可是，远的足足有几光年。
“林澈，你听到了吧？”伍航笑着对他说。
林澈推开旁边俩个人，慢慢向尹越走了过来，尹越站直了身体，不想在依靠在墙上。他直直地看着林澈，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看着他铁青的脸，愤怒的眼睛，注意到了他攥紧的拳头。从他的拳头把眼光移到他的脸上，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念着：不要离开他，不要离开他，不要离开他……
“林澈，你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啊？想不到吧，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借着给你补习的幌子，实际是有那么龌龊的心理，做那么龌龊的事…..你…..”伍航扬眉吐气地说。周围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为林澈不值，也带着嘲笑吧。
“给我住嘴！”林澈大吼一声，拳头已经挥了出来，打到尹越的脸上，这不是第一次挨林澈的打，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打得身体滑出去好远。
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面有血腥的气息。尹越想要抓住什么，那是他唯一可以抓住，唯一想抓住的东西。
林澈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恼怒地要走出去。
“林澈……”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发现那声音来自尹越,“我喜欢你。”他居然微微笑，带着嘴角的血迹“我喜欢你，好久了，别离开我。和我一起考大学。一起！”
大家好像都呆滞着。
只有尹越慢慢走向林澈，走到他面前。
“别…..离开我。”
“真不要脸！”
“这人晚上干那种事，还有脸喜欢林澈。”
“还这么死缠烂打！”
“恶心！”
“下流！”
“林澈，打他！”
几个人气氛填膺地说着。
林澈觉得脑子要炸了，所有的惊诧，气愤，失望，压抑，愤懑，羞愧都集中在一起，唯一没有注意的是，当尹越说喜欢的时候，心里那隐约出现的温暖和兴奋。
他再下不了手了，只有转身就走。可却被尹越拉住，他第一次看见他流眼泪，他听到他颤抖着声音说
“林澈，别走！”
“放手！”林澈瞪着他
“别走！”他执拗地抓着他。
“给我放手！”林澈吼到。
周围的人已经无法忍受地动起手来。起初，尹越是两只手拉着自己，然后，是一只，然后，他已经瘫倒在地上。
“林澈，动手啊！难不成你喜欢这小子？！啊？”
“林澈！你跑什么跑？”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尹越蜷着身体躺在地上。
那个晚上，星星很亮，月亮也很圆，可是，天却很冷。
些微的声音，尹越都会觉得是有人来了，可是，那个人不会再来背着受了伤的他，因为，他说出喜欢的时候，他叫他放开，他厌恶他！
洁净的天台，曾经充满暗恋，喜悦的学校的天台，那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去吧。

林澈一夜没有睡，些微的声音，他都以为是他开门回来了。天刚亮的时候，他跑去了学校，那个天台上，没有人迹。充满失望的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看见墙上的字：
那里看到过一丝光 真想一直抓住……

25

在考场上，林澈依旧没有见到尹越，他感到惶恐。他记得尹越不止一次跟他说，他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可是，如今，他去了哪里？
脑子里一直是尹越写在墙上的那句话：那里看到过一丝光，真想一直抓住。
那丝光，是我吗？林澈这样想。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晚上出去赚那样的钱？你在白天纯净如水，难道都是假相吗？他在同学的嘲笑中不能控制自己，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是那么自然，可是，为什么每次打了你之后，都会这么后悔啊！
他不相信，他是个会那样赚钱的人，可他自己承认了，丝毫没有任何理由地承认了。那些钱用了去给姐姐看病吧？他是后来想到这一点的，他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想，为什么只会冲动地生气和挥出拳头。卖了自己的身体，是恶心的吧，可脑海里出现的尹越为什么总是带着纯纯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看见尹越，说点什么，然后……管他什么然后……然后怎么样再说吧。
他冷静下来，想着那样状况下尹越说出的喜欢时，心砰砰跳，怎么真的很兴奋和期盼的样子，真的，有些高兴啊。
尹越……出现吧。

那年高考的名单里，没有出现尹越的名字，本来他应该是高居榜首的。
林澈的分数居然过了分数线，填写志愿的时候，他写了‘J大’。
他后来想到一个可以找到尹越的地方，他坐着车去了郊区的那个疗养院，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尹茵已经去世的，去世那天，是高考的前一天。
林澈终于知道什么叫抓狂，他像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可是，再也见不到尹越的身影。只是，在每一个他们去过的地方，他都依稀看见他或坐，或站，或坐，或在看书，或对着他笑，或跳着，或安静。那些成了幻象，本来可以是他身边最真实的东西，成了幻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悔恨？无力地悔恨？
屋里的行军床还是没有收起来，好多东西，尹越都没有带走。林澈的每本教科书都被尹越写过大大的J字，他看着它们发呆。尹越，你出现吧，在我脸上画个J字，我也对你笑。
那天，拖着无力的腿回家的时候，面前挡了一辆车。一个25，6岁的男人挡在他面前。那人眼里有着咄咄逼人的光，他开口问,“尹越去了哪儿？”
林澈打量着这个年轻却很有气派的人，忽然知道他大概是谁。
“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龙逍转身上车。手机却响了，接起来，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
“龙哥，前两天听说出了车祸，有个男孩被撞死了，听说只有16岁……”
楞在当地。
林澈本来转身走了，此时却莫明地转回头，他依稀感觉到，那手机听筒中传出的，是他痛撤心扉的东西。
……

三年后
青阳街上又开了一家大型夜总会，和龙逍的那家并驾齐驱。由于顾客的新鲜感，那家显然抢了龙逍不少生意。开夜总会这种事，总要有黑白两道的支持，消息探听回来，那家叫艳阳的夜总会的大老板是封弛。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龙逍见了他一次，两人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实际上，龙逍不过是探询一下，封弛的底线在那里。
道上的人都知道封弛，这个人，黑白两道通吃，虽说是个‘黑’人，但居然是帮着以前老大管理地下赌场起家的，脑筋精明，出手很少犹豫。上次挨了龙逍一拳，也不过是因为没有想到他敢出手。龙逍陪上不少金钱经历才算摆平，现在，他居然又出现了。
他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你永远不会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他绝对是那种边笑着边给你一刀的人。
所以，这样的人，龙逍不想多惹。
龙逍的夜总会，当然会掺些非法勾当，三陪什么的总是有的。不过，听说封弛的那个，不尽三陪女，牛郎应有尽有，居然还有卖白粉摇头丸或者一些软性毒品。
毕竟是黑道。
龙逍只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瓜葛。于是，他抢了他的生意，他也不是太过在意，毕竟，他的生意又不止这一个夜总会。正哥带着人投奔封弛，他也没加以阻拦，总之，他是下定决心慢慢退出青阳街了。他在临近另一个新兴的酒吧街开了一家餐厅，这家夜总会，他打算盘出去。而且，餐厅比夜总会总要正经点，干着也塌实些。
可是，就在他进行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一刹那的激动，居然差点让血液冲上头顶。
那个男孩，眉目间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大变化，可是，他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漠漠的眼光，随着投向你的目光，突然间就性感起来，嘴边带出淡淡的笑意。那直直的冰冷，被这种温柔的冰冷所替代，带着无形的魅力。
他还是长大了。
个子高了几公分，还是那么瘦。虽然穿着白色衬衫，腰肢的纤瘦还是那么的明显。
可他和封弛在一起，在高大的封弛身边，他淡然而立，不说任何语言，也会夺目。
在封弛离开的时候，龙逍走了上去。
“尹越！你还活着？”
不用怀疑，那张脸，那腰，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有。
尹越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你好。”
你好？这是什么冷冰冰的回答？好吧，就你好吧。
“怎么在这儿？”
“那我应该在哪儿。”尹越说。
龙逍上下打量他，他不由自主地抚着他的脸，拨弄着他的头发，然后，他从他的额头看到一道伤疤。
“怎么？龙哥还是没有忘记他吗？都多久的事了？”旁边传来封弛的声音，龙逍收回了手。
“他怎么在这儿？”龙逍问。
“哈哈，我就是喜欢念旧的人。可惜，这个小孩不念旧，把什么都忘了。”封弛捏捏尹越的脸，尹越没有躲避。“既然他也不记得你了，我也懒得把他送回你身边。况且，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想借他来玩玩，那时你不是还打了我？怎么也不能白打不是。”
什么都忘了？龙逍眼睁睁地看着他，尹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呢，听说以前在你身边，没欠你什么吧？”
龙逍不能忍受事情这样发生，那时的悲恸，跑到医院听说尸体已经被火化时的绝望，这三年来的牵挂，见到他时几乎死去的惊喜，怎么能到头来是他忘了一切？
忘了一切？
他忘了一切？
忘了……不是正好吗，那以前的事，他曾经巴不得他忘记不是吗？这不是正好，他难过什么劲儿。这多好啊。
“怎么没欠我？”龙逍恢复了常态说“欠我多少……感情哪！”
封弛哈哈大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会让人笑死的。”
尹越也咧了一下嘴角，好像他又回到以前那个尹越，嘲笑漠视他这本来就是事实的话。
他忽然抓过他的手，拿出支笔，写了个号码在上边,“要我还你感情的话，找我吧。”随即，从他的眼光里透出一种诱惑的眼光。
龙逍怔了一下，什么时候？他的眼里可以透出诱惑了？

26

龙逍看着手心里那个电话，犹豫了一下，拨了个号码出去。对方接了电话说,“龙哥，好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
龙逍说“帮我查一个人，叫尹越，在封弛那里。”
“哇老大，一出手就是大买卖，封弛的人你也敢查。”
“去查吧。”龙逍挂了电话。
盯着手心里的电话，在它化去前，拨了出去，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吗？
尹越，你给我空号吗。

他舒服地坐在沙发上，封弛看着他端着红酒的样子，笑了一下说,“你越来越喜欢耍人了。上次让齐老板空等一个晚上，这次给龙哥假号码，下次你打算怎样？”
“你放心。”喝了一口酒,“我不会坏你的事。”
“这个我自然放心。”封弛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高秘书又打电话来，姓胡的那个老头果然又找你呢。”
“价钱呢。”
“按你说的，翻一倍。”
“呵……”尹越满足地笑,“那我的越野车年底就可以买了。”
封弛斜睨着他，这么喜欢钱，又这种赚钱方法的他，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轻贱，相反，无论卖过多少次，他总有让你觉得他干净得清透的本事。
“那个龙逍真的不记得?"
“记得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我可是听说当年你跟他是在一块儿的。”
“呵呵，干爹您说话怎么隐晦起来，我卖给他，这是全青阳街都知道的事儿。”
封弛笑。“你这小孩冷血的本事，倒是与生俱来。”
“可不是吗。”他也笑。

他被那辆高级轿车接走了。还好，当年他冲着车奔上来，被撞上了天之后，他救了他。不然，现在，哪里有人用这个方法替他打通关系。如果事情不是这么发展下来，他还不知道，原来这些腐败的黑道白道的老大们居然为数不少有这个癖好。美女不行了，时代发展到要用青涩可爱的小男孩来当桥了。
当年，他分明在他清醒后的眼光找不到焦点。他直奔他的车而来，明显是寻死。躺了三个月，才恢复健康。他还记得他第一句对他说的话：“麻烦你，帮我消失。”
这么想消失的人，封弛是头一次见到。于是，他帮了他。
那个叫尹越的人消失在人间，他仿佛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了，说他忘记一切，并不为过，他的过去，如果不是封弛在龙逍身边见过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甚至没有留下自己那个名字，那之后，所有的人，都叫他小J。他给自己起的名字。
他跟封弛说，他要赚钱。
封弛问他，你有什么本事。
他对着封弛笑，那个笑容，让封弛这种从不跟男人上床的人也迷惑了一下。这么纯净让人舒服的笑容，他很少见。
“你这样子的，卖起来倒是会赚得很多。”
小J笑得更欢了，他说,“你也看出来啦。”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如果身体死不了，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灵魂死去。
尹越把那个飘在上空得灵魂拉了回来，掐死了它。

龙逍看着一打文件，上面有那个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到最后，他把手放到膝盖上，还是有点发抖。
那人看了一眼龙逍说：“这孩子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鸭子。”
龙逍脸色阴沉。签了支票递给了那个人。
那人收下支票又说,“龙哥，我好心提醒你，他应酬的那些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不说他们，封弛就够厉害，这孩子是他的工具，你还是别淌这滩混水。”
龙逍皱着眉头，说不出话。尹越！你到底在干什么？有人逼你这么做吗？
他一定要找到他，问清楚。

走进那个叫‘艳阳’的夜总会，询问着叫尹越的人，有穿着紧身衣的男人上来跟他搭讪，龙逍恼怒地走开了，看着那些人的嘴脸，他脑子里浮现出尹越那张诱惑的脸，不要，千万不要变成这样。
一无所获的他向门口走去，却正撞上封弛。
封弛看到他，眼色并不友善“龙哥到我这里消遣吗？”
龙逍问：“我想见见尹越。”
“这里没有叫尹越的。”
“你知道我说得是谁。”龙逍声音硬冷了起来。
“我怎么又感觉到龙哥的不善了呢？难不成又想挥拳头了？”
封弛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但体格还非常健壮，和龙逍差不多的身高，但有一种气势。他穿着很讲究，看上去像个有品味的富翁却不是暴发户。头发见有丝丝白发，这让他显得居然略带优雅。他已经懂得怎样修饰自己，这样的人，比那种粗犷蛮横的大块头更可怕。
龙逍收拾了一下自己急切的心情说“封大哥，这个人对我很重要，麻烦你让我见他一面。”
封弛笑“他对你有多重要？”
他在调侃。龙逍急得怒不得。他只好又诚恳地说：“拜托，封大哥。”
“我这个年纪，你叫我声叔叔我也受得起。”封弛微笑。
“封叔……拜托！”
封弛瞅着他“我拜托你吧小伙子，你和情圣真的很不搭。”封弛说罢向前走去。
龙逍站在原地，封弛转身说,“再让我知道你查我的人，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走出‘艳阳’，龙逍觉得有些无力，不知怎么，他觉得尹越走到今天这一步，与他有很大关系。如果，当初，只是借给他钱，而没有要他的身体，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是，当时，他不知道，那个孩子还有那么澄澈的东西会吸引他啊，他那时，不是只有身体而已吗。
慢慢朝前走，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你好，我是J大的，我在写一篇社会调查，请问，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龙逍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高个男孩正拦住两个男人的去路。
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正恼怒地说,“走开！我没空！”
“只需要几分钟就好。”
“滚开。”
“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同性恋的？请问你又是怎么看待男人从事性行业的？”
“再出声揍你啊！”
“请问你……”
龙逍看着那个执着的年轻人，大步走过去，冲他吼道：“喂！你又跑来这里干吗！”
那男孩抬起眼睛，他也长大了好多，眉目间的稚气几乎都没有了。
“是你！”他也带了些恼怒。
龙逍看着他的脸，想起了3年前，他跑满整个青阳街问着尹越的名字。他还看见他在一条后街的阴暗里痛哭。哭完后，又跑出来到处问尹越的消息。直到龙逍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尹越已经死了。
他记得他当时说：“不，他没死。他不可能死！”

27

封弛看着走进来的小J，点了颗烟。小J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了封弛
“标底是这个数。”
封弛满意地点头“你从不让我失望。”
小J突然猛地站起来，冲着洗手间奔去，推开门，伏在马桶上就吐了起来，足足几分钟才吐完。他站起身，冲了水，又在手池漱了口，往脸上拍了水，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那个苍白狼狈的年轻脸孔。
“喝酒了？”封弛在他身后问。
“啊。那个人喜欢看我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就吃给他看了。”
“还以为你又玩吃完就吐的把戏呢？靠葡萄糖维持生命总是不好。”
“不会。”
“那就好。回去休息吧。”
“好。”小J冲着门口走。
“等一下。”封弛叫住他。小J回头看着他，眼前的封弛几乎是个重影，他真的需要休息了。封弛面目平静地说,“那个龙逍找人在查你。你去摆平他。”
“好。”小J向来没有多少言语。

龙逍没有想到尹越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从阴暗里走出来的时候，被微风吹着半长的头发，那张精致的脸孔暴露无疑，他带着轻轻的笑，却又不像在笑。
“尹越！”
“我叫小J，不习惯英文字母的话，可以叫我小介。”
“尹越，不要这样。”
“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呢？”他笑着说。
龙逍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肩膀，尹越仰着脸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龙逍不能忍受这个看上去那么清澈的人在从事着那种事情。
“以前我不是也在龙哥身边来着？那时，难道我们是很清白的？啊，如果真是那样，可真失败，按说，我不应该那么没有吸引力吧。”
“尹越！”
“别叫那个名字，拜托。我一点也不喜欢。”
“被逼的是不是？告诉我！”
“呵呵……龙哥你真是会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逼？我不趴在那里有人绑我不成？如果真的对我有兴趣的话，是要排时间的，你去打听一下，小J我可是很红的呢。”说罢，尹越递给龙逍一张卡片“这次不会错了。”他笑,“玩笑开一次也就够了。想我的话，找我吧。”他转身就走，而那个一直在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转身消失殆尽。
“尹越！你给我醒过来！”龙逍猛地冲上去扳过他。
尹越面无表情低着眼睛说“我自己决定做的事，我自己会负责。”他扒开龙逍的手，转身就走。
龙逍怔在当地，看着那纤痩的身影慢慢拉远了距离。他想起他当年跟尹越说过，自己选择的路，不要抱怨。
他变成了这副样子，会不会是他一手造成？会不会？他可以用什么方式，把这浑浊的清水重新弄得澄清？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那么开心纯净的笑容，那是在什么时候？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吧。
单方面的感情，也许不会延续三年，可是，再见他的冲击，以及愧疚和悔恨，让那感情狠狠地充斥了他。

林澈的社会调查还在继续，为什么选择这个项目，为什么偏偏到青阳街来，他自己知道。这里所有出现的字眼，都让他想起尹越。
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尹越会出现在J大，他就可以看到林澈实现了当初那个承诺。他明白了为什么尹越要他那个承诺，他也明白，他接受承诺代表了什么。他想一切都不会晚，即使，他听到车祸，16岁男生，死亡。他也始终相信，尹越还在，还在某个地方，等着那个承诺。他看到他进入J大，会原谅他，会高兴。
又来到青阳街，依旧没有什么人接受他的调查。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充斥在林澈体内的，是无穷无尽的执着。
奔跑在各个人之间，不顾口干舌燥地发问。
有人从前面的车里下来。
“请问，你介不介意做个社会调查？”林澈冲过去对着来的身影问。
那个人转回头的一刹那，林澈惊呆了。
那张脸，那张成熟了的脸，那曾经注视过他的眼睛，含着笑意，期许，爱慕，悲哀的眼睛，如今这么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
“尹……越……”
那人微微一笑,“不介意。”
“尹越。真的是你吗。”林澈的声音有些颤抖了，然后他高兴起来，笑着说“尹越！终于再看见你了！”
“大概是我吧。不过，我不认识你，从来就不认识！”
“什么？”林澈惊诧？随即明白了，他匆忙说：“我知道，那时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不该……”
“算了。”尹越打断他,“别道歉，我什么也不记得，何必做无用功。你要不要调查，不然我走了……”
“尹越！你什么也不记得？”
“再见。”他说着转身向艳阳里面走去。
“尹越！”林澈追上去。
他面目冷漠地看着他。
“我们谈谈。”
“没有这个必要。”他继续往里面走。
“尹越……”林澈挡在他面前,“你看！”他把校徽给他看“我考了J大，我一直在等你！”
他依稀呆滞了一下，随即就轻轻一笑“校徽很漂亮。”
再没有看他一眼，尹越走了进去。
他不记得了，忘记了，不！不会！即使只有一瞬，林澈也注意到他看到那个校徽时的惊诧和异样，他一定没有忘。

“外面那个是谁？”封弛问着尹越。
“你管一管吧，如今大学生都跑到这里来了，虽然你上面有人,但警察知道的话不大好吧。”尹越漫不经心地说。
封弛看着他走进里面的房间。
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拿出几颗药，塞进嘴里，用水送下。
慢慢靠着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头好疼！
睡吧，让我快点睡吧……

28

龙逍不知道为什么林澈要来找他。当他听林澈看到了尹越的消息，他突然有些急切知道尹越的反应。
“他居然说什么都忘了。但我知道他没有，他看到我的校徽的时候，是有反应的，他知道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龙逍有点心疼，尹越看到他的时候，任何反应都没有。
“他要我和他一起考J大的。”林澈说。
‘我叫小J……’耳边几乎立即响起尹越的话。龙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来说这个干吗？”
“我知道，这条街什么人都有，尹越进去的那个地方，是这条街最黑暗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的。”
“那又怎么样？”
“我想你帮我见尹越一面。听说你在这里势力也很大，想必……”
“呵。这么简单而已？你守在那儿，不是早晚能看见他？”
“我守了一个多礼拜，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你见他干吗？你也知道那里黑暗，也该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不！尹越不会干那种事。”
“哈哈……”龙逍笑了一阵子，“你赶快回去吧！还是别见他的好。”
“为什么？”
“当初你可曾打他？”
林澈低下头。
“为了什么？”龙逍继续问,“因为知道他跟着我对吧？”
林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里还有不忿。
龙逍说,“你还是好好上你的学吧。什么约定，什么J大，早在当初，就被你毁了。我告诉你，毁了尹越的不是我，是你！他现在叫小J，你别高兴，那不是对你刻骨铭心，而是，你们那个约定对他，是最大的打击。我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如果你以后见到他，大可以问他。”
“我知道。”林澈终于说“我知道他恨我。”
如果是简单的恨，一切都还好吧。
……

有什么人在摇动自己的身体？
被什么人送到了什么地方？
闻到的为什么又是那种气息？
什么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哇！好难受。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虚虚恍恍的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唉！果然又是他。
封弛看着尹越还没有恢复神智的眼睛，冷声问:“怎么？又来？”
想动一动胳膊，却被什么牵扯着，原来又是在输液。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洗了胃，你又没得逞！”不知封弛脸上是高兴还是愤怒。
“我不是……我只是吃多了药片。”
“想死还不容易，找个高处跳下去，一了百了。撞车，割腕，不吃东西，吃药服毒，这些太不彻底了。我看你还是不想死吧？”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不想死的。尹越想。
“干吗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
“怎么说我也是你恩人吧。一次次地救你的命。”
“是啊。你那些高官朋友连我这样躺在床上的病号都看得上，我还不能下床，你就把我送过去。也算带薪病假呢。”
“那也没有办法，你跟龙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看上你了。”
“真是荣幸。”
封弛开始笑。“怪你自己长成这个样子吧。”
“对。我罪该万死。”
“可惜，你又死不了。”
“干爹，你是阎王转世吗？你稍有一个疏忽，我也早不在人世了。”
“何必呢。你不是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吗？”
“没有。”
“小孩子不要说谎。什么都放下的话，何必装失忆？”
尹越看了封弛一眼，干爹慈祥地笑。
“还有，你叫小J,那个大学生是J大的。可有什么关系？”
“没有！”不知怎么有些惶恐。
“没有么？”封弛撩了撩他的头发“本来已经很正常了，也很久不惦记寻死了，怎么又犯老毛病呢？”
“我只是吃多了药，我只是想睡一会儿。”
“噢～”封弛坐在他的床边。“高局长的秘书今天打了电话来……”
知道死不了是什么滋味吗？腻了。连死都不能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也是，为什么不选一个彻底的方式？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还会……怎么样！

“高局长！”走进那个屋子，他叫了他一声。
“你来啦？”高局长大腹便便地会心地笑。“怎么瘦了？”
“啊。”
“先吃点东西。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好。”
“你见过我几次了？”
“3次。”
“三次加在一起，你跟我说过100个字吗？”
“没有。”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我也可以一个字都不说。”
高局长不再等他吃什么东西了，开始迫不及待地解扣子，尹越盯着他的前胸。不久前，他在另一个人的同一个地方，看到了一枚校徽，上面有一个金色的J字，真晃眼。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触及到那厚实的胸口时，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J字。
“哈，你可是头一次这么主动啊。”高局长显然激动起来，抓着尹越就扔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尹越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对着门口就跑，猛地开了门，猛地跑了出去，然后，猛然楞在当地。
站了不知道多久，他转回身，又回到那个房间，高局长正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看到尹越，还有迁怒的神情，尹越走过去说,“高局长，这样有趣吗？”

29

“他走了吗？”封弛坐在沙发上问。尹越靠在一边。
“没有，在门口守了好几天了。问他干吗，他就说找尹越……”回答者看了一眼尹越。尹越歪了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表面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封弛也瞟了尹越一眼，又转向来人说：“让他走！”
“我们……说了好几次了……”
“说不行，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封弛阴沉了眼光。
“知道了。”来人说，然后转身准备走。
“慢着……”尹越站了起来，微微皱了下眉头。
封弛看着他，也皱了下眉头。
尹越转向封弛：“我自己的事，我来处理。”
“怕他挨揍？”
“不想事情闹大。”说着，尹越走了出去。很快，他看到了林澈。林澈看到他，惊喜地走近。
“尹越……”
“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干什么？”
“想告诉你些事，我们谈谈吧？”林澈说。
“谈谈？知道和什么人说话吗？”尹越傲慢地看着他，随即嘴角露出笑容“和我说话，是要给钱的，我很贵，你给不起的。快走吧！”
“你说什么啊？”
“要我说得再清楚点吗？”尹越贴近他问。
“尹越！”
“简单地说，几年前，我只卖给一个人，现在我卖给很多人。明白了吗？”他的眼光在林澈的脸上扫了扫，看到他滞住的表情,“明白了就走吧。别再出现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尹越转身走，却被林澈抓住，回头看他，才发现林澈的手有些抖。
“干吗？”尹越笑着问,“觉得我很丢脸，又要打我吗？”
林澈的手越抓越紧，尹越轻轻皱着眉头，林澈却猛然说：“对不起！尹越！不会再打你了。从来就不该打你！如果当初不打你，不把你扔在那里，你不会这样吧？！不会吧？”
尹越没有说话，看着激动的他。胳膊任由他拉着。
看着那冰冷的脸孔，忽然想着那时，他笑着的样子，在他旁边认真地辅导他功课的样子……那时的尹越，可不可以回来啊。猛然把他搂在怀里，林澈发出暗哑的声音.
“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考了J大，就是在等你。我知道那个诺言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了。”
在他的怀抱里，真的，变成真实了吗？
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了吧。
“大学生”尹越慢慢挣脱出来“钱没有带够的话，不要随便抱我哦。”他努力地摆出无所谓的笑容。“我有过什么诺言？早就不记得了。不是跟你说，以前的事，我忘光了吗？”
“你根本就没忘！”
“那你忘了吧！”尹越不在意的说“就算你不忘，你的什么喜欢，什么J大，我根本不在乎！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你来给我带来很大困扰，我还要做生意呢。”
林澈要拦住离开的尹越，他闪开他，向里面走去。
走了不远，就看到了封弛。
封弛看着他问：“想洗手不干了吧？”
“怎么会？”尹越笑。
封弛也笑。
往前走了两步，尹越说：“干爹，答应我一件事。”
“我会不会对他怎样，要看你的。”
“今天晚上，几点？”
“10点。我会让人送你去的。”
“好。”
“你的腰没事吧？”
尹越摇头。
慢慢走回后面的屋子，扑在床上，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眼前金星乱冒，头脑里充斥着好多东西，四处飞蹿，似乎要冲破自己的头颅，要炸开。
就好像车祸中醒来时一样。腿上的石膏还没拆，被扔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床上。剧痛中，他被穿透。从那个时候，他尝试了无数可以死去的方法，可是，一次次地被救过来。以至，他没有了死的兴致。
死不了疯狂，死不掉的窒息，只剩下绝望，无奈，和无所谓的怎样的生活。
注定了，他就是该这样活着的吧，从他出卖自己开始，就注定了出卖下去么？
不可以要灵魂。
那才能活下去吧。
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吃下几片药，希望，可以舒服一些。
‘林澈……’
好像有一丝阳光透过层层的乌云。眯着眼睛，没记错的话，你是在说喜欢吗？喜，欢，吗？
仰面看着屋顶，好像光芒会从那里刺传进来，伸出手，够得到吗？

不知是巧合，还是龙逍一直在注意着那个地方，那一天，他看到了他们的拥抱。虽然，最终，尹越还是走了，离开了那个男孩。可是，他分明注意到在林澈抱着他的时候，他那曾试图抬起的手臂，那试图回抱他的手臂。即使，他最终放下了。
注意到这个的只有他一个人吧。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现在脑中，除了悔恨，还有着一种要让那个尹越恢复的急切心理，他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也许，他从来都知道，只是，他不愿意走那一步。如果是救赎，他也要一个人完成，一个人！
他把封弛约了出来。用生意人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想买回尹越？”
“什么条件，你开！”
“我没有什么条件。”封弛笑“我是不会卖的。”
“什么条件都可以！”龙逍急切的说。
“2000。”封弛说。
“什么？”
“2000啊。他一个晚上是这个价钱。我可是对你不薄啊，其实，一般人，我不会让小J去陪的。”
“封哥！拜托！”
“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别人越喜欢的东西，我也越放不开手。怎么办？”
“封哥！请您割爱！”
封弛突然收起笑容说“不行！”他站起身不留余地地走了。
怎么办？要怎么和这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抢回尹越？

陪了那个局长之后，尹越一直在床上睡，昏昏沉沉。封弛看过他两次，他的身体陷在软软地床里，偶尔在昏睡中皱一下眉头。叫过医生，他说，这个孩子体质不太好，而且，好像在服用软性毒品。
这个封弛是知道的，不过，不知怎么，这一次，他把他柜子里的药瓶，都收走了，一个不留。

尹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封弛正在不远的地方看书，他动了动酸痛无比的腰，张嘴说,“干爹。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做？”
封弛慢慢从书里抬起头,“我要你不做的时候，你就可以不做。”
“那是什么时候？”尹越的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问。
“那是个现在还不需要你想的时候。”
“干爹说话真复杂。”
“我说话复杂不要紧，你的脑袋不要复杂。”封弛走到他的窗边，用手握着他苍白的脸。
“干爹，你干脆杀了我吧。”
“要杀你的话，不如当初就不救你，既然救了你，那谁也别想让你死！”
“干爹，你说的对，我要死的话，挑的方式都不彻底。其实，我可以挑一个彻底的方法。”
“威胁我吗？”
“不，是在嘲笑我自己。”
“以前，你说这句话，我会感到小小的威胁。现在吗？你有惦记的东西了，我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危险了。”
“呵…..是吗。”
“你说呢。”
“干爹你干吗拿走我的药？”
“我在意你的身体。”
“干爹，你还真是残忍，连脱离一会儿现实的机会也不给我了。”
“那是因为，你在极力想脱离现实的时候，是你最危险的时候，我可不想犯险。你还是乖一点……”
尹越闭上了酸涩的眼睛。这样平静的对话，却也很伤神啊。

30

天色已经有点阴沉了，虽然才下午三点。坐在自己做着正经生意的餐厅里，望着外面几乎像是傍晚的天，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龙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那不可能是他。萧瑟的天气弄得叶子纷纷落下了，街道上也有点凄然，在那有些发灰的背景吓，衬出门口的那个男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浅棕色的头发，一张干净而晶莹的脸。他站在那里，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但也没走。
当龙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以后，他向着大门口冲了过去。
“尹越！”他激动地拉开了门。
男孩抬头看着他，他始终觉得那是一张干净得不象话的脸。这么近的接触，他几乎没有再想过。
“尹越……”他无法抑制地将他搂在怀里。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龙逍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开了他，他想，也许，他这个举动会增加尹越的反感吧，他不想再增加一点点的反感，一点也不能。
“龙逍……”他终于开始说话,“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会是怎样？”
龙逍没有话可以回答他。但是，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挽回一切的方法，他也不希望是不遇见他。
“这里是我欠你的钱。”他递过来一张存折。
龙逍怔住，几乎不会动。
“拿着。”他非常自然地笑,“不然，我一辈子不会安心。有些东西，我一定要买回来的。”
“尹越……”
“虽然，很讽刺，这钱我赚得很肮脏。”他嘴角稍稍翘了一下。
龙逍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他几乎什么也表达不出。
尹越把存折放在桌子上，转身欲走。
“尹越！”龙逍猛地拉住他,“离开封弛！我会帮你，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帮你！”
他慢慢转回头，看着龙逍，缓缓说：“如果，下辈子，我们还会遇到，一定不要是这样的方式！”拉下龙逍的手，他走了出去。
好久，龙逍都在桌边坐着，桌子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存折。他曾用那里的数目，买下了他至今无法磨灭和挽回的错误。

J大，是一个在闹市里的学校，门口是车水马龙，它没有清幽的环境，只是沉浸在闹市里的喧嚣中。
尹越看着那醒目的校门，微微抿着嘴。想起了他在林澈书上写的字，画的卡通。他真的考了这里吗？还以为，他不会听自己的呢。
林澈从校门口奔了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了尹越，对他激动地挥手。
直到他跑近，尹越露出微微的笑意。
“真没想到你来找我！”林澈兴奋地说,“还准备下了课去找你的！”
尹越瞟了一眼校门又转向林澈,“一直渴望和你在这个学校念书呢。”
“现在也可以啊，你今年考，做我的学弟，要不，我重读一年，反正肯定可以的！”
尹越笑。“带我进去参观？”
林澈没有想到能这么轻易地再和尹越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似的坐在学校后山的山坡。
“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吗？”尹越目视着前方问。
林澈脸有点红“不知道啊。”
“那时我上初中一年级，你是初三了吧。第一次看见你，是学校运动会，你还记得吗？全校同学都看你跳高的那次？”尹越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眼睛里露出笑意,“旁边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你还在那儿挑战自己，真有你的。”
“是有点忘乎所以了。”林澈也哈哈笑起来。
“从那儿开始，就特别注意你呀。而且，总是想能多看见你。就想到跳级却追你。”
“你真行！跳级！”
“要不是我们学校有初中部和高中部，还真不容易呢！”沉浸在回忆里，尹越的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想想也很有意思，我常常能在各个地方看见你，坐车啊，你上体育课我在窗口啊，校门口啊，好多地方，可是，你可没有注意到我。”
“那个……”
“算啦。那也是很自然的，男孩子都会注意女孩吗。”
“其实，也不是，反正……”林澈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行了。不用解释。”尹越还是在笑。“这里呢，有没有好看的女孩？”
“没有。”林澈随口回答，然后猛然纠正：“不是不是，是根本没有注意，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想把你找回来，没有想别的。我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打你。你说喜欢我，我为什么要打你！”林澈紧张地看着尹越。
“很正常啊。”尹越依旧在笑,“被一个男孩喜欢，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是我自己太过分！”林澈焦急地望着尹越,“尹越，别原谅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知道，那时你一定很伤心！”
尹越微笑地看着他。
“尹越，考到J大来，好不好，你希望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实现的。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
尹越笑容慢慢僵住，但很快它又恢复在他脸上
“真的要考么？很难啊。”
“怎么会，你一定行的。”
“嗯。”
“好不好？”
“好啊。”尹越扭着笑脸对着他。
“答应了？”林澈兴奋地叫。
“啊。”尹越冲他点了一下头。
“太好了。明天开始我就不念书了，全力准备重读。”
“不要。”尹越制止他,“我再追你。我会再追上你，跟你同班。”
“好！”林澈激动不已。这个结果，是多么完美。

送尹越出校门的时候，林澈还沉浸在兴奋里。对着尹越说：“尹越，答应我，忘掉所有不高兴的事儿，从今天开始，我们再次为了J大努力！我负责买书给你，我也要在你的书上写满J大！”
尹越对着满是憧憬的林澈温暖地笑着，可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林澈……”踏出校门前，他说,“今天来，没想到能听到你说喜欢我，真意外。”
“我说的是真的。”
“啊。我当然相信啊。”尹越伸出小拇指,“答应我，就算我没有考上J大，你也要好好读书啊。”
“你怎么会考不上？”
“答应我！”尹越倔强的竖着他的小拇指。
“知道啦。”林澈不情愿地勾上了他的指头。
盯着两只勾在一起的小指头，尹越满足地笑了。

31

龙逍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尹越会突然还他钱，为什么他依稀感觉到了什么不妥？
辗转找到了艳阳里的一个中层管事，那人来的谨慎，还四处查看。封弛的势力和强势可见一般。那人因为欠过龙逍一个兄弟的人情，不得已才来。见到龙逍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龙哥，我看你没有必要为了那个小孩得罪封老大吧？”
“我不想得罪谁，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我尽量告诉你。”那人倒是不想浪费时间。半个小时，已经把他知道地事情，都说了出来。
坐在沙发里，龙逍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那个管事知道地事情不是全部，可是，已经足以让他发狂。原来，他曾经冲向封弛的车，他曾经在病床上就开始被封弛出卖，他曾经自杀过许多次，他又许多次因为封弛死不了。他不能看着他这样深陷在泥沼里。那个干净而纯粹的尹越需要他拉出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他只能拯救一个人，那一定是尹越！
他想，他需要跟尹越谈一谈。带他出来，原来并不容易，费了他一些手段。他有些奇怪，以前的尹越还是有自由的吧？怎么如今有些困难。封驰在干什么？
看到清冷的脸时，他冲动的一切全部转为悔恨，那单薄的身体也许已经千疮百孔，平静冷漠的眼神掩盖着的是绝望吧。
“尹越”他蹲在他面前。
尹越看着他，无声无息。
“我会补偿一切。我会帮你摆脱封弛。”
尹越看着他一厢情愿的脸，微微动了一下嘴唇，龙逍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无论怎样，我也不会让你再回去，不会让封弛再控制你！”
“何必？”他听清了尹越说话。“我并没有被谁控制。”
“不用骗我，我都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了。”龙逍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从那里找出对什么的渴望。
“没有人可以控制谁。那都是我自愿的。你最好现在让我走，我当没有看见你，今后也不想看见你。我已经不欠你了！”
“可是我欠你的！”龙逍有些激动的说。
尹越看着他。
“不用怕，封弛再也掌控不了你了。我会保护你的。”龙逍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
“我不需要。我什么也不需要！”尹越站起来。“让我出去。”
“相信我！尹越！”龙逍坚定地说。此时电话已经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果然是封弛。
“龙哥，你在玩火。”
“是的。”
“火玩大了，会烧到你自己的！”封驰阴沉的声音传来。
“请你放了尹越！”
“我有绑着他么？”
电话突然被尹越抢了过去，他对着电话说“干爹，我这就回去！”
龙逍拉住他，尹越回头看着他说：“龙逍，你不欠我的。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大概走错了方向。既然，我们从来不在一条路上，我只能自己走下去。你不要再找我！我们，早就，没有交集了！”
没有交集了么？
龙逍一刹那的呆怔，尹越居然冲他笑了一下，他一直喜欢他的笑，可这是第一次，他冲他露出这么真诚的笑。

尹越出了门口的同时，就看到一辆车，打开车门，便看到了封驰。封驰阴沉地看着他。
尹越对他叫：“干爹。”
封驰没有继续绷住脸，而是缓和了一下。
坐在他身边，尹越说：“干爹你放心，我不会误了大事的。”
封驰终于满意地笑。“我知道，小J是最懂事的。”
尹越冲着窗外，想起了龙逍说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帮你，想起林撤说你来考J大我等着你。
那曾经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吧？如今，似乎，他想要的东西，被他得到了呢？还需要什么呢？没有什么可挂念了吧？如果这个时候，再去选择死亡的方式，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被救活的可能了吧？
不过，他不会这么死的，他知道。
封驰看着头歪向窗外的尹越。突然觉得有点矛盾，真的要这样做？真的选择他吗？这个矛盾只出现了一瞬，就有个声音跟他说：只能是他，他不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小J了，他现在叫尹越。
于是，封驰坦然说,“等下我会叫人送你去枫叶酒店，潘局长在那里等你。记住，留下一切可能的证据。”
“我知道。”尹越轻描淡写地说。
“你知道他喜欢那个……做好准备。”
“我知道。”

那个潘局长果然是个变态，封驰的消息准确无误，尹越几乎被他折磨得死去，醒来得时候，几乎已经过来24个小时。望着屋顶，他想：以封驰得实力，整个过程应该有录像机录制吧？

32

从警察署出来，尹越穿着一件有点显大的外衣，旁边走着的是封驰的手下。他低着头一直往前走，那个人从后面快步走上来，把尹越带上了一辆车。
尹越知道，他会见到封驰，封驰瞅着阴郁的尹越，第一次非常放肆爱睨地说：“看看我的宝贝依旧很动人啊。”
尹越只是看着他。封驰张开了怀抱，将尹越揽在怀里,“小J，终于要说再见了，干爹舍不得。”
尹越直起了被他揽得发疼的身体，仰起头说：“干爹，出庭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
封驰笑。
尹越也露出笑容。
“要去找你那个小情人吗？还是龙逍？”封驰问。“为了那个大学生，恐怕，你什么都肯做吧？”
“不！我谁也不会找。欠他们的，他们欠我的，已经两清了。”
“是这样吗？”
“是。”
封驰打量他，摇头笑着说：“小J，你很喜欢保护别人呢。”
“干爹别开玩笑了，我这样子，能保护谁？”
封驰依旧笑着，拍了拍尹越说：“走吧，小J。”
尹越转了身子，向外走去。他坚定地看着门口，那是通向哪里的出口？
封驰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无踪。尹越已经走到门口，他突然转回头，封驰来不及变换表情，此时他竞有点尴尬。
“干爹。”尹越跟他说,“我早就明白，我的自由意味着什么。这次，如果我要结束自己生命的话，干爹肯定是不会阻拦我了吧？”他笑了一下。“不过干爹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救活，我不会知道，原来，好多当初都是个错误……干爹，再见！”

走出后，他不能再回头了。
当初封驰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不管怎样，他都难逃一死，不管杀他的是封驰还是潘局长。
区别在于，是封驰扳倒了潘局长，或是相反。
他走了一条不归路，也许，不是才踏上的，也许，好久以前，他已经不小心触动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不过，他现在反而没有一丝后悔。该做的事都做了吧？没有遗憾了吧？
可为什么又让他看到了那张笑脸？
林澈在街角冲他摆手，笑得一点杂质也没有，如今的他全是杂质了吧？
冲着他走过去，林澈递给他一摞书，在每一本书的封面，都有一个大大的J字。
“说道做到！”林澈爽朗地笑。在阳光下，刺眼的夺目。
尹越眯着眼对着他笑。抱着那些书，沉巅巅的。
“尹越，我们去冰室坐坐？”
尹越点头，抱着那些书，和林澈冲着一个小小的冰室走去。
“两个冰淇淋！”林澈冲着柜台里喊，随即又回头问：“你还是吃草莓的吗？”
尹越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草莓的？”尹越边吃边问。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喜欢一切草莓味道的东西？”林澈大大咧咧地吃了一大勺冰淇淋。
尹越的心里动了一下。
“现在住哪里？”林澈突然问。
“嗯？”尹越转向他。
“我问你住哪里？我要搬过去监督你复习功课！”
“是这样吗？”尹越慢慢问。
“不是这样是哪样？”林澈非常坦然地说，然后脸慢慢红了,“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越慢慢笑
“你不嫌我脏吗？”
“脏？你怎么会脏？”
停了吃，尹越举着勺子看着林澈,“我一直做的，就是肮脏的事。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林澈，我早就不是以前的尹越了，虽然，以前的尹越也令你厌恶过，起码，他还没有像我现在这么脏……林澈，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那些曾经对我来说很美妙的日子，我会一直记得的，就好像吃东西啊，多么好吃的东西，不要一下吃的太多，会腻的。林澈，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你面前出现了，你就忘了我。”
“不行！”林澈紧张地看着他“你不能再消失！我有多后悔，你一点也不知道！”
“我原谅你了。已经原谅你了。”
“不可以这么原谅。是我害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路都是自己走的。”尹越看向窗外。“想清楚你自己，你只是觉得后悔，我原谅你，就让它过去吧。”
“让什么过去？”
“我。”尹越顿了一下,“还有我们。”
“我喜欢你啊！”林撤突然出其不意地说，他扳过尹越,“我真的喜欢你啊，你知道从那天回天台找你，还有你后来失踪，我都快崩溃了。我知道我喜欢你，才考到J大的，我知道你让我考J大的意思啊！”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激动的林澈，如果，这些话早一点由他说出来，该有多完美。他不怀疑林澈的话，他也不想怀疑，多么让人感到高兴的话，盼了多久啊。
只是，他们都没有跨越时空的能力。
尹越把眼光转向林澈，微微笑着说：“林澈，我也喜欢你。一直。”
林澈立即放松下来。随即说：“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尹越点头。“等我把房子收拾一下，你就搬过来。”
“真的？”
“嗯。”
“反正这次不管你到哪儿，我跟定你了。”
尹越对着他点头。

林澈高兴地走了。他本来是先看着尹越转身的，不过，在一段时间后，是尹越看着他的背影。那么欢快，没有忧虑，牵挂，干净的背影。
那好像是他的一个梦，他在观看着的梦，他眼看着他成为现实，他应该很高兴。
林澈，好好毕业吧。
消失在黄昏的街角，他不预备再在他熟悉的人面前出现。他要自己解决所有的事情。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龙逍打开报纸，看到一张让他汗毛竖起的照片，那是一个男孩有着伤痕的后背和他的脸，上面的标题是
“政府官员涉嫌性虐待少年被捕”

33

林澈冲进龙逍的餐厅，一看见他就说：“尹越在哪儿？怎么又不见了？”龙逍从林澈的眼中看到焦急，反而非常淡然地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林澈走近他“不然你不会这么冷静。”
龙逍笑了一下。
“告诉我，他在哪儿？他答应我考J大的，那是我们的梦想！”
“梦想？”龙逍几乎带着蔑视地看着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干吗？你以为他会继续你所谓的梦想吗？太幼稚了吧，大学生！”
“什么？他在干吗？”
龙逍扔给他一张报纸，林澈在看了那上面的图之后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照片，两只手慢慢有些抖。
“这是他为自由要付出的代价！”龙逍说,“封弛要他付出的代价。”
他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么大的代价？”林澈的声音有些颤抖“要这么大的代价？”
“也许，更大。”龙逍的声音竟也禁不住颤抖了。
林澈蹿起来，向外奔去。
“你干吗？”龙逍喝了一声。
“我一定要找到他，有什么代价，我帮他分担！”
“你可以吗？”龙逍蔑视地说。
“可以！不管怎样，我可以。我和他有约定！”林澈往外奔。龙逍的电话响了起来，看到号码，龙逍紧张地喂了一声。
“你说什么？！”他紧张地大叫一声。林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着他。
龙逍攥着手机对他说,“找到了。”

奔到那个地点，只看到角落里的黑黑一团，龙逍叫了一声。暗影中有人应了声。龙逍和林澈走过去，看到斜靠在墙角的人。
“尹越。”他迫不及待地奔过去。立即闻到一股血腥味。“尹越！”他紧张地喊。
龙逍也蹲了下来，有人说：“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没有灯光，不知是怎样。龙逍紧张地叫：“尹越！回答我！”
林澈已经一下把他抱了起来，怀中的身体还有体温，可剧烈的血腥气更涌了上来。
“妈的！已经这样！为什么不立刻送医院，他妈的等我来干吗！”龙逍口不择言地骂。林澈在前面蹒跚地走。
路灯下，才发现，尹越的白衬衫上有大片的血迹。脸上没有伤痕，像是睡着了。
“上车！”想是什么揪着心脏，龙逍故作冷静地说，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开好车。
林澈搂着尹越坐在后座
“尹越，没事了。一会去了医院，包扎一下，就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好不好。张开眼，答应我一下。我们的约定呢，约定呢。我不管什么代价，我什么都为你承担好不好，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
什么流出了眼眶，悔恨吗？心疼吗？
林澈的眼泪滴落在尹越的脸上,他的眼皮慢慢有些跳动，慢慢张开了一条缝隙
“林澈……”
“尹越！”林澈哽咽地叫他。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不是啊，我在这儿。”
尹越笑着扬了下眼睛“真好啊，这个时候见到你。不会错过你了。”
“不会！没事了，都好了！”
“是这样吗？”
“是的就是这样。”
“听着这话真幸福啊。”尹越慢慢说。“好像有光芒呢。”
“是啊，有光！”
“光是抓不住的吧？”
“光会包围你的！”林澈将他抱紧了些。
“会吗？”
“会，一直会。”
“真高兴。”说着，尹越慢慢闭上了眼睛。
龙逍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把握不住方向盘的方向，他觉得有什么要流出眼眶。不行，不能模糊了视线。他一定会把尹越救回来的，那是他和自己的约定！

车子快速驶进一家医院。那里有龙逍熟识的医生。
尹越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忽然说：“龙逍，在吗？”
龙逍走过去。“你没事的。好了以后，可以和林澈一起读书了。”
尹越怔了一下。声音微弱地说：“龙逍，我有话跟你说……”

封弛走进那个医院的时候，是夜里。病床上，躺着那个插着导管，带着呼吸器的男孩。
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一下尹越的脸。
“还是这么精致的脸啊，结束你的性命，真是不舍得。不过，没有办法……不是我得东西，我必须毁掉。给了你两刀的歹徒已经找到，他们是替潘局长来杀你。如果你就这么死了的话，事情更好处理了……相信我，我真的，不舍得。而且，从来，没有亲自了结过谁的生命。我会送你最后一程。听医生说，你要靠这个呼吸器来维持生命。如果呼吸那么困难的话，就停止吧。你也一直想结束的，不是吗？”
手伸向通着氧气的管子，将它慢慢打了个结。
呼吸器下面的男孩，慢慢没了呼吸。
拿起了那个呼吸罩，是那张熟悉的脸。居然，心里一沉。

34

地位尊威的潘局长的性虐待丑闻，还是被某些报纸活生生的揭露出来。如果，随之而来的杀人案，也被揭露的话，那么，他的前途，大概会是完了。
他不知道报纸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胆子，敢于揭露他的身份。
他隐约感到的是，他被别人摆了一道，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封驰。以他的势力，没有人敢于惹他。那个男孩又是封驰的人，不至于因为不堪忍受他的手段而报警。于是，他只能毁灭证据，那个活着的证据。在他默许了杀掉那个男孩之后不久，他听说那个男孩死了。
也许是该高兴的时候，忽然有人来看他。
那个人非常神清气爽。
潘局长看着他,“封驰，谁指示你这么做的？”他知道，他和封驰没有利益冲突，而且，往往他还需要他。此时他突然格外明白，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人，就是他的死对头。
封驰笑了一下。
“潘局长，您太冲动了。”他慢慢看着他，开始体会了猫对着眼前老鼠的感觉,“怎么可以杀人呢？杀手都是买来得，哪里靠得住！”
潘局长抓狂了。他知道他说这个话得原因。他已经完全抓到了他必死得把柄。
“这个……”封驰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那个男孩，死了。你这个时候，大概希望他是伤着的吧？可惜，医院，开具了死亡证明。这个案子，有起因，有杀手，有人死掉。真是太完美了。”
“你给我停止！提条件！”潘局长带着心悸的愤懑和恐惧。
“您知道的，我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您得罪的，是更能给我什么的人。”
封驰很满意看到潘局长绝望的脸。他现在就是那种为活命会连一根草都要抓住的人。

在他以为，他已经被置之死地的时候。忽然，又有人来看他。
他们都是有手段的人，这个时候，一般人，是不可能见到杀人嫌疑犯的。
是个年轻人。潘局长没有见过。
“我是龙逍。”他说。
潘局长神情沮丧地看着他。
“我想这不应该是您该呆的地方。”
潘局长黯然。
“显然，您是误入陷阱。”
潘局长无言。他这些天不断体会的绝望，让他有点虚脱了。
“如果，我可以帮您获得自由，您是否也会给我些回报？”
“什么都可以！”听到自由，潘局长在疯狂大叫。稍有冷静，他便问：“我怎么才能自由？根本不可能！”
“很简单。”龙逍笑。“只要那个男孩撤诉就可以。”
“什么？你说什么鬼话？！”
“我是说，让那个男孩，亲自去撤诉。”
“他妈的，你耍我吗！”潘局长嚎叫。
“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出来，那么，不要放过封驰。我会帮你。”
几乎是当天，潘局长就被放了出来。他简直高兴惊诧的快要疯掉了。龙逍在那里等他，他走过去，注视了一阵，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上了接他的车，走了！
他当然不会放过封驰，还有那个死对头！

龙逍赶回自己的家，他的医生好朋友在那儿。
“搞定了？”
龙逍点头。
“知道自己会若上麻烦吗？”
龙逍又点头。
“非得如此么？”
“是的！不扳倒封驰，他永远都会有麻烦。”
“你已经想办法让他‘死’去了。”
“那是你想的办法！”龙逍庆幸自己认识了这个医生朋友，没有他，封驰不会相信尹越已经死去。
“龙逍。”
“嗯？”
“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得不到爱，就由他去吧。”
“我只是希望他没事，和幸福。”龙逍说。

楼上的客房，是安静的两个人。林澈静静地看着仰在床上的尹越，他却看着窗外。
“尹越。伤口没事吗？今天出去撤诉，牵动那里了吧？”
尹越冲他笑了一下。
林澈突然把脸凑过去，从未如此接近地贴近尹越的脸。“没事了吧？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吧？”
尹越让笑容保持着，让心跳如常。
林澈不依不饶地贴上他的脸。尹越慢慢伸出手，搂住了他。
虽然想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但因为他的伤，他适度地拥抱着。
正要走进来的龙逍，看到了这一幕。他退了出去。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尹越说。
“不，你从来就是那个尹越。”
“我真的不是了。林澈。”
“就是。”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力。他不会让他再消失。
伤口疼了起来。尹越却没有挣扎。
“你要跟我一起读J大，这是我们的约定。”林澈说。
“那时候，以为自己会死。那么说了，是随心所欲的。”
“是约定。”林澈执扭起来。
“那是，3年前的约定。太久了，会不会过期？”
“不许这么说！”林澈有些急了。
“不说了。”尹越说。
林澈松开他
他躺回被子里。闭上眼睛。说“林澈，再放昨天那首歌吧？”
“好。”林澈按开了音响。
那里悠扬地传来一首歌：

醒了吗　你还是没回答
让孤单　守在你身旁
两个心　距离有多远啊
或许是我没想通　放了你走
别　重复着伤痛　忘了曾拥有
想起的时候　却还是心痛
为何总在离去之后才肯说　你也会难过
忘了还要一直到最后
为何总在离去之后才肯说　你也会寂寞
害怕会想起我
爱　复杂的形容　短暂的心动
回忆的时候　却还是难过
为何总在离去之后才肯说　你也会难过
忘了还要一直到最后
为何总在离去之后才肯说　你也会寂寞
害怕会想起我
错过了你才会懂
为何总在离去之后才肯说　你也会寂寞
害怕会想起我
留下来的　只有我

35

潘局长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很快就开始了他的行动。对付封驰对他来讲毕竟不算太难，难的是，那个他的死对头。在他有点挠头的时候，龙逍跟他说，我想办法帮你找个人，他也许有做‘大买卖’的证据。
潘局长大喜。
龙逍要找的那个人，是正哥。那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家伙，而且，他的胆量有限。

龙逍回到家里的时候，没想到尹越在等他。
他做过去问：“身体好点了么？怎么坐在厅里？”四周看了一下“林澈呢？”
“他回学校去了。“尹越说。然后他抬眼看了龙逍：”记得我跟你说什么？“
龙逍没有答他。他永远不会忘，他在被推进手术室时说：龙逍，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再怪你，这条路是我自己走的。你现在只需要帮我一个忙……
那是龙逍企盼了多久的原谅。可他那时也明白了，他所企盼的另一个东西，永远不会靠近他了。
可他，毕竟还爱着，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幸福了吧。
尹越看着龙逍脸上不禁露出的无助表情，忽然握住了他的胳膊。
“答应我！别再对付封驰了！”
龙逍回了神，看了看握在他胳膊上的有些苍白的手指，用手握住它，他说：“尹越，我一直希望你快乐，以前我做不到，以后，你也不一定从我这里获得。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不。”尹越坚定地看着他“不要再做！我这样的做法，把潘局长弄出来，已经会够他头疼，也许会疼很久！”
“我一定要让他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龙逍下定决心地说。
“为什么！”
“我要你幸福！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我可以看着你和林澈在一起，我可以不顾一切我的感情，只要，你可以幸福！”
尹越呆着。
“那时的笑脸，那时你的笑脸，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不管是你不见的日子，还是看到你的日子，那样的笑脸，让我揪心，因为，我再也没看到过！尹越，那种笑脸，我希望你时时有，要时时有！”
尹越的眼神在龙逍脸上逡巡，忽然，他笑了起来，那是多么明朗的笑。龙逍呆了。
尹越慢慢说
“你要的是这个么？这样的笑脸，只要我想笑，就一定可以露出来。龙逍，关键在于我自己。对么？“看着他们握着的手，尹越说：”你，也是我幸福的一部分。如果，你一定要对付封驰，那就是说明，你并不想让我完整地幸福。“
幸福的一部分。我么？龙逍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答应我。“尹越要他的承诺。
犹豫了一阵。龙逍点了头。
尹越又笑了起来。顿了一下说：“听说你在别的地方也有生意？“
“是啊。“
“那去那里吧。“
“去那里？“龙逍看他。
“嗯。换一换环境。“
“怕我有什么事么？“龙逍问。
“啊。你还是那么精明。精明的人，是应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那你呢？“
“我。“尹越笑。”不要担心我吧。我会开始好的，越来越好。“
“尹越，我不可能放心你。”
“相信我吧。”尹越对着他自信地笑“以后会去看你的。

潘局长失去了龙逍的消息。
不过，他毕竟不是个小人物。从依稀听到封驰在做大买卖，他就开始下令调查。他用一切正当非正当的手段，来进行着他的报复。
封驰十分地头疼。他暂时没有心力去找尹越，不知为什么，当他听说尹越没有死，而且撤诉把潘局长弄了出来后。喜悦反而超离了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中了尹越的圈套。不过，尹越是赌上了一条命的。那个孩子，又在拿性命和他抗争呢。
他也算死在了自己手里吧。
算吧。

那天，林澈和尹越又在J大的校园里见了面，两个人进了一间无人上课的教室。尹越坐在那里，林澈学着教授的样子在前面画图，讲解。尹越不时说，教授，这个地方解释不通哦。
林澈于是开始耍赖。反正大概是那个意思啦。
对着那个活蹦乱跳的林澈，尹越依稀看到了自己，依稀回到了三年前，依稀看到那时的约定成了现实。
其实，林澈，真的，是他的一个梦吧。那个从初中就延续的梦，他有他没有的快乐，他有他没有的乐观，他有他没有的活力，他帮他延续着他的梦想。
现在，该是他自己创造梦想的时候了吧。
尹越！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嗯！
会实现吧？
会。
我们的约定，就是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的梦想，和当初一样，要做一个幸福而快乐的人。

龙逍和林澈再次失去了尹越的踪迹。不过，他留下了一句话：那里看到了一丝光，我去把它抓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