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17

炽爱 (蓝色偏爱)

by 蓝色偏爱

1. 今夜是七夕。

  传说,天上的织女嫁给牛郎后,俩人终日沉溺于婚姻的幸福美满,荒废了工作,天帝大怒,把俩人分隔银河两边,一年只允许他们七月初七相会一次。

  还有人传说,织女下凡后爱上人间的牛郎,私订终身,嫁给牛郎,留在人间不想回天上了。人神不能通婚,天上的王母娘娘震怒不已,把织女抓回天上,硬生生分开这对恩爱夫妻,牛郎追到天上,眼看就要追上,王母拔出头钗一划,一条奔流澎湃的银河阻挡了牛郎的去路,只能与织女悲痛无奈地隔河远望,相见不得,后来,天下的喜鹊被他们的痴情感动,在每年七月初七,全飞上天去,在银河两岸搭起一座鹊桥,让牛郎织女相会。

  于是,有感于牛郎织女一年才能一度七夕鹊桥相会,天下有情人纷纷纪念起这个日子,祈祷、祈求有情人能长相厮守,不必分离。

  那是专属于有情人的日子,而不是她,或他的。

  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有一年半了,听说,爱情保质的期限是十八个月,他们----刚刚好!如果他们相爱,爱到这个时候也该结束,何况他们并不相爱,或者说她刚走完一条爱情单行道。

  他们过着同居的生活,但他其实不爱她,她是他的女朋友,但相处起来更像情妇!当初因为迷恋,好奇,新鲜,有趣,她觉得这样过也不错;但迷恋会清醒,好奇会厌倦,新鲜会陈旧,有趣会乏味,她渐渐觉得,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等他出现一次然后相会从上床开始到上床结束已经令她腻烦想到分手,以至于这个念头一旦萌芽就挥之不去甚而进一步想立刻付诸行动。

  她是爱过他的,一个女人不会随随便便跟不爱的男人上床。男人会因为性而去爱,女人却是因为爱才想到性。

  可她爱他什么呢?

  她了解他吗?

  不!

  他愿意让她了解他吗?

  ----不!

  从相识第一面起,他们就确立了今后相处的模式:不必问谁来自何方?做什么?想什么?见面惟一是做爱。她一点不了解他,除了知道——他因为生理需要才来找她。

  她不吝于给他肉体,给他爱,可他只着迷于她的肉体,对爱只字不提,不让她接近他的心半步!

  所以,她厌倦了,这厌倦不是来自于他,而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与鄙视:为了爱一个不爱自己并且把自己作为发泄私欲的工具的男人,不要自尊,不再自爱,随时听从他的召唤,甘心等候他的临幸,并且深陷其中。

  她该继续泥足深陷?还是迷途知返?

  为一时的好奇毁掉一生多么不值!幸而,好奇变成了厌倦,肉体的相互追逐她也已经尝过其中滋味……

  喀哒!

  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进来。

  她转身看着进来的男人:年轻、高大、英俊、气度非凡,典型的女性杀手,第一眼就用外表迷昏她的男人——她也只是贪恋男人俊美表相的肤浅女人而已!

  刚进门的男人看着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侧转身凝望他的女人,浅浅勾起嘴角,便是一个足以令女人神魂颠倒的迷人笑容,像穿透云层的炽烈阳光,难以阻挡地发散热力,于是,窗边的女人如同被消融的雪,瞬间化成了一泓柔波。

  急促的呼吸,粗重的喘息,销魂的呻吟,失声的尖叫,狂乱的低吼,释放与满足的轻叹,在七夕的夜里交织成一曲专属情人的乐章。

  “很好!一年多了,你还是我喜欢的感觉,这么媚,这么敏感,也只有你——”

  男人满足的低语却是她不爱听的话!

  她推开犹抱着自己的男人,把自己裹进被中,背转身不愿理他。

  “你早知道我不是只有过你一个女人。”男人语气冷冷的,蓦地伸手抓过她面对面置于自己胸口,声音转为不甘与愠怒,“为什么偏偏是你?在尝过你之后,我只习惯与你上床!这一年来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还为之前的女人而生气,而不满足?”

  她趴在他胸前,以指轻轻描画他好看得引人犯罪的脸,轻浅地笑了,“习惯养成未必是件好事,也许你该重新找个床伴……”

  “你什么意思?”他危险地眯起双眼,像一只蓄势虐杀猎物的猎豹。

  “我的意思是,亲爱的,如果一年加半年还没让你腻烦我的身体,我可是对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相聚一次的幽会厌烦了!你不缺少另外的女人,而我,换个男人也许会有新鲜的感觉。”

  “小荡妇,你是不满足还是想甩了我?”他双掌扣住她修长的雪颈,加了力道捏下去,满意地看到她几欲窒息才稍稍放松,“我的生活中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是只有你,你已经占有我够多了;如果你想甩掉我——还没有女人甩过我,你想做第一个?”

  “如果没试过被女人甩,那就从现在开始练习好了!”她笑盈盈地建议,不怕死地对上他怒气渐浓的双眼。

  她怀疑他有轻微虐待症,或者纯粹把女人当作发泄欲火、怒火,甚至其它无名火的工具,做爱的时候往往狂放得无法阻挡,偶尔还会不小心弄伤她,每次幽会过后,她身上满是斑斑的吻痕与牙齿轻啃的印迹,或许她也是有受虐症吧,他的狂放无比也使得她迅速攀上欲望的巅峰,无法自己。

  “我是个骄傲的男人,不允许自己失败,尤其是对女人——想知道我怎么对付惹我的人吗?”他放柔声音,目光却一点也不柔和,像高空盘旋随时俯冲猎物的鸷。

  她不想惹他,不过是一场分手,没必要把一切弄得怒气冲天,火药味十足,不是吗?

  “不喜欢被女人甩,那由你先说好了。”她和气地再建议。

  “你当真想分手?”他渐渐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目光幽暗下来,深沉得吓人。

  她点点头,“我以为与女人分手对你而言,是件不需费心的事,莫非我错了,你其实对我留恋难舍,爱恋至极?”说到后来,语气不免带上讥诮。

  “女人,要不要分手由我来决定!你想走,可以!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从现在起,你给我乖乖留在这里,什么时候走,我会随时告诉你!”他森冷地说,脚一勾,把她掀翻在身下,“现在,你在我的床上,还是我的女人。女人,等着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因为提出分手,她被惩罚了,在他的床上,被他狂暴而甜蜜地惩罚。

  这间屋子,是她成为他的情妇后他买给她的,但她不常住这里,大多时候仍回自己原先的住处;除非约会,他也不住在这里,他平时住哪儿她不清楚,他不说,她也不想追问。所以,他们幽会的时候才在这里相聚。

  因为提分手惹恼他,她被留在这间屋子里。

  今天,是第三天了。

  他每天都会过来,在傍晚时分,俩人缠绵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又走,去上班。他在哪儿上班,做什么,她连这个都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是富家子弟,而且从不隐瞒自己花花公子的身份。

  她是他玩弄的猎物,只能他放,不许她跑,在他没玩够之前,想跑就必须承受他的怒火。

  他又开始惩罚她了。

  在之前的夜里,每次都从惩罚开始最后以双方心醉神迷神魂颠倒心满意足结束。他们在床上是极契合的一对,他狂放炽烈,她敏感热情,他在将她送上颠狂极致的同时自己也获得前所未有的释放与满足。他喜爱她的身体、她的反应,她在床上是十足的荡妇,能轻易撩拨出他身体深处所有潜藏的热火……可是,该死的,她竟敢说厌倦了!他不缺少女人,也从不认为哪个女人独一无二,她想走,他决计不留!但是,他男人的骄傲自负容不得她轻视与满不在乎,所以,他绝不允许她洒脱地先转身!

  他今夜的惩罚意味好浓——她喘息着承受他刻意的折磨:他充满了她,摩擦、撞击着她,却总在她攀上顶峰的那一刻拉她下来,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知道他要她求,却无力阻止他的阴谋,体内满满都是一次次跌落不仅不消反而累积的热火,狂突叫嚣着寻找释放的途径……她好难受,他却不让她好过……他掌控着速度,力道拿捏得刚刚好,他是个高手,她一直知道的……她眼神愈加迷茫,双手无助地揪紧被单,脚趾一次又一次深深勾紧,几欲痉挛,无法自己地浑身发颤。

  “求我!”他嗓音轻柔地命令。

  “给我,求你,爱我——”她抵受不住地乞求,呻吟近乎啜泣。

  他亲昵地吻吻她的唇,用力抽送几下,在她又一次高潮即将来临之际再度停下,戏谑地看着身下迷乱的人儿,“要继续吗?亲爱的!”

  “要!给我,快给我!”她已经全然迷失,狂乱而热切地叫喊,弓起身更加贴近他,缠绕的双腿勾得更紧。

  “这么淫荡的表情,像是那个说厌倦的女人吗?”他讥讽地揪紧她脑后的长发摇晃她要她清醒,“听着,我无意再继续,我们到此为止!如你所愿,我们分手了!”

  说完,他冷酷地推开她,抽身而起,不看她,慢条斯理一件件穿上衣服。

  不意外的结束!

  刻意的玩弄与凌辱是他最简单的报复,也是她最致命的一击,他令她最后的尊严消失殆尽。

  此刻,她如坠冰窖,瞬间凉透……

  她躺在被中,看着穿好衣物优雅贵气却又冷酷无情的男人,忽然无声地笑了,“不过是分手,你不必像对待仇敌吧!大家好聚好散,也许今后偶然重逢,还可以打打招呼,你说呢?或者,也可以试着偶尔想念前尘往事——”

  他冷漠地扫她一眼,“我从不吃回头草!不过,我向来不亏待分手的情妇。”他拿出支票薄,随手在一张空白支票上填了个数字,撕下来递给她,又说:“房子在你名下,留给你,这些够了吗?”

  他完全一副恩客的嘴脸,往日的情份(如果往日也算有情份的话)荡然无存。她心突地一跳,蓦然觉得一片空荡荡,好像心突然跳出了胸腔,再也找不到了……会心痛吗?心都不在,有什么好痛的!这样也好,既然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心,永远求不来相守的结果,执意眷恋这份情感又有什么用?

  她迷失得够久了,早该清醒的!

2. 任何一个接触、了解苏雅琢的人都不免要对她印象深刻:二十七,史学博士,大学副教授,年轻貌美,气质高雅,却偏偏是个结过婚的女人,更令人叹息扼腕的居然还是新婚时丈夫就车祸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女的拖油瓶寡妇!当然,那也不足以阻止追求者纷至沓来就是啦。

  苏雅琢目前似乎没有再嫁的意愿。

  她的课在大学里很受欢迎,有研究项目要做,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要照管……哪分得出时间挑合适再婚的男人——寡妇再嫁不比云英闺女吃香,中国人都知道。所以,她专心于工作和女儿也就情有可原。

  很多同事或朋友都不太清楚苏雅琢死去丈夫的情况,只知道苏雅琢从丈夫去世后也与公婆家断绝了来往。公婆不谅解一个才嫁进门就死了丈夫的儿媳,迷信的说法就是克夫;而且丈夫去世后遗腹生下的是个女儿,香火续不上,根本就懒得承认这对母女。苏雅琢倒是安于现状,也不怨天尤人,加上本身有很好的收入,日子过得一点不似人们以为的凄苦,事实上,如果没去刻意打听,大家还以为她是个人生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女呢。

  同事不太了解苏雅琢私人方面的生活,她的一些朋友倒有机会见到她三岁的小女儿。

  小女孩名叫苏止兮,从母姓,她的妈妈以及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兮兮。兮兮是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粉雕玉琢的小美人,有妈妈的好相貌,也令人猜测父亲那边的好遗传,只可惜,她的父亲已去世,小可怜见的,所以,大家疼爱她的心更浓了。

  社会地位不错,有一份好工作,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苏雅琢对自己的现状相当满意了。

  她很少再想死去的丈夫,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他在蜜月第一天当晚出的事,公婆接到噩耗后首先的反应就是痛骂她是个扫把星,克夫的命,当即反目,不再让她进门,不承认她儿媳的地位。对此,她默然接受。丈夫既然去世,她也从不奢望做豪门的媳妇——公婆是相当有地位的商家,于是安静地走开,生下女儿,独自过日子。

  事实上,她很少想念丈夫是有原因的:她不爱他!他们的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但既然他已经去世,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一辈子有多长呢?

  四年,这么快就过来了,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容易就过去的,是吧?何况,她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儿陪伴她!

  这样过一辈子,也不会很难的,是吧?

  **************************************

  苏雅琢同一个课题研究小组的同事最近从校外接了件案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请苏雅琢帮忙。

  苏雅琢看了看合作案的资料,案子其实简单,就是替一家集团承办的展示会将要展示的一批文物做确切的年代与史料鉴定。案子是简单,却因为文物数量较多,时间紧迫而需要抓紧进度。

  苏雅琢从事史学专业,对任何历史文物都有研究的兴趣,想想时间上安排得开,也就答应了。就着合作案的附档,苏雅琢顺带了解承办机构,那是一家商业集团,承办这次文物展示属于企业文化赞助,学者只关注学问,苏雅琢觉得对这家名为“远丰集团”的承办商只限于知道名字就足够了。

  接下案子的同事是同校史学方面的年轻权威,三十九岁的教授方子儒。方子儒温文尔雅、学识渊博、谈吐合宜、风采翩翩,是许多知识女性中意的类型,连许多女学生都暗暗为之着迷。

  方子儒带有一批研究生,事实上应该没有人手匮乏之虞,他请苏雅琢帮忙确实也是出于一番私人方面的考虑。方子儒最近刚与妻子离婚,重新恢复单身后,纵观所有认识的女性,苏雅琢是最理想的伴侣。虽然她是个寡妇,但年轻美丽,斯文雅致,学历才识相当,配他再合适不过。可是,苏雅琢并不容易追求,她恬淡优雅的笑容永远带着疏离感,不会让追求者完全下不了台,却也一点希望都不给。所以,方子儒希望,能经由这次携手合作促进双方的进一步了解,发展出比同事之谊更进一步的感情。

  苏雅琢第一次到“远丰集团”下属的展示厅工作时,意外地碰上大学同班同学钟晓虹。

  苏雅琢是个早慧的资优生,不满十七岁就考上顶尖的大学,却又就读于并不吃香的历史系,二十岁大四毕业考上本专业的硕士,之后直升博士班研读,二十五岁取得博士学位,随后在大学里任教,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已升为副教授,是一干同学中最出色最有成就的人物,很难不被同学记住。

  钟晓虹二十九岁,出社会后在专业领域里似乎无用武之地,于是考入“远丰集团”,目前在销售部门任职,因为专业的关系,被抽来参与展示会的准备与筹划。

  大学时苏雅琢钟晓虹俩人走得不近,这些年相互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重逢。相交虽然不深,不过,老同学意外重逢,也挺惊喜的。

  “雅琢,有男朋友了吗?结婚了吗?”女人上了点岁数,一见面就忍不住问这些。

  “嗯!女儿都三岁了。”苏雅琢大方地回答。

  “什么?”钟晓虹下巴猛地下掉,幸而及时合上,“真的?你生了小孩了?”羡慕地来回扫视人家苗条的腰身,不免嫉妒,“你怎么保养的?身材还跟少女似的,不说根本看不出来!”

  大学时代,在所有同学中,苏雅琢对钟晓虹而言是感情相当疏淡的一个,几乎谈不上了解。

  苏雅琢是她们班上的天才美少女,完全跌破那些认为天才都是书呆子,会读书的女生全是恐龙的酸儒们的眼镜。不过,因为苏雅琢刚入大学就被教授和导师们器重,走的专精之路与她们一班爱玩的学生不同,所以没什么进一步的来往,出了社会后对她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了。

  没想到这位天才美女在婚姻方面也吓了她一跳,好像专心做学问的人会比较晚考虑人生大事吧,怎么她和她却本末倒置,颠倒了个。

  “那你先生——”

  “刚结婚就去世了。”苏雅琢神色淡然地说。

  钟晓虹这一回受的惊吓更大,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表现明显,只好呐呐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事实如此,你不用道歉。”苏雅琢打破僵局,反过来问钟晓虹:“你呢?你怎么样?”

  “我?咳!至今小姑独处。”钟晓虹自嘲地说:“现代社会的男人,想挑一个来做丈夫可不容易!女人想要嫁个好丈夫,过舒舒服服的日子,男人也是这么想。所以,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白领,只好自命清高标榜自己是不婚的单身贵族算了。”

  苏雅琢笑笑,“老话不是说姻缘天注定么,你的另一半总会出现的,只是时候没到罢。”

  “但愿如此啰!”钟晓虹感叹。

  一番闲谈下来,老同学之谊似乎加深许多,工作之余的闲暇也容易打发了。

  苏雅琢算是比较随和的人,不会因为自己是年轻的大学副教授就端着清高的架子,工作人员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对她很有好感,而好感的表示方式往往是——

  “苏教授(那个副省了比较好叫,听的人也会开心,一般人都这么想),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什么的?”

  “谢谢!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忙。呃,对了,我还没评上正教授,大家通常叫我副教授。”苏雅琢说。

  “哦——好的!好的!苏副教授,那我们先行一步,您随后再来,可以吗?”说话的人这时候觉得,梳着发髻,戴着眼镜的苏副教授虽然看起来仍然很年轻漂亮很和气,不过老师的刻板严谨也是不容置疑的,还是恭敬一点比较好相处。

  工作人员包括方子儒在建议苏雅琢一起用餐或喝咖啡喝茶时都被委婉而有礼地拒绝了,钟晓虹却有幸得到她的邀请,一起去吃午餐。

  “其实,我们到普通一点的餐厅就好了。”

  钟晓虹坐在现在这家差不多算得上全市最高价位餐厅之一的高级餐厅里,虽然雅琢说她请,仍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这一顿饭下来,吃掉她一个月的薪水也说不定,就算雅琢是大学副教授,收入也应该不会高到哪去吧?通常这里出入的都是有地位的官商或横财突来的暴发户什么的,一般的白领都不敢光顾。

  “我早就想来尝尝这里的法国菜,据说味道非常好。点菜吧!”

  苏雅琢了解钟晓虹的顾虑,但花钱对她而言没有太多困扰,倒是求新求奇的心理按捺不住。她一向兴趣爱好广泛,很多东西都有兴趣了解与亲自考察甚至实践,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学者气质吧,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难免总想涉足一番,连吃这么细小的方面都不愿放过。

  点完了菜,钟晓虹闲坐无聊地要求,“雅琢,说说你的女儿好吗?有没有她的相片?像不像你?一定长得很可爱吧?”

  一连串的问,苏雅琢决定先解决一个,低下头往包包里翻,找她一向随身携带的女儿的相片。

  找到了!

  苏雅琢正要掏出相片,对面的钟晓虹却低低“呀”了一声,语气有些惊惶的样子,她抬起头看过去,看到钟晓虹压低脑袋,好像在躲什么似的。

  怎么啦?

  苏雅琢没问出来,钟晓虹自己说了,“不好意思,忽然看到我们部门主管还有上头那些人从里间出去,其实没什么的,大概是平时被训多了,条件反射吧!我们那个女主管啊,除了看到我们总经理会柔情似水,其它时候都是冷若冰霜,有她在,办公室不用开空调都可以。”说到后面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脸色微微不自在起来。职场中不能随便向人吐露心里话,混的人都谨记。

  苏雅琢当作没看到钟晓虹不自在的神情,把女儿的相片递给她。

  “哇!小美女喔!真的好可爱!还挺像你的,长大了又是个大美人!”钟晓虹捧着小美女的玉照,赞不绝口。

  这边,苏雅琢却有些走神。因为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很方便的就能看到餐厅外面突出的门廊,门廊下有几个人站着等车开过来,晃动的人影中,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是……他吧?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是相当出众的,还有那俊逸非凡的气度,昂贵的意大利西装把他的贵族气息衬托得更加浓郁,整个人光芒万丈,像阳光一样强烈发散男性魅力,他一定是个事业成功的人,也许娶妻生子了吧……

  “雅琢——”钟晓虹在对面叫。

  “哦?”苏雅琢回头看着老同学,表情依旧平静。

  “有机会带你女儿出来玩好吗?我最喜欢小孩子啦!她喜不喜欢游乐场?平时喜欢玩什么玩具?我也算是她阿姨,改天一定送她礼物。”钟晓虹兴致勃勃地说着。

  “有机会的话。”苏雅琢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再转头看门廊那边,似曾相识的身影已然消失,一切——空了!

   ****************

  “妈妈,我不要穿这条裙子,我要穿那条!”刚被洗干净像个没翅膀小天使的小女孩站在妈妈的大床上,远远指着妈妈没挑中的雪白小公主裙,不依地撒娇。

  “这么小就会挑穿的啦?我的小公主!”苏雅琢笑着摇摇头,替女儿穿上她喜欢的小裙子。

  “妈妈,我不要编小辫子!”小女孩在妈妈替她梳头发时又有要求了。

  “哦——兮兮想要梳什么样的头发?”这女儿快宠坏了,可苏雅琢还是决定再顺着她,毕竟女儿想要的能要到的并不多,像是……每次女儿向她要爸爸,她就没法给。

  “要像妈妈一样,才漂亮!”

  苏雅琢刚刚洗过晾干了长发,披散在肩上,不若平时总是盘起。

  自从当妈妈后,披头发是种奢想,她都快忘记少女时代长发如丝光滑飘逸飞散的感觉了!是谁曾经说过:她的头发散发风情……想这些做什么?

  苏雅琢甩了甩梳子,仿佛甩掉什么似的,然后,轻轻梳理女儿的头发。才三岁大的孩子,已经长一头的好发,柔黑顺滑的齐肩了。

  她很庆幸自己生女儿,如果是儿子,大概会更像父亲一些吧?她不希望孩子的父亲在她及孩子的生活里留下太多印迹,那太容易勾动思念,这样不好……可,女儿还是像他的,只是留了长发一下看不出来罢了!她常常抱着女儿,对着像他的脸怎样也忘不掉他……那样真是不好!她不要太想念他才好!想念而不可见的滋味并不好受!

  怀兮兮的时候,孕妇症侯加上孤身一人,她想兮兮的父亲都快想疯了,几乎什么也做不了,直到兮兮生下,她意识到自己是个母亲,必须负起养育的责任,心思努力转移到兮兮身上,对她父亲的思念才渐渐压抑下来,才又能重新正常地过日子。

  她已经尝够思念的滋味,再来一次,也许负担不起了……

************
  
  苏雅琢想不到方子儒竟会用拙劣的手段骗她来参加这场名为展示文物研讨会其实是附庸风雅的变相酒会。

  酒会的主人就是向承办商提供文物的人,姓陈,名知远,是一个考古学家。那批文物是陈知远新近发掘出来的,很有历史价值,也很有观赏价值,所以在素有私交的方子儒的鼓动下,通过在“远丰集团”销售部任主管的侄女陈思惠牵线,策划,最终达成了与“远丰集团”的合作,由“远丰集团”承办文物展示会。

  这种酒会不过是附庸风雅者另一种玩乐方式,苏雅琢觉得没必要奉陪!

  一方面为着方子儒的不老实而冷脸,另一方面也因为自己太过轻信而生闷气,苏雅琢不打算在所谓的自助酒会上停留太久。原本要立即走的,但在方子儒的一再恳求下,她同意再多留一会儿,因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客人没到,先离开有些失礼。这是错误的决定,苏雅琢后来感到懊恼,如果她坚持早走,当晚决计不会面对那个她不愿再见的人——祁炫。

  酒会场所不大,事实上当祁炫出现后它变得更小,简直一目了然,所以她避无可避,和祁炫来了个分手四年后的第一次面对面。

  她清楚记得,当主人兴高采烈地迎向门口刚到的贵宾,热络的客套时,她也和所有客人一样,目光扫向那边,然后——化石大概就是她见到最后到达的客人竟是祁炫那一刻的模样吧?他敏锐的目光扫视全场后迅速对上她的,同样惊诧。然后,她的化石与他的惊诧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打回原形,他平稳圆滑继续客套,她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当作不曾认识他。或许教师职业也是一种很好的情绪控制训练吧,她平静得几近完美,纵然在看到他向她走来,似乎打算来个相认时,她也能掩饰紧张的神情自若地与方子儒说起话来。

  方子儒没有料到苏雅琢的态度忽然和善,不免受宠若惊,连“远丰”的总经理走到面前都差点儿忘记打招呼,幸而一直陪在祁炫身边的陈思惠几步之外就扬起声音叫他。

  方子儒连忙走过去,并且示意苏雅琢一起同行。

  苏雅琢此刻更想走了,再也不管失不失礼的问题,那些比起重见祁炫,实在微不足道。

  她一向反应不错,而且大脑里面累积了一大堆从书上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书到用时方恨少,幸而她读过的书不算少。

  就在方子儒轻轻托着她的手肘抬脚迈向祁炫与陈思惠,而那俩人也向他们走来时,苏雅琢的一只脚“不凑巧”地踏在方子儒行进的路线上,方子儒乍然看到自己即将踩上佳人的脚,惟有不顾失去重心急忙收回脚步,结果就是——他无法控制地向前跌去,跌向迎面而来的陈思惠,非常非常不巧的还有,他手里端着一杯还没啜上一小口的红酒,在其他客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就这么一杯酒直直泼向陈思惠去,人也险险撞进陈思惠怀里,幸而陈思惠旁边的祁炫手快而有力地抓住他,才免出更大的丑。但陈思惠一身白色的晚装已经缀上大片暗暗的红,气得她几乎发昏,差点没有揪住方子儒狠狠踢上几脚泄恨,好在还没忘记要始终让身边的祁炫总经理保持对她的好印象。

  饶是如此,场面也够混乱的了。

  祁炫抓稳方子儒,再抬起眼,苏雅琢已经消失。

  苏雅琢直到抵达家里,仍感觉到心口怦怦跳得飞快。与祁炫意外重逢而产生的震惊与紧张,这时才完全表现出来:一进门就瘫软在客厅沙发里,一动也不能动。

  她从来也不曾希冀再见他,而再见他,也真的令她畏惧并避之惟恐不及……分了手,就该彻底了断,她无论如何玩不来情人变朋友的戏码。分手是她先提的,最后却变成他冷酷地甩了她。恨他吗?并不!她连怨他也不曾。一段恋情的结束,并不总是带来怨恨的结果,但没有怨恨,并不表示她可以心无芥蒂再度面对他,四年前她是单纯清白的女孩,四年后一切完全不一样了……她怕他知道她嫁过人生了孩子,更怕知道他也娶了妻成了家!

  四年没有他的日子都走过来了,也习惯了,一切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这场重逢,就当不小心做的一个梦吧!

  与他在一起,原本就是个梦!一场她太过投入深陷在角色里的梦幻演出……她深爱他,而他却不爱她,就算他们曾在一起一年多又怎样?他明白表示喜爱她的身体,他的心——从来也不曾给过她!

  眷恋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次就已经够傻,不需要再来第二次!她不再是单纯的小女生,不会再做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

  祁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雅琢:女,二十七岁,已婚——

  该死的她!竟然嫁人了!嫁给别的男人!该死的!该死的——祁炫咒骂连连,差点没有把平摊在桌上的资料揉成一团丢到废纸篓里或者撕成碎片丢出窗外让它们像雪花随风飘散。

  她结婚了!她嫁人了——

  不对!他反应这么过度干嘛!他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已经分手的女友找到归宿么?

  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对!就是这样!

  收回满办公室走动的双脚,重新坐回办公椅上,祁炫的视线又扫向苏雅琢的资料:

  已婚丧偶,亡夫叶显为——

  她嫁了人,然后成了寡妇,现在是单身——祁炫紧紧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但又皱上了眉头:她竟然嫁给叶显为,那个历来与祁家商战不休的叶家的二公子叶显为!她搞什么鬼,就算要报复他也不该嫁给他的仇家……可她应该不知道祁家与叶家的内情呀?

  他沾上她就没安心日子过,千真万确!

  遇上她时,他才二十五岁,从外国修完学业回来,刚进公司一年就被承认了能力,很快坐稳副总经理的位置,正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之时。

  从求学时代开始,他的身上从不缺少女人青睐的目光,他也一向很能借此调剂自己学习、工作之余紧张的身心,各色女朋友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全当她们是调味品,从未认真对待。

  但是,该死的,他偏偏碰上苏雅琢!

  她差点害他出车祸,并莫名其妙在他眼前昏倒,他那天本来急着去见一个客户,就因为她——结果推了客户的约,浪费半天时间在医院里陪伴毫发未损的她。

  她看起来含蓄,行为却足够大胆,眼里闪着痴迷的光,直接问可不可以与他交往。他那时腻烦透身边矫揉造作极力扮清纯的女人,觉得她坦白清新得可爱,而且也真长得不错,于是把她纳入花名薄,开始与她交往,然后很快得到她。

  他以为她也像其他女人,很快会令他厌烦,但是没有,居然没有!停下工作,想要女人时,他只想到她。他毫不怀疑,她是天生来迷惑男人的妖精,斯文清雅的少女在床上翻天覆地变为迷疯男人的荡妇,激得他狂性大发,怎么也要不够她;可,她又不是纯粹的荡妇,事实上她聪慧灵敏、谈吐文雅、学识渊博、才华极高,对外界有许多新奇有趣的想法,能用最优美的语言描述丰富的想象——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只喜欢和她在一起,这令他不习惯!

  他有许多野心,这些野心中独独没有成为某个女性专属的那一颗。

  因此,他刻意拒绝贴近她的心灵,更拒绝给她他的心。他刻意不去了解她,除了知道她在大学里念书,几乎一无所知;她对他更是!但,这样还是不足以令他淡漠。所以,他在拥有她的同时仍然不拒绝其他女性的示好,可也没用,他甚至会在与她们上床时忽然因为不是她的身体、她的味道、她的感觉而厌恶得立即抽身离开,从此认命地独独眷顾她。

  渐渐地,他开始想到俩人有可能的未来,她却石破天惊提出分手,说厌烦了他。

  是对他游戏花丛的报应吗?当他习惯了忠于一个女人时,她却不屑地想要转身,不甘的他狂怒得只想报复,狠狠地凌辱她。

  他成功了——不!他败得更惨——她潇洒地去嫁人!

  四年前的一怒分手,挥袖而去,并没让他彻底忘掉她,相反,他那时对她爱恋正炽,分了手只有更加怨怒和……眷恋。一方面恼她,恨她,想捏碎她那颗不知发了什么昏忽然跟他提分手的脑袋,另一方面,几乎抑制不住想去抓回她,管她是否会拿厌恶的目光看他。但她说厌烦他,她竟说厌烦他,他男性的自尊无法忍受这个!所以,他最终也没找她,任由她去——她却去嫁人!嫁给他的仇人!该死的!

  如果他当时知道她嫁给叶显为,不是马上杀掉叶显为那小子去坐牢,就是气怒至呕血身亡,绝对的!

  幸好,那个叫叶显为的家伙早死了!

  他知道叶显为死在新婚蜜月旅行中,却不知道他的新娘竟是雅琢!这原本不是应该忽略的情报,他们祁家与叶家向来做到知己知彼的,他那时都关心什么去了?

  祁炫继续往下看:育有一女苏止兮,三周岁——

  见鬼!祁炫又忍不住咒骂,她竟敢——竟敢替叶显为生孩子!该死的!他绝对会吐血身亡,全为这个叫苏雅琢的妖精!

  可是……叶显为已经死掉,她现在单身一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她……这几年来过得好不好?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孩子不好过,她会不会又有了别的男人——祁炫烦躁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如果……如果他当时死死扣留她,她也绝不会跑的,虽然她说厌烦,他也有本事叫她把那两个字收回去。

  人生啊,果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沧海桑田!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
 
  今天,苏雅琢在展示厅里工作得很不安心。

  工作已临近收尾,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结束了。苏雅琢做着最后的检查,把每一件文物的年代考证与史料记载对号入座,这时,不知何处传来的一股无形的危险气息又笼罩了她,一整天,她一直都有这种不安的,好像被窥视的感觉。视线的主人一定是危险人物,她自然而然就想起那些诸如偷盗宝物,劫持人质的惊险故事来,然后又觉得自己可笑。这批文物是有价值的,但应该担心的是承办商吧,关她什么事呢?就算劫持她也捞不到半分好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钟晓虹过来了。

  “雅琢,可以收工了吧?”

  “嗯,差不多了。”

  苏雅琢做完最后一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唉!明天开始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钟晓虹不舍起来。

  “有空的话来找我,随时欢迎。”苏雅琢诚心地说。

  “你是副教授,只怕不像我们这些小职员清闲。”不管钟晓虹如何心思单纯,总不免觉得副教授与普通白领不在一个世界。

  “学校里的事务哪会忙到什么地步,聊天喝茶的功夫还是有的,有空就联络吧,要一起走吗?”苏雅琢收拾好了,邀请钟晓虹。

  “呃——恐怕不行,我们总经理待会儿要过来视察,评估,所有工作人员必须待命。噢,对了,我们主管倒是嘱咐我,你如果学校或家里有事忙的话,可以先离开。”

  苏雅琢点点头,她正有这个意思。

  “喂,来不及了,你也不用走了,总经理他们来了。”钟晓虹却忽然小声在苏雅琢耳边说,然后赶紧跑去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列队。

  苏雅琢不清楚自己该走掉呢还是过去和工作人员一起等待承办商的评估,犹豫不决地朝钟晓虹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又几乎将她吓成化石——她看到了祁炫!

  她又看到了祁炫!

  祁炫和一群人走进展厅,工作人员纷纷向他们聚拢而去——幸好有这样的杂乱!苏雅琢闪身躲到一个展台后,躲开祁炫还没来得及扫过来的目光。心,开始扑通、扑通地急跳起来,其实,她大可不必怕见他的对吧?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她不想见他,更是不敢见到他……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演与他重逢那一刻的戏码!

  祁炫微蹙眉头,在职员纷纷的问候与请示中迅速环视整座展厅——雅琢不见了!

  她又躲开了他,不打算与他面对面!她——就那么讨厌见到他?

  真是令人不悦的猜想!

3. 苏雅琢这个下午只有一节课。

  上完课,苏雅琢打算早点离开学校亲自去接女儿。女儿上幼儿园,平时有保姆接送,但她今天突然兴起这个念头,并立即想要去实现。抓起包包,正要走出办公室,好巧不巧的,电话就响了,苏雅琢只能回头去接。

  “您好!请问是苏副教授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声音甜美的女性的询问。

  “我是苏雅琢!”苏雅琢制式地回答。

  “我们是‘远丰集团’。是这样的,苏副教授,您参与的展示会那件案子……”甜美女性的声音公事公办地说着。

  “案子不是结束了吗?”苏雅琢讶然地问。

  昨天,她趁着人多,以及展示台的遮挡顺利地逃出展厅,心想幸好工作结束,不用再到展厅那个有可能再度遇上祁炫的地方了,没想到承办商又打来电话,究竟有什么事?

  “呃——本来可以结束了,但昨天总经理评估的时候发现一些问题,所以……”

  “方教授呢?他是负责人。”说真的,她不太想去,尽量找推托的理由。

  “方教授已经过来我们公司了,总经理正在跟他谈,因为您是方教授的合作伙伴,他需要您也过来。”

  “好吧!”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工作负责是做人本份,她应该收好尾,“我应该去哪?展厅还是——”

  “请您直接来我们远丰的总部,会有接待小姐在一楼大厅等候您,请您现在就过来好吗?”

  “好,我尽快赶过去。”

  苏雅琢放下电话,无奈地放弃去接女儿的想法。她不清楚“远丰集团”的总部在哪,于是叫了一辆计程车过去。

  大概半个钟头的车程,“远丰集团”的总部到了。很巍峨的一幢办公大楼,足有三十多层,这是一家大公司呢。

  商界是一个现实的战场,太大,太深奥。苏雅琢研究固有的、历史存在过的人事是个专家,却不擅长与激流暗涌、勾心斗角的现实世界打交道,向来对商界没什么了解的兴趣。别说眼前这家“远丰集团”,就连她当初嫁的叶家也不甚了解底细——只知道有钱。

  走进一楼大厅,马上就有接待小姐迎上来问,然后指引她乘电梯直上三十楼,上了三十楼,马上又有另外的助理小姐过来接替接待小姐的工作,把她引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苏雅琢看了看门牌:总经理办公室。

  她要见的人是“远丰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那案子该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应该不可能的!怀着些许不安心理,在助理小姐轻轻敲了门后,打开门请她进入时,她也只能随遇而安踏进门去。

  不愧是高层管理人员的办公所在,空间非常宽敞,大大的落地窗使光线充足明亮,对照外间的紧促、繁乱,令人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可方教授在哪?那个“远丰”总经理又在哪?办公室里——没有人!

  苏雅琢疑惑地转头四顾,却在回头时愕然发现站在门边的——那个她不想再见的人——祁炫!

  他在这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雅琢呆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犯的错:她竟从未想过祁炫就是“远丰集团”的人——既然她在那场变相研讨会上见到他,又在展厅里再见他,早应该怀疑的,却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什么合作案出了问题,一切都是个诱饵,现在,毫无疑问,她掉进祁炫故意设下的圈套里了。

  他故意诱骗她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们早已经分手,一分就是四年!她嫁过人了,为过人妻,已成人母!他们,不该再相见了的……

  直到她发现他之前,祁炫一直静静看着苏雅琢。

  四年前的她,青春亮丽、慧质兰心。有一点点纯,有一点点娇,有一点点媚,有一点点黠;偶尔俏皮,偶尔文静;偶尔热情,偶尔冷淡;有时奔放,有时内敛;有时似乎易懂,有时似乎难测。她是个复杂的女孩,不容易看穿,却迷人至极。

  现在的她,完全是一个成熟女性的打扮:长发盘在脑后,梳理成俏丽雅致的发髻,一款很适合她的眼镜,一身高雅的浅色秋装,完完全全的美丽、斯文、知性、雅致、且韵味十足,仍是——迷人无比!

  他有些迷惑了,不知哪一种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在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一直瞪着他,见了鬼似的,反应不过来。

  “亲爱的雅琢,你打算一直以这种姿态欢迎久别四年的老情人吗?”祁炫一步步走近那个令他充满各种复杂得难以言说的情绪的女人,不知应该掐死她还是狠狠把她揉碎在怀中。

  “你……不是要谈合作案的事吗?”她在他强悍的气势面前败阵,思维有些打结,只能想到这么说。

  她这时竟然还敢跟他扯见鬼的合作案!

  “是谁曾经说,分手后偶然重逢可以打打招呼,或者还可以回头想念旧日恋情——雅琢,你言而无信。”他逼近她,语气中有戏谑也有愠怒。

  他一直逼近她,她本能地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她的背部被他的办公桌抵住了。

  他也说过不吃回头草的呀!他这样又算什么?可这时争这些有什么意义?苏雅琢左右四顾,寻找脱逃的机会。

  “不喜欢见到我?”祁炫已经逼近她,双手搭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上,双腿也将她钳制住,把她牢牢锁在他身体与桌子之间的狭窄空间里,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没……没有,我很高兴,真的!”她其实只是太震惊,被吓住了,不是不喜欢见到他。可,她为什么要怕他呀!稍稍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他的眼光好锐利,好鸷猛,像要穿透她,吞了她似的。她知道骄傲的他在责怪她不把重逢当一回事,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她也不是故意要对他避而不见的呀,只是觉得不见面对俩人都好而已。他们分手分得一点也不心平气和,再见面多尴尬!她本来应该恨他才对,现在反而怕了他。

  “那么,表现得高兴一点好吗?亲爱的!你的表情像要上刑场!”祁炫阴沉地说。

  她总是打击他的自尊——她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我很高兴!”苏雅琢怯懦地应和。

  他的脸离她太近,害她隔着镜片看得很不舒服,于是悄悄往后仰一些。

  她明显的躲避又令祁炫不悦,不由分说扣紧她的腰,一手摘掉她碍事的眼镜,让俩人鼻尖相抵,如动物般厮磨着,“既然你是高兴的,我们不妨做点比较像情人重逢的事吧!”

  他、他要做什么呀?这人,难道永远没有长进的吗?

  苏雅琢的心跳得好快,不知是害怕或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她、她、她只觉得他压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祁炫看着她惶惶如小鹿受惊的双眼,有趣,她怕他!这可是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过的柔弱姿态。祁炫心底蓦地升起更恶劣的想法,低下头攫住她的红唇,恣意地吮吸与挑逗。她一向敏感,很快就能被他撩起渴望,即使分手四年后的今天,也——丝毫不例外。

  苏雅琢觉得自己非常、非常没有出息,很不争气!太不争气了!不是跟自己说好了:不要再想他,不想他的吻,他的抱,他的激情的吗?怎能一见面又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不——不行的!他们已经分手,而且她……也还没问他结婚了没有,她不能由着他乱来,可、可、可他怎么可以这么色情的吻她……

  就在苏雅琢意乱情迷之际,祁炫已经把她抱进办公室附设的休息室里,放到床上。她还是这么轻盈,修长纤细、骨架亭匀,跟四年前没多大变化——当然变化还是有一些,他更喜欢她现在盈握的丰润……浏览一番她的身体,很满意仍是印象中的动人,但他还不想动那些,他首先选择轻啃她的颈侧,像个吸血鬼似的在她耳下动脉处轻咬下去。

  他还是这么坏!

  苏雅琢无力地敲打压在身上的男人,力道根本连只蚊子也打不死。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体,清楚地知道她每一处敏感带。他的啃啮令她有点生疼,却又刺激得她几乎失控,不行!不可以这样!她不想被他诱惑,臣服于他,只能紧紧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亲爱的,别再折磨你美丽的嘴唇,来,张开嘴,叫我……我想听你销魂的吟叫,叫啊……”他的吻落在她唇角,低沉的声音呢喃、温存,诱哄她,要她迷失。

  不要!不要!她不能给他攻击她的武器,不要——

  她的不肯驯服只激起他浅浅的笑,嘴唇滑落到她咽喉处,久久地贴在那儿,时轻时重地吮吸。

  “不要……”她再也忍不住地出声阻止,抗拒却碎成一串轻吟。

  “很好!”他咕哝一声,捧住她的脸一番热吻,一直到俩人都气喘吁吁才拉开一点距离,“很好,你的身体没有忘记我,还记得我!小妖精,如果你已经忘记为我疯狂的滋味,我会让你重新记起——苏雅琢,你是我的,只能为我疯狂!”

  他好狂乱,她也快了!

  她弓起身双手颤抖地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不知是想推离还是拉近,然而在这一刻,他以无法阻挡的迅猛之势冲进她体内,弄疼了她……

  “不——”她失声叫喊,双手从他头发里脱开、滑落,颓然倒回床面,委屈的泪水一串串跌出眼角。

  “雅琢,亲爱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反应吓坏了他,倏然停下攻势紧紧抱住她,不住地抚慰,心内满是怜惜、歉疚与不可思议——她一点变化也没有,居然仍如四年前!

  “为什么……为什么……”她抽抽噎噎地哭泣,双手胡乱捶打他的肩背。为什么他总是欺负她,他这么坏,对她这么不温柔不体贴不疼惜,她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呀?

  他轻柔地亲吻她,吻去她的泪,不住说着安抚的话,“是我不好!别难过了,好吗——”

  她紧紧揪着被单,泪已止住了,仍然侧着头不看他。

  他仍在抚慰她,一直细细地柔柔地吻她的额头、眉梢、眼角,有着珍爱的味道。

  他偶尔温柔起来足以醉死人!以前也这样过……初夜,他把她弄哭了,耐心哄她好久,褪去她的恐惧与羞涩,引领她步入灵欲交融的美妙殿堂。他狂放地摧毁一切,却又怜惜地拢她入怀。他是足以晒死人的炽烈夏阳,也是和煦融融的温暖冬日——没有人能拒绝阳光,在爱情的世界里,他是她的太阳……她目光迷茫地仰望他,无法弄清目前的状况。

  “这样好吗?”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用温柔的方式轻缓地爱她。轻轻的、缓缓的,好温柔、好舒适,她昏昏的、晕晕的,像要醉,疼痛早不知跑哪去了……但他终究不是柔情似水的男人,而是火,是炽烈的日光,激烈才是他的本性,没多久,他再度狂放起来,但这一次她适应他了。他点燃她,要她也不顾一切去燃烧、去释放,他们像两条紧紧缠绕的青藤,紧紧缠绕着难分难舍,直到耗尽所有力气。

  他沉重的身体在释放的那刻颓然压在她身上,是她熟悉的重量,是她熟悉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感觉……依稀仿佛四年前!一切,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现在的他,比四年前更多了成熟男人的气势,仍是一样的好看、俊逸出众……

  “哎!”苏雅琢轻推祁炫,要他放开她。

  祁炫抱着她翻了个身,没放开她,反而将她搂在胸前。唉----这个充满侵略性与操控欲的男人!他怎么还能当她是他从未分手的情人来对待,他怎能漠然跳过那四年当一切没有变化般对待她?难道与他有过恋情,他就理所当然认定她一辈子是他的了吗?他也认定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可----糟糕而悲哀的是,她的心显然也这么认定,否则就不会由着他胡来。

  “你刚才怎么那样——”她忍不住声讨。

  刚开始他真是急不可耐,横冲直撞,粗鲁得令人难以置信,好像一辈子没碰过女人似的。他耶!堂堂的祁大公子,西装裤下拜倒的女人数不胜数,几时对女人如此猴急!

  祁炫睁开微微闭合的双眼,欣赏她晕红的脸,以修长的手指抚摩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都是你害的——”

  “我?”被欺负的人是她耶!

  他真好意思!

  “你忘记我四年前对你说过的话了?”

  “哪一句?”毕竟一起生活过一年多,他再怎么惜言,说过的话可也不少。

  “习惯!”他只简单说了两个字。

  苏雅琢瞪大眼睛想一下,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得更大:“你该不会想说这四年来没再碰别的女人吧!你能禁欲?我才不信!”

  要他祁大公子禁欲,还不如赶母猪上树来得容易。可——她的心为什么怦怦跳得好欣慰的样子?他是个宁愿不说也不会对她说假话的男人……

  他哼了一声,有着不甘与挫败,“开始跟几个女人约过会,每个都乏味得难以忍受,再后来就没兴趣了——我这几年过得几乎像个和尚,不是你害的是什么?”她把他的胃口养刁了,除了她谁都不想要,简直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他却不得不对自己承认。

  她冷冷哼一声,“至少你还跟‘几个女人’约过会,不错了!”

  不是为她守身如玉,而是找不到中意的女人,她才不会稀罕!才不会感动!哼!真是难改花花公子本色。

  “吃醋了?”他勾过她下巴亲一下。其实,她并不是个妒意十足的小女人,不会随便吃醋,刚交往的时候,他的风流韵事没少让她知道,她会不以为然,却不为此小题大做,钻牛角尖。她有足够的气量,豁达,太豁达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不理他,在他宽肩上找个舒服的位置,放松身体,慵懒的枕着。心情,也随之放松——看来,他这几年也是单身,受罪的人不只她一个,唉,那场分手呀……

  他却不肯让她好好睡,五指爬梳她早已发髻散开的长发,一遍遍穿过她柔滑的发丝,梳理顺了精力也似乎复苏,一个大翻身又压上她,在她软弱的阻挡中再度为所欲为。

  她揽上他的脖子,身体与心灵再度烙上他的印迹,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开去。她爱这个男人,四年前爱,现在仍在爱,爱到无力自拔!即使受过伤,分了手,仍没减少一分一毫!

  从初次相遇,他便是她爱情世界里的阳光,她仰慕他的光芒,需要他的照耀,享受他的恩泽。即使知道他多么花心,没有真情,只是爱她的身体,她仍是爱他,如同中了罂粟的毒。

  这个毒,大概一辈子也没法解了!

  “就是这种感觉——”他满意地低语,她依然好甜美好敏感,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不免诧异起来,“雅琢,你真生了孩子?”

  苏雅琢睨他一眼,知道他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没好气地道:“孩子是剖腹生的。”

  他的手下意识地滑到她平滑的小腹,“我刚才没看到疤痕。”

  “去除了。”她恨恨的捶他,记得他满意她一身如丝缎般光滑无瑕疵的肌肤。就为了他,全为了他,她得忍受所有不可能忍受的一切,并且心甘情愿。

  “为什么?”那颗卡壳的脑袋还在问。

  “因为——”她拉长声音,斜睨他,“不想留下生育的标记令下一个跟我上床的男人有嫌弃的理由。”

  “你!该死的!该死的!你这个荡妇!除了叶显为你还和哪些男人上过床?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只能给我看,你给我记住,给我守好!”她的话引发他的怒火,一想到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也曾这般欲仙欲死,奉献她的甜美,禁不住暴怒起来,几乎发狂,捏住她,差点掐断她纤细的脖子。

  他是个疯子!眼看她透不过气才恼怒地放开。

  苏雅琢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平息差点窒息的恐惧,忍不住花拳绣腿招呼过去,“你这个坏男人,花花公子,你有过的女人还少吗?你自己随便放纵,凭什么要我替你守身如玉?还说这几年因我禁欲!鬼才相信!”

  他、他、他那么多烂账她都没跟他算,就连当年知道他与她在一起的同时居然还有别的女人,而且居然还有女人跑来示威要她走,她也只是气得偷偷哭,暗暗吐血,他竟还敢来拷打她!

  她此刻的样子像个刁蛮的泼辣女人,斯文的气质荡然无存,如此悬殊,惹得祁炫错愕一下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他还敢笑她!

  苏雅琢更加气急,在这个坏男人面前哪用得着顾虑什么斯文,打得更狠,不过他皮肉结实劲健,只当给他按摩,不但没打痛他,反而红了自己的掌。

  “好了。”他抓住她施虐的手,把她搂进怀中,细细吻了一会儿又发起怒来,“说!为什么跑去嫁给叶显为?还替他生孩子!”

  “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她存心气死他,推开他想要起床了。

  “该死的!该死的!苏雅琢,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再说一次,给我听好,你再敢接受别的男人,还想自作主张去嫁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恼怒地狂吼。

  “你——你凭什么管我?我们四年前就分手了,你管不着我!”她也大吼回去。

  这个暴君,以为发火她就怕了呀!哼!她嫁过人又怎样?生了小孩又怎样?是他不要她的,她没理由愧对他!之前她怎么会觉得对他于心有愧,怕他怕成那样?还躲了两次!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凭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现在的男人!”他用力抓回她,骂没有营养,打又舍不得,惟有狠狠地爱她。

  这回她被爱得太彻底了,几乎下不了床。

  他却还有精力取笑她,“还想要别的男人吗?”

  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好累,好想睡,可她不能睡在外面,家里还有个小女儿呢。

  “记着,你是我的女人!没我的允许,你别再想沾染其他男人!”他再次强调警告她。

  这个霸道的暴君!

  苏雅琢没空去反驳他,与他理论,他们在他的办公休息室里几乎厮混到半夜,她得赶时间回家。

  办公室外的员工包括祁炫手下加班的幕僚都已走完,整幢办公大楼静静的。

  苏雅琢暗自庆幸,她从下午进入祁炫的办公室就没出来过,被人撞见还真会令她羞愧不已。至于祁炫这个花花公子,当然不会在乎任何飞短流长。不晓得他那间休息室曾经招待过哪些娇客?哼!

**********

  祁炫没有让苏雅琢自己走,亲自送她回家。

  好----难得!

  坐在汽车后座里时,苏雅琢悄悄看了下身边的祁炫,前面有司机开车,他很有些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禁心里有些好笑。这个私生活放纵而放荡的男人,跟她在一起极少挂上面具,人前却常常一副冷峻威严的模样-----同理,她在他面前也会开放自己不为人知的个性。不知道这样是否也可以叫做----坦诚或者信任!

  她在他面前,不必掩饰什么。他已经见过她隐藏得最深的面目,再试图粉饰已经没有意义,也是因为这样,她面对他时,不会感到压力与负担,或许,这也是她深深迷恋他的原因之一。

  她爱这个男人,好爱好爱!

  从没想过两个人会有回头的一天,也从没想过他重新要回她的心如此迫切!重回他的身边,她一点抵触也没有,一点矝持也没有!四年前,因为觉得他不够尊重她,俩人爱得不平等才要与他分手,可现在,他没有进化到什么优良程度,霸道的气息反而更加强烈,而她还是毫不抗拒再度接受他!

  这样好吗?似乎有些太糟糕了!

  就这么脱轨的、始料未及的,苏雅琢回到祁炫的身边,再度成为他的女人!

4. 苏雅琢知道,只要沾上祁炫,除非他放手,否则她绝对逃不开,从开始就是如此,没有例外,她一直知道的——

  前尘往事并不遥远,都在她的记忆里。她与他,相识在那一年的一月底,相识也就是开始……

  他们的相识是场偶然,偶然得猝不及防。

  她完全没做足够的心理准备,她的白马王子----祁炫就从天而降,蓦然出现眼前,她本能地抓住忽如其来的机会,没让他从她的生命中悄然滑过。于是,爱情来了!

  她的爱情来了,来得如此之快!相见的第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迷恋上祁炫。

  很庆幸,她不是一厢情愿,他接受了她。当他笑着对她点头,说可以的时候,她梦想中天堂的花朵全都开放,世界好美!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爱情,为什么爱情是所有故事所有文章中反复吟咏最值得歌颂的情感!

  有了爱情,一切挫折磨难简直微不足道,有了爱情,让她跨越高山大海也所畏惧,她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孩,遇上了她的白马王子。

  她爱上了他,即使太快,也毫不迟疑。

  爱情如此美好,可……也令她好惶恐啊!在日渐频繁与日趋深度发展的约会中,她不知道怎样爱才对?她不知道别人怎样谈恋爱的,她与祁炫,似乎进行得与别人不太一样!

  严格说来,是她先提出交往要求的,但当祁炫有意做进一步发展而邀约她时,她却有些畏怯了:吃过几次饭之后,他下一次约会见面的地点居然是——酒店!

  听完他的吩咐,放下电话,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祁炫他——他怎么可以把见面的地点定在酒店里!他……他是怎么想的?她心跳得好快,但说不上兴奋与期待,坦白讲,还隐隐不乐意。所以,赴不赴这个约会,她犹豫不决!

  他们,才认识七天,他也太轻率了吧?还是,他认为她根本就是个轻率的女孩?

  谁叫她主动追的他,给人家错觉也不奇怪!

  可他又哪里知道,她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想与他交往的话,这种话她平生第一次说的耶!她也许是大胆了点,但绝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她不想他再错觉下去,所以,她决定——不赴他酒店的约会!

  拖到约会的时间,她才一个电话打给祁炫,告诉他自己不能去赴约——说的时候心里其实很遗憾错过一次见他的机会,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看他的样子,喜欢听他说话,但这种方式----算了。她说完后,电话那头,祁炫丝毫质疑也没有,恳求更是没有,他的反应很淡然,淡到她更觉得遗憾——祁炫,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赴约与否,对他而言,不重要!

  祁炫挂电话之后,她手持电话发了好久的呆,心里胡思乱想起来:她不赴约,他……会怎样打发这段时间?会有其他女孩代替她吗?会吗?他那么帅气,喜欢他的女孩子绝对不少,他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友吗?似乎……不可能吧……

  猜疑一旦袭上心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

  再三的犹豫之后,她再度拿起电话,拨下祁炫的手机号码,然而,一切猜疑都没有结果——祁炫关机了。

  他,为什么关机?不想接电话?害怕被打扰?他——此刻正在做什么?怀着重重疑虑,她像个疑心病过重的妒妇般一次又一次拨打祁炫的手机,但没有奇迹,他一直关机。

  直到三天后的夜里,她才拨通祁炫的手机。

  “有什么事吗?”祁炫在电话那头问,语气一点也不惊喜,更没有热切。

  他,果然并没把她看得多重!她心里有了自觉。可她不想成为他生命中匆匆擦肩而过的路人,她想要在他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想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想错过他,不想!

  “我……可不可以见你?”他的冷淡语气令她觉得自己好可怜,不免有些姿态柔弱。

  祁炫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今晚有约会,再打电话给你吧!”

  他有约会?她心里“格登”一下,马上想到对方是不是女人那儿去了。

  “很重要吗?”她不死心,还有……一点点嫉妒。

  “不是很重要,但既然答应了对方,就不好临时更改。”祁炫轻描淡写地说。

  她很轻易地从他的话中听出他对她那夜爽约的不以为然。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那——祝你约会愉快!再见!”她对自己耸耸肩,哈,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洒脱,不错吧?

  祁炫显然也没料到她不会穷追猛打,顿了一下才开口:“再见!”

  放下电话,她心内却满是怅然若失的低落感——她对祁炫一见钟情,而他显然不是!虽然他也算对她动过心思(像那夜邀她上酒店,天),但聪明一点的女人就该清楚,他只是对她的外表或者直白一点说身体感兴趣。很不幸,她有一副不错的外表,也有一个不错的头脑,何况他的意图完全不用大脑分析,凭着女人的直觉就感受得到。

  可她想得到他的爱,他的心!

  怎样才能得到他呢?爱情不会凭空掉进口袋,爱人也不是每个都会自动捧上自己的心,何况他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翩翩王子,只有女人求,哪有倒过来追的道理,也许,她是应该多付出一些什么的!

  她二十一年的生命,头一次花时间来思考如何得到一个男人的爱的问题。她从小被认为聪明,但再聪明的天才,遇上感情问题,都会有卡壳的时候——就像现在,任何史料、规律都无法提供借鉴的价值,她只有一筹莫展、发呆的份。

  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天书,在完全意料不到,但其实每天都在焦心等待的情况下,她突然或者说终于接到祁炫打来了电话。

  他没有忘记她!

  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差点欣喜若狂,幸好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嗨!”她以少女可爱的甜美的语气轻快地打招呼,一点也没让他听出自己曾经多么焦虑,此刻多么惊喜。

  “在做什么?”祁炫完全公式化的语气。

  哼!有一天她一定要撕掉他冷淡的面具。她不服气地暗下决心。

  “看书呀。”她的语气仍是轻松的。

  “看书?”祁炫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些错愕,“我以为女孩子在这时候都想做些更浪漫有趣的事情!”

  这时候?有趣的事情?

  什么意思?

  她活了二十一年,生活中惟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书学习——当然现在不止了,还包括想和祁炫谈恋爱。

  “其实,我的确想做些有趣的事情……”她下了决心,迟疑地说:“祁炫,你有好的建议吗?”

  祁炫似乎在那边思考,她等待着,心,在渐渐揪紧:他还会想与她继续吗?他……会不会又提出去酒店那种好低级的建议?一旦他又再次作这种提议,她该不该答应他呀?

  “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到那儿去吃晚餐怎么样?”

  唉!永远别指望他想出更有趣的约会了,真乃食色性也!

  “好啊!”吃饭总比上酒店强,她答应得很轻快。

  然后,祁炫告诉她一家俱乐部的名字和地址,要她自己坐计程车过去。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从不亲自上门接女友。

  幸好,她从小就是个自立的女孩,倒也不计较。

  他们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她存心要让祁炫看到她眼前一亮,能够迷倒他更好,所以,她很精心地打扮了自己一番。

  她的苦心没有白费,祁炫一点也不吝啬地称赞了她,足以弥补她先到等他的气闷——他竟然迟到半个钟头,一点也不绅士,哪有这样的男人呀!所以,她很慎重地考虑,如果再结交下一个男朋友的话,绝对、绝对不会先向对方表明心迹。

  祁炫带她来的这家五星级俱乐部是休闲设施极为齐备的场所,集餐饮、娱乐、养生、运动甚至SPA于一身。他们来得太早——这也是她太过兴奋没意识到的,哪有人四点钟就邀人吃晚餐啊!所以,当祁炫把她带进俱乐部并问她想运动或是洗温泉浴时,她理所当然地选择后者。

  祁炫是俱乐部的会员,在俱乐部里有专属的房间。房间里配有温泉浴池,又豪华又舒适。她非常喜欢这种安排,叫她和别人泡一个浴池是不可能的,而且祁炫要去打网球,也不会与她来个鸳鸯浴什么的,正和她的意。

  祁炫换好球衣出去了,她才脱掉衣服进到温泉池里。二月的天还是冷的,泡温泉特别的舒服,尤其她从小到大除了念书,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这般享受,要不是温泉泡久了乏力,几乎不想出来了。她泡了大半个钟头才离开温泉池,穿上浴袍,走到外面。

  祁炫还没回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有些无聊起来,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愈加乏力而困倦,而眼前的大床强烈地散发诱惑。

  “就躺一下——”她打了个呵欠,对自己说,人早已趴在床上,满足地舒展四肢。好舒服!

  她没想到,自己刚俯卧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刚睡着,祁炫打完球回来了;而她更没想到,祁炫站在床边,对着她的睡姿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到浴室洗去一身的汗水。

  唔——好沉!她透不过气来了……当她倏然从甜美的梦乡中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沉重和难以透气,因为,祁炫他、他竟然也在床上,竟然在——在亲吻她!他刚洗过澡,头发半干,浑身肌肤透着清爽的味道,敞开的浴袍领口袒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腹。

  极度震惊加上此时肺部里缺少空气,她险险窒息。

  她也不是没被他吻过,刚刚交往他就不客气地拿走她的初吻了,但那些吻与此刻的热吻相比,只是蜻蜓点水的轻啄罢了。现在的他,吻的好放肆、好激烈,她……她从没被他这般吻过,这般的炽烈如火,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刚苏醒的她瞬间就烧着了,烧得脑袋稀里糊涂,忘了进一步去想他们是在床上,她穿着条浴袍跟没穿衣服其实差不了多少。

  祁炫似乎没打算只进行到亲吻,在她醒后,手开始滑入她敞开的浴衣底下,沿着玲珑的曲线游走。

  她潜意识想说不行,这——太快了!但他的手犹如带着电流,电的她麻麻的、酥酥的,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的手也好热,他抚摸过的地方像被强烈的阳光烧灼,热得她发昏……她真是发了昏了,明明想好不能太快与他亲密的,可在他的亲吻与抚摸下,理智全盘溃不成军,她甚至主动去回应他的吻,用微微发颤的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无异于给他鼓励!

  “这么热情……这么敏感,雅琢,你太不可思议!”祁炫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赞叹,带着激情。

  她却没有意识去听去判断。她从来、从来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身体刺激与震撼,根本没法思考任何问题,只知道……她不讨厌祁炫带给她的感觉,坦白点说,她喜欢他带给她的感觉!他让她发现,人的身体里原来隐藏着如此奇妙的感觉!

  是奇妙,也是可怕的——当他亲吻她的嘴唇、耳朵、脖颈、胸脯时,当他抚过她的小腹、大腿时,她不由自主地绷紧,几乎无法承受,有什么在体内蕴蓄、堆积,满满、满满的,她需要释放,否则一定会死……

  “祁炫……”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想要阻止他继续把她带往难以预知的可怕境地,却又渴望他救她解脱,是拒绝还是想要更多,分不清了。

  “雅琢,你好美妙——”

  她听到祁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然后身体某个神秘的部位被他手指触及,她倒吸一口气,身体猛地一颤,体内的蕴蓄瞬间便被引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倾泄、释放,令她颤抖不已,无法自己,几乎承受不住地昏厥,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却又强烈地感觉到来自于身体内部的痉挛。

  她会死的,一定会的——

  好一会儿,那股陌生可怕却又奇妙的感觉才渐渐消散,她急促的喘息也才刚刚平缓,祁炫却又再度引发了她。

  她再度紧张——

  “不要——”她压抑不住地低吟,手指深深掐入他背部的肌肉,难以忍受地弓起身体,紧紧抱住他,似乎深深嵌入他的体内才能纾解所有难以忍受的感觉。

  “不要什么?不要我还是不要这么难受?”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热气直冲入她耳中,令她更加瘫软。

  “不……知道……祁炫,别……我好难受,我会死的……”她听到自己在喘息、呻吟,感觉到自己在绷紧、抽搐,不想这样,害怕这样,却对此无能为力。

  “不——不会的!小妖精,你是男人的天堂,而我,也会让你飞上天堂,来吧——”祁炫否决了她,嘴角含笑,语气却渐渐狂乱,动作更是愈加狂放。

  在她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之前,他灼热无比地侵入她……是令她难以容纳的完完全全的侵略,之前所有的美妙感觉瞬间统统被驱散了……

  “不要!祁炫——”她从颠狂迷乱的状态中整个清醒,泪水滑出眼眶,只想推开他,“你走开,求求你——”

  “雅琢——”祁炫语气中带着震惊,万万没料到敏感异常、热情如火、媚入骨髓的她仍是完璧。可他没法退却,她太美了,他想要她,疯狂地想要,即使她痛,即使她哭,也无法阻止。

  “别怕——相信我!把你交给我!”他忍住狂潮般的欲望,展现难得的温柔,以一句又一句安慰,一个又一个吻抚平她的惶恐,在吻干她最后一滴泪的同时也抱紧她,让彼此做最后的亲密贴近……她太甜美太奇妙,绝对是个迷死人的妖精,勾起他前所未有的狂情炽爱,不顾一切想要尝遍她每一分一寸。

  她如同坠入火热的岩浆,几乎要被融化,血液奔流也如岩浆,太热……也太快……是她无法承受的极限,却逼她承受。

  “祁炫!祁炫!炫——”她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所有呼唤全碎成声声呻吟,像恐惧,像抗拒,更像……期待与索求!热火的烘烤,血液的奔流,令她不住地颤抖,在颤抖中步步攀升,攀到不知名的高点,陌生的境地。心,混乱成一团,揪得好紧,缩得好紧,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连细胞也是如此——终于,在她喘不过气来的间隙,看到自己如同夜空中蓦然爆发四散开去的烟火,释放出一大片耀眼的绚烂,极度的紧绷瞬间转变为极度的松弛,流窜到四肢百骸,直达每一个细胞……

  “好美!”

  她以为自己说了出来,听到的却是祁炫的声音。

  好美——

  也好累……再度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其实没睡多久,正面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一点——今天还没过午夜,她却走完了少女时代。后悔吗?不——她不后悔!从初次相遇,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决定了要给祁炫的,是早或迟,已经不重要。

  微微转头,她看到了祁炫。

  他一只手环抱她,让她靠着他的臂膀,另一只手执着一朵玫瑰,看到她醒来,便将玫瑰递上,以从来也没有在她面前呈现过的浪漫与温柔的语气说:“情人节快乐!”

  今天是情人节?

  她飞快地想了一下,记起:今天是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节。

  她,竟没意识到!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过情人节。

  她的第一个情人节,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心爱的情人一起过,虽然以这种方式,但没什么可遗憾的。

  “谢谢!”她接过他手里的玫瑰,放在鼻端轻轻嗅着,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他,也随之深深烙印心间。

  情人节,是她与祁炫真正的开始。

  可有了开始并不意味着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基本上,祁炫一星期约她一次,要么一起过一夜,要么找个地方一起度周末。有了亲密,约会总是以上床宣示开始或了结,但他从不带她回他住的地方,也不愿去她住的地方,开始时他约在酒店里见面,可她很抗拒,几次之后,他折中地买下一套公寓,方便约会,其实也就是同居了。

  她天真地以为,俩人有了亲密,甚至过起同居生活,便是亲密无间可以长相厮守的爱人,但美梦还没开始大做,就被现实的冰水浇熄了火苗——他,竟不愿让她了解他!在一起一个月了,她还不清楚他的家世,不清楚他做什么工作,他们交谈的时间不多,他尤其不喜欢谈家族与工作方面的事,她碰过一次壁,此后也就绝口不再问。

  更糟糕的是:他还有其他女朋友!

  发现他另有女朋友的时候,俩人正好在餐厅里吃饭。那女子毫不避忌地走进来,坐下,当着她的面对祁炫眉目传情,情话绵绵,而祁炫泰然自若地听着,也没有请人走的意思,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心里很怄气,表面还得装得大方不计较,一直到俩人独处才不甘心地问起,而他却毫无顾忌大大方方地承认,那女子也是他的女友,更过分的还在后头,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他的女友不止她与她见到的那名女子。

  事实昭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她倾心恋慕的白马王子竟然----是个花花公子!而且是个超级花花公子!

  她当场目瞪口呆,勉强以一贯平和的神态遮掩过去,分别后却又气又伤心,足足哭了一夜。

  她怎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呀?挑男人,真的不能以外表来衡量,真正的白马王子根本可遇而不可求!怎么办?她的一颗真心已经抛掷给他,收不回来了。

  那以后,她连与他一同出去吃饭都不太愿意,就怕再来一次情敌针锋相对,她不是没有勇气面对,而是讨厌与别的女人一起上演争抢男人的戏码,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与她们同样卑微。

  发现他女友众多,只是第一波震撼,更大的震撼还在后面。

  某一天,他的前任女友之一竟然找到他们同居的公寓。当时她正等祁炫来,听到门铃声高兴地去开门,结果看到一名外表清纯柔美,说话却强悍无比的女子,开口就要她离开祁炫,原因是——她怀了祁炫的孩子,要与他复合,要与他结婚。

  怀——孕!她心爱的男友让别的女人怀了孕?

  她顿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个女子,要不是祁炫随后到来,当场冷下脸来赶走那名女子,她也许会一直站在门口听那女子喋喋不休述说自己与祁炫的浪漫情史。那女子走后没多久,她也取消与祁炫的约会离开公寓。碰上这种情形,谁还会有心情做浪漫的事?何况祁炫毫不否认,那女子的确是他床上的过客。

  他在她开满鲜花的爱情世界里狠狠降下一场冰雪,摧毁所有美丽。她的爱情刚刚起步就狠狠撞上冰山,她失望、伤心,连连拒绝他两次表示歉意的邀请,第三次----却又开始赴约了。他们的恋情没有就此中断,仍旧继续发展。

  因为,她爱他……

  他花得没天理,而她爱他爱得没天理!这样一个没心没肺,不珍惜感情,视女人为玩物的男人,她到底爱他什么呀?偶尔的温柔体贴、浓情蜜意?这些少得可怜的情意还是来自于床第之间,并非出自于真心的关爱。她一向被认定聪明,在这件事情上却又傻又笨,自甘堕落,在爱情的泥沼里情愿沦陷得万劫不复。

  她离不开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但清楚地看穿他后,她也不肯再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她学会在爱情中使计,也学会在爱情中运用技巧。她充分利用自己的聪明,不再让他占上风。

  终于,他也难以离开她了,甚至也学会忠于她了。他不再接纳别的女人,和其他女友断绝往来,只和她在一起。

  她成为他生命中惟一的女人了,可随着时间的流淌,她想要的越多,越发觉得他给她的好少,少得令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卑微与不值,于是,对他一天比一天失望。最后,她不得不相信,他是一个没有真爱的男人。

  他现在不舍她,忠于她,只是眷恋她的年轻貌美,身体迷人,这是最悲哀的爱情,因为悲哀,她才发觉自己毫无占上风可言:她用身体去笼络他的心,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他的玩物,她的爱,以尊严作为代价。失去尊严的爱情,是最没价值的感情,她根本不是在爱,而是在践踏自己。

  她何苦让自己沦落至此?如果不能平等地相爱,不能交心,这样的爱情除了苦涩,哪还找得到甜蜜?

  在一起已经不是幸福,就应该放手!

  所以,她打算放手,但还没真正放开,他就狠狠给她最后的痛击……将她的心击打得好痛、好痛,几乎碎不成形,再也没有勇气追逐他的身影,决心让一切彻底成为过眼云烟……

  那段过往,结束得一点也不美好,她从没幻想过会与他重新开始,但——他们却重新开始了,他坚决火热霸道得令她没法拒绝。

  这段感情,她该怎样处理?

5. 她和他,又重新开始了!

  他强硬地要她回到他身边,捉住了不放开。为什么?因为不甘?因为遗憾?因为恼怒她择他人下嫁策划新一轮报复?还是,因为难舍她的身体?他一向爱她的身体,现在,也还只爱她的身体吗?

  再重逢,再相聚,她希望能有一些改变。她都已经变了,他也该有所改变吧?

  唉!不甘心!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她已经莫名其妙把自己嫁掉一次了,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而嫁过才知道,如果必须与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选择所爱的好!至少祁炫是她爱的,她愿意与他在一起。

  可他们有未来吗?社炫今年三十岁,如果想要婚姻,是成家的时候了。他会把她当作婚姻对象考虑吗?还是永远只想把她当情妇?毕竟,她挂着一个寡妇的身份,就算他有意愿,世俗与家人也万万不能容忍的吧?他的条件太好,即使一般的清白女子对他而言已算高攀,何况她这样一个嫁过人的“已婚丧偶有孩子妇女”!

  他----为什么还想要她?

  那一次在他办公室相会过后,他宣布了对她的所有权,但难得见面。他没有空,忙了好一阵子,直到现在人还在英国洽商。

  其实细细思量,她感觉得到,这四年还是让他改变了一些的,比如,即使没见面,他三两天也会有那么个电话来问候问候,临出国也会想到告诉她一声,不再让她有伊人何处、人去无踪的感觉;他用心好多,会考虑她的感受——毕竟二十六岁的大男孩与三十岁的大男人是有差别的。

  可,不管他怎么变,即使变成绝世好男人,也终究不会变成她的!

  苏雅琢瞪着手里的报纸,全然不知钟晓虹在餐桌对面说些什么,只知道报纸上登着:“远丰集团”总经理祁氏家族大公子祁炫与杜氏千金杜婉如小姐近日将传出喜讯,据知情人可靠消息,婚期有可能订在新历年前后……

  新历年,那不就是一个多月后吗?这么快!

  今天与钟晓虹约吃饭,报纸是她带来。因为报纸上登有本公司总经理的消息,下属职员总要买一份来了解行情,好在公司里大伙有话题交流。

  “雅琢!”钟晓虹发觉雅琢看报入了神,叫几次她都没听见,这回叫得比较大声。

  “嗯?”苏雅琢忙收回杂乱无章的思绪,看着钟晓虹。

  “雅琢,报纸还没看完呀?”今天报纸登了总经理的婚讯,钟晓虹很想与人讨论一番。

  “看完了。”苏雅琢平定思绪,淡然地说。

  “雅琢,你觉得我们总经理那则婚讯有可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苏雅琢是真不知道,不但如此,目前也很想知道。

  “老实说,这种八卦报纸上的小道消息不值得信,不过也难说,据说这次的消息是杜家放出来的,很有可能哦!”

  “晓虹,在你眼中,你们总经理值得女人爱或者嫁吗?”苏雅琢很想知道自己的眼光会不会被老同学认同。

  “坦白讲,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钟晓虹想了一下,“也许因为我们这些小职员没什么近距离的机会接触,说不上了解总经理的为人,在我们眼里,看到的总经理是高不可攀的上级,豪门贵公子,简直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难以捉摸,只有仰视的份;不过,那些近距离接触总经理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总经理的魅力辐射就是了。既然有那么多的女人追着倒贴,应该是值得爱或者嫁的吧?”

  老实说,苏雅琢不认为祁炫值得爱或者嫁,他对女人的定位太明白——女人嘛,纯粹是工作、生活之余的消遣,他会喜爱,但不会放进真心,以前如此,重逢后也……似乎没太大改变,否则不会将她抛在一边只顾忙工作。他们有二十天没见面了!他——到底会不会想她呀?尽管如此,偏偏她还是爱他。唉!真是矛盾百出,弄不懂自己哪里短路了。

  “如果这次总经理的婚事不是空穴来风,那我们的陈主管就失望、伤心死了。”因为比较熟了,钟晓虹不再忌讳在老同学面前说上司的八卦,“陈主管从进入公司就恋上总经理,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陈主管六年来为搏总经理一个青睐的目光,甘心作牛作马,偏偏总经理还是看不上她!有时候,女人倒追也不见得人家想要,恋爱其实挺古怪的!要说陈主管也不是没男人追求,如果不是一心迷恋总经理,搞不好现在孩子也生几个,她都三十了。唉!别说别人,我也二十九了,老公也没找到,不像你——”说到后来才想起苏雅琢早已失去丈夫,后面的话自动缩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

  “嫁了人也未必一帆风顺。”苏雅琢当然看得出钟晓虹的尴尬,“缘分,大概真是天注定的东西,求也求不来的。”

  “对!对!至少你也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了嘛!”钟晓虹道,“像我到现在还没嫁,有时候想干脆当个单亲妈妈好了,可是想想又不行,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要比普通家庭的小孩子经受好多磨难,搞不好还会闹出心理毛病来。说实在的,养育环境不好,还不如不生。”钟晓虹是个优生优育倡导者。

  钟晓虹说的,也正是苏雅琢想的。

  她又怀孕了,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

  第一次怀孕,她嫁给叶显为;现在,她该怎么办?要她去求祁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某种程度上,她相当自傲,当年与叶显为结婚是因为他一再的求,讲尽道理她才答应。现在要她放低姿态去求祁炫娶她,且不说祁炫目前那有可能的婚约,他未必想把她升格为太太,被他伤过一次已经够了,她不想尊严又一次被他踩在脚底,再来一次她也许会羞耻得无法做人。她不够勇敢,也不够厚脸皮。不!她不会再求他!

  那么,再找一个人来嫁?不!她不会做那么傻的事了!

  所以,苏雅琢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在没有婚姻的情况下,她不能生孩子,她的身份、职业、社会地位都不允许她做这么出格的事。而且,她还有女儿要养育,为了女儿平平顺顺的成长,她也不能一时冲动生下那个孩子。

  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天,它——不过是个受精卵,根本还没有生命的形状,她不必感到太内疚。

  决定了!就——这样吧!

  不过,也许试纸根本验不准呢?说不定她是杞人忧天!怀着微弱的侥幸心理,苏雅琢先去看医生。然而,没有侥幸,千真万确,她怀孕了。

  祁炫那个混蛋,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向小心的,为什么偏偏给她找麻烦!她气死他,恨死他了!决定了,她不要这个小孩!

  下定决心之后,苏雅琢怕自己犹豫不决,紧接着跟医生预约了流产手术。在等待手术的时间里,她思绪翻飞,不由得想了好多。

  如果祁炫知道她有了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其实,她又能期待他有什么惊喜的反应呢!他一向不要女人替他生孩子,同居的时候,他不管多热情多冲动,防护措施总是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让女友有任何怀孕的担忧,就算不小心让哪个女友怀孕,他也不会乖乖接受威胁。他们同居时,那个曾经闹上门来要她走的女人,声称怀了他的孩子,问他怎么办时,他冷冷地告诉她,要么拿一笔钱打胎走人,要么生下来验DNA他付抚养费,最后那女人拿钱走人,也不知道后来打掉孩子没有。那时起她就知道,他是个不受威胁要挟,也不受什么见鬼的骨肉之情所感的冷酷男人,绝不会因为孩子给女人婚姻。

  一般女人撞见那样的场面,足以悲痛欲绝或心灰意冷,而她居然还是爱他!孽缘,也就是如此吧?

  唉!苏雅琢叹了口气再想,祁炫知道她拿掉孩子又会有什么反应?赞许她懂得安排自己的人生,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阻拦,表示他尚有骨肉之情。他有没有可能想要这个孩子?这一刻,她好想知道,冲动得差点打电话去问他,至少他该知道有这个孩子,不是吗?

  苏雅琢正满脑子想祁炫的时候,一抬头竟然看到祁炫站在面前,横眉竖目,怒火万丈的样子。

  祁炫!不可能吧?他不是在英国吗?

  苏雅琢眨眨眼,摇摇头,再眨眨眼,想要确定再肯定时祁炫已一把拉起她,恶形恶状、咬牙切齿地低吼:“不是幻觉!”

  然后,她被他一路拖出医院,塞进他车里,押解到他公寓。

  **************

  祁炫不得不承认,苏雅琢是他这辈子心头一根麻烦的刺!

  在事业上,他一向冷静,甚至冷酷,再艰难的状况也难以引发他冲动、暴躁的情绪与不计一切后果的举动。

  可面对雅琢,他常常呈现出另一种样子:会大发脾气、大吼大叫、为所欲为,完全像一个毫无克制力的青涩少年。

  他会因她的话、她的行为而情绪波动以至行为不受控制,还会为她莫名其妙去猜测去胡思乱想。

  如果没有关心,就绝对不会心烦;没有爱,就不会有心痛!他爱这个女人吗?天杀的!看来像是了!

  可她,从不把他当一回事!

  分手一个月,她马上嫁给别的男人!怀了他的小孩子,没知会一声就敢给他去堕胎!不想被她气得吐血身亡,他就该明智一点先捏死她!

  他很生气,她不用看都能感觉得到,如果外面有雨,他的怒火足以烘干大地。

  他气什么?怪她自作主张拿掉小孩?他想要这个小孩?还是,完全大男人自尊作祟,凡事得跟他打商量?

  苏雅琢坐在祁炫私人公寓客厅的沙发上,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私人空间,可她没有闲情逸致打量,眼前浑身几乎冒出烈焰的男人令她不得不全心提防。她悄悄抬起眼皮看祁炫,他横刀立马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俯视着她,眼燃怒火,胸膛剧烈地起伏,瞪着她久久没出声,大概还在想怎么处置她。

  他——是真的很生气!他这么的气,让她觉得自己的确做错了!愧疚暗暗滋生……怎么会这样?孩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想怎么处置是她的自由,是吧?可理智这么想,感情是另一回事,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涌起与他重逢时产生的不安和胆怯,她真是不争气,总在关键时刻甘拜下风。

  “你心甘情愿替别的男人生孩子,却想把我的小孩打掉!”祁炫终于开了口,口气忿恨。

  原来,他也就是不服气她替别人生孩子!

  “那你想怎样?要我生下来?”他以为生孩子简单得像是害一场病,病好了就没事了吗?

  “对!我要你生下来!把孩子给我好好生下来!”祁炫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吼。

  “你疯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寡妇,还是老师,你、你要我怎么在人前抬头?”她低声叫嚷,觉得他太荒唐了。

  “莫非你还想替叶显为守贞洁牌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谁规定你不能再嫁人生孩子!”

  嫁?这回她嫁给谁?

  “你要我嫁谁?谁娶我?”

  她的思维到底怎么拐的弯?她的博士学位是怎么混来的?还是,她根本成心要他自己说自己求?

  他应该把她敲昏,然后直接抱进礼堂还省事一点。

  “我!嫁给我!你孩子的父亲!我要娶你!”祁炫恼火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吼。

  以这种方式求婚,几乎可以算得上最离谱的求婚案例之一了。

  不过,苏雅琢没往那边想,她想的是——他要她嫁他?他要她嫁他!他想娶她?想要她替他生下这个孩子?他想要她?还是只想要这个孩子?

  她有些发昏了。

  “为什么?”她终于傻傻地问出口,让祁炫进一步验证她其实不够聪明。

  为什么?她居然问他为什么?

  在他这么想要她,想娶她为妻,想要她为他生下后代的时候,她不但不感动涕零做一些浪漫温馨的表示,反而大煞风景来追问原由,再怎么好脾气的男人都要发火!

  可是奇怪,太生气了反而能平心静气!

  “因为——既然我迟早要娶妻生子,有现成的机会将就算了!你是博士,副教授,我不用担心后代的智商,这对我们祁家、‘远丰集团’也算是个交代。”祁炫一本正经地说。

  瞧他这是什么回答?

  怒气泛起,苏雅琢的反应居然也与祁炫一样,很平静。

  “你大概忘了,我是嫁过人死了丈夫的寡妇,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而你,可是堂堂的黄金单身汉,年轻小伙子。和我结婚,不怕人家说笑吗?”她淡然笑问,简直闻不出情绪的转变。

  “死了丈夫再嫁的女人多的是,娶了寡妇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别再在我面前提你所谓的——寡妇身份!”一想起她嫁了别人就怄气,这已经是他心底永远的痛了,她还胆敢一提再提!祁炫又被她气得低吼,“这一次,你要嫁!也只能嫁我!”

  “炫——”不是她故意泼他冷水,“你认为,你的家人会同意吗?”

  她软了下来,他的态度也温和了,“我已经三十岁,没道理婚姻还要家人做主!”

  “那,你和杜家千金的婚约怎么办?”她轻轻地问,浅浅地试探。

  “那不是问题。总之,我要娶你,你别想躲,也别再打小孩的主意!”祁炫终于从茶几上移下来,坐在苏雅琢身边,把她搂进怀里,大手轻抚着她的小腹。

  这里,孕育着他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很可爱的孩子!

  那么,他和杜家千金的婚约是真的。如果她没有意外怀孕,也许他和杜家千金就成其美事了。她该说幸还是不幸?

  有些不甘,她白他一眼,“你想要小孩,杜家千金也能替你生,不是非我不可!”

  她又来气他了!

  “我就是要你替我生孩子!”他蛮横地戏谑地取笑,“想想,一个清高、斯文、为人师表的大学副教授,还没嫁丈夫就先有了孩子,一定会让人大跌眼镜——”

  这个坏男人!

  她愠怒不已,用力捶打他的肩膀,“休想!我不要生孩子,我再也不想生孩子了!你,你以为生孩子只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吗——”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她生女儿时吃足了苦头,简直是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再来一次几乎没有那个勇气承受。

  “怎么啦?”看她掉泪,他心就软了,情不自禁地哄。

  “你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又孤单,又寂寞,又痛……”她断断续续地抽噎。

  那时候,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好想、好想他,可他呢,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她不能顺产,必须剖腹,躺上手术台时,最想见的人只有他;在恢复期,伤口一直痛、一直痛,她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她好怕好怕,她可不可以不要再生孩子了?

  “炫,我不生孩子了好不好,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他一直知道,她很敏感,是非常怕痛的女孩,在床上不小心弄疼她都会撒娇半天,何况生孩子这么痛苦的事?让她痛苦,他也不忍心!可是,想要她替他生孩子的愿望更强烈,他想要她与他的骨血,想要一个生命联结着她与他,非要不可!

  “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别担心了,好不好?”他温柔地哄她,转而又坚决地命令:“你必须生下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雅琢,你必须替我生孩子,非生不可!”

  他的坚定她难以拂逆,就算他不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知道他想要这个孩子,她其实——心里是愿意的!

  他要这个孩子,而她爱他,所以,她愿意替他生孩子。

  苏雅琢的第二段婚姻就此有了定夺,她将要嫁给祁炫,结婚日期在一个多月后——新历年那天。

  在他送她回家时,她原本想算了的,最后仍忍不住疑问,“炫,你怎么知道我怀孕,又怎会知道我在医院里?你不是应该在英国吗?”

  “今天刚回来,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曾想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祁炫语带双关,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这女人总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我不看紧你,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你是说——你派人监视我?”她不可置信地瞪他,他怎么敢?

  “对!”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有些气恼,眼珠一转,“炫,你似乎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从哪认定我肚子里的小孩是你的?或许那是别……”

  他恼怒地捂住她永远有办法气他的小嘴,阻止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听着,亲爱的,我不会认别人的小孩当自己的,并不代表我不认自己的小孩。我查过了,这几年你没有别的男人,更别说这一个来月。你怀孕二十多天,二十五天前我们在一起,而且——”他看着她,笑得有些阴险,“那一天我没做任何防范措施。”

  难怪!

  苏雅琢有些懊恼,这方面,她太轻信他了。向来他的防范意识很强,措施也非常周到,她不以为他那方面会出意外,可意外毕竟不是绝对避免得了的……

  他送她到门口,没打算进去。

  告别时她迟疑了一下,问他:“既然决定娶我,你——不想见见我的女儿吗?”

  他也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会有机会的!今天太晚,改天吧!”

  苏雅琢目送祁炫的背影消失,才开门进入屋里。

  “妈妈!”

  兮兮正在客厅里玩,看见妈妈回来了,立即高兴地奔过来要妈妈抱。

  “兮兮,小宝贝!”苏雅琢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酷似父亲的小脸,不禁嘴角微扬,带出甜美的笑容----她要嫁给祁炫了,兮兮也将会像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那样有父亲了,只是呀,不晓得他会不会……唉!那些事以后再想吧!她今天如此幸福,只想把这幸福一直延续下去。

  “妈妈,我们老师今天教一首新歌,兮兮唱给妈妈听。”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拉开小嗓子:“我要我要找我的爸爸,去到哪里也要找我的爸爸,我的好爸爸,你在哪……”唱完了马上又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看我呀?兮兮好想爸爸!幼儿园好多小朋友都有爸爸去接,爸爸什么时候也去接我呀?”

  “小宝贝,爸爸工作很忙很忙,等爸爸忙完了,就会回来看兮兮,还会去幼儿园接兮兮的。”

  “爸爸什么时候才忙完呀?”小姑娘穷追不舍,妈妈每次都对她说爸爸在忙工作,爸爸的工作为什么那么多?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好像都很闲哦!

  “很快!兮兮小宝贝的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妈妈向你保证!”苏雅琢举手对女儿宣誓。

6. 美丽高雅,斯文雅致的苏雅琢副教授要再婚了!

  同一间大学里仍然单身的女性同事既羡慕,同时也松一口气——多一个已婚的女性,她们这些未婚的也就多了一些机会。

  而对那些有意追求苏雅琢的男性来说,则不免遗憾——例如方子儒。当方子儒知道苏雅琢要嫁的人居然是“远丰集团”的总经理祁炫时,除了不甘更多的是悔之晚矣——他不该把苏雅琢带进那个案子里!

  除了学校的同事,其他人当然也有不同的反应。

  比如,钟晓虹表示了大大的惊诧。

  “你们怎么认识?”雅琢似乎没与总经理打上照面吧?说起来,她有一个小小的关于陈主管的阴暗猜测还没告诉别人呢。在雅琢来展示厅工作期间,陈主管不知有多担心总经理与她见上面,连总经理最后视察展示会准备工作时都特意要支开雅琢,就是怕总经理看上人家。结果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俩人不但在一起还要闪电式结婚,陈主管现在一定在吐血。不过这样也好,让她的迷梦彻底破灭,也好早点找别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苏雅琢在钟晓虹乍然瞪直的眼光下,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花茶,思绪随茶香飘回与祁炫邂逅的时光。

  从陌生到相识,相遇总是有故事的——

  那一年,她还未满二十二岁,念硕士,正在做关于古代异术的史料汇编。所谓的异术,自然就是一些杂七杂八、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甚至不入流的学说与技艺,例如什么驻颜、采补之类的都有。她也是一时好奇,纵观博览,反倒衍生出另一种好奇:她从五岁开始读书,二十一岁了,还没和男生谈上一场恋爱呢。看周围同学包括已毕业的,莫不成双成对,恋爱,一定有趣吧?

  决定了,她也要试试谈恋爱的滋味。

  可谈恋爱需要一个对象,而且还应该是一个顺眼的对象才好,周围的男生并没有合意的,完全不是她梦想的白马王子形象;或许她也可以学学豪放型的女人自己去找,可该怎么找呢?白马王子从来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溜达——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当时自己正好在大街上溜达,在街上溜达的全是些无所事事的小男生和流浪汉,这样的人只会让她皱眉。所以,她就一直想,一直想,想要找出解决自己恋爱对象的办法来。她想得太入神,有点忘了自己在深度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会忘记外界——常人俗称的书呆子气质,因此就这么呆呆地走着,直到闯了红灯——

  出事了!

  当她从神游状态中回神,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间,一辆汽车以急刹车的姿态堪堪停在她的膝前。

  好险!

  车头保险杠离她修长笔直的美腿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气流冲击过她的腿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差点遭遇车祸,并有可能失去身体的某部分时,她的腿脚开始打颤,瘫软地坐到地上。然后,那辆车的主人从车里下来,站在她面前,以平稳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声音询问她的情形。她抬头看他,几乎仰断脖子才看清,他好高,好好看——原来现代白马王子都坐在汽车里!她就这么看了他一眼,感觉到自己开始眩晕,不由自主昏过去……

  车主就是祁炫。相识就是这么开始的。

  不知道这样的相识算不算得上浪漫?

  之后,他送她到医院,后来,就有了约会,再后来,亲密到同居。恋情要来的时候,很快,也无法阻挡。

  他样子好看、体魄强健、嗓音动听、气质迷人、风采出众——他是上帝为她打造的白马王子!她深深相信,并为此感谢上苍。

  她狂热地迷恋他,愿意为他守候,为他做一切,甚至不计较他的花心以及所有风流韵事。

  恋情刚展开,她发现,他竟然是个花花公子——唉!世上永远没有完美的好事,她不得不相信:王子虽然存在,但自己未必是他情有独钟的公主;花花公子必定是白马王子,言情故事都是这么演的——所以,她惟有不甘地接受。幸而,他很快收敛,没再让她亲眼看到分手的前女友找上门来或亲自参演诸如情敌针锋相对的戏码。

  他们经历过甜蜜的恋情,但同居的日子久了,她发现,自己只能算是他的情妇。

  他也迷恋她,迷恋的是她青春娇美的身体。他不交心,对她之前的女人没有,对她也不例外,想见她了,才打来电话约时间,然后,不停地要她,连交谈都不多。

  她迷恋他俊美的外表,沉迷他强健的体魄,陶醉于他制造的极致快感,可女人在爱情上不只需要这些,她还想要他的心,想要他的忠诚、专一,想要他时时的关心,想要他独独与她长相厮守。

  可是,他让她越来越失望:他从来没有走进她的生活,也没有让她走进他的生活;当她很想很想他的时候,打给他的电话往往没人接,就算接了也没有热切的回应,只说他在忙,说他再打给她,然后让她一阵好等。

  他永远找得到她,而她很难找得到他;他得到全身心的她,对她却总是保留。在爱情的天平上,她觉得好不平衡。

  他总是像君王临幸妃子一般,一个旨意,她乖乖上床等他。渐渐地,她觉得没有了自尊。

  没有尊严的爱,让她觉得自己卑微。

  这样的爱情,不是她要的爱情。

  眷恋于一份没有品质的爱情,使她骨子里的清高鄙视自己,厌恶自己,她不能任由自己那样下去,那会使她最终恨他。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分手——分手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不决,三心二意,要不也不会乖乖听他的在公寓里留了三天,毕竟,她是真的爱他。

  然而,他却不能忍受她的背离,迅速报复了她,干脆地斩断一切。

  他们的恋情就此结束!

  一个月后,她嫁了别人。

  很快地,她失去丈夫做了寡妇。

  以为永远不会再相见了的,四年后,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远丰集团”工作,没料到他竟是“远丰集团”的总经理,就这样重逢,这一次,他不容她悄然退开避而不见,主动找回她,迅速而无法阻挡地拉她回到他的身边,并且要她嫁他。

  “哇!雅琢,没想到你和总经理的故事这么曲折浪漫!好有戏剧性啊!”钟晓虹听完苏雅琢简单的讲述,哇哇大叫:“你也真狠得下心,才和总经理分手就马上嫁给别人,总经理一定很不好受。总经理很爱你吧?要不,干嘛重逢后马上就要和你结婚!”

  苏雅琢笑笑,爱不爱的问题,她似乎不想那么多了。

  如果她没有嫁给过叶显为,也许也会像一般钻牛角尖的女孩子那样,要祁炫说爱才肯嫁。但她嫁过人了,清楚地知道嫁给自己爱的人比嫁给不爱的人好。

  事实上,嫁给叶显为,她在说愿意的那一刻早已经后悔不迭。

  答应叶显为,除了无可奈何,也是有一点想报复祁炫,想要让他和自己看到,没了他她一样能活得很好。可她,其实忘不了他,在忘不了他的情形下,又如何能接受另一个男人。如果叶显为没有死,她能忍受与不爱的男人共同生活下去吗?想来,是很难的。

  像是命运开的玩笑,转了一圈,四年后,他们又在一起了。只不过,她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爱情的女孩,她多了一个女儿……甚至,还将多一个儿子,这一次,她会生一个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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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苏雅琢再嫁反应比较大的还有一个人——杜家千金杜婉如小姐。不过,她找的是祁炫的麻烦,而祁炫以他向来的利落手段,干脆地解决了。

  其实,祁杜联姻并没有真正坐实,只是杜家那边一头发热罢。

  祁杜两家是老朋友,杜家小姐暗恋祁家公子好多年,催着家人明里暗里提了几次婚事,祁炫向来不回应,祁家家长就当他默许。这两年,看看儿子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但人生重心一直放在工作上,对婚姻大事没什么热心,作长辈的对儿子认真做生意自然满意万分,但终身大事也要解决的呀,既然儿子个人没什么意见,长辈们就想亲自出面,反正杜家是世交,还算门当户对,杜家小姐从小看到大,没什么大毛病,对杜家的试探也就透露了些口风。于是,杜家为了正式达成联姻,私下里把消息放出去,目地是迫祁家正式许下婚约。杜家有明显动向,祁家长辈也不能没有动静,私下催促儿子几次,但祁炫开始不置可否,后来却平地一声惊雷说有了另外的结婚对象。祁家长辈劝不动儿子改主意,对杜家这边也只能装聋作哑不了了之。

  祁家不了了之,杜家那边却怎会轻易放弃。

  虽然没有正式婚约,杜婉如也无法忍受眼看到手的祁少夫人位置飞掉。

  她仔仔细细打探一番情敌的情况,好巧不巧,情敌的同事方子儒教授就是她妈妈的亲弟弟她的亲舅舅,自然把消息打探了个清楚,发现抢走未来祁少夫人宝座的居然是一个结过婚还有个三岁女儿的寡妇。

  她一个身世清白的小姐竟然比不上一个寡妇?真是不甘心哪!于是,杜婉如跑到祁家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祁家人知道后确实吓了一大跳,儿子要娶的居然是个寡妇,这对祁家这样门面的人家来说,自然是一时无法接受,马上叫了祁炫来,要他权衡利弊,顾及声名,祁炫却固执己见,没有商量余地。祁家长辈以大儿子为傲,自然不甘心儿子结这样的婚,但儿子向来强势,做父母的最终说不动劝不来,也只得败给儿子,无可奈何、不甘不愿地认了这门婚事。

  祁家人庭内和解,制造事端的杜婉如可就尴尬了。

  其结果是,杜婉如得罪祁炫,灰头土脸地离开祁家,什么也没捞到。

  所以,算起来,苏雅琢的第二段婚姻进展得还是相当顺利的,就等日子到了做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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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苏雅琢打算下了课亲自到幼儿园去接女儿,于是打电话叫司机早些过来接她——自从知道她怀孕,祁炫调了一辆专车给她用,不准她自己随便出入,霸道得没商量。

  司机来接她了,苏雅琢惊奇地发现祁炫也在,当然,惊喜也是有的,而且更大。

  “你怎么来了?”坐进汽车后座,她倚着他问。他这个总经理一向忙,平时都难得在正常时间下班,今天竟然跷班!

  “没什么重要的事,想来看看你。”他搂着她的肩,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段时间,婚事方面的安排有专门的人手来策划,比如说抽空拍拍结婚照,挑礼服首饰什么的,他们跟着步骤进行就行,所以,能一起坐下来谈婚事细节的时间并不多,当然,见面的时间也不会多。

  难道以前在一起时,他一直就这么忙吗?他也太工作狂了吧,难怪有时一个月才能与他相会一次。

  苏雅琢有些理解祁炫了。

  “我正要去接女儿,你要一起去吗?”苏雅琢看着祁炫,眼睛亮亮的,闪着期待。重逢直至着手结婚,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她的女儿呢。

  “既然今天有空,就一起去吧。”

  雅琢想要他接受她的女儿,祁炫当然体会得到。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想到那小女孩儿。开始每每想到她是雅琢与叶显为的女儿,心下总有些不自在,但孩子有什么错呢?调整一番心态后,也该是见见那小姑娘的时候了。

  “兮兮很可爱!炫,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苏雅琢靠着祁炫的胸膛,被他强壮有力的手臂拥抱,感到心满意足,如果,他也爱她的女儿,那该多美好!

  到了幼儿园,苏雅琢和祁炫一起站在门口等老师送女儿出来。

  俩人外形出色,实在登对,引得很多家长纷纷看过来,就连带兮兮过来的老师也很兴奋地哄着小姑娘:“兮兮,今天妈妈和爸爸一起过来接你喔,好幸福哦!高不高兴?”

  爸爸?祁炫眉头微乎其微地扬了一下,看着那个小姑娘,很明显,有雅琢的好相貌,另外,看不出叶家那边的遗传。这令他很满意,也许,他真会喜欢这个小姑娘。

  苏雅琢悄悄看了祁炫一眼,猜测:他,会满意她生的女儿吗?

  兮兮听老师说爸爸来了,立刻放开老师的手跑来,立在祁炫面前仰头看着好高好高的爸爸。

  她老早就盼着爸爸回来了,每次跟妈妈要爸爸,妈妈总是对她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忙工作,有一天一定会回来接她的,妈妈没有骗她,爸爸真的回来接她了,而且,爸爸好有气势好好看,比所有小朋友的爸爸都有气势都好看,她喜欢这个爸爸!

  “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兮兮,兮兮好想爸爸。”小女孩摇着爸爸的裤腿,撒娇要抱,“爸爸,抱我,我要爸爸抱。”

  天!这小姑娘撒起娇来跟她妈妈一样教他心软,可爱得让人无法拒绝。

  祁炫弯下身如她所愿抱起小姑娘,大小眼面对面互相瞧着。

  “先生,您女儿长得好像您,难怪这么漂亮!”这老师是新来的,从没见过这么帅气的家长来接孩子,不免直了眼,着迷地看着帅哥父亲,忍不住出声夸赞,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失言,红了脸赶紧走开去送其他小朋友。

  像他?现在的老师都这么随便夸小朋友或家长吗?祁炫摇摇头,不以为意的与苏雅琢转身出去。

  一心期盼的爸爸终于出现,兮兮简直就是赖在祁炫的怀里了,连她妈妈也抱不走,直到坐进汽车里还一个劲缠祁炫。

  “爸爸,你这些年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呀?”兮兮站在祁炫的腿上,小脚丫像踩水车似的轮番踩踏,也不晓得踩的是昂贵的西装裤,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闪呀闪,像星星,又像黑葡萄,更像黑水晶,漂亮得要命,可爱得要命,小天使也不过如此。

  祁炫发觉自己没法拒绝这个小姑娘的亲近,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他不反感当她的“爸爸”。

  “唔——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像在说童话。

  啊,连爸爸也这么说,所以妈妈真的没骗她,他就是爸爸了。

  “爸爸,你会不会讲故事?”兮兮总听小朋友夸耀爸爸的故事讲得多么棒,她现在也有爸爸了,也要爸爸给她讲故事。

  讲故事?这太难为他了吧?讲商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暗算,对小朋友影响可不好!

  祁炫求救地看苏雅琢,要她想办法。

  苏雅琢一迳含笑,似乎很为他手忙脚乱当不来父亲而好笑。祁炫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暗示会给她好看,她才为他解围。

  “好了,兮兮,爸爸刚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会很累的,先让爸爸休息一下,以后再给兮兮讲故事好吗?来,妈妈给你讲一个最有趣,最有趣的故事,好不好?”

  听说爸爸很累,兮兮顺从的让妈妈抱,靠在妈妈怀里。

  他从不知道,小孩子会这么可爱!

  祁炫有些入迷地看着那俩母女:雅琢环抱着女儿,以悦耳的嗓音讲述着动听的童话故事,偶尔会转过来给他一个微笑,小姑娘被故事吸引,听得入了神,表情好可爱——好温馨的画面,感觉像是……一家三口。

  雅琢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他的决定是对的。

  ********************************

  在送她与女儿回家后,祁炫留了下来,苏雅琢有些兴奋,也就很精心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第二天是假期,苏雅琢给保姆放了假,让她轻松,也好给自己与祁炫安静的空间。

  保姆在晚饭做好后离开了,于是,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雅琢,你厨艺不错,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祁炫略感惊奇,他以为像雅琢这样的知识型女性也会如孔夫子般奉行君子远疱厨。

  “还不是因为她——”苏雅琢有些埋怨又有些宠溺地看着女儿。有了兮兮这样的小女儿,她别想清闲!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吃饭让她头疼,简直挑剔得令她呕血,逼她不得不去钻研厨艺。

  “兮兮很挑食,有一点点不对胃口就不肯吃饭,我以前可没这样,不知道是跟谁……”

  话语顿了顿,没说下去,目光转向对面的祁炫,那男人也是挑食得令人难以置信,几次跟他在外面吃饭,深深领教过了。

  “如果没有挑嘴的美食家,如何能锻造出高超的厨艺?”作为受益人,祁炫不觉得挑食有什么不好,“雅琢,你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我应当感谢兮兮。嫁给我后,你不用去上课,留在家里给我当煮饭婆吧!”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雅琢瞪他一眼,“别想!”

  祁炫的确有些这方面的意思,他希望雅琢嫁给他后最好能专心待在家中生儿育女,但雅琢是专业人士,要她放弃自己的专长与专业研究有些可惜,她也不会乐意纯粹当个家庭妇女,所以也只试探性开个玩笑。

  “那就少兼几节课!”总之,他不希望她累。

  他这算是关心她吧?其实,他也是会想照顾她的,不过方式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甜腻腻就是了。

  “我尽量。”她顺从地应了。孩子过几个月就要生下来,到时她又会忙翻,想不少上点课也难。

  一顿晚饭下来,兮兮没怎么闹,祁炫也吃得满意,算是圆满结束了一天中最主要的一项事情。

  不过,祁炫还没走的意思。

  带女儿洗脸刷牙后,又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苏雅琢忍不住问他了,“今天真的没别的事吗?”

  他是不是特意过来陪她们母女呀?他平时加班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今天这么闲,实在让人很意外。

  “我今晚睡在这里。”祁炫看着晚报,没抬眼看她,说话的口气就像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今晚要留下来!心里有一点点兴奋,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期待,她是欢迎他的,嘴上偏要说:“可是,你没有换洗衣服,而且,这里去公司比较远,你的助理不是说明天早上有会议么,会不会迟到?”

  “衣物助理会送过来,你是担心还是赶人?”他从报纸里抬起眼,盯着她。

  如果没女儿在,她一定跟他不依,现在只能假假地笑,“我是很想赶呀,可有人不乐意。”

  果然,兮兮又来缠他了。

  “爸爸,兮兮困了,爸爸今天陪兮兮睡,兮兮要听爸爸讲故事。”

  又是讲故事!真头痛!

  苏雅琢暗笑,塞了一本童话书给祁炫,“喏,照着念就行了。我要去洗澡啦,今天就麻烦你哄兮兮睡,好吗?”

  看她一脸得意的取笑,真想抓过来一顿好打。待会儿有她好看的!这么想着,祁炫也就很乐意地抱小姑娘到她的小房间哄她睡。

***************

  兮兮倒是好睡,祁炫没有念完一段童话,小姑娘已经甜甜睡去,睡得跟个小天使似的。

  祁炫轻轻伏在小姑娘的床边,看了她好久。如果,这是他与雅琢的孩子,那么,他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父亲——唉!很遗憾地想。

  苏雅琢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祁炫已经靠在床头。

  这么快就把女儿哄睡了!看不出,他还真有一套。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放下头发轻轻梳理。

  祁炫从背后看着雅琢如瀑的秀发,心蓦地一动,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后,从镜子中看那如花美颜:没了眼镜的遮掩,她看起来更年轻,而披散的秀发给她增添难以言喻的风情,她一直很美,现在更美了,混合着雅致与冶艳,教他无法抵挡地吻下去……

  “你——先去洗澡好不好?”苏雅琢从祁炫的热吻挣脱,心怦怦跳,不想那么快进行到这里,她还想与他多说说话。

  “到床上等我!”他又吻了她一下,走进浴室去。

  这回,换苏雅琢靠在床上等祁炫。

  祁炫是个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毛病的男人,比如说,他会坚持不吃某种食物或调料,坚持不穿某种颜色的衣物,也坚持不用某些味道的洗浴用品——他习惯用某个品牌香草味的淋浴乳,她很喜欢他淋浴后香草与体香融合散发出来的味道,有阳光照耀在青草上散发出来的爽朗……

  啊,他出来了——苏雅琢看着浴室门,几乎直了眼。

  祁炫赤裸裸地走过来,强健、俊美,宛若阿波罗神,充满男性的力与美,看来,他这些年还保持运动的习惯……

  “嗨!”祁炫俯身于看呆了的女人上头,笑容灿烂如阳光,“亲爱的,喜欢你看到的吗?”

  苏雅琢稍稍回了神,有些娇嗔,有些羞涩,不甘他的诱惑,咯咯笑着翻滚开去,躲他压下来的身体和袭来的吻。

  “小妖精!”祁炫长手一伸,一把捞住她纤细的脚腕拖了回来,沉重的身躯往她背部压下。

  “别……炫,我透不过气了……”苏雅琢挣脱不得,笑着讨饶。

  “乖乖的,我会多疼你。”

  祁炫移了开去,终究不忍折腾她,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翻身躺着,把她抱在胸前,亲吻她的眉眼。

  苏雅琢却又躲了开去,“炫,你喜不喜欢兮兮?”

  她是想磨练他的耐性还是怎地?

  祁炫扣住苏雅琢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压上她的唇,狠狠索求一番后才拉开一点距离回答她:“我很喜欢她!我们结婚后,我会当她是亲生女儿来对待!现在,专心一点,女人!”

  讨厌的急色鬼!

  苏雅琢双拳挥舞几下,没打着祁炫,自己却先软了下来。

  因为,这时,他已经细细吻上她的额、颊、鼻、唇,温温柔柔的,教她好不心醉神迷,忘了所有想说的话。

  他轻吻了她一阵,又积习难改地啃上她的颈,她有些痛,有些痒,有些麻,酥酥软软的,想推开他,却又想要更多,缠绕在他身上,嘴里不受控制地逸出细碎的轻吟。

  这时,祁炫却在她耳边低低地要求,“雅琢,吻我——”

  她转过头来俯视他的脸,他的眼睛闪着热切的光芒,她自己也一样,于是,压低了头,红唇甜蜜地吻住他性感的薄唇,舌头灵巧地探入他嘴里,与他同样热切的舌追逐,缠绕,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才分了开来。

  “不够,亲爱的——”他捧住她的脸,眼里闪着狂野炽热的光。

  他好贪心!

  她再次低下头,祁炫却止住她,低哑地说:“不是这样——”

  他的一只手滑了开去,抓住她的手,牵引着来到悸动的所在,渴求中加了命令,“吻我,亲爱的!”

  啊!他怎会这样想?

  苏雅琢本已透红的脸更红了,心跳得更快,气息喘得更急——他一向不做这方面的要求的,事实上,他虽然花心,却又不信任女人,对女人有戒心,同居的时候俩人再怎么亲昵都是他在主导,他怎么会忽然……

  “快点!”他催促。

  他渴求她的爱抚,以更亲昵的方式,完完全全要她付出——与了解!

  这辈子,她怕是永永远远无法抵挡他的诱惑!

  苏雅琢放低身子,滑下祁炫的身体,颤抖着握住他,他昂首挺立,强壮伟岸,像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漂亮,诱惑她去爱……她绝对会迷死他!祁炫目炫神迷地看着热情爱抚他的女人,看着自己一次次吞没于她嫣红迷人的小嘴,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快感瞬间传遍每一处神经末梢,终至无法自制地失控……

  他坏透了!

  苏雅琢把烫得快烧着的脸埋在被中,背转身不看那个男人,她的心还是跳得好快,而且有一种奇怪的眩晕感在弥漫。

  “雅琢——”他轻唤她,胸膛紧紧贴在她后背,一只手将她拢在怀中,另一只手则轻轻扳过她的脸与他对视。

  她的脸色好红,写满羞涩,但是,她乐于取悦他……他轻轻压上她,小心不伤及她的小腹,缓缓吻过她美丽脸庞每一处细微的部分,收敛起所有狂放,温柔滑入温暖而紧窒的甜蜜所在……一串串销魂的吟叫逸出她的小嘴,刺激着他,再度牵引出他的力量与速度……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人前的她,是全然的斯文、高雅,仿佛清净出尘;但在他身下,她迎合、奔放,为他的每一次撩拨释放热情,天生媚骨完全不加掩饰。他爱极她全身心的投入,总想看她为他燃烧,并陪她燃烧……

  “炫……轻一点……”她喘息着,犹记得腹中的胎儿。

  “别担心!亲爱的!”他安抚她,压抑住自己的狂炽,学习习惯温柔。

  在绵长的温柔缱绻中,心,似乎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跳动,因为太清晰,已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万物都飘飞了,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只有他,只有她……

  砰砰!砰砰!

  “妈妈——妈妈——”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与童稚着急的呼喊声惊动了卧室里浑然忘我的祁炫与苏雅琢。

  “是兮兮!兮兮醒了,她怎么啦?”苏雅琢忙推开祁炫想要起来。

  “你躺着,我去。”祁炫不让她起来,穿上睡袍,起床去开门。

  卧室门口,兮兮紧张兮兮地站着,捶门的小手紧握成拳,焦急的神色布满小脸。

  一看到爸爸开了门,兮兮立刻紧紧揪着爸爸的睡袍下摆,仰头急切地问:“爸爸,妈妈怎么啦?我听到妈妈在叫,妈妈是不是不舒服,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天!苏雅琢无声地呻吟一声,把自己更深地埋入被中,她竟然把兮兮吵醒了……

  祁炫愕了一下,回头看看藏在被中的女人,忍住笑意蹲下身抱起小姑娘,安抚她,“妈妈没事,爸爸会照顾她,现在去睡觉,好吗?”

  “爸爸,妈妈真的没有生病吗?”小姑娘还是不放心。

  “没有!妈妈很好!非常、非常好!”祁炫又回头看看床上的女人,抱着小姑娘走回她的房间,哄了一阵子,小姑娘才又沉沉睡去。

  祁炫重新回到苏雅琢的卧室,直到上了床,还在低声笑个不住。

  苏雅琢又羞又恼,趴在他胸前胡乱捶打。

  祁炫任由她撒泼够了,才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的房间正在装修,我会记得让设计师加隔音设备。”

  “你还说,都是你害的,以后别想再留下来。”

  “真的不要?”他勾住她的下巴,凑上嘴唇攫住她的小嘴,吻了一会儿又说:“那我可不再来了!”

  “随便你!”她无所谓地说,搂紧他的脖子回吻,吻到他情动才移开嘴唇轻笑:“反正我们还没结婚,你来得太多会影响我的清誉,万一我们结不成婚,我还得找别的男人……”

  “女人,不要恃宠而骄!”他警告地瞪着她。要不看她现在是个孕妇,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宠?”她笑不可抑:“我有吗?”

  “看来,你还是不满足,亲爱的!”他欺压上她。

  “不行!又会吵醒醒兮兮的。”她抵住他压下来的唇。

  “你小声点。”他又忍不住低声笑。

  “讨厌——”她娇嗔,左躲右闪,终究也抵不住他的攻势。

7. 快结婚了,丑媳妇终究也要见公婆。

  找一个彼此都有空闲的日子,祁炫带苏雅琢与兮兮回祁宅见长辈。

  祁炫是长子,长辈们这两年没少催婚,到儿子真正想结婚了,却要娶一个寡妇,祁家长辈再怎么开通,心上也难免疙疙瘩瘩,所以一直没有强烈的见未来儿媳的意愿;而祁炫一向忙,又是个大男人,哪会想到那些婆婆妈妈的细节,之所以会忽然带雅琢回家,也是在与苏家人见过面后才提起也才想到做的。

  苏家人世代书香门第,观念有些传统,认为稳定的家庭也是人生一大要事。女儿第一次结婚,嫁入财大势大的叶家,却忽然丧偶,带着遗腹女过了四年单身生活,似乎没有再婚的打算,长辈们以为女儿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不曾料到,女儿毫无预兆说要结婚,并真的马上带未来女婿给他们看,与她的第一次婚姻同样出人意表。这女儿从不是对未来没规划的人,却总在婚姻上令家人吃惊,但,嫁了就好!当家长的无非也就是希望女儿有个归宿,至于博士副教授什么的,他们倒不觉得比嫁个好丈夫更了不起,对女儿能再嫁自然满意得不得了,见过未来女婿后更没话说。对第二任女婿他们非常中意,觉得更出色万分。所以,在见过未来女婿之后,知道女儿还没见过未来公婆,不免要罗嗦、督促一下。

  就这样,苏雅琢终于上祁家见未来婆家。

  祁家是典型的豪门世家,祖宅占地宽广,建筑物外部古雅与时尚参半,内部装修风格迥异,派别多样,全依照各个主人的喜好设计。

  比如说,祁炫占据的主楼第三层,纯粹是欧化设计,明朗简洁舒适;而长辈常用的起坐间则充满古风,到处是古董与名画,座椅和桌子也全是年代久远的红木家具;主楼一楼大客厅采用现代设计,所有的摆设都彰显世代豪富的慑人气势,没见过世面的人进来有可能不知往哪下脚与下臀,显然是用来吓人或攀比的,幸好还不失品位——苏雅琢暗想;其他人的空间苏雅琢还没机会看到。

  现在,苏雅琢就坐在祁家长辈的起坐间里。

  祁家长辈不住主楼,而是住在庭园后方的另一幢小楼里,自成安静的空间。祁炫带苏雅琢来这边拜见长辈,没多久就与父亲走了开去,留苏雅琢与兮兮和母亲在一起。

  老夫人的招待有礼客气,像对不熟而不重要的客人那样客气。

  苏雅琢觉得不错了,她总不能奢望人家对一个刚见第一次面条件又不匹配的未来儿媳表现出热情洋溢来吧?没给冷脸就不错了!她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学究,自然了解一些世情,也知道不必苛求。所以,她也察言观色,应对祁家长辈。

  老夫人其实不算老,今年也不过五十开外,还完全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所以,才有祁炫那样的好相貌吧?不过,祁炫还是像父亲比较多。苏雅琢无聊地想。她之所以会这么无聊是因为,老夫人和兮兮已经熟了起来,一老一少玩得正开心,她则闲坐一边。

  不管苏雅琢怎么以再嫁的身份来到祁家,小孩子总不该受冷遇吧?大家都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何况,兮兮实在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大人很难不去喜欢她。

  就像现在——

  “奶奶——”小嘴巴叫的真甜。

  “哎!乖孩子!”老夫人也应得很开心。

  “奶奶,你知道吗?天上的星星打着灯笼去找小朋友玩,找着找着,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流星就是星星掉下来的样子,它掉到地上就变成了萤火虫,变成萤火虫后,还是打着灯笼去找小朋友,它找呀找,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回天上的路,只好留在地上,永远当一只萤火虫了。这是我们班上的小朋友说的,奶奶你信吗?”兮兮奶声奶气、绘声绘色地转述听闻,扑闪着大大的黑眼睛要老奶奶下定论。

  “兮兮信不信呀?”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老夫人忍不住抱到怀里去,以老奶奶哄孙女的语气跟小姑娘说话。

  “我不信!”兮兮摇摇头,又说:“每一颗星星都好大好大,比我们地球还要大好多好多,才不会掉下来变成萤火虫呢!可兮兮又好想星星真的变成萤火虫,等我捉到了萤火虫,就捉到星星了。”

  “兮兮真聪明,懂得真多。”老夫人疼爱地夸小姑娘,爱不过地亲了几口。

  苏雅琢看得有趣,不曾料到女儿这么善于与陌生人笼络感情。

  “哇!这小姑娘真可爱!”起坐间入口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儿清脆的赞叹声,苏雅琢还没来得及看过去,那女孩儿已经奔了过来蹲坐在老夫人和兮兮面前,逗起兮兮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姐姐好不好?”

  老夫人打了一下女孩儿,嗔道:“二十岁的人了,还小孩子似的,兮兮是雅琢的女儿,还想当姐姐,该叫姑姑才对!雅琢来了,还不快见人!”

  “原来你就是我未来大嫂的女儿呀!”女孩儿笑嘻嘻地对兮兮说:“那我就是你的小姑姑了,乖,叫姑姑。”

  “姑姑。”兮兮乖巧地叫一声,惹来女孩儿一个大大的啵。

  “真乖!太可爱了!兮兮,姑姑以后一定疼你。”

  女孩儿说完了才转过脸来找未来大嫂,目光对上苏雅琢后冲她笑笑,“大嫂,你好!我是大哥最小的妹妹祁忻。大嫂,你好漂亮,好有气质,难怪大哥那么喜欢你!”

  “你好!谢谢!”苏雅琢也冲祁忻笑笑。这是一个开朗热情而没什么成见的女孩,在豪门千金中难得一见。

  跟苏雅琢热络了几句,祁忻把兮兮从自己母亲怀里抢过来,不停逗小姑娘玩。

  玩着玩着,祁忻端详起兮兮来,看了好一会儿,有点惊讶地悄悄叫妈妈,“妈,你有没有发现兮兮很像谁?”

  “像谁?”老夫人老眼昏花戴起老花镜来看。

  “像大哥嘛,如果大哥带兮兮出去,人家一定以为是亲生的。”祁忻越看越觉得像,原来,世界上相像的人还真是不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真的像!

  老夫人也戴着老花镜细细端详,女儿不说她不注意,只觉得兮兮看着亲切,被女儿提醒才发现,确实长得像大儿子,尤其像大儿子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久远的模糊记忆忽地清晰起来,不由得瞄了瞄苏雅琢,心下犯疑。

  苏雅琢迳自低头,当作不注意祁家母女言谈的样子,说实在的,面对这种情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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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兮兮很得祁家长辈的心,苏雅琢常常应要求带兮兮到祁家,大概是因为有兮兮这可爱的中介吧,祁家人渐渐也不那么计较苏雅琢的寡妇身份了。而当长辈们意外地发现未来儿媳居然有喜之后,不免涌起家族有后的喜悦,对这桩婚事的些微不悦也就放到一边,真真正正重视起大儿子的婚事来。

  所以,苏雅琢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她的人生并没有真正遭遇什么严重的危机,即使当年嫁给叶显为,也是一样。其实,她应该感谢叶显为,至少他为她提供了庇护兮兮的屏障。

  世事是一个奇妙的轮盘,没有人能准确看清自己的未来。

  “雅琢,你真幸运!”连钟晓虹也忍不住这么说,“你看你,和总经理分手四年还能重逢结婚,公公婆婆也没有横加阻挠,都说大家族的人很难侍候,你看你也没被刁难,这么顺利就结婚了,真是好幸运!等会儿新娘捧花你要丢给我喔,说不定我能借你的好运气,早点嫁出去。”

  第二次婚礼,苏雅琢请老同学钟晓虹当伴娘,在婚礼开始之前,钟晓虹就这么叮嘱新娘。

  祁家大公子的豪门婚礼,极尽奢华、风光无比令人难忘,身价、地位非凡的新郎与学识、背景不同凡响的新娘出尽了风头,连八卦报纸都极力放送各种花絮,热闹了好一阵子才平静。

  苏雅琢嫁进祁家,成为祁家的大儿媳妇。但说实在的,她之前的婚姻没正式给人家当过媳妇,对怎么当一个大家族的儿媳妇有些没底,幸而肚子里的胎儿当了挡箭牌。祁炫对她的第二次怀孕很重视,只差没把人绑在床上,谁又敢去劳动大少奶奶。所以,苏雅琢嫁到祁家的日子过得挺顺心如意的。

  不过呢,生活没有永远的平静,该来的麻烦事还是要来。

  苏雅琢带着第一次婚姻留下的孩子嫁到祁家,有人不乐意了,那就是她前夫叶显为的家人。

  说起来,叶家不管不顾所谓的前儿媳与孙女已经四年。苏雅琢生下兮兮,兮兮长到三岁,叶家从来没有过问。现在,苏雅琢带着女儿嫁到了祁家,叶家却闹着要拿回孙女了。

  苏雅琢无论如何不同意,打发走叶家派来的一个个或软硬兼施或威胁利诱的说客。

  随着争夺兮兮抚养权之战的序幕的拉开,苏雅琢才渐渐了解祁叶两大商业世家之间的内情,或者说商场上公开的秘密。

  叶家与祁家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仇家,几十年来为商业利益、扩大规模、打击对方争来斗去,轮番占上风。

  这一代,也就是祁炫与叶显成(叶家长子,叶显为的哥哥),俩人同为企业继承人,祁炫凭借眼光精准、手段利落、行事果断而成为商界一致公认的后生可畏,比缺乏领导才能的叶显成占足上风,引得叶家越发嫉恨,处处找机会打压祁炫与“远丰集团”。

  这几年,“远丰集团”在现任总经理祁炫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叶家却渐渐有了式微之感,更容不得祁家春风得意,也容不得前儿媳带着自家孙女投奔到那边去。让自己的孙女认仇家做亲人,这口气是万万不能咽的,所以,在私底争执不了的情形下,叶家要通过法律途径抢回孙女。

  苏雅琢至此才明白自己当年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她竟然嫁给了祁炫的仇家!

  这,怎么是好?她该怎么跟祁炫说?

  祁炫——他什么时候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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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有些空闲,祁炫让助理把兮兮接到他的办公室,打算一会儿带她一起回家。

  从打算娶雅琢那一刻起,祁炫早已料到叶家有可能的动向,保全措施做得滴水不漏,不但给兮兮换了间管理绝佳的幼儿园,还专门派人保护和接送兮兮。他的防范果然有效,叶家竟想偷偷从幼儿园那儿抢人,幸而保护人员机警,才没被叶家把人掳走,出了事,他今后得更加当心才行。现在,小姑娘已成了祁家的宝贝,父母尤其喜爱得不得了,如果真被叶家抢走,伤心的可不止雅琢一个。

  兮兮第一次到爸爸的办公室,感觉新鲜极了,跑进跑出、里里外外玩得很开心。

  反过来,在总经理办公室工作的所有成员也好奇得很。大家都知道总经理夫人是再婚,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现在,总经理把继女带来办公室耶,大家都想看,新闻以光速传播,把祁炫某个损友也惊动了。

  祁炫这位损友叫司徒靖,是分公司的经理,年少时没少和祁炫一起胡天胡地,现在祁炫浪子回头了,他依然乐于做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司徒靖今天正好过总部窜门,听说这档事,当然要过来瞧瞧老友的继女。说起来,司徒靖是不应该没见过老友的新婚妻子和女儿的,但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老友结婚的时候他人在国外东奔西走,刚回来也还没机会去拜见嫂子,既然见不到嫂子,那就先见侄女好了。

  对祁炫于终身大事的举动,司徒靖几乎跌破眼镜。祁炫一向听到结婚就皱眉,而一旦结婚居然结得闪电飞快,不但如此,还出人意表到外太空去——他是不是玩腻了黄花闺女,竟然对已婚妇女兴起嫁娶之心,并且以一贯干脆利落的方式马上付诸行动——莫非他司徒靖落伍了?

  司徒靖兴致盎然地冲向祁炫的办公室,路上他大公子还顺道笑纳了某位小姐的好意——一盒精致的点心,礼节周到地来看人来了。

  “嗨!”脑袋伸进半个,先打一声招呼再找那小姑娘,听说可爱得紧,还听说——颇有几分像总经理——所以才好奇万分的呀!

  半个脑袋还卡在门框里,司徒靖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或认错了人!

  那个名叫祁炫的工作狂坐在办公椅里,不是在办公,而是抱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她喂牛奶。

  啧!人的潜力真是无穷,这昔日与他志同道合过的情场浪子当起父亲来居然也像模像样!瞧人家给小姑娘喂奶喝的手法多么娴熟啊,不知演练过多少回了?看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提前老花眼罗!

  司徒靖奔到祁炫的办公桌前,隔着桌子看对面的小姑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巨细靡漏地看,看到祁炫不满了。

  “司徒靖,兮兮才三岁。”

  这花花公子,女性从三岁到八十岁全不放过。

  司徒靖不理祁炫的低吼,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口出惊人之语,“祁总,你什么时候偷生了个女儿,居然藏到现在,太不够意思了吧你!”

  偷生?这家伙说的什么鬼话!

  “司徒靖,在小孩子面前别乱说话!”祁炫警告地瞪他一眼。

  “啧!真是像!”传闻果然靠谱,有人私下里怀疑总经理的继女绝对、绝对是亲生的,看到真人,他司徒靖也有点信了。

  “司徒靖,想谈私事就别上我的办公室!”祁炫蹙紧眉头,瞪着公私不分的老友。

  司徒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怕死地意犹未尽,“要说不是你生的,根本没人信!要不验DNA看看吧?我听说以前有女人找你为肚子里的小孩子负责,这世界千奇百怪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搞不好阴差阳错什么的,验DNA试试看吧?”

  司徒靖来劲了,一想到有可能发生某种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他就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场操刀。好可惜!当初没学医学或生物。

  兮兮像他?

  祁炫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连妹妹都开玩笑地提到。可兮兮怎么会像他,她不是雅琢与叶显为的女儿吗?

  祁炫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从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对有可能的事情都会认真去考证。

  兮兮像他?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验DNA要等一阵子,他现在就要得到答案。

  找了个借口把司徒靖赶出去,祁炫拿起电话,拨回家,正好,是雅琢接。

  “炫,你什么时候回家?”电话里雅琢的声音很急切。

  “再一会儿——呃,兮兮在我这里,雅琢,我想知道兮兮什么时候过生日。”他以平稳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

  “五月十日,她的四岁生日还没到。炫,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五月十日!居然是五月十日!

  祁炫手掌捏成拳头,几乎捏断话筒,平稳了气息再问:“那么,兮兮有没有提早出生?”

  “没有,她是足月出生的,你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下了班回去再说!”

  放下电话,祁炫不可置信地抱起兮兮,久久凝视她可爱的天使小脸,她没有一点点叶家的遗传,反而——是的,她有着祁家人明显的特征:额头的形状、墨黑的眼眸、与他相似的鼻梁,连小手指也与他一样无名指与中指齐长——她与母亲相像的地方大概惟有弯弯的小嘴角与可爱的小下巴。

  有可能吗?兮兮是他的女儿!他的亲生女儿!苏雅琢嫁给叶显为,却生下他的女儿?

  这根本不是个足以令人信服的猜测,可——他情愿选择相信。

  兮兮生于五月十日,他与雅琢在上年八月初分的手,他没有忘记,分手前几天,他每夜要她——不对,他一直都有做防护,怎么可能让她受孕,但——除非结扎,没有百分百的避孕成功率。

  真是那样,苏雅琢,他一怒之下也许真会杀了她!

  她怎么敢?她竟敢!

  苏雅琢!

  “爸爸,爸爸,你不高兴吗?”兮兮看着沉默许久的爸爸,轻易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

  “没有——”祁炫轻轻抚摩小姑娘细嫩的脸庞,心情有些迷惘,有些失落,有些疼痛,“兮兮,你爱爸爸吗?”

  “兮兮最爱爸爸了。”小姑娘嘴甜得很。

  “这几年爸爸不在兮兮身边,兮兮有没有生爸爸的气?”

  “兮兮不生爸爸的气。妈妈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忙工作,很忙、很忙,忙完了就会回来了的。爸爸,妈妈没有骗兮兮,你回来了嘛,兮兮不生爸爸的气。”

  多么可爱的宝贝,他差点失去了!

  “是的,爸爸回来了!”祁炫把小姑娘紧抱在怀中,紧紧的,像是他的珍宝。

  回家后,祁炫一直把苏雅琢拖到房间里,关上门,谁都不放进来,连兮兮也叫人抱去长辈那边了。

  “炫,你怎么啦?”苏雅琢感觉祁炫体内蓄满了怒火,可他为什么一回家就怒气冲冲。

  他很火,可她现在是个孕妇——

  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平息一些怒气,祁炫才转过来面对苏雅琢,语调还算正常地问:“急着要我回家,想告诉我什么?”

  “炫,叶家要打官司抢走兮兮!”苏雅琢苦恼地说。她心烦意乱,所以顾不上在意祁炫表情有异。

  “兮兮如果是叶家的子孙,回叶家也是应该的。”他表情冷淡。

  “不行!”苏雅琢看到祁炫不甚关心的样子,着急起来,“兮兮不能回叶家,我也离不开兮兮。”

  “为什么?”祁炫淡淡地说:“兮兮为什么不能回叶家?叶家与祁家势不两立,如果我的子女在叶家生活,我一样要回来!”

  “你……你是说,同意让叶家的人带走兮兮?”

  “我不是说了吗?叶家的人,回叶家是应该的。”祁炫不耐烦起来。

  “可是……可是……”苏雅琢又是烦恼又是心乱又是恐慌,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可是什么,你说呀!”他目光炯炯盯着她。

  “兮兮她不是叶家的人,她是……”她紧张地回望他,眼神却下意识地游离躲避。

  “兮兮是谁的女儿?告诉我,雅琢!”他咄咄逼人,不容她躲避。

  事已至此,她再怎么怯懦也得说出事实真相。

  “兮兮是……你的女儿!”

  她终于说出口了!

  没错!兮兮是她与祁炫的亲生女儿,他们同居生活留下的结晶——但,压在心头四年的沉重秘密一旦吐露,却没有轻松与快意,只有恐惧与慌乱,以及无限的悔恨,几乎令她颓然倒地。

  “雅琢,你在开玩笑吧?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他反而以平静冷淡的语气质疑。

  “是真的!”他的表情令她的心揪得好紧,他果然不相信,当初她早就料到了。

  “怎么可能?你明知道我每次都有防护,你怎么怀的孕?”他皱着眉头。

  “我……也不知道……”

  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呀!

  和他分手后,本该就来的月事居然没按时来!她的月事一向准时,没有偏差,可那个月偏偏就是迟了,她不太相信地验了孕,果真发现——她怀了孕!

  她和他分了手,然后才发现怀孕,她怎么办?

  回头去找他?他把她凌辱成那样还可能回头吗?而且,他也许会再拿一笔钱叫她打胎走人,那她不要做人算了。

  没办法,她要继续学业,不可能单身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可能跑去哪躲起来生孩子,那对家人没法交代,她只能选择去堕胎。

  但,她在医院被人拦了回来。

  拦她的人是叶显为,在同一所学校念经济学硕士,好几个月来一直在追她。他不让她堕胎,并诚恳地求婚。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跟她说了许多道理与理由,她其实没被打动,之后所以同意嫁他是因为——她也想留下她与祁炫的孩子,如果不是无可奈何,她不会选择堕胎,而现在,叶显为愿意为她提供一个保障,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那时候,他是她惟一的稻草,所以,她嫁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给叶显为。

  但是,谁又能想到,叶显为娶她居然是个阴谋!

  他们到欧洲渡蜜月,新婚第一夜,叶显为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得意忘形地告诉她,娶她只因为她是祁炫心爱的女人并且怀了祁炫的孩子,从发现她与祁炫同居后,他就一直蓄意谋夺,才会长久地追求她,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容易,然后,叶显为又狞笑着告诉她,把祁炫的女人占为己有,让祁炫的孩子叫他父亲,将是他对祁炫一个狠狠的打击,足以令他呕血几十年。

  听到叶显为可怕的话语,她难以置信,也无法忍受,于是冲出酒店,想要逃离那可怕的阴谋与可怕的人,叶显为追了出来,一直追着她,然后,悲剧发生了——她逃过马路,而醉醺醺的叶显被一辆重型卡车撞飞,送到医院后没急救过来,就这样去世。

  为此,叶家恨透了她,不承认她。

  但她反而释然了,戴着寡妇的帽子,继续学业,生下孩子,取得学位和任教资格,平静地过了四年,直到与祁炫重逢。

  听完苏雅琢的讲述,祁炫半天不做反应。

  苏雅琢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犹如等候宣判的犯人。

  是的,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怀着祁炫的孩子嫁给他的仇家!不止是祁炫,对祁家所有人来说这都是难以置信不可原谅的事情!

  虽然,她当时是迫不得已,也从不知道祁叶两家结仇,但论情论理,她该在重逢后就告诉祁炫兮兮的真实身份,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本来她也是想说的,但这种事情一旦没有及时说出来,便只能怯懦地一再拖延,直到嫁入祁家也无法开口。

  如果不是叶家的逼迫,她不知道自己会隐瞒到何时。

  祁炫,他一定非常、非常生她的气!他会不会原谅她?

  “你明知道怀了我的孩子,却选择嫁给别的男人?”祁炫终于开口,口气没有她想象的暴怒,而是冷淡,几乎没什么情绪的那种,但他的这种反应更令她不安,就像……风暴来临之前的宁静,火山爆发之前熔岩在地底蕴积。

  “是。”她深深低下头,像在回答法官。

  “如果叶显为没有透露阴谋,没有死,你会让我的孩子叫他父亲,一生以为自己是叶家的子孙,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的其实是祁家人的血——是这样吗?”随着自己的一句句严厉指控,祁炫感觉到愤怒的火焰也在郁积、燃烧,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喷发,他攥紧拳头,极力抑制挥舞的冲动。

  “是——”某种恐慌在苏雅琢内心无尽的漫延。她从未、从未想过,自己嫁给叶显为会是这样严重可怕的后果。

  “那么,如果我们没有重逢,你会一辈子隐瞒兮兮的身份,一辈子不让我们相认!是不是?”

  是的,她是打算这么做的。所以,她错了,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可是她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呀!

  “是,可是——”她恳求地看向祁炫,费力地想要解释。

  祁炫举起一只手就制止了她。

  “雅琢,我现在不想谈什么——”他的胸腔积满了怒火,他不能再面对她了,怒火上涌,他也许会不顾一切伤害她,他必须冷静,不见她,才能真正冷静下来。

  祁炫深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压下,紧紧盯着苏雅琢,“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四年,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雅琢,你听到了吗?”

  他以为她会带着孩子出走吗?他这么的不信任她!

  心,蓦地刺痛,泪不由自主掉出眼眶。

  她还哭!做错事的人是她,她还敢给他哭?

  祁炫又气又不由得心软,可他还是无法原谅她做的这件事,至少目前无法原谅!

  她必须受惩罚!

8. 叶家争夺兮兮的事没有对簿公堂,两家私下里解决了。

  祁炫与兮兮验了DNA,白纸黑字,他们是亲生父女,叶家人无话可说,只能撤回诉讼,但又摞下狠话,怀疑苏雅琢当年与叶显为结婚是一项阴谋,言明要追查到底,绝不轻易放过苏雅琢与祁炫,这样一来,祁家与叶家算是结下了死仇。

  至此,从表面上看,争夺兮兮的风波平息了。

  经历这场风波,祁家人不免惊诧万分,但狂喜大于惊讶,毕竟确定了兮兮是祁家的亲生血脉;而对雅琢嫁给叶显为的事,倒不及当事人祁炫来得情绪复杂——既然当年情侣分手,孰对孰错谁能分得清,谅解就好。

  一切尘埃落定——只除了祁炫与苏雅琢。

  苏雅琢知道,祁炫在惩罚她。

  他惩罚她曾经的背叛,惩罚她分离他与女儿,现在他要她以愧疚与寂寞作为赔偿。

  他留她一个人睡在主卧室里,而他睡书房——幸而,他仍然每夜回来,不必她担心他去眠花宿柳。

  他不理她,她很寂寞,而兮兮一向睡在婆婆那边,她更加寂寞。

  他也不是完全不理她,他还和她说话,但只在众人面前装样子,让所有人误以为他们仍是恩爱夫妻。

  除了去上课,她几乎被软禁在家里,理由当然是——她怀孕。

  很多次,她在夜半时分悄悄走到书房门外,看着门缝透出的不熄灯光,隔着门听他的声音,可一旦听到他有所响动又急忙逃开害怕被他看见。

  他是有理由气她的,可他要气她到什么时候?

  其实,她可以反过来指责他的,毕竟是他甩了她走掉。他也有错,而且错在先,不是吗?

  可想归想,她没有勇气跑到他面前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声讨他的过错。所有的、最大的过错在于她的刻意隐瞒,抹煞不掉的。

  他们的婚姻,还维持得下去吗?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他已经一怒之下捏死她或者休了她。现在,她能安好地住在祁家,大概也只是为了等待祁家又一个子孙降生,是吧?生下孩子,她的使命也可以结束了,是吧?

  纵观她苏雅琢二十七年的人生,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学问,另一件就是结婚。

  学问上她一帆风顺,婚姻却一波三折!

  这,就是人生吧!人生,没有绝对的完美!

  **********************************

  祁炫其实也不好过。

  雅琢最初引发的狂怒虽然没有散尽,但祁炫不能不承认,错不全在雅琢。

  一切,都怪那该死的分手!

  如果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不是那么大男人自尊心作祟,雅琢不会离开,也就不会被叶显为蓄意报复趁虚而入,她也不会成为寡妇独自扶养他的女儿。

  她当初为什么不回头?

  可他也知道,她是一个独立有主见的女孩,有很强的自尊心,在他分手前刻意的凌辱下又岂会回来求他。即使她回头,当时那种情况,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绝对不相信,甚至有可能像对待别的死缠烂打的女人那样再借机报复讥笑凌辱她一番,她是聪明的女孩,怎会想不到?

  是的,他知道自己有不对,可是,他没法不气她。

  气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意他!

  她可以轻轻易易说分手,可以轻轻易易嫁别人,可以轻轻易易忍受没有他的日子!她不会以他为惟一的天,惟一的地,惟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她令他在她面前无法自信满满,对她充满不确定与恐慌!从来,他身边的每个女人都把他当作惟一的神,死命要抓住,可她,从来不屑去做。也许,这才是她之所以牢牢抓住他心的原因吧?

  在感情上,他没有她洒脱,所以必定输给她。

  他不怀疑她对他的爱,他无法释怀的只是:她也太拿得起放得下了!

  不管她多么的爱,爱到愿意不顾一切替他生孩子,她仍是有可能潇洒转身!爱她,是一项挑战!在工作上,他热爱挑战,但对于她,他只希望她完完全全把心交给他,一生安稳地留在他身边。

  就因为这么多的气与不确定,他故意冷落她,想看她的反应,想知道她究竟会把他放在怎样的位置?

  可她依然没来求他!

  他是傻了!既然她以前不会求,现在依然不会求,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究竟谁应该先放低姿态?

  他有好多次悄悄回到主卧室里,坐在床边看她沉沉的睡颜,抚摸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她怀着孕,他不该这般折磨她的,可——男人的自负与骄傲仍是阻止了他。

  今夜,他又忍不住回来看她。

  她睡在被中,丝缎般雪白柔滑的肌肤被深蓝的丝被映衬得更加莹白无瑕,她是个爱新奇的女人,喜欢时时更换被面,深蓝不是她的最爱,而是他的;她睡在他的位置,搂抱着他的枕,睡得好沉,面容宛若纯真的孩童,眉间却微微带着郁郁寡欢的痕迹。

  睡觉时,她喜欢窝在他怀里,像一只爱娇的小猫,吐息轻微,睡相平稳,不会随便惊扰警醒的他,抱着她温暖柔软香馨的身体,他也渐渐睡得安心。

  刚开始同居,他并不习惯与她同床共枕,他一向没有留宿女人的习惯,但这习惯因她而改变了。每次腾出时间约会,他们几乎像一对连体婴,纠缠在一起度过晨昏,第一次留在她身边过夜,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相反的安心与香甜。他从小受着继承人的训练,时间永远紧促,没有足够的心情去享受与培养温情,在他的记忆中,身旁从来没有躺过任何人,包括家人。所以,他从不让任何女人留在他身边。但对她,独独对她,他眷恋难舍。后来分手,独寝时偶然惊醒,还会习惯性伸手向身畔的床位找她,捞了一手空气后才怅然若失——他很高兴俩人有重逢的机会,也很高兴能娶回她,就算她嫁过人,那种遗憾也远远比不上失去她的遗憾!

  可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他明明是放不开她的,却在做推开她的事情,惹得她睡梦里也不开心。

  他低下头,疼爱而眷恋地吻上她弯弯的嘴角。

  她的小嘴非常漂亮,薄薄的,嘴角弯弯的,闪着珍珠般润泽的光彩,不笑时显得恬淡可人,笑起来会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开心。

  “炫……”她小嘴微启,含含糊糊地逸出他的名字,眼睛却没有睁开。

  她在说梦话?

  梦里叫着他的名字,是因为梦里有他吗?这让他开心好多,又缠缠绵绵地吻了她许久。

  “炫……”她又叫,这回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睛,眼神迷迷茫茫的,显然并没有真正清醒,“你来了……我又梦到了你……炫,我爱你……我好爱你……我不是故意嫁给别的男人……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她求他原谅!在她的梦境里。

  他却摇摇头,“不好!除非你告诉我,你有多爱我,我才原谅你——”

  “炫,你在梦里也这么坏……”她眼睛眯眯的,眼神迷迷离离的,“你好坏……可我还是爱你……只爱你……我的心只给过你……我的身体……也只给过你……没有叶显为……没有别人……只有你……”

  啊——是真的吗?他的雅琢从来都是他的!只是他的!

  “亲爱的,你在骗我,你嫁给别人,背叛了我,不忠于我。”他轻吐气息,也如同梦呓。

  “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炫……炫……你是惟一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身体也只给过你……我爱你,只爱你……永远……永远也不会……背叛你……不会……”她含含糊糊地重复,闭上双眼,又再睡去。

  “雅琢!亲爱的——”他好喜欢听她说,还想听她说,忍不住轻轻摇晃,她却睡沉了。

  他苦笑笑,停下手,不想打扰她睡眠。

  夜深了,他的困意已上来,但今夜他不会再睡书房,那纯粹是在折磨自己,连带拖累她。他轻轻在她身边躺下,将他的女人抱在怀中,陪着她入眠。

*****************

  因为怀孕,苏雅琢很爱睡,也很会睡,没什么事,都会起得很晚。

  可今天,她早醒了,没别的原因,就是熟悉的早安吻——祁炫睡在身边的时候,每天起床上班必定将她吻醒,为他做上班前的准备,同居时已成习惯,今天眼睛没睁开,她又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举动——苏雅琢睁开眼睛,便看到祁炫放大的脸——他回来了?是昨晚梦的延续吗?

  “早安!亲爱的!”看到她睁开眼睛,祁炫又在她脸上吻一下,笑容如清晨透进房间的第一缕阳光,像以前一样。

  她还在做梦吧?

  “我去洗漱,替我准备上班的衣物,亲爱的!”他又吻她一下,抱她坐起。

  不是梦!她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力量,以及……他的爱护。他回来了!又回到她的身边!

  可她反应不过来,是谁说的,女人爱起来就会变笨,果真不假。

  于是,苏雅琢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呆呆目送穿着深蓝色睡袍的祁炫下床走进浴室。

  他,昨晚睡在她身边吗?她又下意识地看床面,她睡在她的位置,他的位置与枕头有人睡过的痕迹,那么,他昨晚的确睡在她身边了。

  他,原谅她啦?

  胡思乱想一会儿,她才想到他要出来了,赶忙下床为他准备上班穿的衣物。

  祁炫的衣物不算太难准备,每一件都是意大利或法国名牌,只要选择款式颜色合适的外套、衬衫、领带、袜子、皮鞋、饰物搭配就行了。她喜欢为他做这些事,看着他在她手里变得衣冠楚楚,体面尊贵,完美得无可挑剔,竟也有种成就感。

  替他准备上班还包括给他打领带——这个十足的大男人!

  在她替他打领带时,他双手环抱住她已不纤细的腰身,双眼恳切地凝视她,同样恳切地说:“对不起!亲爱的!”

  他向她道歉!可是,该认错的人是她不是吗?

  “炫,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吗?”苏雅琢抬起头看他,脸上满是感动、释然与期待。啊!她多么爱他!他多么值得她爱!结婚快四个月,日夜相守,即使仍摸不透他的真心,但嫁给他,跟他一起生活,再对不过,半分遗憾也不曾有过。

  “不原谅你又能怎么办?连个替我做上班准备的女人都没有。”祁炫表情无奈地叹气。

  讨厌!所有感动而浪漫的泡泡全飞走了。他就不会好好说句好听的话?

  苏雅琢气不过地抽紧祁炫脖子上的领带,几乎没把他勒死。

  “雅琢!你想谋杀亲夫?”他大叫,握住她施虐的手,不让她继续折磨他的咽喉。

  “你死了我会替你守节,绝不再嫁,行了吧?”

  “有这么美的老婆,我怎么舍得死掉?就算死掉,我的魂也会回来守着你,看谁敢打主意!”他口气戏谑,低头轻吻她的脸颊。

  “霸道!”她轻哼。

  虽然还在打闹斗气,但气氛完全不一样了,已经完全恢复往日的融洽。

  “没错!我就是要霸占你一辈子。”他把她搂在怀中,下巴摩挲她的头顶,“对不起!雅琢,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大男人脾气,我们早就在一起,其实当初,我……并不想分手,分手后,我很后悔,也很想你。”他轻易地透露埋藏的心事。

  啊!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他对她好深情!

  他对她也有爱的吧?一定有的!这骄傲的男人却从不肯说。

  “我嫁给叶显为,只是为了留下兮兮。我知道这么做很傻、很笨,可我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我嫁给他的第一天就后悔了,我从来不想让兮兮叫别人爸爸。如果叶显为没死,我也会与他离婚,和他说好的。”她也道出另外的秘密。

  “小傻瓜!你在象牙塔里呆得太久了,哪料到人心叵测。”他不知道该骂她笨还是怜惜她当时束手无策。如果叶显为没死,她哪能逃出叶家的手心,叶显为摆明了针对她是他的女人而来的,他当时怎么会那么大意,竟随便放开心爱的女人,给叶显为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后怕地抱紧她,命运太善待他们了。

  俩人相拥许久,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

  祁炫还不急着上班,他转过身从后面轻轻搂住苏雅琢,抚摸她隆起的肚子,“宝宝还没睡醒吧,一点动静也没有。”

  “嗯!”她往后靠在他胸膛,觉得好舒适。

  她怀孕有六个月了,小家伙平时在肚子里闹腾得很。苏雅琢预感一定是个调皮的男孩,怀兮兮可不这样,并不辛苦,连孕吐都没有过,但生的时候却令她大吃苦头。现在这个小家伙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六个月了偶尔还会害她呕吐,看来非要折腾她到出生不可。

  唉!都说子女是生来讨债的,这话没错!

  “等宝宝生下来,我好好揍他一顿,看他还敢跟妈妈调皮!”祁炫抚着她的肚子教训还未出生的宝宝。

  “哎哟!”苏雅琢忽然抱住肚子惊叫一声,然后又笑又气地捶打祁炫的手臂,“宝宝踢我!他生气了,都是你,害宝宝踢我。”

  “真的!他也踢到我了,这小家伙调皮又记仇!”祁炫有趣地抚着妻子的肚子,感觉小家伙的胎动,几乎忘记上班的事。

  “炫,你该去上班了,去吃早餐吧!”苏雅琢不得不提醒他。

  “唔!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祁炫不舍地放开抚摸妻子肚子的手,抱她上床躺下,“乖,再睡一会儿,中午有空我打电话给你,我走了。”

  “嗯!再见!亲爱的!”她目送他离开卧室,心情如同散了阴霾的晴空,甜甜地睡了个回笼觉。

  *************************************

  下午茶时分,祁家大多有访客,富家太太或千金小姐们喜欢在这段时间聚聚,聊聊家务事、儿女经或者交流穿衣、美容心得什么的。

  苏雅琢无事的时候偶尔也尽尽媳妇的义务陪婆婆小姑客人们坐坐。

  今天的访客是杜婉如。

  她大小姐自从找祁炫理论婚姻大事吃了一些排头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窜门了,最近暗里听说祁炫与结婚不满四个月的妻子打起冷战,埋藏心底的希望像野草被春风蓬勃吹起,忍不住又上门来探探行情。

  苏雅琢第一次看到杜婉如。对这个曾经与祁炫传出婚约的女子,她免不了要留意几分。

  杜婉如是那种典型的千金小姐架式,一身顶级的法国名牌时装,从头发至脚尖修饰得无可挑剔,虽然本身条件不很出色,但人靠装扮,倒也妆点出几分美丽。

  杜婉如小姐善谈,一坐到下午茶桌几上场面就热闹得不得了。

  苏雅琢只听她说了两句话便自动屏蔽。

  第一句:哎呀!我这次去巴黎看服装秀,有个设计师差点邀我走秀,说我的身材、气质很适合国际化的东方女性形象,我是什么身份,哪会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呀!

  第二句:我那个美容院的朋友最近又引进了一项目前国际上最流行最时尚的烫发技术,改天我们一起去捧场,还有哇,我常去的那家只为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服务的店提供了一种时新有效的减肥香浴疗,一边泡澡一边减肥,又方便又舒服,我妈也说很好。

  ——完全的没有威胁性!

  在意一个完全不成其对手的女人,苏雅琢觉得自己流俗了,于是,坐一会儿便回房间去。

  虽然人家只是匆匆露了一下脸,但杜婉如无论如何也掩饰不掉对祁家少夫人——祁炫太太——苏雅琢的嫉妒。

  对杜婉如而言,祁炫固然迷人无比,但祁氏夫人的头衔更吸引人。

  祁家几代经商,家大业大,财势雄厚,殷富至今,不要说千金小姐纷纷把年轻、英俊、多金的祁大少爷当作如意郎君,那些平民丫头也削尖脑袋妄想飞上这棵梧桐大树栖身。

  惯于享福的人只想永葆富贵,杜家虽然也在商界中占一分子,但论实力名望远远及不上祁家,况且杜婉如在家族中纯粹属于米虫,除了玩乐败金什么能力都没有,能嫁进祁家当少奶奶是最理想不过的,反正祁家的钱花不完,联了姻对杜家发展壮大也有好处。

  依靠杜家与祁家上一代结下的交情,杜婉如从小进出祁宅只差没把祁家当作自己的家。虽然花心的祁炫从不多看她一眼,她也坚信凭借地利人和定能将祁少夫人的宝座手到擒来——但,鸭子没到嘴就飞了,说有多不甘心就多不甘心!

  杜婉如有好几个月没来祁宅——说是到法国去看服装秀——刚回来就上祁家拜望大人,对祁家的新媳妇,她也就礼节性地点头招呼,招呼时不免眼光直溜到人家肚皮那儿,又羡慕又妒忌又觉得——那女人真不要脸,结婚还不满四个月,肚子已大得不像四个月!哼!就是这招抢走祁少夫人宝座的吧,早知道她也千方百计色诱祁炫……可那又怎样,结婚还不满四个月就与丈夫冷战起来了耶!听说祁炫都睡书房去了——这可是她不小心偷听和她家佣人有交情的祁家佣人悄悄说的,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能再守株待兔,坐以待毙!

  是重新出击的时候了!

  怀着心事而来,杜婉如百般恭维祁老夫人和其他女眷——除了苏雅琢,哦,还有苏雅琢带来的小拖油瓶——杜婉如确实才从外国走了一圈回来,居然还没来得及听说祁家最新的八卦:祁少夫人的女儿居然是四年前与祁大少爷同居的爱情结晶。

  所以,现在,当杜婉如看到苏雅琢带过来的女儿缠着坐在茶几上用点心的老夫人要玩时,忍不住柳眉微皱,对坐在一旁的祁家二小姐祁恬笑道:“唉!没爹的孩子好可怜,带到哪儿就以为哪儿是自己的家了!只有你们祁家这么慈善的人家才不会计较别人家孩子的出身,可做母亲的也太不顾全大局了吧?难道人家爷爷奶奶就不想孙女认祖归宗么?”

  啪!正中靶心!

  祁老夫人与祁家所有小姐同时为之色变,目光齐刷刷全扫向杜婉如,一时不好发作,看她还有什么惊人之言。

  杜婉如不知内情,看到大家目光齐聚过来,以为自己正在引导话题,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这世上,有些女人尤其是那些平民百姓,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出身,条件好不好,一心就想嫁个有钱老公翻身,自己贪心享福不够,还要拖家带口来沾光。别家不是常有什么异父母子女到头来争家产的事么,你们祁家收养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就不怕……”

  “杜小姐也许没听说我们祁家最近的传闻吧?”祁家小小姐祁忻讥诮地看着杜婉如,她一向和这个典型的千金败家女没什么共同语言,当初还真怕大哥点头娶进来当大嫂呢。

  “哎呀,我是不是落伍了?”杜婉如娇滴滴地笑,花枝乱颤的,“我都说了我刚从法国回来的嘛!祁恬,你们家最近出了什么有趣的事?”

  祁家二小姐祁恬和杜婉如年纪相当,都是二十七岁,自小在一起长大,也算是手帕交了。

  “没什么有趣的事。”祁恬喝了口茶,什么答案都不公布。她虽然和杜婉如是姐妹,性子及为人处世的观念方式却大大不同。

  “祁忻,你可别吊我胃口呀!”杜婉如娇滴滴地向祁忻撒娇。

  祁忻抖了抖鸡皮疙瘩,神色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许不知道,我大哥和大嫂五六年前就交往了,因为一些误会才分手,现在他们可是重归于好,兮兮不是什么别人家的小孩,是我大哥嫡亲的女儿,当然也是我们祁家嫡亲的子孙,在我们祁家生活是应该的,哪来什么沾光呀或者争家产之说!”

  有这等事?

  杜婉如张了张红艳艳的嘴,大脑空白了五秒,消化完刚才的话,非常不甘心,说出来的话也就不经大脑了,“怎么可能?这小女孩不是苏雅琢和前夫的小孩吗?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她说这小孩是你大哥的骨肉,安的是什么心哪!”

  “那,杜小姐这么关心我们兮兮的血统,又安的是什么心哪!”祁忻可不客气。

  “忻忻,别失礼。”祁恬劝住妹妹,对杜婉如说:“兮兮确实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DNA验过了。”

  “那就是说,苏雅琢带着你大哥的孩子嫁给别人,你们怎受得了哇!这个苏雅琢也太……太过分了吧?”杜婉如张大红唇惊呼。

  “杜小姐,这好像是我们祁家,尤其是我大哥大嫂之间的事吧?轮不到别人置喙!”祁忻哼了一声。

  祁老夫人与祁家二小姐都神态自若地喝茶,当作没听见两人的交谈,没人解围,杜婉如不免尴尬起来。

  唐突祁家小公主,杜婉如与祁家人的交情更淡了几分,要想曲线救国,更不容易了。

  而对把杜婉如那点心思看在眼里的祁忻来说,想当她的大嫂,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轮不到!

  杜婉如小姐拜访祁家得来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当然不会一个人闷在心里,何况这些情报对打击沽名钓誉的情敌的假清誉太有效了,怎能不善加利用?于是,在本已四处流传的祁少夫人的传奇故事里,又添上一笔浓墨重彩,令祁家这个豪门大户又给闲人多提供一个话题嗑牙。

9. 冷战结束后,苏雅琢才真正体会到祁炫对她的感情。

  在她犯下那么大的错,而他也暴怒万分的情况下,他仍是轻易原谅了她,不但没有嫌弃冷淡她,反而——比以前更疼爱她。

  是的,她完全感受得到祁炫对她的疼爱:他不让她为任何家庭杂务烦心,只要想着他、孩子与工作就好;他很忙,可尽量空出一些时间陪她和兮兮,他绝对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虽然他什么甜言蜜语也不说。

  过去,她怎么会认为他不值得她爱或者嫁呢?

  他会被她惹怒,但没有真正伤害她,就连分手那时候,也只选择那样的方式来惩罚她,她觉得尊严受挫,换个角度来想,那时她忽然提分手,而且是在七夕情人节他特意约了她来见她的时候提分手,他的心意被她轻视,他的自尊又何尝不受挫?

  她一直以看待花花公子的眼光看待他,以为他无心又无情,不相信他有感情有真心,所以从没有想到提分手会伤害他。他是曾经花心,但再怎么花心的男人,也并非全然无心无情。他对她是用心的有情的,否则就不会在重逢后明知她那样的身份还想娶!

  她对他付出的感情,真的漠视了——

  虽然她没少对他说爱,可事实上,她对他的爱不够深不够浓。她曾因为太顾及自我轻易地放弃与他相守,也曾因为嫁了别人悄悄生下女儿不知如何交待于心不安而躲开他打算永不相见,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工作身份一时意气差点害死他的第二个孩子……她太不应该了!她必须向他忏悔!必须更爱他!

  夜色深沉,祁炫从浴室里出来,想要躺上床去,苏雅琢却把他按在床边,自己坐在他脚边,抱着他的双脚,把头枕在他膝上,久久仰望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祁炫永远猜不准他的女人怎么想。但,她现在这么柔柔地伏在他脚边,仰望他的神情满是依恋,好柔情好依赖的样子,令他心动不已,只想永远疼惜她,永远不辜负她。

  “炫,我好爱你!你知道吗?”她柔声低语。

  “有多爱?告诉我,亲爱的!”他抚摸着她的脸,想一再、一再听她的保证。

  “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即使分离,从未停止。不用刻意去想,就充满我整个思维——像在空气里不必刻意找氧气。我对你的爱,就是这种感觉!”

  “雅琢——”他为她的倾诉而心动。她聪明、美丽、温柔、妩媚,是所有男人的梦想,没有男人可以抵挡她的爱,何况他这个深爱她的男人。

  “人们总说,爱应该是付出,而不应是索求。纯粹为爱付出便觉得快乐,索求没有得到回报必定苦恼、怨恨。我爱你,本该单纯的去爱,可是,我却只顾虑自己的感受。当初分手,我不是厌烦你,不是厌烦我们的感情,是我的自尊心作祟。我觉得,我的付出与你的回报不对等,而我又甘心沉溺,所以渐渐讨厌自己,想要解脱,不是不爱你——炫,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是我不够用心,辜负了你!”

  是他亏欠了她。他没有忘记,那时自己惊觉对她的迷恋后如何刻意不愿对她交心,生怕永远沉沦,但再怎么防范与固执,他依然没逃过爱情。他爱她,早就爱了,却愚蠢地不愿对自己承认,终于弄到分手的地步。分手这几年,他对她的爱不曾消,更难以停。他要命地想她,想得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看的兴趣,幸好有繁重的工作顶着,如狂的思念才被压下。为了忘记她,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公事上,一天二十四小时,至少用十八个小时来工作,尽管如此,忙碌过后静下来时仍无法抑制地回想他们的感情及共同有过的生活,多想一回,便多一分懊悔。他们原本可以有很顺利的未来,只因他,一切才变成那样。

  幸而,命运没有亏待他,让他重新得回了她。没有人知道他在酒会上重见她的那一刻,内心如何的震撼与狂喜。而她也不知道,这几年他其实是悄悄找过她的,到她住过的地方问,她早搬了家;到她的学校打听,却弄错了方向----他翻遍所有女大学生的档案,甚至怀疑她编造假学历蒙骗他,却从未想到自己千娇百媚年轻迷人的小情人竟然是个博士研究生,否则又哪会容许她四年后才再度出现。唉----她对他不肯交心的回报也真狠,他对她同等的不了解。这样的分手与分离,该说天意弄人还是彼此都太戒备太计较太鲁钝?

  可他们这样一对不肯交心的恋人竟也爱得深入骨髓,除了宿命地承认冥冥中情缘已定,只能叹息不可思议!

  苏雅琢,他这一生命定的情感克星,他的心大概早在三生石上就注明了要交付与她的。他不懊恼,更不悔。

  是的,爱上她,并不悔,爱不着,才是真正的悔哪……他抚摸着她肌肤柔滑细致的脸庞,温柔不自觉地溢出眼眸。

  “炫,我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吗?”她忽然问。

  “说吧!”这时候,他愿意给她整个世界。

  “在我们的婚姻维持期,你如果爱上别的女人,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可以忍受作为同居男友的你同时爱别人,但作为我的丈夫,必须有足够的责任感,我无法忍受一个背叛家庭、妻子、儿女的男人。你可以做到吗?”她平静地说。

  这个煞风景的女人,她永远知道怎么吊他的胃口!祁炫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好笑,同时,也有对荒唐往事的悔意。

  “如果我爱上别的女人,你一定选择离开,是这样吗?”

  “是的。”她一点也没犹豫。

  “雅琢,你其实没有自己说的爱我!”他深深看着她。

  “哦?”她想听他怎么评判。

  “你如果深爱我,为何不能有足够的包容?包容我犯的错,并给我机会去改正。也许我会爱上别的女人,但不代表我愿意舍弃你与那个女人相守!或许我只是觉得新鲜,偶尔想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出出轨,但那终究不是我想走的路,我还会回到主干道上,回到你身边。你决然离开,轻易放弃,分明就是不够宽容,不够爱我。”

  “这就是天下的花花公子都禀持的真理吧?”苏雅琢轻笑出声,“男人总想征服世界,把征服一个个女人也作为征服世界的壮举,或者以此作为征服世界的酬劳,所以男人的世界纵横交错,五彩缤纷,并以此为乐趣;可女人没那么多野心,女人的世界再大,想要征服的男人也只有一个。这是男人与女人的矛盾!但再怎么矛盾的男人与女人要走入的是同一个婚姻。婚姻既然由两个人构建,就应该成为两个人的规范,没有婚姻之前规范不存在,所以可以谈包容,但走进婚姻,规范存在了,其中一个人脱轨,破坏了规范,婚姻再没有意义,也就谈不上包容。所以,亲爱的,我会永远爱你,但不会因为爱而包容变质的婚姻。”

  “总之,一旦我犯错,你随时离开就对了,是吧?”祁炫重重地叹了口气,清楚地明白他的女人对他再痴情,再柔顺,再依恋,也不会放弃尊严与自我,反而情愿放弃他,宁愿躲到天涯海角去用一生思念他。

  “炫,你生气了?”她柔柔地问,往前一点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生气?

  生气又有什么用?对这个说深爱他,但随时可能轻易离开他的女人,他除了认栽还能怎么办?

  “对!我生气!”他板起脸。

  苏雅琢却不在意,反而又说:“炫,一直都是我在说爱你,你从来不说!你到底爱不爱我?我想听你说。”

  好难得的乞求!

  祁炫笑了,他清楚地知道雅琢心里有他,而她,大概一直无法确定他的心之归属吧?她是个永远对未知事物避免不了探索欲的女人,今夜,她竟轻易把这武器交给他。

  他,一定会善加利用!

  亲爱的雅琢,别永远对你的爱人占上风!

  “亲爱的,既然今天是你的告解日,就顺便把其他问题也解决了吧。我们第一次相遇,你为什么会昏倒?我根本没撞到你,你也不是随时受惊昏倒的虚弱女孩儿。”他转移话题,当然这话题也是他想谈的。

  “嗯……”苏雅琢沉吟了下,回想往日,勾起弯弯的嘴角自己笑了,“炫……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那可不一定!”他不给她确切的答案,还反过来命令,“但你必须告诉我,说吧!”

  她自己笑了好久,然后才问他:“我猜你当时一定以为我故意昏倒,对吧?”

  祁炫点了下头,他当时确实这么想过,可又觉得不太像雅琢的风格,她不会使这么幼稚的计。她爱他,爱得明白而聪慧,投入而清醒,痴迷又狡黠。

  刚开始同居,从来没有与女人走得如此近的他认定自己只是出于新鲜感,相信自己不久会腻了她,腻了这段恋情。但是,她很快推翻了他的想法,并在此后一再地验证----她是个聪明绝伦的女人,清楚地知道怎么对他的胃口。他不喜欢女人占用他的工作时间,而她从不纠缠他;他讨厌故作清高实则内心充满欲望的女人,而她从不掩饰对他的热情与热爱;他厌恶生来只想依附男人没有个人价值的平庸女人,而她自主独立-----太自主独立了!如果他们没有重逢,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她替他生了个女儿,并且打算独自抚养女儿,而且很有可能那么过一辈子----这个该打的女人!他真该好好打她一顿屁股才是!

  可事实是:他只想疼她。

  再遇上她,他欣喜若狂之余,当下确定,他想要得回她,想要重续断了四年的情缘,毫不迟疑马上想实现。她倒好,对他一躲再躲,害他疑虑丛生,忍不住怀疑她心有所属----她非常漂亮,气质混合着清雅与冶艳,男人最难以抵挡这种女人,她的追求者绝对不会少,有男人绝对大有可能。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令他简直寝食难安,担心她真的有了别的男人,担心没法从那男人手里抢回她,担心永远没有机会再与她相守,担心得要命!以至于不顾一切雇佣私家侦探探查和跟踪她,直至弄清她几年里始终独身近期也没打算允许哪个追求者为她终结单身女人的身份和单亲家庭的背景才长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那时他就决定,不管她有过怎样的过往,无论如何,他要她,不会再放开她了。

  而她,在没有预想过与他重拾旧爱的情况下,仍是专心一意地爱他,忠于他,这份深情,他怎能不感动?

  他爱她,从没有谁令他如此动心,如此长久地专注。但,他不会让她轻易得知他的心意。她总是令他恐慌,害怕她有一天真的失掉对他所有的爱,不给她答案,她必定想永远探求他的心,永远解不开他心底的谜,她的注意力就会永远凝聚在他身上----天晓得,他们这是什么状况的爱情与婚姻?摇摇头,祁炫把笑意与爱意压抑在心底,不让雅琢看出一丝一毫,可抚摸她的手却更轻柔了。

  “炫——”苏雅琢抓下社炫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让他拉她起来,就势坐在他腿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抚他英俊明朗的脸庞,“我喜欢你的样子,我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就是你的样子,一模一样!所以,当时忽然看到你出现在面前,像童话故事里安排好的情节,我又震惊又高兴,加上一点紧张,太激动了,就昏过去了呗。”

  祁炫庆幸没有允诺她的要求实在是明智之举,听了她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又努力一本正经:“说被我迷倒的女人不少,你却是第一个昏倒在我脚下的女人。我是不是应该为此萌生成就感?”

  “看你得意的!”她没把他假惺惺的掩饰往心里去,轻吻他脸颊一下,凝视他的目光痴痴的,“我不否认,被你迷昏,爱上你,我心甘情愿!”

  不曾爱过,就不会感受到,有一个自己愿意终其一生和所有去爱的人的美妙与心满意足;不曾经历分离,就永远不会知道,能够爱自己想爱的人,守在他的身边,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亲爱的,你也就只会说些好听的话灌我迷魂汤。”社炫扬起毛眉,心里是受用的,话里却意有所指。

  “那你想怎样?”

  她眼儿媚媚飞向他,当下把他给电到了。

  “说实在的,亲爱的雅琢,你在钻研学问的时候,只用心于严肃的学术吗?”祁炫抱住她的腰,难以抑制地轻啃她的脖颈。

  苏雅琢心一颤,身体开始发软,明白这男人又来诱哄她了。

  “你想知道什么?亲爱的——”

  “我听说,古书中有不少实用的秘籍,比如说某种……异术,你确定没看过吗?亲爱的!”他的女人太聪明也太美妙,他怀疑自己有爱够她的一天。

  她扬起一串轻笑,“也许吧?我看过的书很多,不记得了。”

  “我确定你有研究——”他喃喃低语,堵住她想进一步分辩的小嘴。

  她好不容易才从他怀中挣脱,“不要……宝宝会笑我们的……”

  他哼了一声,“他敢!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来!”

  她肚子里的宝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真的不敢,半点动静都没发出。

  “那……你轻一点,别惊动了宝宝……”

  “雅琢——”他在她神迷之际轻轻低语,“我的爱,我爱你!”

  “什么……”她迷迷蒙蒙的,他又说得好轻微,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不肯再说第二遍了。

  苏雅琢,想听的话,在未来的日子里再说吧!

  ******************

  之前,尤其是四五年前,苏雅琢从不敢希冀自己与祁炫长长久久、缠绵缱绻、晨昏与共的相守,现在,她确确实实地享受着,仍常有晕乎乎如在梦中的错觉。

  太幸福太甜蜜,总会令人不放心,生怕那些幸福甜蜜随时溜走。

  比如,在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时候----

  “炫----”

  祁炫下午下了班,一只脚刚跨进家门,一个美得令会客室里所有最耀眼的物品都失色的女人早已从沙发椅上跳起来,飞快地冲到他面前,兴奋而激动地扑入他怀中,主动而热情地吻了他一下----不是什么足以表现礼貌而不令旁人生疑的部位,而是确确实实有暧昧嫌疑的嘴唇。如果祁炫没有及时扶稳她撞得他几乎失去平衡的身体,分开了两张胶着的嘴唇,这个吻大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不防备的祁炫顿在门口,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表情在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后,没有恼怒,反而漾起他招牌的阳光笑容。

  呆愣住的反而是另一个人----苏雅琢。

  还有什么比在自己家里看到丈夫公然被另一个女人亲吻更不是滋味的事吗?有的,接下来,那个当着人家妻子的面亲人家丈夫的女人不晓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她当然不太懂,因为她有个站得住脚的身份----美中混血儿。外国人把亲吻列为礼节之一,拥抱,吻吻手,吻吻脸,甚至吻吻嘴唇都不太当一回事儿,稍见过世面的人都应当知道。但,主动跑到门口去以“吻礼”相待已经很可以了吧?还有必要一路紧抱着祁炫的手肘生怕他忽然飞走不见了去似的走回会客室,并且还紧贴在一起坐在沙发上表示久别重逢的喜悦吗?天知道,她苏雅琢再大度也绝计无法当作看不见,更做不到不往心里去。

  祁炫与眼前过分热情洋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在她----祁炫名正言顺的妻子面前这么表演?

  这个女人,苏雅琢还没来得及认识她,不晓得她是谁?从哪来?为何公然出现在祁家不像一个陌生客?

  她刚从楼上走下一楼客厅,打算迎接祁炫下班。人是迎到了,不过送上温暖拥抱与亲吻的不是她,她只是个旁观者----站在三级阶梯上,进不是退不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看别的女人顶替自己的工作,离谱的是祁炫居然没有表现反感。

  那个女人是谁?她和祁炫到底是什么关系?苏雅琢再一次在心底问。

  “妈妈。”刚从奶奶那边过来准备上楼去她的游戏室里玩的兮兮一进门就热情地喊呆在阶梯那儿的妈妈----她亲爱的爸爸却因为叙旧一直没看到人。

  女儿这一叫才提醒了祁炫,他眼光扫到阶梯这边,人也在随后脱离沙发上女人的紧贴走过来伸手牵住妻子的手走下最后三级阶梯,一直牵到沙发前并肩坐下,才对两个女人说:“你们还没见上面吧?来,介绍一下,雅琢,这位是我中学到大学的同学玛利亚,玛利亚,她是我妻子雅琢。玛利亚,你来了怎么没有通知一声,我以为你还在飞机上。”

  “炫,我不跟你客气。我把你的家也当作我的家,所以我永远记得来你家的路,伯父伯母也还记得我,他们依然对我热情,我太高兴了。”玛利亚深情款款地说。

  是----他的同学!如此而已吗?不能怪苏雅琢内心猜疑,实在是玛利亚与祁炫的同学之谊也太、太过分亲昵一点了!

  “您好!”苏雅琢靠在祁炫身上,等玛利亚说完了对她点头招呼,她身孕近八个月了,笨重而易累----但至少没累到坐也坐不住的地步。她悄悄看玛利亚,玛利亚这时也才正眼打量她,只见玛利亚圆瞪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满溢不置信地瞧着她……呃……的肚子,仿佛没见过女人怀孕似的。苏雅琢猜她正确的反应应当是没见过祁炫的女人怀孕。她的预感不会错,玛利亚对祁炫的心思绝不仅仅只是“老同学”而已。而祁炫刚才的行为似乎也隐约透露,他们的确很亲密,至少像是有过很亲密的过往。

  一股刺痛与如蚁虫咬啮般的麻痒在心底不可遏止地泛滥开来,苏雅琢知道,这就叫做妒忌。她从不以为自己是个好妒忌的女人,否则当年不会一再容忍祁炫的花心。但,妒忌是会生长的,当她拥有祁炫越多,想完全占有他的心也就越强烈,害怕给别人分去一点一滴----妒忌就这样产生了。

  她不会当众表现内心的妒忌,不管它强烈得几乎如洪水决堤。撒泼的女人从古至今没有人歌颂,反而恶名昭著,例如苏格拉底的夫人。不,她不会做那样的女人。可,那也不表示她会放任自己的主权受侵占或觊觎。

  祁炫是她的男人,除非她主动放弃,否则绝不拱手相让。

  “玛利亚小姐----哦抱歉,不知道这么称呼您是否合适……”苏雅琢微垂了些睫毛遮住双眸,恬淡地笑问:“您是祁炫的老同学,又如此美丽,我不太相信绅士们允许您单身。”

  “那是当然,玛利亚的丈夫是美国有名的科技大亨索罗斯,他们在五年前结的婚。所以,亲爱的,你可以称玛利亚为索罗斯夫人。”回答苏雅琢的是祁炫。他肯定她刚才看见了自己与玛利亚的情形,能撇清最好。虽然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没觉得与玛利亚这种相处有什么不妥,但现在是在中国,而且他属已婚男士,实在不宜让心爱的妻子产生任何不悦的联想。

  “如果你们想要称呼得准确些,可以叫我前索罗斯夫人。”玛利亚说得若无其事,似乎根本没把失去索罗斯夫人头衔的事放在心上,可惜一双漂亮的眼睛做不到平静,一直炯炯盯视依偎在祁炫身畔的苏雅琢,“我两个月前与索罗斯离了婚,所以才有空出国看看老朋友老同学。炫,索罗斯是个狱卒,我受够他了。”玛利亚叹口气,声音柔弱起来,“炫,我早就想来看你了!想一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我的婚礼上,在对牧师宣誓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有个王子骑着马将我劫持离开教堂啊----我的预感是对的,我不应当嫁给索罗斯。”

  玛利亚的一双眼睛转而注视祁炫,内涵丰富地凝视着他。苏雅琢直接猜得到,玛利亚希望那个把她从教堂劫走的王子绝对是祁炫----唉!这个天生的白马王子,生来就为迷倒女人似的。玛利亚爱他已确信无疑,只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何?

  “很遗憾,玛利亚!”祁炫没想到玛利亚已经离婚,他这辈子除了哄雅琢,没安慰过其他女人,也不打算把这种心思花给另一个女人,只能这么对玛利亚说;同时搂在雅琢腰后的手警告地轻轻捏她,表示他约略猜出她的心思,提醒她嘴上不必对他新近失婚的老同学太放肆。

  苏雅琢微微耸耸肩,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玛利亚恢复自由身赶忙回来找旧情人,只可惜旧情人祁炫也已经使君有妇,玛利亚只能哀怨了,因为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祁炫的。祁炫是她的,在她有生之年,第二个女人休想从她手里夺走他。

  苏雅琢心里这么想着,想着这个许多女人都想要得到的男人是她合法拥有的,不禁产生战胜者的得意;想到自己能对他的身体和感情肆意妄为,更是油然而生占领者的狂妄,情不自禁地抱紧祁炫的腰,抬首就给近在嘴边的俊脸烙上一个唇印。

  这,无异于给玛利亚一个示威----至少玛利亚是这么认定的。

  只见玛利亚早已瞪直的漂亮眼睛瞪得更直了,眼光几乎可以化为利箭。

  她从来认为祁炫爱她,不可能爱别的女人。同学时,他们约过几次会,但她那时觉得男人拥有财富比拥有外表重要,祁炫家世算不错,但绝对够不上她的标准,所以她没死缠着祁炫,俩人有过一两次约会后都各自发展,直到祁炫修完硕士学位回国,他们始终维持着亲密的同学之情,没有更近一步。但她仍不怀疑祁炫爱她,她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在婚礼上忽然惊觉他才是她最想嫁的男人,但悔之晚矣,索罗斯不肯放开她。他们的婚姻拉锯了五年才得以解除,那之中她不停派人窥探祁炫,发现花心的他忽然收心养性,她以为……那是受了刺激的缘故,事情恰好发生在她新婚期间,她萌生暗喜,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祁炫一定始终没有忘记对她的旧情,看到她结婚,心灰意冷,终于对女人敬而远之,一定是这样!所以,她更加紧离婚。终于,她自由了,却发现,天地忽然逆转,祁炫忽然结婚,结得太快,毫无预兆,她来不及阻拦和表白,只来得及大病一场----她失去索罗斯夫人的头衔,然后失去祁炫。索罗斯夫人的头衔她无所谓,因为那家伙的家当有一半在她手里,倒是祁炫,她难以忍受他成为别的女人合法拥有的男人。

  祁炫,是爱她的,她始终坚信,从未动摇。她是他交往过惟一没有交恶的女人,就是铁证。

  可祁炫忽然结婚,为什么?现在,她杀上门来,终于弄清,祁炫的妻子怀了孕,这就是他匆匆结婚的原因。中国人太注重后代,为了后代宁可拿一生的婚姻幸福去交换,她总算领教到,只是没想到从祁炫的身上领教。

  玛利亚心思千回百转,猛然之间,苏雅琢肆意亲吻祁炫的镜头落入她眼中,妒忌激得玛利亚差点跳起来狂吼,只所以没跳起来是因为祁炫也回了苏雅琢一个轻吻而后俩人相视一笑把她给震呆在原地:她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祁炫,比起他给妻子的温柔,她再不肯承认也得承认,社炫对她只能称为----温和。她知道他讨厌女人对他紧缠不放,所以总是若即若离,完全发挥出偶尔学到的《诗经·蒹葭》“在水一方”“溯洄从之”的古意,这使她为祁炫另眼相看,从此成为祁炫绝无仅有的女性朋友。她以为自己对祁炫而言是惟一的,但----现在看来,苏雅琢捷足先登,把她挤开了。

  要怎样,才能重新得回祁炫的心?玛利亚感觉信心在流失。

  “炫,你……的妻子很爱你。”玛利亚试探地笑笑,她原本想问的是:你爱她吗?却没有听答案的勇气,索性罢休。

  “是的,我非常爱我的丈夫!”苏雅琢大方地回答,同时悄悄拧拧祁炫的腰,以示报复,不为他刚才怕她口头放肆维护玛利亚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不肯附和一句爱她之类的话,他总不肯说出爱她的话,但她非要想办法让他说不可。

  “是的!我的妻子非常爱我!”祁炫被拧之后附和了,而且面带笑容,满脸得意。

  这坏蛋!苏雅琢暗自窝火,不过脸上笑容仍然甜蜜得很:“所以,我预备像四十大盗那样,把他锁进山洞里,只有念动咒语才给他自由。祁炫,你不担心吗?”

  玛利亚显然对苏雅琢的刻意炫耀和得意洋洋不以为然,优雅地撇撇嘴,“炫,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我从不知道你愿意出卖自由,不管眼前有多大的利益。不是有这样一首诗吗,我当年觉得仿佛是为你而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难道,短短几个月的婚姻生活足以改变你之前坚持多年的信念与原则?”

  哇!这挑衅来得太明显。

  苏雅琢不说话,她倒要看看祁炫怎么回答玛利亚。

  祁炫总算领教夹在两个女人的炮火之间是什么滋味了。玛利亚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老朋友,面子上不好让她下不了台;雅琢是心爱的女人,让她生气甚至生闷气都舍不得。

  他该怎么做?真是头痛!

  “亲爱的,人们常说婚姻是枷锁,是坟墓,可人们还是心甘情愿走进去,即使有时需要用自由和生命换取也在所不惜,知道是为什么吗?”社炫不晓得自己怎么想到要说这段话,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情话和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种难度简直比商战还艰辛。

  “为什么?”

  那个应声的“亲爱的”不是任何人都会理所当然认为的祁炫之妻苏雅琢,而是----玛利亚。

  苏雅琢瞄了祁炫一眼,他真有本事,把争风吃醋的戏搬演到家里来了。说实在的,她很不屑于扮演这种戏里的任何一个角色,人家主动承担那个“亲爱的”去了,她出语讥讽是掉价,默不做声是怯懦,是否该退避三舍让出一方空间来不便打扰人家叙叙旧情才对----但不战而退也很丢脸的。

  “祁炫,我很羡慕你和老同学的感情这么深厚而且亲昵,这令我很惭愧,我的同学中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叫我琢的,我个性太冷淡疏远,真不好!所以总也招待不好客人,今天怕是又要怠慢玛利亚小姐了。玛利亚小姐,请您一定要谅解我,因为我----不得不暂时告退一会儿,我的身体不舒服,您也看到的。所以,让我的丈夫,您的老同学单独招待您,您不介意吧?”

  玛利亚不但不介意,而且还相当----乐意,同时巴不得苏雅琢光速消失别碍眼,她有些话确实需要单独同社炫说,也只能单独同祁炫说,他人听了去尚且不妥当,何况苏雅琢?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开口,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暗自心焦。这下好了,苏雅琢自动退让!这苏雅琢,不知道是太愚笨呢还是太放心祁炫了。社炫从来没立志当圣人,她一清二楚的,况且他们有如此深厚的情谊,她不相信祁炫不愿重回她的身边,虽然那好像是遥远得几乎找不回来的记忆了,她仍然充满信心。毕竟,她的美貌胜过苏雅琢,而祁炫从来只看美女。她耶,曾当选全美十大美少女之一的超级大美女,苏雅琢拿什么来跟她比,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更是一点本钱也没有剩下。

  介意的人也是有的,那就是祁炫。他搞不懂雅琢又想做什么?这小女人心思深沉起来让人难测得很,他宁愿看她直接吃醋,她却偏不吃,还大方地把他丢给玛利亚,自己清闲去。玛利亚的心事他明了的很,压根儿不期待回头与雅琢探讨什么“规范”或“包容”之类的话题。

  苏雅琢懒得推测祁炫此时的心思,真心的守护从来只需要自己完成,别人决计帮不上忙的。祁炫有心脱轨,她坐在他身边守一个晚上----不,守一辈子也没有用,当然,给机会给玛利亚引诱祁炫又另当别论了。她不得不说,自己是在赌搏,一场不太有胜算的赌搏,但她只能放手去赌。她从来没有参与到祁炫的社交生活中,不了解他在家庭之外如何生活,如果他是经不起诱惑的,那么她防得了这一次难保防得了下一次。玛利亚的上门间接提供一次试验的机会,她可以借此了解:祁炫真的学会忠诚专一了。而万一、万万一很不幸,祁炫与玛利亚旧情复燃,她也只能认命自己依然不是祁炫愿意共度一生的女人。人生经历挫折与失败是常事,从与祁炫分手到嫁给叶显为到成为寡妇又与祁炫重逢再嫁祁炫,她已经习惯于忧患地认定,自己绝对不是上天独独眷顾的那一个宠儿。她已经失去祁炫一次,再来一次不见得会比第一次更难受吧。

  尽管,她是那么爱他!

  可随时做好失去他的准备总比贸然失去他深受打击好得多,是吧?她是个能看得开的女人,像这样对待爱情、人生的态度才是对的,是吧?

  苏雅琢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意味的笑,离开祁炫与玛利亚,回到房间,抽出一本童话故事,念给肚子里的儿子听。

10. 玛利亚当天晚上留在祁家吃晚餐,走的时候是祁炫送出门去的。

  苏雅琢以为祁炫会很晚——或者至少过一些时间才可能回房间,没想到她才洗个澡出来,已经看到祁炫推门进来。

  “咦——”她奇怪地看着他,“老同学前来拜访,你怎么不多陪陪人家?”

  他高高站立在她面前,用力瞪着她,“亲爱的,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她失笑,“炫,你在想什么呀!别人来抢我还不定答应呢,做什么要把你让出去。”

  “好!那你说说,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我做什么啦?”她浑然不解的模样。

  “别装傻!也别耍赖!”他警告地捏捏她的俏脸,心里想的可是捏,手落到柔滑的肌肤时却全然变成抚摸。

  “我以为你和老同学多年未见,也许需要一些单独的时间回忆往事嘛!”她说。一脸的撒娇。

  他总算弄明白她没生什么气了,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老实说,玛利亚突然杀上门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时时令人误解的言行更令他坐立不安,就怕雅琢心生嫌隙。

  “我和她该说的早说完了——”玛利亚此行前来是为了把自己推销给他的,而且毫不顾忌他已婚的身份明言直说,他向来不耐烦对付不相干的女人,对玛利亚这位决心脱下老同学外衣换上情人新衣的女人也一样。

  “这么无情?”她忍不住刮刮他高挺的鼻子。

  “对别人是,对你绝对不会。”他把她的手指抓下来,放到唇边轻吻一记。

  唉!他这样也算表明心迹了吧?这倔强的男人,大概一辈子也不肯说一声“我爱你”吧?

  苏雅琢不想跟自己的耐性过不去,懒得追问了。

  ********************************************

  不管婚姻如何甜蜜,祁炫如何疼爱与呵护,苏雅琢还是必须自己经受生育的苦痛。

  孩子要出生了,苏雅琢第二次躺上手术台进行剖腹产,恐惧的梦魇再度袭来,但巨大的痛楚盖过一切……

  她在承受痛苦,可他无能为力!从她阵痛开始,看着她苍白、扭曲、冷汗直冒的脸,听着她几乎撕裂他灵魂的痛苦呻吟,祁炫平生第一次感到浓浓的无力感,他没法代替她痛,没法减轻她的痛,他只能揪着心发誓,不会再让她受这种罪了!他不要她再为他生孩子了,绝对不了!

  祁炫与家人等待在手术室外,心在等待中焦灼,煎熬,时间像一条长长流淌的河,不见尽头,总也不带来任何消息。

  终于----

  “苏雅琢家属。”护士抱着刚同生的小婴儿出来召唤了。

  “我是她丈夫。”祁炫走在家人的前面,迎向护士。

  “是个男孩儿,产妇手术顺利,母子平安。”护士公事公办地说,但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太帅了,所以让人家多抱了小婴儿一会儿。

  “是男孩儿!太好了!”祁家的其他人尤其是长辈比较关心这个。

  她没事了!

  至此,祁炫长长地松了口气。当初是他强烈要求雅琢生下孩子的,现在却只想等这折腾妈妈的小子长大了好好打他一顿。

  其实,他更应该好好打一顿的人是自己!

  如果清楚地知道雅琢会如此痛苦,如果早知道兮兮是他的女儿,他当初一定不会刻意想要她怀上他的孩子。
 
  再相逢,他心里满是对那个令雅琢怀孕令她生孩子的男人的妒忌,他妒忌雅琢愿意为那个男人生孩子,妒忌那个男人与她有兮兮这样的骨血,因为妒忌,他也迫切想要拥有——唉!他根本是在妒忌自己,而受苦的人是她!

  她那么害怕疼痛,生兮兮的时候已经恐惧万分了,现在,她依然愿意再次承受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全为了他!就为了他要她替他生孩子!

  他相信了!相信她是深爱他的!深爱到愿意承受难以承受的一切!

  *********************************************

  她是体质极为敏感的人,平常人也许觉得无所谓的触感在她身体上会放大数倍,所以,她从小总是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受伤,也因此才会有令人羡慕的无暇肌肤。而这么害怕疼痛的她,却要一次又一次经历残酷的生育痛楚。但,再怎么痛,再怎么怕,她也没有后悔,没有怨恨。

  可----真的好痛!无休无止的痛!像当年生兮兮一样!

  不过,这回她觉得比较容易忍受了,因为,她爱的男人在身边。她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承受一切,当她痛,想要哭泣,总有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怀给她依靠,有温柔而体贴的话语给她抚慰。

  祁炫,她心爱的男人啊,他对她——也是深爱的!

  他把公事暂时放在一边,专心地陪她,为她驱赶疼痛、寂寞,以温柔安抚她!她觉得好安慰,伤口复原得也很好。

  因为她已经第二次剖腹产,在医生建议,祁炫也同意的情况下,她做了结扎,今后不会再生孩子了。在释然的同时,却也有点怅惘。也许,女人都是这么的矛盾吧?害怕生孩子,却又想为心爱的男人生孩子。

  “为什么孩子总随你呢?”她看着儿子的小脸,全然是祁炫的翻版。

  她的预感没错,小儿子比女儿更像父亲。

  “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我!”他笑,“你一心想着我,孩子当然会像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微噘起嘴,瞧他笑的什么似的。

  “雅琢,我们打个商量吧?”他说。

  哦?这暴君、霸王竟然也懂得打商量?

  “嗯?”

  “我想给兮兮改名字。”

  “为什么?”她奇怪,“兮兮的名字不好吗?”

  “雅琢,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给兮兮起这个名字?”祁炫以深沉的目光凝视她。

  苏雅琢有点狼狈,好像被他看穿似的。

  “你那么聪明,不妨猜猜。”她把球踢了回去。

  “雅琢,也许,你是比我以为的更爱我!”祁炫又笑了。

  这一次,他看穿了她,明白了她曾有过的心思,曾经受过的伤痛。“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想念我,然后徒劳地勒令自己不准想我----”末了,他收敛笑容,郑重地,低沉而轻柔地起誓。

  “讨厌!”她娇嗔一句。红晕袭上脸颊,有被看穿的狼狈,有被疼爱的甜蜜,更有被珍惜的感动。

  是的,兮兮的名字,完全是她心情的写照。她当时太想念祁炫了,却无从见他,几乎相思到绝望,因为想要停止绝望的相思,所以把愿望附加给女儿,为女儿起名止兮。止兮,停止想念啊!想念的滋味好苦、好苦!但愿如他所说的,他们长相厮守,不再让她有想念的机会了。

  “我把兮兮的名字改为予兮,祁予兮,你觉得好听吗?”

  “嗯!真好听!”苏雅琢觉得没必要在孩子的名字上与祁炫耍性子,何况现在“予兮”确实比“止兮”有意义。

  “那我们的儿子呢?他该叫什么?”她相信他不会不给儿子起名字。

  “就叫予湛吧,你觉得呢?”他不出她所料。

  “你比较会起名字,全依你啦!”她故意叹口气。

  “女人,别太贪心!女儿被你一个人霸占了四年,我也不过给她换一个名字,你还不甘心!”

  祁炫又旧事重提,成功地让雅琢心虚。

  “你才是爱记恨的男人,这点别让我儿子随你。”

  “是‘我们’的儿子!亲爱的!”他用力强调。

  “知道啦!”小气!

  唉!她苏雅琢这辈子大概要一直生活在私自拐带祁炫女儿的阴影下了!可是,可是,她独自抚养女儿的辛苦、孤单、寂寞谁来赔偿?
  
***********

  因为生孩子,苏雅琢有一个学期没上课。

  再回学校,物是人非有了一些小转变,比如说,方子儒教授也要再婚了。

  方子儒教授的再婚典礼极为隆重,比新婚有过之无不及,全校很多同事受到了邀请,不仅仅如此,婚礼后设一场很西化的自助式婚宴,酒品、菜点之精美令同事啧啧称羡不已。

  方子儒教授的再婚如此隆重是有原因的,他娶的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女人,而是形象设计界鼎鼎大名的造型设计大师甄雯。

  甄雯今年三十岁,在法国、韩国从师几年,成名于二十六岁,她的形象设计室是众多演艺界人士眷顾的去处,加上本人长得清丽动人,被媒体一致公认为最美丽的女形象设计师,名声与当红的明星无异。

  方子儒再次结婚娶得这般有名声、有地位、有能力的美娇娘,自然是满意万分、得意无比,当然要好好风光风光。

  苏雅琢也与同事一起来祝贺方子儒的再婚之喜。

  在婚礼上,苏雅琢意外地发现,方子儒教授的新娘竟然是故人,还是个不一般的故人——祁炫的前女友之一。

  苏雅琢与祁炫在一起时,祁炫已经同甄雯分手,甄雯很不甘心,不但不肯对祁炫放手,还查到她与祁炫同居的地方,追上门来理论,甚至当着她的面宣称怀了祁炫的孩子,要祁炫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祁炫不为所动,冷酷地把她打发走。

  那些,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苏雅琢未曾料到还会重见甄雯,而且是在方子儒的婚礼上,以新娘的身份出现。但往事已矣,甄雯开始了自己的新人生,苏雅琢于是真心地祝福甄雯与方子儒。

  新娘子甄雯看苏雅琢的神色很复杂。

  “远丰集团”总经理的婚事轰动一时,连新婚夫妇的婚恋故事都被挖出数个版本,甄雯当然知道嫁给祁炫的女人就是当年的情敌苏雅琢,看着苏雅琢的眼光不免有些不甘、不服。

  她在二十三岁那年认识祁炫,在一个商业性的酒会上。那次,她陪一个心仪她的男友出席,却对祁炫一见钟情,当场迷恋,后来更是主动展开追求。祁炫是十足花心与无情的情场浪子,虽然在她积极的追求、迎合下同意把她列为女友之一,却从未把她看得比普通朋友更重要,从不分给她更多的时间,对她的邀约也总是推托,偶尔约会更吝于付出柔情。那些,她都一一忍受下来了。

  祁炫长相太好,条件太好,难免挑剔与难以侍候,她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但万万没想到,祁炫才与她交往不到两个月,上床不到两次,就干脆果决地言明分手,任她怎么屈膝乞求都无动于衷,绝不回头。失去祁炫,她非常、非常不甘心。在交往过的男友中,祁炫是最合她意的情人与丈夫人选,她不肯轻易说分手,更不甘心他属于别人,暗里雇佣私人侦探跟踪祁炫,竟然发现他与一个叫苏雅琢的女人同居。

  她当即妒忌万分,差点发狂,整天坐立不安,怀着最后一丝怀疑与幻想,在祁炫和苏雅琢订下约会的那天不顾一切杀上门去。然后,她看到了----祁炫真的与苏雅琢同居。

  祁炫从不与女人同居,女人想留在他身边过夜都不行!每次约会,他都安排在安全隐秘的酒店客房里,完全把女伴当作消遣,私欲解决,毫不留恋地离开,既冷酷又无情,足以伤透、粉碎女人的痴心。她明明知道却毫不退缩,因此也更加没法谴责他,男人对待源源不断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哪会有什么真情、专一与忠诚?而自动送上门供男人为所欲为的女人,又怎能奢望恩客对自己动情?所以,她不敢奢望祁炫对她另眼相看,心甘情愿意等候他偶尔的临幸,幻想有一天他会发现她的独特,从而不再流连花丛,不再看别的女人。

  结果,她的幻梦比别人破灭得更早,祁炫甚至没兴趣与她做第二次幽会。她一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真理,虽然祁炫对她没有兴趣,她仍试图以痴心死缠打动他,直到最终惹怒祁炫,对她关闭所有接触他的途径才不得不承认失败。

  她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也交了别的亲密男友。万万没料到,所有女人想尽办法都抓不住的祁炫竟然与女人同居了!

  如果祁炫对每个女人一视同仁,她也许就不会对自己被抛弃耿耿于怀,但不是!祁炫——和别的女人同居了!从不在同一个女人身边待上三个月,甚至约会同一个女人不超过三次的祁炫为了那个叫苏雅琢的女人,特意买下一套公寓,作为两个人约会、同居的地方。

  他,竟然那么喜爱那个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苏雅琢那个女人抓住祁炫的心,以至于令祁炫甘愿抛弃流连花丛的绚烂过单调的同居生活?

  她不服,实在是不服!

  这口气,她万万吞咽不下!

  她妒忌万分,想要抢回祁炫,更想把苏雅琢从祁炫身边赶走。于是,她跑上门,谴责祁炫的负心,要他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她当时怀了孕,但不是祁炫的种,他连让她怀孕的机会都不给。她不一定要祁炫回到她的身边,但一定要苏雅琢走开,她得不到的男人,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她上门闹了几次,也私下里拦截过苏雅琢,苏雅琢没被她气走,她自己倒是被祁炫的冷酷无情逼得无法再闹下去,不得不出国进修,不甘心地远离祁炫的生活。

  这几年,她结识过许多优秀的男性,却始终淡忘不掉祁炫那个无情的男人,以至拖到三十岁才嫁人。

  重见苏雅琢,甄雯仍然无法不妒忌,而且更妒忌了——她竟然与祁炫结了婚,还生了两个孩子!她自己当年与一个男朋友怀的孩子已被打掉,并且留下后遗症,此生怕是难以再次受孕,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当个母亲了,于此,也就更加妒忌苏雅琢。

  凭什么苏雅琢如此幸运?

  满怀妒意,甄雯几乎忘记自己是婚宴上的新娘,一心只想找个时机与苏雅琢再次面对面。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

  苏雅琢从洗手间出来,毫不意外地被甄雯拦住。

  “苏雅琢,你过来一下,我想和你谈谈!”甄雯一看见苏雅琢就丢下话语,回头率先向新娘休息室走去。

  时至今日,她还放不开往事吗?苏雅琢摇摇头,跟在甄雯身后走进新娘休息室。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苏雅琢才刚掩上新娘休息室的门,没走近沙发,坐在梳妆台前的甄雯就先发制人,语气充满毫不遮掩的酸味。她们曾经是面对面打过交道的情敌,彼此没什么好客套及掩饰的。

  “谢谢!今天接受祝贺的应该是甄小姐,哦抱歉,是方太太。”

  甄雯背对苏雅琢,苏雅琢只能从镜子里看她的脸。此时此刻甄雯的表情,除了怀想往事的怨愤,不甘心以及……妒忌,半分喜气也无,实在够不上新嫁娘该有的标准。

  甄雯哼了一声,“苏雅琢,我没想到你的手段这么厉害,竟然能抓住祁炫!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我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还约她前来?女人的心思啊,真够莫名其妙的!

  苏雅琢没有回应甄雯,真正无话可说的人,好像----是她吧?她与祁炫交往之前,祁炫早已经和甄雯分手,她甚至算不上是甄雯的情敌,没有亏欠过甄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气不壮的是甄雯吧,她应该好好把握眼前的幸福才是,纠缠在往事中,一点意义也没有。

  而甄雯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祁炫看中你什么?美貌?才华?温柔?这些我一样不少,也不见得比你差,他的选择为什么是你?而你甚至还背叛他,嫁给过别人。”甄雯越想越不甘心,这些疑问深藏在心底许久,她想要答案,也就不管不顾自己质问得有多幼稚。

  “方太太想要准确的答案,应该问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对了,当然是你的丈夫!瞧你说得多么得意,多么炫耀!当然,祁炫的确是你的丈夫了,理所当然!哈!”

  很难说,甄雯的嘲弄是针对苏雅琢还是针对她自己。

  “方教授是一位出色的男人,他会使你幸福的。”苏雅琢委婉地提醒甄雯,她似乎忘记自己今天担当的身份了。

  “他?”甄雯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毫无趣味的市侩文人,连祁炫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甄雯真的忘记了,她口中那个连祁炫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人,是她今天的新郎,她要共度婚姻生活的男人;而那个连头发都比人宝贵的男人,可是苏雅琢的丈夫。

  苏雅琢不知该好笑,还是暂时抛开情敌的身份狠狠摇醒甄雯那颗像是走火入魔的脑袋。甄雯,或许也深爱过祁炫,但人总要向前看才好,执着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深陷在一段不可能的感情中,受伤害的只有自己。甄雯,就是太看不开了!

  “方太太,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或缺点,方教授是个有许多优点的男人,温文、体贴,尊重女性;而社炫,也并非十全十美。”苏雅琢不想与别的女人讨论自己的丈夫,但----唉,谁让甄雯是祁炫的前女友呢!甄雯没法从过去那段感情中挣脱,她这个当人家妻子的总该为丈夫犯过的错误做些微补救吧?

  “你是胜利者,说什么都行!既然祁炫在你眼中是有缺陷的,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因为孩子吗?听说你的大女儿是祁炫亲生的,他因为孩子才娶你的吧?别对我说他爱你,我不相信他会爱上哪一个女人!他也不会甘心只属于一个女人!当初你们同居,他不是同时交几个女友来着?老实说,你的气量还真大,这,也是他考虑娶你为妻的原因吗?不会阻挠他向外发展。”

  甄雯讥诮的语气十足十,她的目的无非就是让苏雅琢和她一样不好过,自己想要的男人将与别的女人白头携老,是她甄雯万万无法忍受的。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方太太,我是否可以回你的婚宴上了?”苏雅琢觉得这样的交谈毫无意义,还是不要再往下谈的好。而且甄雯是新娘,新娘离开太久,让人起疑就不好了。

  “你是----不敢面对祁炫不爱你的事实吧?”甄雯看着走向门口的苏雅琢,仍然不放过她的背影,“执着一份没有回报的爱情,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甘心吗?”

  “祁炫爱不爱我的问题,我不需要向谁解释,包括你----方太太!至于回报,我想,感情的真谛应该在于付出而不在于回报,我知道我爱他,这就足够了!”

  “看不出!你这么清高的外表,在爱情上却卑贱得可怜!你们知识分子不是很讲求尊严吗?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用一生来等候、乞求他施舍爱情,你不觉得不平等,不觉得有伤自尊吗?苏雅琢,我很为你遗憾!”

  “也许你的遗憾要收回,方太太!”苏雅琢淡淡一笑,在拉开门之前平静地说:“既然你从没走近我与祁炫的生活,又怎能断定----他不爱我?”

  “他爱你?不可能!”甄雯猛地瞪大双眼,不想相信,却不能不怀疑。是的,她从来走不进祁炫的生活,连靠近都不行,当然也更加谈不上贴近他的心灵,她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会让她了解一分一毫,他是那么样一个冷情、冷酷的男人,而那个冷酷的男人却引发她前所未有的征服欲,她想臣服那个男人,想得快要发疯,他却一丝机会都不给她。他不爱哪个女人,但----他也许真的爱上苏雅琢!不!她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想这么认为,那就是了!我们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但是----很抱歉,方太太可能要失望了!”苏雅琢优雅地点点头,拉开了门。

  “祁炫不可能爱你!不可能!你是在做梦!你最终也会像我一样,被他抛弃,没有女人能在他身边停留太久,你也不例外-----”

  甄雯的失声叫嚷在苏雅琢完全拉开门之后停顿在咽喉处,门外,赫然僵立一个如同化石的男人----方子儒。

  方子儒是来找他的新娘的,她离开婚宴太久了。

  苏雅琢也稍稍错愕了一下,心里有些替甄雯不安,她们的谈话不知道方子儒听到多少,看他的表情,事情是不太令人乐观的。

  很遗憾!今天是他们的婚礼啊!

  “新娘需要补妆,所以----”苏雅琢淡淡地对方子儒说,没有立即走开。现在还在举行婚宴,出什么意外就不太好看了。

  场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小雯-----”方子儒终于开口,面色也已恢复如常,“客人都在等你,补好妆,我们该回酒宴上了!”

  “我好了!”甄雯微垂眼睑,神色有些惊惶,更有些冷淡。刚才的话被方子儒听到确实不好,但她也无所谓,反正,她不爱他,他们的婚姻也不过各取所需,就那么回事而已。爱?谁知道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她狂热迷恋过的祁炫,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爱过。她这些年陆续有过一些男人,可见不是非要祁炫不可,他对她的强烈吸引,大概只在于她得不到他的缘故吧?苏雅琢得到祁炫,就让她得意一阵子!祁炫对女人从来没有耐性,他们不会长久的!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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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甄雯的预言,苏雅琢没有读心术,无从知道,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也许,她这一辈子仍会对祁炫不太有十足的信心,但,人生么,原本就是不断变化发展着的,明天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也许,祁炫不会永远爱着她,也有可能,祁炫认定与她一生相守,谁又知道?谁又能说得清?

  既然对未来说不清,看不准,那她就该好好把握现在,好好爱她想爱的人吧!

  能够爱一个人,其实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