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帝崩了是一件格外大的事,饶是林曦再不乐意,也得在半夜让秦三儿奔到宫里去。
秦三儿走后,被子里有些冷,林曦睡意消了大半,辗转反侧一番决定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披衣下床,动静不算小,外间小慈靠在塌上流着哈喇子不知做着啥美梦,倒是新来不久的霜霜目光炯炯地盯着烛台。林曦从里间出来,猛然瞧见伫立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夫人。”霜霜将目光自烛台上移到她面上,幽幽地唤了她一声,林曦就又抖了一抖。
瞅瞅睡得跟猪一样的小慈,林曦指指门外,示意两人出去。霜霜也不多问,拿了衣架上的一件厚风衣,轻轻打开了门。
“唔——”睡梦里的小慈发出满足的叹息。
林曦默默地鄙视了她一眼,由着霜霜给自己披上风衣走了出去。两人沿着回廊往后面院子走,一路无话。林曦便有些烦,她是个话多的,可霜霜是个闷葫芦,她几番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后院,她想了想问道:“霜霜,你多大了?”
霜霜从容回答:“回夫人,奴婢十八了。”
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可不值得夸赞,而十八岁还在这里当丫鬟,就更不值得炫耀了。林曦转身,抽走她手上的灯笼提到面前仔细打量这张脸。模样虽普通,但胜在眼睛极亮,再看看身材,是个能过日子生儿育女的。林曦弯唇对霜霜一笑,心里便有了想法。
“霜霜,你可许人家了?”
霜霜答:“回夫人,还没有。”
“这样啊——”林曦故意叹息了一声,随即抛出重磅炸弹,“你觉得我大哥如何?就是林潇林公子。”
“啊?”霜霜像是被吓到了,张大了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哎。”林曦说,“虽然说皇帝驾崩了我们该是要哭一哭表达一下悲伤情怀的,但是呢,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耽误咱的人生大事是吧?皇帝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人,相公过了这个村就不一定就这个店儿了。霜霜,你说说,你瞅着我那大哥如何?我倒觉得你们一个英俊潇洒,一个青春貌美,般配的紧呢。”
霜霜:“......”夫人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
“哎呀,霜霜,我跟你说你可别害羞。等事成了,洞房花烛那晚随便你怎么害羞都行。你就给个准信儿吧,我大哥行还是不行。要是行,我立刻就去跟他说。要是不行......我觉着吧,你以后见到他定会有些不好意思,我林曦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到时候若是如此,只能......恩,我会给你置办一套丰厚的嫁妆,就算你出去嫁人也不会吃亏。怎么样?我大哥行不行?”
霜霜呆滞状:“奴婢觉得林公子......林公子!”
林曦大喜:“霜霜你这是答应了?”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后危险将近,墙上有一团黑影越来越近,继而是响在头顶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小曦这么有心?”
“啊,啊哈哈,大哥,大哥好啊。”林曦僵硬地转身,脸上的笑容假得跟抽筋了似的,“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要哭出来了。
残月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发丝微乱,俊脸在月光下显出几分疲惫,他垂头看着林曦,语气有些冰冷:“这么想我娶妻?”
林曦囧,“这个,这个,大哥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为了林家......”努力套着说词,说到一半就被某人凶狠的眼光瞪进了肚子里。林曦默默地垂下头,扮无辜状。
霜霜不知何时消失了,院子里一片寂静。银盘一样的月亮仿佛就在头顶,轻纱一样的光芒将整个院子罩在里面,迷离懵懂的像少女的心情。
林曦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脸上的温度都开始上升。手指缩在袖子里绞着布料,她觉得她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到底说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说实在的,从头一次见到林潇这个人她就有些怵他,他往那儿一站,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看他哪儿哪儿不舒服。讨厌吗?不是。那喜欢吗?当然更不是。都说血缘是件很神奇的东西,但是林曦觉得这个神奇的东西在她和林潇之间是不存在的。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残月,却见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墨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此时他们正站在后院的亭子外面,上亭子的地方是有台阶的。残月站在台阶上比林曦足足高了有两个头。月亮很大,银色的光芒从亭子一侧照下来斜斜地正好落在他半张脸上。林曦站在下面,微微仰视着看他,只觉得月光下的半张脸美得不可思议,熟悉得惊心动魄。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口中喃喃呓语:“我们,是不是见过?”指尖触到残月冰凉的脸颊时“嗖”地缩回,林曦如受惊的鸟儿一样一蹦三尺远,她见鬼一样地看看残月再看看自己的手,回过神来迅速跑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曾经那么讨厌的一张脸美;她想她一定是病了,不然怎么会心跳得如此厉害;她想她一定是梦靥了,若不然她怎么从来没有对秦三儿有过这种感觉?世界太荒谬,夜色太迷离,都是月亮惹得祸。
林曦急匆匆地逃开,像是落网的鱼死命地挣扎。
残月站在院子里,脸上一处还残留着她指尖触碰过的温度,烫的他心尖都发疼。
卯卯,你是不是记得了什么?他傻傻地伸手去触碰她刚刚碰过的地方,摩挲着,笑声低低地自嘴角溢出来。
“公子。”霜霜不知何时自黑暗里出现,她恭敬地站在残月身后,低着头。
“去吧。”残月接过她递上来的东西,挥了挥手,她便追随着刚刚离开的人而去。展开手中的信,是林九的字迹,无非是要告诉他,他再不回去林家就要垮了。他将信在手中团成一团,踱步回了屋子。
屋子里亮着灯,纸窗上透出个人影。残月微微蹙眉,推门而入。里面的人是这几日的常客,长长的白胡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天上的司命大人。
司命看到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一声:“上神。”
残月皱眉坐下,语气不耐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事成之后我自会回去。”
司命道:“小仙只是来看看上神,是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残月摆摆手,手摆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道:“上回你给她喝的药可有的剩了?”
司命诧异地抬头,脸色一瞬就白了。
残月冷笑:“你真以为她这次的失忆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司命低下头,乖乖认错。
残月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罢了,造化如此。药可还有?”
司命老实地将藏在袖子里的半瓶药交了出来,在某人让他滚之前华丽地先消失了,临走时不忘叮嘱:“上神,要是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不用客气。”
残月摩挲着手中的半瓶药,望着摇曳的烛火,时间一久眼睛便有些疼。他揉揉眼睛,将那半瓶药藏进了袖子里。
如果记忆让你痛苦,如果相认是要你再一次的轮回,如果相爱是要你永生永世堕落成妖,那么,我情愿你忘了我。
残月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真是矫情得伟大。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而现在,他要亲手将她放开。一切,一念之间。
这一夜他趴在桌上坠入梦乡,烛泪一滴滴落尽。他梦见九重天上,那时候正值七月初七,牛郎上天来看织女的日子,她拖着他跑到鹊桥去看热闹。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一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神仙,偏偏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一样窝在一群年轻的神仙里看牛郎织女幽会。
“阿月,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只能一年见一次?”她看得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忽然问他。
残月便很想笑,但心里随之怜惜之情油然而起。他将她揽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不会的,我们会年年见,月月见,天天见,夜夜见。”
她娇笑着推他:“老不正经的,谁要日日夜夜的见你啊,烦都烦死了。”
那时候他们并不是天天都见的,她在王母面前当差,闲的时候心情好了才会召唤他一次。神仙的生命漫长到无聊,他们便也不当回事的潇洒挥霍。等到真正分离的那一天,才发现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一起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天帝问他:“一个猫妖有什么好的?”
他就问他:“那花精又哪里好了?”
天帝被他问住,又气又窘到脸色发青。
其实卯卯是他和天帝间的牺牲品。那沉埋了万年的一桩事被卯卯这样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天帝自然会不高兴,因为,那时候他为了天帝的位子背弃了一个小小的花精。花精不甘心,日日夜夜地苦练,不成想一个走火入魔堕落成魔。那时候正逢天帝大婚,花精便带了一群妖魔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天庭。
他不仅认识花精,而且还是极为熟识的朋友。天帝一开始以为他和花精之间有什么,还曾对他动过手。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他多次为下凡与花精私会的天帝打掩护,一时天宫内蜚言流语,很多人都以为与花精有情的是他。他从来是不在乎的,自然也就不会去管这些。
花精带着一群妖魔闯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在他。那时候,他站在重神仙的前头,怜悯地看着花精。他大概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的,但最后不过一句:“回去吧。”
花精已成魔,尤其是看到一身喜服出现的天帝和天后的时候,她便疯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神仙大都懒散惯了,又都喝了个半醉,这忽然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劲儿地嚷着去搬天兵天将。
残月是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神,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战事他早已看透。花精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花精身后的人他不得不忌讳。这万年相安无事,全赖他和那人之间达成的协议。他心里只道,要是他伤了花精,那人自然就有借口攻到天上来。
众人只以为这女子是来寻他的,于是,为了如今的美好的生活,他只得先拿了花精,然后请命天帝自愿去悔过一万年。其实,他是厌倦了这些神仙间虚伪的客套,不如去睡觉。
天帝自然是愿意的,几乎是欢送着将他送去闭关。
那些在现在许多人看来神神秘秘的传说其实概括起来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而他与花精背后的人之间的事就更简单了。那大概是十多万年前的时候,俩人打了一架,两败俱伤,后来遭佛祖点化,又想到这打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于是就协议除非一方故意挑衅否则永不开战。嗯,其实等于是废话。不过自那之后,天魔两界除了小打小闹的,还真就没出过什么大事。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神仙,自然是不会允许一个花精破了这万年的平衡的。
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残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伟大。可就是这么伟大的自己,将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断送到如此田地。他可真有能耐。
残月在睡梦里一遍遍地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卯卯当年怎么会突然去了关押花精的地方还解了花精的封印呢?
【第95章】
次日又收到一封信,乃是久未有消息的周志的信。残月捏着信,抬头瞧见林曦在院子里练“武”,霜霜端着一碗药从他身边经过,他叫住她,亲自将药送过去。
“你这耍的是什么?”残月问练完的林曦。
林曦哼唧一声,白他一眼,听着小胸脯特自豪地说:“这是‘太极’,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看见他手里的药碗,她往他身后看了看,皱眉不悦地问:“霜霜呢?”
残月漠然问:“不想看见我?还是怕我在碗里下毒?”林曦便无话可说,自他手里接过药碗呼啦啦一口喝尽,末了,急忙从随身带着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糖丸塞进嘴里。这副样子,还真的就像个孩子。
残月拿回空空的药碗,盯着碗底的一点药渣子发怔。林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捂着心口匆匆跑了。
“又跑?”残月看着那兔子一样蹦离的身影不由地笑了,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心里捏着一只小小的瓷瓶。
秦三儿是中午的时候回来的,吃过午饭,对林曦匆匆交待了几句又迅速离开。
“哎——”林曦来不及叫住他,恨恨地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回头见某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她气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喝得下去?你都不担心的么?”
残月就放下了手里的碗,对她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墨黑的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秦三儿让她这两天不要轻易出门,林曦自然是晓得原因的。一觉睡到傍晚,小慈过来将她摇醒,说是秦三儿母亲来了。她先是一愣,继而咋呼地从床上蹦起来穿衣服,一边对小慈絮絮叨叨地念:“怎么办呢?三儿又不在家,这可要怎么办?”
其实她多虑了。秦三儿母亲的到访完全是受秦三儿嘱托来照顾她的,因为据说秦三儿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林曦心里自然是有些不高兴,但对着秦母也不能表现出来。她尽量让你看起来识大体谦逊贤惠,秦母不说话她绝对不开口,秦母不睡觉她绝对不离开。哎,她叹气。这官家的媳妇可真难当。
一连两日她都围着秦母转悠,直到第三日中午秦三儿回来问起某人,她才反应过来已两日未见到她那所谓的大哥。秦三儿派人去找,未果,他坐在椅子上叹气。林曦大概猜到事情是有些不顺利的,她想问但又怕在这种紧要关头给三儿带来麻烦,索性不提不问,只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许久后,秦三儿拉她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低哑地唤她一声:“小曦。”她回应他有力的拥抱,然后带着笑意地跟他说话。
“三儿,我是不是从没同你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话?”秦三儿抚着她的长发问道。
林曦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酝酿了会儿,一字一字地道:“秦翩翩,我欢喜你,我想同你一起过,百年后,葬一座坟墓里。三儿,你可愿意?”她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少女的羞涩,却不躲不闪,执着而坚定。
秦三儿鼻子有些酸,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边吻边说:“我愿意。”
林曦温驯地由着他吻,悄悄睁开眼想看看秦三儿此时的神情,却不想撞进了一双墨黑深邃的眼里。
眼睛的主人对着她笑了笑,薄唇掀动几下,而后悄悄离开,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很久很久之后,林曦才读懂他当时说的是:“卯卯,再见。”却再也没有办法回他一句同样的话。
皇帝驾崩,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是太子。太子登基的时候,京都里的大臣从宫门口一直跪倒宣德殿,也就是皇帝平时上朝的地方,而这一大群里大臣中独独少了一人。
那时候林曦在家里闷久了,实在憋不住带着小慈背着霜霜出了门。远远地听到飞奔的马蹄声,尚未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从身边过去。为首的人,一身白衣。
林曦吃了一嘴的灰,自然是不高兴,拉着小慈正想抱怨,那为首的白衣人忽然调转马头朝他们走来。到了近处,林曦才认出来这位正是夏秋然,夏世子。
世子对她温和地笑,她忍不住抖了抖。
“原来是弟妹。”夏秋然道,“跟我一起去见秦三儿?”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不容人反驳,林曦自然是不愿意的。
然而,那么一大群带刀带剑的人,她和小慈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林曦审时度势,让小慈离开,自己同世子共乘一骑而去。
林曦后来说,她这一生活得跌宕起伏轰轰烈烈,也有许多后悔的事情。然而,对跟夏秋然走这一桩事,她说不上后悔还是不后悔,最后她很矫情地将这一切归结为“宿命”。宿命里,有些人有些关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夏秋然骑着马带着一群人很嚣张地闯进了宫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林曦缩在马上,闭着眼都能闻到血腥味。
不知是何时到的宣德殿,她睁开眼就看到秦三儿站在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惊惧。她想对他笑一笑,却听到他对她大吼道:“我不是不让你出门的吗?!”从认识秦三儿到嫁给他,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她想辩驳却无力,因为夏秋然将她扯下马交给后面的一位随从扣押着。
夏秋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黄色的卷轴,展开,让宣德殿内所有大臣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林曦看见上面写的皇位继承人是“夏秋然”。红色的章,夸张地盖在上面,不知真假。
有年迈的大臣走过来看,皱着眉晃着脑袋,最后窝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太子坐在龙座上,唇角挂着讥笑看着下面吵成一片。
“太子。”夏秋然对着上面的人冷笑,“还不告诉大家么?”
太子仍旧是笑,而后步下台阶,皇冠上的流苏左右晃动。他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俯视着夏秋然,道:“告诉大家什么?告诉大家你也是父皇的儿子么?”他抬头盯着从门外慢慢走进来的靖王,高声道:“不如,由王叔告诉大家吧?”
关于夏秋然的身份众臣虽有猜测,但也仅仅止于猜测,这会儿听到太子这么说,都低着头竖起耳朵。
靖王负手走进来,说道:“秋然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先皇和云妃的儿子。当年云妃从冷宫里逃出,生下两子。其中一位正是夏秋楠,可惜,他已经死了。皇兄曾经说过,若立太子,一定会是云妃之子。夏秋楠死了,那么秋然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人。这道圣旨也是皇兄早年写下的,当时我站在皇兄旁边,看着他亲自将玉玺印在上面。”
先皇当年宠云妃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件事怎么听都有些玄乎。众臣都是有些头脑的,都适时地保持沉默。
夏秋然将手中圣旨一收,傲然道:“我来不是跟大哥你说这些,我只是来取我应得的。若是大哥甘愿为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若不然——”夏秋然手一挥,宣德殿就被一圈侍卫围住,“大军就驻扎在十里外,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
“哈哈哈。”太子大笑,“夏秋然,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确定那十万大军肯听你的号令?”
夏秋然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子往后面看了一眼,林曦就看到那个几天没露面的人缓缓地自后面转出来。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衣裳,襟口和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他却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边,只笑看着夏秋然,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的令牌。
“这令牌?”夏秋然诧异抬头,脸色渐渐发白。
“世子,林家的财力远不止你知道的。”残月将那枚小小的令牌在手中掂了掂,“我送给锦书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
夏秋然怔怔地站在大殿中间,望着周围的人,除了靖王,那些人似乎都成了自己的敌人。他看向秦三儿,秦三儿却别开了眼。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然而,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的,不是么?
他偏偏不信,回头命令渊羽让十万大军进京。然而,渊羽走到宣德殿门口,那原本听命于夏秋然的一圈侍卫忽然将手中的枪全部指向了他们。
夏秋然回头,声音依旧温温地:“你们背叛我?”
为首的一名侍卫道:“我们本就是皇上的人。”又何来背叛?
夏秋然忽然很想笑,他眼眸抖地一深,将一直扣押在随从手里的林曦扯到了身前,“我怎么都忘了,还有她呢。”
秦三儿当即眼睛就红了,“夏秋然你要是敢动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夏秋然冷笑着道:“阿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没有想到你会背叛你。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背叛我们二十多年的情意。”
秦三儿恨道:“是你先不仁的,当初卯卯遭受的那些,你真以为我都不知道么?”
扣着脖子的手蓦然一紧,林曦忍不住低呼一声。
夏秋然仰头大笑数声,对太子身侧的残月道:“一个位子换她一条命,你选!”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所有人一瞬都看向了残月。
残月看着因为呼吸不瞬脸憋到通红的林曦,又看看满眼不知所措的秦三儿和闻言认命叹气的太子。一个位子换她一条命,实在是太值得。
见他犹豫,太子垂下头,须臾,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是清楚的,以他如今的地位,只要他想,这个位子他得的轻而易举。
“小曦。”秦三儿眼看着林曦呼吸越来越弱,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残月可以明确地取舍,江山大义和儿女情长,选哪一个他都是罪人。
“秦翩翩。”残月忽然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
秦三儿先是一愣,继而从他的眼中读懂了,神情晦暗地点了点头。
残月轻笑:“那就好。”他的目光落在林曦脸上,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他说,“对不起啊,我又要食言了。”话音一落,耀眼白光晃过林曦的眼。
“残雪剑。”不知谁惊呼了一声。
林曦想,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残雪剑插在他的胸口,残忍贪婪着吞噬着主人的血液。他却依旧站在那里,稳如泰山。
她听到他说:“夏秋然,我死了,你还拿什么威胁我?”
夏秋然完全怔住,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你,怎么竟然是你呢?”
耳边有掌风袭来,林曦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拥进了怀里,耳边听到一声闷哼。
林曦迅速回神,神色紧张地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摆,“我,我压痛你了?”
“没有。”残月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低低在他耳旁道:“小曦,乖,帮我把剑拔掉。”
“拔剑?”林曦睁大了眼,“不行,你会死的。”
那人就在她耳边笑,“傻瓜,残雪剑嗜血,这样下去我才会死。放心,我没有伤到要紧处,只是拔个剑,不会有问题的。”
林曦显然不信。
他只好鼓励地对她笑笑,而后神情黯然地道:“好吧,我自己来吧。哎,我可不想死。”说罢就要推开她来拔剑。
很多年后,林曦一直不明白当时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可是秦三儿说,那一剑,她拔了,他死;她不拔,他还是死。他真就那么狠心,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留给她。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残月,终究伸手握上了剑柄。
“我们一同吸气,然后我数一、二、三,你就拔,好不好?”残月细声地哄着她说道。
“好。”林曦僵硬地点头。
残月深吸一口气,“好,来。一、二、三。”
【第96章】
周遭黑通通的一片,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卯卯整个人悬浮一个类似“黑洞”的地方,身边站着白衣白发白胡子的司命。司命说,他实是一个很年轻很有活力的小伙子,这番模样只是为了在天庭体现自己的“老人”的辈分,免得让旁的仙看低了去。
卯卯没什么兴趣地掀了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那你剃光胡子我看看?”
她本就随意说说,哪只等她回头的时候面前真就出了现了个白衣白发却有一张娃娃脸的小伙子。卯卯反应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伟大的司命大人,黯然如死水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咧开嘴笑:“司命,这个血本下得可真大。”
司命摸摸光滑的脸蛋,无限风情地抛了个媚眼:“怎么样?”
卯卯连连称好,很不客气地上去在司命的脸上摸了两把。司命虽说活了一大把岁数,但这么被一个小丫头调戏,老脸还是搁不住红了,也幸好这里够黑没人看到。
两人笑闹了一阵,卯卯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她望着黑遭遭地四周无限感慨地说:“怎么这个破地方,我居然还能想起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司命摇头:“没听过。”
卯卯白他:“你都听过什么?”
司命很认真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卯卯:“......色老头。”半响,她烦躁地跺了跺脚,“我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司命掐指算,抬头望了望,道:“不知道。哎,反正你都在这等了一百年了,也不在乎那么几年了哈。”
卯卯抬脚踢:“你去死!”又是许久,她神色戚戚地道,“从前,他就是在这种地方待了一万年?”
司命“嗯”了声儿,“据他说,他就是那么睡了一觉。”一场觉睡了一万年,绝非正常神仙能干出来的事儿。所以说,天才又总是奇葩。
“诶?你怎么躺下了?”司命无语地看着脚旁的人,不解地问。
卯卯便理所当然地回:“我也想试试一觉睡上百年是什么感觉。”后面的声音有些低,“司命,你回去吧。这鬼地方虽然又黑又冷清又无聊,但没有门,我是寻不到地府那去轮回的。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我会活的好好的。”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卯卯说完就闭上了眼,命令自己沉睡。
“好吧。”司命叹了口气,弯腰伸手在她眼前轻轻拂过,“这样有助于你睡眠。”
卯卯笑着道了谢。
司命很快就离开,她亦很快就开始了漫长的沉睡。这个鬼地方,她已经待了一百年,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够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这百年来,她总是会想起她将残雪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来,他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很多很多的画面,最后总是会定格成残雪剑冷然的白光和血液妖娆的红。炙热鲜红的血随着剑的拔出喷到她脸上,记忆在霎那间涌现。
这千年来,卯卯从没有觉得有那一刻比那时候更悲凉更可笑更滑稽更让她生不能死不得。
“阿——月。”她将他抱在怀里,很久后才能呼唤他的名字。他只是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他们都说他死了,她也是知道的。可是有谁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的呢?
残月的身体一寸寸从她怀里分裂散开,就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最后连微渺如灰尘的一点点能够想念的碎片都没有留给她。
那一刻,她恨极了他。
他说要她跟秦三儿好好过,她便就真的跟秦三儿过完了一生。只不过她这一生的寿命十分的短暂,不过三十岁的时候她就驾鹤西去了。魂魄没有如地府,而是在半路被司命给劫到了这里。
司命说,她的命盘有些变化,再没有了轮回。于是,她就成了孤魂野鬼?
司命说:“你可以修仙。”
她不屑:“你还想诓我呢!我如今是修不得仙的,你真当我不知道?”
司命又说:“你的命现在没有人能看的见,或许会有机会。”还没说完,她就脱下鞋子砸了过去,“我这辈子宁可入魔都不愿修仙。”
其实司命说的是对的,说不定会有转机。可她早已当够了神仙,再也不想了。
她百年来真心求的不过是一桩事。
再见一次阿月,哪怕只是一缕幽魂。
----
因着司命的帮忙,卯卯这一觉睡得倒是实实在在的,不经意地就做了个梦。
那大概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了。那时候,她还是一只神智未开的猫,终日跟在一位女子的身后混吃混喝。
女子很是温柔娴淑,偶尔会发发呆,脸红红的,很是好看。山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长得奇奇怪怪的据说叫做公的的生物偷偷看着她,有一次她就看见一只丑老虎偷看女子洗澡。哼,臭不要脸的,她当时就飞奔过去想给老虎一爪子。咳,过程不必多说,结果自然也不重要啦。
她和女子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不记得时间,只看得见四季的变换。有一回,她抓回条鱼很兴奋地跑回来想要邀宠,却在屋门外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跟山上那些丑八怪比起来,这个男人长得......恩,真是好看。卯卯私心里觉得,这男人跟女子真是相配。男人看见她,眼眸一亮,伸手就要过来抢她的鱼。
卯卯怒,记得从前那些小老鼠只要一见自己张开嘴就逃得飞快。她想了想,张开嘴,怒吼一声。
鱼掉了!!!
卯卯愣了,男人笑了。
“猫咪。”男人弯下腰与她对视,“给我抱下?”
虽然跟着女子很多年,但她从来都是乖巧的吃吃喝喝睡睡的。女子时而也会抱着她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她又听不懂,往往很快就能睡着。
所以,卯卯自然是听不懂男人的话的。只是看他的动作,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亮了亮自己的前爪。
男人皱了下眉,嘴里道:“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也是沾染了些她的灵气的,怎的到现在还是神智未开?”
后来,即使卯卯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被男人给抱了,这被她立为人生一大耻辱。
那时候,她还不叫卯卯。
“卯卯”这个名字是他取的,那一回他坐在湖边钓鱼,她蹲在旁边巴巴着瞅着鱼竿。
他忽然想起来一事,摸着她的头道:“总叫你‘猫咪’也不是个事儿,我家的猫总得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名字。嗯,我想想,‘卯卯’怎么样?”
卯卯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只紧张地盯着鱼竿,见鱼竿忽然晃动了下,眸子一亮,瞪大了眼催促他快点快点。
她从前真的很喜欢吃鱼,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呢?好像是女子离开的那天,她烧了很好吃的鱼给她,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都说猫这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人,女子不见了,男人也没有再出现,她从一只家猫成了一只流浪猫。
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听得懂一些人话,却依旧神智未开。男人说她太笨了,眼睛里却总是藏着笑意,倒也没有逼她学些什么。
她在山上摸爬打滚,独自抓鱼、逗老鼠,偶尔跟一些公猫打架。后来,阴差阳错的,她误食了颗仙丹,又凑巧被王母看中,收为宠物。
神智渐开,她开始懂得一些人类的情感,知道了什么叫做“想念”。但时光那么长,记忆只那么一点点,有关男人和女子的记忆也慢慢的淡化、消失。
终日跟在王母身边,经受点化,她终于修成正果,又因着模样讨巧,倒是得不少人的欢心,司命就是其中一个。
那一回她正在树上啃桃子,见司命领着个漂亮男人正朝她这走来。她调皮心起,火速啃完桃子,将桃核对准司命丢了下去。她敢发誓,她是真准备丢司命的,也不知道怎的忽然起了阵风,那桃核一偏就砸了那个漂亮男人。
男人当时就抬起了头,她瞧见他好看的眉毛一挑,然后人就不见了。
“丫头,跟我有仇?”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一个不稳掉下树去,幸好一双手及时扯住了她。
那一刻,她一只手被他紧紧地扣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双腿踢打着试图盘住树身,姿势实在是不雅。
而那个好看的男人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间眼底都是笑意。那时候,她明明是恨他让自己丢脸的,却又偏偏生不来气。用一句文艺的话讲,“那人的眼睛就是个不见底的漩涡,她被深深地吸进去了。”而用司命的话说,她花痴得有点神经了。
“想我拉你上来?不要?那我松手了。”在卯卯尚未反应之际,男人竟然真的松了手。
卯卯时常不记得自己是个神仙,这件事常常被众仙调笑。男人松手的时候,她依旧忘了自己会法术。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克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大概是声音委实凄惨了些,她从司命身上爬起来的时候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司命躺在地上,眼中星光乱窜,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又重了。”
男人窝在树上,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沉睡中的卯卯嘴角上扬,有泪自眼角滑落。
如果时光定格在最初该多好。卯卯周身涌起淡淡的绿光,慢慢地靠拢盘旋成圈,罩在她的上方。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司命瞧见这个场景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几乎是一瞬间就闪到了卯卯身边。
绿色的光圈是卯卯的记忆,颜色愈浓,画面愈清晰。
“卯卯,这是阿月,你该是记得的吧?”
“阿月,这便就是卯卯了。”
一身黑衣的残月笑着摊开手里的桃核,极高兴地道:“卯卯,这算是见面礼么?”
【第97章】
司命呆呆地望着越来越浓的光圈,忽然双眸流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看看卯卯又怕漏了什么的赶紧去看光圈。
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当初卯卯究竟是为何会去解了花精的封印?
画面里,卯卯沿着栽满海棠的小道一路狂奔,眼睛晶亮亮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阿月。”卯卯冲进等在不远处的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满足而娇羞的笑。
“你可回来了。”卯卯环顾四周,突然小小声地道:“怎么约在这里?嗯,让我猜猜,是有什么惊喜,是么是么?”
阿月只是笑,眼神颇有些不自在地闪烁,他四顾看了一阵,将卯卯推开,道:“随我来。”
卯卯和残月已经有月余未见,现下见了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久别重逢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她见阿月走远,连忙小跑着跟上。
“阿月,我们是要去哪里?”走了一阵子,眼看着要走出这处海棠园子了,卯卯忍不住问道。
残月只是冲她笑笑,示意她跟上。
后面的事情,司命大概能猜到了。
果然,“残月”带着卯卯推开了一扇门,等她进去后,却突然将门关上。
“卯卯,那是你的主人,她叫海棠,曾经是海棠花精,她有恩与你,你去解了她的封印吧。”
说起来,卯卯能解海棠的封印也是一种机缘巧合。他们后来得出结论,大概是卯卯和海棠一同生活了百年,身上留着海棠的气息吧。
总之,卯卯将海棠的封印解开了,海棠出来了,然后......天帝就杯具了。
天帝作为一天之帝怎么能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呢?于是,查出封印是卯卯解开的后立马将人拿了,直接关进了锁妖塔。如果是斩仙台倒也罢了,不过是一刀下去,魂飞魄散。但锁妖塔不同,是活生生的将神仙打回原形,然后慢慢炼化的。
而那时候的卯卯也是极为单纯的,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不能将残月供出来。于是,就那么硬生生的一个人扛了。
司命望着光圈一角,那里站着一个人,冷眼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他只觉浑身发颤,原来这千年来,残月和卯卯所受的苦皆因这人而起。而他很快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天帝很可能早就知道了真相。而他故意包庇那人,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夫妻,还可能是要置残月与死地。
残月贵为上神,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妖魔都要敬他一分,天帝自然是会不开心的。
司命越往深处想心越冷。这些年,他拼命地想要他们分开,因为只要他们在一起,残月必定回不了天庭,卯卯也修不成仙。他从没有想过,他虽是司命,掌握凡人的命运,却掌握不了神仙的。残月是何许人?他即使变成凡人,命盘也不是他能掌控的。而他之所以能看的见,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让他看见。
那个人是谁,他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
司命看着浓郁的绿色光圈里,卯卯和残月偎依在树上。她总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吵吵嚷嚷的,而残月一动不动的扣着她的腰,若是嫌她吵了,他便凑过去二话不说吻住她的唇。
司命揉揉眼睛,而后弯下腰,指尖点在卯卯额头,一股灵力灌输进去。
“卯卯,醒醒,我带你去见他。”
----
残月是远古上神,是存在于天地之初,集万物之灵孕育而出的生命。
他曾轰轰烈烈地存在于三界之中,而后淡定地睡在三界外。他与众生只是一个传说。而就是这样一个传说般的神,甘愿为了一个女子堕落凡尘,永不回天庭。
残月生与天地万物,死后同样存在于万物之中。因此,只要有他的一缕魂魄,就可以凝聚元神重生。
这些年,司命和那位中年男子,也是天上的太白星君,将三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总算在他当初沉睡的地方寻到了他。
说起来,残月离卯卯很近,近到卯卯想掐死司命。
“他就睡在我上面一层的虚空睡了那么久,你居然不告诉我?”卯卯暴怒。
司命讪笑,求饶地看向太白星君。
星君道:“不是不告诉你,是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把握上神到底会不会醒。”他看一眼白色光圈中安然沉睡的残月,对卯卯道,“上神元神已经凝聚,却迟迟未醒,我想他大概在等你。”
卯卯忽然就不争气地落下泪来,隔着淡到虚无的光圈描摹着他的轮廓。心中想了那么多美好的感人的句子,到嘴巴却变成了:“阿月,你再不醒,我就嫁给司命了!”
旁边正竖起耳朵听的司命猛地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太白,太白偏过头掩唇忍笑。
残月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一句话就醒,虚空里的日子过得极慢,但慢慢的一天天过来了,竟然就是一百年了。
卯卯大部分时间也在沉睡,她发现等待实在是一件太费神的事情,睡觉就简单多了。
可每次醒来,发现那人仍然那个姿势躺在那里,她就又气又难过。
有兴致地时候她会跟他说说话,骂那么两句,没兴致的时候——比如今天,她就扁扁嘴,偏过头去闭上眼睛,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生活。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卯卯先是一愣,而后强忍着流泪的冲动,默默地由着那人启开她的唇齿。
“傻子。”残月抚着她的头发,无限爱怜地道,“起来,我们回家了。”
卯卯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流进他的衣服里,乖乖地让他抱着走。
远处,司命和太白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天帝那儿怎么说?”司命不由担忧地问道。
太白哼了一声,“他现在跟天后两人斗心思,哪有空闲管这些。咳,司命,我说上神这事——”
“额,我什么都没看见。”
太白立马正色道:“我也什么都没看见。”反正等天帝发现这事的时候,上神都带着卯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残月并不担心天帝会找他,他之所以这么久不醒,只是因为在天上跟天帝聊了一夜。从天地之初到如今的生活,他说,他此生不会在踏上天庭一步,但天帝也别想管着他。若是,天帝执意插手他二人之事,他不介意去魔界那边找老友叙叙旧。
天帝还是很爱好和平的,很欢快地应承了。
“我会送她入轮回,你不会不同意吧?”残月无赖似的笑着说,“你跟天后长长久久的,也成全我呗。”
天帝咬牙,“好。上神走好,不送。”
残月:“天帝无需......客气。”
“喂,你都不问问都夏秋然他们怎么样了?”卯卯靠在他背上,无聊地卷着他一缕头发,道。
残月将他往上托了托,笑着道:“好,他们如何了?”
卯卯便一一道:“太子当了皇帝,纳了几名妃子,后位一直悬空。夏秋然被圈禁,当日亲笔写下了一封休书给世子妃。话说,太子动起真格来也挺狠的,夏秋然若是不写休书,估计一家都得死,世子妃肚子里可有他的种呢。至于靖王,去当了和尚。哦,对了,还有锦书,锦书当了武林盟主,可霸气了。我哥和嫂子一直留在了西域,来过几次信,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还说要跟周志结亲家呢。”
“我上辈子临死的时候回了趟林府,你爹和我娘都已经回来了,后来成了亲。林府,没了你和我哥,很快就落败下去,但好在大家过得还算不错。小九哥一直守着林家,等你回去,他说他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说了很多人,唯独漏了一人。
残月不问,她也不说,那个人她这几辈子觉得最对不住的人。
他们慢慢吞吞地边走边玩,很快到了一繁华城镇。残月将卯卯从背上放下来,买了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她咬了一口,酸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残月温柔地看着她,“要去打个招呼么?”
她摇头笑,“这样很好。”
不远处翩翩而至的男子,一身青衣,摇着一把大蒲扇,臂弯里却抱着一只白色的猫,他唤它:“曦曦。”眉眼间笑意风流。
阿三!
卯卯将糖葫芦一颗颗地吃掉,忽然对残月道:“阿月,就到这里吧,我该入地府轮回了。”她望了望越来越透明的手,叹了声,踮起脚不顾周遭的人诧异的目光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唇上吻了下,“我们,下辈子见。”
残月牵住她的手,久久的笑着应了声,“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