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7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51 - 57


【第51章】

  时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逝。婚期越来越近,卯卯越来越瘦,嫁衣改了又改,靖王爷的妻妾看见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怎的越来越瘦?”
  卯卯捏捏脸颊,对着铜镜展颜笑。瓜子脸尖下巴啊,从前都是不敢想的啊。
  洛小小的眼睛不大,但因着瘦的关系看起来比从前大了不少。秦三儿偶尔拿这事取笑她,卯卯习惯地回应他一爪子。
  秦三儿扣住她的手拿过一把剪刀“咔吧咔吧”地将她的纤纤十指剪成了秃头。他看着她脖子上的链子笑道:“这性子,倒是跟从前的猫猫像的很。”
  卯卯抽回手回屋睡觉去了。秦三儿望着她紧闭的帐子沉沉叹口气,回身出去。卯卯几乎在他合上门的那一刻就翻身起来拿出藏在柜子里的药塞进嘴里。
  从前她觉着秋然是只假面狐狸,狡猾善于伪装,许是跟这人待久了的关系,她如今倒得了他一半的真传。比如将此事瞒着秦三儿。呃......也可能是因为那家伙比较二。
  这一天世子妃回娘家去了,秋然和秦三儿上朝未回。秦三儿这家伙自从受伤后倒是有一半的时间住在靖王府,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使唤人家的丫鬟,着实脸皮够厚。但听某位靖王妃透露,按习俗秦三儿很快就要滚回去了。若不是外人在场,卯卯真想拍手叫好。
  话题扯远了,咱继续说这一天的事儿。当时卯卯应付一干女人应付的焦头烂额,太子大爷一道令从皇宫传到了靖王府。什么废话也没有,就着人将卯卯抬进了皇宫。
  卯卯问传令的那位太监大爷:“这位,我想问......”
  太监大爷扭头对她假笑,嗓音尖细:“郡主,咱家只知道封奉命接您进宫,其他的一概不知。”
  卯卯:......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句话堵死人。还接本郡主进宫?你这是明抢吧。
  卯卯窝在轿子里舒舒服服地打起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更加糟糕了。
  睡了不知多久,醒来的时候欢歌笑语萦绕耳畔。鼻端有花香,耳中听得一男子合乐正唱到:“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卯卯揉揉惺忪的眼,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望着他大笑道:“她醒了,本太子赢了。过来,挨个给爷相个。”
  一群莺莺燕燕娇笑着躲开,卯卯傻愣愣的大脑开始慢慢的运转。这位就是当朝的太子爷?真是......颇具淫君之风啊。奇怪,这样的太子皇帝难道就听之任之么?皇帝肯估计那些大臣也不肯吧。
  卯卯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将一干美人从头到尾亲了个遍,最后绕到了她这边。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开他的尊脸,听得抽气声一片。
  太子眨了眨眼,卯卯也眨眨眼,忽然手心一痒,有温软的东西掠过。
  卯卯淡定地看一眼得逞大笑的太子,将手心在他略有褶皱的衣服上蹭了蹭。又是一阵抽气声,众美人色变。
  “有意思,有意思。”太子乐呵呵地笑说,眼中闪着兴味的光芒。 
  “谢谢。”卯卯做面瘫状。
  “呃.......哈哈哈,哈哈哈。”太子大笑,兴之所至拨了几根琴弦。“洛姑娘,不介意在东宫住几天吧?”不等她答话,又说:“本太子晓得你不会介意的,来人,待洛姑娘去梳洗一番。”
  卯卯原本继续维持着面瘫状,听到这太子果然叫人来扶她,她傻了。秋然那厮都是每日派人将她的药送过来,现在她身上只有今天的分量而已。她脸色一变,脑子急速运转:“太子殿下,民女是个不祥之人,怕给皇宫带来晦气,民女觉得——”
  太子挥挥手:“放心,在本太子面前任何的不祥都不是问题。”说着对那一群女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卯卯就这样被架着去“梳洗”了。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空庭中太子弹唱的声音,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卯卯被拔干净从头到脚擦了个彻底,那些女人七手八脚的在她身上不知揩了多少油。洗干净后她又被迫坐在椅子上由着她们给自己梳了个奇怪的发髻,描眉、点唇,脸上的粉擦了一层又一层。卯卯就怕自己笑一笑就会有一层厚厚的粉掉下来。
  不过......还真的挺好看的。
  卯卯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十分满意地笑了。“各位姐姐真是神手啊。”她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能被打扮的这么漂亮。
  莺莺燕燕们捂嘴笑,交换过一个暧昧的眼神,推搡着她出了门。左拐右拐地拐进了一座宫殿,她前脚刚踏进去后面就是“砰”的一声响。
  卯卯惊,这是要干啥?等她看清屋子里另一人时,她环手胸前,昂起头:“太子殿下,小女子卖艺不卖身的。”
  “噗!”太子握着翡翠玉瓶的手一抖,摇头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他换了一身紫色的袍子,头发梳成马尾,简单地佩戴了紫色的发冠。
  他望着卯卯一笑:“玉儿她们手真巧。洛姑娘这么一收拾倒是能见人了。”
  卯卯放下手臂过去桌边坐下:“太子,有您这样损人的么?”
  太子笑:“有啊。”
  卯卯瞪大眼,睡?
  “我啊。”
  “......”
  “洛姑娘想必很饿了,饭食简陋,你......”太子看着开始风卷残涌吃东西的女人,生生地将“不必介意”四个字咽了下去。
  酒足饭饱,卯卯靠在椅子上打嗝,翘起大拇指:“呃......这皇宫的饭......呃......果然好吃......呃。”
  太子无奈的摇头,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窗外阳光十分灿烂,屋里亮亮堂堂的。卯卯眼尖的发现居然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燃着一堆红烛。这是?
  看见卯卯眼里的疑问,太子扫过去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太子比较喜欢喜庆的东西。”
  卯卯:“......”喜庆一定要点两根结婚用的蜡烛么?太子殿下您确定您不是想夜夜当新郎么?她将眼光转移到太子脸上,发现他居然望着那蜡烛微微的出神。
  “太子殿下?”卯卯眼里闪着八卦,“这对红蜡烛是有故事的吧?”
  太子淡淡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饮下一杯酒,一脸寂寞男人的忧郁。
  卯卯正担心自己说错话想转移话题调节气氛,那太子忽然转过头朝她眨眨眼:“你想知道是吧?嗯,虽然呢一般人本太子是不告诉他的,但你一个将死之人就没什么了。”
  卯卯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太子笑睨她:“这世上有什么能瞒过本太子的。”他一直笑着,但卯卯却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了些许的落寞。
  这世上谁没有个乱七八糟的破事啊。然而当卯卯听完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的故事后,她深切地明白了原来“破事”也是分程度的。
  像洛小小,她的破事是遇上了一个挫男人;
  像残月,他的破事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兄长;
  像孙芊芊和李悦容,她们的破事是遇到了一个坏男人;
  像她,林卯卯,她的破事不过就是穿越了,过程比较悲催罢了。
  ......
  而这位太子,他的破事是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但爱着别人还企图帮那个别人谋害他,为此这个女人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拥有一个父亲,父亲将他当做棋子。别人眼里他唾手可得的天下,其实只是一个笑话。
  太子却说:“不对,洛姑娘你说的不对。本太子并不爱她,本太子只是念着她。”
  这个故事太长,一言难尽。卯卯绞尽脑汁的理了理,这归根到底还在一个“情”字。
  据说当今皇帝还是一个王爷的时候爱上了一个江湖女人,这个女人十分的美丽。美丽的女人很多都被称为“祸害”,这个女人就那么祸害了许多男人。
  皇帝那时候风流倜傥,用许许多多的银子和许许多多的情诗以及太上皇的旨意拿下了这个女人,从而顺利完成了皇宫与江湖的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完美勾搭。
  皇帝娶了美人没多久就登基了,为了安抚各位大臣的心,又纳了好几个妃子。
  日日夜夜睡在枕边的人忽然睡到了其他女人的枕边,很快,那些女人还有了子嗣。虽然说这位美人也不是皇帝的正妻,但昔日誓言言犹在耳,美人不能够容忍了。
  貌似皇帝也安抚了许许多多次,珠宝什么的不断的送到美人面前,愣是将一颗江湖女儿高傲的心折磨的服服帖帖。
  卯卯很恶俗的想,不知道这位皇帝诸多的许诺里有没有那一座后位?
  美人很安分,安分的不求皇帝不耍性子。但是这皇宫是什么地方?你安分不代表你就没事。很快,美人就因着昔日皇帝过分的疼宠遭了殃。
  这个栽赃在卯卯看来十分的没有新意但威力绝对的够。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闪亮亮的帽子?何况是一国之君。
  据说皇帝原本也是不大信的,偏偏那时候美人祸害过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出现了,打着保护佳人的旗帜从王府轰轰烈烈地杀了过来。
  “王叔后来十分的后悔。”太子说,“如果他足够冷静,说不定云姨还活着。”
  卯卯冷笑:“苟且偷生么?”
  “蝼蚁尚且贪生。”太子说,一派平静地继续说故事,“我那时候还太小,只敢躲在嬷嬷的身后。”
  “那些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落井下石,云姨一开始还辩几句,后来实在是伤了心,索性就沉默了。她这一沉默在父皇眼里便是等于默认了,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和一把匕首。那时候云姨已经怀了孕,她时常对我笑着说,‘言儿啊,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啊?’”
  太子眼里微微的湿润,“云姨死了,父皇一月未上朝。后来某一天他发了疯似的跑去云姨的墓前,命人将坟扒开,说是死也不能让她称心。谁想刨开坟撬开棺,里面居然只有一堆衣服。父皇气疯了,直觉这件事一定是王叔做的。他连夜回宫派人去查,最后在西域找到了王叔。”
  “西域有一种巫蛊之术,说是能让人起死回生。云姨活下来了,孩子却没了。父皇将她带回宫,关在冷宫日日夜夜的折磨她,后来云姨就疯了。我偷偷去看过她几次,她根本不认得我,后来被父皇发现,他禁了我的足。再后来,听说云姨清醒了过来在冷宫里自杀了。她留下两个孩子,呵呵,就是你认识的残月和夏秋然。秋然养在靖王府,秋楠留在了江湖。这几年我竭尽全力查探到,秋楠认过一个师父,那师父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卯卯听到事关阿月,整个神经都紧绷着,听到太子的问话,她冷笑:“这位师父就是当今圣上吧。”
  太子挑眉:“你真聪明。”
  卯卯道:“因为我想不出除了这位变态的皇帝还有谁那么有本事教出一个那么变态的女徒弟。”
  太子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乔荷的确是父皇教出来的,我想你一定也知道了乔荷和秋楠的关系。”
  卯卯点点头,艰难道:“师兄妹,主人和傀儡。”
  太子叹口气,“你少说了一样,他们还是仇人的关系。”眉心紧皱,“这里面就很复杂了。”
  “的确很复杂。”
  “秋楠我不熟悉,他的事我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一次他夜闯皇宫,哦,最后他成功逃脱了。”
  卯卯:“他不逃走就遇不到我了,这就是缘分啊。”
  太子:“......我还是重点说说我的事吧。”


【第52章】

  在阅遍无数小言的卯卯看来,太子的故事没啥新意,不过就是少年的时候看上了一名少女,此后很多年一直对这少女念念不忘,然后忽然在某一天这少女嫁给自己的时候高兴昏了头,以至于发生了一系列悲催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容容心里的人不是我,我曾经很自信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融化她那颗坚冰似的心。”说道这里,他自嘲地一笑,“可能是我太自信了吧,也可能是我对她太过宽容了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属于我的孩子,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卯卯看见他的眼底有水光闪现,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她覆手在他的手背上,许久才干巴巴地道:“你别太难过了。”
  太子看着手背上那只干瘦的手,一滴泪猝然不及地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卯卯的心尖上。他反握住那只手,力道大得她紧抿着唇才没有叫出声。
  卯卯忽然很同情他,这个别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太子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新婚那夜她就想杀了我,但我装作不知,我得到了她。那一刻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就算是她那时候开口要这个天下我都可以拱手送上。”太子脸上犹有泪痕,却一脸憧憬地道:“我可以和她在一处山明水静的地方过神仙眷侣的日子,这个皇宫太大太冷,我晓得她不喜欢。”
  “可是我们的孩子死了,被她的母亲亲手杀死。那时候我恨,可是我不能让她死。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那几日里,我想的最多的只是要她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太子举着酒杯,望着她目光沉沉:“你说那个位子有什么好?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其实他们才是,他们才是。”
  “恩。”卯卯点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太子一愣后给她倒满酒将杯子塞到她手里:“你这话说的好,为此,得浮一大瓟。”
  卯卯心虚地与他碰了一杯。两人有闲聊了一阵,她离开的时候,太子还在桌边饮酒,喝一杯唱一句。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其实字字深情。
  在京城这许久,偶尔听到有人议论当朝太子,不过是那一句“不理朝堂,沉迷礼乐”。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卯卯不知道还要多久这位太子才能打动那女子铁石一样的心肠。
  太子说过,他不爱她,他不过是念着她。“爱”会让人疼,单纯的想念着,她便就在那里,在他的记忆里。这记忆是独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卯卯见到李悦容的时候,看着躺在榻上满脸倦容的女子,很想问她:“那个男人真就那么好?好到让你能够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始终没有问,“爱情”会让人变成傻瓜,大家都一样。
  李悦容看她片刻忽然对立面唤道:“出来吧。”
  卯卯狐疑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下一刻惊呼出声:“宋玉!”
  宋玉对李悦容弯腰一揖到底:“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宋玉没齿难忘。”
  李悦容笑道:“昔日宋神医救命之恩悦容一直铭记在心,时间不早了,你们抓紧时间离开吧。”
  宋玉对她又行了一礼,走到还呆愣着的卯卯面前,牵住她的手,微笑:“小小,我来带你离开。”
  卯卯回过神,看着宋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玉但笑不语。
  卯卯又道:“我不能跟你走。”
  宋玉蹙眉:“为何?”
  卯卯垂下眼眸,她如今不比从前,她离不开那些药。她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来人低低道:“太子妃,太子派人传话,说是前面快散了。”
  李悦容眼神一凛,招手让身侧侍奉的丫鬟去取来一个包袱,“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赶紧离开。”
  卯卯站在原地不动,宋玉心里着急索性劈昏了她打横抱着出去了。
  “太子妃,你多保重。”宋玉道,“万事小心。”
  李悦容含笑目送她们离开,一炷香后太子怡怡然走进来。她起身恭迎太子,“多谢殿下相助。”这次打算接“洛小小”进宫她并没有告诉他。
  “容容。”太子含笑看她,“你那些小心思真以为我不知道?”见她错愕的模样,他笑意更深的道:“你是故意撞到桌角的对不对?”
  李悦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笑着,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却让她开始恐惧。
  其实从“洛小小”进宫她就隐隐猜到了,这个太子并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心思深沉的可怕。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一年多,他们日日相对,他待她从来都是极好的,但自从孩子没了后,他开始沉迷声色。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进这里了。
  她不说话,他心里更加恼火,扣紧她的下巴,他逼问:“你不是想帮他得到那个位子吗?不用耗费心思了,只要你说一声,我送你便是。”
  李悦容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他的禁锢,她沉住气笑容明媚地道:“殿下可要说话算话。”
  太子松开了她,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背对着她。那背影在她看来竟十分的疲惫,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叹息传进她的耳中。
  “悦容,我们和离吧。”他没有回头,她却仿佛被他的视线紧紧缠绕住无法呼吸,“你应了我这个,这天下我便拱手送上。”
  秦三儿看着空空的院落,头一次脸上那嬉皮的笑没有了。他傻傻地坐在卯卯睡过的床边,仿佛一低头还能看见女子沉静的睡颜。
  “你只有睡着的时候比较像个女人。”他喃喃道,“你有什么好的。”
  外面秋然顿住步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三儿变了。
  “阿三——”他唤道。
  秦三儿脊背一直,良久回头,他咧嘴笑却更像极了哭,说:“秋然,别找了,让她走吧。”微微低下头,“其实我早想放她走的,就是怕你不高兴。那样的女人,我压根不想娶她,走了好,走了好。”
  秋然抿着唇,黑眸暗沉仿佛酝酿着许久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慢慢的,若风雨平息,他走到秦三儿面前,拍拍他的肩道:“阿三,我有事与你说。”
  秦三儿抬起头,听他道:“我是想告诉你,婚礼如期举行。”
  秦三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许久许久,苍白的唇颤了颤笑着挤出一个字:“好。”
  左相之子与靖王府秋然世子的干妹妹也就是皇帝钦封的洛郡主的婚礼在三日后举行,靖王府遍布红绸比之靖王爷嫁女儿的排场还要来的大。
  坊间稍微关注朝堂的读书人都深知这不过又是一场政治联姻,联的是靖王府与左相府,是世子背后的势力与江湖的势力。
  京城依旧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那些暗涌的争斗只要不危及他们的性命与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京城某个角落里,残雪剑正舞出动人的剑花,一束剑气直直地射进前面的大树里劈开一道白光,片刻后,两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地。
  “啪啪啪”拍手的声音传来,残月回头,见着来人直接道:“我准备好了。”
  夏韦“嗯”了声,“看得出这些日子你的剑术又精进不少,越来越远你娘亲当年的风范了。”
  残月懒得回话,只举起手剑尖对着他的喉咙,“开始吧。”
  夏韦笑道:“秋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输了,可别怪我。”
  “少废话。”残月冷道,“让他们布阵吧。”
  在这里许久他每日都活在担忧中,想那傻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他?他,很想她。
  夏韦说,只要他闯过这诡异的阵法他就放了他,机会只有三次。若三次不过,他就得听凭他差遣。
  前两次他都输了且身负重伤,他静心养伤让自己好起来每日勤加练习,他就不信他闯不出去。
  十名身着黑衣的傀儡将他围在中间,阵法瞬息万变,他紧闭着眼让自己沉下心细听周围的动静。
  这些傀儡诡异得即使你砍掉他的脑袋他的身子还是可以动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全部肢解,这就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所以,一定要快。
  夏韦在旁边静静地抚着琴,琴音时而低转时而急促。残月恨恨,只想将剑插进他的脑袋里。
  剑招随着阵势的变换急速地变换,忽地,他腾身而起,残雪剑利落地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瞬间,残雪剑仿佛有了生命力,贪婪地吞噬者腥红的血,剑身的光芒也随之越来越强烈。当整个剑身变红,残月低叱一声,剑尖举过头顶再狠狠劈下。强烈的红色的光圈由小变大最后达到一个极限狠狠地爆破开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草木不生。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夏韦手中琴弦忽地全部断裂,他望着漫天的血雨和飞的四处都是的残肢以及那个站在庭院中间的男子,笑了。
  “你走吧。”夏韦道,“秋楠,祝你好运。”
  残月顾不得换衣服带着满身的血越墙而出。茫然地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他逮着一名路人劈头问道:“左相府在哪?”
  路人被他满身的血吓得直哆嗦,剑横在脖子上,他抖着手指向北边。
  残月提气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心里祈祷着:“卯卯,你可得乖乖的,乖乖的等我。”
  今日是左相之子与洛郡主大婚的日子,夏韦早早地派人知会了他。他并没有把握今天能完全闯过那诡异的阵,最后那一招拼的不过是鱼死网破。
  夏韦说祝他好运,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比起伤身,他最怕的是伤心。
  赶到左相府的时候,他直接从墙顶越了进去。里面围了许多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两道明媚的红影。
  女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掀开红头盖,是他熟悉的脸,她娇羞的对着众人一笑。身边的男人将他打横抱起,红头盖落在地上,她扬起头似乎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陌生的很。
  “卯卯。”残月大吼一声,飞身踩着众人的头顶在大堂里站定。“卯卯,跟我走。”他上前抓着她的手待到自己身边,急切地道:“卯卯,我来接你了。”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的人却是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
  “卯卯,到我身边来。”秦三儿温柔道。
  女子淡淡地看一眼面前仿佛自血中浸过的男人,抬步欲往秦三儿那边走,被男人一把扣住拉进怀里。
  “卯——”下一个字慢慢的唤出来,“卯。”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着插在身体里的匕首,他僵硬着笑问:“你生气了?对不起,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对,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女子漠然地松开手,转身像秦三儿走去,双手缠上他的手臂,冷冷地看他一眼,对秦三儿道:“相公,别误了时辰。”
  残月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心脏那一处如同被人紧紧地揉捏着,比身上这一匕首不知道疼了多少倍。
  “卯卯。”他低低的唤,顾不得忽然涌进来将他围住的侍卫,只是机械的道:“别生气了,我来带你走。”
  秋然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个弟弟,抬手正要让侍卫撤下去,忽然一道女音自人群后直直地传到他的耳中。
  “秋楠,她不是。”
  秋然惊愕地转过头,难以相信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女子。众人齐呼:“恭迎太子和太子妃殿下。”
  他随着众人弯下腰,心凉得彻底。


【第53章】

  宾客散了,左相和众夫人虽然不乐意但在太子夫妇面前也不敢造次,接到暗示就退了下去。
  残月在听到李悦容的话后先是呆愣而后惊喜,他顾不得伤跟一旁的太子确认道:“她说的,是真的?”
  太子微微颔首,看向秦三儿。
  残月又去看那女子,刚刚是因为心里着急,此刻他认真地看着觉着除了容貌面前一身红衣的女子没有一点像卯卯的。至少,卯卯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上前一步手极快地在女子脸上一拂,掌心内变多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将面具抛起,抽出剑唰唰几下,那做工良好的面具就成了一地碎片。残月舒心一笑,瞅一圈屋子里站着的几人,“你们应该有话要说,我一个外人也该告辞了。”身上疼痛传来,他快速地给自己点穴止血。扮演卯卯的替身脸色苍白额头步了一层汗,他鄙视地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慢着!”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秦三儿和角落的秋然对视一眼,自怀里摸出一只荷包递给残月:“这是她惯常吃的药。”秦三儿看着他,眸中些微的不甘,极认真地道:“她是洛小小,不是你从前遗失的猫。你要是真心喜欢她,请一定好好待她。不然......秋楠,我一定会娶了她。”
  残月难得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只淡淡回了句:“你多虑了。”
  李悦容看着他的伤问:“你这样不碍事?”
  残月手指轻点了下小腹处的匕首,头一歪耸耸肩:“死不了。”
  李悦容笑了:“你知道她在哪里?”
  这话一出厅中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她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你认路——”
  残月闪亮的眸子暗了下去,片刻又笑了:“无妨,我总会找到她。”他对缓缓自角落里走出来的秋然投去轻蔑的一瞥,嘴角翘起,“处心积虑的折磨我,你就不嫌累?你果然和他是一样的人,有本事你们杀了我,不然......”他抬起手中的剑,“我一定会活着气死你们。”这话极孩子气也极卯卯风格,趁着众人愣住的时候他已经轻飘飘地离开了左相府。
  厅中一片安静,良久久未说话的太子殿下轻笑出声,“这家伙——”
  秋然跟着叹口气:“是啊这家伙都被那丫头带坏了。”眸光一动,他笑问着厅中除假卯卯的其他三人:“这么瞧着,你们三人如今是站在一条船上了?阿三,你需要那药你开口问我要,我自然会给,何必去偷呢?”
  秦三儿闷闷地不作声。
  秋然又道:“你可知道你给她的是什么药?”
  秦三儿惊道:“这药难道有问题?”
  秋然笑得高声莫测:“自然是......没有问题。”算了,那丫头本就命不久矣,一个将死之人着实没什么用了。
  秦三儿不大相信的样子,但他深知若是秋然不说他就别想知道答案,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抽空去把那大夫抓过来问问。想到这他就一刻都不能等,看看那几人,越发觉得碍眼。
  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李悦容对秋然道:“表哥,我有些话与你说,我们回靖王府吧。”
  秋然和太子都没异议,秦三儿干咳一声,一把将身后的女子扯了出来:“秋然,这个,这个既然揭穿了,你还是带走吧。”
  秋然冷睇着他:“谁说揭穿了,阿三你记住你娶的是洛郡主。至于其他人,你不必担忧。”
  秦三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弄丢新娘子事小欺君事大。这可是皇帝钦赐的婚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若不是想到此他也不会答应“李代桃僵”了。
  “可是——”
  “阿三你不必担心。”李悦容宽慰道:“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解释,所有的事我一应担着,决不会拖累任何人。”
  “我不是——”
  李悦容对身旁的太子眸子低垂淡淡道:“走吧。”
  太子直接跨步而出,看在她眼里实在不是什么高兴的样子。到了靖王府,秋然居住的院落里太子独自坐在外厅中饮茶,时不时看一眼一门之隔的内室心里百味陈杂。
  悦容央他一道来左相府,他以为只是礼节性地走一下场,毕竟秦三儿与他们关系都还不错。但她那一句“秋楠,她不是”还是惊到他了。她是要做什么?得知她想将洛小小从靖王府“接”出来后,他先一步下令将人弄了出来,做的这样招摇就是为了让她能全身而退。今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开这个谎言,她是不想活了么?
  太子心里忽然一顿,脑中霎那清明,眸子渐渐睁大。几乎是在他腾身而起的一瞬间里面响起了秋然的疾呼:“悦容——”
  太子疾步走过去破门而入,看到里面的场景时眼前一晃险些站不住脚。
  “容容。”他踉跄着走过去跪在女子身边,看见她的手抬了抬,他从秋然手里接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容容。”
  李悦容觉得浑身都疼但心里格外的轻松,她颤抖着手摸上丈夫的脸,看见他通红的眼眸,她轻轻在他眼上抚过,略显吃力地道:“我没有,孩子不是,夫君,你信我。”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夫君”,很温柔的声音,他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脸抵着她的脸,哑着嗓子道:“我信。容容你别说话,我们回宫,你会没事的。容容,容容,我们回家、回去。”他伸手将李悦容打横抱在怀里,看见站在面前的秋然,他道:“若不想靖王府受累,让我带她走。”
  秋然双手紧握在身侧,望着太子怀里奄奄一息的女人,目光眷恋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他往旁边让了一步,暗处的渊羽得到暗示迅速去做安排了。
  他看着太子将李悦容抱抱出从靖王府一道侧门离开,女子至始至终埋在男人的怀里没有回头。
  她说:“表哥,我们终于两不相欠了。你背叛过我,我也背叛了你,从此我们之间真真的都清了。下辈子,别来找我。”
  她说:“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不过现在都没有关系了。”他看到黑色的血从她嘴角慢慢的溢出来,“我累了。”
  他夏秋然这辈子第二次体会到这种心脏生生被人掏空的感觉,第一次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自杀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她,其实那孩子不是她杀的,真的不是。渊羽说她不愿意他便也不强求,到底是她的骨肉。他甚至有想过,他不介意以后养着这个孩子。但说什么都晚了,晚了。
  心口很疼,他紧紧地按在胸口,终究压制不住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落在月白色的衣衫上艳丽逼人。
  他倚着墙壁缓缓滑下去,望着屋中熟悉的摆设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蹲在那嚎啕大哭。
  孙芊芊闻声赶来,看见从来谈笑自若的丈夫哭得像个孩子。她站在门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一步一步地离开。
  夏秋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还能看见桌案边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描着字。
  有一句话她最喜欢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笑她不知羞,她指着他大声道:“我就是喜欢你,为何不能说?”
  渊羽回来告诉他太子妃薨了。他听了,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她最喜欢的那句话,却写的歪歪扭扭十分难看。
  渊羽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
  秋然却忽然抬头:“把上次你查到的东西送去给太子。”
  渊羽诧异地看着他:“您不是说要留着对付李家么?”李氏当朝太子正妃,嫁给太子后一直安分守己。她的祖父和父亲都在朝中居于要职,饶是太子那时候一心想撤了她让悦容做正妃都找不着把柄,最后不过是给了悦容一个平妻的位子,但因着进门晚总有点屈居人下。若不是她使计让悦容丢了孩子连他都会以为这位李氏真的是传说中的大度宽容。
  秋然不愿意多说,挥手让渊羽离开。
  悦容,我终究还是想让你欠我一回。这样,到了那边你就不会将我忘记的那么快了。
  夏秋然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日未出,第四日靖王上朝回来命人劈开了那道紧闭的门,浓烈的酒气窜出来,他皱了皱眉头,走了进去。
  看到趴在桌边要死不活的儿子,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随手拎起一个酒壶就朝他身上砸了过去。
  “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秋然被砸醒,歪着头傻兮兮地笑着:“气什么?我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你——”靖王脸色铁青,还是按捺下火气道:“太子妃以死谢罪,皇帝一概不追究了。”
  秋然听了“嗯”了声。 
  “虽然这样说是对死者不敬,但我还是要说她一死,他就再也威胁不了你了。”
  “嗤——”秋然嘲讽地望着他,“你以为他跟你一样窝囊?”
  靖王也不生气,语重心长道:“你不用顾虑我,我如今这把年纪,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秋然,你想做什么可以放手去做了。”却听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儿子低低说道:“悦容一直希望我能陪她一起闯荡江湖,父亲,你说我要怎么做呢?”


【第54章】

  卯卯被宋玉用绳子捆在床上,熬过一番痛楚清醒后下意识地挣了挣手,意料中的没有挣开。低头,忍不住笑出来,宋玉现在这绳子绑得是越来越有技术含量了。哎,原来她如今已经严重到要需要捆成粽子这种程度了么?
  那次宋玉将她敲昏带出皇宫,然后一路长途跋涉到了这里。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宋玉也不说。不过山明水秀的很适合她这样快要去西天拜佛祖的人。
  卯卯蚯蚓一样地在床上蠕动,经过一番折腾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很饿。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子,她一点都不担心地直接掉了下去。嗯,十分有弹性地在上面蹦了下。继续蠕动,不远处摆了一张矮几,上面有几盘点心和一碗水。她蠕过去低头从盘子里叼了一块糯米糕,正正好好的一口。不得不说,宋玉这孩子还是十分细心的,这些点心的大小都正好适合她的樱桃小口。
  吃完点心喝了水,卯卯舒服地倚着茶几打嗝。
  宋玉回来就看到懒猫一样的女人满足的舔舌头的样子,他将新采的药材去厨房放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铜盆。将手巾浸湿挤干认命地走过去给倚在那的女人擦脸。他与卯卯对视一眼,不确定的道:“你确定你完全清醒了?”
  卯卯急忙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宋玉最受不了她这幅可怜样,明知道是装的还是心软地将绳子解了开来。刚一脱困,卯卯就给利落地给了他一爪子。
  宋玉反射性地拿要绳子要去捆她,卯卯道:“叫你捆这么紧,我手都红了,你看你看。”
  宋玉委屈地拿手巾继续给她擦手,嘴里咕哝着:“都快变成老妈子了我。”
  卯卯望着他认真的样子,许久道:“宋玉,你放我走吧。”
  宋玉动作顿了下擦完后起身去洗手巾,卯卯又道:“要不,你给我药吧。我晓得你一定配的出来的,宋玉,当我求你。那种滋味太难受了,我快熬不下去了。”她笑笑,“就当满足一个快要死的人的请求,好歹让我体面地走。”
  “啪”,手巾被狠狠地砸到水盆里溅出一地的水,卯卯缩了缩脖子,陪着笑道:“你气什么?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应该要习惯了。”
  宋玉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卯卯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叹着气弓着背去搬椅子准备去外面晒晒太阳。宋玉瞧她如今连椅子都搬不动了眼角更红了,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帮她把椅子搬到外面,又进来抱着她去外面,顺便扯了块毯子盖在她身上。
  卯卯眯着眼睛懒懒地晒着太阳,宋玉自去厨房里捣腾去了。汗从脸上落下来,他蹲着身子扇扇子。过了半个时辰,他起身舀了一碗药出去,刚走到门口手中的药碗就落在了地上。
  阳光下的女子歪着头模样沉静,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吵醒她。宋玉屏着气走过去,探出手指在她鼻端,良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卯卯睁开眼瞧见面前一只“傻兔子”,她茫然地问:“我又睡着了?”
  宋玉点点头,“你醒了正好,我去给你端药。”
  卯卯看着他步伐不稳的样子对着阳光笑了。她又昏过去了,最近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听到步伐声,她轻笑着道:“宋玉,我好像看见阿月了。”
  宋玉漠然地走过来一勺一勺地将药喂进她嘴里,卯卯机械地喝着。
  “苦吗?”
  她摇头,笑,“不苦。”她望着天空,执着地重复:“宋玉,我真的看见阿月了。”
  宋玉回头,远山处飞过一群大雁。近处,微黄的草地,落叶纷飞的小树林,偶有一两只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窜出来。他说:“卯卯你看错了。”
  卯卯十分不解的轻轻地问:“怎么可能呢?他说过会来接我的。”
  宋玉盯着她,发现她眼神有些涣散,急忙抽出银针在她手背上一扎,待她有了一点意识后连忙将人抱回屋里,三两下地除去她的衣服,让她趴在床上,银针一根一根地扎进她的身体里。
  卯卯额头溢出密密的汗,小手在两边握成拳,愣是没有哼一声。
  宋玉也不去看她,只忍着地扎着针,待将她的魂再一次的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后他靠在床边汗如雨下。
  卯卯笑他,他白她一眼不作声闭目养神了。
  “宋玉。”卯卯躺在床上,“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她说完这一句低头去看他,见他跟真的睡着了似的闭着眼,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我觉着做人不能跟你一样缺德。”卯卯玩笑道,终于听到某人哼了声。她再接再厉,“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睡着”的宋玉这次十分给面子的“嗯”了声儿。
  卯卯深深吸口气道:“我说真的,这可不是编的,是比真金还真的真事儿。我真的是卯卯,不是被你负心薄情的洛小小。”
  宋玉终于睁开了贵眼回头看着她。
  卯卯指给他看脖子里的链子,“认识它的吧,她是卯卯的。宋玉,你信灵魂转换么?洛小小当时是真的死了,我的灵魂附在猫的身上,我不甘心做一只猫,所以占用了洛小小的身体。诶,诶,你别激动,别捏我的手,疼。”
  宋玉松开手,咬着牙道:“我不信。”
  卯卯昂起头:“你不信?由不得你不信,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别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神医了,想当初你不会武功看见阿月那副结巴的样子我可是记忆犹新呢?瞪,你再瞪!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要说。咳,你还记得我被,呃,是作为猫的我被剃毛的事?你当时可没少笑我。还有,那只猫可会写字的,你该记得那次你和洛小小去烟霞山前一晚,我问你可后悔来着。”见宋玉从不可置信到慢慢疑惑的眼神,卯卯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他了,剩下的就是要他自己领会去了。于是卯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卯卯原本以为这样一说宋玉该是要放开对自己这错误的执念了,没想到半夜的时候这家伙散着头发鬼一样的出现在她床边,吓得她差点直接去见了阎王。
  “作死啊你,半夜三更地抽什么风呢?”卯卯怒骂道。
  宋玉拨开罩在眼前的头发,悠悠道:“既然你占了她的身子,我更不能让你死了,你死了,我到哪里找一个会说话的小小来?”
  卯卯:“......你去死吧。”伸脚狠狠一踹宋玉,“给老娘滚!”
  宋玉开始更加尽心的日夜研究药理,卯卯每日不是捆着醒来就是捆着睡着,一晃五六天过去两人见面的时间加起来居然都不足一个时辰。
  卯卯很想告诉这个固执的古人,这毒瘾一事除了靠自己的意志力给戒了是没有什么一吃就好的解药的。宋玉每天都会给她把脉,她看着他日沉一分的脸真的很想笑。
  这一天又是一番水深火热的折磨后她昏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宋玉又成了一只兔子。她看到外面天气很好,记得上一回自己说过去的时候太阳当空照,于是笑嘻嘻地道:“又哭了?我不是才睡了一会儿。”
  宋玉抹抹眼睛别过了头,卯卯瞅着他这样真的像是自己要驾鹤西去了,也笑不出来了。
  “你,别这样啊。”卯卯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
  宋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拉着她的手问:“小,不,卯卯,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卯卯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了。她伸手想去给宋玉擦眼泪,抬了几下手臂还躺在床上。她呆呆地看了看宋玉,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落了下来,在枕畔晕开一朵水花。
  “宋玉,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想见阿月,我求求你,求你。”
  宋玉弯□将她抱在怀里,应道:“好。”说不定还有法子,一定还有的。当初公子的母亲不就曾起死回生的么?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离洛阳并不远,两日后宋玉驾着马车停在了碧霄宫的大门外,守门的人看到他先是一愣而后跑进去禀报。
  宋玉抱着卯卯下了马车,见到匆匆走出来的洛湘江劈头就问:“公子呢?”
  洛湘江摇摇头,“已经派人出去寻了。”低头看见宋玉怀里瘦的不成人形的女子他刚想问些什么,却见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笑着唤了他一声:“哥。”
  洛湘江很不争气地就红了眼角,一步跨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小小怎么——”
  宋玉哽着声音道:“洛大哥,你快让他们把公子找回来啊。”
  洛湘江闻声再去看卯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着头道:“怎么会。”瞪着宋玉质问道:“你对小小做了什么?”
  卯卯伸手要洛湘江抱,后者极小心地从宋玉怀里将她接了过来,她轻的吓人,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她纤细的骨头。他红着眼睛问:“小小,到底怎么了?”
  卯卯极累,宋玉每日都用那些什么人参灵芝地给她续命也不过让她撑着一点精气神罢了。
  听完宋玉简单的述说后,洛湘江深吸几口气才没有派人立刻去把靖王府给灭了。
  “公子迷了路,我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有了他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回宫,我会再加派一些人手出去。西域巫蛊之术我也知道一些,我这就派人去查探。”
  他起身欲走,宋玉叫住他:“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洛湘江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道:“她擅长傀儡之术,对此应该会知道一些。”
  宋玉担忧道:“就怕她不说。”
  洛湘江冷哼:“李悦容都已经死了,如今不比从前。我还顾虑她做什么?不说我也有法子让她说出来。”
  宋玉惊道:“太子妃死了?”
  洛湘江点头:“我这就去问乔荷,你这几日就不要去见她了。”
  宋玉道:“这是自然。”
  洛湘江走后宋玉去看卯卯,见她蜷着身子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他拉过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按着,想到不过月余那个身份显贵的太子妃竟作了鬼魂,心里直叹世事无常,亦越发的觉得人活着得惜福,得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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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列急匆匆地过来与蓝清清道别,蓝清清拉着他的手不满地比划:“又有什么事啊?你好不容易——”
  周列低头在她额上轻触一下,笑道:“你乖,我很快回来。”
  蓝清清摇着他手臂撒娇,以眼神警告道: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别想出这个院门。
  周列叹息一声,“夫人回来了,我得亲自出去寻主上。”
  蓝清清眼神微闪,而后松开了她的手,甜甜地笑着。
  周列摸摸她的长发:“等着我。”大步离开。
  夫人回来了?蓝清清揪下一枚枯叶,无意识地捏在指间把玩。末了,一把将落叶捏碎丢到地上。
  洛小小,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


【第55章】

  残月是在第二天夜里回到碧霄宫的,身上的黑衣滚了泥,头上还沾了几根稻草。据周列汇报,他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的角落的草堆里发现他家主上的,那时候他窝在草堆里睡得正沉,身上的伤只简单的处理了下。虽然主上极力表示他只是小憩了一会儿,但周列心里始终坚持他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有时候周列真不值得怎么说他家这个主上,某些事情上精明无比,某些方面又迟钝的要命。
  “反正又死不了。”残月漫不经心地道。
  周列心里记挂着蓝清清同时又纠结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残月,毕竟这蓝清清曾经也算是他的人。周列兀自纠结了许久,一不小心手劲儿大了些,头顶残月闷哼了一声,抬头,一双虎目正恼怒地瞪着他。周列张大嘴默然片刻重又低头认真地给他包扎伤口。
  “主上,属下有事禀告。”周列挣扎了许久才聚集处一点勇气,出声。
  “说。”残月钻进周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烂马车,眉头皱了皱。
  周列摸头,“夫人回来了。”
  残月揪住车帘的手微一用力,本有几个小破洞的车帘子“哗”的一声分作了好几片。他恶狠狠地盯着周列,果断地抽出剑一把劈断了车跟马之间连着的绳子,翻身上马。
  周列叫住他:“主上,我还有一事要说。”现下只有他和主上二人,这事还算好商量,等回了宫有左使右使在旁,加上夫人又回来了,他是万万没有机会的。
  残月怒道:“回去说。”手中缰绳扯了扯马头转了几个方向,他对身侧待在那的周列吼道:“傻等着干嘛?带路!”
  周列沮丧着脸找准方向认命地带路了,心里妄想着这一路还能有机会说出来。但妄想就是妄想,残月听到卯卯的事情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所以这一路除了简短的喝水休息压根就没有多作停留。
  碧霄宫近在眼前,残月抽出残雪剑,夜空中雪亮无比。门口的守卫正打着盹,猛然眼前被白光晃了一下,睁开眼,主上的马已经快踏上他们头顶了,忙不迭地开了门,还没等高呼“欢迎主上归来”,身边劲风一刮,定神时一人一骑已经拐弯不见了。
  洛湘江正从某个转角转出来,猛然对上一只硕大无比的马头,他迅速出手抵在马脸上防止它与自己亲密接触。抬眸见马上之上他舒了一口气,扯唇淡笑:“公子回来了。”
  残月哼了一声翻身下马,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直奔洛湘江住的院子而去。
  洛湘江指了一间屋子,残月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忽然想到了什么,降手中的残雪剑递给了他,“这剑煞气太重,她会受伤。”
  洛湘江收下剑去了另一间屋子,残月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沉吟片刻转身快速离开,边吩咐身后跟着的周列道:“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周列心里觉得十分奇怪,但主上的命令不可违背,他急忙去准备了。
  快速地洗了澡,重新将伤口包扎好,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物,残月这才往洛湘江的院子而去。
  手抵在门上,低头再次审查自己一番,嘴里兀自低低念了一句:“卯卯,我回来了。”刚要推门,忽听里面传来一阵欢愉的笑声夹着低低的咳嗽。
  男子叹息的声音:“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残月手握紧,心里怒火起,猛地一下推开了门,直奔内室而去。
  半夜三更,柔和烛光下,一男一女一蓝一白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床上,更过分的是男人的手正搭在女人的背上,两人深情相望柔情蜜意。见到他进来,像是被惊扰了的鸳鸯呆愣愣地看着他。
  残月望着犹不自觉没有收回手的某只爪子,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两指捏住男人的手背的一点皮将这只爪子从他老婆背上丢了下去。侧身挡在两人中间,手搭在妻子背上,弯唇笑道:“卯卯,我回来了。”
  呆愣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宋玉捂着手背“嗷嗷”叫了几声,眼中含泪道:“公子,你怎么一回来就欺负人。”
  醒过神的卯卯听到宋玉这句类似撒娇的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被雷得风中凌乱地对着宋玉丢出一个字:“滚!”
  宋玉泪:“卯卯你不能——”
  残月不耐烦地将他踹开:“滚。”
  宋玉泪奔,捂着受伤的小心肝走了。这年头当一个大夫容易么我,不收一个铜板地为别人老婆鞍前马后地治病,最后还被如此嫌弃。真是太凄凉了,尤其是夜里别人小别胜新婚你侬我侬的时候,这种凄凉立马就多出了好几倍。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决定去找洛右使让他陪自己一块儿凄凉。
  屋里剩下多灾多难人生坎坷的小夫妻,残月望着脸瘦得都没他巴掌大的妻子,心里难过到不行。
  他蹲在床边,双手摩挲着卯卯的脸,心疼地斥责:“怎么瘦成这样?”
  卯卯脸蹭了蹭他宽厚的掌心,望着残月脸上的半边面具,撒娇道:“阿月,摘了面具,好么?”
  残月笑了笑,动手将面具摘下,脸凑到近前,有几分流氓无赖的样子,说道:“想我了啊?来,给你摸摸。”
  卯卯伸手抚上他脸上的疤痕,眼睛就湿了,嘴里念叨着:“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我家阿月呢,怎么可以呢。”她凑近他的脸,轻轻在那道十字疤痕上吻了一下,“阿月,还疼么?”
  残月摇摇头,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低笑着说:“你再多亲几下就不疼了。”卯卯很听话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最后很主动地贴上了某人送过来的红唇。
  缠绵了一会儿,残月忽然推开她,“不行。”
  卯卯从他的眼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拉过他的手贴在心口:“阿月,不疼,一点都不疼。我想小小已经放开了。”她说的是真的,从被宋玉带走后的那段时间里,这颗心一直没有痛过。
  残月不相信地隔着衣服揉了揉她的心口:“真的?”
  卯卯盯着他的手满头黑线道:“真的。”
  残月欢喜地拉过她重新扣进怀里,低下头轻碰她的唇,含糊道:“那我们继续。”后面貌似还有一句“我要一次性都补回来”。
  卯卯在身侧睡的很熟,残月拨弄着她散在枕畔的长发,默默凝视许久,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触一下,翻身下床,刚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服。回头,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浅浅,嘴唇一开一合不知在呢哝什么。
  残月饶有兴趣地低头去听。
  “阿月,你来接我了么?”
  残月沉下脸,望着床上的人满面愧疚,许久,低低在她耳畔道:“卯卯,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对不起。”
  残月进到洛湘江屋子里时,洛湘江正和宋玉各坐一边,两人手里都捧着一杯茶。屋子里燃了提神的香,这两人显然是在等他。
  他看一眼两人,在一旁椅子上坐了,直接问宋玉:“卯卯还有多久?”路上他已经听周列大概说了下卯卯的病情。
  宋玉却是走过来扣住他的手腕,在他动手之前松开道:“公子,你的伤势不轻。”
  残月眼皮子动了动,眸光幽深,半边面具在烛光下更加显得冰冷无情。
  “我问你的话,”嗓音低沉,眸光紧盯着宋玉,一字一字地道:“需要问第二遍吗?”
  宋玉立刻退后一步躬身道:“属下知错。如今夫人完全靠一些名贵稀罕的药材吊着一点精气神,怕是......”眼中是藏不住的忧伤,“没几日熬了。”
  “砰!”残月旁边的茶几一分为二的倒下,洛湘江和宋玉盯着那分裂的茶几默不作声,静待着雷霆之怒过去。
  等自家公子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洛湘江才道:“应该还有一个法子。”见残月忽地抬头紧盯着自己,他接着道:“当初先主能够起死回生,如今小小一定也可以。”
  残月眸中一亮,“你继续说。”
  “西域巫蛊之术向来复杂神秘,但既然有了先例就代表一定是存在的。我们眼下最主要的是想法子保住小小的命,派人加紧寻找这个起死回生的方子。”洛湘江说,“我已经去问过乔荷,她闭口不言。她擅长西域傀儡术,对此应该会知道一些。现在多一些线索就多一分希望。”
  “她不说?”残月冷哼,“这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
  听到这话洛湘江跟吃了定心丸似的,看一眼宋玉说道:“属下明白,只是她毕竟是左使的妻子。”
  残月看向宋玉:“既然如此,这事就宋玉去办吧,办不妥,湘江你再去,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宋玉恨恨地瞪一眼洛湘江,自从上次和乔荷不小心那啥后,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乔荷了。
  洛湘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也不想让你与她见面,但她表示了一定要你亲自过去,她才肯开尊口。”皱眉想了想,“她最近日子是不是过的太舒坦了,胖了许多。”
  等到宋玉见到乔荷的时候,她正对着铜盆吐得昏天暗地,他顿时觉得天塌了下来。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乔荷脸色苍白手腕垂在身侧,宋玉只一眼就知道洛湘江用了些什么法子,这天下第一美人一身的武功怕是废了。宋玉心里微微叹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其他感想了。
  乔荷也看见了她,扯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仿佛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乔荷。
  “宋玉,你输了。”


【第56章】

  日头从正空落到西边,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转眼间,竟像是过了许多年。
  乔荷斜躺在椅子里,宋玉站在门口,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开口:“乔荷,说出你知道的,我会让你好过一些。”他这话说的特别慈悲,含着怜悯。
  乔荷痴痴的笑,垂首看自己无力垂挂着的手脚,她歪着头问他:“如何好过?你养我么。”
  宋玉只静默了一瞬就道:“只要你肯说出能起死回生的蛊术,我保证你日后衣食无忧。”
  “哈哈哈,哈哈。”乔荷大笑出声,“你可真是让人感动啊,宋神医,真是感动啊。”她忍不住低咳数声,有血丝滑出嘴角,她忍着咳继续道:“夫君,忘了与你说了,我有身孕了。”眼中是挑衅的光芒。虎毒不食子,她自以为宋玉会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不会为难与她,她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然而她错了。
  两日后的午后,她吃完饭微感困倦,让丫鬟搀着自己去床上躺下,刚睡了一小会儿,腹部骤痛,她想伸手去捂肚子,奈何双手已废,她痛得痉挛,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门在这时被推开,她的丈夫,逆着光站在那里,目无表情地看着血从她身下涌出,蕴染了白色的床单,像是妖艳盛放的曼陀罗。
  “宋玉。”她咬着牙道,“你够狠。”
  宋玉走过去拨开她汗湿的头发,低头在她耳旁温柔的说着话,那真是像极了恩爱的夫妻。
  “不狠怎么配做你丈夫?”手绕着她的发丝,他笑问:“还是不肯说么?乔荷,明天之前,我之前的话都还是作数的,你好好想想吧。”他命丫鬟进来给她收拾干净,步子匆匆的离开,不知是在逃离什么。
  洛湘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他收敛了笑意看着宋玉:“有些事,是有报应的。”
  “我知道。”宋玉苍凉地笑,“我负了小小,所以我的报应来了。”
  洛湘江没有再说话,只是凝望着乔荷住的那一处,心里涌出些许不安来。但愿,只是他多心了。
  二人一时都无话,瞧见不远处一男一女的身影时,不由一笑。
  自从残月回来后,他与卯卯几乎是形影不离。用卯卯的话说,“这是完全没有隐私了啊,连如厕这人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搞得她现在都有厕所恐惧症了。”
  “卯卯。”残月将卯卯往身上拖了拖,“可累了?”
  卯卯头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阿月累了?”
  “不累。”残月笑,“就你这么点重量,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提起来。”
  “吹牛。”卯卯伸手指去刮他的鼻子,“一根手指头怎么提?”
  残月笑着将她整个翻了下抱在怀里,一根手指作势要去勾她的鼻子,卯卯急忙捂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在说:“有你这样的么?”
  残月重新将她背好,缓缓地踩着青石路行着。心里想着若是能这样背她一辈子,要他怎样都愿意。
  头顶落下一片叶子,卯卯伸手拿下在指尖捻着玩,“阿月,你说人会有来生么?”
  残月步子一顿,拖着她的力道紧了紧,“我不要来生,卯卯,就这一辈子,我们好好的过。”
  “我不过是说说。”卯卯笑着说,“我只是想起了家乡的一些事。我跟你说啊,我曾经听一个傻姑娘说来生她要做一棵树。我当时觉得特美好,后来怎么想怎么不对。你说要是树被人砍了怎么办?阿月,你说换了你你希望变作什么呢?”
  “我不知道。”残月没什么温度地回道。
  “哎呀,说说嘛。”卯卯扣着他的脖子撒娇,她知道阿月最受不了她这样了。
  果然,残月松了口,很认真地想了想:“若是真有来生,我希望是你手中的这片叶子。”
  卯卯一愣,继而嗔道:“你耍赖。”
  阿月挑眉耸肩不作声。
  卯卯歪着头思考:“如果是我啊,阿月,我希望我还是曾经的那只猫。”
  “哦,那我就变作一只公猫好了。”
  卯卯:“.......”噗,阿月你要不要这么搞笑?她低低笑了许久,笑得眼睛都湿了。
  “阿月,我累了,先睡会儿。”卯卯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残月背着继续走,声音低低地说:“睡吧,明天要早点醒,我带你去街上。”
  背上的人却是没有在答他的话,他一直缓缓行到青石路的尽头,迎面遇到一人。
  蓝清清看着这一幅画面,只觉得刺眼的狠。但她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心思,恭恭敬敬地跪拜,眼神期期艾艾的,希望那人能看自己一眼。
  然而残月只是背着卯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顺口道:“若你真心周列,我不会反对。”
  蓝清清弓着的背瞬间挺直,她只觉得心被锤子锤得生疼,她顾不得许多的爬起来揪住残月的衣角,乞求地看着他,一只手快速地比划着。
  残月却没什么心思研究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挣开了她的手,“卯卯累了,我得送她回去休息。”
  蓝清清跌坐在地上,手掌在身侧慢慢屈成拳,暗道:“主上,你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洛湘江对宋玉道,“这蓝清清的身世似乎一直被我们给忘了。”
  “你是说——”
  洛湘江点头,“当初公子将她带回来的时候,我曾派人查过她的身世,却是一无所获。那时候也怪我一心记挂着小小,如今定是要好好查探一番了。说不定,她会知道一些什么。”
  宋玉赞同地颔首:“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
  两人速速去办正事了,那厢蓝清清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看见不远处的周列,她默默地低下头,双肩抖动。
  周列走过来,低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却没有看见怀里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辣。
  乔荷因着刚失了孩子浑身无力地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日的晚上她让丫鬟帮忙洗漱干净正准备入眠,忽然屋内烛光一闪,她陡然睁开双眼,低喝道:“谁?”
  屋里静悄悄的,她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就隔了一道帐帘,“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来人撩开帐帘,面上覆了面纱,一双蓝眸在夜色里格外的明亮。
  乔荷眯着眼道:“是你。”
  来人扫了一眼她现下的状况,揭开面纱,嗓音低嘠如破锣。
  “是我。”
  乔荷不曾想一个女子的声音竟是如此难听,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找我何事?我不记得我与蓝姑娘有何交集。”
  “呵呵。”蓝清清低笑,那声音像尖锐的石子划在墙面一眼刺得人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乔姑娘的记性可真不好。”
  乔荷不解。
  她解释道:“我们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么?”
  这下轮到乔荷笑了,她看着她,直接道:“说吧,我要看看这场交易是否划算。”
  蓝清清弯□子,凑近她道:“划算,我抱保证乔姑娘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你要什么?”乔荷问。
  “我?”蓝清清道:“我要你的傀儡之术。”
  “傀儡术?”乔荷冷然看她,静默片刻道:“你到底是谁?”
  蓝清清笑:“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如何?你教我傀儡术,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乔荷哼道:“我怎么信你?”
  蓝清清不答,只是快速地在她四肢按了按,那疼让乔荷闷哼出声。“我助你接骨续筋,就当是送给乔姑娘的见面礼吧。”蓝清清起身,“以后每夜子时我会过来。”说着身形一动竟如鬼魅一样的消失了。
  隐身术?乔荷慢慢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她竟是那人的传人么?
  以后的三日,蓝清清果真如她所说每夜子时过来,乔荷不知她从哪弄来的名贵药材,她的断筋竟真的慢慢的续上了。她动了动手腕,笑道:“谢谢。”
  “这些药你只要坚持每日涂抹,一月内保证你完好如初。”蓝清清将一个檀木盒子放到她手边,“如何,我这个见面礼乔姑娘可喜欢?”
  乔荷浅笑点头,“自然。蓝姑娘,说说你的计划吧。”
  蓝清清看着她,蓝眸幽深如鬼魅,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意来,那笑意竟让乔荷心生胆寒。
  “我要洛小小死。”她说道,“她是这里最强大的三个男人的心病,只要她一死,他们必定会一蹶不振,到时......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们。”
  乔荷不解道:“以你的武功要洛小小死并非难事。”
  “不。”蓝清清摇头,“她原本就已经快死了,但我要她死的让他们所有人都记忆深刻。”她看向乔荷,“说不得届时要借乔姑娘你的心上人一用了。”
  “你要利用秋楠?”乔荷压低嗓音,“他不是你能利用的。”
  “不用担心,乔姑娘。”蓝清清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我只不过是要他替我做一件事罢了。”
  乔荷与她对视一番,片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冷笑道:“如此,甚好。”自枕头下拿出玉笛,“明夜开始,后山,我教你傀儡之术。”
  蓝清清满意极了,“好,明夜子时见。”一个旋身,瞬间就不见了。


【第57章】

  那一日卯卯睡着后就没有醒过来,宋玉说她这是进入了持续昏迷的状态。期中卯卯常常会痛苦得浑身痉挛,宋玉晓得这是她毒瘾犯了。
  他沉思许久,自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自从卯卯昏迷就未离开过床榻的残月,揉着眉心道:“公子,这个药你给她试试吧。”
  残月看了他一眼,接过来,问:“宋玉,这个能救她的,是么?”
  宋玉看着床上瘦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卯卯,嗓音黯哑:“公子,能拖一日是一日了。”他说着就跑了出去。那瓶子药是他根据残月回来后给他的药丸改良后的,减了罂粟的分量添了些滋补的药材。
  残月将卯卯从床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给她喂了一颗药丸。他抱着她靠在床柱子上,轻轻地说着话。
  “卯卯,你应了我会早些醒的,你瞧,天又快黑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灰沉沉的一片。他心里并不是十分慌乱,就是觉得空。“卯卯,安心地睡吧。不要怕,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洛湘江叩门的手在听到屋里低低的话语时落了下去,他转身命令周列这些日子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残月。
  周列二话不说就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守着去了,洛湘江又去找宋玉。一进宋玉的药房就被浓烟呛的眼泪都要往下掉,他怒从心起,“宋玉,你烧房子呐?”
  宋玉从浓烟中踉跄着出来,脸上沾了灰,身上的蓝袍也是脏兮兮的。他说:“洛大哥,怎么办?我寻不到法子了。”
  洛湘江沉吟良久说出了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想法,“宋玉,还有办法。”派去西域的人不知多久才能回,就算他们能找到法子他妹子也等不起了,为今之计,只有跟老天搏一搏了。
  宋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洛湘江说的是什么,他苦着脸道:“洛大哥,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他转身进去旁边自己的卧房了翻了一通找出一只锦盒,打开,里面一颗白色的药丸。“公子当时吃完这颗药昏迷了一年,卯卯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比之当时公子只有更差。而且公子那时还有那人的帮助,我怕用了这药,那丫头,就醒不过来了。”
  洛湘江拿过锦盒,手指一动“啪”地一下将盒子合上,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坚定,“宋玉,试一试吧。那丫头运气一向好,这一次一定也能挺过来。”
  洛湘江和宋玉一同去见了残月,与他说明了情况后,就将盒子交到了他手里。“如何做,你决定吧。”
  残月看着手中的锦盒默然良久,打开取出了那颗药,“我一定不会让她死,就算是阎王,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从我残月手里抢人了。”
  月余来整个碧霄宫的人都将精力放在了他们的宫主夫人身上,周列更是谨遵洛湘江的命令日日守着他家主上。某些时候,他孤独地悬挂在屋梁上的时候十分想念他的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他那个弟弟却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他总是执着地认为周志那小子一定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着呢,那家伙一定没那么容易死的。更多的时候,他却是更加思念与自己只隔了大半个碧霄宫的蓝清清。那回洛湘江过来换他休息,他特地去寻她,看她睡得正香又不忍吵醒她,偷偷在她额头亲了下,歉疚地笑了笑,留了张字条就离开了。这一晃许多日,竟是没有与她面对面的说过一句话,周列十分歉疚。
  又是子时,洛湘江看周列挂在屋梁上打盹,担心他摔下来就挥挥手让他去休息了。周列照例又先去了蓝清清那里,亲了她额头一口,小声地道:“清清,再等几日,等夫人醒了我就好好的陪你。”他走的时候还替她掖了掖被子,目光一转看见她压在枕头下的盈盈闪光的东西,他伸手想抽出来看看,思绪一转摸着脑袋笑了。“瞧我乱想什么,清清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周列走后,床上睡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起身自枕头下抽出一支翠绿色的玉笛,悄悄呼了口气。
  “幸好那家伙够傻。”乔荷自后窗跃进来,“对你也够信任。”她笑,“有时候美人计的确是个好计策。”
  蓝清清瞥了她一眼,“你就不担心洛小小醒过来?”
  乔荷走到窗边望着整个碧霄宫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轻蔑地笑。“她不会醒过来的。”
  蓝清清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得意之色,问道:“你做了什么?”
  乔荷转身却道:“你不用谢我。”
  蓝清清蓝眸一瞪,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乔荷懒懒地看她一眼,指着她手中玉笛道:“我不能出来太多次,索性今夜都交给你吧。”
  她如此说蓝清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用心地记住乔荷说的每一个字。她学的很快,快的连乔荷都不得不叹服,暗道:这女子藏得可真够深,幸好自己没有与她为敌。
  乔荷见她都学会了也不再久留,蓝清清在她走后对着空气轻轻“哈”了一声。手抚着玉笛,她低笑:“乔荷,这回可要谢谢你了。”她说过要用最狠毒地法子杀了洛小小,却从没说过要亲自动手。至于乔荷用了什么方法,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回,那三个男人该要伤心死了吧。
  夏秋楠。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狠戾,“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子时三刻,碧霄宫宫主屋里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继而是痛彻心扉的悲鸣。
  残月搂着突然开始浑身抽搐的卯卯,哀恸地在她耳边吼道:“林卯卯,你若是敢这么去了,我决不会原谅你,决不会。”
  卯卯却是无法听到他的话,若是听见了定是要从床上蹦起来抚慰这个男人的。
  洛湘江和匆匆赶来的宋玉要上前去,才走了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他们捂着心口站起来,疾呼:“公子!”
  “都给我出去。”残月搂着卯卯已经恢复了镇定,眼神平静得吓人。
  “公子?”
  “出去。”残月头也未转,只是道:“出去吧,让我和卯卯好好待一会儿。”
  洛湘江眼睛一红,和早就成了兔子的宋玉齐齐走出去。
  “就在这里吧。”洛湘江对着掩上的门道。
  宋玉狠狠地揉了揉脸,隔着门对里面吼了一嗓子:“臭丫头,你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吼完他和洛湘江俱泄气的倚着门坐下,双双无语。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爆喝,他二人立刻起身推开了门,却被里面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床上,卯卯依旧睡着,残月倒在她旁边,白发苍苍,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握住她的手,只说了句“真好”就昏了过去。
  宋玉急忙上前查看二人的伤势,先摸了摸卯卯的脉象,心中一喜,又去探残月的脉象,眼中的那一丝喜色就那么沉了下去。
  洛湘江紧张地看着他,“他们……怎么了?”
  宋玉闭了闭眼,睁开时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他看着残月那满头银发,惨笑着问他:“洛大哥,公子一身武功全废了,这可如何是好,这要如何是好?”
  洛湘江蓦地瞪大了眼,也去摸残月的脉象,“他居然……居然……为了她耗尽了毕生功力。”
  宋玉道:“不过是以命换命。”
  “如何说?”
  宋玉示意他去看残月,“你看公子的脸。”
  洛湘江仔细看去,发现残月不仅是头发白了,脸上也刻满了风霜,顷刻间老去了不止二十岁。
  “他以自己的寿命去给卯卯续命,这才一下子老了,这样逆天的法子也只有公子敢用。”宋玉颓然地走出去为二人配备汤药,他没说的是,当初公子被夏秋然废去一身武功能恢复的七七八八,这一回只怕是不行了。
  卯卯只觉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手被人紧紧地攥在怀里,她顺着那人的手臂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老去的面容,他紧张地看着自己,黑眸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哽咽着唤了声:“阿月。”
  “傻丫头。”残月笑着抹去她的眼泪,“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
  “是啊。”残月看着自己的银发,伸手将他的一缕头发与卯卯的结在一起,“你看,我们白头到老了。”
  “傻子。”卯卯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地边哭便说:“傻子阿月,阿月是个笨蛋。”
  残月将她紧紧地抱着,头埋在她的肩窝处,笑得如此幸福。
  ——
  碧霄宫后山处,乔荷粉色的裙裾在风里飞扬,手上站了一只信鸽。蓝清清看着她,嬉笑着道:“你失败了。”
  乔荷将信看完撕碎,放走信鸽,笑道:“如何能说我失败了?其他人不知,你又怎会不知呢?他的武功废了,这可是件大好事,是不是啊,公主殿下?”
  蓝清清看着地上的碎片,“不愧是乔荷,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既然都知道了,你以为能瞒那三人多久?公主殿下。”
  蓝清清眨眨眼,“我一直很好奇,凭乔姑娘的才貌留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皇上设下的棋子?说起来,姑娘这颗棋子可是当的最没有价值了。而且,自从太子妃死后,你不觉得这碧霄宫的人益发的不将你放在眼里了么?那宋玉都敢明目张胆地让你落了孩子。”
  乔荷冷哼:“这是我要问公主的才是。”
  “呵呵。”蓝清清低笑,“我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我知道你可不是。”
  乔荷但笑不语。
  蓝清清接着道:“你不是会为了一个男人到如此程度的人。”
  乔荷没有再多说,只转过头道:“不管为的是什么,我们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蓝清清击了两下掌,“乔姑娘所言甚是。那下面……我们要如何?”
  乔荷拂了拂胸前的发,“让周列去找他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