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5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25 - 30


【第25章】

  洛阳城郊有一密林,两年前,传出林中闹鬼的说法,至此,无人敢入。
  而此时,江湖神医、新一代的宋家之主宋玉负手立在林外,一身白衣像是为谁着的孝服一般,阴凉的山风吹来,衣袂翩跹更显得诡异。
  他手中折扇打了个旋,脚步迅移,身形一晃,就隐没在了林中。
  顺着熟悉的路蜿蜒而上,约莫半刻后,他站在一座灰扑扑的像是古老的宫殿外,伸手扣了扣大铁门,开门的门童一见是他,立马松了口气的感觉:“您来了。”
  宋玉微微颔首,眯着眼睛笑问:“主上又发火了?”
  门童苦着一张脸连连点头,左右环顾一遍小声嘀咕:“右使前几日不知因何与主上吵了一通,那之后,主上就一直沉着脸。”主上生气,那可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啊,虽然主上从来不对他们下杀手,但那些个惩罚......还不是一刀了结了的痛快。
  “洛大哥回来了?”宋玉脸色不大好看,眉心纠结成一团,一副将赴刑场的感觉。
  门童见状,立马揪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道:“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小的们的命可都依仗着您呐,要是连您都不救小的们,小的还不如——”目光滴溜溜地转到旁边柱子上,“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作势就要去撞柱子,一人扣住他的后颈给揪了回来。
  宋玉哭笑不得:“每回都来这一套,累不累?有本事这般去求右使。”
  门童作慷慨就义状:“小的还是选择去撞柱子。”
  “行啦行啦。”宋玉揉额,“我去见主上。”
  门童脸色立马晴转多云,笑嘻嘻地躬身行礼:“您走好,小的们会永远记着您的。”
  顺手一扇子砸上某狗腿手下的脑袋,宋玉叹气:“一群没良心的。”
  偌大的灰墙正厅外立着石柱一般的两人,宋玉怡怡然上前,左右各抱拳施礼,笑问:“二位辛苦,主上可是在里面?”
  石柱之一点头。
  宋玉心里暗骂一句粗话,脸上仍是笑嘻嘻的:“烦请两位通报一声,宋玉有事要见主上。”
  另一石柱开口:“主上说,闲人勿扰。”
  “我是闲人么是闲人么?”在两石柱面前宋玉一向不比洛湘江,实在没什么耐心来将这两颗石头脑袋敲破。
  石柱没什么表情地道:“主上说了,若是宋公子回来,让您直接去密室等着。”
  密室?密室!有没有搞错!宋玉不干了,“我没犯什么事儿吧,为什么要我去密室,为什么,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小,石柱之一拎着他直接丢了出去。
  等到再也听不见某人瓜噪的声音,两石柱才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笑意,许久又齐齐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孤儿,后来被一个神秘人捡到,收养。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许多的一般年龄的孩子。他们清楚地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所以,他们训练的时候分外努力、刻苦,一件又一件任务完成的极其漂亮。直到两年前,那人告诉他们,他们的训练结束,以后的任务就是给现在的主上当手下。
  第一次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主上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戴着半边面具。二人只对视一眼,就自觉地守在了门外。
  主上醒来后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惊讶,他们就这样留了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地有点过分了。
  他们一直谨言慎行,不敢出一点差错。这两年,也算得到了主上的信任。
  此时,他们皆竖起耳朵听着门内的动静,一人以口型问:“你说蓝姑娘能搞定主上么?”
  另一人以同样地方式回道:“不清楚,但主上一直对蓝姑娘很特别。”
  这种特别不是说多好,而是一种默许。主上默许她进出正厅,默许她跟在身边,默许她一些越矩的行为。
  蓝姑娘原名叫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主上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就叫她“卯卯”,蓝姑娘亦没有多言,当然,她也说不了话,蓝姑娘是个哑巴。
  石柱之一默默地想:或许正因为这一点,她才能跟在主上身边。他没有忘记,蓝姑娘第一次在主上手心划字的时候,主上眼中一闪而逝的热烈,那样的主上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大门紧闭,正厅内清冷空寂。蓝清清手捧着装满食物的托盘固执地跪在正厅中间,红唇紧紧地抿着,眼神却极亮。
  榻上的男子一身黑衣,戴着半边面露,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在穿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下益发有些神秘的韵味。他阖着双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怀里的那只浑身雪白的猫,神情安详而柔和。
  蓝清清紧紧地盯着那梳着猫毛的修长手指,心里隐隐地嫉妒。大家都觉得主上对她好,可是,这样的厅中,她却不如一只猫。想来有些好笑,一年了,主上甚至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就这样以一种观望的姿态看着这个男人在水岸另一头孤寂又固执地立着。她总觉得,主上心里一定装着一个人。
  她曾试探性地问过许多人,但那些人无疑都是摇头。包括宋玉宋公子都笑着要她别多想,说她是主上身边的第一个女人。
  蓝清清端着托盘的手有些发抖,她却仍不肯起来。没有关系,她有的是时间等,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她还有一辈子。
  榻上的男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清冷的眸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迷茫和困惑。
  “卯卯?”他轻声地唤,声音沙哑。
  蓝清清看着他,温柔缱绻的恰到好处。
  卯卯过去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现在就是卯卯。
  她起身,腿很麻,她使不上力险些摔倒,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声音出奇的温柔:“怎么这么傻?”
  蓝清清很想哭,主上这是对她说话么?她摇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内心的欣喜。
  想了想,她将手中的托盘往前送了一分,作口型道:“主上,吃饭。”
  男人眼底的困惑迷离一瞬清明,他松开扣着她臂膀的手,退开一步,目光注视着她美丽的蓝眼睛,有什么要在脑中炸开一般。
  好像不是这样的,那个傻子好像不会作口型,可是,她好像也有这样的一双蓝眼睛。
  他挥手示意她退下,许久,见她仍端着饭菜固执而倔强地站着,他只得叹气:“放着吧,我会吃的。”
  蓝清清咧嘴一笑,明媚而娇艳,放下饭食,退了出去。
  男人望着开了又合上的门,隐隐地像是又听到了某种特殊的扒门声,额头越来越疼,他不得不放弃进一步的猜想。
  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小小的身体,一声舒服的猫自怀里传说,他的手顿住,口中喃喃:“如果她是卯卯,那么你又是谁?”
  门外石柱兄弟无奈对视叹气,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主上心疼“卯卯”,只是不知最心疼的是主上常年抱在怀里的那只名唤“卯卯”的猫,还是总是带在身边的那个叫做“卯卯”的美丽哑女。
  大门再度被打开,石柱兄弟迅速收敛表情,躬身立好:“主上。”
  “让洛湘江和宋玉过来。”
  宋玉揉着被摔疼的胳膊,龇牙咧嘴地从一侧绕过来,迎面撞上了缓步而来青衣素簪玉树临风的洛湘江。
  一瞬间,宋玉所有的动作就止住了,正了正脸色,他低头道:“洛兄。”
  洛湘江面无表情径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无视”这件事,这两年他已做得极好。
  宋玉垮了肩,无声地叹口气,恹恹地跟在后面进了屋。
  有些事,洛湘江不会原谅他,他亦是不会原谅自己。那个当年自负犯下的错,他必须去背一辈子。
  他最后进屋,习惯性地去关门,映入眼帘,满院的冷情萧索。极目远望,可见青山处绿柳映红花,隐隐的,似有女子银铃笑声穿过春风而至。
  心底那个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再度清晰地映上来——小小。
  “最近西域那边不大安分,我准备过去一趟。”主座上的男人待两人进来,也不罗嗦,直接道。
  西域?
  宋玉和洛湘江听到这二字后对视一眼,难得意见相同,“公子,这不妥。”
  洛湘江跟着颔首,“西域那边的事交给我就行,你不必亲自去。”
  男人目光淡淡地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扯了扯嘴角,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道:“每回提到去西域,你们都似乎很有意见。”尤其是带回“蓝卯卯”后。
  宋玉苦笑噤声,递给洛湘江一个“靠你”的眼神。
  洛湘江自怀里取出一张帖子,“一月后的武林大会,邀请你过去。”
  男人接过帖子,随意翻了翻就丢到一边,“没兴趣。”
  “听说靖王世子也会去。”
  男人将帖子又捡回来,细细看了,“竟然如此,我就亲自去一趟。”手一指宋玉,“你收拾一番,随我过去。”
  “啊?”宋玉扁扁嘴,嘀咕:“我才刚回来。”
  “允许带家眷。”见他那模样,男人显然是觉得他是舍不得家里的娇妻,特善解人意地道。
  某人的目光扫过来刺得他头皮发麻,宋玉苦着脸解释:“我不是......主上,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明天?宋玉释然地呼出一口气,也好,起码这样不要回去面对那个是他妻子的女人了。
  “西域那边,湘江还是你去一趟,让他们收敛一些。”男人吩咐道。
  洛湘江欣然应了,出了屋,冷风一吹,汗湿的后背一阵凉,他暗暗松口气:幸好。
  一年多前,公子去了一趟西域带回了蓝清清和一只猫,自那回后,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提议去西域,恨不得在那扎根才好。宋玉和他都知道公子是为了什么而去,但是既然已经忘了,再去刻意想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日,洛湘江和他二人在密林外分道扬镳。
  宋玉瞅着他们后面的那辆大马车有些发怔,两个大男人,没必要弄成这样吧?正想着如何劝公子将这马车送回去,就见一只葱白莹玉的手掀开了帘子,绝世倾城的女子探出半张脸,冲他笑意盈盈地唤了声:“相公。”
  宋玉浑身一凛,冷汗开始蹭蹭地往外冒,两月不见,他家“夫人”这笑里藏刀的功力又深了一层啊。
  “夫,夫人。”宋玉尽量让自己面部表情看起来足够欣喜,“路途遥远,你怎的——”
  “相公,我们已有两月未见了。”女子垂下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层阴影,柔弱地怨愤。
  宋玉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比演技,她与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只能去求始作俑者。
  奈何那位一径摸着怀里的那只猫,靠着树干闭目养神,所以指望他家公子什么的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啊。
  他恨恨地瞪了那只猫一眼:哼,你不过是个替身,是个冒牌货,得意什么得意。等有一天......
  等有一天告诉公子真相,然后等着公子剥掉自己一层皮么?他蹭蹭手,还是算了吧。
  车里又探出另一张脸,蓝清清浅笑着冲他比划着:“姐姐在,很好。”
  好你妹啊好!宋玉暗暗骂道:你也就是个冒牌货。他冲天翻个白眼,郁闷地爬上马,蓝姑娘都带着了,“劝”自家夫人回去的想法完全不用有了。
  武林大会在天下闻名的扬州城举行,几人悠哉悠哉地行了半月。半月后的某天夜里,月黑风高,宋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有什么在身上略了一下,他一惊醒了过来,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他无语地看着面前戴着半边面具的一张脸。
  “公子——”
  “啪!”哑穴也被点了。
  宋玉:武功高了不起啊?点穴点得比我好了不起啊!
  男人将那封帖子塞到他手里就要走,宋玉连忙使眼神制止。
  男人蹙眉:“还有什么事?”
  宋玉:“啊,啊......”说不出话。
  “你不准嚷,你要是嚷嚷我就剁了你舌头。”男人威胁。
  宋玉连连点头,哑穴一解,他压低嗓音道:“公子,你认识路么?”
  男人:“我不认识路?”
  宋玉:“......”他忘了这位失忆了,前几次出去的时候有他和洛湘江跟着,这一次公子要自己去......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到要去的地方。他呶呶嘴,示意怀里有东西。
  男人取出来,是一张地图,塞进怀里就准备走,宋玉还是不放心地道:“公子,你还是带着我吧。”因为你好像看不懂地图。
  “你要去武林大会。”
  “可是——”
  男人不耐烦了,对着某处一招手,“腾”地两人从天而降。
  宋玉:“......”他就说嘛,公子出来怎么会不带着石柱兄弟,原来是明护改暗保了。他幽怨地看着自家公子,消遣属下很好玩么?带了手下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啊。
  男人:“这次是秘密行动。”
  宋玉嘴角抽抽:“......公子慢走不送。”
  男人重新翻身上马,石柱兄弟回归原位,马蹄哒哒,才行两步,衣角被人扯住了。
  回头,一双盈盈蓝眸正委屈地看着自己,无言地控诉。
  “你要去?”
  蓝清清点头,在他手背上轻轻划:“公子,要丢下我?”
  男人静静看她,片刻后,一手拎起她丢到马背上,一勒马缰,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宋玉:“公子,你还没给我解穴啊?”
  身后一声轻笑,原本熟睡的女子不知何时醒来,一手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男人消失的地方。
  宋玉噤声,目光扫过女子心里颤颤的,公子,你这个玩笑开大了。
  “相公。”女子笑,“别难过,还有妾身在。”
  宋玉:就是有你在才难过的啊。
  女子手中马鞭嗖地一声挥过来,卷住某人僵硬的身子,往马车里一甩,口中道:“走了也好,相公可是许久未陪我一起走走了。”
  宋玉哭丧着脸:“是我的错,夫人想如何就如何。”
  女子喝一声甩开马鞭驱马急行,“相公,这可是你说的。”
  宋玉:“......”我可以收回么?
  一月后,西域某边陲小镇。每月的十五,这里都有集市,供人们进行货品买卖。
  杏花小袄,梳着垂肩双髻的女子一手护着身侧的小包,另一只手在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位上挑挑拣拣。
  “老板,这个多少钱?”她捏着一个紫砂小茶壶笑问,“诶,都是老主顾了,你可不能要贵了啊。”
  “鬼机灵丫头。”老板亲切地笑道:“你要,送你一个就是。”
  “可别。”女子摸出几粒碎银,“我可是不要给你家做儿媳妇的,您啊,就别费心了。”
  老板笑嘻嘻的拿了两粒碎银,“这就够了。哎呀,你也不小了,跟我家那小子关系也不错,给我家做媳妇有什么不好的?”
  “嘿嘿,那让你家小子先减掉个几十斤再说。”女子笑嘻嘻地收好银子和小茶壶,转身,几步外,青衣男子浅笑而立。女子忙蹦前几步,拉着男子衣袖,嗔道:“哥,你可回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埋怨。
  青衣男子摸摸她的头,“是哥哥的不是,看中什么了,哥哥都给你买。”
  “真的么?”女子乐了,“我看中一个相公了,哥哥可给买?”
  “好......什,什么,相公?”
  “王员外家的二儿子,你见过的,也算一表人才,又有钱有房。这样的条件,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女子扳扳手指算,“我现在也十六了,年华正好诶。”
  男子却是越听眉心皱得越紧,“小小,你上次不是说不愿意?还说王员外那二儿子就是个没出息的。”
  “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现在我可相通了。”女子声音渐渐低下去,“而且我有个好归宿,哥哥在外面也放心。”
  青衣男子还是觉得不妥当,“小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能呢。”女子嘿嘿傻笑,“我哥哥这么英明神武,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你嘴贫。”男子轻点她鼻尖,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愿意勉强。
  眼前的这人虽然是他妹妹,但是......男子眼神暗下去,事已至此,回不去了。
  “哥,你看这个如何?”
  洛湘江循声看去,妹妹手里正捏着一支青簪,见他来了,拿到他头上比了比,见他要阻止,她低声制止:“哥,毕竟,我还活着。”
  洛湘江眼睛一涩,松开了手。
  女子踮起脚将簪子簪进他发中,轻轻拨动将发簪拨正,抬眸之时,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
  “小小?”洛湘江疑惑出声,循着她的目光忘过去,呼吸一滞。
  那个本该在扬州的男子此时正陪着一个女子买胭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人,她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哥,我今天下厨,你想吃些什么?”
  “小小,你——”
  “太白醉鸡、水煮鱼片、再弄个下酒的酱瓜好不好?哎,还得烧个汤,什么汤好呢?”
  “小小——”
  “哥,我们回家吧。”
  洛湘江回头,原本低头挑东西的男人已经抬起了头,正凝望着他们这处。
  他急急回头,生怕被看出什么来。低头看着说得欢乐的妹妹,叹气:罢了,这是他们自己的缘分。


【第26章】

  蓝清清挑完胭脂回头见男人一脸怔忡地盯着某处瞧,不由疑惑地挥了挥手。
  男人拨开她的手,迈开步子径直往前走。
  蓝清清将胭脂收好,眸光黯然,安静地尾随。
  “你先回客栈。”男人顿住步子,头却未回,“周列会跟着你。”
  “公子?”蓝清清蹙起一双秀眉,海一般美丽的眼睛里蓄起泪花,她急急地拉住他的衣袖,作口型道:“是卯卯做错什么了?”
  卯卯?
  不知为何,男人突然很不愿意从身后女子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好像什么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一般,他缓缓道:“没有,你很好。”终究还是转过了身,看着女子盈满泪水的蓝眼睛,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那些无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手抬起又收回负到身后,“回去吧,别多想。”
  男人再度转身离开,那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像是等不及要不见什么人一般。是卯卯么?
  蓝清清心里翻腾起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和不甘,她疾步追上去,顾不得身处闹市,拥住男人的腰,紧紧的。她在他后背执着而缓慢地写:“公子,我在客栈等你。”
  是“我”,不是“卯卯”。
  这大概是蓝清清这一年多来唯一的一次越矩,她写完就松开手,泪水在脸上蜿蜒,她却笑得比六月的花还娇艳三分。
  洛湘江习惯地在小院中特别置下的石桌旁坐下,手中捏着棋子,仔细琢磨上次留下的残局。目光时而落在在厨房和饭厅间穿梭的娇小的声音,叹息地笑:“丫头,不用特别张罗,又没有别人。”
  “不行。”女子插腰,扁嘴,“你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说也得好好补补。”手指着男子没什么血色的脸,“你看看,又瘦了。”
  洛湘江没奈何的笑,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宠溺,她一时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她甩甩头,不让自己继续想些有的没的,转去厨房里忙碌起来。
  洛湘江叹气,抬头的时候见到院外立着一人,他示意地摇摇手中的棋子,“公子既然来了,可有兴趣陪我下一局?”
  男人走过来坐下,没有看棋局,目光落在厨房的小小身影上若有所思,良久,他转眸看向洛湘江,等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公子,那是舍妹。”洛湘江笑着唤厨房里的人,“小小,过来见客。”
  女子自厨房里出来,手在身上的围裙上蹭了蹭,微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抬头盈盈一笑:“小小见过公子。”
  男人静静注视着她,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目光在注意到她的眼睛时,热烈渐渐褪去,只余淡漠和失望。
  不是她。
  “湘江,她是你亲妹子?”
  洛湘江揉揉女子的发,“公子说笑话了,不是我妹子,难道是你妹子?”
  “可是我听说你家妹已经——”
  “公子。”洛湘江眼神微暗,“小小曾经是差点......不过这丫头命硬,硬是闯过了鬼门关。”他浅浅的笑,带着一抹嘲弄,他示意小小离开,再开口时语气严肃,“公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男人敛眉,“你说。”
  “这件事别让宋玉知道。”他弯起唇,“小小当初那样,也是拜他所赐。”
  话说到这份上,男人知道洛湘江已经是做了交待,他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了,只要公私分明就好。”
  “这个......公子放心。”他一向公私分明,若不是如此,小小怎会......洛湘江转过脸,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心里略有欣慰。至少,现在还能看着这个身体存在着,已经很好,很好了。
  锅中肉片翻滚,热辣的味道有些呛人,女子一手给炉灶里加柴,一手捂着口鼻,眼泪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她蹲着身子,将自己掩藏在墙下,头埋在膝盖上,控制不住地抽噎。脑中一遍遍地盘旋着集市上的那一幕,男子望着女子的目光温柔如水,她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而自己......她低笑,什么都不是了。
  名字,身体,眼睛......没有一样是自己的。她是谁,连她自己都弄不清。
  想起两年前刚醒来的时候,种种不适应,每日里从铜镜、水里看到这张脸,都觉得陌生,还有一种恐惧。说句不好听的,这本是一个死人的身体。
  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可以正大光明陪在他身边的伴侣,可是,他已经忘记了,忘了过去,忘了自己,忘了“卯卯”,他寻到了新的寄托,一个可以让他去宠不寂寞的人。
  “主上一切正常,唯对蓝姑娘颇为特殊。”一句话,将她所有的坚持都打碎了,她已经不大能记得当时看到这张字条的感受了,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作为“洛小小”,她得好好活着,替她活着。
  滚烫的水滴到手背上,她一惊,慌忙抬头,锅里的汤正往外溢,她连忙动手将锅移开,手握上锅柄的时候,“哎呀”一声痛呼,手一松,锅就掉在了地上,滚烫的汤倒在腿上、脚上。
  “这下完了。”她望着地上的汤,嘟唇埋怨。
  “小小?”洛湘江冲进来,见到厨房里的状况,还有那傻站着的丫头,急道:“傻丫头,你不痛的么?”
  洛小小疑惑地看着他,在低头看看自己的状况,这才反应过来,眼圈又红了,她扁着嘴,撒娇道:“哥,好痛。”脚好痛,腿好痛,心口也好痛,浑身都痛。
  洛湘江心疼地走过去要将她抱进怀里,动作进行到一半,一个人比他更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极快地走出去,转去一旁的卧室,见洛湘江还怔愣着,不由冷声道:“药箱。”
  “哦,哦。”洛湘江连连应了,忙去拿药箱,其实,他是想问,公子你头一回来吧,怎么就这么熟门熟路呢。
  “很痛?”见怀里人抽噎着,傻傻地盯着自己,他以为她是疼傻了,不由自主地就温柔了神情,“不怕,很快就好了。”
  谁想女子听到这句话,低低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揪着他衣襟的小手紧紧的,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双肩一颤一颤的。
  男人见那双眼睛里的泪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里就很疼,他将她放到床上坐好,拥着她的身子,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不哭,小傻子,别哭了。”
  门外,洛湘江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两人,低低的叹息,罢了,这样也好。他抬头看了看天,小小,若是这样,你开心么?
  他轻轻叩了叩门,“咳咳,公子,药箱取来了。”
  男人点点头接过来,也不避嫌就去掀人家姑娘的裤管,回头见洛湘江还杵在那,不乐意了,“你不去准备饭菜?”
  洛湘江翻白眼,公子,那是我妹子,我妹子啊!但是,结果是,他在厨房里摆弄着饭勺,一把接一把地往锅里撒盐,哼,现在是我的地盘,谁怕谁!
  从小腿到脚背烫红了一大片,男人看着原本白皙的小腿变成这样,眼神深了三分,一边不客气地给她上药,一边责骂道:“怎么还是这么笨?”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床上的女子也是一愣,她别过了头,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方才,谢谢公子了。”
  男人没有说话,大掌扣住她的手,低低道:“听话。”,手上上药的动作轻了许多。
  空气一瞬有些凝固,安静的屋内浮起暧昧。女子将脸偷偷转过了,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个男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了呢?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了。所有的消息都是自哥哥那里知道的,知道这个男人不再做杀手,知道他成了什么组织的头领,知道他两年前败给了靖王世子,曾几度辗转在黄泉路口。
  “呵呵。”低笑声自上方传来,女子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别过脸,见药已上好,她忙将裤腿放下,“多谢公子。”
  男人点点头,没在多话,收拾好药箱,起身出了屋子。厨房里,洛湘江挥舞着锅铲,上战场似的,见他来了,执着锅铲质问:“你没对我妹子做什么吧?”
  男人瞅瞅锅里,提醒他:“湘江,锅里的汤干了。”
  洛湘江:“......”你能不能不这么顾左右而言他啊。
  妹子腿受了伤,洛湘江特地做了些清淡的吃的给她送过去,待她吃完,才犹豫着问:“你准备怎么办?”
  女子抹抹嘴,笑得薄凉,“凉拌。”
  “小小!”
  “哥。”女子垂下眼睫,“我不知道。”搁不下,舍不得,放不开,近不了,所以,不知道。
  “哎。”洛湘江揉揉妹妹的发,“睡吧。”
  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屋顶叮叮咚咚的响,床上的人睡得不甚安稳,脑中一波一波地都是些血色的场景。
  “阿月,阿月。”女子呢喃,“你可别死啊。”手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阿月,你不要卯卯了么?不要卯卯了么?”
  挥舞的手落入温暖的掌心,感觉自己被拥入一具清冷的怀中,熟悉而安心,耳边似有人呢喃:“傻子。”
  “阿月?”她睁开眼,没有戴面具的脸,交错的十字疤痕,完美迷人的半边侧脸,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伸出手,抚上他脸上的疤痕,“阿月,我好想你。”
  男人喉头滚动,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怀里的人,不是熟悉的模样,但那种感觉和记忆力的惊人的相似,相似到让他心尖都疼,低头,在微微开启的唇上落下一吻,他极紧地拥着她,“卯卯,我们不闹别扭了?”


【第27章】

  夏夜,星光璀璨,院中,两个男人各坐一边。洛湘江一边热情地往残月碗里夹菜,一边阴测测地暗笑。
  让你轻薄我妹子,咸死你!
  而对面的男人却好像失去味觉一般,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菜,嚼两下,咽下去。
  洛湘江看得一脸呆怔加佩服,难道不咸?他狐疑地看着桌上的菜,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到嘴里。
  “噗!”洛湘江吐掉口中那咸的掉渣的东西,抓起面前的水使劲灌。
  残月慢慢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酒壶递给他,口里劝着:“慢些喝。”
  洛湘江只觉得舌头都麻了,也不管对面人递过来的是什么,全给灌了下去。一壶酒喝空了,才觉着不对劲,他目光迷离地盯着手中的东西,“这是......”
  残月道:“酒。”
  “酒?”洛湘江歪着脑袋,目光痴痴的,傻傻地问:“怎么会有酒?”脑子里却蓦然闪过一句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啊。公子太奸诈了!
  “湘江?”眼见着对面的人差不多了,残月放下杯子,支着脑袋,哄孩子似的问:“她真是妹子?”
  洛湘江摇摇头,嘻嘻地笑,手指着他,口齿不清,“你想套我话?不告诉你。”他嘀咕着趴到桌上,“才不要告诉你,小小已经不在了,卯卯,卯卯,也不要告诉你。”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眨着眼睛,望着满天星辰,一滴泪滑下眼角,“小小,哥哥好想你。”
  残月此时抱着怀里的人,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他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他忘记了许多,却记得那句“相依为命”。
  还有......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叫他“阿月”。这场景,与梦中一模一样,彼时,她还是一只软软小小的猫,会撒娇的在他手心写下他的名字。
  两年前,他睡了长长的一觉,那时候,他真的什么都忘了。只是下意识地要去寻找一个叫“卯卯”的东西。他捡到一只猫,白白软软的,很像某个小家伙。他叫她“卯卯”,总是喜欢将她抱在怀里,但是心底的那种空虚寂寞却未能被填补。
  第一次见到蓝清清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双蓝眼睛,记忆打开了一扇门,好像卯卯就是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
  所以,他又把蓝清清带在了身边,也唤她“卯卯”。
  “卯卯”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他却忘了。
  他......怎么可以忘记。
  残月眼中都是懊恼,除了柔声安慰怀里的女子,紧紧地抱着她,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弥补这两年的空缺。
  洛湘江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不大的房子里除了他已无他人。他揉着昏昏的脑袋,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简直太过分了!”他一拳砸在床板上,轰隆一声,床榻了。他沉默许久,慢慢勾出一抹邪恶的笑来。
  总归,那是她妹子不是?所谓,长兄如父;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好像坐在云霄飞车里,卯卯觉得自己像是飞起来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强迫自己醒过来,一瞄自己现下的状况,不由叫出声。
  居然、真的,是在半空中。
  感觉到身体上的束缚感,卯卯仰头望着抱着自己的人,银色的面具,灼灼闪着光。
  “怎么,做梦了?”她喃喃道。
  “傻子。”男子轻笑,“是我,我回来了。”
  卯卯目光渐渐清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她别过头,僵硬地道:“这位公子,你越矩了。”
  男人抱着她坐到一棵大树上,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进她眼里。
  “卯卯,你是卯卯。”他坚定地说,拥着她的力道越来越大。
  卯卯垂下眼,“不,我不是。公子,我是洛小小。”
  男人蹙起眉头,不明白她在别扭什么。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
  卯卯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出了何事。不由一叹,“怎么还是迷路?”这么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原来蹙着眉头的男人瞬间就松了眉心,弯唇一笑,开心地唤:“卯卯,卯卯。”
  卯卯:“......”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喂,你能不能不撒娇啊!你一撒娇,我就没有办法了。
  男人见状,知道她心软了,低头,在她额心印下一吻,“卯卯,我可真欢喜。”
  卯卯挣扎,想起那个蓝眼睛的女人,心里就难受的慌,抬头,强调,“公子,我是洛小小。卯卯是谁,我不认识。”
  男人眯了眯眼,薄唇微抿:“你说什么?”
  生气了?那最好。我不痛快,大家就都一起不痛快好了。
  于是,脖子昂得高高的,“我说,我不认识谁是卯卯。”
  “你确定?”
  “我确——”
  “定”字被某人突然压下的唇堵了回去。男人啃着她的唇,毫无章法地吻,仿佛是要惩罚她。
  许久,他松开她,摩挲着她被自己折磨破了皮的红唇,心疼了。
  “卯卯,别气我了。”他额抵着她的额,低低叹息,“我会难受的。”
  我会难受的,真的很难受。
  “卯卯,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他自嘲地笑,“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地将属于我们的都记起来。”
  卯卯的心忽然就很疼,但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欢喜一点点的渗满身心。她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想要告诉全世界。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他的后背,嘴里不住地埋怨:“你怎么就把我忘了呢?你怎么就忘了呢?你怎么能叫别人卯卯呢?我们说好的相依为命,我们说好的。你太过分了。”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比如隐在心底的那根刺——乔美人。
  两人在树上坐了许久,卯卯蜷缩在残月怀里安静地睡着,与从前一般。
  残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刚刚卯卯教的摇篮曲,虽然没在调上,但某人就这么听着睡着了。
  卯卯说了,他要一直哼到她醒过来,这是惩罚。
  残月曾想偷懒,看她睡着了,就不哼了,但谁想卯卯立马就睁开眼,对他怒目而视,“又骗我?”
  对于“骗”这个罪名,残月心知有愧,只得重新哼起曲子。
  顶着大太阳坐在树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残月见卯卯睡得安稳,轻柔地抱起她,飞掠上树顶,仔细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东边。
  额,应该是那里吧。
  “主上。”周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从暗处出来,“是西边。”
  “那就带路吧。”残月冷声道。
  周志:主上你除了装冷酷还有别的招么?两年了,都不换的。
  残月冷眼看他。
  周志低头:“是。”率先向前飞掠过去。
  残月看着怀里的人,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卯卯,你说对吧?
  蓝清清站在客栈正对着大街的窗户处,不住地张望着,心里默默念着:主上,你可一定要回来。
  暗处的周列默默叹气,这姑娘从昨天回来就没睡过,这会儿眼睛都熬红了,却还是努力睁大着眼,生怕错过那个人。
  忽然,蓝清清急忙转身朝门口奔去。周列默默跟上去,主上回来了,他终于可以交差了。
  蓝清清站在隔壁屋子的门口,看着主上将怀里睡着的女子放到床上,动作轻柔之极。
  几乎是瞬间,她就想:这个女子,是不是也叫“卯卯”呢?
  她深深吸一口气,莲步上前,半步外,拉拉专注中的男人的衣袖,“说”道:“公子,让卯卯来吧。”
  卯卯?
  男人手中动作微顿,想起卯卯哭泣时的话,皱起眉,没什么温度地道:“今天开始,你叫回本名吧。”
  蓝清清苍白了脸色,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没有使自己倒下,她急急地比划:“主上,是我做错什么了?”
  男人给床上的女子盖好被子,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压低嗓音道:“这里,是你的家吧?”
  蓝清清错愕,泪光盈盈,她松开手,吸了吸气,“说”:“你要丢下我?”
  男人眉心微凛,他不擅长这样的事。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薄被,见那家伙闭着眼睡得很香,才轻轻站起来,压低声音道:“周列周志,你们留下,好好守着她。”步子迈到门槛处又后退了一步,回头正色道:“她是你们的夫人。”
  夫人?!
  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看蓝清清,此时,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却仍然紧咬着嘴唇忍着泪水,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她就是卯卯。”男人补充道,“我的命。”
  他不在乎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有能力保护这个“弱点”,他只在乎,别人不知道她是他的谁,对他有多重要。
  再没有一点迟疑,周列周志动作一致地跪下,“属下明白。”
  蓝清清再也无法忍受,自嘲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女子是主上的命?她又是什么!
  真的只是......替身么?
  男人领着她到了旁边她的屋子里,却隔着一段距离。
  “蓝姑娘,我感激你这一年的陪伴,你有两个选择。”
  “什么?”她勉励笑着“问”。
  “一个是留在这里过你自己想要的日子;一个是随我回去,我能给你的只是衣食无忧。”他其实没有什么怜悯心,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心里舒坦一点,别去动她的心思。
  那个家伙,太笨了。


【第28章】

  卯卯是被糖醋排骨的香味唤醒的。
  残月端着一只绘着牡丹的盘子,坐在床边,垂眸盯着刚睁开眼,迷糊劲十足的某人,低头凑上去在她鼻尖亲了下,见她瞬间瞪大眼的傻样,乐乐地笑了。奖赏地拈了块排骨递到她嘴巴,嘴里哄着:“卯卯乖,张嘴。”
  卯卯迷瞪着眼张开嘴,一口咬下去,额,咬着一根手指了。
  阿月抽出手指,瞅着上面一圈小小的牙印,低笑:“这么傻,离了我,我可怎么放心。”
  卯卯细细地将排骨啃得干干净净,骨头吐在残月递来的帕子上。斜睨他一眼,慢声细气地道:“我怎么记着当年某人离开我的时候,特放心的呢?”
  待她说完,残月迅速地塞进另一根排骨,看她瞪着自己,心里竟十分开心。他将盘子放到旁边凳子上,给她擦了嘴,脱了谢,掀开一边被子钻了进去,直接将卯卯搂进了怀里。
  卯卯:“......你干啥?”
  残月将乱动的人搂紧:“睡觉。”
  睡觉?
  哦,卯卯点点头,自动自觉地钻进他怀里闭上眼。
  一盏茶后,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她现在是人不是猫啊,男女授受不亲啊!伸手推阿月,“阿月,你不回去睡么?”
  阿月不动,“这就是我的床。”
  卯卯:“......那,那你给我再开一间厢房。”
  阿月睁开眼,蹙眉着,扁着嘴,黑眸中漾着不解。
  卯卯:这么大个男人能不能别总是卖萌装无辜啊,这明明是我的拿手好戏啊。
  “那个,我现在是女......女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所以,所以......”声音越来越低,“反正,不能睡一张床啦。”矮油,再说下去人家要害羞了啦,现在脸上没毛,不好遮掩啊。
  残月想了会儿后点头,表示理解了。卯卯甚是欣慰,正要问谁走谁留的问题,就被他下一句定住了。
  “卯卯,我们成亲吧。”
  卯卯:“......”彻底傻了。
  外面周志甚是欣慰地叹一声:“主上终于决定从良了啊。”
  周列鄙视地瞪他:“什么从良?主上是终于决定吃肉了。”
  周志崇拜状:“还是你懂的多。”
  周列昂首挺胸,“这是当然。”
  隔壁屋中,蓝清清靠着墙壁泪流满面。
  继续回到屋中。
  卯卯咕噜吞了口口水,掀被子下床,嘴里嘀嘀咕咕:“不行,我一定是做梦了。那货一定不是阿月,一定不是阿月。”
  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两圈、三圈......第十圈的时候,脑袋昏昏的,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
  “傻子,你没做梦。”
  卯卯还是觉得很昏眩很梦幻,摇摇脑袋,推他:“不对,你一定不是阿月,阿月说他不会娶妻的,你一定不是。我一定是做梦了,可是,这个梦怎么不醒呢?”
  残月无奈,只得打横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手压着她,不许她在乱动。“好了好了,你好好睡一觉,梦就会醒了。”
  卯卯闭上眼,没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残月抱着她,手隔着被子贴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口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周志:“主上唱歌真是......”
  周列淡定状:“天籁。”
  周志苦逼:“我可以捂耳朵么?”
  周列斜眼:“你说呢?”
  蓝清清泪流成河,心里恨不得嫉妒到扎小人:他居然为了她唱歌,居然会为了她唱歌?!
  周列周志在门外当石柱当得正炉火纯青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残月严肃着一张脸,却死命地抿着嘴藏起嘴角泄露的笑意。
  周列周志叹气:主上,整天端着不累么?
  “咳。”残月低咳一声拉回两人注意力,“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我要与你们夫人成亲。”
  成亲?
  石柱兄弟对视一眼,周列肃穆道:“主上,此事是否需要从长计议?”
  残月嘴角笑意隐去,眼神慢慢冷下来,哼道:“从长计议什么?”
  “主上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成亲此等大事需得慎重操办才是。”周列解释道。
  残月冷笑:“我跟卯卯成亲,只是我跟卯卯的事。这事,我们已经很慎重地考虑过了,还有问题么?”
  周志见气氛不对,忙插嘴道:“主上,我哥的意思是,成亲这事得按程序来。婚礼需要准备许多事情,一天实在太急了。”
  “不用了。”残月缓了缓语气,“我们不计较这些。”
  “主上。”周列决定不拐弯抹角了,“夫人的身世你可清楚?”他既然到了主上身边,就得保证主上的人身安全。
  残月勾起一抹笑,“这个你们尽可放心。你们夫人还有一个名字,洛小小。”
  洛小小?
  残月走了许久,石柱兄弟才恍惚想起来,“洛小小”似乎是右使的妹子?但据内部消息,右使家妹子不是过世了么?
  夜风微凉,石柱兄弟站在门外,黑漆漆的客栈里一片安静,不知何处野猫撞翻了东西,一叠声地碎响,他们不自禁地就打了个冷颤。
  白日睡了一天,晚上卯卯没睡多久就醒了。侧头,身边是那个人清浅的呼吸,她微微一笑,手指隔空描摹着他的轮廓,在那到十字疤痕上轻轻地揉着,好像这样,他那时候所受的痛苦就能小一些。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卯卯手停在离残月的脸半寸的距离,搁着这一点点的空间,仿佛穿过了时间的阻隔,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男孩怎样地挣扎着生活。脑中随之撞入的是容貌精致的小小女童,站在男孩身边,双手叉腰,颐指气使。而男孩只是淡淡的笑,宽容懂事得让人心疼。
  如同展开了一张生动地水墨画,卯卯站在画外,看中画中的人喜、怒、哀、乐。
  这晚到的时光,是她心里怎么都无法迈过地一个坎。
  阿月,你说要同我成亲,你的命,却是谁的?
  卯卯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窗户,身轻若燕地穿窗而过。
  床上,残月睁开了眼,手捂着身边尚留余温的被褥,心里浮浮沉沉地难受。
  蓝清清抱膝蜷缩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屋内的烛火,脑中想的都是这一年来跟在主上身边的点点滴滴。所以,窗户是何时打开的,面前的女子又是何时进来的,她竟然不知道。
  卯卯盯着她一双美丽的蓝眼睛,许久,才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虽说,见到这双眼睛,她确实羡慕嫉妒恨,但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地夸奖。
  谁想,蓝清清一听,顿时警戒地往床里缩了缩,手指比划着问:“你要做什么?”
  卯卯不懂手语,没看懂。
  “你不会说话?”
  蓝清清点头。
  卯卯脸色一沉,“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人豁然抬眸,她下床,走到桌边,一字一字地写:“蓝卯卯。”
  卯卯脸色更沉:“我问的是原来。”
  蓝清清执笔继续写:“我的命是主上给的,从那时起,我整个人都是主上的,何况一个名字?”
  卯卯瞪着那行字,心里暗骂:靠,你还不如直接说以身相许得了。你的名字是我的,我的啊!!!
  “你喜欢阿月?”卯卯盯着她的眼睛,径直问道。
  蓝清清毫不迟疑地点头。
  “所以,为了他不再开口?”卯卯仰着脸,黑眼睛眨啊眨,状似天真地问。
  蓝清清的脸色一瞬煞白,整个人支撑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一步靠在了桌边,近似要晕过去。她手指抖抖地指着卯卯,嘴唇动了动,发不出一个音。她扭过头,双肩柔弱地颤抖,任哪个男人见了只怕都会忍不住要将她抱进怀里温柔安抚吧。
  卯卯看着,眼底一片清澈的淡漠,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蓝清清的柔弱双肩颤抖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她转过脸,美丽的脸上两行清晰的泪痕,一滴泪挂在左眼角,摇摇欲坠。
  果然是美人呢,哭起来都这么美。
  这么看来,阿月还是很有福气的,围在身边的都是美人......咳咳,小小虽然不是美女型的,但胜在娇小,那什么小鸟依人的......总之,有自知之明虽然重要,但这种要紧关头,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你怎么能这样说?”蓝清清颤抖着写下一行字,摇摇欲坠的那滴泪好巧不巧地落在那个“说”字上。
  手抖成那样了,居然字还这么美?卯卯想到自己狗爬一般的字,想到洛湘江许多次逼着自己练字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郁闷了,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不由道:“你的字很好看。”
  蓝清清似是不大能明白卯卯的跳跃思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蓝眸闪闪,嘴角微微翘起,写道:“是主上教的。”
  主上.....教的,主上是......阿月?
  卯卯脸上恢复了小女儿纯真的笑,“姐姐,你不识字么?”
  蓝清清美丽的脸黑了,她紧紧地盯着卯卯,很是怀疑她的脑部结构,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有什么值得主上牵挂的。
  “我识字。”她写,“只是主上喜欢教我写字。”
  喜欢么?
  卯卯心里冷笑,真那么喜欢么?她自腰间摸出一颗药丸,夹在两指间,依旧笑得纯真无邪,“姐姐,你真的真的不会说话么?
  蓝清清点头,写:“你要做什么?”
  “这颗药丸,若是哑巴吞下去毫发无伤,若是个会开口的,就会被毒哑哦。”
  “你要我吃?”蓝清清看着那颗药丸,快速地写道:“我吃了,你就会离开主上了么?”
  卯卯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蓝清清自她手中接过那颗药丸,毫不迟疑地送进口中,刚要咽下去,窗外又跳进来一人,动作极快地一掌拍在她后背。蓝清清一声咳嗽,那药就吐了出来,直直地吐在了对面卯卯的身上。
  卯卯几乎是在来人进来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见再无人来,她才转过头来对着面前两人。
  “夫人。”周列不满地看着她,“蓝姑娘是主上的人,你不能这么做。”
  主上的人?
  卯卯侧头,“她是你们主上的人,还是......你们主上的女人?”
  “这不都是一样的么?”周列紧紧盯着她,提防着她的小动作,“主上曾有令,所有人都不得对蓝姑娘不敬。”
  “包括我?”卯卯直直地问。
  “这......”周列蹙起眉,觉着面前的小丫头片子真是狡猾,他挺起胸膛护在蓝清清身前,一字一句地道:“当然,我现在过来就是主上授意的。”
  “呵,是么?”卯卯低头从衣襟处捡起那枚药丸,随手碾碎了,她走到桌边,将蓝清清写的字一张一张地细细看过,折叠,收好。回眸,粲然一笑,“既是如此,你好好守着她吧。”言罢,人已到了窗外。
  蓝清清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周列连忙弯身将她扶起来,安慰道:“蓝姑娘放心,主上既是让你随了他,必定会待你好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你还是离夫人远些。”那个小丫头太歹毒了,柔弱的蓝姑娘哪里是她的对手。
  夏夜的风凉爽惬意,卯卯坐在屋顶上,随意地抽下束发的发带绕在手腕上。拿出自蓝清清
  那里带回来的纸,一张一张地翻过,的确......很像他的字呢。
  不管蓝清清说的是不是对的,她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原本只是试探,希望蓝清清是如小说电视里那般装纯做作的恶毒女配,谁想,竟像是互换了角色,她才是那个该被炮灰的?
  善良的女配,好难办啊。
  卯卯抱膝,歪着头看星空,她不是多宽容的人,她不喜欢那个什么蓝谁谁。但她是哑巴,好像也不是装的。就算是装的,她能为阿月做到那种程度,还真是不容易。
  卯卯下意识地摸向脖子间的链子,上面的珠子还有两颗。上一次,她用命换来了转机,下一回呢?
  她不想冒险了,她不想再离开阿月,一点也不想。他们是要相依为命的,可是,可是阿月的身边已经不止她一个了。
  卯卯闷闷地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知不觉困意又涌了上来。自从她换了身体,就总是嗜睡?虽然练就了一身尚算可以的武功,但这身子是真的损了。
  如今活着,说白了,不过是续命。
  以“卯卯”的命续“洛小小”的命。
  一只猫能够活多少年呢?
  她吞了吞口水,咽下涌上来的眼泪。不过几年的时光,她想阿月只是她一个人的,没有乔美人,也没有蓝姑娘。
  只有,她和他。
  卯卯闭着眼睡过去,眼角一滴泪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屋顶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他轻轻地走过去将蜷缩成一团的小丫头抱进怀里。
  卯卯,你怎么那么不开心?


【第29章】

  卯卯迷迷糊糊地被残月从被窝里半哄半诱惑地拖了出来,按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困顿茫然略微苍白的一张小脸。
  瞅着窗外的天气,时候尚早。卯卯不乐意地嘟起嘴,“阿月,我好困。”她每日里需得睡足六个时辰,不然这一天都没什么力气。
  “卯卯乖,好好坐着。困的话,倚着我再眯会儿。”残月宠溺地安慰,手指摩挲着她瘦削的下巴,眼底都是心疼。
  卯卯乖巧地点头,靠近他怀里,铜镜里的女子巴掌大的一张脸,微微透着病态。眼睛不大,眼神也没从前灵动。再往下,她忽地笑了。若是如今胆小鬼见着她,不知道会不会再说出那句“一马平川”了。
  想到胆小鬼,心脏某处熟悉地疼起来。她知道,这是小小在疼。灵魂穿越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自从占了小小的身子后,她常常会有些小小的感觉想法。就像此刻,由不得她。
  卯卯闭着眼,等着这阵疼痛缓过去。奇怪的是,往日只消一刻就停止的疼今儿却益发的严重起来。她不自觉地按在左胸处,眉头紧皱,小嘴紧抿,脸色更白了。
  “卯卯?”残月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低头询问,“心口疼?”
  犹如被什么拉扯着,心脏一阵痉挛,她已疼得说不出话来,张嘴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卯卯。”残月急了,刚要开口叫人进来,被卯卯挥手止住,他只得将手贴上她心口,轻轻地揉着,“好点没?”
  卯卯眼泪都疼得流出来了,她皱着小脸,摇头,委屈地低嚷嚷:“阿月,我疼。”
  这一句话犹如一根导火线勾勒出了残月心里翻腾蹈海的情绪,那些藏在心底的感情此刻全部迸发了出来。一手依旧在她胸口轻轻揉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就攥住了她才唇,深深地吻着。
  卯卯脑袋嗡嗡地响,任由他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深入地亲吻,小手下意识地想要攀扶住他的腰,心口那处猛然针扎一般。动作僵住,念头只转了一瞬,她猛然推开了残月,侧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卯卯!”
  一片死寂。
  残月定定地看着她衣服上那滩令人心惊地血迹,卯卯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良久,残月平静地开口,清冷的眸中深不见底。
  卯卯忽然有些不认识这样的阿月了,这样的阿月让她畏惧。
  “今天。”卯卯扯了下唇,她虽然偶尔犯傻,但并不笨,换身体后的种种状况加上方才的事,她已经能够将前因后果想清楚了。不过是小小在抗拒,抗拒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而已。她看着残月,凄凉地笑了,“阿月,这个身子原本是洛小小的,而洛小小,爱的不是你。”
  听到了答案,残月微微怔愣后深黑的眸底猛然蹿出了一团火,他弯□,眸光近乎凌厉地盯着卯卯:“什么意思?”
  卯卯伸手遮住他的眼睛,“阿月,你别这样。小小喜欢的是宋玉。”是喜欢到可以为了他不要命的喜欢,这样的喜欢宋玉的小小,我只是一个灵魂要如何征服?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碰你了?”残月不死心地问,他并不是情欲很重的人,但要他日后只能看着卯卯,不能抱不能亲,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这个问题?”卯卯脸微微红了下,扭手指,“大概要看她的心情了罢。”
  看她的心情......残月抚额,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还疼么?”他问。
  卯卯摸着心口,好像......不疼了。
  残月松了口气,脸却慢慢地黑了,转身闷闷地走出了屋子。
  这就生气了啊?
  卯卯撇嘴,不就是不能摸摸亲亲么,至于嘛!她对着桌上的铜镜打量着镜中的人,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蓝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蓝清清迈着细碎地步子走进来,随手东摸摸西碰碰,仿佛女主人一般,她看着卯卯轻轻地笑,手指在书桌上的砚台上轻轻抚过,她轻轻在旁边纸上写:“主上总是习惯带着笔砚,每回出门都不会忘记。”
  卯卯捋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起身过去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字,浅浅淡淡的笑,垂眸看着她继续写。
  “这张床原本在东边的,是临时搬到西边来的。”蓝清清搁下笔,手指轻轻在墙上扣了两下。
  卯卯懂她的意思,不就是告诉她,阿月是担心她的安危特意移床的么。
  “蓝姑娘,你要说什么直接说行么,我困了。”说罢,打了个呵欠。
  蓝清清盯着她,蓝色的眸中盛满愤怒和不甘,她飞快地写,“他们说你是右使的妹妹,而主上心心念念的卯卯却是一只猫。你到底是谁?”“谁”字写的极草极大,不仔细看还真不认识。
  卯卯仔细地看着,最后那个字真的灼痛了她的眼。
  这个问题,她自很久之前就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一直没很好的答案,她就没有再想。如今被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提出来,她还真是暴躁地想骂人。
  靠,老娘是谁干你什么事啊,老娘爱是猫是猫,爱是人是人,怎么滴?你嫉妒啊,你嫉妒有种你也去穿越啊。还有那啥,猫怎么了?猫比你能干,比你能笼络阿月的心,你行吗?你不就是个有蓝眼睛的替身嘛?一个小小的替身还敢在我这个正牌面前摆威风,真想一把芭蕉扇把你丫扇得远远的,哪凉快哪去。
  卯卯在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抬眸,一字一字地说:“我是谁不重要,阿月喜欢的是我就行。”说罢,挥挥手希望某人圆润地滚,她真是困了。
  “你就不怕其他人知道?”蓝清清拦住她,双唇极慢地一开一合:“若是其他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你在乎吗?你这个妖怪。”
  “你他、妈才妖怪。”卯卯是真的生气了,她一把推开蓝清清,“我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
  蓝清清急急地比划,蓝眼睛里滚出一行泪。
  又哭?卯卯心里一急,手下力气没了轻重,蓝清清被推得一个踉跄,正正好地倒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蓝清清在接触到这具身体的一瞬间就转了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腰,倔强地咬着唇,蓝眸漾着泪,楚楚动人。
  残月看着怀里人的模样和那双深邃的蓝眸有一瞬的怔忡,抬头,屋中站着小小的人,唇畔带笑,黑眸空洞。她站在那,却好像与他隔了一个天涯的距离。
  “卯卯。”残月急忙推开蓝清清交给身后的周列,“看好她。”几步走进去,身后想要抱她,却在见到她衣服上的血迹时生生止住,他不确定。“卯卯,怎么站在这?累么?”
  卯卯眼里的空洞慢慢填满,看一眼蓝清清,她将那些写了字的纸递给他,微微地笑:“阿月,我累了。想睡。”
  “好。”残月拿着那几张纸犹如抗着千钧重的石头,沉甸甸的,面对卯卯,他不知道能怎么办。“你先睡,等会儿我叫你吃饭。”
  卯卯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
  残月合上门,捏着手中的纸,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娇美动人的蓝清清,“卯卯是谁,我一早就知道。她以后会是谁,也是我和她的事。你跟周列先回去吧。”
  “主上!”蓝清清拉着他的衣袖,无声地祈求,“我没有恶意的。”
  “你若是有恶意,现在已经不会活着了。”残月扯开她的手,对周列命令道:“你们现在就出发。”
  周列领命,对周志道:“一切注意。”
  周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蓝清清被周列扯着手臂拖走,她绝望地看着身后的那扇门吞没她最爱的男人的身影,眼泪早被风吹干。挽着包袱跨上马车的时候,一片绿叶落在肩头,她捏下叶子,一点一点地撕碎,心里的痛和绝望最终化成了恨。
  卯卯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想闭着眼,不想去看此刻床边的人。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看到了。
  那一眼,真是他娘的情深意切啊!
  她能感觉到阿月喜欢她,看中她,舍不得她,但是他好像同样舍不得那个蓝清清啊。
  又晚了么?又晚了么?她脑中不断地盘旋着这句话,她已经要被这纠结地问题给烦死了。
  “卯卯。”残月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心口疼么?”
  装睡装不下去了,她索性睁开眼,翻身坐起,歪头瞧着阿月许久,她清了清嗓子,“阿月,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好。”残月微笑着捏捏她的手指。
  “我们的事,你记得多少?”
  “不多。”残月道:“但我记得你。”
  还记得蓝眼睛是吧?卯卯脸一黑,“那——”
  “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残月道,“从来没有忘记。”
  卯卯松了口气,“你记得就好。”
  “我自然是记得。”
  呃......这个回答好傻。不过,她很欢喜。
  “下一个问题。”
  “好。”
  “你记得乔荷么?”
  残月诚实地点头。
  “所有的都记得?”卯卯拉着他衣袖的手指微微收紧,神情努力平静着。
  残月的神情慢慢沉下去,黑眸又成了一汪不见底地湖,他声音微沉:“是的。”
  “一直一直都记得?”卯卯脸上的平静有些维持不住了。
  “开始不是,后来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是见到她了么?”她的表情几乎是要哭了,却执着地追问。
  残月别过脸,不忍看,“是的。”
  卯卯探手扭过他的脸,“阿月,最后一个问题了。”
  残月垂眸看她,“好。”
  “你喜欢她么?”
  残月嘴唇渐渐抿紧,表情僵凝,沉默。


【第30章】

  周志打开自己住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他讨好地看着自家主上,您可满意?要是满意的话,能不能给属下我涨几两份银留着我存老婆本?
  残月淡淡地扫了一眼杂乱的屋子,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只抱着红纸的长木盒子,打开,里面一对龙凤呈祥的喜烛。他盯着那对蜡烛看了一小会儿才合上盖子抱在怀里,又拎起横置在桌上的一卷红缎。
  “主上,其他都不要了么?”周志见他就要走的样子,急忙问。
  残月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不解:“还有什么是必须的么?”
  额......必须的?主上,若是说必须的,只要你们两个人在就行了嘛,洞房嘛,主要就是人和人的一种别样的交流。
  但周志可不敢这么说,他努力地在一堆东西里查看,最终想起了一样可以称的上必须的东西。
  “主上,酒。”周志拎出一壶酒,“合欢酒。上好的花雕,掌柜都不卖的,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那个......诶,主上你就走了啊?那个婚礼什么时辰举行啊?”
  门“砰”地一声合上,周志郁郁地看着屋里桌上登上床上堆得一堆东西,难过地道:“主上,这些东西可是我自个儿掏的银子,您给补上么?”
  残月抱着三样东西站着,望着眼前的紧闭的门完全不知所措。
  卯卯还在生气么?
  天知道他那会儿并不是默认,只是有些生气,生气她会问这样的话,生气她不信任他。另外,就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于他和乔荷之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真是一言两语地说不清楚。
  他在门外站了会儿,隔着门冲里面人道:“卯卯,桌子上有点心,生气不要紧,可千万别饿着自己。”
  “噗!”卯卯正往嘴里塞绿豆饼,听到这句话,饼渣子喷了一桌。“咳咳咳。”她忙灌下一口水试图减缓咳嗽,郁愤地瞪着那门,心口一阵火气,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门掷了过去,利索地丢出一个字:“滚!”
  “好。”残月嘴角弯着,哼着不知调落哪儿的摇篮曲,怡怡然地......滚了。
  卯卯:“......”阿月病了么?
  隔壁屋的周志捂着耳朵:“主上,银子给补么?给补么?”
  吃饱后,卯卯跳出窗户爬上屋顶晒太阳,到了地儿才发现屋顶还有一人。
  黑衣,半截面具,不是阿月又是谁?
  原来是滚上屋顶了啊,他可真会挑地方。
  卯卯将身子藏好,露出半颗脑袋悄悄地瞧着不远处的男人,低着头,专注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卯卯歪着头,看得有些无聊。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神神秘秘的,阿月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趴得有些累,太阳也晒得够了,大夏天的,再晒下去就要成黑炭了。如今她是人可不是一只猫,没毛防晒啊。
  想到这,卯卯忽然想去洛阳了。
  当初她进入“小小”的身体后,叫做“卯卯”的那只猫就已经死了。洛湘江说他将她葬在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一个她定然很喜欢的地方,卯卯曾阴谋阳谋拐弯抹角地问过许多次,每次洛湘江都是微微一笑,继而进去厨房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小小,吃药了。”卯卯就会很识相地闭嘴。
  卯卯从屋顶上翻下去,落地时由于腿麻而稍微不稳不小心撞着了一堵人墙,抬头,笑到一半僵住。
  “哥,好巧。”
  洛湘江没好气地瞪着她,见她扁着嘴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那火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本来嘛,他想揍的也不是自家妹子。
  伸手在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摸了摸,摸出几袋子捆好的药,语气极淡地道:“你的药。”
  卯卯干笑:“......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洛湘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衣服瞧。
  卯卯这才恍然觉察到,早前跟阿月闹别扭,忘了问他要干净衣服换了。衣襟上的血渍衣襟干涸,她干巴巴地笑着,想伸手遮住衣襟,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多此一举,那手伸了伸,最后摸了摸耳朵,“哥,你赶路一定辛苦了,要不要进来喝口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洛湘江的脸更黑了,他瞪她一眼,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去把药煎了喝掉,我去找那个混蛋。”
  这才几天啊,他妹子就吐血了,这要是跟着这家伙一辈子,还不得将血吐干净了啊。
  “哥。”
  “你还想为他说话?”洛湘江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你都这样了啊。”
  “不是。”卯卯也受不了洛湘江这幅模样,毕竟是“小小”的哥哥,她看着也会难过的啊。立马立正表决心,“哥你要揍就去揍吧。只是......哥。”耷了肩,苦着脸,“这些都要喝掉么?”
  洛湘江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倒掉——”
  “我会喝得连渣子都不剩的。”
  洛湘江去找他口里的“混蛋”算账去了,卯卯拎着手里的药,转头瞧见某个角落里探头探脑的某人,嘿嘿一笑,她冲周志招招手:“周公子,能帮个忙不?”
  周志缩着脑袋摆手。
  卯卯笑眯眯地上前两大步,伸手比了比,“银子。”
  周志一愣后整张脸都红了,“你.....怎么知道的?”
  卯卯鄙视地看他,指着自己耳朵,“我又不是聋子。”你那么大声地念经,想听不见都难啊。
  周志:“......我明明捂了耳朵的啊。”
  卯卯迈出的腿定住,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志,这娃的脑袋水做的么?还掩耳盗铃呢。
  许久之后,当卯卯和周志已经混成一个阵营的哥们情谊的时候,卯卯与他比试,打不过的时候,总会拿这事糗他。那时候的周志已经练成了铁皮铜墙一般的脸皮,但听到这事后还总是会涨红了脸,指着卯卯手抖得快抽筋了也回不出一个字。
  这话怎么说的,事实胜于雄辩嘛。
  卯卯在小厨房里威逼利诱可怜的某孩子替她喝掉那些苦苦的药汁的时候,洛湘江和残月已经在屋顶斗了几百个回合了。
  哐啷哐啷瓦片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卯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食指轻敲桌面,眉眼微扬,斜睨周志,什么也不说,只比出两根周志。
  周志望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嘴巴里已经哭得冒烟了,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腾,他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呛得一阵乱咳。
  “哎呀。”卯卯惊呼,平静的眼眸里起了焦急。
  周志使劲压下咳嗽,想着这位姑奶奶终于起了怜悯之心,看不下去了么。
  卯卯迅速地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扫帚,哗啦啦地在地上使劲扫着,瞧一眼杵在那的周志,不满意地斥责:“还愣那干嘛,那还有两碗呢?”
  “你这是——”
  “毁灭证据啊。”卯卯一边扫一边说,“我哥要是见着我把药吐了,非得给我再来两包不可。”她看一眼一脸灰色的周志,心里笑得那个欢腾啊,语气却是十分怜惜的,“我这也是为你好,怕你喝多了药,脑子不好使。”
  周志:“......”我脑子哪儿不好使了啊?你脑子才不好使呢。
  又有几片瓦落下,他探头瞧了瞧,主上和右使这是肿么了?两人平时走路都是能够不沾地不出声的,如今居然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罕见之至。
  他询问地看向所谓的“夫人”,夫人正努力地掩埋证据,大概就算屋顶掀了也不会撼动她誓要毁灭证据的决心。
  他郁闷地挠挠头,悄悄勾起一只眼皮,将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夫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咳,他没什么好心的想,这完全就是个还没张开的丫头啊,该挺的不挺,该翘的不翘,也不温柔娴淑,主上到底喜欢她什么呀!
  周志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夫人背影瞧的时候,那打得欢腾的两人不知何时叫了停。
  残月一踏进小厨房就见着某丫头正乖乖坐在小灶炉前煎药,小小是手里握着一把蒲扇,时而扇那么一两下。而他的属下,居然敢用有色眼光看他的女人,那么一往情深的,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
  谁给他的胆子!
  小厨房虽然小,但门还是能容两个非肥胖类的成年男子同时侧身而入的。周志半边身子倚着墙壁,留下的空隙恰恰能容一人过。
  正琢磨着自家主上非常人心思的忠心属下,莫名奇妙被人狠狠撞了下肩膀,那力道就差没把他骨头给卸了。
  “主上——”周志可怜巴巴地瞧着残月,目测了下残月和门框之间的距离,私觉得自己是被迁怒了。
  残月淡淡扫了他一眼,漠然伸出一只手拎起他的衣领,提到门口,然后潇洒地给丢垃圾似的丢了出去。
  回头,他看着早已回过头来,眼里掩饰不住嘲笑的卯卯,微微笑:“卯卯。”
  卯卯冷冷地瞥他一眼,见他除了右脸上多了道细细的类似指甲挠伤的伤痕其他均安好,又冷冷地回过身去,将药罐子里的药倒进碗里,辛辣的味道冲进鼻间,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心里愤愤地想:谁让你把周志丢出去的啊,靠,这年头养个小白鼠容易么我。
  残月自然是不晓得卯卯的心思的,只当她还是在生气。对着她的背影,他有些泄气,有些失败。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包蜜饯,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他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愉悦一些:“药虽然苦,但你身子不好,一定都要喝掉。蜜饯我放在桌上,你记得吃。”他盯着那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黯然转身,到了门口,又加了句:“卯卯,你要好好的。”
  卯卯陡然觉得眼睛很酸,微微勾着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下意识地伸手去端药,却忘了刚熬好的药还是滚烫的。她手下一松,碗就要落地,一双手及时接住,才免了一场烫伤。
  “哥。”卯卯垂着头,低声唤着。
  洛湘江低头看着她的脑袋瓜,轻轻叹了口气,“小小,不是我反对。而是,你如今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卯卯身子一怔,片刻,她仰起头,双眸微红,她说:“哥,我只想和他好好过完这几年。”
  “可他已经非同昨日了。”
  “我知道。”卯卯苦涩地掀起嘴角,“所有能想到的我都好好想过,但是,哥,我想与他一起。从前的时候,我总是想,若是下一刻我就死了呢?我还能不能见他一面?现在我见着了,我只想好好守着他。”
  洛湘江听得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但他还是必须残忍地告诉他这个傻妹子,“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到了那一天,他要如何?”
  卯卯伸手握住链子上的一颗珠子,语气微讽,带着淡淡的认命:“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离开。”
  洛湘江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直背着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卯卯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想,他是真的想要娶你。”洛湘江手里握着的是一件大红喜帕,上面蹩脚地绣着像一只猫的花样。
  “卯卯,你既然决定了,就要勇敢地走下去。哪怕有一天这个世界都容不下你们,你也要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得要对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