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9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87 - 93


【第87章】

  第二日一早,脑袋昏沉沉的林曦被小慈从被窝里挖出来,见她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直点头,小慈毫不客气地将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盖到她脸上。三月的天气仍有些冷,林曦被这么一冻整个人一跳,“呀”地叫了声瞬间就醒了。瞧见小慈和她身后端着各色东西的丫鬟们一个个抿着唇偷笑,林曦秀眉一挑,故意冷了脸,手往面前台子上一拍,清脆有力。小慈自打跟在她身边,还从未见这位小主子发过火,只当是小主子好亲近,现下见她这副模样才发觉自己错了,心下一慌领着一众丫鬟连忙跪了下来。
  林曦瞧着她们几人垂着头颤着肩的模样,“扑哧”一声忍不住乐了。小慈一行疑惑地抬头,见她笑得越来越猖狂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可吓死她们了!余悸未消,几人对视一番一合计“嗷呜”一声齐齐扑过去,挠她的痒痒肉,这下求饶的轮到林曦了。
  秦三儿远远地听到笑声,脸上担忧之色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看到她们闹成一团,也不出声,只靠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还是小慈眼尖发现了,低咳一声站好,规规矩矩地道:“三少爷。”
  秦三儿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瞧见摆在桌面上的一排东西,对脸色红通通的林曦道:“时辰不早了,赶紧换过衣服吃些早点就好走了。”
  林曦理理凌乱的头发,瞧见桌子上摆着的新衣服,欢喜地走过去拿起来在身上比划,满眼都是笑意。待她换了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滞。秦三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小慈带着一众丫鬟知趣地离开。
  秦三儿定定地瞧着镜子里的女孩,剪水秋瞳,粉面桃腮,胭红衣裳更衬得她如春日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儿。他很想很想将这朵花就此摘下,藏在袖子里,谁也不给看。
  “小曦。”秦三儿垂下头靠在耳边低吟,“我可真是捡到宝了。”饶是林曦再淡定脸也红了,咧开嘴嘿嘿傻笑。
  秦三儿自她的梳妆阁里拿了梳子为她细细地梳头发,手腕轻饶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花簪。又自阁子里选了一些好看简单的首饰为她一一带上,端详片刻,满意地牵着她出门。“小曦,以后我为你绾发。”
  林曦十分害羞地点了下脑袋。
  秦三儿知道林曦一向不喜很多人跟着,再者他也抱着能跟林曦单独相处的心思,是以出门的时候除了驾马车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当然暗卫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今天去的是全京城最著名的大光寺,一路上林曦问东问西,嘴里说个不停。难得带她出远门,看的出来她心情很好,秦三儿句句听着,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三儿,你说那算命的真有那么灵么?这两月来到处有人再说,说他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来解人间疾苦的。”林曦半靠着秦三儿,“我也要让他算一算,嘿嘿,你说我要是算姻缘的话,他会说什么?”
  秦三儿半揽着她,笑道:“自然是你与我三世姻缘好合。”他要是敢说些乱七八糟的,我一定让他在京城混不下去的!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林曦动动有些麻木的屁股,乐颠颠地跳下了马车。望着来来去去的人,心道:他一定得想个法子支开三儿,问问那算命的她那梦是怎么回事。
  秦三儿领着林曦将大光寺里的菩萨都拜了拜,又去后山看了看风景,途中看到一个破算命的摇着把破扇子正摇头晃脑的对面前人说着什么。林曦心中一动,对秦三儿道:“我要如厕。”
  秦三儿要送她过去,林曦强调就那么几步路她肯定没有问题,而且不是一直都有人跟着么?如是,秦三儿也只得随她了。
  林曦解决好个人问题就窜到了那破算命的面前,环顾四周觉得真是奇怪,刚刚明明排着很多人的,怎么现在这么冷清。
  “算,额,这位先生,你好哈。”林曦傻傻地打了个招呼,“那个,我要算命。”
  算命的手中摇着的破扇子顿了顿,瞧见面前的人眸色一亮,道:“姑娘是要解梦?”
  诶?林曦上下打量他一番,还真神了。她正了色,道:“先生,我很是困扰。”
  “梦由心生,心魔除则梦消。”算命的道。
  “心魔?”
  “姑娘。”算命的瞄一眼她袖子里露出来的翡翠绿的一点,道:“眼前一桩大好姻缘在等着你,何苦纠缠前世种种?”
  “多谢先生。”林曦道,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字,“还请先生为我卜上一卦。”
  算命的看着纸上的字,慢吞吞道:“月满圆缺,姑娘贵人在侧,此‘圆’当满。”
  林曦道了谢起身欲走,算命的拦住她笑眯眯道:“姑娘,十两纹银。”
  “十两?”林曦瞪眼,“你怎么不去抢!”身后一只细白的手递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先生,多谢。”秦三儿道。
  算命的乐呵呵地将银票揣进怀里,凑近秦三儿低声道:“送公子一句话,此花娇贵,当养在深闺。”
  林曦不知道算命的跟秦三儿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日回来后秦三儿就不再同意她出去玩耍,还专门请了嬷嬷教她绣花。用秦三儿的话说,婚期就在明年,她不定能修好一件嫁衣。
  林曦闹了那么两次也收了心,只是偶尔想起算命先生的话有些茫茫然。月满圆缺,三儿当真就是缺的那份“缘”么?
  两人离开后,算命的开始收摊子,身后忽然出现一位青衣男子,道:“你这样千方百计地割断他们俩的缘分,就不怕日后他记恨于你?”
  算命的苍然一笑:“白玉宫里封存的魄消失了。”
  身后男子一顿,久久才道:“他......”
  “只怕是已经苏醒了。”算命的手按在桌上,“我们只能期待他的神力还未苏醒,若是他晓得卯卯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只怕要搅得三界大乱。”
  “那你还敢这么做?”男子不解。
  “秦三儿于卯卯有恩,这一世她报的本就该是他的情。谁想到千年来,他凭着一股执念居然还是找到了她,生生插了一脚。月老那次来找我,捧着那团被搅得乱七八糟的红线都快哭了。”算命的说,“你大概也没想到他的那一魂早早的就在白玉宫修成了形,他竟然入了她的梦,将她引来白玉宫,打开了封印。月老重结姻缘线,我必须赶在他归位前将这一桩婚事促成。”
  “我想问问......”男人蹙眉道,“她和秦三儿这番结的是几世的情?”
  “呃,这个......”算命的吞吞吐吐地说:“天帝向来尊重他,但只这一件事是不同意的。所以,他们此番结的三生三世情缘。”
  “三生三世?”男人低呼,呐呐道,“你们也真敢的。”
  算命的长叹了口气,许久许久才开口,声音轻的像春日里的风,“她是妖神,当初被关进锁妖塔,上神一怒斩塔,拼了几十万年的修为为她修补好一魂一魄送入轮回。天帝盛怒之下,只是打散了他一魂锁了他一魄,将他贬入凡间只等历完劫就归位。但卯卯却是永生永世不得入天庭的。”
  “卯卯不得入天庭?”男人怔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算命的这一次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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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湘江觉得林潇最近甚是奇怪,经常说着说着话神智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对此,洛湘江很不高兴,终于有一次在他说得口干舌燥,那人呆怔漫天只哼出一个“啊”字的时候爆发了。手中卷册往桌子上一摔,怒道:“公子,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从前你虽不理这些,但起码知道是会听进去的。可现在呢?你真当林家是我的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不干了!你别这样看我,就算你是真可怜,我也不会同情你的。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心软的,绝对......哎,公子,你怎么了?”
  林潇怔怔然地看着手中的账册许久,道:“湘江,我想她了。”想到彻夜难眠,原来他不是忘了她一回两回一天两天,而是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我都不知道,她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在她还是一只猫的时候。”回来的记忆中,不仅有他亲历过的,还有那些他没有看到的场景。他无法想象,她那时候那么小那么小,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千里迢迢地寻到自己的。舍命附魂洛小小的时候,她又该是如何的难过。还有夏秋然,他居然敢那样对她!林潇,或许该是残月了,抓着头发慢慢垂下头,声音细听有些哽咽:“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将她逼到这个境地,她忘记我是对的。”
  洛湘江看着他也有些动容,“我早就说过,我的这个妹子是极好极好的。你看,你都那么伤她了,她最后还是会愿意原谅你还是会回到你身边。这是这一次,公子就当是湘江求你。如果她始终想不起你,就放了她,许她快快乐乐的下半辈子吧。短短的六年,她却已经是过了三辈子。”
  如果她始终想不起就放了她?洛湘江的这句话如同紧箍咒般箍在他脑袋上,沉沉地压着。
  “不可以的,湘江。”残月涩然地笑,“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能丢下她?”他仿佛能看到她穿着大红的衣裳决然地跳进锁妖塔,眼中带泪,唇畔含笑;仿佛能听到她在面对千千万万天兵天将的时候那一声声低吟的“阿月”。她为他堕落成妖,他怎能负她一往情深。
  洛湘江不懂残月怎么会突然如此,却从他灰蒙蒙如同蒙了雾一样的眼里看到了后悔。他想,他该是要后悔的。洛湘江没有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却在外面看到兔子眼一样的林九。他骇了一跳,“傻小子,你又怎么了?”
  林九吸吸鼻子,“我,我就是觉得当家的真可怜。”
  “那是他咎由自取。”洛湘江哼了声。
  “那洛公子你眼睛怎么也红了?”
  洛湘江:“......”
  傍晚十分,洛湘江觉得给某人休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于是去敲门,半天没人应。树上一个暗卫看着暴躁边缘的洛湘江好心告诉他:“当家的早就骑马走了。”
  洛湘江:“......靠!”后面那个字是跟卯卯学得,其实还学了一个字,但是据说那个字的意思比较不雅。他是一个有涵养有文化的人,得用文化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
  残月这一次谁也没有带,只身去了京城。带好面具,熟练的翻墙进屋,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浑身都在颤抖。从前没有记忆,他只是凭着对她的感觉觉得自己该是喜欢她的该是不舍得的。但此刻,他带着两世记忆来到她身边,却是从未有过的胆怯。
  “卯卯。”他低唤一句,俯身更加近距离地看着她。历经三辈子,她这一辈子的容貌与未转世前一模一样,叫他怎能不动容?“对不起。”
  “阿月。”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唤了声,惊得他浑身一颤,待反应过来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发现她只是在做梦,眼底的喜色慢慢褪去,余下淡淡的灰。
  “我要吃肉,不要绣花,嗯,不要绣花。”
  绣花?残月蹙眉,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浅淡光辉瞧见搁在一旁梳妆台上尚未完成的东西,拿起来细细瞧,半响:“花?怎么像鸭子?”
  “我本来就是绣的鸭子。”身后怒气冲冲的声音。
  啊?残月转身,冷不丁对上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吓了一跳,他笑,举着手里的东西道:“你确定是鸭子不是鸟?”
  “怎么又是你!你还给我。”林曦怒,反应过来其实自己该是要叫人的,张嘴正要呼喊,一个音还未发出就被人捂住了嘴,“你敢叫的话我就亲你了哦。”
  林曦内心:“靠,禽兽!”
  “既然都被你骂了,不亲都不行了。”残月眼眸陡然深邃,道。
  林曦:“......”他怎么知道我骂他了,会读心术么?
  残月松开手,不等她开口低头就亲了上去,一手紧紧箍住她双臂,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不断地压向自己,双腿夹住她挣扎的腿,不让她动分毫。
  “闭上眼睛。”残月松开揽着她腰肢的手覆上她的眼睛,手从她脸侧滑向她后颈微微一用力同时舌头启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黑沉的眸子始终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从她开始的痛苦挣扎到后来慢慢的放松,从她颤抖的双睫到嫣红的双唇,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刻进脑子里记着。
  “不会再忘了。”含着她的双唇,他低低许诺。
  这个吻缠绵而漫长,毫无经验的林曦几乎是浑身瘫软在他怀里,结束许久后还是闭着眼睛脸红红的。
  “傻丫头,睁开眼睛。”残月忍不住笑言。
  林曦这才颤颤地睁开双睫,手抚上他半边脸上的面具,喃喃道:“怎么......好熟悉。”却被他按住手攥进掌心里,笑得特欠揍地说:“丫头,这么想看我的样子?”
  林曦哼了一声推开他站稳,擦擦嘴再擦擦嘴,又冲到桌子上倒了杯水漱口。残月一直笑看着她自欺欺人的举动也不制止,等她消停了才道:“丫头,你不是该先高呼救命妈?”
  林曦:“......救,唔——”
  残月扣着她的双手将她压进柔软的床铺,堵着她的唇,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低低笑道:“刚刚还没亲够。”
  被堵住嘴的林曦的内心:“真是禽兽啊禽兽,我才十四岁还未成年啊,啊啊啊啊!可是,怎么不讨厌呢?啊啊啊啊,三儿啊,我对不起你啊。”心里默念:我是安分守己的小红杏,我是安分守己的小红杏,我是......脑子慢慢混沌了。
  残月瞧着身下闭着眼被亲的意乱情迷开始无意识回应的人有些着迷,手不自觉地就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吻也随之移到她脖子上浅啄。待他的手探进衣下,林曦被突来的凉意惊了下才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她想死;第二个念头:动脚踢,可是双腿被压着完全动不了。
  她这一动,残月也清醒了,他装作仍深陷其中的样子在她腰上摸了一圈才将手抽出来,轻咳一声,道歉:“对不住,我忘情了。你别生气,也别叫,这样吧,我给你打一巴掌,还是像上次那样打右边。”
  林曦活动活动手腕毫不客气地扇了过去。
  “消气了?”
  林曦:“没有。”
  “那好吧。”残月不动声色地控制住她的手,“给你打了你也不消气,我岂不是白给你打了。我觉得我必须要讨回来。”
  林曦:讨回来?讨什么。待那人再度低下头,她想偏过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曦:“我......#@%&#      


【第88章】

  洛湘江原本以为残月此番去京城定是同往日那般去个一天就回来的,然而他在林府等了小半个月还不见那人回来,暴躁了。首先遭殃的就是林九,作为徒弟,代师受过是必须的,于是,洛湘江每日寻那么两三个借口折磨林九,美其名曰“磨练”。林九每日早中晚都需在腿上绑上两只沉沉的沙袋,翻两座山。终于有一日,洛湘江在屋子里与林云敛对弈的时候,守卫匆匆送来一封信。洛湘江将信随意地搁在一边,和林云敛淡定地下完了一局棋。
  林云敛皱眉看着棋盘,良久,叹气道:“下次是决不与你下棋了,回回都是我输。”
  洛湘江就笑:“我让着你,你会高兴么?”
  林云敛摇头,掩帕咳了两声,瞅一眼他桌上的信,慢悠悠地起身道:“你先去忙吧,若是出门,记得让人知会我一声儿。”她缓缓往外走,洛湘江执着一颗棋子在指尖把玩,看着她的背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洛。”女子停住步子,声音里有些许迟疑,“你......能不能早些回来?”一点自嘲的笑意,“林府,也太大了些。”想了想又道,“我去寻姨娘和英子打麻将了,你,路上小心。”
  洛湘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走远了才慢吞吞地打开那封信看了一眼就就着烛台烧了,面上难得的迷茫,直到被火烫着了才回过神。
  当天洛湘江就带着林九离开了林家,一名仆人给正在打麻将的林云敛送去一只长形木盒。林云敛打开见到是一支玉笛,她笑了笑,将盒子盖上放在膝上一只手按着,一只手摸牌。
  那封信是残月写的,林九问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洛湘江没有回答他。直到五日后,他们到了洛阳,洛湘江才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寻一个人——宋玉。
  “宋玉?”林九皱皱眉,“就是那个神医宋玉?上回武林大会见过,他一直同那个乔荷一块儿,寻他做什么?”
  他问的话让洛湘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林九茫然,他该知道什么?
  洛湘江微叹一声,“我简单地与你说说吧,当然,我绝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于是,他简洁地描述了洛小小、残月、宋玉和乔荷之间的关系。林九听完,更加茫然了。
  “我们的人已经查到,宋玉乃是被乔荷控制住了,很可能是中了蛊。我们需得将宋玉救走。”洛湘江道。
  林九道:“我们将他救走,如果乔荷采取措施,宋玉很可能会死。”
  洛湘江却是残忍一笑:“他是活是死于我何干?我只晓得若是他和乔荷一起,我们就会有危险。若我没猜错,乔荷已经学会引魂咒了,而宋玉作为他的傀儡,必然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上回武林大会你应该瞧见了吧?”
  林九环着双臂很沉重地点了下头,那鬼魅的身影,诡异的招式,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当时就有人死在他手上。到如今想起来都还有些胆寒。
  当夜洛湘江和林九在一家客栈里下榻,睡到半夜的时候洛湘江被冻醒,帐帏飘荡,起身,窗户不知何时被刮开了,外面狂风肆意,暴雨欲来。洛湘江下床,不动声色地将藏在枕头下的笛子收进袖子里。他笈着鞋去关窗户,手刚碰到床沿,眼前白光一闪。他迅速侧身出笛,堪堪避过一击。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窗户翻进来,凌厉剑气罩面而来。洛湘江用笛子当下,却仍无法避免地被伤了手臂。
  借着外面的光,可以瞧见来人正是白日里他和林九提到的洛湘江,他站在那,披头散发,白衣长剑,掩在发下的脸苍白而僵硬,犹如鬼魅。
  “宋玉。”洛湘江低吼一声,听到隔壁的动静,知道是林九来了,他一边对付宋玉,一边对林九吼,“笛声。”
  正要冲过来的林九听到后听音辨位,耳朵动了动,迅速听出这诡异的笛音乃是来自右前方。他提见跃出窗外,直奔目标而去。然而,尚未等他靠近,只感觉眼前白影一闪,顷刻间,那声音就换了方位。林九站在客栈庭院里,手紧紧地握着剑,面色凝重。眼前白影不断晃过,不消片刻,他身上就多了好几道血口子。林九索性闭上眼睛,耳朵动了动,同时手中剑飞速出击。笛音顿了下,里面洛湘江说了句“好样的”,接着又一道笛音响起。
  洛湘江一边躲着宋玉的攻击一边吹奏笛子,他心里清楚地很,今时今日他已经不是这样的宋玉的对手。然而武功必行,他还有“湘江曲”。
  一边躲闪一边用内力吹奏曲子,体力消耗的很快,眼看着一剑就要洞穿自己左胸,洛湘江眸子一眯,大吼一声:“洛小小。”他其实只抱着微妙的希望,然而面前的人居然停下了,僵硬的面庞有了波动,他看着洛湘江,低低地重复:“洛小小。”
  “是,洛小小。”洛湘江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的剑,“你不记得了么?你最爱的女人。第一次,她因你杀死,第二次,她被那个女人折磨死。宋玉,她为你死了两次,你如今在做什么?你还想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么!”
  “洛公子,别废话了,我快抵不住了。”外面林九吼道,同时口中吹了一声哨,俄顷,院子里有多了数人。
  “蠢驴!”洛湘江骂道,眼前宋玉忽然闪了出去,只听一声声惨叫,院子里就安静了。
  林九傻傻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沮丧地望向洛湘江。
  乔荷收了笛子,朝洛湘江轻蔑一笑,对宋玉道:“我们走。”
  宋玉站着没动,他转身对着洛湘江,重复那三个字:“洛小小。”话音刚落,他身子一僵。
  “乔荷,你做什么!”洛湘江怒道。
  乔荷将剑从宋玉身体里拔出来,冷笑:“我教训我的人,跟洛公子有何关系?”
  “他是你丈夫!”洛湘江道。
  “丈夫?”乔荷笑得更大声了,张狂如暗夜里的妖魅,“他从前如何做一个丈夫的,洛公子你会不知道?!真是太好笑了。”她对着僵硬地宋玉冷哼,“还不走?”
  宋玉慢吞吞转身,忽然,他抬起头,眼中一抹痛色闪过。然后不等任何人反应,他拼劲全力一掌拍向了乔荷。然而他毕竟收了伤,乔荷身后就像长了眼睛,迅速闪开,毫不犹豫地一剑又刺进了他的身体里,穿心而过。
  洛湘江的声音同时响起:“宋玉!”
  “想杀我?就凭你一个废物!”乔荷哼笑,望向宋玉不甘心的眼神道,“怎么了?想为她报仇,会不会太晚了?”
  宋玉捂着心口强撑着身体,口中不断有血喷出,他对着洛湘江喊了一个字:“哥。”嘴角展开一抹凄然的笑,让林九想到上回在林府后院打死的一条青蛇,临死的时候,它张着嘴,朝他拼了命地吐信子。
  宋玉没能说再多的话,身子慢慢跪了下去,笔直地跪在洛湘江面前,一只手还捂在心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唇角挂着笑。
  “宋玉。”洛湘江踉跄过去,刚要去探他的鼻息,眼前一道劲风袭来,他堪堪避过后,院子内哪里还有宋玉的身影。
  “洛公子。”林九擦擦眼睛。
  洛湘江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笛子,望着地上的尸体,许久才涩然道:“都葬了吧,记得给他们的家人将东西送过去。”林九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见到他还站在那,摸着笛子,笛身上有些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这是药粉,还是他当初自己配置的。我趁他愣神的时候洒在他脸上的,没想到竟真的换回了他的一点神智。却没想......”洛湘江没有说下去,弯身帮忙将尸体弄走。
  林九默默地忙着,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不愧是神医。”但大概,那是他最好的结局吧。与其帮着一个女魔头杀人,还不如就这样,解脱。
  然而,此刻的林九和洛湘江谁也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他们。
  这封信是残月的亲笔写的,这没有错。他们一路从扬州到洛阳也是秘密行动的,究竟是谁将这件事透露给了乔荷?或许,并不是乔荷。洛湘江在湖边洗手的时候,望着湖里自己的倒影深思。
  如果真有内鬼,那么有些秘密可能便不是秘密了。
  洛湘江招呼正喂马的林九,递给林九一块黑色的令牌,林九接过迅速上马走了,两个时辰后回来告诉洛湘江事情已经办妥。这期间,洛湘江见了一个人,或许该说是那个人来找他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锦书。
  昨儿早上他就知道锦书到了洛阳,夜里那般大的动静客栈里的人居然都还在沉睡,明显是锦书做的。
  “锦书姑娘。”洛湘江道,“昨晚多谢了。”
  锦书笑:“不必。我们各取所需。”
  “姑娘此番来洛阳是为了——”
  “喜服。”锦书道,“洛阳有家极好的绣坊,洛公子该是晓得的吧。”
  洛湘江道:“洛某先恭喜姑娘了。”
  “哦?”锦书挑眉,“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亲自过来的。”
  “那自是姑娘的事情。”
  锦书道:“世子妃有喜了。”
  洛湘江挑眉。
  锦书摊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呐。”
  洛湘江笑:“这话真不像是姑娘会说的。”
  “自然不是我,是洛姑娘跟我说的。”锦书道,“那时候她被关在十里阁,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日里是要我放了她。她倒是个极有趣的女子,只是可惜了。”眼波一转,她凑近洛湘江道,“秦三儿的未婚妻也很有趣,可惜啊。”
  洛湘江但笑不语,锦书走了,他抚摸着身侧的马儿,一下一下的,眼眸深处慢慢酝酿起一场风暴。      


【第89章】

  卯卯身份暴露一事不是小事情,洛湘江思虑一阵,决定还是亲自去趟京城与某人合计一下,最好某人能自觉地离卯卯远些。
  洛湘江打算让林九回去,林九指指他身上的伤。洛湘江无奈一笑,就随他跟着了。
  这一次乔荷的突然袭击使得他不得不提早动用这几年掩藏在洛阳的势力。他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些人能知道他来洛阳,那周志的行踪必定也是知道的。周志这一次办的事情尤为重要,他不得不派人去接应。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经过洗礼格外清新,洛湘江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知道前面定然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派人去扬州了?”洛湘江不放心地问道,“家里就剩下一众妇人,林云敛又不大会武功。”
  林九道:“洛公子放心,已经派人去了。二小姐那么聪明,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定是能应付的。”
  洛湘江缓缓地点头,心中道:林九说的没错,阿敛定是能应付的。
  “洛公子,你说林曦会不会真的嫁给那位秦翩翩?”林九问。
  洛湘江却笑着道:“嫁给秦翩翩有何不好?”最好是秦三儿能在卯卯身份暴露之前娶了她,那样夏秋然定然是不能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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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曦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曲着双腿,头埋得很低,一针一针很仔细地绣着。
  一个时辰后,她将绣好的东西举到头顶,在阳光下细细瞧,嘴里嘀咕道:“这回该不会说我绣的东西四不像了吧?”
  “姑娘,当心伤了眼睛,快回屋歇歇吧。”小慈担忧道。
  林曦将手放下,拉过小慈问:“瞧瞧,我这回绣得怎么样?”
  小慈拿着手中的绣品连连赞叹:“好,好,这两只鸭子绣得真是活灵活现的。”
  林曦:“......我绣得是鸳鸯。”果然还是很失败啊,林曦郁闷极了,完了,今晚定是要被某人嘲笑了。
  “姑娘快去歇歇吧,三少爷说了晚上要过来的。”小慈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
  “哦,好的。”盯着这玩意儿绣了半天,林曦确实累了,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会儿,三儿来了叫我。”
  她如今住的地方是秦三儿在外面置的一处别院,没有秦府阔气,但胜在安静、精致。起初,林曦是有些怨言的,但看在秦三儿每天都过来的份上这气也就慢慢消了。她心里明白,秦三儿这是把她藏起来了。但这些日子不知怎的了,秦三儿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坐得时间也越来越短,且经常对着她发呆。她问过一次,秦三儿只说是朝中事情繁琐,并无其他。
  她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依旧做着那个诡异的梦。梦里白衣仙人隔着铁栏杆对她摇头叹气,嘴里一直叽叽咕咕地说着两个字:“孽缘,孽缘。”
  她茫然不解,这“孽缘”一事是关乎她的么?
  白衣仙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叹息着说道:“万年前的那桩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何苦将它翻出来?你这不是拿扫把往天帝脸上扇么?当年上神自愿去关那一万年禁闭,就是希望此事能尽快过去。你说说你,哎!”
  “我怎么了?”林曦不解,“我做什么啦?”
  白衣仙人皱眉:“还是不知悔改么?”他在她面前划了个符,于是她看到上回见过的男人四肢被四条巨蟒缠住,上方五雷轰顶,一道道闪电直直地对着他劈下。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任性造成的后果。”白衣仙人神情严肃,语气中不掩对她的埋怨。
  林曦有些呆,怔怔地望着画面里,男人挺直的要背渐渐弯曲下来,嘴角溢出鲜血,身上衣衫破裂,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她想,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当得起他这样的袒护?面前的这个老头子说这个女人是她,可她又是谁?
  然后画面一转,白衣仙人消失,白雾蒙蒙,她只听到一个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放过她,所有的罪过我来承担。”
  “你承担?上神要如何承担?再去关一万年禁闭么?”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只要天帝肯放过她,残月但凭天帝处罚。”
  接着那个残月被关进了一个黑通通的地方,而自己被带到他面前,而且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你要是死了,我就嫁给别人。”她对男人说。两人依依不舍了一阵,她就被拖走了。过了一阵,天突然暗了,然后不等她惊呼,一座高塔就对着她压了下来。
  林曦看呆了,这是传说中的托塔天王的宝塔么?果然牛。然而更牛的还在后面,那个应该待在黑暗空间里的被称为上神的男人举起手中的大刀一下子将塔劈开了。
  劈开了?!
  林曦有些晕,迷迷糊糊的就想,自己最近是压力太大了么?这个梦好诡异。不等她深究其中原因,门外响起了拍门声,秦三儿来了。
  秦三儿今晚的表现很是奇怪,先是坐在他床边发了一阵呆,看得她都不耐烦了,使劲儿掐了他一把,他才抱歉地笑笑,捏捏她的鼻子,将她裹着被子一同抱到了膝上。这数月时间的相处,秦三儿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几番情动也不过是抱抱她亲亲她的额头,这样亲昵的姿态还是头一次。林曦有些不适应,但想想早晚都该有这一步的,也就心态放宽了,顺手搂着秦三儿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她不大敢问他今日这番奇怪举动的原因,心里觉得那大概是不好的。秦三儿就这样抱着她靠在床头坐了许久,直到她肚子咕咕叫了才低笑着抱她去外厅用餐。
  小慈是个激灵的丫鬟,瞅准了时间将饭菜都热好了放在桌子上。林曦挣扎着要从秦三儿怀里下来,他却不肯,只抱着她,一口饭一口菜地将她喂了个七分饱,自己只简单地喝了点汤。然后又是一阵静默,静默。
  “三儿——”林曦受不了了,决定打破沉默。谁想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抱着自己的手臂立刻加大了力道,接着她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低的、紧张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在她耳旁,几乎将她的魂魄给震飞。
  “小曦,我们成亲吧。”
  “啊?”林曦一愣,道,“不是就剩几个月?”
  秦三儿将她的脸扳到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晚就成亲,如何?”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夹着她一眼就能看穿的怕被拒绝的胆怯。这样的秦三儿,纵使林曦有一万个理由想要拒绝,然仅仅一个理由就足够她答应下来。
  他说:“小曦,我舍不得你。”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舍不得、放不下。她便是他的“舍不得、放不下”。
  林曦对他温婉地笑,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微微笑着道:“好。”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彼此。吩咐小慈在屋内置了两支红蜡烛,将桌布和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只这样简单的装扮了一番。林曦换了件枚红色的裙衫,盖上下午刚绣好的红盖头,手里握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由秦三儿牵着。没有证婚人,以天地为媒拜过三拜,秦三儿挑起喜帕,望着她笑得像个傻子。
  “小曦,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可真开心。”秦三儿傻傻地笑着说。
  林曦也开心,只是心底深处隐隐涌起一股失落感,她极力忽略,对秦三儿幸福地笑。“夫君,我也开心。”
  “你叫我什么?”秦三儿一怔,眼睛亮闪闪地问道。
  “夫君呀。”林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害羞地问,“我这样唤你,不好么?”
  “好,好,极好。”秦三儿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闭着眼睛在她耳旁喃喃道,“小曦,我真欢喜。”
  因着拜天地,屋门没有关,林曦靠在秦三儿肩头,透过茫茫夜色竟然看到了有熟悉的银色面具一闪而过。她揉揉眼睛,再看去,庭院空空,哪里还有什么面具什么人。
  林曦尚未及笄,这一晚秦三儿只搂着她睡了,并无其他动作。林曦靠在他怀里,很晚才睡着,心里竟然偷偷地松了口气。她知道夫妻义务需要遵守,如果秦三儿要求,她作为他的妻子在这样的新婚之夜是没有借口能够拒绝的。她把她这样奇怪的心里归结为下午睡太多,而自己年纪又太小,一时不能接受。
  屋内红烛摇曳,倒映在窗户上隐隐灼灼。别院外墙上,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那烛影看了一夜,两手死死地掐着双腿,指甲陷进肉里,他都未动一下。
  洛湘江找到残月的时候,只见他抱着双膝,脑袋搁在膝上,双目盯着某间屋子一眨不眨,呆呆傻傻的像个孩子。
  “哎!”洛湘江跃上墙头,沉沉地拍了下他的肩,权当安慰。
  “湘江。”许久后残月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她嫁给别人了。”


【第90章】

  洛湘江心里是庆幸林曦嫁给秦三儿,他觉得这样是对她最好的结局,可是看到残月这般景象,他竟然也忍心了,曾经也算叱咤江湖的男人如今就跟个智障儿童一般。
  两人又坐了一阵,等洛湘江腿都麻了残月才从墙头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那门恨不得将门能盯出个洞来,然后摸出挂在脖子上的绳子,用力一扯,将跟了他四年多的翡翠绿的珠子扯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不能总是这么自私,没有这个,她会更加安全和幸福。”他将珠子用力握在手中,逼自己转身离开,对洛湘江道,“走吧,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深夜一片寂静,偶尔有不甘寂寞的虫子唧唧地叫几声。洛湘江走在残月身侧,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
  快到客栈的时候,洛湘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些日子你都是住哪儿的?要派人去把你的包袱取过来么?”
  “不用了。”残月道,“我一直住在那的。”
  “哪儿啊?”洛湘江追问了一句,却见那人已经自顾自地找掌柜要了一间房自去睡了。他挠挠头没有再问,只脱衣服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那家伙说的地方不会是刚刚他见到他的那墙头吧?这个......确实有些可怜了。洛湘江将衣服重新穿好,问掌柜要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拎过去找残月,敲门进去,果然见他正拎着一壶酒站在窗边喝。
  “一个人喝酒多没劲,我陪你喝。”洛湘江说着就揭了一坛女儿红的封口,灌下一大口,“够劲!”
  两人你喝你的,他喝他的,喝到后来居然都醉了。林九住在隔壁,听到这边酒坛摔碎的声音不放心的过来看看,在门外刚想敲门,听到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含含糊糊地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这颗珠子从我醒来就戴着了,从来是割不断剪不开的,如今,就这样轻易地扯下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这意味着,我和她真的结束了。我晓得你们都觉得我自私,我不该在她这番辛苦后还不停地纠缠,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呀。我不知道除了这辈子紧紧地跟她绑在一起,还有没有下辈子。很多时候我也想把一切都放下,带她走得远远的,但夏秋然不会放过我,皇上不会放过我,还有,还有乔荷。那么多人盯着我和她,我必须要排除一切危险,才能给她安安稳稳的一生。不过,现在都没有用了,都没用了。”他拼劲全力想要给她的未来,她已经不要了。
  曾经她总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每次说一大堆还总是要他记着晚上的时候说给她听,说错了她就会气鼓鼓地涨着一张小脸不理他。她那时候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她说,“阿月,你一定不能这个样子,不然我会很难过的。”他终于知道一年前在洛阳她有多难过了,一丝丝一缕缕不停地扯着那颗心。但他现在想告诉她,“卯卯,都不对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许了你一个未来,你却将后半辈子给了别人。”他已经加大动作,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势力提前暴露,却还是来不及。
  林九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他向来敬仰的当家,发丝散乱,手里拿着一只酒瓶,脸上都是泪,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从来没有听当家的说过这么多的话,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林九听了一阵就受不了了,眼睛酸酸的,他抹了一把脸,一跺脚飞快地下了楼往外冲。跑到大街上的时候,却被本该醉倒在房间的洛湘江拦住了去路。
  “额,洛公子,你......没醉?”
  洛湘江手里还拎着一坛酒,望着林九笑:“你家当家的没酒量,不代表我没有。我不装装醉,他肯放心地借机耍酒疯说那么多么。啧啧,你刚刚都听见了吧?记住了没?嘿嘿,下次他再威胁我们做一些过分的事,我们就有王牌了。”
  林九:“......”洛公子,你太阴险了,当家的都哭得那么伤心了。
  “你那什么表情?”洛湘江不乐意地斜他一眼,“听到这么痴情的话,你就不开心?”
  林九:“......”洛公子其实你那是幸灾乐祸吧,是吧?是的吧。
  洛湘江将喝空的酒坛子丢到旁边,扯着林九往回走:“我跟你说,别去找林曦。她嫁得好好的,我们别去打扰她了。等事情过了,让你家当家的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或者重新置办一次婚礼也是可以的。毕竟林府嫁女儿,还是马虎不得的。有林家在背后撑腰,秦家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林曦,你就放一万颗心吧。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家当家的受了委屈,你心里不平衡。可是你再不平衡,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能怎么办?哎,我跟你说那家伙现在是恨不得将整个秦府拆了将秦三儿踩扁了才甘心,但他不是忍着了?因为他清楚现在的形势,知道怎么样做是对林曦最好的。好了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回去洗洗睡吧。啊!”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将林九扔进了屋子里。
  从街上到客栈,林九的表情一直保持着“囧”状。
  “赶紧睡吧,这里是夏秋然的地盘,我们可要打足了精神应付他。”洛湘江说罢也回去自己屋里了,至于喝得完全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残月,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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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秋然得到秦三儿成亲的消息的时候,有些怔住,面上笑笑,心里却琢磨着这小子速度到挺快的。他将手中的信展开来又细细看了一遍,琢磨片刻在烛台上烧了。算了,就当给那家伙一份大礼了。这时又有手下来报,说是林九的当家林潇和洛湘江都到了京城。他寻思一番,让人置办了一些礼物准备亲自去拜访。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世子妃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走过来道:“世子,世子妃有些不舒服。”
  夏秋然头也没抬地道:“去请大夫。”
  丫鬟却没走,“世子,世子妃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人看着都瘦了一圈,若是世子不忙......”
  夏秋然皱皱眉,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孙芊芊让丫鬟说的,口气便软了下来:“你先回去,我稍后就过去瞧瞧她。”
  如今是非常时期,一步错就是步步错,看来他的世子妃也是深知这一点的。他整了整衣袖,微微一哂,女人呐!心思一顿,想到消失快一月的锦书,眉头皱得更深。上次锦书与孙芊芊打了个罩面,回头芊芊的丫鬟就来告诉他世子妃肚子痛。他急匆匆地去看世子妃,当夜歇在那。第二日一早他尚未起身,锦书就过来跟他辞行,理由特别充分:她要去洛阳学女红绣嫁衣。他听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身子僵住。他并未回答,锦书说完就走了。守卫说她只牵了一匹马,带了个包袱。
  孙芊芊和锦书这两个女人,夏秋然都不爱。但同样都是出色的女子,孙芊芊的知书达理,锦书的聪慧伶俐,他也都是喜欢的。然而,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他只需要一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妻子,太聪明的女人初时相处会觉得轻松,但久了就会变成一根毒刺,时不时地扎你一下,然后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满身鲜血。而且就将来的发展而言,孙芊芊的背景显然更加适合他。
  锦书,除非她愿意剪断她那双翅膀。
  夏秋然去看孙芊芊的时候,她正扶着床柱吐得天昏地暗的,他连忙走过去,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一手接过丫鬟递来的水让她漱口。
  “可好些了?”他关切地问道。
  孙芊芊扯出一抹笑,脸色让人顿生怜惜。他坐下来将她揽进怀里,道:“大夫开的药可都喝了?”
  孙芊芊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就抢过话道:“世子妃说药对孩子不好,就没喝。”
  “蕊儿!”孙芊芊低喝道,“谁许你在世子面前乱说话的。”
  蕊儿浑身一颤,站在旁边不敢吭声了。
  夏秋然摇头失笑道:“你不好好的听大夫的话喝药,倒责怪你旁人了?我到觉得蕊儿没错,不仅没错,我还会赏她。”抬头对蕊儿道,“去把药端来你就去账房领赏吧。”蕊儿忙谢了恩典去端药,不忘将门掩上。
  夏秋然一勺子一勺子地将药喂了孙芊芊喝下去,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待她睡着了才离开。开门见到蕊儿还站在门口,他停住步子对她微微一笑,道:“蕊儿,好好伺候世子妃,伺候好了,我自然有赏。”他话里的深意,从小生在靖王府的蕊儿又怎会不懂,忙点头连连说“知道”。
  回到自己院中,时间已经耽搁得有些久,他吩咐一声,让人先送了一封帖子过去给林潇一行,言明明日早上过去拜访。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他叫来一人,问道:“渊羽,她最近在做些什么?”
  渊羽恭恭敬敬地道:“回世子,锦书姑娘一直在潜心学习刺绣。”
  “哦?”夏秋然挑眉,“她都绣了些什么?”
  渊羽忙换人呈上来一只黑色方形盒子,递到夏秋然面前,“回世子,这是锦书姑娘命人送来,说是让世子评评。”
  夏秋然饶有兴致打开盒子,挑起最上面一块秀怕,见上面绣着一朵映日荷花,角落是柳体的“锦书”二字;下面一块则绣着河堤翠柳,上方有只云雀飞来,将停未停的样子,角落同样是柳体的“锦书”......一块块翻下去,最后一块是一对比翼鸟,什么也没有写,名字也没有留。夏秋然将它单独挑出来,放在眼前仔细地看,很久只给出四个字:“绣得不错。”等到答案的“渊羽”将这四个字传给送来东西的人带回去。
  渊羽走后,夏秋然独自坐在书房里瞧着那对比翼鸟良久,折好收进了袖中。他想起来有个丫头曾说过,“想成大事的男人,总要辜负许多的人。最先被辜负的一定是他最爱的女人,然后是最爱他的女人,最后他会连自己都辜负了。所以说孤家寡人,总是高处不胜寒的。”那时候他不以为然,直到悦容过世,他才明白,他确实是辜负了一个女人,那之后,他觉得他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辜负了。


【第91章】

  残月、洛湘江和林九窝在京城待了小半个月,明里暗里的用林家偌大的财富勾搭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许多官员。他们很清楚这番动作定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所以夏秋然第二次递来拜帖的时候并不惊讶。
  “你说,他是不是来拉赞助的?”洛湘江捏着杯子笑,“我估摸着他是等不了了,上回他过来你推脱有事让我去应付,这一回是不能了吧。”
  残月双眸微垂看着手中杯子的倒影,神情飘忽。洛湘江心里暗叹一声,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他淡声道:“我去见他,他不是就要那个位子么?我送给他,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要他这一生一世孤孤单单的绑在那个位子上,除了那冰冷的位子,什么都得不到!”他转着手中的杯子,冷笑,“听说世子妃怀孕了?锦书姑娘也算我们的盟友,我们何不送她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洛湘江有些惊讶,以为他只是说说,但看清他脸上决绝的神色,他才明白残月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的残月好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冷漠无情无心的杀手。洛湘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片刻才闷闷地说了句,“她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呵。”残月掀起眼睫看他一眼,满眼看尽世事百态的讽刺,然而说出的话却无比悲凉,“她已经不会知道了,不是么?”
  洛湘江不再说话,冷眼看着他唤了人进来,交待了具体事宜。那人出去不久,夏秋然就来了,随之带来的还有两位覆着面纱的美人。
  洛湘江嘴角微翘,残月却笑道:“世子有心了。”
  夏秋然道:“秋然知道两位身边都有得力助手,但男人在有些事上毕竟不如女人心细,有个女人在一旁照料着,会好许多,秋然也会放心。”
  残月道:“那林某就不客气了。”他话音刚落,夏秋然做了一个手势,那两位女子就揭了面纱,温顺地走到两人身后,斟茶倒水。
  “二位在京城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夏秋然说。
  残月和洛湘江皆道谢。三人又聊了一阵子,夏秋然才离开,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有关朝政和钱财,一字未提。等他一走,残月就扯过身后的两位女子,“啪、啪”两下定住两人身子,随后自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一人一粒地塞进嘴里,无视她们惊恐的眼神,捏着两人的下巴就逼着她们咽了下去。
  “这药丸世上只有林府才有解药,从今天起你们待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们能清楚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残月冷声说着,面上的表情几乎是残忍的。
  两名女子不能说话,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残月这才解了他们的穴道,让她们去休息,自己和洛湘江聊起别的事情。傍晚时分,他们收到一封信,是周志的,上面言明事情已经办妥,不日将归。残月跟洛湘江相视一笑,叫了声“好”。然,有句话叫“好景不长”,残月和洛湘江的这个美梦还没做到夜里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当时林九几乎是踉跄地跑进来的,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手里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洛湘江首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愣愣地看着林九,林九也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他双腿一屈跪倒地上,将手里的信举到面前,眼里滚下泪珠,只听他哽咽着嗓音断断续续地道:“林府,二小姐,出事了。”
  残月脸色一变,洛湘江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一个不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上前一步,抢过林九手里的信匆匆看完,脸色越来越白。残月将信从他手里接过去,看完脸色更加黑了,翻到最下面看清日期,他喃喃道:“已经过去五天了。”五天的时间,他们在京城只觉得慢,然而对远在扬州的林云敛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湘江。”他担忧地唤一声旁边的人,“你冷静一些,林云敛一定会没事的。”
  洛湘江转头凉薄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我何苦来寻你。”他以为她是足够坚强的,然而四年前连他都无法对付的“引魂咒”,阿敛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要如何应对?
  在洛湘江有记忆以来,他就被灌输了“碧霄宫最重要,其他皆浮云”的思想,母亲让他去寻旧日少主,要他一定要拼尽所有的帮助少主光复碧霄宫。所以,他带着唯一的妹子颠沛流离只为寻找面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牺牲了最爱的妹妹的生命;所以,他牺牲了梦想和自由;所以,他倒如今连自己的女人也牺牲了......这就是他洛湘江,一个男人做出来的事。他想起方才残月说要夏秋然一无所有一生苦尝孤家寡人的滋味,然而现在他却是先知道了。那苦,那酸和涩,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他记得他离开林府的时候,她背对着自己迟疑地问他能不能早些回来,她说,“林府太大了”。她明明是在告诉他她的害怕她的孤单,他却都无视了。那么大的林府,他竟然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信上说,“林府遭袭,二小姐不知所踪”。乔荷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在京城这样对她,她又岂会手下留情?
  不知所踪?洛湘江捂着眼睛低低笑出来,脑中时而清楚时而混乱。他想他该是明白的,“不知所踪”意味着她可能还活着。可是,他却又希望她死了,那样起码不会受太多的折磨。但如果她真的死了......如果世界上再没有林云敛这样一个女人,他不知道会怎么样。痛不欲生么?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磨难都过来了,他还顽强地活着。然而,现在是怎样的感觉呢?洛湘江说不上来。他问残月,“如果是卯卯呢?”
  残月不知怎么回答他,看见他指间流泻出的水光,巨大的愧疚感席上心头。很多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拉着这么多人陪着他上天入地。于是他说,“如果是卯卯,我现在就立刻回去。一日没有看到她的尸体,我一日不相信她不在了。湘江,去吧,去找她。”
  洛湘江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房间拿了包袱就走。残月在后面叫住他,推了推林九,道:“你们一起,乔荷不简单,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不用担心我,我如今只是个商人,安全的很。”
  洛湘江信了他,林九即使有一万个舍不得和不放心也信了他。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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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湘江和林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林府,令他们惊讶的事,林府一切安好如初。守卫见到他们先是讶然,跟着就迎上来:“洛公子回来了。”
  洛湘江“嗯”了一声,问道:“二小姐呢?”
  守卫愣了,“二小姐不是去找您了么?”
  洛湘江一怔,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守卫回道:“走了有十来天了。”
  洛湘江没有再问,和林九进了林府。到了夜里,两人悄悄地将林府上上下下地探了一遍。“除了二小姐不见了,其他一切如常。”
  洛湘江蹙眉,从怀里翻出那封信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啪”地一下将信拍到桌上,暗道一声“坏了”。林九从他的神情也猜测到了大概,忙道:“那怎么办?当家的还一个人留在京城。”
  洛湘江示意他稍安勿躁,“林家在京城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他一个人在那,你无需担心,当下找二小姐要紧。”
  林九称“是”,两人当下就开始商量寻人计策。
  “施展‘引魂咒’需要大量傀儡,乔荷这几天一定会去做一些准备。”洛湘江说。
  林九眼眸一转就领悟过来,“你是说——”
  洛湘江点头,林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一夜,两人只睡了两个时辰,第二日打听清楚扬州城哪里新死了人换过一身白衣就过去那户人家外面守着,寻找机会混到发殡队伍里。果不出两人所料,队伍行到郊外的时候,忽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沙尘肆意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洛湘江拿袖子半掩住眼睛,忽地对林九道一声“走”,两人迅速使轻功离开。
  当年蓝清清用碧霄宫大半的门人尸体做成傀儡施展“引魂咒”,此番乔荷并没有这个条件,她只得偷尸。刚回到扬州的时候就听说近来扬州城总是闹“尸体失踪案”,他就留了心。他当时并不是很肯定这件事情一定是乔荷做的,但没想到她真的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他和林九悄悄尾随她到了一山洞,里面阴暗潮湿满是腐蚀的味道。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忍着恶心继续往里走。山洞里光线不足,两人又不敢靠乔荷太近,这样走了一阵突然发现面前没了乔荷的身影。洛湘江直起身子,对林九比划了一下,“待会儿看情况,如果不对,立刻就跑”。林九点头,继续走一步,忽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林九低喝一声避过掌风,拔腿就朝里跑,待到了光亮处他忽然愣住,接着弯下腰连连干呕。洛湘江听到动静随后而至,饶是他太淡定也被这场景给震慑到了。
  不大的山洞,堆得满满的尸体,有的都已经开始腐烂。而最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在那一群尸体里,他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一个人。他直直地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
  “宋玉!”洛湘江往前一步,正要有所动作,一道灰色身影闪过来挡住他的视线。“乔荷,你对他做了什么!”
  乔荷懒懒地看他一眼,弯腰如抚摸情人一般动作轻柔地划过宋玉的脸,笑道:“你看,这样不挺好的么?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再也不会想着那个女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尖锐,她伸手指着洛湘江和林九,“你,还有你,还有那个负心寡义的夏秋楠,你们都会变成这样,永远只听我的话,永远不会想起那个蠢女人!”
  洛湘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发狂的女人,咬牙道:“你疯了!”
  “你才是疯子!”乔荷止住笑,冷冷地看他们,“今儿个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说罢,就要去取腰间的笛子。
  洛湘江见她有所动作,心知硬拼并不明智,他急忙道:“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旧账,只来问你要一个人。林云敛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乔荷果然停住了动作,歪头思索片刻,才缓缓走到角落里,拨开堆着的尸体,指着里面缩成一团的面容模糊的女人道:“你是说她么?”
  洛湘江疾步走过去,待看清里面女子的情形,倒抽一口气,所有的理智一瞬全部崩乱。他嗖然转头去看乔荷,眼底翻涌出冷厉杀意,眼眸通红,手紧握在身侧,咬牙挤出几个字:“乔荷,你找死!”
  乔荷见他这模样却十分开心,“要杀我么?好呀,你来呀。”
  洛湘江僵着脸紧抿着唇抽出腰间竹笛,“乔荷,你今日加诸在她身上的,我定要百倍地从你身上讨回来。”他对林九一抬下巴,“带她走。”同时出手如电,手中竹笛从有形到无形,招式瞬息万变。
  “林九,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她走!”洛湘江见林九许久没有动作,心中蔓延出不祥的预感,朝他吼道。
  “哈哈哈,洛湘江你还不明白么?”乔荷大笑,不顾被割伤的手臂,讽刺地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洛湘江难以置信地看向林九,动作一慢让乔荷占了空,他彻底红了眼,大吼一声:“林九,带她走,我死了也感激你!”
  乔荷摇头笑他的无知,“啧啧,死到临头了还顾忌着别人,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种,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去地府做一对鬼夫妻吧!”说罢,闪身躲过袭来的一击,唇凑向玉笛。      


【第92章】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定格,乔荷吹笛的动作顿住,她低头,怔怔地看着穿腹而过的剑,有些难以置信。她看向握着剑柄的林九,轻声问:“你杀我?”
  林九却只看着洛湘江,见他并不理自己而是急忙转身去看林云敛,他很难过,有一种被主人豢养多年然后某天突然被抛弃的无措感。他知道他错了,当初既然选择了便就注定了今日的无法回头。
  林九垂下眼,冷冷地抽出刺在乔荷身体里的剑,带出一片粘腻红绸。然后不等乔荷反应,动作利落地砍掉了她的左臂。
  乔荷猛然回头看向左肩,片刻后发出凄厉的叫声。
  洛湘江将浑身伤痕面容模糊的林云敛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在她耳旁轻轻说着话:“阿敛,我来接你回家了。”
  怀里的人似乎是动了一下,试图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一句话:“阿洛,是你么?”洛湘江当场就崩溃了,忍着内心的剧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那双眼睛毫无焦距地茫然寻找着,他将她往怀里抱了抱,终于对林九说了一句话:“留一口气。”
  林九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地将乔荷右腿齐膝砍掉。
  “将宋玉埋了吧。”洛湘江抱着林云敛经过宋玉尸体的时候说道。
  林九点了乔荷的穴去提宋玉的尸体,刚扯起他的手臂那只手就掉了下来。林九拿着断臂,彻底僵住。
  “呵。”洛湘江目光怜悯地扫过宋玉的尸体,又转向毫无生气宛如死了一般的乔荷,冷冷道:“她怎么对宋玉的,你就怎么对她。”
  林九不敢多言,只得照办。
  洛湘江抱着林云敛大步出了山洞,身后是乔荷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望着外面不是何时乍现的阳光,他低头温柔地在怀里女子的额心落下一吻,“阿敛,我们回家了。”
  神医宋玉已死,洛湘江请来了扬州城所有的大夫一起为林云敛诊治,但每一个进去的大夫出来后都是面色苍白地对他摇摇头。洛湘江握紧拳头,沉沉地道谢。最后一名大夫出来,对他说道:“西域多生奇珍异草,何而不往?”
  洛湘江沉默了一个晚上,最后掀开重重帐帘,探身对床上早已转醒的女子说道:“阿敛,我带你去西域,可好?”
  床上的女子对着他的方向,许久,幽幽地吐出一句:“阿洛,你可回来了。”
  洛湘江握着她的手,印上绵绵密密的吻,禁不住地泪流满面。
  林九自从回来后就跪在林府大门口,守卫不敢多问,只得面面相觑。洛湘江抱着林云敛从里面出来,沉默地从他身侧迈过去。
  “洛公子。”林九忍不住喊了一声,“我错了。”
  洛湘江转身,低头看他良久,突然就笑了,“林九,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的师父,林家现任当家的。”
  “洛公子!”
  洛湘江说:“林九,若你对林家对林潇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替他好好地守着林府。”
  林匐下身子对着洛湘江深深拜下,嗓音沙哑地道:“洛公子,林九知道了。”
  洛湘江便不再多言,抱着林云敛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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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刚从绣坊里出来,就接到一封密信,上面只寥寥数字:“乔荷死,速归。”唇边溢出笑声,对着信轻佻地吹一口气,重新折好塞进袖子里,翻上侍从牵来的马,她对来人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上,就说我心愿未了,尚不能归。”不等来人说话,挥起手中长鞭,策马离去,秀发在风中舞出绝美的弧度。
  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锦书大笑。夏秋然,虽然我一直倾心于你,曾经一度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我现在仍然倾心于你,可是,你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秋然没想到锦书会拒绝自己,在他眼里,这个聪明的女人向来是知道分寸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不确定,唯有一件,那就是锦书对他的感情。那双明丽美眸不会骗人,她看着他时总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到现在,她虽变了许多,但那双眼里的情意始终未变。这一回,她这么果断地拒绝自己,夏秋然心里划过一丝慌乱,浅显到他根本不会察觉。他唤来渊羽,问道:“渊羽,你怎么看?”
  渊羽沉默片刻,方才回道:“主上,锦书姑娘......跟夫人不同。”
  夏秋然笑,这个答案啊!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里摸到那块绣着比翼鸟的秀帕,指尖流连过柔软的缎面,如同情人间的爱抚。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夏末了。他记得那一年在路边捡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的时候,也是夏末。暴雨如注,他打马而过,泥水溅了路边一个小乞丐一身,她只扯着湿透的袖子擦了擦脸,翻了个身重新窝在屋檐下闭着眼睡觉。他只随意地看了一眼,马儿行了一段路后,他扯住缰绳,拉转马头,人生第一次的回头。
  当时他就问她:“你可愿跟我走?”
  她不问不答,只沉默地起身走到他身边。那时候夏秋然并没有带她回京都,只是将她丢在十里阁,亲自调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让她从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变成十里阁的头牌,名震四方。他用心教了她三年,三年后她学成后他才赐了她一个名字——锦书。而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用他教给他的诱惑他、伺候他,那一晚美妙得让他这一生都难忘。
  他告诉她,他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她巧笑倩兮,“世子,锦书晓得的。锦书助世子达成心愿,世子也帮锦书一个忙。我们各取所需。”
  他一直心系青梅竹马的李悦容,但他不得不承认,锦书是他勾勒的最完美的一幅画。阿三曾经告诫他,“锦书是毒,你可别中毒太深。”他一笑而过。
  “渊羽,我要你亲自去接她。她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夏秋然命令道。
  渊羽眼中闪过讶异,但他很快地垂下眼应了下来。跟着夏秋然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立刻就收拾东西去了洛阳,见到锦书的时候,她正在一家茶馆里喝茶,看见他没有丝毫诧异,伸手一指面前的凳子,“坐吧。”
  渊羽却只站着,一字一字地道:“锦书姑娘,主上让你回去。”
  锦书慢悠悠地喝完杯子的茶,眨着眼问:“若是我不回去呢?”
  渊羽什么也不说只拿剑架在了脖子上,锦书乐了,点头道:“你死了我会给你选个风景秀美的地方葬了的,安心的去吧。”
  渊羽闭上眼,手腕刚要用力,一杯水迎面浇在了脸上,手中的剑立刻偏了方向。他诧异地睁开眼,见锦书看着自己冷冷地笑,嘴里吐出两个字:“愚忠!”
  渊羽放下剑,笑了。
  锦书抬头看看天,心道自己还是不够狠啊。若是自己有那人一半的心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乔荷死了?”锦书骑在马上,随口问了句。
  渊羽沉默点头。
  锦书又道:“他这招声东击西倒是用得不错,只怕林府当家的现在已经被软禁了吧?”
  渊羽不说话。
  锦书习惯了他这幅德行,自顾自地说:“他总是这样步步紧逼不给人留退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锦书姑娘!”渊羽不悦地皱眉,打断她的话。
  锦书嗤笑地看他一眼,策马飞奔出去。
  她如今的武艺在江湖上已经属于高手中的高手,渊羽自是不如她的。到京城的第一天,她留了张字条给渊羽就消失了。
  “你先回去,跟世子说我晚上就回府。”
  渊羽哪敢一个人先回去,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锦书,唯有坐在两人歇息的酒楼大堂里坐着,这一坐就是一天。
  “啊呀,三儿你瞧那个人真是奇怪,在那坐了老半天了,他就不要如厕的么?”一女子清脆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侧目看去,原是秦三儿夫妇。秦三儿也看见了他,对他笑笑,伸手敲一下新婚妻子的脑门,斥责道:“平时在家里就算了,怎么到了外面还这么说话没顾忌。”语气让人怎么听都觉得腻的慌。
  渊羽起身行礼:“秦三公子。”
  秦三儿示意他免礼,左右瞧瞧,笑问:“等锦书呢?”
  渊羽“嗯”了一声儿。
  秦三儿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先回去,说不定锦书已经回去了呢,都这么晚了的说。”见渊羽低着头不说话,他大抵猜到了些,默然片刻道:“我与你一同过去。”
  渊羽连忙道谢。
  秦三儿侧身握握身边女子的手,温柔道:“你先回去,我稍晚就归。”
  林曦不乐意地瞅瞅渊羽,闷闷道:“你为个男人抛下我,三儿呀,我会乱想的哦。”
  渊羽:“......”脸瞬间就黑里透红了。
  林曦瞧见,“扑哧”一声就乐了。秦三儿捏捏她的鼻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起八糟的。回去早点睡,知道了不?”
  林曦笑着点头,随着侍卫往外走。
  酒楼对面是京城比较有名的客栈,林曦对它的概念就是“贵、贵、贵!”这里是闹市区,晚上的时候人有些多。他们来时的轿子没有在酒楼门口找到位置,秦三儿又不是个喜欢拿乔的人,索性就停在了对面客栈下面。她跟着便服打扮的侍卫往客栈那边走,就要到轿子处的时候,从客栈里走出个男人,左右手各拥着一位美人,可能是顾着跟美人调情没有看路,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林曦身上。
  林曦被撞得往后倒,幸好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面前男人闭着眼无赖似的笑,“哟,美人投怀?”顺手捏捏身边美女的脸,“爷我今儿魅力无穷啊!”
  林曦气,拦住后面就要揍人的侍卫,冷笑道:“这年头,狗都觉得自己有魅力。”
  “还是个辣的,我喜欢。”男人睁开眼,面上笑容一瞬顿住,随后不屑地移开眼,“原来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没劲。”
  林曦:“原来是个不长胡子的公公。”
  男人懒得理她,拥着美人怡怡然往酒楼而去,经过林曦身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男人特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家里那只猫问她讨食的神色。
  “夫人,该回去了。”侍卫对还站在原地的林曦道。
  林曦默然上轿,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哪儿见过呢?尤其是侧身而过看到他半张脸的那一瞬间。
  她掀开帘子往后看去,却发现原本该进酒楼的男人还拥着美人站在原地,默然地望着她的方向。林曦心里突地一跳,慌慌张张地放下了轿帘。
  晚上秦三儿回来的时候,她与他说了此事,道:“我觉得此人一定是个瑕疵必报的小人,你说他下次看见我会不会揍我?”
  秦三儿揽着她亲亲她额头安慰:“你每次出去样子都不一样,他不会认出你的。”却在哄她睡下后叫来了跟随她的侍卫,侍卫道:“是扬州的林当家。”
  秦三儿“哦”了一声,心中想起一事来。刚遇到林曦的时候,他就派人查过她现在的身份。表面是林府的一个丫头,实乃是林家千金。据说到现在,林府原来的当家还在寻她。
  秦三儿纠结要不要让她去认亲,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要问当事人,于是他淡定地脱鞋上床睡觉去了。都说春宵苦短,老婆尚小做不了什么,但有的抱总比没的抱好。
  第二天,他同林曦说起此事,林曦没什么兴趣地哼了哼。但当她说起林家富甲天下时,林曦的小眼神“嗖”地就亮了,她故作地干咳一声,道:“既然是哥哥,那还是认一下比较好,这样以后我也是个有娘家的人了。”
  秦三儿掩唇笑,这丫头现在心里定是乐开花了,偏偏还装作这副模样,真是......可爱死了。
  秦三儿是个办事极有效率的人。他知道夏秋然与林潇的一些事,这些事他还是间接地参与着的,但除了那一年的武林大会,他还真没跟林潇正式地面对面交流过。如今这人变成了自己大舅子,怎么都不能怠慢了。于是他去找夏秋然,告诉他林潇跟自己的关系,希望他手下留情,起码别把自己老婆娘家给整空了,不然好不容易找到巨大靠山的老婆是要哭滴。这老婆一哭,他以后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他表示要正式拜访一下未来大舅子。
  他说话的时候,夏秋然一直沉默着。直到他说,“我觉得现在也别把他逼得太过了,好歹我现在是他妹婿,我去说一说。”
  夏秋然手中执着一颗棋子,漫声问:“你确定要让他们兄妹相认?”
  秦三儿听他这么说,疑惑地问:“有问题么?”
  夏秋然笑:“自然是......没有问题。下完这盘棋,我就带你去见他。”
  秦三儿“嗯”了声儿,迟疑地说:“小曦认生,头一回见哥哥,我觉得......”
  夏秋然了然地笑:“放心,我不会去的。”微叹一声,“阿三,我晓得你还在埋怨我过去的事情,所以你连成亲都没有跟我说。阿三,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秦三儿听他提到过去,心里有些不舒服,尤其他还藏着一个大秘密。他敷衍地应付了一番就沉默地研究棋局了。林曦真正的身份,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夏秋然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那一次赐婚的圣旨,他很清楚都有谁在怂恿的。但有些事,说出来就没了意思。他只想忙完这一切,带着林曦去游山玩水,从前他给不了她的,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她。
  夏秋然说话算话,带秦三儿去那家贵死了的客栈认了个门儿简单地为彼此介绍了一番就走了。秦三儿早命了侍卫回去接林曦,夏秋然走后没多久,林曦就到了。一眼看到屋里的人,她气冲脑门,道:“原来是你!”
  秦三儿是知道昨晚的事情的,对残月抱歉地笑笑:“昨儿都是误会。”对林曦招招手,“小曦,快来见过你大哥。”
  林曦不乐意地撇撇嘴,拖着步子走进来。对面的男人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到了面前才移开目光,清清嗓子道:“见我戴着面具做什么?摘了。”
  秦三儿皱眉,但还是哄着林曦摘了。
  “大哥 。”秦三儿笑道:“我可没敢亏待她。”
  残月招手示意林曦上前,手动了动想摸摸她的脸,却在中途顿住,最后只替她整了整袖子,目光不经意地瞟过那一滴翡翠绿。唇边努力溢出浅笑,“养得不错,更像小白猪了。”又看了会儿,他推她去秦三儿那,“如今嫁了人就好好地过日子,别跟以前一样皮。”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牌子递给秦三儿,“秦......妹婿,我这个妹妹向来不安分,以后劳烦你了。”
  秦三儿知道那黑牌子是什么,忙摇头摆手连连称“不要”,残月却执着地塞进了他手里,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做得不好,这个就当是她的嫁妆。妹婿,你切莫亏待了她。”
  秦三儿只得接过,语气坚定地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对她好一辈子。”
  残月只是笑。想起一事,秦三儿几番欲言又止。残月看不下去,只好开口问:“妹婿,还有什么事?”
  秦三儿只好说:“一年多前的武林大会,见过大哥一次。额,那回大哥突然不见了,是在找一个人吧。可找着了?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若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残月沉默许久,目光在林曦脸上转了一圈移开,垂下眼睫,低声道:“找着了。”
  “哦,那太好了。”秦三儿松口气,连忙缓和气氛。
  “她......死了。”残月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脸上些许地落寞,一双清冷黑眸望去远方。许久,他突然一笑,眼眸深处流光溢彩,仿佛见到了他一直等待的人。


【第93章】

  说句很现实的话,若不是因着林家庞大的势力,林曦是很不屑和“林潇”相认的。但秦三儿不这么认为,且不说那林潇是林曦的亲哥哥,就说他们现在的形势,若是能得林潇心甘情愿的帮忙,便胜券在握了。所以,自那日见过面后,秦三儿三天两头的就邀残月过来家中坐坐。
  残月推脱了几次,后来实在赖不过只得过去。他还记得那是他头一回去秦三儿在郊外的家,甫一踏进院门的时候,他就皱了眉,颇有些严厉地对秦三儿道:“秦三公子,我林家的女儿就如此见不得光么?”饶是秦三儿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还没说什么,倒是被林曦听到了。那时候她从院门前的一株桂花下转出来,藕红的襦裙月白色的背子,脑后绾着简单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支花簪,另有一束头发落在胸前。她走得有些急,碰到了低垂的桂花枝,嫩黄的花瓣悉悉索索地往下落。
  残月便瞧得怔住,眼看着一片花瓣自她的额头滑下越过鼻梁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眼看着她不耐烦地将花瓣抹掉,对他一瞪眼,怒道:“要你多管闲事!”他便很想笑,笑容尚未完全漾开,一股酸涩感便窜到了眼底。他看着她拨开桂花枝,一步步走过来,走到秦三儿身边,挽住他的臂弯,埋怨:“作什么又请他过来,凭白地受气。”
  秦三儿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柔声道:“你大哥也是为你好。”
  林曦哼哼,“好什么呀。若是他敢为难你,这大哥我不认也罢。”这话说得有些过分,秦三儿急忙转头要跟残月赔不是,却见到他眼底有类似悲哀的情绪。
  “大哥,小曦被我惯坏了,你别跟她计较。”秦三儿说。
  残月垂下眼眸,须臾,缓缓地低低地说:“她说的没错。”这只是一段很小的插曲,那后来林曦和残月渐渐熟悉了,相处的也还算融洽。他回回去,都能看到她不同的样子,比之从前,她贤惠了不少。她知道秦三儿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样的茶,饭要多软茶要多烫。她终于成长为一个一个男人的贤内助,却不是因着他。
  去的次数多了,饭桌上有时会多一两道他喜欢吃的菜,她偶尔会生硬地对他说:“一个大男人吃饭这么文雅给谁看?多吃些,不然别人以为我们亏待你了。”他便会很满足,接着就很开心地多吃一碗饭。
  她身体好像还是不大好,仍旧嗜睡,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寻来稀有药草。秦三儿喜滋滋地接过,不好意思地说:“总是劳烦大哥。”他也不多言,只是会多看她一眼。
  这样过了没多久,某日饭后她为他们准备好了茶水便去午休,秦三儿头一次与他说到了正题。他听到只一笑,问:“若是我不答应呢?”
  秦三儿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问,很认真地回答:“大哥,事成后我打算带小曦离开这里,不再过问朝廷之事。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大哥,都不希望小曦受苦。”
  他便不再问什么,只道:“我会帮你。但请你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他日她若受一点点委屈,秦翩翩,我定不会放过你。”
  秦三儿毫不犹豫地道:“她若受委屈,别说大哥,我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这一日后残月来这里的次数更加多了,到后来应秦三儿提议他索性搬进来住。
  随着皇帝日益病重,朝中两派势力斗争越来越明显,有时甚至能在朝堂上公然吵起来。皇帝总是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等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让着要他定夺时,旁边内侍便会尖着嗓音喊:“退朝!”
  一行人恭送皇帝离开,太子望着夏秋然一笑:“堂弟近日满面春风,可是喜事将近了?”
  夏秋然也是笑:“届时还望太子爷赏脸过来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太子道,带着一众太子党轰轰烈烈地离开。
  夏秋然别有意味地看一眼那高高在上地龙椅,跟凑上来的官员寒暄几句便也打算离开,走到外面的时候正巧看见皇帝面前的一位小公公正领着位御医急急忙忙地往前走,旁边还跟着刚刚离开的太子。他浓眉一挑,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对身后的某位官员道:“看来,太阳真的快下山了。”
  回到靖王府后,他寻到在后面林子里练剑的靖王,看了一阵后随便捡了跟枯枝凑过去,数招后,枯枝点在靖王脖子上。靖王垂眼一撇,道:“武功长进了不少。”
  夏秋然道:“全赖父亲教的好。”
  靖王不说话,两人这样站了片刻,夏秋然忽然笑了:“父亲,时候到了。”
  靖王了然,缓缓点头,问:“你想好了?”
  夏秋然扔掉手里的枯枝,淡声道:“父亲,现在说这话不觉得迟么?当初你可是一心想要我爬上那个位子为你心爱的女人报仇呢。”
  靖王不悦地皱眉:“那是你母亲。”
  “母亲?”夏秋然大笑,“没有给过我一天母爱的母亲么?”
  靖王怒:“夏、秋、然!”
  “这么生气呀?”夏秋然哼,“当初你逼我杀死她儿子的时候不是很绝情的么?”
  靖王愣住,半响才恢复表情,语气平静地说:“你都知道了。”
  夏秋然其实很想笑,掀了掀嘴唇终究没有笑出来,话出口的时候语气里有几分悲凉的意味:“四年前我就知道了。所有自认为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老皇帝是因爱生恨,以为云妃给他戴了绿帽子,其实最恨的是父亲你!因为那根本就是事实。您别这样看着我,您敢对天发誓说那不是事实么?其实你跟云妃相识在前,所以她嫁给皇帝后,你恨她不忠于你们的爱情,更恨她后来日久生情爱上皇帝。二十多年前,你们立下赌约,逼着我们决斗,因为你们谁都不确定我们到底是谁的儿子。你们恨云妃,恨我和夏秋楠,认为我们是你们伟大爱情的耻辱,是你们人生的污点!”
  他看一眼默然站在那的靖王,眼里都是悲悯,“另可错杀不可放过,后来秋楠死了,皇帝一瞬间苍老,自那后就时常病着,却慢慢地开始容忍我一步步侵占太子的势力。也是你故意告诉他我和秋楠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消息的吧?呵,父亲,知道我其实是你的亲生骨肉的时候是不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两个儿子,还活着一个。哪一日我坐上那个位子,您可就是名真言顺的太上皇了啊!”
  夏秋然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一切可笑又可悲。他转身离开林子,步伐沉沉地踩在满地枯叶上,声音低缓而沉重:“我一直很好奇,等到那一天你们一同在地下与母亲相见,不知是以何面目?”他走出很远回头,见到往日意气风发的靖王站在那像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老者,他轻轻呼出口气,依稀想起了些往事。那是他和夏秋楠头一次见面,父亲牵着他指着那个脏兮兮地男孩子告诉他:“秋然,看到那个孩子没?那是你弟弟,但也是你的敌人,所以你们只能活一个。”他那时还很小,不是很明白,直到多年后他们彻底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刀剑相向,他终于晓得,那不是一个玩笑。他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必须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有一年,他和秦三儿被送到一处学武,在那里他遇到了夏秋楠。他有一副和自己五分像的面孔,脸上的神情却僵硬得像个木头。他们每日一起学武,交流却很少,用秦三儿的话说,“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某一日,他得了空和秦三儿去河里抓了几条鱼烤了,秦三儿偷偷地给他送去一条,他只当没看见。却在吃完后躲在角落里看着秋楠拿着那条鱼狼吞虎咽到被鱼刺卡住。他莫名地难过,自那之后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对这个弟弟真正下得去手。他们第一次比试的时候,两人都留了情,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关了一年,秋楠不知所踪。后来再见到的时候,早就不是少年心性,比试的时候招招蕴含杀机。
  秦三儿说:“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他们从不听劝。
  后来......秋楠死了。
  一夜无眠,到半夜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病重,怕是撑不过今夜了。他急忙披了衣服和靖王一同进宫。到那的时候宫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皇帝寝宫,见到太子正跪在皇帝床边,低着头。皇帝看见他动了动手指,他走过去跪下。皇帝又挥了挥手,整个寝宫一瞬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帝动动唇,艰难地道:“我对不起云妃,对不起你们。”
  夏秋然默然。
  皇帝睁着一双无神的眼,说:“我知道你要什么,可是,我不能答应。孩子,这个位子太冷了。”这是头一次皇帝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与他说话,可夏秋然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出来后太子又进去了,没多久就听得里面一阵哀嚎,皇帝驾崩了。一众人同时跪下,他跪在最前头,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拳头在身侧握紧。
  他想,皇帝定是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他几乎能确定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办了自己。他已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