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5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31 - 36


【第31章】

  西域的夜晚总是能让人联想到苍茫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底。圆盘大月亮独自挂在东边,低的仿佛触手可及。残月踩着一地月色回到他们独住的院落,这是今天周志刚刚花了两倍的价钱从一位住客那里换来的。没有花草树木,只是在前面一小块地上围了一圈栅栏,种了些他只在饭桌上见到过的称之为蔬菜的东西。
  院中一共三间房屋,分房间的时候,洛湘江极力提议卯卯单独一间,他们三个可以再分配。但都被他以不安全给驳回,他始终认为,卯卯只有跟他一间屋子才是最最妥善的。
  洛湘江摆出兄长身份:“若是如此,小小是我妹子,自当跟我住一起。”
  残月早没了耐心,但想起他和卯卯的身份,还是忍耐着,面无表情地丢出一句:“右使,你越矩了。”
  洛湘江:“......”我手好痒,想揍人。
  残月冷冷扫他,“宋玉那里好像不大顺利。”你想揍人,完全可以去揍他。
  洛湘江捏拳:“属下明白了。”主上你真是越来越狡诈了。
  中间是他和卯卯的屋子,残月故意将脚步放重,到了门口,只稍微停了下就推开了门。入眼,红烛摇曳,侧目,雕花木床红帐挂起,大红锦床上,女子盖着红头盖,双手绞着,微微的紧张。绣工极差的猫,幽蓝的眸对着他,无声地撒娇。
  残月忽然就笑出了声,巨大的欢喜从胸腔处涌遍四肢百骸,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想大声地笑,大声地告诉全世界,他此刻有多幸福多开心。
  喉头微微哽咽,他几乎是用跑的冲过去,却在离佳人一步的距离外驻足,伸手,顿在半空。
  还是觉得有些像是做梦呢。
  红头盖遮住视线,卯卯看不清,但能感觉到身前的人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热而欢喜。脸上的温度随着那人越来越热烈的目光而越来越高,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熟透了的时候,眼前一亮。
  残月手指收紧又张开,随后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下了红头盖随手一扬,垂眸,眼前的女子正抿着嘴对自己笑得羞怯。
  “卯卯。”他唤得极轻极小心,生怕打破这梦一般的美好。
  “嗯。”卯卯掀起一只水眸,盈盈闪闪,顾盼间竟十分的妩媚、勾人。
  对,勾人。这一刻,残月觉得自己深深地被勾引了。他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喉头滚动,他努力去忽视大红嫁衣的映衬下她越发白皙的颈。
  “怎么了?”卯卯见他这幅模样,十分不解。低头看了看,额,穿戴很整齐啊。
  “咳,没什么。”残月视线胡乱地瞟,一眼看见摆在桌上的那壶周志称为“合欢酒”的东西,他见到救命稻草般地松了口气,两步跨过去,倒了两杯酒,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卯卯,给,合欢酒。”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孩子气的邀功。
  卯卯扑哧一笑,伸手接过。残月在她身畔轻轻坐下,二人相视一笑,勾起双臂,交缠,仰头饮尽。
  “卯卯。”残月想去握她的手,但思起早上的事,他只得颇为无奈地将手搁在自己膝盖上,心里真是失落啊失落。
  忽然手心里一软,转头,卯卯笑着将手放进他掌心,轻轻地靠在他肩头。“这样,没有关系。”只是这样,不带侵略的□,小小就不会排斥。
  残月收紧手指,将那小小的柔软收在手心里,就这样,一辈子。
  “阿月,我嫁给你了呢。”空气里暧昧的粉红中一片静谧,卯卯转而将下巴搁在他颈窝,特感叹地道。
  残月侧头蹭蹭她的发,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许久没有说话。
  卯卯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的只言片语,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问道:“额,今天这种日子,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大哥,海誓山盟啊虽然是陈词滥调,但今晚咱大姑娘上花轿,这第三世,应该是第三世吧,头一回嫁人啊,你好歹说点什么吧。
  残月只是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几下,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卯卯扭过他的脸,嘻嘻笑着怂恿:“阿月阿月,没关系,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会高兴的。”
  “我&¥&*#*”
  “啊?什么,我没听清。”
  “我想亲你。”
  卯卯:“......”捂脸,矮油,好害羞啊。“嗯,那个,你想亲就亲吧。”卯卯闭上眼,紧张地双睫直颤。
  残月慢慢靠近,却在距离她唇一寸的时候停住了。
  卯卯:“......”搞什么?
  “可是洛小小不喜欢我,你会吐血。”残月挫败地叹气,呼吸喷在她唇上,酥麻地痒。
  卯卯豁然睁眼,脸色涨红,她与残月无奈地对视一眼,耷拉了肩,“那啥,要不,我跟她商量一下。”
  残月眨眨眼,起身,吸气,坐下,呼气,伸手一扯卯卯红嫁衣的腰带,动作极潇洒地将腰带随手一扬,手指一挑,卯卯穿了许久的衣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脱了。好挫败。
  “那个......”卯卯咽咽口水,看着给自己脱鞋的残月,故作镇定地说:“阿月,我跟她好好商量,那个你别急。”霸王硬上弓什么的很容易出事的啊。
  残月只是瞟了她一眼,将脱下的鞋摆好,一把将卯卯推到床上。
  卯卯揪住他衣服,“阿月,你别冲动啊。”
  残月翻身撑在她上方,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真是让人心肝小鹿乱撞啊。
  卯卯紧张地吞口水,努力地跟这具身体商量着。
  小小美女啊,姐今儿个洞房花烛,额,虽然是借着你的身体,但是......阿月这么一个帅哥也不算亏待你啊,你就行行好别吐血了,行不?
  呃......为毛有种十分违和的感觉。
  小小这个身子,如果用来做一些事情,呃,还真是该死的,让人凌乱地别扭啊。
  紧张地压迫感陡然消失,残月伸手一拉被子罩住两人,翻身躺在她身侧,闭上眼睛,命令道:“睡觉。”
  卯卯从遥远地某处回到当前,借着红烛的光芒,看到挂在床边的阿月的黑色外衫,郁闷地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脱掉衣服的啊,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这新婚之夜的衣服,怎么着也该她这个新娘子动手才是啊。
  门外,周志兴奋状:“右使,没声音了诶没声音了诶,嘿嘿,嘿嘿。”
  洛湘江直起身子,对周志不屑道:“没声音才是对的。”有声音才糟了呢。收敛表情,严肃训斥:“以后这种偷窥的事别找我。”
  周志:“......”您刚刚听得不也挺带劲,真是,一个两个的端着给谁看呢。
  “喵,喵。”脚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周志弯腰将那自从夫人回来后就被主上遗弃的可怜小猫抱起来,插着她两只前肢,小声道:“你也来看热闹来了?”他看着猫的蓝眼睛,同情道:“主上不要你了,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吧。虽然不能顿顿有肉,但是菜叶子还是有的。”
  某只猫:“喵,喵,喵。”她是真听不懂人话啊。
  第二日中午,周志坐在饭桌边,怀抱着被主人抛弃的可怜某猫,一边给猫顺毛一边目光滴溜溜地在桌上打转。他守了一个晚上,好饿啊。可是,他瞄瞄左右两边的人,虽然端坐地跟菩萨似的,但他敢保证,只要他敢打桌上这些菜的主意,那两人一定会把自己丢出去。他眼下能做的,仅仅是祈祷他家夫人赶紧起床吧,起床吧。这么想着的时候,再看他家主上眼下的淡淡青色,心里就“哦”了一声,主上就是主上,就是神勇,咳咳。
  洛湘江领着卯卯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饭桌上的菜早就凉了。他笑着对两人道:“我可总算是把她叫起来了,我们可以吃饭了。”
  卯卯垂头不好意思:“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啊,起晚了点。”
  周志摸着猫,默默地念:姑奶奶,您何止是晚了一点啊,明明是很多点,好不好。
  残月什么也没说,伸手将人拉到身畔坐下,吩咐将菜端下去热,给她盛了刚刚送上来一会儿的粥,舀了一小勺尝了尝,温度正好。
  卯卯见他这么细心,倒是有些窘,嘿嘿笑着要去接碗,谁想那人却不肯,只又舀了一勺粥凑到她唇边,卯卯只一愣就下意识地吞进了肚子。
  白粥淡而无味,她就着残月的手喝了两口,问洛湘江:“哥你说的排骨呢?”
  周志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从前不苟言笑英明神武的主上,现在居然甘愿一勺一勺地喂一个小丫头喝粥,心里倒了一半的城墙轰一声彻底倒了。
  好吧,自从知道主上居然会为女人绣喜帕后,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视自家主上的温柔与不顾,心心念念的只知道排骨、排骨。难道他家主上还不如一根排骨秀色可餐么?
  周志越想越气,手中捏着东西使劲地揪啊揪,忽然,手臂一阵尖锐地痛。他清醒过来,手背上三条清晰地抓痕,那只刚刚还在他怀里的猫已经窜到了残月腿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低低地可怜兮兮地叫着。
  真是只没骨气的猫。周志在心里鄙视。
  卯卯是被洛湘江用一盘糖醋排骨诱惑来的,刚进来就给残月的柔情迷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什么人。此刻见到蹭着残月裤腿撒娇地一只雪白的小猫,她忽然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只小小的猫,说不上一句话。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她弯身想要去抱那只猫,谁想那猫一躲,竟跳到了残月的腿上,目光警惕地瞪着她,发出警告的低吼。
  “卯卯。”残月低斥,却在话出口的瞬间愣住了。他记得重新见到卯卯的时候,她哭着控诉他将她的名字给了别人。他歉疚地看向她,卯卯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只猫,手还保持着怀抱的姿势。
  “小小。”洛湘江头一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按下她的双臂,低声安抚:“不是你的错。”
  卯卯这才像是有了反应,她怔怔地道:“可是,若不是我自私,她可以好好地活着。”
  洛湘江目光黯然:“若你真要这么说,自私的该是我才对。”
  一阵沉默,只有猫时而喵叫的声音,没多久,那猫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也不叫了,小心翼翼地缩在残月膝盖上。
  周志不明所以,见主上和右使都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言。小二将饭菜重新送了上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残月已经从洛湘江和卯卯的对话中明白了什么,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卯卯:“卯卯,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离开?”
  “你都记起来了?”卯卯诧异地问。
  残月摇头:“我不记得,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从我身边消失。”说好的相依为命,他的卯卯不会轻易地打破诺言。
  卯卯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许久许久她才吐出两个字:“乔荷”。她希望跟阿月在一起,是他的整个人,整颗心。前天的问题,阿月始终没有回答,她也就不再逼问,但现在重新提出来,她就是必须要问清楚了。
  一声嗤笑传来,蒙着面纱地女子步履款款地走进来,身边是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
  乔荷低笑着对身旁呆愣住的男人道:“相公,原来真有人念着我呢。”
  卯卯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她没有等到阿月的回答,倒是等来了矛盾中心的主人。
  乔荷,两年未见,即使蒙着面纱,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而她身边的男人,好陌生。
  乔荷唤他......“相公”。
  卯卯站起来,眸光纠结而复杂,她看向洛湘江,无声地问。
  怎么,你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洛湘江叹口气,这样的情景,一直都有预料,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妹妹的身后。
  宋玉从没有想过跟乔荷来一趟西域,会遇上“她”,那个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死去的人。他呆呆地望着她,连呼吸都不敢。
  “洛小小。”乔荷揭下面纱,“许久不见了。”
  卯卯虽然占用了小小的身体,偶尔会意识相通,但她并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何事。只能顺着小小的意识,毫不犹豫地上前,挥手给了她狠狠地一巴掌,“这是你欠下的。”
  她动作极快,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的全力。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洛湘江微微一怔后笑了,他的妹子果然彪悍。这一巴掌,真是他妈的爽。
  他早就想揍这个女人了,但碍着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无凭无据和她的身份,他不好动手。等他弄清楚真相,他会连着新帐旧账慢慢地和这两个人算清楚。
  小小当年受的苦,他要他们百倍地还回来。
  残月眼皮子掀了掀,伸臂拉过卯卯,轻轻揉着她的手,问:“痛不痛?”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周志回神,闻言,整个人抖了抖。
  洛湘江死命憋住笑,主上,您终于英明了一回。
  卯卯那一巴掌极用力,乔荷轻轻抚着右脸,低笑着重新覆上面纱,对宋玉道:“相公,你不是一直念着洛姑娘么,怎么见着了,反而傻了呢?莫不是以为洛姑娘是......鬼?”
  宋玉看着残月给“洛小小”揉着手,心里像有一根弦被撕来扯去的,他缓缓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他喃喃地问:“洛小小,你不是死了么?为什么又活过来?”活着,为什么要躲着我?既然要躲,为什么不躲一辈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现在你会跟着公子?
  心里无数的疑问,他不知道去问谁。
  他忽然就记起卯卯与他说过的一句话:“但愿你不会后悔。”
  卯卯自残月手里挣开手,她看着胆小鬼,玉冠束发,雪白锦衣,翩翩佳公子。
  她轻笑:“宋玉,两年不见,你可好?”
  你可好?这话她是代小小问的,你可好?有没有做噩梦。
  她至今记得她进入小小身子的时候,灵肉融合的一瞬,她接收到了来自小小的强大的怨怒不甘。她想,小小的死,一定不简单。
  那个金黄的秋日,那个打扮得秋天一般的女子,死的那么突然。
  那时候,她看着她娇羞地装扮,看着她欢喜地上轿,看着她以为和眼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生一世,却没想再见的时候阴阳相隔。
  宋玉只是说,小小是为了救他。
  心脏又无法遏制地痛起来,卯卯脸色煞白,残月看到,急忙揽住她,掌心贴着她后背输入真气帮她缓解疼痛。
  但是心痛岂是能够靠真气缓解的?
  卯卯靠在他怀里,看着宋玉,眼前忽地一阵黑,失去意识地前一刻,一句话冲口而出,所有人瞬间沉默。
  她说:“君当做磐石。”
  宋玉脸色一片灰白。
  “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是在烟霞山下,东林寺中,他们双双跪在佛祖前,他亲口说的。
  他从没有说过,他与洛小小,其实早已成亲了。


【第32章】

  残月接住卯卯软下去的身子揽在怀里,目光凝在她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上,轻轻拭去她额上渗出的汗水。他将她打横抱起,对着宋玉,他一字一顿道:“自己去右使那领罚。”
  宋玉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紧紧地盯著他怀里的人,手指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想知道——”他艰涩地开口,然而不等他说完,就被洛湘江打断了。
  “宋公子,请吧。”他一步上前,故意挡在宋玉面前。
  “洛兄。”宋玉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小小——”
  “主上让你受罚。”洛湘江面无表情地阐述方才残月下达的命令。
  残月抱着小小,眸色无波地掠过他,对挡着路的乔荷淡淡道:“让开。” 
  乔荷浅浅的笑,仿佛刚才那一巴不是扇在她脸上一样,她只是望着残月,似笑非笑。等他要跨出门口的时候,才以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低音道:“你这样宠着她,就不怕她是一个妖孽?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死的。”
  死人复活,闻所未闻。
  此时,夏日晌午后,客栈内吃饭休息的人不在少数。闻言,具是脸色一变,惊异地看向门口将要离开的黑衣男子和他怀里昏迷的女子,有靠的近的瞧见女子惨白的脸色,不由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后退,冲口道:“这姑娘还活着么?”
  残月停住脚步,侧头看那说话之人,极平常地道:“不如,我送你去问问阎王?”
  说话之人被他气势所慑,急忙捂住嘴,一动不敢动。
  残月抱着卯卯离开,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乔荷一眼,他甚至想:“若是卯卯醒了,得告诉她才是,他没有看乔荷,乔荷哪有她好看。”
  卯卯其实并没有彻底昏迷,心脏处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比任何时候都疼。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揪住残月的衣袖,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眉心纠结成一团,却还是喘着气想要说话,有个问题,她现在一定要问清楚。
  “你……怎么……从来不问?”不问她当初怎么莫名地穿成一只猫,不问她现在是人是鬼。
  残月没有动作,只是垂眸看着她浸润了泪水的水泽双眸,叹息着道:“卯卯,你相信我么?”
  “相信。”
  “是吗?”残月微讽地勾起一侧唇角,将她的手从衣袖上移开,“你好好休息吧。”
  “阿月,你要去哪?”
  残月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见他带笑的声音。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门外。”我怕我在这里,你的心,会更疼。
  卯卯:“……”眼睁睁地看着残月走了出去,她默默地向着帐顶翻了个白眼。
  小小,你要怎么才能忘了胆小鬼呢?
  残月命周志守在卯卯门外,大步往外走,那步子快得几乎能刮风了。脑中满是卯卯见到宋玉后那痛楚的神色,他嫉妒,嫉妒地想一刀了结了宋玉。
  搞什么啊,他新娶的妻子自己一靠近就会吐血,却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心痛成那样。圣人也没这么大的度量。
  一路回到客栈大堂内,里面已经被清了场,宋玉正被洛湘江当沙袋打。
  他接手现在的位子后,废除了部分刑罚,却增加了一条规定:二使和各堂主之间可以相互制约惩罚,惩罚谁由他定,二惩罚项目和轻重缓和随惩罚人的喜好、心情而定,总之一句话:不弄死就行。
  他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宋玉,压抑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他不大满意地对还在揍人的洛湘江道:“你今天没吃饭?”
  洛湘江挥下狠狠的一拳,宋玉被打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嘴角破了,红色的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他用撕破的衣袖随意地一抹,侧头吐出一口血水和一颗断齿。
  洛湘江瞧见了,掸掸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冷着脸道:“今天就这样吧。”
  残月虽然还是觉得揍的太轻了,但想起宋玉身为自己手下还得帮自己办事,不能打残了,也便作罢了。
  随手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他微抬下颚,问宋玉:“你可知错在哪里?”
  宋玉再吐一口血水,低低笑了:“公子,我跟着你三年,没想过还有这一天。”
  从前公子也会让洛湘江惩罚他,但每次都不过是小施惩戒,动真格的时候真的很少。
  残月抿着唇看他,想起他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说话结结巴巴的,眼神闪躲着,那怕怕的样子每每想起来总是让人忍俊不禁。卯卯唤他胆小鬼不是没原因的。
  许久,他才缓缓地告诉宋玉:“我们昨天成亲了,从昨日起,她就是你们的夫人,碧霄宫的女主人。”
  宋玉眼睛一瞬睁大,惊道:“你们居然成亲了?”
  残月点头,“是有些仓促,所以我准备等回了碧霄宫再大办一场,这事你比较擅长,就交给你了。”
  宋玉几乎怀疑自己听到的,公子说什么?他没什么多想地就拒绝,“不行。”
  残月蹙眉,清冷双眸一瞬幽暗无比。
  “你不能娶小小。”宋玉跨前一步,看着他,强调,“她不能嫁给你。”
  “主上不能娶,难道你就能?”洛湘江冷哼,不解气地又踹了他一脚,“我妹子的事,我这个做哥的还没说,哪轮的到你!”
  “我不管。”宋玉眼睛瞪得圆圆的,近乎咆哮地喊:“你不能娶她!”
  残月自椅子上起身,看着宋玉,说:“我给你权利不是让你命令我的。湘江说的对,宋玉,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资格不让她嫁给我,唯独你,没有。”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何况,我娶的是卯卯,与你有何干系?”
  “哪里有什么卯卯。”宋玉嚷道,“她明明是小小,洛小小,我拜——”我拜了天地的妻子,她是我宋玉的妻子,不论是她死或者生,她的姓氏前都该冠的是一个“宋”字。
  但他不能说,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到手,他什么都不能说。他捂着脸,泪水在手掌后流了满脸。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只是很难受,比洛湘江揍了一百多拳还疼。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随手抹了一下脸,他猩红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字地道:“公子说我没资格,难道忘了当初是谁让我回的宋家?”
  很多事情往往你起了头,就要去承担结果。残月当初为了活下去,答应教宋玉武功,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去继承宋家,从而获得那从未示人的秘方。而如何去继承宋家,为了继承宋家会发生什么事,会牺牲谁,他从没有关心过。
  残月发现自己真的是无言以对,因为他是真得不记得。难道卯卯今日所受的痛苦追根究底竟是因为自己么?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去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宋玉,平静地告诉他:“是的,我不记得了。”
  宋玉也是在话出口就想起面前这位确实是失忆了,但话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
  “我不记得又怎么样?卯卯还记得我就行。”残月说到这里却是笑了,“当初因为我让她受了苦,是我的不是,但她还愿意回来,就说明我那时犯的错并不是不可原谅。所以,宋玉,你可曾好好想过洛小小为什么不愿意再回来?”
  宋玉哑然。确实,公子当初离开是不得已,他是为了卯卯着想。而他当初背弃洛小小,却是为了自己。
  门上传来“咚、咚、咚”有节奏的三下敲门声,女子甜美的嗓音随之响起:“你们事情谈完了?我进来喽。”栓紧的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瞧见屋内三人的情形,女子恍若没有看见,只踩着莲步径直走向宋玉,自袖中掏出帕子擦掉他嘴角的血迹,笑着道:“按你给的地址,房子我已经去看过了,那些人照看的很好,家里很干净。我让厨房准备了饭菜,连日赶路,你一定累坏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宋玉垂眸任由她动作,此时的乔荷远不像他初初见到的那个能够操控傀儡的女子,她似乎真的只是他的妻子,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会担心他的妻子。
  但他更清楚,哪天他若是真有了这种想法,那么他一定是快死了。他和乔荷,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太多的纠缠不清,但没有一种关乎感情。
  他自私,乔荷无情,人性刁蛮但感情真挚的洛小小就成了牺牲品。
  宋玉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回,他带洛小小去烟霞山,她精心装扮后开门而出,他无意的一个回眸,竟觉得那娇艳的黄惊艳了整个秋天。
  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心咯噔了一下。那时候,他并不明白这种悸动代表什么,直到方才,他再度见到洛小小,才有些似懂非懂了。
  “师兄和右使也一同去吧。”乔荷笑着邀请。
  残月没搭理她,洛湘江似笑非笑:“这就不必了。左使不久前才从外面回来,刚回来就去了扬州,现在又急急忙忙赶来了西域,要不容易定下来,你们定有许多的话要说,我们就不去讨人嫌了。”
  乔荷也不过是说的客套话,见此,也不勉强,只是仿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了关于洛姑娘不少的事呢。”
  洛湘江眼神一沉,眼眸半眯,“乔荷,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乔荷低笑,眼神流转间风情无限。
  “那......又如何呢?”她拂了拂面纱,“右使大人,您说,若是这里的人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对我的话还会有半分怀疑么?”
  “什么身份?”洛湘江嗤道:“傀儡美人?”
  乔荷操控傀儡的技术在江湖上几乎无人能敌,而她总是带着面纱,旁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却对她更加的好奇起来。久而久之,她在江湖上就有了“傀儡美人”的称号。
  “相公没有说么?”乔荷看着宋玉微微嗔怪,“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身份,不过是现任盟主的义妹罢了。哦,现任盟主是谁你们知道吧?”
  洛湘江抿了唇,目光瞟向斜倚门柱不知神游到了哪儿的主上,心里叹了声,对宋玉道:“你该知道主上为何罚你了罢?”
  听信谗言,受人怂恿,荒废正事。
  “他从来不在乎那什么武林盟主之位,但他当初为何同意去扬州,你可还记得?”
  因为,靖王世子——现任武林盟主。
  “你不但没有阻止他,还任由你夫人做了他妹子,你眼里可还有主上?”洛湘江语气越来越严厉,“你莫不是忘了你是如何才有今天的地位的,莫不是忘了你母亲的遗命!”
  宋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抬头,目光一紧,“你如何知道的?”
  洛湘江不说话,目光随意地看了看乔荷。
  宋玉侧头对乔荷温柔道:“夫人请先回,我稍后就回去。”
  乔荷笑着点头,“我等你吃饭。”
  宋玉心里狠狠地抖了两下,眼神却是柔得要滴出水来,应道:“好。”
  乔荷悠悠地来,悠悠地走了。
  宋玉望着洛湘江冷笑:“你倒是不怕她知道。”
  “你以为她不知道?”洛湘江鄙视地看着他,“她有什么本事你不是清楚的很。说实话,你宋玉我没什么瞧的起的,唯独有一点让我佩服,就是你敢娶了傀儡美人,也不怕哪一天自己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宋玉笑:“放心,我要是死,一定是死在洛兄你手上的。”
  洛湘江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倚着门柱的人:“公子,你可有何想法?靖王世子——”
  “让卯卯离他远点。”
  “啊?”
  “不要让他见到卯卯。”
  “谁要是让他见到卯卯,我一定亲自招呼他。”
  “公子——”
  “没听清么?”
  “听清了。”可是,洛湘江郁闷,我只是想问你要如何处理靖王世子成为武林盟主的事,这朝廷和武林都这么正大光明地勾结了啊,我们这个所谓的碧霄宫要怎么自处才是最好。
  “你们——”宋玉紧皱着眉,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纠结成一团的时候分外的滑稽,他动动嘴角,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忍着疼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卯卯和小小,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资格知道。”洛湘江和残月同时出声。
  宋玉:“......”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被揍了这么一顿,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想到来这里之前遇到蓝清清,她泪眼婆娑地哭诉还有周列一一列举地关于主上的“罪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他顾不得一切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要亲眼确认才行。
  可现在他确认了,又如何呢?
  不过是现在的洛小小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提醒他那些不能遗忘的罪过。
  三个男人各怀心思地沉默,小院中的卯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安稳,待她睡熟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人成虎。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些词的意思,是卯卯躲在小院中,整整三天未踏出院门一步,逐渐领会到的。
  任你是天降奇才,也难敌悠悠众口。
  客栈里乔荷那一袭关乎她是不是妖孽的问话早已让有心人听了去,一传二,二传三......谣言像长了翅膀,不过几日,已经飞出了西域。
  扬州,某茶寮内,一位老者对一位赶路的年轻人道:“小伙子,西域最近可去不得了。都说那里出现了妖孽,长相奇丑,最爱吃人肉,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哎,去不得啊去不得。”


【第33章】

  清早,鸟儿在树枝欢腾地叫着,吵醒了整个世界。宋玉推开门扉,天空蒙蒙亮,抬头,可以看见寥寥发着微弱光芒的数颗星星。一夜无眠,他沿着院外小巷一直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习惯性地右转,在一百零一步的地方停住。
  不远处的小小院落,门上贴了驱鬼的黄符,旁边横七竖八地睡了几名道士。这些都是被镇民从他乡请来的据说是道行十分高深能够驱鬼捉妖的道士。
  宋玉眯眯眼,放轻脚步走过去,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啪啪啪”几下,那些道士彻底睡熟了。
  他走到一位留着八字胡的道士面前,对着他的脸观察了一阵,两指掐起他黄不拉几的脸扯了扯,眼里露出嫌恶的神色。再看看其他几个,怎么这年头道士都长这么丑的么?一手拎起一个,“嗖”地丢出去。可怜了这几个为捉“鬼”风餐露宿几日的道士睡梦中被人丢出去连声儿都没发出一个。
  撕掉门上的黄符,他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开出了一条缝。这些道士果然都是些假冒伪劣的产品,“驱鬼”这么多日,竟然连门都不敢进。
  卯卯近来睡的都不是很好,虽然她还是要睡满六个时辰,但中间半梦半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被残月和洛湘江围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保护得好好的,门外发生什么,他们也从不会瞒她。
  洛湘江说这是她和阿月在一起要过的第一个难关,卯卯笑笑,不置可否。
  今天不知为何,醒的尤为的早。残月昨晚守了她一晚,这会儿睡得正熟,她翻身下床的时候,他仍拉着她的手,嘴里呢喃着:“卯卯,不怕,我在。”
  卯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光亮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左脸印了一个吻,将被角塞到他手里,才轻手轻脚地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到了院子里。
  低低的猫叫传来,脚边有软软的一团着蠕动,低头,是那只有着蓝色眼睛的白猫。卯卯蹲□,将她抱起来,见她这次居然没有排斥自己,心里一阵欢喜,她对着眨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小猫“嘘”了一声,低低道:“阿月还在睡觉,我们离远点。”她抱着猫走到院落另一角的一座小小凉亭里坐下。半靠着美人靠,她将猫放在肚子上,手指试探着去捏着她的粉粉的肉垫玩,完全忘记了先前这猫对自己的排斥,乐乐地想着:看来我真的很合猫缘。
  怀里的猫眯了眯眼,舒服地打了个呵欠。
  “嘿嘿。”手中的感觉软软嫩嫩,卯卯傻笑着捏着某猫的肉垫,眼神亮亮的,“真好玩,难怪以前胆小鬼爱捏我这里。”提起胆小鬼,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身后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卯卯急忙回头,动作幅度太大,外衫掉在了地上,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宋玉上前将衣服捡起来重新给她披好,低头的瞬间,无意窥探到一抹春光,他慌忙别开眼,嘴里故作镇定地数落道:“清早寒凉,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卯卯拢了拢衣服,手指梳理着猫毛,安抚被惊醒的猫。眉目低垂,她脸上是为人妇的温和静谧:“我的衣服一贯都是阿月收着的。他刚睡不久,我不想闹醒他。”
  虽然神态较之之前是有许多不同,但这张脸与从前并不半分改变。看着这张脸,听着自眼前的这张嘴中吐出的对别的男人的关心爱护,宋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像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捶着心口,又好像有一只手在心口不停地往外掏着什么,像是要将一颗心掏空才罢休。
  “小小。”宋玉蹲□,仰头看进她眼里,“小小,你不愿意原谅我?”
  “呵呵。”卯卯低笑,她看着他,眨了眨眼,“原谅?你是要我原谅你什么呢?”她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移,“宋玉,我不是洛小小,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原谅你。”
  “可你也不是卯卯。”宋玉低吼道:“卯卯只不过是一只猫。”
  “胆小鬼。”卯卯怒了,气鼓鼓地瞪着他,“你知道你什么最不可原谅么?就是这种自以为是。你以为猫就什么都不懂么?你以为小小喜欢你就该心甘情愿地为你牺牲么?更可笑的是,你做的下那些丑事却没胆子承担,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宋玉被她一句句质问堵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从没说过卯卯什么都不懂。她很聪明。”聪明得有时候甚至超过了一个正常人,她不是早早地就预见了他今日的结果?
  “宋玉。”卯卯别过头,“无论你现在如何,小小都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宋玉垂下眼眸,五指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他还没来得及后悔,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怎么就能够不在了呢?
  “我不信!”他豁然抬眸,脑中一瞬闪过客栈里她口中吐出的那句“君当做磐石”,“不对,你记得的,你记得的。”他扣住她的肩,“你明明是记得的。”
  “你放开我。”卯卯被他摇得头昏眼花。
  “不放!”宋玉扣着她的肩一把拥进怀里,死死地抱紧,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而原先被卯卯抱着的猫就差没被压成肉饼了。
  他急切地在她耳边说道:“小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卯卯无声冷笑,补偿?谁要你的补偿!
  我卯卯敢押上我的灵魂赌一次:小小一定更不稀罕!
  嘴唇动了动,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弯起嘴角,在他耳边轻柔道:“补偿?你要怎么补偿我呢?休妻么。”
  “我会——”宋玉张着唇,“休妻”二字在唇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卯卯低笑,“所以你看,你根本就做不到呢。”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宋玉急了,口不择言起来。
  “可是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要。”卯卯笑,“宋玉,真的不是我不想原谅你。我给过你那么多机会,是你不要而已。”
  “小小。”
  “宋玉。”卯卯一个用力推开他,逃脱困境的某猫急忙跳了下来,嗖地跑出老远。
  “卯卯。”同一时间,又一道男音在这样的清晨响起,卯卯一个激灵,心道一声“完了”,机械地转身,刚刚还一脸愤怒,此刻只剩一脸讪讪的笑容,她不自在地抓抓脑袋,怎么都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啊,阿月,你醒了,哈哈,早啊。”
  “该是你早才对。”残月不冷不淡地回道。
  卯卯:“......”努力思索,这个要怎么回答。
  “宋玉,你一早就来给新夫人请安?”不等她想到答案,残月又紧跟着丢出一个重磅问题。
  新......新夫人?
  卯卯终于可以理直气壮了,叉腰,怒目:“谁是你旧夫人?”
  残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玉低语:“性格怎么还是这么臭。”
  卯卯几步蹦过去,手指戳着残月的胸膛,“你还没说你旧夫人是谁?乔荷?还是那个什么蓝清清碧绿绿。”
  “瞎说什么。”残月皱眉,“乔荷是宋玉的夫人。”
  宋玉:别什么都扯上我!
  “那蓝清清呢?”
  残月思索状:“谁是蓝清清?”
  “呃......”阿月你要不要这么健忘啊,突然很同情那位蓝姑娘哦。“就是你之前叫做卯卯的那个。”
  残月继续思索状:“有么?”
  跟我装傻?卯卯冷哼:“你说呢?”
  “没有。”
  卯卯:“......”阿月,装傻卖萌是很可耻的。
  宋玉黯然状,你们要不要这么无视人啊!!!
  一阵凉风袭来,卯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残月瞪她一眼,替她拢紧衣服揽在怀里挡住吹来的风,“要是着凉了,看你哥怎么收拾你。”
  卯卯缩缩肩,哀怨道:“大哥,你不是这么绝情的吧。”
  残月不满意地问:“我很绝情?”
  卯卯立刻讨好:“嘿嘿,嘿嘿,哪能呢,您最有情了。”呃......这话要奇怪啊。抽抽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残月叹口气,低头问:“回屋吧?”
  卯卯靠在他怀里乖巧点头:“嗯。”余光瞧见宋玉站在一边,她道:“宋玉,你回去吧。”
  残月揽着卯卯回了屋子,替她脱了鞋,将被子给她裹好,这才去桌边倒了热茶,轻轻吹了吹,待温度合适后递到她手中,嘴里仍叮嘱道:“小心烫。”
  卯卯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啊。”
  “自从遇到你之后。”
  卯卯:“......”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残月会如此正经地给了他一个答案。卯卯低头喝水,眼睛渐渐酸涩起来。
  宋玉独自在小亭子里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起,照亮整个天地,他还在恍恍惚惚地想着许多问题。关于小小的,关于卯卯的,也关于公子的。
  洛湘江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宋玉,半面身子隐在亭子里,神情痴痴傻傻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哪里还有人前的半分风流潇洒。
  都是自作自受。
  洛湘江从亭子外走过,期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周志等洛湘江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从某个阴影里突然蹦了出来。
  宋玉魂归本体,淡声问:“有事?”
  周志公式化地回答:“您夫人喊您回家吃饭。”


【第34章】番外

  番外——君当做磐石

  金秋七月,烟霞山下枫林红火,东林寺正值一年香火最旺盛的时候,他乡异客不远千里而来,只为来拜一拜,讨个吉祥。
  洛小小坐在轿子里,身子随着轿子的晃动一颠一颠的,胸口再度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恶心感。习惯了打马狂奔,这样悠哉悠哉地坐在轿子里实在是一种折磨啊。
  “宋玉。”洛小小掀开轿帘,“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吧。”宋玉坐在马背上,看着她略显白皙的小脸,心中暗道好笑,却也是不忍再逗她了,从马背上摘下水袋递给她,“先喝口水吧,很快就到了。”
  洛小小望着那水袋却没有动作,宋玉以为她是够不到,驱马靠近了一些,“怎么傻了?你不是不舒服么,还不赶紧喝点水。我可跟你说,要是你弄脏了马车可是要赔的。”
  小小犹豫着接过水袋,重新缩回轿子里,小小的眼睛盯着袋口的塞子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里面的水似的。轿子不知怎的突然颠得更狠了,胸口一阵酸楚上涌,她忍不住趴到一边干呕起来。
  待轿子重新平稳一些了,小小靠着轿壁一个劲地喘气,也不顾得什么男女之防,拔开水袋的塞子,咕噜咕噜地一口气灌下去小半袋子的水。
  车外,宋玉一挥手示意轿夫停止晃动,目光落在碎花布的轿帘上,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太阳当空,秋风凉爽。往东林寺的小道上桂花飘香,隐隐的,带了些香火气味。
  今天,天气极好,日子也极好。
  宋玉心情舒爽,连带着路过的年过四十胸部下垂的老妇女竟都觉得十分的美。
  他指着从东林寺下来的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对洛小小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岁月之美。”
  洛小小嘴角抽了一抽,沉默。一千步的台阶,她得省点力气才行。
  “宋玉。”小小在第五百六十步的阶梯上停下,“你确定我们是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么?”
  “这是自然。”他指着周围的人,“你看大家都一样,这样一步一步地踏上去,佛祖才会觉得你有诚心。说不定一个心软加感动,你就财源滚滚了呢。”
  小小无语,半响才想出一句话:“佛祖那么忙,没空理你。”
  宋玉:“......”完全无言以对了。

  番外——青杏尚小

  最近,整个碧霄宫陷入一片紧张兮兮却又无比欢乐的氛围里。婢女们常常三五成群地聚作一堆,讨论一件事关她们终生幸福的大事。
  婢子一号握着扫帚,支着脑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婢子二号鄙视地推了她一把,“少做白日梦了,就算主上不宠夫人了,也轮不到你。”
  婢子一号不乐意了,一手叉腰,挺胸收腹,“我怎么了?我哪差了?”
  “得了吧。”婢子二号在那让她嫉妒的胸器上推了一把,“胸大了不起啊,主上又用不着。”
  婢子三号看了她们俩一眼,突然问道:“你们说,传言是不是真的啊?”
  三人面面相觑,许久,婢子二号左右瞅了瞅,才小声道:“我估摸着假不了。夫人屋里的小红当时就在旁边。大夫说夫人还是……咳,黄花闺女的时候,主上的脸都绿了。”
  “主上和夫人都成亲好两年了,夫人还是……”婢子一号嘿嘿奸笑两声,“不过,就算是只能给摸摸,我也愿意。”
  二号和三号齐齐看了她一眼,齐齐走人了。真是,胸大了不起啊!
  周志趴在树上,笑得差点断气。他掏出随身备着的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收进袖中。
  几日后,洛阳城又有了新的段子,说书人站在桌子上眉飞色舞。“都说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我们要说的就是这第三‘喜’。上回说到宫主和夫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想,花明柳暗。夫人身子忽感不适,宫主心急如焚,请了十里八乡的大夫。大夫察颜观色,得出结论:夫人这是有喜了。谁想,宫主听完当场脸就绿了。大夫只得近距离再诊断,这一诊不得了,你们猜猜诊出了什么?”
  “什么啊?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听众一阵不耐烦地催促着。
  说书人喝了口水,才慢悠悠道:“这一诊啊,竟然诊出了……成亲数年,夫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噗!”喝茶的齐齐喷了,二楼某座位,青衣男子擦着嘴角的水渍,瞧着对面黑了的一张脸,憋笑快憋成内伤。
  残月一脸寒冰地回了碧霄宫,路过某院子时,脚步顿了顿,径直绕了远路去了离此处有些距离的自己婚前独居的屋子。
  洛湘江跟在后面闷笑摇头,进了院子,就见一着烟霞色襦裙披散着长发的女子站在树下仰头数着树上的青杏。
  “傻丫头,不在屋子里好好养着,出来作什么?当心着凉。”
  女子回头,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蹬蹬几步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道:“哥,你回来了,可给我带什么有趣的玩意?”
  洛湘江摸摸她的长发,拉着她在避风处坐下,自袖中摸出一只褐色的盒子,示意她打开。
  卯卯打开,嘴瘪了瘪,瞅着盒子里胖胖的人参就反胃。“哥,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洛湘江塞回她手里,“听话。”说着又自腰间摸出一物,“唰”的一声抖开,阳光下,银光闪烁。
  卯卯将人参丢到一边,伸手就要去抢银链子。
  洛湘江将链子绕回腰间,卯卯伸着手眨巴着渴望的眼睛。
  “等你身子养好了,这个就给你。”洛湘江说道。
  “哥——”卯卯拖长了音撒娇。
  洛湘江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恢复了平素的样子。“跟哥说说,和阿月怎么了?”
  “这个啊?”卯卯脸红了红,“我也搞不清他是耍的什么脾气,不就一个庸医胡乱地说了几句话么?至于么?”至于一周都不进房了么。
  洛湘江早就知道了原因,不过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站起身,“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那只人参,记得让厨房炖了。”
  卯卯闷闷地“哦”了声儿。
  半夜的时候,某个据说生着闷气不愿意回屋住的男人悄悄地从窗口爬了进来。
  屋里蜡烛快燃尽,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吹灭,撩开帐帏,床上的小人睡的正沉,他故意放重了气息,她还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残月心里微痛,若不是......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这样想着,伸手进被窝摸了摸她的脚,冰冰凉凉的。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揽人入怀,满足地喟叹,小小的身子完全契合他的怀抱。
  卯卯使劲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耳畔是熟悉的灼热气息:“醒了就别装了。”
  卯卯转过身往他怀里拱了拱,猫儿一般,惹来某人将她抱得更紧。
  正是良辰美景,卯卯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奇怪,决定找个轻松的话题。这么一想,脑子里就蹦出了白日里听墙角听来的传言,“扑哧”就乐了,乐完之后,就开始在心里叹气,话说,那种事完全是她身为女人的耻辱好伐?
  卯卯想着又往残月怀里拱了拱,腿一不小心蹭到了一硬硬的东西,她僵了。
  抬头看残月,嘴唇抿的死紧,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是在警告她,要是她再敢乱动一下,他就会直接吃了她。
  哎,要是真吃了该多好。
  “那个......”她努力找话说,“都说事实胜于雄辩,那些俗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实在不行,我可以为你作证。”
  额......她到底在说神马?
  残月抬起她害羞的一直往怀里拱的小脑袋,目光在黑暗里灼热的烫人,他轻佻地在她唇上吹了口气,嗓音暗哑地问道:“作证?你要怎么证明?”
  额,这个......卯卯腿动了动,听得耳边倒抽气的声音。
  卯卯想:这可不就是证据么= =
  下一秒,天翻地覆,回神之际,她已经被某人压在身下了。
  “卯卯。”残月努力压制着身体里叫嚣的欲望,“别太过分。”
  卯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难得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将双腿盘上他的腰,双手揽上他的脖子,嘟起唇就吻了上去。
  残月起初只是任她吻着,也不回应,直到身下的人泄气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他才扣住她的手,声音因为压抑而益发的沙哑,“卯卯,住手。”
  卯卯水灵灵地看着他,些些的委屈。
  “阿月,你不想要我么?阿月,我想为你生个孩子。”她松开揽着残月脖颈的手,移到自己衣服的襟口,微笑着扯开了衣服。
  身下的人,香肩圆润,粉色的抹胸衬着白皙的皮肤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卯卯想这辈子她都不会这么勇敢了吧,她拉过残月的手贴上胸口,“阿月,要了我吧。”
  残月心里痛得难以呼吸,无作他想,低头就攥住了思念了七日的唇,“卯卯,你不能后悔了。”
  卯卯只是更加热切地回应他的吻。
  拂开衣服,隔着粉色的抹胸他轻轻地揉捏着那一团小小的柔软,唇从耳后一路蔓延而下,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深深浅浅的吻。
  卯卯仰着头,手指插进他的长发里。
  忽然,胸前一凉,抹胸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卯卯低头,瞧见胸前忙碌的某人,连忙害羞的闭上了眼。
  胸前男子低笑,恶作剧地轻咬一口,“刚刚不是挺勇敢的?”
  卯卯闭着眼睛装听不见。
  他几乎吻遍了她的全身,最后又回到最爱的红唇上,绞着她的舌,深深吮吸。
  卯卯迷失在他的吻中,忽然身下一阵钝痛,她低呼一声,弓起身子,下意识地揪住他的长发。
  残月动作顿了顿,拂了拂她汗湿的长发,试探地动了动,见她难受地皱起眉,不由心疼道:“很疼么?要不,今天就——”
  卯卯只是扣紧他的脖子,将小小的舌头探进他口中。
  残月早就憋红了眼,得到鼓励,扣住她的腰猛地一沉身整个没入她体内。
  “阿月——”卯卯忽然道:“我好喜欢你。”
  残月内心一阵澎湃,言语无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行动回应她。
  待一切平复后,残月揽着累的睡着的卯卯,轻轻地吻着她的脸,想着白日里洛湘江几番欲言又止后问他的话。
  “你为什么——”没有问出来,他却懂了。
  他望着探出院落的杏树,回道:“青杏尚小。”
  如今,这青杏算不算被催熟了?
  残月伏在她胸前笑出来,闹醒了睡着的人。
  “醒了?”
  卯卯懵懂状。
  残月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倾身吻住她的唇:“我们继续。”


【第35章】

  宋玉沿着原路返回,脑中不断回想着那一幕,自雪白素衣襟口窥探的一抹春光。冰肌不污天真,洛家有女已长成。心底涌起的蠢蠢欲动清晰地告诉他:这样放手,不甘心!
  她是他的妻子,他拜过天地佛祖的妻子。
  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方才看着公子揽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嫉妒。
  离他和乔荷住的小院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宋玉神游天外,一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再抬头时,竟恍惚看到了乔荷倚门而立,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发丝微扬,粉色的裙裾在风里轻轻摇曳。她冲着他甜甜地笑,眸光宁静柔和。
  宋玉眨了眨眼,心中的那一股嫉妒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稍稍散去,至少,他娶了武林第一美人。
  即使,无关爱情。
  “相公。”乔荷在他离自己五步距离的时候迎了上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怎的不多睡会儿,一早就出去了?”
  宋玉浑身一抖,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他真是活腻了。目光落在乔荷扣着自己手臂的手上,他僵硬地笑:“早上空气好,散步去了。”
  “哦。”乔荷淡淡应了声儿,笑说:“周志现在办事速度是越发利索了,我就派人稍了个话儿,他这么快就找着你了,想来是你家主上调教有方。”
  宋玉干笑:“嘿嘿,嘿嘿。”一只脚踏进了院子又缩了回来,他看看乔荷,眨眨眼,乔荷益发温柔的笑。
  “夫人,这是......”他指着院子里不知何时从何处运过来的魁梧大汉,惊恐了。自从重新遇到乔荷后,他就没见着这大汉,以为这家伙是死了呢,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人世,此刻还手持大铁锤十分不友善地瞪着自己。
  有没有搞错啊,当年你揍老子的那一顿,老子还没跟你算呢,你瞪什么瞪啊,瞪死了眼睛也还是那么小。
  宋玉努力保持镇定瞪回去,两年多不见,装备越发精良了啊,他那一身铁钉遍布的短打是纯铁打造的吧,穿着不嫌重的么。
  乔荷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手臂,抽出腰间的玉笛放至唇边,红唇微动,刺耳的笛音传出,惊醒了树上还在休息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急急地四散飞去。
  宋玉脸上一僵,不着痕迹地提气准备撤离。
  “相公。”像是察觉了他的动作,乔荷放下玉笛回头,“这两年,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报那一拳之仇么。”见他脸色不好看,她安抚道:“放心,他不敢对你动手的。”手下推了他一把,“去吧,拿着你的剑,怎么着都随你。”
  宋玉被她推的一个踉跄进了院子,与那大汉你来我往地对视数秒,他极风度地摆了摆手:“算了,我跟一个傀儡计较有什么意思。”
  乔荷眸光微闪,轻笑:“既然如此——”吹出一串音符,吩咐那大汉道:“你先回去吧。”
  “回哪?”
  “柴房。”
  大汉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转身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每走一下,这地面都要跟着震上一震。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玉总是觉得那大汉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摇摇头摆脱这种奇怪的想法,想起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你怎么把他弄来的?”他们从洛阳到扬州再到这里,一直都是一匹马一辆马车啊。
  “装箱子里啊。”乔荷奇怪地看着他,那意思在说不然你以为怎么弄。
  “箱子?这......这么大一个人.......”那得多大的箱子啊。
  “哦。”乔荷拂拂脸上的发丝,随口答:“原先是拆了的,我早上刚装好的。”
  “噗通!”宋玉跨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下,面朝地面狠狠地摔了一跤,脑门一阵尖锐的疼。
  宋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就算是乔荷威胁也没有用。其实摔一跤丢人真的没什么,关键是......门外那个她还是人么?还是人么?
  一个大活人被她做成傀儡就算了,她还拆了装装了拆,你当是木头做的么?
  真是越想越胆寒,宋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去,夏日里竟还是觉得冷的慌。
  当初若不是为了能够顺利继承宋家,他也不必娶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是那时候,他的确是动心的,喜欢的。
  “宋玉,我们谈谈。”乔荷在门外极力耐心地说道。
  宋玉在屋子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我的小心肝还没落地呢,姑奶奶您就行行好吧。
  “宋玉!”乔荷揉揉太阳穴,耐心告罄,口中威胁道:“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他拆了送你床上去。”
  话刚说完,门就开了,乔荷看着脸色苍白脑袋上包着丑丑的布条的男人,哂笑,撞开他进屋,将手中放着瓷瓶和布条的托盘搁到桌上,讽道:“亏得你现在是名满天下的宋神医,居然把自己包成这样。”
  宋玉听她这话反倒是不紧张了,他笼着袖子低下头看着眼前精致到完美的一张脸,轻笑:“怎么不继续装了?”
  “宋玉,你别给脸不要脸。”这话说起来该是愤怒无比的,可从乔荷口中出来,偏偏是甜甜腻腻的,像极了女子撒娇发嗲的感觉。
  宋玉在凳子上坐下,重新给自己包扎,嘴里贱贱道:“我向来是不要脸的,夫人嫁给我两年,难道今时今日才知晓么?”
  “相公。”乔荷走到他身后帮他包扎好,口中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小小姑娘比之从前真是漂亮了不少。”感觉到身前的人身子明显一僵,她弯起唇角,笑若夏阳。2
  窗外阳光明媚,一只蝴蝶落在窗台上,扑扇着翅膀,片刻又飞走了。有打扫的奴仆路过,瞧见里面“郎情妾意”的场景捂嘴偷笑。
  宋玉一手把玩着瓷瓶静默了许久才一字一字地道:“乔荷,你若敢伤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乔荷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松开按在他额头的手,“你们男人都是这么喜欢自打耳光的么?宋玉,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洛小小是怎么死的吧?”
  宋玉呼吸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乔荷笑着从屋子里掠了出去,一路轻功使到极致,一直到一处院落才在屋顶停了下来。
  阳光下,黑衣男子怀抱着雪白衣裳的女子斜靠在一棵大树下,不知女子说了什么,男子唇角弯起,眼里闪烁着笑意,低头,吻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一张小嘴。
  乔荷站在屋顶将下方二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晰透彻,就连女子忽然皱眉的细小动作都收进眼底。
  “卯卯。”残月急忙松开她,看她呼吸急促脸色又白了,不由一阵懊恼,口里却道:“你不是说你与她商量好了,没有事了么?”
  卯卯垂头沮丧的叹气,嘴里嘀咕:“我的确是跟她商量了的啊。”
  残月白她一眼:“下次不准乱来。”
  卯卯低低“哦”声儿,咂了咂唇,抬起一只眼皮窥探某人因亲吻而水润了的一双薄唇,吞吞口水,内心抓狂到想挠墙:怎么办,忽然好喜欢和阿月亲亲啊,可是小小不喜欢啊,怎么办啊!
  而残月却因为她无意识咂唇的一个动作喉头一紧,想起方才怀里的娇软美好,下腹莫名的涌起一股火。
  乔荷看的清楚,心中的火气越来越盛,论姿色,这女子哪一点比的上自己了?
  心浮气躁,呼吸便重了些。残月早就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动,他侧目看向一处,周志皱着眉从阴影处出来窜上屋顶。
  “宋夫人,您有何事?”他其实很想说,你这个女人赶紧走吧赶紧走吧,虽然你很美,可是你不温柔啊,就算你温柔了,也没哪个男人消受的起。哦,除了那个傻二傻二的左使大人。
  乔荷直接无视了他,掠下屋顶,悠悠然然的落下,好似仙女下凡。
  还在回味那短暂的一吻的卯卯立刻就被吸引了,然后惊醒了。靠,坏女人又来了。
  但是怎么着,不管以前你和阿月怎么个沧海难为水,如今都是浮云了。现在咱才是正主,才是原配,你个有夫之妇能不能别这么幽怨深深地看着别人老公啊。
  然而,面对蓝清清的时候,卯卯还是能够霸气外露的,但换成乔荷乔美人的时候,这霸气外露到半路就夭折了。
  那时候,她可是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如何用笛音操控着一个傀儡大汉的啊。
  乔荷目光定定地看着护犊子一般护着面前这个女人的残月,嗔痴怨怒在眼中轮番上演,终归化成一抹嗤笑从唇中溢出。
  “秋楠。”她轻轻的唤,“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卯卯感觉到残月身子僵了一下,而后看着他点了下头。鼻子忽然就酸了,她记得他答应过乔荷什么。
  他的命从来都是乔荷的。
  可是......那是从前不是么?如今他们相依为命,何况现在又成亲了,他的命便是她林卯卯的。
  想到这里,卯卯镇定了,不怕了,管他面前是乔美人蓝美人还是什么蛇蝎美人的,反正阿月一直都是在她身边的。
  她上前一步,挡在残月面前,小小的身子掩在雪白的纱裙下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她看着乔荷,就那么轻轻的笑,伸手握住残月的手,她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不管从前阿月答应过你什么,如今,都做不得数了。”
  很久很久之后,周志才告诉她,他就是在这一刻被她折服的,真正的从心底尊她为夫人。
  “是么?”乔荷忽地身形一动,等她定住身子时,残月脸上的半边面具已经没了。
  她握紧手中的面具,指着残月脸上的十字疤痕看着卯卯笑问:“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吗?”
  卯卯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她机械地回:“怎么来的?”
  “我刻的。”乔荷将面具比在自己的脸上,莫名多了一分妖媚,“他大概从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什么?”
  “很早之前,他是我的第一个傀儡,换句话说,我是他的第一个主人。”
  卯卯呆呆地看着残月,他微微低着头,整个人都僵硬了,哪里还有做杀手时的半分冷酷,还有如今的半分霸气。
  忽然,很心疼这样的阿月。
  她益发的扣紧他的手,学着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抚,见他终于掀起唇角对自己无力的一笑,她才转头看向乔荷,淡淡地道:“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乔荷笑,“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
  卯卯:“......”我的确听不懂非人类的话。
  “他虽然脱离了我的掌控,但是,傀儡和主人之间都是歃血为约的。”乔荷将玉笛轻轻凑至唇边,“你说,我要不要让他杀了你呢?”


【第36章】

  笛音吹响的前一刻,卯卯捏紧了拳头,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她屏住呼吸,认真地注意着残月的一举一动。
  “夫人——”周志忍不住出声,话音未落,一股大力将卯卯推了出去,他飞身而起将人接住挡在身后。
  残月持剑横在胸前,清冷的眸子如三尺寒冰,他紧抿着唇,十字疤痕烙在没有半分表情的脸上更显出三分狰狞。
  他不说话,但乔荷却从他的举止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他在告诉她:若是她敢吹响笛子,他不惜与她同归于尽。
  乔荷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忽然,她嘴角勾出一丝玩味。
  笛音!
  不同于乔荷吹出的笛声的刺耳,空气中飘来的曲子婉转动听,带着缠绵的不舍,渐而冷冷凄凄。
  “我倒是忘了洛阎王在这。”乔荷收了笛子,看向一处,“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阎王面前班门弄斧了。”
  笛音渐止,一阵轻风吹过,一身青衣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左使夫人是来找家妹叙旧的么?”洛湘江温和地笑问。
  卯卯见老哥救命来了刚松了口气,猛然听到这话,一口气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背上贴上暖暖的手掌,一股热流顺着脊背涌变全身,卯卯侧头对身边的人暖暖一笑,却在看向某人时冷冷地撇过了脸。
  洛湘江一出现,残月就直接关注他家老婆去了,他正以最最温柔的眼神询问她是否安好,谁想当事人居然假装没有看到他。
  又被冷落了啊!残月沮丧地想:是他又做错什么了么?
  乔荷收回落在残月身上的目光,笑道:“我与洛姑娘相识一场,此番遇见,的确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想私下聊聊。”
  “我不记得我有什么需要与宋夫人私下说的。”卯卯冷声道,抬头看了下日头,“快晌午了,宋夫人不需要回去陪左使用饭么?”
  快晌午了?
  三个男人齐齐抬头看日头,齐齐垂下头,沉默。
  “我想留下来用膳,宫主夫人不会是连一顿饭都不肯给吧?”乔荷换了俏皮的语调,与她的形象倒是分外的符合,这话一出,有那么两分像个正常人了。
  还想留下来吃饭?
  卯卯怒了,手指捏了捏,真想脱了鞋抽丫的,吃你妹啊吃,要吃你不会回去吃啊!
  她恨恨地瞪一眼时不时看向她的残月,怒从心生,一跺脚,她索性指着残月的鼻子骂道:“看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人,全是些烂啦吧唧的臭桃花。”
  “卯——”
  “卯你个头啊卯。”卯卯气急,看他一副无辜的模样更生气了,就你会装无辜,就你无辜!“我跟你说,姓残的,你今天要是不把这桩子事处理好,你给我,给我睡柴房去。”
  安静,安静......
  卯卯发完一通火甩着袖子气冲冲地回屋了,留下三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的。
  片刻,周志“扑哧”一声笑出声,然后洛湘江也跟着大笑出声,他安抚性地拍拍某个黑了脸的人的肩,“我说那个主上,要不要属下给您搬一床被子过去......柴房?”还特地将最后两个字重读了。
  “右使,夫人说肯给被子了么?”周志难得看到自家主上吃瘪,自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这个啊,小小好像是没说。”洛湘江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听说柴房老鼠很多。”周志蹙眉凝思,“主上,要不把那猫带着吧。”
  “那猫肥成那样,能抓老鼠么?”洛湘江是个好学生,知道不懂就问。
  “这个......右使大人,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欢畅,当事人的脸越来越黑。而某个被无视的大美人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最后一跺脚,十分落寞地又飞回去了。
  洛小小,算你能耐,我看你能耐到几时?乔荷将写好字的纸条塞进小小的信筒里,轻轻抚了下手中的鹰。
  “去吧。”她低叱一声,手中的老鹰展开翅膀,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洛小小!乔荷望着老鹰消失的方向暗道:我不杀你,自然会有人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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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漆漆的房里时不时的传来老鼠啃木头的吱吱声,睡得不甚安慰的人蹙眉翻身,一手捂着耳朵,一手向着某处挥着手中的木条。
  “吱吱”声停了一会又想起来,残月揉着发胀的脑袋坐起身,喵到旁边熟睡的某只猫,他不平衡了。
  抓老鼠是猫的天职能,你这家伙居然能在这老鼠丛生的柴房里呼呼大睡,你还是猫么?
  他将手中捏着的猫往地上轻轻一丢,白白软软的一团在地上滚了两圈展开了身子。
  “喵?”某猫不明所以。
  “抓老鼠去。”残月吩咐道。
  “喵?”某猫继续懵懂无知。
  “你怎么比那家伙做猫时还笨。”残月翻了翻眼皮,随手抓起那只猫丢去老鼠最多的一角。
  “抓不到老鼠今天你就......你就还住柴房。”残月咧嘴对猫严厉道。
  “喵——”某猫爬在柴堆上不想动啊不想动。
  “哎。”残月见此叹了口气,“真是只笨猫诶。”跟那家伙一样。
  跟那家伙一样?他忽然怔住,刚刚脑中闪现的一幕是某个白白软软的家伙撅着屁股抱着柱子的滑稽模样。
  记忆像忽然开了闸门,往事一幕幕流水般从脑中闪过。
  初遇时,她被火烫到上蹿下跳的景象;
  再遇时,她跟着自己不离不弃的执着;
  再后来,她因自己受了伤,被剃掉一身的毛的囧样......
  “你叫什么名字?”
  “卯卯,林卯卯。”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迷迷糊糊中那一声浅浅的扒门声。
  卯卯——
  原来竟是这样的么?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努力的回忆,想了许久,想到前几日卯卯愤怒的表情,想起来他昏迷醒来后与乔荷说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么?
  “卯卯。”残月一路奔到主屋前,拍了两下门等不及里面人应就一把推开。
  屋里没有点灯,某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许是被自己吵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出双手。
  “阿月,抱。”
  所有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嗓子口,残月两步跨过去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
  “卯卯。”他轻声呢喃,“你怎么忍心离开呢?”
  两年,他的生命里空缺了她的存在,让他拿什么去赎?
  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静静端详她许久,笑了。
  这就是你选的新身子?该有的都没有,什么眼光。他蹭着她的鼻尖,轻笑出声。
  不过,我很喜欢。
  他悄悄出了门,外面檐下,一人长身玉立。他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进凉亭中。
  “卯卯当初为什么离开?”残月淡声问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洛湘江平静地回,“何必明知故问。”
  “我知道有部分乔荷的原因,但这并不是全部。”残月陈述道:“她如今的身子是洛小小,你知道的,湘江。”
  我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洛湘江苦笑,喉头滚动。
  苍茫的天空一轮明月孤独地挂着,银白的月光映出墙上的婆娑树影。夏夜,总是让人感到寂寞。
  “小小,死了。”洛湘江的声音微微哽咽,“那时候小小已经没有了呼吸,卯卯告诉我,她可以让我有个妹妹。”
  “所以你就答应了?”残月的语气微冷。
  “我为什么不答应?”洛湘江冷笑,“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你和乔荷那些乱七八糟的,她会去换身体?”
  残月哑口无言,心里又涌起那种酸涩的感觉,许久,他才干涩地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洛湘江摇头,“她把我赶了出去,等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是那样了。”
  小小仍旧躺在床上,脸色却慢慢好转,身上也有了温度,而那个白软软的小东西却倒在小小身边,安静的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