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30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94 - 完


【第94章】

  皇帝崩了是一件格外大的事,饶是林曦再不乐意,也得在半夜让秦三儿奔到宫里去。
  秦三儿走后,被子里有些冷,林曦睡意消了大半,辗转反侧一番决定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披衣下床,动静不算小,外间小慈靠在塌上流着哈喇子不知做着啥美梦,倒是新来不久的霜霜目光炯炯地盯着烛台。林曦从里间出来,猛然瞧见伫立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夫人。”霜霜将目光自烛台上移到她面上,幽幽地唤了她一声,林曦就又抖了一抖。
  瞅瞅睡得跟猪一样的小慈,林曦指指门外,示意两人出去。霜霜也不多问,拿了衣架上的一件厚风衣,轻轻打开了门。
  “唔——”睡梦里的小慈发出满足的叹息。
  林曦默默地鄙视了她一眼,由着霜霜给自己披上风衣走了出去。两人沿着回廊往后面院子走,一路无话。林曦便有些烦,她是个话多的,可霜霜是个闷葫芦,她几番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后院,她想了想问道:“霜霜,你多大了?”
  霜霜从容回答:“回夫人,奴婢十八了。”
  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可不值得夸赞,而十八岁还在这里当丫鬟,就更不值得炫耀了。林曦转身,抽走她手上的灯笼提到面前仔细打量这张脸。模样虽普通,但胜在眼睛极亮,再看看身材,是个能过日子生儿育女的。林曦弯唇对霜霜一笑,心里便有了想法。
  “霜霜,你可许人家了?”
  霜霜答:“回夫人,还没有。”
  “这样啊——”林曦故意叹息了一声,随即抛出重磅炸弹,“你觉得我大哥如何?就是林潇林公子。”
  “啊?”霜霜像是被吓到了,张大了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哎。”林曦说,“虽然说皇帝驾崩了我们该是要哭一哭表达一下悲伤情怀的,但是呢,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耽误咱的人生大事是吧?皇帝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人,相公过了这个村就不一定就这个店儿了。霜霜,你说说,你瞅着我那大哥如何?我倒觉得你们一个英俊潇洒,一个青春貌美,般配的紧呢。”
  霜霜:“......”夫人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
  “哎呀,霜霜,我跟你说你可别害羞。等事成了,洞房花烛那晚随便你怎么害羞都行。你就给个准信儿吧,我大哥行还是不行。要是行,我立刻就去跟他说。要是不行......我觉着吧,你以后见到他定会有些不好意思,我林曦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到时候若是如此,只能......恩,我会给你置办一套丰厚的嫁妆,就算你出去嫁人也不会吃亏。怎么样?我大哥行不行?”
  霜霜呆滞状:“奴婢觉得林公子......林公子!”
  林曦大喜:“霜霜你这是答应了?”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后危险将近,墙上有一团黑影越来越近,继而是响在头顶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小曦这么有心?”
  “啊,啊哈哈,大哥,大哥好啊。”林曦僵硬地转身,脸上的笑容假得跟抽筋了似的,“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要哭出来了。
  残月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发丝微乱,俊脸在月光下显出几分疲惫,他垂头看着林曦,语气有些冰冷:“这么想我娶妻?”
  林曦囧,“这个,这个,大哥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为了林家......”努力套着说词,说到一半就被某人凶狠的眼光瞪进了肚子里。林曦默默地垂下头,扮无辜状。
  霜霜不知何时消失了,院子里一片寂静。银盘一样的月亮仿佛就在头顶,轻纱一样的光芒将整个院子罩在里面,迷离懵懂的像少女的心情。
  林曦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脸上的温度都开始上升。手指缩在袖子里绞着布料,她觉得她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到底说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说实在的,从头一次见到林潇这个人她就有些怵他,他往那儿一站,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看他哪儿哪儿不舒服。讨厌吗?不是。那喜欢吗?当然更不是。都说血缘是件很神奇的东西,但是林曦觉得这个神奇的东西在她和林潇之间是不存在的。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残月,却见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墨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此时他们正站在后院的亭子外面,上亭子的地方是有台阶的。残月站在台阶上比林曦足足高了有两个头。月亮很大,银色的光芒从亭子一侧照下来斜斜地正好落在他半张脸上。林曦站在下面,微微仰视着看他,只觉得月光下的半张脸美得不可思议,熟悉得惊心动魄。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口中喃喃呓语:“我们,是不是见过?”指尖触到残月冰凉的脸颊时“嗖”地缩回,林曦如受惊的鸟儿一样一蹦三尺远,她见鬼一样地看看残月再看看自己的手,回过神来迅速跑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曾经那么讨厌的一张脸美;她想她一定是病了,不然怎么会心跳得如此厉害;她想她一定是梦靥了,若不然她怎么从来没有对秦三儿有过这种感觉?世界太荒谬,夜色太迷离,都是月亮惹得祸。
  林曦急匆匆地逃开,像是落网的鱼死命地挣扎。
  残月站在院子里,脸上一处还残留着她指尖触碰过的温度,烫的他心尖都发疼。
  卯卯,你是不是记得了什么?他傻傻地伸手去触碰她刚刚碰过的地方,摩挲着,笑声低低地自嘴角溢出来。
  “公子。”霜霜不知何时自黑暗里出现,她恭敬地站在残月身后,低着头。
  “去吧。”残月接过她递上来的东西,挥了挥手,她便追随着刚刚离开的人而去。展开手中的信,是林九的字迹,无非是要告诉他,他再不回去林家就要垮了。他将信在手中团成一团,踱步回了屋子。
  屋子里亮着灯,纸窗上透出个人影。残月微微蹙眉,推门而入。里面的人是这几日的常客,长长的白胡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天上的司命大人。
  司命看到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一声:“上神。”
  残月皱眉坐下,语气不耐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事成之后我自会回去。”
  司命道:“小仙只是来看看上神,是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残月摆摆手,手摆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道:“上回你给她喝的药可有的剩了?”
  司命诧异地抬头,脸色一瞬就白了。
  残月冷笑:“你真以为她这次的失忆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司命低下头,乖乖认错。
  残月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罢了,造化如此。药可还有?”
  司命老实地将藏在袖子里的半瓶药交了出来,在某人让他滚之前华丽地先消失了,临走时不忘叮嘱:“上神,要是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不用客气。”
  残月摩挲着手中的半瓶药,望着摇曳的烛火,时间一久眼睛便有些疼。他揉揉眼睛,将那半瓶药藏进了袖子里。
  如果记忆让你痛苦,如果相认是要你再一次的轮回,如果相爱是要你永生永世堕落成妖,那么,我情愿你忘了我。
  残月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真是矫情得伟大。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而现在,他要亲手将她放开。一切,一念之间。
  这一夜他趴在桌上坠入梦乡,烛泪一滴滴落尽。他梦见九重天上,那时候正值七月初七,牛郎上天来看织女的日子,她拖着他跑到鹊桥去看热闹。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一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神仙,偏偏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一样窝在一群年轻的神仙里看牛郎织女幽会。
  “阿月,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只能一年见一次?”她看得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忽然问他。
  残月便很想笑,但心里随之怜惜之情油然而起。他将她揽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不会的,我们会年年见,月月见,天天见,夜夜见。”
  她娇笑着推他:“老不正经的,谁要日日夜夜的见你啊,烦都烦死了。”
  那时候他们并不是天天都见的,她在王母面前当差,闲的时候心情好了才会召唤他一次。神仙的生命漫长到无聊,他们便也不当回事的潇洒挥霍。等到真正分离的那一天,才发现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一起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天帝问他:“一个猫妖有什么好的?”
  他就问他:“那花精又哪里好了?”
  天帝被他问住,又气又窘到脸色发青。
  其实卯卯是他和天帝间的牺牲品。那沉埋了万年的一桩事被卯卯这样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天帝自然会不高兴,因为,那时候他为了天帝的位子背弃了一个小小的花精。花精不甘心,日日夜夜地苦练,不成想一个走火入魔堕落成魔。那时候正逢天帝大婚,花精便带了一群妖魔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天庭。
  他不仅认识花精,而且还是极为熟识的朋友。天帝一开始以为他和花精之间有什么,还曾对他动过手。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他多次为下凡与花精私会的天帝打掩护,一时天宫内蜚言流语,很多人都以为与花精有情的是他。他从来是不在乎的,自然也就不会去管这些。
  花精带着一群妖魔闯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在他。那时候,他站在重神仙的前头,怜悯地看着花精。他大概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的,但最后不过一句:“回去吧。”
  花精已成魔,尤其是看到一身喜服出现的天帝和天后的时候,她便疯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神仙大都懒散惯了,又都喝了个半醉,这忽然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劲儿地嚷着去搬天兵天将。
  残月是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神,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战事他早已看透。花精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花精身后的人他不得不忌讳。这万年相安无事,全赖他和那人之间达成的协议。他心里只道,要是他伤了花精,那人自然就有借口攻到天上来。
  众人只以为这女子是来寻他的,于是,为了如今的美好的生活,他只得先拿了花精,然后请命天帝自愿去悔过一万年。其实,他是厌倦了这些神仙间虚伪的客套,不如去睡觉。
  天帝自然是愿意的,几乎是欢送着将他送去闭关。
  那些在现在许多人看来神神秘秘的传说其实概括起来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而他与花精背后的人之间的事就更简单了。那大概是十多万年前的时候,俩人打了一架,两败俱伤,后来遭佛祖点化,又想到这打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于是就协议除非一方故意挑衅否则永不开战。嗯,其实等于是废话。不过自那之后,天魔两界除了小打小闹的,还真就没出过什么大事。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神仙,自然是不会允许一个花精破了这万年的平衡的。
  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残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伟大。可就是这么伟大的自己,将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断送到如此田地。他可真有能耐。
  残月在睡梦里一遍遍地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卯卯当年怎么会突然去了关押花精的地方还解了花精的封印呢?


【第95章】

  次日又收到一封信,乃是久未有消息的周志的信。残月捏着信,抬头瞧见林曦在院子里练“武”,霜霜端着一碗药从他身边经过,他叫住她,亲自将药送过去。
  “你这耍的是什么?”残月问练完的林曦。
  林曦哼唧一声,白他一眼,听着小胸脯特自豪地说:“这是‘太极’,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看见他手里的药碗,她往他身后看了看,皱眉不悦地问:“霜霜呢?”
  残月漠然问:“不想看见我?还是怕我在碗里下毒?”林曦便无话可说,自他手里接过药碗呼啦啦一口喝尽,末了,急忙从随身带着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糖丸塞进嘴里。这副样子,还真的就像个孩子。
  残月拿回空空的药碗,盯着碗底的一点药渣子发怔。林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捂着心口匆匆跑了。
  “又跑?”残月看着那兔子一样蹦离的身影不由地笑了,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心里捏着一只小小的瓷瓶。
  秦三儿是中午的时候回来的,吃过午饭,对林曦匆匆交待了几句又迅速离开。
  “哎——”林曦来不及叫住他,恨恨地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回头见某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她气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喝得下去?你都不担心的么?”
  残月就放下了手里的碗,对她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墨黑的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秦三儿让她这两天不要轻易出门,林曦自然是晓得原因的。一觉睡到傍晚,小慈过来将她摇醒,说是秦三儿母亲来了。她先是一愣,继而咋呼地从床上蹦起来穿衣服,一边对小慈絮絮叨叨地念:“怎么办呢?三儿又不在家,这可要怎么办?”
  其实她多虑了。秦三儿母亲的到访完全是受秦三儿嘱托来照顾她的,因为据说秦三儿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林曦心里自然是有些不高兴,但对着秦母也不能表现出来。她尽量让你看起来识大体谦逊贤惠,秦母不说话她绝对不开口,秦母不睡觉她绝对不离开。哎,她叹气。这官家的媳妇可真难当。
  一连两日她都围着秦母转悠,直到第三日中午秦三儿回来问起某人,她才反应过来已两日未见到她那所谓的大哥。秦三儿派人去找,未果,他坐在椅子上叹气。林曦大概猜到事情是有些不顺利的,她想问但又怕在这种紧要关头给三儿带来麻烦,索性不提不问,只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许久后,秦三儿拉她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低哑地唤她一声:“小曦。”她回应他有力的拥抱,然后带着笑意地跟他说话。
  “三儿,我是不是从没同你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话?”秦三儿抚着她的长发问道。
  林曦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酝酿了会儿,一字一字地道:“秦翩翩,我欢喜你,我想同你一起过,百年后,葬一座坟墓里。三儿,你可愿意?”她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少女的羞涩,却不躲不闪,执着而坚定。
  秦三儿鼻子有些酸,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边吻边说:“我愿意。”
  林曦温驯地由着他吻,悄悄睁开眼想看看秦三儿此时的神情,却不想撞进了一双墨黑深邃的眼里。
  眼睛的主人对着她笑了笑,薄唇掀动几下,而后悄悄离开,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很久很久之后,林曦才读懂他当时说的是:“卯卯,再见。”却再也没有办法回他一句同样的话。
  皇帝驾崩,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是太子。太子登基的时候,京都里的大臣从宫门口一直跪倒宣德殿,也就是皇帝平时上朝的地方,而这一大群里大臣中独独少了一人。
  那时候林曦在家里闷久了,实在憋不住带着小慈背着霜霜出了门。远远地听到飞奔的马蹄声,尚未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从身边过去。为首的人,一身白衣。
  林曦吃了一嘴的灰,自然是不高兴,拉着小慈正想抱怨,那为首的白衣人忽然调转马头朝他们走来。到了近处,林曦才认出来这位正是夏秋然,夏世子。
  世子对她温和地笑,她忍不住抖了抖。
  “原来是弟妹。”夏秋然道,“跟我一起去见秦三儿?”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不容人反驳,林曦自然是不愿意的。
  然而,那么一大群带刀带剑的人,她和小慈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林曦审时度势,让小慈离开,自己同世子共乘一骑而去。
  林曦后来说,她这一生活得跌宕起伏轰轰烈烈,也有许多后悔的事情。然而,对跟夏秋然走这一桩事,她说不上后悔还是不后悔,最后她很矫情地将这一切归结为“宿命”。宿命里,有些人有些关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夏秋然骑着马带着一群人很嚣张地闯进了宫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林曦缩在马上,闭着眼都能闻到血腥味。
  不知是何时到的宣德殿,她睁开眼就看到秦三儿站在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惊惧。她想对他笑一笑,却听到他对她大吼道:“我不是不让你出门的吗?!”从认识秦三儿到嫁给他,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她想辩驳却无力,因为夏秋然将她扯下马交给后面的一位随从扣押着。
  夏秋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黄色的卷轴,展开,让宣德殿内所有大臣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林曦看见上面写的皇位继承人是“夏秋然”。红色的章,夸张地盖在上面,不知真假。
  有年迈的大臣走过来看,皱着眉晃着脑袋,最后窝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太子坐在龙座上,唇角挂着讥笑看着下面吵成一片。
  “太子。”夏秋然对着上面的人冷笑,“还不告诉大家么?”
  太子仍旧是笑,而后步下台阶,皇冠上的流苏左右晃动。他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俯视着夏秋然,道:“告诉大家什么?告诉大家你也是父皇的儿子么?”他抬头盯着从门外慢慢走进来的靖王,高声道:“不如,由王叔告诉大家吧?”
  关于夏秋然的身份众臣虽有猜测,但也仅仅止于猜测,这会儿听到太子这么说,都低着头竖起耳朵。
  靖王负手走进来,说道:“秋然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先皇和云妃的儿子。当年云妃从冷宫里逃出,生下两子。其中一位正是夏秋楠,可惜,他已经死了。皇兄曾经说过,若立太子,一定会是云妃之子。夏秋楠死了,那么秋然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人。这道圣旨也是皇兄早年写下的,当时我站在皇兄旁边,看着他亲自将玉玺印在上面。”
  先皇当年宠云妃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件事怎么听都有些玄乎。众臣都是有些头脑的,都适时地保持沉默。
  夏秋然将手中圣旨一收,傲然道:“我来不是跟大哥你说这些,我只是来取我应得的。若是大哥甘愿为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若不然——”夏秋然手一挥,宣德殿就被一圈侍卫围住,“大军就驻扎在十里外,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
  “哈哈哈。”太子大笑,“夏秋然,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确定那十万大军肯听你的号令?”
  夏秋然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子往后面看了一眼,林曦就看到那个几天没露面的人缓缓地自后面转出来。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衣裳,襟口和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他却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边,只笑看着夏秋然,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的令牌。
  “这令牌?”夏秋然诧异抬头,脸色渐渐发白。
  “世子,林家的财力远不止你知道的。”残月将那枚小小的令牌在手中掂了掂,“我送给锦书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
  夏秋然怔怔地站在大殿中间,望着周围的人,除了靖王,那些人似乎都成了自己的敌人。他看向秦三儿,秦三儿却别开了眼。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然而,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的,不是么?
  他偏偏不信,回头命令渊羽让十万大军进京。然而,渊羽走到宣德殿门口,那原本听命于夏秋然的一圈侍卫忽然将手中的枪全部指向了他们。
  夏秋然回头,声音依旧温温地:“你们背叛我?”
  为首的一名侍卫道:“我们本就是皇上的人。”又何来背叛?
  夏秋然忽然很想笑,他眼眸抖地一深,将一直扣押在随从手里的林曦扯到了身前,“我怎么都忘了,还有她呢。”
  秦三儿当即眼睛就红了,“夏秋然你要是敢动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夏秋然冷笑着道:“阿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没有想到你会背叛你。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背叛我们二十多年的情意。”
  秦三儿恨道:“是你先不仁的,当初卯卯遭受的那些,你真以为我都不知道么?”
  扣着脖子的手蓦然一紧,林曦忍不住低呼一声。
  夏秋然仰头大笑数声,对太子身侧的残月道:“一个位子换她一条命,你选!”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所有人一瞬都看向了残月。
  残月看着因为呼吸不瞬脸憋到通红的林曦,又看看满眼不知所措的秦三儿和闻言认命叹气的太子。一个位子换她一条命,实在是太值得。
  见他犹豫,太子垂下头,须臾,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是清楚的,以他如今的地位,只要他想,这个位子他得的轻而易举。
  “小曦。”秦三儿眼看着林曦呼吸越来越弱,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残月可以明确地取舍,江山大义和儿女情长,选哪一个他都是罪人。
  “秦翩翩。”残月忽然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
  秦三儿先是一愣,继而从他的眼中读懂了,神情晦暗地点了点头。
  残月轻笑:“那就好。”他的目光落在林曦脸上,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他说,“对不起啊,我又要食言了。”话音一落,耀眼白光晃过林曦的眼。
  “残雪剑。”不知谁惊呼了一声。
  林曦想,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残雪剑插在他的胸口,残忍贪婪着吞噬着主人的血液。他却依旧站在那里,稳如泰山。
  她听到他说:“夏秋然,我死了,你还拿什么威胁我?”
  夏秋然完全怔住,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你,怎么竟然是你呢?”
  耳边有掌风袭来,林曦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拥进了怀里,耳边听到一声闷哼。
  林曦迅速回神,神色紧张地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摆,“我,我压痛你了?”
  “没有。”残月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低低在他耳旁道:“小曦,乖,帮我把剑拔掉。”
  “拔剑?”林曦睁大了眼,“不行,你会死的。”
  那人就在她耳边笑,“傻瓜,残雪剑嗜血,这样下去我才会死。放心,我没有伤到要紧处,只是拔个剑,不会有问题的。”
  林曦显然不信。
  他只好鼓励地对她笑笑,而后神情黯然地道:“好吧,我自己来吧。哎,我可不想死。”说罢就要推开她来拔剑。
  很多年后,林曦一直不明白当时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可是秦三儿说,那一剑,她拔了,他死;她不拔,他还是死。他真就那么狠心,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留给她。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残月,终究伸手握上了剑柄。
  “我们一同吸气,然后我数一、二、三,你就拔,好不好?”残月细声地哄着她说道。
  “好。”林曦僵硬地点头。
  残月深吸一口气,“好,来。一、二、三。”


【第96章】

  周遭黑通通的一片,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卯卯整个人悬浮一个类似“黑洞”的地方,身边站着白衣白发白胡子的司命。司命说,他实是一个很年轻很有活力的小伙子,这番模样只是为了在天庭体现自己的“老人”的辈分,免得让旁的仙看低了去。
  卯卯没什么兴趣地掀了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那你剃光胡子我看看?”
  她本就随意说说,哪只等她回头的时候面前真就出了现了个白衣白发却有一张娃娃脸的小伙子。卯卯反应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伟大的司命大人,黯然如死水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咧开嘴笑:“司命,这个血本下得可真大。”
  司命摸摸光滑的脸蛋,无限风情地抛了个媚眼:“怎么样?”
  卯卯连连称好,很不客气地上去在司命的脸上摸了两把。司命虽说活了一大把岁数,但这么被一个小丫头调戏,老脸还是搁不住红了,也幸好这里够黑没人看到。
  两人笑闹了一阵,卯卯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她望着黑遭遭地四周无限感慨地说:“怎么这个破地方,我居然还能想起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司命摇头:“没听过。”
  卯卯白他:“你都听过什么?”
  司命很认真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卯卯:“......色老头。”半响,她烦躁地跺了跺脚,“我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司命掐指算,抬头望了望,道:“不知道。哎,反正你都在这等了一百年了,也不在乎那么几年了哈。”
  卯卯抬脚踢:“你去死!”又是许久,她神色戚戚地道,“从前,他就是在这种地方待了一万年?”
  司命“嗯”了声儿,“据他说,他就是那么睡了一觉。”一场觉睡了一万年,绝非正常神仙能干出来的事儿。所以说,天才又总是奇葩。
  “诶?你怎么躺下了?”司命无语地看着脚旁的人,不解地问。
  卯卯便理所当然地回:“我也想试试一觉睡上百年是什么感觉。”后面的声音有些低,“司命,你回去吧。这鬼地方虽然又黑又冷清又无聊,但没有门,我是寻不到地府那去轮回的。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我会活的好好的。”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卯卯说完就闭上了眼,命令自己沉睡。
  “好吧。”司命叹了口气,弯腰伸手在她眼前轻轻拂过,“这样有助于你睡眠。”
  卯卯笑着道了谢。
  司命很快就离开,她亦很快就开始了漫长的沉睡。这个鬼地方,她已经待了一百年,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够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这百年来,她总是会想起她将残雪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来,他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很多很多的画面,最后总是会定格成残雪剑冷然的白光和血液妖娆的红。炙热鲜红的血随着剑的拔出喷到她脸上,记忆在霎那间涌现。
  这千年来,卯卯从没有觉得有那一刻比那时候更悲凉更可笑更滑稽更让她生不能死不得。
  “阿——月。”她将他抱在怀里,很久后才能呼唤他的名字。他只是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他们都说他死了,她也是知道的。可是有谁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的呢?
  残月的身体一寸寸从她怀里分裂散开,就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最后连微渺如灰尘的一点点能够想念的碎片都没有留给她。
  那一刻,她恨极了他。
  他说要她跟秦三儿好好过,她便就真的跟秦三儿过完了一生。只不过她这一生的寿命十分的短暂,不过三十岁的时候她就驾鹤西去了。魂魄没有如地府,而是在半路被司命给劫到了这里。
  司命说,她的命盘有些变化,再没有了轮回。于是,她就成了孤魂野鬼?
  司命说:“你可以修仙。”
  她不屑:“你还想诓我呢!我如今是修不得仙的,你真当我不知道?”
  司命又说:“你的命现在没有人能看的见,或许会有机会。”还没说完,她就脱下鞋子砸了过去,“我这辈子宁可入魔都不愿修仙。”
  其实司命说的是对的,说不定会有转机。可她早已当够了神仙,再也不想了。
  她百年来真心求的不过是一桩事。
  再见一次阿月,哪怕只是一缕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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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司命的帮忙,卯卯这一觉睡得倒是实实在在的,不经意地就做了个梦。
  那大概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了。那时候,她还是一只神智未开的猫,终日跟在一位女子的身后混吃混喝。
  女子很是温柔娴淑,偶尔会发发呆,脸红红的,很是好看。山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长得奇奇怪怪的据说叫做公的的生物偷偷看着她,有一次她就看见一只丑老虎偷看女子洗澡。哼,臭不要脸的,她当时就飞奔过去想给老虎一爪子。咳,过程不必多说,结果自然也不重要啦。
  她和女子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不记得时间,只看得见四季的变换。有一回,她抓回条鱼很兴奋地跑回来想要邀宠,却在屋门外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跟山上那些丑八怪比起来,这个男人长得......恩,真是好看。卯卯私心里觉得,这男人跟女子真是相配。男人看见她,眼眸一亮,伸手就要过来抢她的鱼。
  卯卯怒,记得从前那些小老鼠只要一见自己张开嘴就逃得飞快。她想了想,张开嘴,怒吼一声。
  鱼掉了!!!
  卯卯愣了,男人笑了。
  “猫咪。”男人弯下腰与她对视,“给我抱下?”
  虽然跟着女子很多年,但她从来都是乖巧的吃吃喝喝睡睡的。女子时而也会抱着她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她又听不懂,往往很快就能睡着。
  所以,卯卯自然是听不懂男人的话的。只是看他的动作,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亮了亮自己的前爪。
  男人皱了下眉,嘴里道:“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也是沾染了些她的灵气的,怎的到现在还是神智未开?”
  后来,即使卯卯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被男人给抱了,这被她立为人生一大耻辱。
  那时候,她还不叫卯卯。
  “卯卯”这个名字是他取的,那一回他坐在湖边钓鱼,她蹲在旁边巴巴着瞅着鱼竿。
  他忽然想起来一事,摸着她的头道:“总叫你‘猫咪’也不是个事儿,我家的猫总得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名字。嗯,我想想,‘卯卯’怎么样?”
  卯卯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只紧张地盯着鱼竿,见鱼竿忽然晃动了下,眸子一亮,瞪大了眼催促他快点快点。
  她从前真的很喜欢吃鱼,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呢?好像是女子离开的那天,她烧了很好吃的鱼给她,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都说猫这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人,女子不见了,男人也没有再出现,她从一只家猫成了一只流浪猫。
  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听得懂一些人话,却依旧神智未开。男人说她太笨了,眼睛里却总是藏着笑意,倒也没有逼她学些什么。
  她在山上摸爬打滚,独自抓鱼、逗老鼠,偶尔跟一些公猫打架。后来,阴差阳错的,她误食了颗仙丹,又凑巧被王母看中,收为宠物。
  神智渐开,她开始懂得一些人类的情感,知道了什么叫做“想念”。但时光那么长,记忆只那么一点点,有关男人和女子的记忆也慢慢的淡化、消失。
  终日跟在王母身边,经受点化,她终于修成正果,又因着模样讨巧,倒是得不少人的欢心,司命就是其中一个。
  那一回她正在树上啃桃子,见司命领着个漂亮男人正朝她这走来。她调皮心起,火速啃完桃子,将桃核对准司命丢了下去。她敢发誓,她是真准备丢司命的,也不知道怎的忽然起了阵风,那桃核一偏就砸了那个漂亮男人。
  男人当时就抬起了头,她瞧见他好看的眉毛一挑,然后人就不见了。
  “丫头,跟我有仇?”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一个不稳掉下树去,幸好一双手及时扯住了她。
  那一刻,她一只手被他紧紧地扣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双腿踢打着试图盘住树身,姿势实在是不雅。
  而那个好看的男人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间眼底都是笑意。那时候,她明明是恨他让自己丢脸的,却又偏偏生不来气。用一句文艺的话讲,“那人的眼睛就是个不见底的漩涡,她被深深地吸进去了。”而用司命的话说,她花痴得有点神经了。
  “想我拉你上来?不要?那我松手了。”在卯卯尚未反应之际,男人竟然真的松了手。
  卯卯时常不记得自己是个神仙,这件事常常被众仙调笑。男人松手的时候,她依旧忘了自己会法术。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克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大概是声音委实凄惨了些,她从司命身上爬起来的时候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司命躺在地上,眼中星光乱窜,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又重了。”
  男人窝在树上,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沉睡中的卯卯嘴角上扬,有泪自眼角滑落。
  如果时光定格在最初该多好。卯卯周身涌起淡淡的绿光,慢慢地靠拢盘旋成圈,罩在她的上方。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司命瞧见这个场景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几乎是一瞬间就闪到了卯卯身边。
  绿色的光圈是卯卯的记忆,颜色愈浓,画面愈清晰。
  “卯卯,这是阿月,你该是记得的吧?”
  “阿月,这便就是卯卯了。”
  一身黑衣的残月笑着摊开手里的桃核,极高兴地道:“卯卯,这算是见面礼么?”


【第97章】

  司命呆呆地望着越来越浓的光圈,忽然双眸流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看看卯卯又怕漏了什么的赶紧去看光圈。
  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当初卯卯究竟是为何会去解了花精的封印?
  画面里,卯卯沿着栽满海棠的小道一路狂奔,眼睛晶亮亮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阿月。”卯卯冲进等在不远处的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满足而娇羞的笑。
  “你可回来了。”卯卯环顾四周,突然小小声地道:“怎么约在这里?嗯,让我猜猜,是有什么惊喜,是么是么?”
  阿月只是笑,眼神颇有些不自在地闪烁,他四顾看了一阵,将卯卯推开,道:“随我来。”
  卯卯和残月已经有月余未见,现下见了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久别重逢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她见阿月走远,连忙小跑着跟上。
  “阿月,我们是要去哪里?”走了一阵子,眼看着要走出这处海棠园子了,卯卯忍不住问道。
  残月只是冲她笑笑,示意她跟上。
  后面的事情,司命大概能猜到了。
  果然,“残月”带着卯卯推开了一扇门,等她进去后,却突然将门关上。
  “卯卯,那是你的主人,她叫海棠,曾经是海棠花精,她有恩与你,你去解了她的封印吧。”
  说起来,卯卯能解海棠的封印也是一种机缘巧合。他们后来得出结论,大概是卯卯和海棠一同生活了百年,身上留着海棠的气息吧。
  总之,卯卯将海棠的封印解开了,海棠出来了,然后......天帝就杯具了。
  天帝作为一天之帝怎么能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呢?于是,查出封印是卯卯解开的后立马将人拿了,直接关进了锁妖塔。如果是斩仙台倒也罢了,不过是一刀下去,魂飞魄散。但锁妖塔不同,是活生生的将神仙打回原形,然后慢慢炼化的。
  而那时候的卯卯也是极为单纯的,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不能将残月供出来。于是,就那么硬生生的一个人扛了。
  司命望着光圈一角,那里站着一个人,冷眼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他只觉浑身发颤,原来这千年来,残月和卯卯所受的苦皆因这人而起。而他很快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天帝很可能早就知道了真相。而他故意包庇那人,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夫妻,还可能是要置残月与死地。
  残月贵为上神,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妖魔都要敬他一分,天帝自然是会不开心的。
  司命越往深处想心越冷。这些年,他拼命地想要他们分开,因为只要他们在一起,残月必定回不了天庭,卯卯也修不成仙。他从没有想过,他虽是司命,掌握凡人的命运,却掌握不了神仙的。残月是何许人?他即使变成凡人,命盘也不是他能掌控的。而他之所以能看的见,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让他看见。
  那个人是谁,他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
  司命看着浓郁的绿色光圈里,卯卯和残月偎依在树上。她总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吵吵嚷嚷的,而残月一动不动的扣着她的腰,若是嫌她吵了,他便凑过去二话不说吻住她的唇。
  司命揉揉眼睛,而后弯下腰,指尖点在卯卯额头,一股灵力灌输进去。
  “卯卯,醒醒,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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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是远古上神,是存在于天地之初,集万物之灵孕育而出的生命。
  他曾轰轰烈烈地存在于三界之中,而后淡定地睡在三界外。他与众生只是一个传说。而就是这样一个传说般的神,甘愿为了一个女子堕落凡尘,永不回天庭。
  残月生与天地万物,死后同样存在于万物之中。因此,只要有他的一缕魂魄,就可以凝聚元神重生。
  这些年,司命和那位中年男子,也是天上的太白星君,将三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总算在他当初沉睡的地方寻到了他。
  说起来,残月离卯卯很近,近到卯卯想掐死司命。
  “他就睡在我上面一层的虚空睡了那么久,你居然不告诉我?”卯卯暴怒。
  司命讪笑,求饶地看向太白星君。
  星君道:“不是不告诉你,是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把握上神到底会不会醒。”他看一眼白色光圈中安然沉睡的残月,对卯卯道,“上神元神已经凝聚,却迟迟未醒,我想他大概在等你。”
  卯卯忽然就不争气地落下泪来,隔着淡到虚无的光圈描摹着他的轮廓。心中想了那么多美好的感人的句子,到嘴巴却变成了:“阿月,你再不醒,我就嫁给司命了!”
  旁边正竖起耳朵听的司命猛地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太白,太白偏过头掩唇忍笑。
  残月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一句话就醒,虚空里的日子过得极慢,但慢慢的一天天过来了,竟然就是一百年了。
  卯卯大部分时间也在沉睡,她发现等待实在是一件太费神的事情,睡觉就简单多了。
  可每次醒来,发现那人仍然那个姿势躺在那里,她就又气又难过。
  有兴致地时候她会跟他说说话,骂那么两句,没兴致的时候——比如今天,她就扁扁嘴,偏过头去闭上眼睛,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生活。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卯卯先是一愣,而后强忍着流泪的冲动,默默地由着那人启开她的唇齿。
  “傻子。”残月抚着她的头发,无限爱怜地道,“起来,我们回家了。”
  卯卯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流进他的衣服里,乖乖地让他抱着走。
  远处,司命和太白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天帝那儿怎么说?”司命不由担忧地问道。
  太白哼了一声,“他现在跟天后两人斗心思,哪有空闲管这些。咳,司命,我说上神这事——”
  “额,我什么都没看见。”
  太白立马正色道:“我也什么都没看见。”反正等天帝发现这事的时候,上神都带着卯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残月并不担心天帝会找他,他之所以这么久不醒,只是因为在天上跟天帝聊了一夜。从天地之初到如今的生活,他说,他此生不会在踏上天庭一步,但天帝也别想管着他。若是,天帝执意插手他二人之事,他不介意去魔界那边找老友叙叙旧。
  天帝还是很爱好和平的,很欢快地应承了。
  “我会送她入轮回,你不会不同意吧?”残月无赖似的笑着说,“你跟天后长长久久的,也成全我呗。”
  天帝咬牙,“好。上神走好,不送。”
  残月:“天帝无需......客气。”
  “喂,你都不问问都夏秋然他们怎么样了?”卯卯靠在他背上,无聊地卷着他一缕头发,道。
  残月将他往上托了托,笑着道:“好,他们如何了?”
  卯卯便一一道:“太子当了皇帝,纳了几名妃子,后位一直悬空。夏秋然被圈禁,当日亲笔写下了一封休书给世子妃。话说,太子动起真格来也挺狠的,夏秋然若是不写休书,估计一家都得死,世子妃肚子里可有他的种呢。至于靖王,去当了和尚。哦,对了,还有锦书,锦书当了武林盟主,可霸气了。我哥和嫂子一直留在了西域,来过几次信,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还说要跟周志结亲家呢。”
  “我上辈子临死的时候回了趟林府,你爹和我娘都已经回来了,后来成了亲。林府,没了你和我哥,很快就落败下去,但好在大家过得还算不错。小九哥一直守着林家,等你回去,他说他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说了很多人,唯独漏了一人。
  残月不问,她也不说,那个人她这几辈子觉得最对不住的人。
  他们慢慢吞吞地边走边玩,很快到了一繁华城镇。残月将卯卯从背上放下来,买了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她咬了一口,酸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残月温柔地看着她,“要去打个招呼么?”
  她摇头笑,“这样很好。”
  不远处翩翩而至的男子,一身青衣,摇着一把大蒲扇,臂弯里却抱着一只白色的猫,他唤它:“曦曦。”眉眼间笑意风流。
  阿三!
  卯卯将糖葫芦一颗颗地吃掉,忽然对残月道:“阿月,就到这里吧,我该入地府轮回了。”她望了望越来越透明的手,叹了声,踮起脚不顾周遭的人诧异的目光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唇上吻了下,“我们,下辈子见。”
  残月牵住她的手,久久的笑着应了声,“好,我等你。”

2024-06-29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87 - 93


【第87章】

  第二日一早,脑袋昏沉沉的林曦被小慈从被窝里挖出来,见她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直点头,小慈毫不客气地将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盖到她脸上。三月的天气仍有些冷,林曦被这么一冻整个人一跳,“呀”地叫了声瞬间就醒了。瞧见小慈和她身后端着各色东西的丫鬟们一个个抿着唇偷笑,林曦秀眉一挑,故意冷了脸,手往面前台子上一拍,清脆有力。小慈自打跟在她身边,还从未见这位小主子发过火,只当是小主子好亲近,现下见她这副模样才发觉自己错了,心下一慌领着一众丫鬟连忙跪了下来。
  林曦瞧着她们几人垂着头颤着肩的模样,“扑哧”一声忍不住乐了。小慈一行疑惑地抬头,见她笑得越来越猖狂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可吓死她们了!余悸未消,几人对视一番一合计“嗷呜”一声齐齐扑过去,挠她的痒痒肉,这下求饶的轮到林曦了。
  秦三儿远远地听到笑声,脸上担忧之色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看到她们闹成一团,也不出声,只靠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还是小慈眼尖发现了,低咳一声站好,规规矩矩地道:“三少爷。”
  秦三儿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瞧见摆在桌面上的一排东西,对脸色红通通的林曦道:“时辰不早了,赶紧换过衣服吃些早点就好走了。”
  林曦理理凌乱的头发,瞧见桌子上摆着的新衣服,欢喜地走过去拿起来在身上比划,满眼都是笑意。待她换了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滞。秦三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小慈带着一众丫鬟知趣地离开。
  秦三儿定定地瞧着镜子里的女孩,剪水秋瞳,粉面桃腮,胭红衣裳更衬得她如春日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儿。他很想很想将这朵花就此摘下,藏在袖子里,谁也不给看。
  “小曦。”秦三儿垂下头靠在耳边低吟,“我可真是捡到宝了。”饶是林曦再淡定脸也红了,咧开嘴嘿嘿傻笑。
  秦三儿自她的梳妆阁里拿了梳子为她细细地梳头发,手腕轻饶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花簪。又自阁子里选了一些好看简单的首饰为她一一带上,端详片刻,满意地牵着她出门。“小曦,以后我为你绾发。”
  林曦十分害羞地点了下脑袋。
  秦三儿知道林曦一向不喜很多人跟着,再者他也抱着能跟林曦单独相处的心思,是以出门的时候除了驾马车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当然暗卫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今天去的是全京城最著名的大光寺,一路上林曦问东问西,嘴里说个不停。难得带她出远门,看的出来她心情很好,秦三儿句句听着,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三儿,你说那算命的真有那么灵么?这两月来到处有人再说,说他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来解人间疾苦的。”林曦半靠着秦三儿,“我也要让他算一算,嘿嘿,你说我要是算姻缘的话,他会说什么?”
  秦三儿半揽着她,笑道:“自然是你与我三世姻缘好合。”他要是敢说些乱七八糟的,我一定让他在京城混不下去的!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林曦动动有些麻木的屁股,乐颠颠地跳下了马车。望着来来去去的人,心道:他一定得想个法子支开三儿,问问那算命的她那梦是怎么回事。
  秦三儿领着林曦将大光寺里的菩萨都拜了拜,又去后山看了看风景,途中看到一个破算命的摇着把破扇子正摇头晃脑的对面前人说着什么。林曦心中一动,对秦三儿道:“我要如厕。”
  秦三儿要送她过去,林曦强调就那么几步路她肯定没有问题,而且不是一直都有人跟着么?如是,秦三儿也只得随她了。
  林曦解决好个人问题就窜到了那破算命的面前,环顾四周觉得真是奇怪,刚刚明明排着很多人的,怎么现在这么冷清。
  “算,额,这位先生,你好哈。”林曦傻傻地打了个招呼,“那个,我要算命。”
  算命的手中摇着的破扇子顿了顿,瞧见面前的人眸色一亮,道:“姑娘是要解梦?”
  诶?林曦上下打量他一番,还真神了。她正了色,道:“先生,我很是困扰。”
  “梦由心生,心魔除则梦消。”算命的道。
  “心魔?”
  “姑娘。”算命的瞄一眼她袖子里露出来的翡翠绿的一点,道:“眼前一桩大好姻缘在等着你,何苦纠缠前世种种?”
  “多谢先生。”林曦道,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字,“还请先生为我卜上一卦。”
  算命的看着纸上的字,慢吞吞道:“月满圆缺,姑娘贵人在侧,此‘圆’当满。”
  林曦道了谢起身欲走,算命的拦住她笑眯眯道:“姑娘,十两纹银。”
  “十两?”林曦瞪眼,“你怎么不去抢!”身后一只细白的手递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先生,多谢。”秦三儿道。
  算命的乐呵呵地将银票揣进怀里,凑近秦三儿低声道:“送公子一句话,此花娇贵,当养在深闺。”
  林曦不知道算命的跟秦三儿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日回来后秦三儿就不再同意她出去玩耍,还专门请了嬷嬷教她绣花。用秦三儿的话说,婚期就在明年,她不定能修好一件嫁衣。
  林曦闹了那么两次也收了心,只是偶尔想起算命先生的话有些茫茫然。月满圆缺,三儿当真就是缺的那份“缘”么?
  两人离开后,算命的开始收摊子,身后忽然出现一位青衣男子,道:“你这样千方百计地割断他们俩的缘分,就不怕日后他记恨于你?”
  算命的苍然一笑:“白玉宫里封存的魄消失了。”
  身后男子一顿,久久才道:“他......”
  “只怕是已经苏醒了。”算命的手按在桌上,“我们只能期待他的神力还未苏醒,若是他晓得卯卯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只怕要搅得三界大乱。”
  “那你还敢这么做?”男子不解。
  “秦三儿于卯卯有恩,这一世她报的本就该是他的情。谁想到千年来,他凭着一股执念居然还是找到了她,生生插了一脚。月老那次来找我,捧着那团被搅得乱七八糟的红线都快哭了。”算命的说,“你大概也没想到他的那一魂早早的就在白玉宫修成了形,他竟然入了她的梦,将她引来白玉宫,打开了封印。月老重结姻缘线,我必须赶在他归位前将这一桩婚事促成。”
  “我想问问......”男人蹙眉道,“她和秦三儿这番结的是几世的情?”
  “呃,这个......”算命的吞吞吐吐地说:“天帝向来尊重他,但只这一件事是不同意的。所以,他们此番结的三生三世情缘。”
  “三生三世?”男人低呼,呐呐道,“你们也真敢的。”
  算命的长叹了口气,许久许久才开口,声音轻的像春日里的风,“她是妖神,当初被关进锁妖塔,上神一怒斩塔,拼了几十万年的修为为她修补好一魂一魄送入轮回。天帝盛怒之下,只是打散了他一魂锁了他一魄,将他贬入凡间只等历完劫就归位。但卯卯却是永生永世不得入天庭的。”
  “卯卯不得入天庭?”男人怔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算命的这一次没有再说话。
  ----
  洛湘江觉得林潇最近甚是奇怪,经常说着说着话神智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对此,洛湘江很不高兴,终于有一次在他说得口干舌燥,那人呆怔漫天只哼出一个“啊”字的时候爆发了。手中卷册往桌子上一摔,怒道:“公子,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从前你虽不理这些,但起码知道是会听进去的。可现在呢?你真当林家是我的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不干了!你别这样看我,就算你是真可怜,我也不会同情你的。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心软的,绝对......哎,公子,你怎么了?”
  林潇怔怔然地看着手中的账册许久,道:“湘江,我想她了。”想到彻夜难眠,原来他不是忘了她一回两回一天两天,而是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我都不知道,她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在她还是一只猫的时候。”回来的记忆中,不仅有他亲历过的,还有那些他没有看到的场景。他无法想象,她那时候那么小那么小,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千里迢迢地寻到自己的。舍命附魂洛小小的时候,她又该是如何的难过。还有夏秋然,他居然敢那样对她!林潇,或许该是残月了,抓着头发慢慢垂下头,声音细听有些哽咽:“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将她逼到这个境地,她忘记我是对的。”
  洛湘江看着他也有些动容,“我早就说过,我的这个妹子是极好极好的。你看,你都那么伤她了,她最后还是会愿意原谅你还是会回到你身边。这是这一次,公子就当是湘江求你。如果她始终想不起你,就放了她,许她快快乐乐的下半辈子吧。短短的六年,她却已经是过了三辈子。”
  如果她始终想不起就放了她?洛湘江的这句话如同紧箍咒般箍在他脑袋上,沉沉地压着。
  “不可以的,湘江。”残月涩然地笑,“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能丢下她?”他仿佛能看到她穿着大红的衣裳决然地跳进锁妖塔,眼中带泪,唇畔含笑;仿佛能听到她在面对千千万万天兵天将的时候那一声声低吟的“阿月”。她为他堕落成妖,他怎能负她一往情深。
  洛湘江不懂残月怎么会突然如此,却从他灰蒙蒙如同蒙了雾一样的眼里看到了后悔。他想,他该是要后悔的。洛湘江没有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却在外面看到兔子眼一样的林九。他骇了一跳,“傻小子,你又怎么了?”
  林九吸吸鼻子,“我,我就是觉得当家的真可怜。”
  “那是他咎由自取。”洛湘江哼了声。
  “那洛公子你眼睛怎么也红了?”
  洛湘江:“......”
  傍晚十分,洛湘江觉得给某人休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于是去敲门,半天没人应。树上一个暗卫看着暴躁边缘的洛湘江好心告诉他:“当家的早就骑马走了。”
  洛湘江:“......靠!”后面那个字是跟卯卯学得,其实还学了一个字,但是据说那个字的意思比较不雅。他是一个有涵养有文化的人,得用文化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
  残月这一次谁也没有带,只身去了京城。带好面具,熟练的翻墙进屋,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浑身都在颤抖。从前没有记忆,他只是凭着对她的感觉觉得自己该是喜欢她的该是不舍得的。但此刻,他带着两世记忆来到她身边,却是从未有过的胆怯。
  “卯卯。”他低唤一句,俯身更加近距离地看着她。历经三辈子,她这一辈子的容貌与未转世前一模一样,叫他怎能不动容?“对不起。”
  “阿月。”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唤了声,惊得他浑身一颤,待反应过来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发现她只是在做梦,眼底的喜色慢慢褪去,余下淡淡的灰。
  “我要吃肉,不要绣花,嗯,不要绣花。”
  绣花?残月蹙眉,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浅淡光辉瞧见搁在一旁梳妆台上尚未完成的东西,拿起来细细瞧,半响:“花?怎么像鸭子?”
  “我本来就是绣的鸭子。”身后怒气冲冲的声音。
  啊?残月转身,冷不丁对上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吓了一跳,他笑,举着手里的东西道:“你确定是鸭子不是鸟?”
  “怎么又是你!你还给我。”林曦怒,反应过来其实自己该是要叫人的,张嘴正要呼喊,一个音还未发出就被人捂住了嘴,“你敢叫的话我就亲你了哦。”
  林曦内心:“靠,禽兽!”
  “既然都被你骂了,不亲都不行了。”残月眼眸陡然深邃,道。
  林曦:“......”他怎么知道我骂他了,会读心术么?
  残月松开手,不等她开口低头就亲了上去,一手紧紧箍住她双臂,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不断地压向自己,双腿夹住她挣扎的腿,不让她动分毫。
  “闭上眼睛。”残月松开揽着她腰肢的手覆上她的眼睛,手从她脸侧滑向她后颈微微一用力同时舌头启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黑沉的眸子始终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从她开始的痛苦挣扎到后来慢慢的放松,从她颤抖的双睫到嫣红的双唇,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刻进脑子里记着。
  “不会再忘了。”含着她的双唇,他低低许诺。
  这个吻缠绵而漫长,毫无经验的林曦几乎是浑身瘫软在他怀里,结束许久后还是闭着眼睛脸红红的。
  “傻丫头,睁开眼睛。”残月忍不住笑言。
  林曦这才颤颤地睁开双睫,手抚上他半边脸上的面具,喃喃道:“怎么......好熟悉。”却被他按住手攥进掌心里,笑得特欠揍地说:“丫头,这么想看我的样子?”
  林曦哼了一声推开他站稳,擦擦嘴再擦擦嘴,又冲到桌子上倒了杯水漱口。残月一直笑看着她自欺欺人的举动也不制止,等她消停了才道:“丫头,你不是该先高呼救命妈?”
  林曦:“......救,唔——”
  残月扣着她的双手将她压进柔软的床铺,堵着她的唇,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低低笑道:“刚刚还没亲够。”
  被堵住嘴的林曦的内心:“真是禽兽啊禽兽,我才十四岁还未成年啊,啊啊啊啊!可是,怎么不讨厌呢?啊啊啊啊,三儿啊,我对不起你啊。”心里默念:我是安分守己的小红杏,我是安分守己的小红杏,我是......脑子慢慢混沌了。
  残月瞧着身下闭着眼被亲的意乱情迷开始无意识回应的人有些着迷,手不自觉地就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吻也随之移到她脖子上浅啄。待他的手探进衣下,林曦被突来的凉意惊了下才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她想死;第二个念头:动脚踢,可是双腿被压着完全动不了。
  她这一动,残月也清醒了,他装作仍深陷其中的样子在她腰上摸了一圈才将手抽出来,轻咳一声,道歉:“对不住,我忘情了。你别生气,也别叫,这样吧,我给你打一巴掌,还是像上次那样打右边。”
  林曦活动活动手腕毫不客气地扇了过去。
  “消气了?”
  林曦:“没有。”
  “那好吧。”残月不动声色地控制住她的手,“给你打了你也不消气,我岂不是白给你打了。我觉得我必须要讨回来。”
  林曦:讨回来?讨什么。待那人再度低下头,她想偏过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曦:“我......#@%&#      


【第88章】

  洛湘江原本以为残月此番去京城定是同往日那般去个一天就回来的,然而他在林府等了小半个月还不见那人回来,暴躁了。首先遭殃的就是林九,作为徒弟,代师受过是必须的,于是,洛湘江每日寻那么两三个借口折磨林九,美其名曰“磨练”。林九每日早中晚都需在腿上绑上两只沉沉的沙袋,翻两座山。终于有一日,洛湘江在屋子里与林云敛对弈的时候,守卫匆匆送来一封信。洛湘江将信随意地搁在一边,和林云敛淡定地下完了一局棋。
  林云敛皱眉看着棋盘,良久,叹气道:“下次是决不与你下棋了,回回都是我输。”
  洛湘江就笑:“我让着你,你会高兴么?”
  林云敛摇头,掩帕咳了两声,瞅一眼他桌上的信,慢悠悠地起身道:“你先去忙吧,若是出门,记得让人知会我一声儿。”她缓缓往外走,洛湘江执着一颗棋子在指尖把玩,看着她的背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洛。”女子停住步子,声音里有些许迟疑,“你......能不能早些回来?”一点自嘲的笑意,“林府,也太大了些。”想了想又道,“我去寻姨娘和英子打麻将了,你,路上小心。”
  洛湘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走远了才慢吞吞地打开那封信看了一眼就就着烛台烧了,面上难得的迷茫,直到被火烫着了才回过神。
  当天洛湘江就带着林九离开了林家,一名仆人给正在打麻将的林云敛送去一只长形木盒。林云敛打开见到是一支玉笛,她笑了笑,将盒子盖上放在膝上一只手按着,一只手摸牌。
  那封信是残月写的,林九问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洛湘江没有回答他。直到五日后,他们到了洛阳,洛湘江才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寻一个人——宋玉。
  “宋玉?”林九皱皱眉,“就是那个神医宋玉?上回武林大会见过,他一直同那个乔荷一块儿,寻他做什么?”
  他问的话让洛湘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林九茫然,他该知道什么?
  洛湘江微叹一声,“我简单地与你说说吧,当然,我绝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于是,他简洁地描述了洛小小、残月、宋玉和乔荷之间的关系。林九听完,更加茫然了。
  “我们的人已经查到,宋玉乃是被乔荷控制住了,很可能是中了蛊。我们需得将宋玉救走。”洛湘江道。
  林九道:“我们将他救走,如果乔荷采取措施,宋玉很可能会死。”
  洛湘江却是残忍一笑:“他是活是死于我何干?我只晓得若是他和乔荷一起,我们就会有危险。若我没猜错,乔荷已经学会引魂咒了,而宋玉作为他的傀儡,必然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上回武林大会你应该瞧见了吧?”
  林九环着双臂很沉重地点了下头,那鬼魅的身影,诡异的招式,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当时就有人死在他手上。到如今想起来都还有些胆寒。
  当夜洛湘江和林九在一家客栈里下榻,睡到半夜的时候洛湘江被冻醒,帐帏飘荡,起身,窗户不知何时被刮开了,外面狂风肆意,暴雨欲来。洛湘江下床,不动声色地将藏在枕头下的笛子收进袖子里。他笈着鞋去关窗户,手刚碰到床沿,眼前白光一闪。他迅速侧身出笛,堪堪避过一击。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窗户翻进来,凌厉剑气罩面而来。洛湘江用笛子当下,却仍无法避免地被伤了手臂。
  借着外面的光,可以瞧见来人正是白日里他和林九提到的洛湘江,他站在那,披头散发,白衣长剑,掩在发下的脸苍白而僵硬,犹如鬼魅。
  “宋玉。”洛湘江低吼一声,听到隔壁的动静,知道是林九来了,他一边对付宋玉,一边对林九吼,“笛声。”
  正要冲过来的林九听到后听音辨位,耳朵动了动,迅速听出这诡异的笛音乃是来自右前方。他提见跃出窗外,直奔目标而去。然而,尚未等他靠近,只感觉眼前白影一闪,顷刻间,那声音就换了方位。林九站在客栈庭院里,手紧紧地握着剑,面色凝重。眼前白影不断晃过,不消片刻,他身上就多了好几道血口子。林九索性闭上眼睛,耳朵动了动,同时手中剑飞速出击。笛音顿了下,里面洛湘江说了句“好样的”,接着又一道笛音响起。
  洛湘江一边躲着宋玉的攻击一边吹奏笛子,他心里清楚地很,今时今日他已经不是这样的宋玉的对手。然而武功必行,他还有“湘江曲”。
  一边躲闪一边用内力吹奏曲子,体力消耗的很快,眼看着一剑就要洞穿自己左胸,洛湘江眸子一眯,大吼一声:“洛小小。”他其实只抱着微妙的希望,然而面前的人居然停下了,僵硬的面庞有了波动,他看着洛湘江,低低地重复:“洛小小。”
  “是,洛小小。”洛湘江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的剑,“你不记得了么?你最爱的女人。第一次,她因你杀死,第二次,她被那个女人折磨死。宋玉,她为你死了两次,你如今在做什么?你还想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么!”
  “洛公子,别废话了,我快抵不住了。”外面林九吼道,同时口中吹了一声哨,俄顷,院子里有多了数人。
  “蠢驴!”洛湘江骂道,眼前宋玉忽然闪了出去,只听一声声惨叫,院子里就安静了。
  林九傻傻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沮丧地望向洛湘江。
  乔荷收了笛子,朝洛湘江轻蔑一笑,对宋玉道:“我们走。”
  宋玉站着没动,他转身对着洛湘江,重复那三个字:“洛小小。”话音刚落,他身子一僵。
  “乔荷,你做什么!”洛湘江怒道。
  乔荷将剑从宋玉身体里拔出来,冷笑:“我教训我的人,跟洛公子有何关系?”
  “他是你丈夫!”洛湘江道。
  “丈夫?”乔荷笑得更大声了,张狂如暗夜里的妖魅,“他从前如何做一个丈夫的,洛公子你会不知道?!真是太好笑了。”她对着僵硬地宋玉冷哼,“还不走?”
  宋玉慢吞吞转身,忽然,他抬起头,眼中一抹痛色闪过。然后不等任何人反应,他拼劲全力一掌拍向了乔荷。然而他毕竟收了伤,乔荷身后就像长了眼睛,迅速闪开,毫不犹豫地一剑又刺进了他的身体里,穿心而过。
  洛湘江的声音同时响起:“宋玉!”
  “想杀我?就凭你一个废物!”乔荷哼笑,望向宋玉不甘心的眼神道,“怎么了?想为她报仇,会不会太晚了?”
  宋玉捂着心口强撑着身体,口中不断有血喷出,他对着洛湘江喊了一个字:“哥。”嘴角展开一抹凄然的笑,让林九想到上回在林府后院打死的一条青蛇,临死的时候,它张着嘴,朝他拼了命地吐信子。
  宋玉没能说再多的话,身子慢慢跪了下去,笔直地跪在洛湘江面前,一只手还捂在心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唇角挂着笑。
  “宋玉。”洛湘江踉跄过去,刚要去探他的鼻息,眼前一道劲风袭来,他堪堪避过后,院子内哪里还有宋玉的身影。
  “洛公子。”林九擦擦眼睛。
  洛湘江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笛子,望着地上的尸体,许久才涩然道:“都葬了吧,记得给他们的家人将东西送过去。”林九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见到他还站在那,摸着笛子,笛身上有些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这是药粉,还是他当初自己配置的。我趁他愣神的时候洒在他脸上的,没想到竟真的换回了他的一点神智。却没想......”洛湘江没有说下去,弯身帮忙将尸体弄走。
  林九默默地忙着,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不愧是神医。”但大概,那是他最好的结局吧。与其帮着一个女魔头杀人,还不如就这样,解脱。
  然而,此刻的林九和洛湘江谁也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他们。
  这封信是残月的亲笔写的,这没有错。他们一路从扬州到洛阳也是秘密行动的,究竟是谁将这件事透露给了乔荷?或许,并不是乔荷。洛湘江在湖边洗手的时候,望着湖里自己的倒影深思。
  如果真有内鬼,那么有些秘密可能便不是秘密了。
  洛湘江招呼正喂马的林九,递给林九一块黑色的令牌,林九接过迅速上马走了,两个时辰后回来告诉洛湘江事情已经办妥。这期间,洛湘江见了一个人,或许该说是那个人来找他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锦书。
  昨儿早上他就知道锦书到了洛阳,夜里那般大的动静客栈里的人居然都还在沉睡,明显是锦书做的。
  “锦书姑娘。”洛湘江道,“昨晚多谢了。”
  锦书笑:“不必。我们各取所需。”
  “姑娘此番来洛阳是为了——”
  “喜服。”锦书道,“洛阳有家极好的绣坊,洛公子该是晓得的吧。”
  洛湘江道:“洛某先恭喜姑娘了。”
  “哦?”锦书挑眉,“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亲自过来的。”
  “那自是姑娘的事情。”
  锦书道:“世子妃有喜了。”
  洛湘江挑眉。
  锦书摊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呐。”
  洛湘江笑:“这话真不像是姑娘会说的。”
  “自然不是我,是洛姑娘跟我说的。”锦书道,“那时候她被关在十里阁,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日里是要我放了她。她倒是个极有趣的女子,只是可惜了。”眼波一转,她凑近洛湘江道,“秦三儿的未婚妻也很有趣,可惜啊。”
  洛湘江但笑不语,锦书走了,他抚摸着身侧的马儿,一下一下的,眼眸深处慢慢酝酿起一场风暴。      


【第89章】

  卯卯身份暴露一事不是小事情,洛湘江思虑一阵,决定还是亲自去趟京城与某人合计一下,最好某人能自觉地离卯卯远些。
  洛湘江打算让林九回去,林九指指他身上的伤。洛湘江无奈一笑,就随他跟着了。
  这一次乔荷的突然袭击使得他不得不提早动用这几年掩藏在洛阳的势力。他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些人能知道他来洛阳,那周志的行踪必定也是知道的。周志这一次办的事情尤为重要,他不得不派人去接应。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经过洗礼格外清新,洛湘江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知道前面定然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派人去扬州了?”洛湘江不放心地问道,“家里就剩下一众妇人,林云敛又不大会武功。”
  林九道:“洛公子放心,已经派人去了。二小姐那么聪明,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定是能应付的。”
  洛湘江缓缓地点头,心中道:林九说的没错,阿敛定是能应付的。
  “洛公子,你说林曦会不会真的嫁给那位秦翩翩?”林九问。
  洛湘江却笑着道:“嫁给秦翩翩有何不好?”最好是秦三儿能在卯卯身份暴露之前娶了她,那样夏秋然定然是不能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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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曦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曲着双腿,头埋得很低,一针一针很仔细地绣着。
  一个时辰后,她将绣好的东西举到头顶,在阳光下细细瞧,嘴里嘀咕道:“这回该不会说我绣的东西四不像了吧?”
  “姑娘,当心伤了眼睛,快回屋歇歇吧。”小慈担忧道。
  林曦将手放下,拉过小慈问:“瞧瞧,我这回绣得怎么样?”
  小慈拿着手中的绣品连连赞叹:“好,好,这两只鸭子绣得真是活灵活现的。”
  林曦:“......我绣得是鸳鸯。”果然还是很失败啊,林曦郁闷极了,完了,今晚定是要被某人嘲笑了。
  “姑娘快去歇歇吧,三少爷说了晚上要过来的。”小慈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
  “哦,好的。”盯着这玩意儿绣了半天,林曦确实累了,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会儿,三儿来了叫我。”
  她如今住的地方是秦三儿在外面置的一处别院,没有秦府阔气,但胜在安静、精致。起初,林曦是有些怨言的,但看在秦三儿每天都过来的份上这气也就慢慢消了。她心里明白,秦三儿这是把她藏起来了。但这些日子不知怎的了,秦三儿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坐得时间也越来越短,且经常对着她发呆。她问过一次,秦三儿只说是朝中事情繁琐,并无其他。
  她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依旧做着那个诡异的梦。梦里白衣仙人隔着铁栏杆对她摇头叹气,嘴里一直叽叽咕咕地说着两个字:“孽缘,孽缘。”
  她茫然不解,这“孽缘”一事是关乎她的么?
  白衣仙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叹息着说道:“万年前的那桩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何苦将它翻出来?你这不是拿扫把往天帝脸上扇么?当年上神自愿去关那一万年禁闭,就是希望此事能尽快过去。你说说你,哎!”
  “我怎么了?”林曦不解,“我做什么啦?”
  白衣仙人皱眉:“还是不知悔改么?”他在她面前划了个符,于是她看到上回见过的男人四肢被四条巨蟒缠住,上方五雷轰顶,一道道闪电直直地对着他劈下。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任性造成的后果。”白衣仙人神情严肃,语气中不掩对她的埋怨。
  林曦有些呆,怔怔地望着画面里,男人挺直的要背渐渐弯曲下来,嘴角溢出鲜血,身上衣衫破裂,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她想,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当得起他这样的袒护?面前的这个老头子说这个女人是她,可她又是谁?
  然后画面一转,白衣仙人消失,白雾蒙蒙,她只听到一个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放过她,所有的罪过我来承担。”
  “你承担?上神要如何承担?再去关一万年禁闭么?”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只要天帝肯放过她,残月但凭天帝处罚。”
  接着那个残月被关进了一个黑通通的地方,而自己被带到他面前,而且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你要是死了,我就嫁给别人。”她对男人说。两人依依不舍了一阵,她就被拖走了。过了一阵,天突然暗了,然后不等她惊呼,一座高塔就对着她压了下来。
  林曦看呆了,这是传说中的托塔天王的宝塔么?果然牛。然而更牛的还在后面,那个应该待在黑暗空间里的被称为上神的男人举起手中的大刀一下子将塔劈开了。
  劈开了?!
  林曦有些晕,迷迷糊糊的就想,自己最近是压力太大了么?这个梦好诡异。不等她深究其中原因,门外响起了拍门声,秦三儿来了。
  秦三儿今晚的表现很是奇怪,先是坐在他床边发了一阵呆,看得她都不耐烦了,使劲儿掐了他一把,他才抱歉地笑笑,捏捏她的鼻子,将她裹着被子一同抱到了膝上。这数月时间的相处,秦三儿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几番情动也不过是抱抱她亲亲她的额头,这样亲昵的姿态还是头一次。林曦有些不适应,但想想早晚都该有这一步的,也就心态放宽了,顺手搂着秦三儿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她不大敢问他今日这番奇怪举动的原因,心里觉得那大概是不好的。秦三儿就这样抱着她靠在床头坐了许久,直到她肚子咕咕叫了才低笑着抱她去外厅用餐。
  小慈是个激灵的丫鬟,瞅准了时间将饭菜都热好了放在桌子上。林曦挣扎着要从秦三儿怀里下来,他却不肯,只抱着她,一口饭一口菜地将她喂了个七分饱,自己只简单地喝了点汤。然后又是一阵静默,静默。
  “三儿——”林曦受不了了,决定打破沉默。谁想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抱着自己的手臂立刻加大了力道,接着她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低的、紧张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在她耳旁,几乎将她的魂魄给震飞。
  “小曦,我们成亲吧。”
  “啊?”林曦一愣,道,“不是就剩几个月?”
  秦三儿将她的脸扳到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晚就成亲,如何?”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夹着她一眼就能看穿的怕被拒绝的胆怯。这样的秦三儿,纵使林曦有一万个理由想要拒绝,然仅仅一个理由就足够她答应下来。
  他说:“小曦,我舍不得你。”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舍不得、放不下。她便是他的“舍不得、放不下”。
  林曦对他温婉地笑,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微微笑着道:“好。”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彼此。吩咐小慈在屋内置了两支红蜡烛,将桌布和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只这样简单的装扮了一番。林曦换了件枚红色的裙衫,盖上下午刚绣好的红盖头,手里握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由秦三儿牵着。没有证婚人,以天地为媒拜过三拜,秦三儿挑起喜帕,望着她笑得像个傻子。
  “小曦,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可真开心。”秦三儿傻傻地笑着说。
  林曦也开心,只是心底深处隐隐涌起一股失落感,她极力忽略,对秦三儿幸福地笑。“夫君,我也开心。”
  “你叫我什么?”秦三儿一怔,眼睛亮闪闪地问道。
  “夫君呀。”林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害羞地问,“我这样唤你,不好么?”
  “好,好,极好。”秦三儿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闭着眼睛在她耳旁喃喃道,“小曦,我真欢喜。”
  因着拜天地,屋门没有关,林曦靠在秦三儿肩头,透过茫茫夜色竟然看到了有熟悉的银色面具一闪而过。她揉揉眼睛,再看去,庭院空空,哪里还有什么面具什么人。
  林曦尚未及笄,这一晚秦三儿只搂着她睡了,并无其他动作。林曦靠在他怀里,很晚才睡着,心里竟然偷偷地松了口气。她知道夫妻义务需要遵守,如果秦三儿要求,她作为他的妻子在这样的新婚之夜是没有借口能够拒绝的。她把她这样奇怪的心里归结为下午睡太多,而自己年纪又太小,一时不能接受。
  屋内红烛摇曳,倒映在窗户上隐隐灼灼。别院外墙上,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那烛影看了一夜,两手死死地掐着双腿,指甲陷进肉里,他都未动一下。
  洛湘江找到残月的时候,只见他抱着双膝,脑袋搁在膝上,双目盯着某间屋子一眨不眨,呆呆傻傻的像个孩子。
  “哎!”洛湘江跃上墙头,沉沉地拍了下他的肩,权当安慰。
  “湘江。”许久后残月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她嫁给别人了。”


【第90章】

  洛湘江心里是庆幸林曦嫁给秦三儿,他觉得这样是对她最好的结局,可是看到残月这般景象,他竟然也忍心了,曾经也算叱咤江湖的男人如今就跟个智障儿童一般。
  两人又坐了一阵,等洛湘江腿都麻了残月才从墙头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那门恨不得将门能盯出个洞来,然后摸出挂在脖子上的绳子,用力一扯,将跟了他四年多的翡翠绿的珠子扯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不能总是这么自私,没有这个,她会更加安全和幸福。”他将珠子用力握在手中,逼自己转身离开,对洛湘江道,“走吧,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深夜一片寂静,偶尔有不甘寂寞的虫子唧唧地叫几声。洛湘江走在残月身侧,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
  快到客栈的时候,洛湘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些日子你都是住哪儿的?要派人去把你的包袱取过来么?”
  “不用了。”残月道,“我一直住在那的。”
  “哪儿啊?”洛湘江追问了一句,却见那人已经自顾自地找掌柜要了一间房自去睡了。他挠挠头没有再问,只脱衣服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那家伙说的地方不会是刚刚他见到他的那墙头吧?这个......确实有些可怜了。洛湘江将衣服重新穿好,问掌柜要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拎过去找残月,敲门进去,果然见他正拎着一壶酒站在窗边喝。
  “一个人喝酒多没劲,我陪你喝。”洛湘江说着就揭了一坛女儿红的封口,灌下一大口,“够劲!”
  两人你喝你的,他喝他的,喝到后来居然都醉了。林九住在隔壁,听到这边酒坛摔碎的声音不放心的过来看看,在门外刚想敲门,听到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含含糊糊地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这颗珠子从我醒来就戴着了,从来是割不断剪不开的,如今,就这样轻易地扯下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这意味着,我和她真的结束了。我晓得你们都觉得我自私,我不该在她这番辛苦后还不停地纠缠,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呀。我不知道除了这辈子紧紧地跟她绑在一起,还有没有下辈子。很多时候我也想把一切都放下,带她走得远远的,但夏秋然不会放过我,皇上不会放过我,还有,还有乔荷。那么多人盯着我和她,我必须要排除一切危险,才能给她安安稳稳的一生。不过,现在都没有用了,都没用了。”他拼劲全力想要给她的未来,她已经不要了。
  曾经她总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每次说一大堆还总是要他记着晚上的时候说给她听,说错了她就会气鼓鼓地涨着一张小脸不理他。她那时候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她说,“阿月,你一定不能这个样子,不然我会很难过的。”他终于知道一年前在洛阳她有多难过了,一丝丝一缕缕不停地扯着那颗心。但他现在想告诉她,“卯卯,都不对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许了你一个未来,你却将后半辈子给了别人。”他已经加大动作,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势力提前暴露,却还是来不及。
  林九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他向来敬仰的当家,发丝散乱,手里拿着一只酒瓶,脸上都是泪,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从来没有听当家的说过这么多的话,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林九听了一阵就受不了了,眼睛酸酸的,他抹了一把脸,一跺脚飞快地下了楼往外冲。跑到大街上的时候,却被本该醉倒在房间的洛湘江拦住了去路。
  “额,洛公子,你......没醉?”
  洛湘江手里还拎着一坛酒,望着林九笑:“你家当家的没酒量,不代表我没有。我不装装醉,他肯放心地借机耍酒疯说那么多么。啧啧,你刚刚都听见了吧?记住了没?嘿嘿,下次他再威胁我们做一些过分的事,我们就有王牌了。”
  林九:“......”洛公子,你太阴险了,当家的都哭得那么伤心了。
  “你那什么表情?”洛湘江不乐意地斜他一眼,“听到这么痴情的话,你就不开心?”
  林九:“......”洛公子其实你那是幸灾乐祸吧,是吧?是的吧。
  洛湘江将喝空的酒坛子丢到旁边,扯着林九往回走:“我跟你说,别去找林曦。她嫁得好好的,我们别去打扰她了。等事情过了,让你家当家的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或者重新置办一次婚礼也是可以的。毕竟林府嫁女儿,还是马虎不得的。有林家在背后撑腰,秦家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林曦,你就放一万颗心吧。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家当家的受了委屈,你心里不平衡。可是你再不平衡,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能怎么办?哎,我跟你说那家伙现在是恨不得将整个秦府拆了将秦三儿踩扁了才甘心,但他不是忍着了?因为他清楚现在的形势,知道怎么样做是对林曦最好的。好了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回去洗洗睡吧。啊!”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将林九扔进了屋子里。
  从街上到客栈,林九的表情一直保持着“囧”状。
  “赶紧睡吧,这里是夏秋然的地盘,我们可要打足了精神应付他。”洛湘江说罢也回去自己屋里了,至于喝得完全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残月,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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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秋然得到秦三儿成亲的消息的时候,有些怔住,面上笑笑,心里却琢磨着这小子速度到挺快的。他将手中的信展开来又细细看了一遍,琢磨片刻在烛台上烧了。算了,就当给那家伙一份大礼了。这时又有手下来报,说是林九的当家林潇和洛湘江都到了京城。他寻思一番,让人置办了一些礼物准备亲自去拜访。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世子妃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走过来道:“世子,世子妃有些不舒服。”
  夏秋然头也没抬地道:“去请大夫。”
  丫鬟却没走,“世子,世子妃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人看着都瘦了一圈,若是世子不忙......”
  夏秋然皱皱眉,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孙芊芊让丫鬟说的,口气便软了下来:“你先回去,我稍后就过去瞧瞧她。”
  如今是非常时期,一步错就是步步错,看来他的世子妃也是深知这一点的。他整了整衣袖,微微一哂,女人呐!心思一顿,想到消失快一月的锦书,眉头皱得更深。上次锦书与孙芊芊打了个罩面,回头芊芊的丫鬟就来告诉他世子妃肚子痛。他急匆匆地去看世子妃,当夜歇在那。第二日一早他尚未起身,锦书就过来跟他辞行,理由特别充分:她要去洛阳学女红绣嫁衣。他听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身子僵住。他并未回答,锦书说完就走了。守卫说她只牵了一匹马,带了个包袱。
  孙芊芊和锦书这两个女人,夏秋然都不爱。但同样都是出色的女子,孙芊芊的知书达理,锦书的聪慧伶俐,他也都是喜欢的。然而,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他只需要一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妻子,太聪明的女人初时相处会觉得轻松,但久了就会变成一根毒刺,时不时地扎你一下,然后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满身鲜血。而且就将来的发展而言,孙芊芊的背景显然更加适合他。
  锦书,除非她愿意剪断她那双翅膀。
  夏秋然去看孙芊芊的时候,她正扶着床柱吐得天昏地暗的,他连忙走过去,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一手接过丫鬟递来的水让她漱口。
  “可好些了?”他关切地问道。
  孙芊芊扯出一抹笑,脸色让人顿生怜惜。他坐下来将她揽进怀里,道:“大夫开的药可都喝了?”
  孙芊芊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就抢过话道:“世子妃说药对孩子不好,就没喝。”
  “蕊儿!”孙芊芊低喝道,“谁许你在世子面前乱说话的。”
  蕊儿浑身一颤,站在旁边不敢吭声了。
  夏秋然摇头失笑道:“你不好好的听大夫的话喝药,倒责怪你旁人了?我到觉得蕊儿没错,不仅没错,我还会赏她。”抬头对蕊儿道,“去把药端来你就去账房领赏吧。”蕊儿忙谢了恩典去端药,不忘将门掩上。
  夏秋然一勺子一勺子地将药喂了孙芊芊喝下去,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待她睡着了才离开。开门见到蕊儿还站在门口,他停住步子对她微微一笑,道:“蕊儿,好好伺候世子妃,伺候好了,我自然有赏。”他话里的深意,从小生在靖王府的蕊儿又怎会不懂,忙点头连连说“知道”。
  回到自己院中,时间已经耽搁得有些久,他吩咐一声,让人先送了一封帖子过去给林潇一行,言明明日早上过去拜访。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他叫来一人,问道:“渊羽,她最近在做些什么?”
  渊羽恭恭敬敬地道:“回世子,锦书姑娘一直在潜心学习刺绣。”
  “哦?”夏秋然挑眉,“她都绣了些什么?”
  渊羽忙换人呈上来一只黑色方形盒子,递到夏秋然面前,“回世子,这是锦书姑娘命人送来,说是让世子评评。”
  夏秋然饶有兴致打开盒子,挑起最上面一块秀怕,见上面绣着一朵映日荷花,角落是柳体的“锦书”二字;下面一块则绣着河堤翠柳,上方有只云雀飞来,将停未停的样子,角落同样是柳体的“锦书”......一块块翻下去,最后一块是一对比翼鸟,什么也没有写,名字也没有留。夏秋然将它单独挑出来,放在眼前仔细地看,很久只给出四个字:“绣得不错。”等到答案的“渊羽”将这四个字传给送来东西的人带回去。
  渊羽走后,夏秋然独自坐在书房里瞧着那对比翼鸟良久,折好收进了袖中。他想起来有个丫头曾说过,“想成大事的男人,总要辜负许多的人。最先被辜负的一定是他最爱的女人,然后是最爱他的女人,最后他会连自己都辜负了。所以说孤家寡人,总是高处不胜寒的。”那时候他不以为然,直到悦容过世,他才明白,他确实是辜负了一个女人,那之后,他觉得他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辜负了。


【第91章】

  残月、洛湘江和林九窝在京城待了小半个月,明里暗里的用林家偌大的财富勾搭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许多官员。他们很清楚这番动作定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所以夏秋然第二次递来拜帖的时候并不惊讶。
  “你说,他是不是来拉赞助的?”洛湘江捏着杯子笑,“我估摸着他是等不了了,上回他过来你推脱有事让我去应付,这一回是不能了吧。”
  残月双眸微垂看着手中杯子的倒影,神情飘忽。洛湘江心里暗叹一声,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他淡声道:“我去见他,他不是就要那个位子么?我送给他,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要他这一生一世孤孤单单的绑在那个位子上,除了那冰冷的位子,什么都得不到!”他转着手中的杯子,冷笑,“听说世子妃怀孕了?锦书姑娘也算我们的盟友,我们何不送她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洛湘江有些惊讶,以为他只是说说,但看清他脸上决绝的神色,他才明白残月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的残月好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冷漠无情无心的杀手。洛湘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片刻才闷闷地说了句,“她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呵。”残月掀起眼睫看他一眼,满眼看尽世事百态的讽刺,然而说出的话却无比悲凉,“她已经不会知道了,不是么?”
  洛湘江不再说话,冷眼看着他唤了人进来,交待了具体事宜。那人出去不久,夏秋然就来了,随之带来的还有两位覆着面纱的美人。
  洛湘江嘴角微翘,残月却笑道:“世子有心了。”
  夏秋然道:“秋然知道两位身边都有得力助手,但男人在有些事上毕竟不如女人心细,有个女人在一旁照料着,会好许多,秋然也会放心。”
  残月道:“那林某就不客气了。”他话音刚落,夏秋然做了一个手势,那两位女子就揭了面纱,温顺地走到两人身后,斟茶倒水。
  “二位在京城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夏秋然说。
  残月和洛湘江皆道谢。三人又聊了一阵子,夏秋然才离开,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有关朝政和钱财,一字未提。等他一走,残月就扯过身后的两位女子,“啪、啪”两下定住两人身子,随后自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一人一粒地塞进嘴里,无视她们惊恐的眼神,捏着两人的下巴就逼着她们咽了下去。
  “这药丸世上只有林府才有解药,从今天起你们待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们能清楚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残月冷声说着,面上的表情几乎是残忍的。
  两名女子不能说话,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残月这才解了他们的穴道,让她们去休息,自己和洛湘江聊起别的事情。傍晚时分,他们收到一封信,是周志的,上面言明事情已经办妥,不日将归。残月跟洛湘江相视一笑,叫了声“好”。然,有句话叫“好景不长”,残月和洛湘江的这个美梦还没做到夜里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当时林九几乎是踉跄地跑进来的,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手里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洛湘江首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愣愣地看着林九,林九也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他双腿一屈跪倒地上,将手里的信举到面前,眼里滚下泪珠,只听他哽咽着嗓音断断续续地道:“林府,二小姐,出事了。”
  残月脸色一变,洛湘江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一个不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上前一步,抢过林九手里的信匆匆看完,脸色越来越白。残月将信从他手里接过去,看完脸色更加黑了,翻到最下面看清日期,他喃喃道:“已经过去五天了。”五天的时间,他们在京城只觉得慢,然而对远在扬州的林云敛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湘江。”他担忧地唤一声旁边的人,“你冷静一些,林云敛一定会没事的。”
  洛湘江转头凉薄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我何苦来寻你。”他以为她是足够坚强的,然而四年前连他都无法对付的“引魂咒”,阿敛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要如何应对?
  在洛湘江有记忆以来,他就被灌输了“碧霄宫最重要,其他皆浮云”的思想,母亲让他去寻旧日少主,要他一定要拼尽所有的帮助少主光复碧霄宫。所以,他带着唯一的妹子颠沛流离只为寻找面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牺牲了最爱的妹妹的生命;所以,他牺牲了梦想和自由;所以,他倒如今连自己的女人也牺牲了......这就是他洛湘江,一个男人做出来的事。他想起方才残月说要夏秋然一无所有一生苦尝孤家寡人的滋味,然而现在他却是先知道了。那苦,那酸和涩,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他记得他离开林府的时候,她背对着自己迟疑地问他能不能早些回来,她说,“林府太大了”。她明明是在告诉他她的害怕她的孤单,他却都无视了。那么大的林府,他竟然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信上说,“林府遭袭,二小姐不知所踪”。乔荷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在京城这样对她,她又岂会手下留情?
  不知所踪?洛湘江捂着眼睛低低笑出来,脑中时而清楚时而混乱。他想他该是明白的,“不知所踪”意味着她可能还活着。可是,他却又希望她死了,那样起码不会受太多的折磨。但如果她真的死了......如果世界上再没有林云敛这样一个女人,他不知道会怎么样。痛不欲生么?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磨难都过来了,他还顽强地活着。然而,现在是怎样的感觉呢?洛湘江说不上来。他问残月,“如果是卯卯呢?”
  残月不知怎么回答他,看见他指间流泻出的水光,巨大的愧疚感席上心头。很多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拉着这么多人陪着他上天入地。于是他说,“如果是卯卯,我现在就立刻回去。一日没有看到她的尸体,我一日不相信她不在了。湘江,去吧,去找她。”
  洛湘江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房间拿了包袱就走。残月在后面叫住他,推了推林九,道:“你们一起,乔荷不简单,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不用担心我,我如今只是个商人,安全的很。”
  洛湘江信了他,林九即使有一万个舍不得和不放心也信了他。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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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湘江和林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林府,令他们惊讶的事,林府一切安好如初。守卫见到他们先是讶然,跟着就迎上来:“洛公子回来了。”
  洛湘江“嗯”了一声,问道:“二小姐呢?”
  守卫愣了,“二小姐不是去找您了么?”
  洛湘江一怔,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守卫回道:“走了有十来天了。”
  洛湘江没有再问,和林九进了林府。到了夜里,两人悄悄地将林府上上下下地探了一遍。“除了二小姐不见了,其他一切如常。”
  洛湘江蹙眉,从怀里翻出那封信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啪”地一下将信拍到桌上,暗道一声“坏了”。林九从他的神情也猜测到了大概,忙道:“那怎么办?当家的还一个人留在京城。”
  洛湘江示意他稍安勿躁,“林家在京城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他一个人在那,你无需担心,当下找二小姐要紧。”
  林九称“是”,两人当下就开始商量寻人计策。
  “施展‘引魂咒’需要大量傀儡,乔荷这几天一定会去做一些准备。”洛湘江说。
  林九眼眸一转就领悟过来,“你是说——”
  洛湘江点头,林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一夜,两人只睡了两个时辰,第二日打听清楚扬州城哪里新死了人换过一身白衣就过去那户人家外面守着,寻找机会混到发殡队伍里。果不出两人所料,队伍行到郊外的时候,忽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沙尘肆意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洛湘江拿袖子半掩住眼睛,忽地对林九道一声“走”,两人迅速使轻功离开。
  当年蓝清清用碧霄宫大半的门人尸体做成傀儡施展“引魂咒”,此番乔荷并没有这个条件,她只得偷尸。刚回到扬州的时候就听说近来扬州城总是闹“尸体失踪案”,他就留了心。他当时并不是很肯定这件事情一定是乔荷做的,但没想到她真的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他和林九悄悄尾随她到了一山洞,里面阴暗潮湿满是腐蚀的味道。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忍着恶心继续往里走。山洞里光线不足,两人又不敢靠乔荷太近,这样走了一阵突然发现面前没了乔荷的身影。洛湘江直起身子,对林九比划了一下,“待会儿看情况,如果不对,立刻就跑”。林九点头,继续走一步,忽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林九低喝一声避过掌风,拔腿就朝里跑,待到了光亮处他忽然愣住,接着弯下腰连连干呕。洛湘江听到动静随后而至,饶是他太淡定也被这场景给震慑到了。
  不大的山洞,堆得满满的尸体,有的都已经开始腐烂。而最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在那一群尸体里,他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一个人。他直直地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
  “宋玉!”洛湘江往前一步,正要有所动作,一道灰色身影闪过来挡住他的视线。“乔荷,你对他做了什么!”
  乔荷懒懒地看他一眼,弯腰如抚摸情人一般动作轻柔地划过宋玉的脸,笑道:“你看,这样不挺好的么?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再也不会想着那个女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尖锐,她伸手指着洛湘江和林九,“你,还有你,还有那个负心寡义的夏秋楠,你们都会变成这样,永远只听我的话,永远不会想起那个蠢女人!”
  洛湘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发狂的女人,咬牙道:“你疯了!”
  “你才是疯子!”乔荷止住笑,冷冷地看他们,“今儿个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说罢,就要去取腰间的笛子。
  洛湘江见她有所动作,心知硬拼并不明智,他急忙道:“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旧账,只来问你要一个人。林云敛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乔荷果然停住了动作,歪头思索片刻,才缓缓走到角落里,拨开堆着的尸体,指着里面缩成一团的面容模糊的女人道:“你是说她么?”
  洛湘江疾步走过去,待看清里面女子的情形,倒抽一口气,所有的理智一瞬全部崩乱。他嗖然转头去看乔荷,眼底翻涌出冷厉杀意,眼眸通红,手紧握在身侧,咬牙挤出几个字:“乔荷,你找死!”
  乔荷见他这模样却十分开心,“要杀我么?好呀,你来呀。”
  洛湘江僵着脸紧抿着唇抽出腰间竹笛,“乔荷,你今日加诸在她身上的,我定要百倍地从你身上讨回来。”他对林九一抬下巴,“带她走。”同时出手如电,手中竹笛从有形到无形,招式瞬息万变。
  “林九,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她走!”洛湘江见林九许久没有动作,心中蔓延出不祥的预感,朝他吼道。
  “哈哈哈,洛湘江你还不明白么?”乔荷大笑,不顾被割伤的手臂,讽刺地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洛湘江难以置信地看向林九,动作一慢让乔荷占了空,他彻底红了眼,大吼一声:“林九,带她走,我死了也感激你!”
  乔荷摇头笑他的无知,“啧啧,死到临头了还顾忌着别人,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种,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去地府做一对鬼夫妻吧!”说罢,闪身躲过袭来的一击,唇凑向玉笛。      


【第92章】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定格,乔荷吹笛的动作顿住,她低头,怔怔地看着穿腹而过的剑,有些难以置信。她看向握着剑柄的林九,轻声问:“你杀我?”
  林九却只看着洛湘江,见他并不理自己而是急忙转身去看林云敛,他很难过,有一种被主人豢养多年然后某天突然被抛弃的无措感。他知道他错了,当初既然选择了便就注定了今日的无法回头。
  林九垂下眼,冷冷地抽出刺在乔荷身体里的剑,带出一片粘腻红绸。然后不等乔荷反应,动作利落地砍掉了她的左臂。
  乔荷猛然回头看向左肩,片刻后发出凄厉的叫声。
  洛湘江将浑身伤痕面容模糊的林云敛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在她耳旁轻轻说着话:“阿敛,我来接你回家了。”
  怀里的人似乎是动了一下,试图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一句话:“阿洛,是你么?”洛湘江当场就崩溃了,忍着内心的剧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那双眼睛毫无焦距地茫然寻找着,他将她往怀里抱了抱,终于对林九说了一句话:“留一口气。”
  林九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地将乔荷右腿齐膝砍掉。
  “将宋玉埋了吧。”洛湘江抱着林云敛经过宋玉尸体的时候说道。
  林九点了乔荷的穴去提宋玉的尸体,刚扯起他的手臂那只手就掉了下来。林九拿着断臂,彻底僵住。
  “呵。”洛湘江目光怜悯地扫过宋玉的尸体,又转向毫无生气宛如死了一般的乔荷,冷冷道:“她怎么对宋玉的,你就怎么对她。”
  林九不敢多言,只得照办。
  洛湘江抱着林云敛大步出了山洞,身后是乔荷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望着外面不是何时乍现的阳光,他低头温柔地在怀里女子的额心落下一吻,“阿敛,我们回家了。”
  神医宋玉已死,洛湘江请来了扬州城所有的大夫一起为林云敛诊治,但每一个进去的大夫出来后都是面色苍白地对他摇摇头。洛湘江握紧拳头,沉沉地道谢。最后一名大夫出来,对他说道:“西域多生奇珍异草,何而不往?”
  洛湘江沉默了一个晚上,最后掀开重重帐帘,探身对床上早已转醒的女子说道:“阿敛,我带你去西域,可好?”
  床上的女子对着他的方向,许久,幽幽地吐出一句:“阿洛,你可回来了。”
  洛湘江握着她的手,印上绵绵密密的吻,禁不住地泪流满面。
  林九自从回来后就跪在林府大门口,守卫不敢多问,只得面面相觑。洛湘江抱着林云敛从里面出来,沉默地从他身侧迈过去。
  “洛公子。”林九忍不住喊了一声,“我错了。”
  洛湘江转身,低头看他良久,突然就笑了,“林九,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的师父,林家现任当家的。”
  “洛公子!”
  洛湘江说:“林九,若你对林家对林潇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替他好好地守着林府。”
  林匐下身子对着洛湘江深深拜下,嗓音沙哑地道:“洛公子,林九知道了。”
  洛湘江便不再多言,抱着林云敛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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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刚从绣坊里出来,就接到一封密信,上面只寥寥数字:“乔荷死,速归。”唇边溢出笑声,对着信轻佻地吹一口气,重新折好塞进袖子里,翻上侍从牵来的马,她对来人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上,就说我心愿未了,尚不能归。”不等来人说话,挥起手中长鞭,策马离去,秀发在风中舞出绝美的弧度。
  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锦书大笑。夏秋然,虽然我一直倾心于你,曾经一度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我现在仍然倾心于你,可是,你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秋然没想到锦书会拒绝自己,在他眼里,这个聪明的女人向来是知道分寸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不确定,唯有一件,那就是锦书对他的感情。那双明丽美眸不会骗人,她看着他时总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到现在,她虽变了许多,但那双眼里的情意始终未变。这一回,她这么果断地拒绝自己,夏秋然心里划过一丝慌乱,浅显到他根本不会察觉。他唤来渊羽,问道:“渊羽,你怎么看?”
  渊羽沉默片刻,方才回道:“主上,锦书姑娘......跟夫人不同。”
  夏秋然笑,这个答案啊!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里摸到那块绣着比翼鸟的秀帕,指尖流连过柔软的缎面,如同情人间的爱抚。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夏末了。他记得那一年在路边捡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的时候,也是夏末。暴雨如注,他打马而过,泥水溅了路边一个小乞丐一身,她只扯着湿透的袖子擦了擦脸,翻了个身重新窝在屋檐下闭着眼睡觉。他只随意地看了一眼,马儿行了一段路后,他扯住缰绳,拉转马头,人生第一次的回头。
  当时他就问她:“你可愿跟我走?”
  她不问不答,只沉默地起身走到他身边。那时候夏秋然并没有带她回京都,只是将她丢在十里阁,亲自调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让她从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变成十里阁的头牌,名震四方。他用心教了她三年,三年后她学成后他才赐了她一个名字——锦书。而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用他教给他的诱惑他、伺候他,那一晚美妙得让他这一生都难忘。
  他告诉她,他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她巧笑倩兮,“世子,锦书晓得的。锦书助世子达成心愿,世子也帮锦书一个忙。我们各取所需。”
  他一直心系青梅竹马的李悦容,但他不得不承认,锦书是他勾勒的最完美的一幅画。阿三曾经告诫他,“锦书是毒,你可别中毒太深。”他一笑而过。
  “渊羽,我要你亲自去接她。她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夏秋然命令道。
  渊羽眼中闪过讶异,但他很快地垂下眼应了下来。跟着夏秋然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立刻就收拾东西去了洛阳,见到锦书的时候,她正在一家茶馆里喝茶,看见他没有丝毫诧异,伸手一指面前的凳子,“坐吧。”
  渊羽却只站着,一字一字地道:“锦书姑娘,主上让你回去。”
  锦书慢悠悠地喝完杯子的茶,眨着眼问:“若是我不回去呢?”
  渊羽什么也不说只拿剑架在了脖子上,锦书乐了,点头道:“你死了我会给你选个风景秀美的地方葬了的,安心的去吧。”
  渊羽闭上眼,手腕刚要用力,一杯水迎面浇在了脸上,手中的剑立刻偏了方向。他诧异地睁开眼,见锦书看着自己冷冷地笑,嘴里吐出两个字:“愚忠!”
  渊羽放下剑,笑了。
  锦书抬头看看天,心道自己还是不够狠啊。若是自己有那人一半的心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乔荷死了?”锦书骑在马上,随口问了句。
  渊羽沉默点头。
  锦书又道:“他这招声东击西倒是用得不错,只怕林府当家的现在已经被软禁了吧?”
  渊羽不说话。
  锦书习惯了他这幅德行,自顾自地说:“他总是这样步步紧逼不给人留退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锦书姑娘!”渊羽不悦地皱眉,打断她的话。
  锦书嗤笑地看他一眼,策马飞奔出去。
  她如今的武艺在江湖上已经属于高手中的高手,渊羽自是不如她的。到京城的第一天,她留了张字条给渊羽就消失了。
  “你先回去,跟世子说我晚上就回府。”
  渊羽哪敢一个人先回去,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锦书,唯有坐在两人歇息的酒楼大堂里坐着,这一坐就是一天。
  “啊呀,三儿你瞧那个人真是奇怪,在那坐了老半天了,他就不要如厕的么?”一女子清脆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侧目看去,原是秦三儿夫妇。秦三儿也看见了他,对他笑笑,伸手敲一下新婚妻子的脑门,斥责道:“平时在家里就算了,怎么到了外面还这么说话没顾忌。”语气让人怎么听都觉得腻的慌。
  渊羽起身行礼:“秦三公子。”
  秦三儿示意他免礼,左右瞧瞧,笑问:“等锦书呢?”
  渊羽“嗯”了一声儿。
  秦三儿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先回去,说不定锦书已经回去了呢,都这么晚了的说。”见渊羽低着头不说话,他大抵猜到了些,默然片刻道:“我与你一同过去。”
  渊羽连忙道谢。
  秦三儿侧身握握身边女子的手,温柔道:“你先回去,我稍晚就归。”
  林曦不乐意地瞅瞅渊羽,闷闷道:“你为个男人抛下我,三儿呀,我会乱想的哦。”
  渊羽:“......”脸瞬间就黑里透红了。
  林曦瞧见,“扑哧”一声就乐了。秦三儿捏捏她的鼻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起八糟的。回去早点睡,知道了不?”
  林曦笑着点头,随着侍卫往外走。
  酒楼对面是京城比较有名的客栈,林曦对它的概念就是“贵、贵、贵!”这里是闹市区,晚上的时候人有些多。他们来时的轿子没有在酒楼门口找到位置,秦三儿又不是个喜欢拿乔的人,索性就停在了对面客栈下面。她跟着便服打扮的侍卫往客栈那边走,就要到轿子处的时候,从客栈里走出个男人,左右手各拥着一位美人,可能是顾着跟美人调情没有看路,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林曦身上。
  林曦被撞得往后倒,幸好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面前男人闭着眼无赖似的笑,“哟,美人投怀?”顺手捏捏身边美女的脸,“爷我今儿魅力无穷啊!”
  林曦气,拦住后面就要揍人的侍卫,冷笑道:“这年头,狗都觉得自己有魅力。”
  “还是个辣的,我喜欢。”男人睁开眼,面上笑容一瞬顿住,随后不屑地移开眼,“原来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没劲。”
  林曦:“原来是个不长胡子的公公。”
  男人懒得理她,拥着美人怡怡然往酒楼而去,经过林曦身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男人特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家里那只猫问她讨食的神色。
  “夫人,该回去了。”侍卫对还站在原地的林曦道。
  林曦默然上轿,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哪儿见过呢?尤其是侧身而过看到他半张脸的那一瞬间。
  她掀开帘子往后看去,却发现原本该进酒楼的男人还拥着美人站在原地,默然地望着她的方向。林曦心里突地一跳,慌慌张张地放下了轿帘。
  晚上秦三儿回来的时候,她与他说了此事,道:“我觉得此人一定是个瑕疵必报的小人,你说他下次看见我会不会揍我?”
  秦三儿揽着她亲亲她额头安慰:“你每次出去样子都不一样,他不会认出你的。”却在哄她睡下后叫来了跟随她的侍卫,侍卫道:“是扬州的林当家。”
  秦三儿“哦”了一声,心中想起一事来。刚遇到林曦的时候,他就派人查过她现在的身份。表面是林府的一个丫头,实乃是林家千金。据说到现在,林府原来的当家还在寻她。
  秦三儿纠结要不要让她去认亲,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要问当事人,于是他淡定地脱鞋上床睡觉去了。都说春宵苦短,老婆尚小做不了什么,但有的抱总比没的抱好。
  第二天,他同林曦说起此事,林曦没什么兴趣地哼了哼。但当她说起林家富甲天下时,林曦的小眼神“嗖”地就亮了,她故作地干咳一声,道:“既然是哥哥,那还是认一下比较好,这样以后我也是个有娘家的人了。”
  秦三儿掩唇笑,这丫头现在心里定是乐开花了,偏偏还装作这副模样,真是......可爱死了。
  秦三儿是个办事极有效率的人。他知道夏秋然与林潇的一些事,这些事他还是间接地参与着的,但除了那一年的武林大会,他还真没跟林潇正式地面对面交流过。如今这人变成了自己大舅子,怎么都不能怠慢了。于是他去找夏秋然,告诉他林潇跟自己的关系,希望他手下留情,起码别把自己老婆娘家给整空了,不然好不容易找到巨大靠山的老婆是要哭滴。这老婆一哭,他以后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他表示要正式拜访一下未来大舅子。
  他说话的时候,夏秋然一直沉默着。直到他说,“我觉得现在也别把他逼得太过了,好歹我现在是他妹婿,我去说一说。”
  夏秋然手中执着一颗棋子,漫声问:“你确定要让他们兄妹相认?”
  秦三儿听他这么说,疑惑地问:“有问题么?”
  夏秋然笑:“自然是......没有问题。下完这盘棋,我就带你去见他。”
  秦三儿“嗯”了声儿,迟疑地说:“小曦认生,头一回见哥哥,我觉得......”
  夏秋然了然地笑:“放心,我不会去的。”微叹一声,“阿三,我晓得你还在埋怨我过去的事情,所以你连成亲都没有跟我说。阿三,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秦三儿听他提到过去,心里有些不舒服,尤其他还藏着一个大秘密。他敷衍地应付了一番就沉默地研究棋局了。林曦真正的身份,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夏秋然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那一次赐婚的圣旨,他很清楚都有谁在怂恿的。但有些事,说出来就没了意思。他只想忙完这一切,带着林曦去游山玩水,从前他给不了她的,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她。
  夏秋然说话算话,带秦三儿去那家贵死了的客栈认了个门儿简单地为彼此介绍了一番就走了。秦三儿早命了侍卫回去接林曦,夏秋然走后没多久,林曦就到了。一眼看到屋里的人,她气冲脑门,道:“原来是你!”
  秦三儿是知道昨晚的事情的,对残月抱歉地笑笑:“昨儿都是误会。”对林曦招招手,“小曦,快来见过你大哥。”
  林曦不乐意地撇撇嘴,拖着步子走进来。对面的男人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到了面前才移开目光,清清嗓子道:“见我戴着面具做什么?摘了。”
  秦三儿皱眉,但还是哄着林曦摘了。
  “大哥 。”秦三儿笑道:“我可没敢亏待她。”
  残月招手示意林曦上前,手动了动想摸摸她的脸,却在中途顿住,最后只替她整了整袖子,目光不经意地瞟过那一滴翡翠绿。唇边努力溢出浅笑,“养得不错,更像小白猪了。”又看了会儿,他推她去秦三儿那,“如今嫁了人就好好地过日子,别跟以前一样皮。”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牌子递给秦三儿,“秦......妹婿,我这个妹妹向来不安分,以后劳烦你了。”
  秦三儿知道那黑牌子是什么,忙摇头摆手连连称“不要”,残月却执着地塞进了他手里,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做得不好,这个就当是她的嫁妆。妹婿,你切莫亏待了她。”
  秦三儿只得接过,语气坚定地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对她好一辈子。”
  残月只是笑。想起一事,秦三儿几番欲言又止。残月看不下去,只好开口问:“妹婿,还有什么事?”
  秦三儿只好说:“一年多前的武林大会,见过大哥一次。额,那回大哥突然不见了,是在找一个人吧。可找着了?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若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残月沉默许久,目光在林曦脸上转了一圈移开,垂下眼睫,低声道:“找着了。”
  “哦,那太好了。”秦三儿松口气,连忙缓和气氛。
  “她......死了。”残月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脸上些许地落寞,一双清冷黑眸望去远方。许久,他突然一笑,眼眸深处流光溢彩,仿佛见到了他一直等待的人。


【第93章】

  说句很现实的话,若不是因着林家庞大的势力,林曦是很不屑和“林潇”相认的。但秦三儿不这么认为,且不说那林潇是林曦的亲哥哥,就说他们现在的形势,若是能得林潇心甘情愿的帮忙,便胜券在握了。所以,自那日见过面后,秦三儿三天两头的就邀残月过来家中坐坐。
  残月推脱了几次,后来实在赖不过只得过去。他还记得那是他头一回去秦三儿在郊外的家,甫一踏进院门的时候,他就皱了眉,颇有些严厉地对秦三儿道:“秦三公子,我林家的女儿就如此见不得光么?”饶是秦三儿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还没说什么,倒是被林曦听到了。那时候她从院门前的一株桂花下转出来,藕红的襦裙月白色的背子,脑后绾着简单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支花簪,另有一束头发落在胸前。她走得有些急,碰到了低垂的桂花枝,嫩黄的花瓣悉悉索索地往下落。
  残月便瞧得怔住,眼看着一片花瓣自她的额头滑下越过鼻梁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眼看着她不耐烦地将花瓣抹掉,对他一瞪眼,怒道:“要你多管闲事!”他便很想笑,笑容尚未完全漾开,一股酸涩感便窜到了眼底。他看着她拨开桂花枝,一步步走过来,走到秦三儿身边,挽住他的臂弯,埋怨:“作什么又请他过来,凭白地受气。”
  秦三儿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柔声道:“你大哥也是为你好。”
  林曦哼哼,“好什么呀。若是他敢为难你,这大哥我不认也罢。”这话说得有些过分,秦三儿急忙转头要跟残月赔不是,却见到他眼底有类似悲哀的情绪。
  “大哥,小曦被我惯坏了,你别跟她计较。”秦三儿说。
  残月垂下眼眸,须臾,缓缓地低低地说:“她说的没错。”这只是一段很小的插曲,那后来林曦和残月渐渐熟悉了,相处的也还算融洽。他回回去,都能看到她不同的样子,比之从前,她贤惠了不少。她知道秦三儿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样的茶,饭要多软茶要多烫。她终于成长为一个一个男人的贤内助,却不是因着他。
  去的次数多了,饭桌上有时会多一两道他喜欢吃的菜,她偶尔会生硬地对他说:“一个大男人吃饭这么文雅给谁看?多吃些,不然别人以为我们亏待你了。”他便会很满足,接着就很开心地多吃一碗饭。
  她身体好像还是不大好,仍旧嗜睡,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寻来稀有药草。秦三儿喜滋滋地接过,不好意思地说:“总是劳烦大哥。”他也不多言,只是会多看她一眼。
  这样过了没多久,某日饭后她为他们准备好了茶水便去午休,秦三儿头一次与他说到了正题。他听到只一笑,问:“若是我不答应呢?”
  秦三儿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问,很认真地回答:“大哥,事成后我打算带小曦离开这里,不再过问朝廷之事。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大哥,都不希望小曦受苦。”
  他便不再问什么,只道:“我会帮你。但请你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他日她若受一点点委屈,秦翩翩,我定不会放过你。”
  秦三儿毫不犹豫地道:“她若受委屈,别说大哥,我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这一日后残月来这里的次数更加多了,到后来应秦三儿提议他索性搬进来住。
  随着皇帝日益病重,朝中两派势力斗争越来越明显,有时甚至能在朝堂上公然吵起来。皇帝总是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等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让着要他定夺时,旁边内侍便会尖着嗓音喊:“退朝!”
  一行人恭送皇帝离开,太子望着夏秋然一笑:“堂弟近日满面春风,可是喜事将近了?”
  夏秋然也是笑:“届时还望太子爷赏脸过来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太子道,带着一众太子党轰轰烈烈地离开。
  夏秋然别有意味地看一眼那高高在上地龙椅,跟凑上来的官员寒暄几句便也打算离开,走到外面的时候正巧看见皇帝面前的一位小公公正领着位御医急急忙忙地往前走,旁边还跟着刚刚离开的太子。他浓眉一挑,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对身后的某位官员道:“看来,太阳真的快下山了。”
  回到靖王府后,他寻到在后面林子里练剑的靖王,看了一阵后随便捡了跟枯枝凑过去,数招后,枯枝点在靖王脖子上。靖王垂眼一撇,道:“武功长进了不少。”
  夏秋然道:“全赖父亲教的好。”
  靖王不说话,两人这样站了片刻,夏秋然忽然笑了:“父亲,时候到了。”
  靖王了然,缓缓点头,问:“你想好了?”
  夏秋然扔掉手里的枯枝,淡声道:“父亲,现在说这话不觉得迟么?当初你可是一心想要我爬上那个位子为你心爱的女人报仇呢。”
  靖王不悦地皱眉:“那是你母亲。”
  “母亲?”夏秋然大笑,“没有给过我一天母爱的母亲么?”
  靖王怒:“夏、秋、然!”
  “这么生气呀?”夏秋然哼,“当初你逼我杀死她儿子的时候不是很绝情的么?”
  靖王愣住,半响才恢复表情,语气平静地说:“你都知道了。”
  夏秋然其实很想笑,掀了掀嘴唇终究没有笑出来,话出口的时候语气里有几分悲凉的意味:“四年前我就知道了。所有自认为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老皇帝是因爱生恨,以为云妃给他戴了绿帽子,其实最恨的是父亲你!因为那根本就是事实。您别这样看着我,您敢对天发誓说那不是事实么?其实你跟云妃相识在前,所以她嫁给皇帝后,你恨她不忠于你们的爱情,更恨她后来日久生情爱上皇帝。二十多年前,你们立下赌约,逼着我们决斗,因为你们谁都不确定我们到底是谁的儿子。你们恨云妃,恨我和夏秋楠,认为我们是你们伟大爱情的耻辱,是你们人生的污点!”
  他看一眼默然站在那的靖王,眼里都是悲悯,“另可错杀不可放过,后来秋楠死了,皇帝一瞬间苍老,自那后就时常病着,却慢慢地开始容忍我一步步侵占太子的势力。也是你故意告诉他我和秋楠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消息的吧?呵,父亲,知道我其实是你的亲生骨肉的时候是不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两个儿子,还活着一个。哪一日我坐上那个位子,您可就是名真言顺的太上皇了啊!”
  夏秋然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一切可笑又可悲。他转身离开林子,步伐沉沉地踩在满地枯叶上,声音低缓而沉重:“我一直很好奇,等到那一天你们一同在地下与母亲相见,不知是以何面目?”他走出很远回头,见到往日意气风发的靖王站在那像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老者,他轻轻呼出口气,依稀想起了些往事。那是他和夏秋楠头一次见面,父亲牵着他指着那个脏兮兮地男孩子告诉他:“秋然,看到那个孩子没?那是你弟弟,但也是你的敌人,所以你们只能活一个。”他那时还很小,不是很明白,直到多年后他们彻底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刀剑相向,他终于晓得,那不是一个玩笑。他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必须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有一年,他和秦三儿被送到一处学武,在那里他遇到了夏秋楠。他有一副和自己五分像的面孔,脸上的神情却僵硬得像个木头。他们每日一起学武,交流却很少,用秦三儿的话说,“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某一日,他得了空和秦三儿去河里抓了几条鱼烤了,秦三儿偷偷地给他送去一条,他只当没看见。却在吃完后躲在角落里看着秋楠拿着那条鱼狼吞虎咽到被鱼刺卡住。他莫名地难过,自那之后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对这个弟弟真正下得去手。他们第一次比试的时候,两人都留了情,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关了一年,秋楠不知所踪。后来再见到的时候,早就不是少年心性,比试的时候招招蕴含杀机。
  秦三儿说:“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他们从不听劝。
  后来......秋楠死了。
  一夜无眠,到半夜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病重,怕是撑不过今夜了。他急忙披了衣服和靖王一同进宫。到那的时候宫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皇帝寝宫,见到太子正跪在皇帝床边,低着头。皇帝看见他动了动手指,他走过去跪下。皇帝又挥了挥手,整个寝宫一瞬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帝动动唇,艰难地道:“我对不起云妃,对不起你们。”
  夏秋然默然。
  皇帝睁着一双无神的眼,说:“我知道你要什么,可是,我不能答应。孩子,这个位子太冷了。”这是头一次皇帝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与他说话,可夏秋然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出来后太子又进去了,没多久就听得里面一阵哀嚎,皇帝驾崩了。一众人同时跪下,他跪在最前头,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拳头在身侧握紧。
  他想,皇帝定是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他几乎能确定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办了自己。他已没有时间。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80 - 86


【第80章】

  这一届武林大会跟林曦理解的有些不大一样,更像现代的选秀节目。每个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先得自己表演一套武术,四名评委会给出相应分数,根据分数等级安排第二轮的比试。
  林曦来古代已经许多年,看过不少武林高手的招式,比如她身边这位,对面那位,又经过刚刚锦书的震慑。现在再看这些人一个个的展示才能,林曦无聊得想睡觉,但本着武林大会的精神,她还是忍住了。
  这一批几十个人一个个的比过去,居然是那苏州的陆煦一手剑法舞得妙不可言。
  “这是什么剑法?”林曦问。
  “碧华剑法。”洛湘江道:“六十多年前,一对江湖侠侣创了此套剑法,曾经惊艳江湖。不过让人可惜的是,这对侠侣后来竟分开了。碧华难再,六十多年的时间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想不到短短几日,这小子居然能将这套剑法练至如此,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啊。”他感叹道。
  林潇接着道:“本是两人合练的剑法,他改成现在这样,也是不错。”
  林曦却听出了猫腻:“你们好像对这剑法挺了解?”
  林九自豪地道:“那本剑法秘籍本就是少当家给他的。”
  林曦哼哼瞟林潇。
  林潇握着她的手:“那本就是陆家的东西。那对侠侣,男的就是陆煦的太爷,当年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死的早了些。这本碧华剑法后来偶然被碧霄宫所得,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林曦点点头:“也就是说你也看过那本碧华剑法了。”
  林潇“嗯”了声,“倒背如流。”
  “可会?”
  “自然。”
  林曦“刷”地自眼中飞出刀子:“跟谁练的?”
  林潇低咳一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不饿?葡萄还吃么?”
  “夏、秋、楠!”林曦在他耳边低吼。
  “我说了你不生气?”林潇望着她无奈地问,见她点头才慢吞吞道:“乔荷,不过,我只跟她一起练过一次,她始终领悟不了其中精髓,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一刻钟后......
  林九戳戳洛湘江:“洛公子,气氛不对啊。”
  “生着气呢。”洛湘江道:“后面就快到你了,你赶紧准备准备。”
  林潇剥颗葡萄递到林曦面前,无辜地望着她:“你说了不生气的。”
  林曦瞪他:“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说‘不’了?”
  这个好像真没有,林潇郁闷地将葡萄塞进自个儿嘴里。
  林曦:“......”靠,这么没诚意,就不会哄哄我的啊,我在吃醋,吃醋懂不懂的啊!
  陆煦的剑法自然赢得了一片掌声,至善和尚激动地热泪盈眶:“六十年.....了啊,老衲有......生之年......还能得见......碧华。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至善和尚这话一出,人群里就轰动了,许多关于碧华剑法的记忆都涌现了出来,渐渐的就聊到了当年那对令人惋惜的江湖侠侣,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故事虽凄美,但比武还得继续。没多久就到了林九,林曦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林九一扬眉飞身上了擂台。
  林九的招式不如陆煦的碧华剑法来得好看,但也是足够令人赏心悦目的,林曦瞧着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九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洛湘江帮她解答了疑问。
  林曦瞥瞥某人,无视,她还在生气呢。
  林曦作为洛小小的时候也是懂武的,一番看下来觉得林九胜算很大,她才不承认因为那是谁谁谁教的才让她这么有信心的呢。
  林九满头大汗地下来,嘴咧得老大:“少当家,我没丢你脸吧。”
  林潇笑:“嗯,可以考虑给你涨月银了。”
  林九激动:“少当家您真是菩萨,太好了。”
  ......
  林九后面没多少人了,等最后一个人表演完的时候,场内又轰动了。林曦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心道: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真特么适合团圆啊。
  只是周志怎么会和乔荷宋玉混一块儿了?周志身边跟着的那红衣女子不是上回比武招亲的那个么?他们这是唱的哪出啊!
  一进场,周志就开腔了:“我来参加比武。”
  至善:“请......出示......”
  周志不耐烦地皱皱眉,他旁边的冷霜霜袖中一本金册飞出直插在擂台上:“洛阳冷家。”人冷,声音更冷。
  至善没意见了,场内众人也没有意见了。换到乔荷,她将胸前一束头发拨到而后,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嗓音嘶哑地抛出三个字:“碧、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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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霄宫?
  久违了三年的“三个字”重新在众人耳畔响起,那一场被可以淡忘的残酷的杀戮,那修罗战场一样的血腥画面重新又回到了眼前。
  至善沉沉地叹了口气,低头念道:“阿......弥......陀佛。”
  “碧霄宫?”有人反应过来,笑了:“乔姑娘怎敢自称碧霄宫?”
  乔荷对那人抛一记媚眼,缓缓往一侧让了一步,让身后的男人完全显现在众人眼前:“洛阳宋神医,碧霄宫左使。而我,乃是宋玉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个资格够不够?!”
  如何能不够?众人虽有异议,但也无言反驳,至善退开一步,乔荷携起宋玉飞身而上,在宋玉耳边低语了一句独自跃下了台阶。
  “她这是——”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自从乔荷出现,林曦就看着林潇,弯着嘴角笑。那笑容悲凉有之,讽刺有之,无奈有之。林潇有些承受不住。
  “卯——”他将眸光从宋玉身上收回,想要去握身边人的手,却被林曦躲开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尴尬而孤单的慢慢收拢成拳。
  林曦仍旧笑,低低的声音,让旁边洛湘江和林九都看不过去了。
  “妹子。”洛湘江不忍道。
  林曦不理,只盯着林潇:“其实从身为洛小小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你总是会轻易地忘了我而记得乔荷。这一回,我还是想不通。阿月,我晓得你一向宠我疼我,可是你拍着心口问问,你真的爱我吗?我承认自己矫情,可是我就是不明白。我是你娶进门的妻子,你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我忘了。我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不重要么?”林曦转眸去看乔荷,冷笑,“她哪里好?你总是忘不了。”
  林潇一直听她说,等她终于说完了,才抬起眼眸,就那么平淡无波地看着她:“说完了?”
  林曦与他对视,却无法从那双熟悉的眼眸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度。这就是没有记忆的眼神呐,想到此,她心凉得彻底。
  “我的确不记得你了,可是我已经努力地回忆了,现在是要我怎么做呢?嗯?杀了乔荷?”林潇冷了声音,到最后一句话含了淡淡讽刺。
  林曦却道:“好啊,你杀了她,我就信你。可是,你敢么?你舍得么?”
  这边洛湘江和林九看着这突然闹起别扭的两人不知所措,也没了心思去看台上宋玉的表演,就听到台下一声接一声的抽气声。
  乔荷独立众人之前,满面自信。台上宋玉正舞出一招“天花乱坠”,手腕灵动,以剑尖为圆心一层层的花次第开放。众人看花了眼,谁也没有注意到剑尖处突然射出一道凌厉剑气。
  林潇恰巧看见了,不等众人反应已经飞身而出拉过乔荷,侧身挡在她面前。台上宋玉却好似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表演。
  “林潇。”林九看着怔在那痴笑的林曦担忧唤道。
  “小九哥,我很好。”林曦眨眨眼,看向前方。那个刚刚还剥葡萄给她吃的男人,此刻挡在曾经让他差点丧命的女人面前。
  “哥。”林曦眨眨眼,唤了洛湘江一声,“他真的是阿月么?”
  洛湘江走过来想要将她揽在怀里,却听她道:“哥,我出去透透气。都说夕月湖很美,难得来一趟,我得好好看看。小九哥还有比赛,你们就别过来了。反正,身边一直有人跟着的不是。”
  大概是她逞强的样子太不忍心让人戳破,洛湘江也没坚持,只在她走后让几个得力的手下看紧点。可是就是这一个疏忽,让他追悔莫及。
  那边林潇虽然挡在了乔荷面前,但是余光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看到林曦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今晚回去必是不好过的,不由有些头疼。
  他的确是不记得她,他也很不解。可是那种恨不得将一个人揉进骨髓的心理,若说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第81章】

  夕月湖很大,林曦沿着湖走得并不快,但停下来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环顾四周皆是葱碧的树,左前方有条弯弯的小道,她移步走过去,在小道尽头看见一座八角亭,里面背对着她站着一位老人。广袖长衫,白发极地,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林曦轻步走过去,刚想在美人靠上歇一歇,就见那人转了过来,白须长眉,眼含慈悲地看向她。
  林曦身子一震,不由站直了,须臾,她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老人的胡须,骂道:“死老头子,你还有脸来见我?你当初说我是只富贵猫的,但没多久就挂了,挂了就挂了,你看看我现在,搞得猫不猫人不人的。死老头子,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拔光你的胡子,送你当太监去!”
  司命他老人家是好不容易背着天上的神仙下来的,没想到这刚一现身就被人揪住了胡子。哎呦,那可是他留了几千年的胡子啊!他握住林曦的手防止她使劲儿:“丫头丫头,别急诶,我这不是找你解决问题来了吗?”
  “怎么解决?”
  “额......哎哎哎,别揪,别揪。哎丫头,我是来助你的。”司命紧紧地盯着被人扯在手里的胡子,心疼地嚷道。
  林曦狐疑地看他:“你真能解决问题。”
  司命连连点头,用空着的手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你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太上老君那里偷来的,喝了它,你就可以当个正常的人了。”
  林曦接过那个红色的瓶子,还是觉得诡异:“真的?”
  “我骗你干嘛。”司命吹胡子瞪眼,“不喝拉到。”
  “行了,我信你最后一次。”林曦打开盖子,瓶口凑到唇边,“说好了,要是你骗我,你就去皇宫当太监去。”
  司命内心:“......你就不能换个别的诅咒么。”
  林曦仰头将一瓶药倒进口中,一点点苦,倒是不特别难喝。昏迷的前一刻,她嘴角挂起满足的笑:“真好,这下我和阿月就可以在一起了。”却在司命的眼中看到了歉疚。
  “丫头,对不住你了。”司命长叹,将昏迷的林曦抱进怀里。另一个人忽然出现,他看着司命怀里的女孩儿,也叹了口气,对司命道:“你这样做,何苦?”
  司命笑:“说来是我欠他们的。这是最后一世了,历完这最后的情劫,他们就能归位。”
  “上次你消了他们的记忆,她还是记起来了。这一次,你觉得她真能彻底忘记么?”来人道。
  “这是太上老君给我的。”司命苦笑,“她如果这一世是个人倒罢了,偏偏成了不人不猫的妖物。这样即使他们在一起,世俗也不会容许的。”
  “可他何曾在乎过?”来人道:“若他在意,怎会到如斯地步?是缘是劫,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司命看着远方,目光空茫,良久才呓语般地道:“他救过我的命,转世前,我就应过他要照拂她。”
  来人不再说话,亭中雾气升起又消失。那些暗中跟在林曦身后的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消失,一时都慌了。
  林潇正跟其他几位评委一起根据参赛者的情况裁定分数、分组,抬头忽见林家一名隐卫飞身迅速闪进他的凉棚中,没多久,又见洛湘江手中的扇子落了地,林九面上笑容凝固很快就有崩溃的趋势。
  林潇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转身快步朝凉棚走去,连一句招呼都没打。
  洛湘江看着他走来,大步上前,一拳就这么砸了过去:“她若是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
  林潇被砸得倒退一步,他仿若没有知觉一样,只眨眨眼,怔怔地想着洛湘江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脑中炸开一般地蹿出许多场景,却无法窜成完整的记忆。
  他捂着快要炸开的头,想着那丫头那么小心眼,他一定要赶紧去告诉她。他救乔荷,只是因为她的不信任让他生气、难过,他只是气不过;他救乔荷,因为她现在还不能死。可是这丫头这回居然气成这样,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消失了。他不敢想,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林卯卯,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让自己牵挂的人。
  心口酸涩的感觉涨了满怀,林潇红了眼眸,不顾还在武林大会的现场,对林九吼道:“还不给我去找,上天下地,都要给我找到她。”
  场内众人不明这林少当家何以突然发了怒,但隐约地猜到林家出了大事,又联想起这几日关于这位林少当家的传人。此刻见他凉棚内清一色的男人,也大抵是猜到了些缘由。但林家财大势大,这林潇又是个不好惹的,是以众人都在站内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夏秋然发挥了他世子关爱百姓的情怀,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走到林潇面前,温和问:“林少当家,是出了何事?或许,我能帮上忙。”
  林潇掀起眼帘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眸,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用了,林家的事,还用不着外人插手。”
  夏秋然笑容不便:“如此就好。但林少当家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林潇懒懒地点点头,过去跟众人打了声招呼,领着林家的人匆匆离开去寻人了。
  林潇人虽走了,众人却也没了继续的心思,至善一沉吟,派人前去打听了一下,知道确实是林潇的宠姬丢了。众人一合计,觉得人林少当家的宠姬都不见了,你还在这比武,以后再开武林大会还想不想要赞助费啦。于是,大伙儿也自告奋勇地帮着去寻人了,心想着若是人给自家找着了,以后的好处还会少么?
  洛阳城很快被封锁,百来号人将夕月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后,又将整个洛阳搜了个清,就差没有挖地三尺了。得出的结果是:人不见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已经从洛阳彻底消失。而据说林少当家的这位宠姬不会武,也不善骑马,唯一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被人掳走了,后面还得加上四个字:“生死未卜”。
  林潇在将洛阳搜了三遍后,留了一拨人继续寻找,第二日一早就火速往扬州赶。半月的路程仅仅用了五日的时间,用林九的话说:“睡觉都是在马上的。”林家管家得知少当家回来,领了一拨人守在大门口,身后跟着的人很多手中还捧着账本,那些都是要少当家亲自签字确认的。远远地看见数匹黑马飞来,管家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一句“少——”刚出口,就感觉耳旁劲风一掠,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去,眨眼睛,那几匹黑马已经“飞”进了林家。“当家。”管家干干地吐出后两个字,瞧一眼同样被吓到的众人,挥一挥衣袖,“大家都散了吧。”自个儿着紧往前厅去,这么急,怕是出大事了。
  到了前厅,听完少当家的话,管家愣了:“这果然是大事。”林曦的身份别的人不知道,他在林家待了二十年了可是知道的。于是,管家在听完林潇的吩咐后,自去安排人手去了。
  久居静庙的素音听到风声,跨出了她十三年来从未跨出的院门,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前厅,一对上林潇那歉疚的眼神,她眼圈就红了。
  “少当家,你应过我的。”素音静静道。
  林潇垂下头,难掩难过:“素姨,对不起。”
  素音摇头:“对不起?我护了她十三载,你不过月余的时间就弄丢了她。林家的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她话里责怪的意思那么明显,林潇头垂得更低了。
  素音理理衣袖,微微一福身,转身就走。
  “素姨——”
  “素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林潇抬头看去,见他的父亲匆匆赶来拦在素音面前,手伸出像是要去握住身前人的手,却在半路垂了下去。
  “素音,你要去找她么?”林甫满脸柔情,安慰:“你好生在家里住着,曦儿我会去找。”
  素音却是冷冷地看着他,道:“多谢,不必。”
  “素音。”林甫苍老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你守着静庙不肯跨出一步,却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素音声音冷淡道:“林甫,这么多年,我早不恨你。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该去找她的。”她动手松开紧绑的袖子,手往前一送,一道白绫飞速射出,“虽然多年不用,却也没落下。林甫,我走了。”
  “可她也是我的女儿。”林甫哑着嗓子道:“素音,我与你一起。”
  素音头也没回:“林甫,何必呢?她并不是你的女儿,我们都知道的。否则,你怎会容许她和林潇独住一院?你的心思我很明白,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也仔细想过。但今儿我就明白了告诉你:不可能!有生之年,我不想我和他的女儿与林家再有一丝一毫地瓜葛。”
  听到最后一句话,林潇豁然抬眸,看着让林甫惦记了一生的女人果决地走出自己的视线。
  “潇儿。”林甫回头看向儿子,难得地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如今已经能成大事了,林家交给你我很放心。”
  “父亲?”林潇皱眉。
  林甫笑:“我欠了她十多年,我不能再欠她了。”说罢亦快步离去。
  偌大的前厅只剩下林潇一人,他颓然地倒进椅子中,手捂着脸,望着空荡荡的前厅,想起不久之前她还站在这里,对着自己笑。转眼,她就被他弄丢了。
  洛湘江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忘了她两次,丢了她三次。而她,一直记得。
  林潇捂着脸,心中的思念夹着无言的酸涩和痛楚瞬间泛滥成灾。


【第82章】

  林曦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人在上面走路都跟飘着似的。云上有白玉建造的楼宇,恢弘华贵,许多美人在里面跳舞唱歌。
  “卯卯,你又错了。”不知哪里来的男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细风一样地刮过耳侧。
  跳舞的美人哄笑着散开,一个两个地学着男人的声音道:“卯卯,你又错了。”
  卯卯小脸一下子涨红,狠狠地跺脚,虚虚捏了个决就要遁走,谁知半路撞到了白墙。
  卯卯气,随手划出一支笔,毫不吝啬地在板子上潇洒挥就了“乌龟王八蛋”几个豪气的大字。
  眼前白墙消失,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她的手。来人现出身形来,微低头瞧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卯卯,生气了?”嘴角的笑意流泻出来,给这个一身黑袍的男子添上了温暖的感觉。
  卯卯使劲儿抽了抽手,没抽出来,转眸瞧见男人拿在另一只手里的白纸上的五个大字,扭头哼了一声。
  “哎,总这么爱生气,以后谁敢要你啊。”男人敛眉琢磨了会儿,特委屈地道,“实在不行,我娶你得了,免得你当一辈子老姑娘。”
  卯卯:“......”
  忽然,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的封闭的空间,男人在里面,脸贴着墙壁,望着外面满脸泪痕的她笑道:“哭什么,怕没人娶你?放心吧,傻丫头,我还死不了。”他从小小的孔里伸出一根手指揩去她脸上的泪,“傻丫头,我要是真死了,你也别嫁给别人。”
  卯卯吸吸鼻子,忍住泪水,边打嗝边说:“阿月,你可别死。你死了,我一定,一定立马嫁了。那个,那个谁不就很好。我嫁了,不要你了。”
  男人依旧温柔地帮她擦着泪,眼底一阵酸涩,他笑:“好,我要是死了,你就嫁了吧。”
  ......
  林曦从梦中醒来,入眼是白色的帐顶,雕花床柱。她想了很久,隐约想起来自己叫林曦,其他一无所知。她望着帐顶叹气,心里觉着这事儿有点不靠谱,但似乎也许大概不是头一次发生了,所以她面对起来还是十分淡定从容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往帐外探了探,只见空空大大的屋子里除了很多看起来很值钱的花瓶之类的摆设外,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靠门打着盹。
  林曦随便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件衣服披上,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开门关门,动作虽然轻,但那小丫鬟居然还在打盹。林曦有些囧,心想这是得我真传了呀。摸摸鼻子,难道自己以前也那么爱睡?她托腮坐在小花园的凳子上思考,片刻后站起来,比划比划了头顶,要是顶个铜盆也能睡着么?
  林曦正比划着,忽然听到有男人的笑声传来。她放下手,瞧见花丛中一锦衣男子长身玉立,手持折扇,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林曦脸有些红,绞着衣服,略带羞涩地看男子一眼,细细声道:“这位公子,你是——”话留半句,显得矜持。林曦默默地在心里鄙视自己。
  “这位姑娘——”秦翩翩笑看着眼前这个还只能成为女孩的女子,收起折扇,徐徐走来,道:“在下秦翩翩。”
  秦翩翩?
  林曦暴汗,这是男人的名字么?翩翩,我还飞飞呢。
  “敢问姑娘芳名?”秦翩翩问道。
  “我叫林曦。”林曦回道,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忙道:“这位秦公子,有一件事或许你听了不太靠谱,当然我自己也觉得不靠谱,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没有撒谎的。”
  秦翩翩笑:“姑娘但说便是。”
  林曦低头道:“我想大概也许可能我是失忆了。这个,秦公子,我真的没有骗你。我除了自己叫林曦,其他真的都不记得了。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等我记得自己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了我就会离开的。”边说边用眼角偷偷地瞟秦翩翩。
  秦翩翩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儿,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明知故问:“所以呢?”
  “呃......”所以,你就收留我呗。林曦眼巴巴地瞅着他,让自己看起来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秦翩翩摇头,扇子挡住她可怜兮兮的眼神,“行了,林姑娘若不嫌弃,只管住下便是。在下还有事,就不相陪了,林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丫鬟。”
  林曦看着他走了两步,又问:“这里是哪里?”
  “京城。”秦翩翩头也未回地答。
  京城?林曦歪头想了很久,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缘何会来了这里,只好作罢。转身的时候,看到小丫鬟立在门边,眼神有些惊恐。
  林曦摸摸脸,难道她长得很恐怖,这起来还没照镜子呢。却听小丫鬟道:“姑娘,你笑起来可真像一个人。”
  哦,有八卦?林曦来劲儿了,“谁,谁呀?”
  小丫鬟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左右看了看,凑到林曦耳边小声道:“那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哎,就是她总是病着,没有姑娘你瞧着活泼。”
  “哦哦,她不在府里么?”这剧情应该是才子佳人悲剧收场的走向。
  小丫鬟叹了口气,望着花丛,道:“她......死了。”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回来了?”憨憨的笑着。
  秦三儿将要触及她脸庞的手慢慢收回,自嘲一笑,声音透了些冷意,“林姑娘,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林曦“哦”了声儿,迷瞪着眼起来,走了两步回了神,一拍脑袋,对陷入深思的男人道:“秦公子,我今儿是特特地等你的,嗯,按理来说,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个便饭?额,这么晚了,我都饿了。”她按着小肚子越到后面底气越不足,毕竟吃人嘴软。
  秦三儿叹气,直觉自己是捡回来了个麻烦,命一直远远地待命的丫鬟去准备吃食,自己则自顾自地往一边凉亭走去,身后林曦默默地跟上。
  林曦啃完一个猪蹄,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问道:“秦公子,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额,我没有跟您套近乎的意思,我就觉着像您这么平易近人的好人,我一定是三生有幸今生才能遇着您。”怎么听怎么有点像在表白?林曦有些窘。  
  秦三儿抿了口酒,语气淡淡地道:“我是在家门口捡......看到林姑娘的。”
  “哦哦。”林曦点头,有些失望地道:“我今天想了一天都没能想起来自个儿是谁,这样我可怎么回家啊。”
  “林姑娘若不嫌弃,只管住在这里就是。”秦三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
  “那多谢秦公子了。”林曦笑着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忽然想起一事,在秦三儿诧异的目光下掀开左臂衣袖,“秦公子,你瞅瞅这个,或许能找到我家。”却见秦三儿一把扯过自己的手臂,目光死死地瞪着手腕上红绳系着的那颗翡翠绿的珠子,林曦有些后怕,“秦公子,你怎的了?”
  “这珠子......”秦三儿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摩挲着那颗珠子,“难道......”他看着林曦,眼底涌出泪,又哭又笑,好似疯子。“太好了,太好了。”
  秦三儿一晚上就念着这三个字,林曦不明所以,怯怯地收回手,飞快地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第二日一早,林曦就被一群鱼贯而入的丫鬟给吓到了,那群人每人手里托着个托盘,里面摆着衣服、首饰等各种东西。秦三儿则君子地站在门外,对屋里人关切道:“小曦莫怕,她们都是以后伺候你的。”
  小曦?林曦撇嘴,他们已经这么熟了么?
  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没折腾完,林曦捧着脑袋逃出来,一把逮住秦三儿就要挥拳头,想到如今寄人篱下,林曦硬生生地收回了拳头,指着自己的脸,控诉道:“你瞧瞧我的脸,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秦三儿看着她脸上还没涂匀的胭脂忍住笑,真的仔细看了,蓦地眼眸一身,他控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道:“别动,有灰。”
  林曦真的没敢动,心里琢磨着一早上她就待屋子里了,哪儿来的灰呀?忽然脸上一阵撕扯的疼,片刻,她盯着秦三儿手里薄薄的东西尖叫了:“这个,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秦三儿捂住她的嘴,将人扣进怀里,对一众丫鬟道:“出去。”等到人都散尽,他才松开快被憋死的林曦,指尖触摸着她的脸,良久,由衷地赞了一句:“比从前漂亮多了。”
  “哈?”林曦不明白。
  “没什么。”秦三儿将人皮面具收进怀里,正了正她的发髻,端详了一阵,“这样就很好了。”
  林曦斜他,提着拖到地的裙子颠颠地回到屋里,片刻,屋内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啊!啊!啊!,我竟然还是个美人啊。”
  “扑哧!”屋外的秦三儿乐了,抬头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心想今儿果然是个好天气。


【第83章】

  林九站在大厅一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已经两个月了,从扬州到洛阳,再到遥远的西域,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调皮的二丫头。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比之高座上的那个人,林九觉得他还算好,至少他还活着。
  原先在林家,林九只是在静庙那站岗的,三年前被少当家看重提拔成贴身护卫,并得少当家亲自教导。林九是幸运的,他一直觉得林潇对他是有再造之恩的。
  对于林潇的一些事,他略有耳闻。他知道如今的少当家并不是从前的少当家,也知道林曦那丫头大概也不知是林曦这么简单。但他之所以被林潇重用,就是因为他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就更不能说了。
  洛公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二小姐已经来问了好几次,由于她太精明,最后被盛怒之下的少当家禁足了。哦,忘了说一件事了,林潇虽然现在还被称为“少当家”,但林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是林家的当家了。因为,原来的林当家跟一个女人跑了。这可烦透了林九,每天忙着应付那些个夫人就应付得他焦头烂额,他很想让少当家把那些女人也禁足啊有没有。
  林九默默地在心里叹口长气,对站在门外端着饭菜的老管家摇了摇头,他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们这一主一仆站了大半天,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洛公子回来了。林九呼了口气,这下好了,该打打该骂骂总比这不说话的好。
  洛湘江进来的时候,林九险些没认出他来。脏兮兮的衣服,纠结凌乱的头发,充满血丝的眼睛,还有那干裂的嘴唇。
  “洛公子。”林九艰涩地唤了一声。
  洛湘江掀了掀唇角,许久讥笑着对上面望着他未开口的男人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今天就完完全全的告诉你。”
  林九动了动僵硬地腿调整好姿势,准备听一个冗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很玄幻,中间很感人,结局很坑爹。对,坑爹,这个词也是从林曦那丫头那里学来的。
  “她腕上戴着的那颗珠子和你脖子里挂的一模一样,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洛湘江苦笑,“我这次去找了锦书,从她口中得知了当年的那些事情。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我真的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能一次次地忘了她。原本这次我发现她就是卯卯后,我不想告诉你的。但你们自己的缘分又是别人能干涉的?你没有想起她,却把她禁锢在身边,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么?当然,我也是不好。我应该把她送得远远的,我就不该出那个馊主意,把她推到众人眼前。”
  一眼就看出林曦的身份,牵出她身后的那个女人,他们将林曦推到林甫眼前,揭开林甫的过去,逼着他交出手里最后的权力。
  林曦的确不是林甫的亲身女儿,当初林甫将素音带进这个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但他还是不顾那时候的林当家的反对,执意娶了素音。而素音却在成亲当夜知道孩子的亲身父亲已死的消息,至此搬到静庙,半步未出。
  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林甫,那时候他本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去救林甫的,却没想好心办坏事,将一脚踏进阎王殿的林曦父亲完全推了进去。
  这事有些复杂,牵涉也广,还是留着后面慢慢说吧。
  林潇听完洛湘江说的故事,搁在膝上的手攥成拳头许久都未松开。“我累了,你们自便。”他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正厅。
  林九张了张嘴,动作先于大脑反应过来,抢过去拖住洛湘江:“洛公子,少当家这些日子也受够了,您就别在刺激他了。”
  洛湘江嗫嚅:“我刺激他了,可谁能还我一个妹子?我好好的妹子。”林九忽然就说不出话了,从故事里知道,林曦原来是叫林卯卯,曾经寄宿在洛公子的妹妹洛小小的身体里。
  可是,她毕竟不是你亲妹子啊。林九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句话,觉得这话说出来就太伤人了。哎,说来说去,就怪那个劳什子的宋玉和乔荷,要不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一连窜的事情。
  洛湘江踉踉跄跄地跨出门,脚下不稳险些栽倒,一双白皙的手扶住了他,依旧是高傲的模样,眸中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担忧。
  “洛湘江。”女子甩了他一个耳光,“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洛湘江被打得偏过头去,他摸摸脸,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阿敛,我没有妹妹了。”
  林云敛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撑住他摇摇不稳的身子,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她。”她知道他回来了,逃出了院子,在这屋外听了大半的故事。林家如何,林潇是谁与她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她眼下只能帮这个男人完成一个心愿。
  林潇回到自己的院子,推开门,一下子栽倒床上就昏睡了过去,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了。然而,这一觉并不甚安稳,他总是不停地做梦。
  “喂,你总跟着我作甚?”小丫头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我迷路了。”男人理直气壮,“不跟着你,我不知道去哪儿。”
  “你迷路?”小丫头不大相信,“还是头一回听说神仙会迷路。你就不会用法术么?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新来的吧,新来的神仙是要去司命那里报备的哦,我带你去吧。”
  男人笑:“那......多谢。”
  “老头子老头子。”小丫头带着他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司命宫里,吓得在练字的司命一阵哆嗦。“这是新来的仙友。”
  司命看到小丫头身边的男人白胡子一抖,却在男人含笑的眼神下默默地咽下了到口的话,对小丫头一瞪眼,“整天咋咋呼呼的,哪有神仙的样子。这位仙友我会帮忙,你先回去吧。”
  “哦哦。”小丫头往回走了两步,“不对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人笑:“姑娘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阿月就好。”
  阿月?阿月。“虽然女气了些,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我就将就一些吧。”
  等人走了,司命急忙屈□子一拜:“不知上神到此,下仙有失远迎,还望上神莫怪。”
  “理那些虚礼做什么。”男人环顾一下四周,笑言:“你如今的日子倒是不错。”
  “还是托上神的福。”司命毕恭毕敬地回。
  男人摆手:“这么拘谨做甚?我不过是个被贬的上神。”话里却没有一点不高兴。
  “上神严重了。”
  “刚刚那小丫头是谁?”男人问,“挺有意思的。”
  “百年前新来的猫仙,叫卯卯。不知是什么福气,得了颗仙丹就飞升了。这丫头嘴甜,很讨王母的欢心。”司命答。
  “卯卯?”男人低低念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了许久。
  “司命,有一事你得应承我。”男人站在高高的锁妖塔上,手中执着一柄黑亮的刀,“烦你送她进轮回道,日后代我多多照应着。这丫头一向有些笨,我怕她在人间活得太辛苦。”
  司命沉沉地点头,掀袍跪在地,“谨遵上神指令。”
  男人黑袍在暴风雨红肆意飘扬,天上电闪雷鸣,男人手中的刀狠狠地劈在了锁妖塔上。
  “父神在上,今日我所有作为皆由我一人承担。”锁妖塔支离破碎,男人双手托着一个小小的光圈送到司命手中,“多谢了。”
  林潇自梦中惊醒,揉着胀痛的额头,回忆着那匪夷所思的梦境。
  窗外一片漆黑,推开窗户,秋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头脑登时清醒了许多。一根树枝探进窗来,林潇伸手扯下上面几片微黄的树叶,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第二日一早,不敢贪睡的林九来敲门,久未听到回应,眉头皱了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寻了一通,林九长叹口气,“少当家终是沉不住气了。”苦笑,林家这么大的摊子就这样撂下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如此。
  林潇一路快马加鞭直奔西域而去,他要去找一个人。连夜奔波,等他提着滴血的剑出现在锦书面前时,体力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完全靠强烈的意识支撑着。
  “锦书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林潇双手撑在剑柄上,故作平静地笑着问。
  锦书拖着曳地的白衣长裙缓缓走来,闻言,柳眉轻挑:“林公子能许我什么?”
  林潇暗自松了口气,这就说明有希望了。
  “一国皇后之尊。”
  锦书低低笑,轻抚衣袖,“林公子凭什么以为我会信你呢?”
  林潇从怀里揪出一块黑色的牌子递到锦书面前,“这是林家的承诺。”
  锦书平静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诧异之色,她沉默片刻,接了过来,“如此,我就信林当家一回,做这笔交易。”
  林潇道:“锦书姑娘放心,林某绝不会让你为难。”说罢,离开。
  锦书望着手中的黑牌许久,一笑,“倒是个痴情种。”随手扯去外面的曳地长衫,剑尖挑起暗处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去马厩牵了马,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望着满天繁星懒散一笑。
  京城,我又来了。
  ----
  京城。
  秦三儿正跟林曦吃着饭,忽见一人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秦三儿余光一瞟,夹了块肉到林曦碗中,这才道:“秋然,吃过了么?”
  夏秋然着一身墨蓝衣裳,腰侧坠着玉环,瞧见饭厅里的两人,笑道:“阿三,这是......金屋藏娇”
  秦三儿一笑,却未否认。
  夏秋然抬眼将埋头苦吃的林曦打量一番,眼里闪过惊艳,“如此美人,难怪连我都不给见了。”话里几分叹息几分委屈几分理解。
  秦三儿这才起身,拉起身边的林曦,扯着帕子擦了擦她嘴边的酱油,“什么美人,还是个孩子罢了。小曦,这位是靖王府的世子。”
  林曦艰难地吞下口中的肉,起身她刚刚看到这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就想打招呼了,可是秦三儿在桌子下踩了自己的脚,还很过分地用肉堵住了自己的嘴。这会儿能说话了,林曦对帅哥嘿嘿一笑,问了声好,目光却无秦三儿口中的孩子的胆怯和羞涩。那眼神,简直是□裸的吃豆腐啊。
  秦三儿不乐意地敲她脑袋,让丫鬟领她走了,私心里,他是不愿意林曦与秋然再见面的。从前她受的那些苦,他再也不会让她受。
  “阿三,恭喜你。”秋然开口了,“三年了,你总算是走出来了。”
  秦三儿半垂眼眸,笑得牵强。


【第84章】

  三年前,夏秋然因碧霄宫一役闭关,从此不问政事。但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靖王府已经掌握了朝中一半势力,即使夏秋然闭关了,还有个看似退居二线实则手握大权的靖王,更别说朝中现在如日中天的秦家了。秦家作为靖王府最大的盟友,在夏秋然这段闭关的日子里,可谓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甚至是原来孙家的势力都渐渐被收拢过来了。而三年前在众人眼里唯夏秋然马首是瞻的秦三儿,一改从前只做不说吊儿郎当的作风,在朝中的某些举动可谓是雷厉风行。他就像是一把破土而出的竹子迅速成长,让一些大臣不得不重视和畏惧。
  然而,三年时间,改变的不知是秦三儿。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人,他就是下一个最名正言顺最有资格登上皇帝宝座的人——当家太子殿下。众所周知,太子从前只知道醉卧美人膝,但自从太子侧妃李悦容薨了,太子不仅遣散了东宫的众美人,甚至是太子妃那里都甚少过去。宫里传言纷纷,说是太子妃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母凭子贵,这太子一直不去,太子妃生不出儿子,这将来的后位也是岌岌可危。为此,东宫众人心焦,太子妃娘家心焦,两位当事人却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生活,人前的时候也是夫唱妇随伉俪情深的画面。太子没心思管美人了,自然就开始关注起朝中正事了。
  两年前,朝中曾有一次彻查贪污受贿的行动,太子不动声色的就将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送进了牢里。原先对太子不屑一顾的大臣们纷纷拜倒,一时太子党壮大,与靖王府在朝中成势均力敌之势。而皇帝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有任其发展的趋势。圣意难测,眼看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一些保持中立的大臣开始左右徘徊辗转反侧了。选好队伍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个不慎,掉脑袋都是轻的,很可能就断子绝孙了。
  秦三儿帮夏秋然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的,这是第一次他郑重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事成后,放我离开。”
  夏秋然是多聪明的人,没怎么想就知道秦三儿说这话的原因,但从前因着洛小小秦三儿都没这么要求过,刚刚那丫头真那么重要?他有些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秦三儿接过不知哪里吹来的一片叶子,在手间碾碎。“有些事,一次就够了。”
  夏秋然是知道秦三儿为洛小小立碑一事的,听到这话,他唯有沉沉地叹口气,脑中划过女子娇媚的容颜,他不经有些恍惚。一晃三年多,怎么好像还是昨儿才发生的一样?彼时,他未娶,她亦未嫁。
  遣走了等在秦府外的车夫,夏秋然独自骑马在傍晚的街道上疾驰。斜阳染血,不知心往何处去。等马累得跑不动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城外的一座高山山顶。
  秋的夜,山顶雾气朦胧,唯有头顶上方的一片天空清晰可见。夏秋然稳稳地坐在马上,望着模糊不清的前方,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半夜。忽然,他对着头顶黑沉沉的天深深吸了口气,再看向前方时,脸上向来镇定的面具崩裂,他终于可以有一次不用顾忌他人抛开所有的大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李——悦——容——”
  “容——容——”
  ......
  眼底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他匐在马上,哭得肆无忌惮。许是压抑的太久,他崩溃般地仰头对着天空大喊三声,模糊的泪光中,似是那女子俏皮的笑颜。
  悦容,这是我最后一次想你了。
  夏秋然擦去脸上的泪,对着天空轻轻一笑。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渐明。收起所有的回忆,他抽出腰间折扇“刷”地挥开,对着东方第一缕阳光扬起唇角。如画江山就在前方,怎能轻易放弃。何况......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掉转马头,动作顿住。夏秋然眯起眼看着远远地同样骑着马的白衣女子,许久才扯起唇温和道:“锦书,你怎的来了?”
  锦书驱马靠近,与他并排而立,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笛,她朝他方才看过的方向看去,片刻,她道:“我去靖王府找你,他们说你不在。于是我就在京城随便转转,谁想竟到了这来。”
  “哦?”夏秋然显然是不信的,只道:“时间尚早,此时去你最爱的那家馄饨铺子正好。你远道而来,我请你吃早饭吧。”
  “如此......多谢世子。”
  夏秋然驱马先行,锦书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不由又回过头去。
  更深露重,你为谁独立中宵?
  夏秋然说的没错,他们到馄饨铺子的时候,老板正好下出第一碗馄饨。
  “这原本是下给我和我老伴吃的,二位既然来的巧,就先趁热吃了吧。”老板小心地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到桌上,笑眯眯地道。
  “多谢老伯。”锦书乖巧地谢过,拿起汤匙舀了一只馄饨,轻轻吹口气送进嘴里,有些烫,她边吃边哈气。
  秋然不由失笑,“你这样,到真像个小姑娘。”
  锦书顿了顿,道:“谁说不是呢?”如此,二人不再言语,专心吃起馄饨来。
  两人吃完就回了靖王府,锦书随着夏秋然往他院子去,却看见世子妃带着一名丫鬟站在院门口翘首而盼。锦书步伐缓了下来,距院门还有十米距离的时候停住。她靠在路边的树上,看着那个男人将他的妻子揽进怀里温柔安抚,说着甜蜜的话逗得世子妃笑弯了眉眼。
  世子妃满足地离开,经过锦书身边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未有其他。锦书步态闲散地朝夏世子走去,难得地有胆子调笑他:“世子和世子妃恩爱非常,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夏秋然也不恼,道:“既然羡慕就抓紧时间把人生大事给办了,若是没有称心的,我到可以帮你物色一个。”
  闻言,锦书心一凉,继而自嘲。这个男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不放过利用别人的机会,她不过那么随意的一句话,他倒就有了心思。谁知道他这心思又打算了多久呢?物色一个,她倒是有那么一个人选,就看他给不给的起了。
  现在的锦书已经不是从前的锦书了。过去欠他的,她也都已经还清了。她锦书性子里本就是个清高的人,债务一轻,她自然不会再看低自己。
  “锦书,你这次来找我为了何事?”一进书房,夏秋然就问道。
  这人跟自己倒是真直接,锦书也不打算拐弯抹角,道:“你方才说可以帮我物色一个人,此话可当真?”
  夏秋然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个一身白裙越发清丽脱俗的女子,须臾才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锦书笑:“有世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一手扣住腰间玉笛,垂头看向搁在膝上的手,声音清亮:“若是这个人是世子殿下你呢,嗯,你会帮我么?”她说完就看向秋然,眸子晶亮。
  夏秋然也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语气微有些无奈地道:“锦书,你该知道我的。”
  “这是自然。”锦书笑盈盈地自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牌子,“世子若应了我,这个就是我的嫁妆。”
  “林家的令牌,你哪里来的?”夏秋然难以置信地问。
  锦书笑:“不偷不抢,绝对光明正大。我知道世子你要什么,有了林家的令牌,再加上我的身份,太子会是你的对手么?”
  夏秋然沉默了,这倒有些出乎锦书的意料。不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也不差多等这一刻。约莫一炷香后,男人说话了。
  “你要什么?”
  锦书笑着将令牌收进怀里,伸出一根手指:“世子放心,我要的不多。待你君临天下后,许我后位就行。”他人望尘莫及的天下至尊之位在她嘴里就像讨孩子欢喜的糖果一般,这一刻的锦书让秋然感到陌生。或许,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呵呵。”夏秋然冷笑,“锦书,你要做我的皇后?”
  “是。”
  “你喜欢我?”
  “没错。”
  “可你做我的皇后却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夏秋然笑着摇头,“锦书,你喜欢我是绝不会要成为我的妻子的。你之所以要那个位子,其实是为了复国吧?”
  锦书垂眸低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子呢。那么,世子是应还是不应呢?”
  “如何能不应?”夏秋然道,“不说别的,你那嫁妆就足够吸引人了。”
  “啊——”锦书感叹一声,“如此,甚好。”
  ----
  “三儿,三儿。”一叠声的呼唤在秦府上空飘荡,闻言,众人紧抿嘴唇,憋笑。
  “哎呀,三儿,三儿。”一身着红色衣裳的女子在秦府里跑着。
  另一院子里,秦三儿无奈地对屋里两人苦笑,“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飞速地跑出去。
  锦书望着迅速消失的人影笑:“这秦三儿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秋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低头抿了口茶。“你不也越来越有世子妃的架势了?”
  锦书笑容一滞,未在多言。转眼又是一年了,这一年她以门客的身份住进靖王府,常伴世子身边,所有人都说他们好事将近。
  的确,好事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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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三儿还没到林曦住的曦园,就被一团红影撞了个满怀。他笑着将人搂住,故意恶声恶气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整个秦府都知道你在喊我了。”
  “嘿嘿。”林曦从他怀里退出来,使用万能杀手锏——撒娇。“三儿啊,我不要念书啊,那夫子就知道摇头晃脑地念,特没劲了。”
  “这可不行。”秦三儿板脸,“别忘了,你应过我什么?”
  林曦垮了脸,摇他手臂继续撒娇:“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嫌弃我了,一定是嫌弃我了。”
  “我,哪有!”秦三儿辩论。
  “那为什么非要我熟读四书五经才能嫁给你呢?哎呀,三儿啊,你看看,我虽然不会背四书五经,可我会背别的呀,要不我给你念手‘静夜思’?”林曦道。
  “额,别,别了。”秦三儿捂脸,实在不明白这丫头脑部结构是什么做的,好好的“静夜思”都能被她念得那么流氓,李白要是听到了非得从地下爬出来灭了这丫头不可。
  “我说三儿,你每天都那么忙,我这要是嫁了你多可怜呀,要不,我不嫁了吧?”林曦提议。
  秦三儿怒:“你、说、什、么!”
  林曦连忙摆手,“没,没什么。”转念一想每回自己都这么轻易投降实在是不明智,于是,心一横,眼一瞪。“秦翩翩,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不喜欢念书。哼,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取消让我继续读书的计划,要不无限延长婚期。你选吧!”
  秦三儿:“......”明年这丫头及笄,他原本是打算等她一及笄就娶她过门的,好不容易说动了父母,谁想这丫头偏不喜欢念书。真是,头疼啊。
  “怎么说?”林曦见他动摇了,立刻加强马力催促。
  还能怎么说?秦三儿叹气:“好好好,小姑奶奶,都随你。”
  “哈哈哈。”林曦大笑,搂着他手臂摇两摇:“还是三儿最好了,乖,去谈事情吧,我要去玩了。”
  见她跑走,秦三儿叮嘱:“记着——”
  “放心,我会戴上面具的。”林曦回头对他扮半鬼脸。等她走远了,秦三儿才收了笑,一招手,四名黑色劲装的男子出现。
  “看好她。”
  “是。”
  林曦换好装扮带着一名丫鬟出了门,这丫鬟自然就是她当初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的人,名叫“小慈”。小慈原本是个很乖巧的姑娘,奈何有些八卦,加上跟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后就更加的八卦了,甚至连哪家青楼的哪家头牌今天跟睡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为此,小慈感叹:世道无常,择主需谨慎。
  一年下来,秦三儿经常带着自己出来玩,这京城虽大,时间一长也就没什么意思。此时林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溜出京城玩玩,但也只能是想想,不说她不认识路,就是认识,小慈这个吃里扒外的一定会出卖自己的。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初春,东街摆起了集市。林曦拉着小慈乐呵呵地在人群里穿梭着,看到什么都要摸两下,小慈说过她两次,见没任何效果就不再说了。
  “小慈啊,你瞧这个布料怎么样?”林曦拉起一块天蓝金丝纹的布在身上比划着。
  “好看是好看。”小慈中肯的评价,“料子就一般了,而且,姑娘,这是男人穿的吧?”
  “是呀,我就是要挑男人穿的。”林曦摸摸手中的布,“料子真的很一般么?我觉着挺好的呀。要是给三儿做件衣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小慈连连点头,就差没把下巴点下来。“很好,非常好,绝对的好。”就算是你给少爷几片树叶,少爷也是愿意围着的。
  “嘿嘿,那就行。”林曦跟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买好布放进随身的包包里,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环顾四周,“小慈,我怎么觉着有人跟着我呀。”
  废话,不派人跟着你能让你出门么?当然这话小慈是绝对不会说的,她也左右看了看,故作诧异地问:“这里都是人,姑娘你说的是哪个?”
  林曦揉揉眼睛,“算了,大概是我多想了。”遂继续往前走。
  后面某处,林九无奈地看向自家主子,“当家,你确定不要去见见么?”
  林潇放下手中物件,“远远地跟着就好了。”
  林九无语。一年前当家丢下一堆烂摊子离开林家,一月后就回来了。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只告诉他们,林曦找着了,但是不能去打扰她。
  于是,林九就很苦逼地每个月随自家主子从遥远的洛阳感到京城看某人一眼再赶回去。林九觉着,当家一定是魔障了。洛公子对此总是两个字:“活该!”
  “我们走吧。”远远地看了一眼,林潇收起唇边溢出的笑,对林九道。
  “这就走了啊?”林九问,好歹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嗯,家里还有许多事。”林潇说,“过半个月我们再来。”
  半个月?林九很想晕,什么时候一个月变成半个月了?要知道从洛阳到京城日夜兼程也要五天半再带一个时辰呢,之所以这么精确是因为他们每次都是日夜兼程的。
  “当家。”林九泪奔,“家里有洛公子在,你就放心地多待一天吧。”
  “这个......似乎也可以,反正湘江在的。”林潇笑,“那以后我们每半个月来一趟京城就多待一天吧。”
  林九:“......”
  一天很快过去了,月上柳梢头。趴在屋顶的林九第三次跟某人确认:“当家,你确定今天我们要睡这里么?”
  “不是。”
  林九松了口气。
  “我去屋里睡,你在这里帮我守着。”
  林九:“......”      


【第85章】

  这是林潇这一年来头一次近距离的与林曦靠近。他动作极轻地挑起帐幔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静默了许久,自袖中摸出半截的铁皮面具带好,弯身在床沿坐下,指尖描摹着女子的脸庞。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天。
  卯卯,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还是......根本不愿意想起。
  忆起数月前,他丢下扬州的一切来到这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抢也把她抢走,却在见到她和秦三儿在一起的场景时犹豫了。现在带她回去日子久了只怕会引得人的怀疑,不如将她放在秦三儿这里安全。想来好笑,从杀手到现在林家的家主,他何时怯懦过?只是,他堵不起。洛湘江说的话他至今一字不漏的记着,他现在如何能活着,皆是她拼尽一条命换来的。
  林潇看她良久,终究忍不住半躺到床上将人抱进怀里,怀里的人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分地继续睡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居然有些紧张。
  卯卯,很快我就接你回去了。
  一年前因为林曦的事,武林大会意外搁置,一月后他回到林家以林家一家之主的身份重新站到了武林大会的擂台上。这一届武林大会只评出了武林四秀,至于武林盟主......悬空未定。当时所有人一致推选他,被他拒绝了。“武林盟主”不过是个虚衔,他已经掌握了实权,要来何用?比演戏,夏秋然会,他当然也会。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杀人的杀手了,他要为自己为卯卯为许多人活。想到这里,林潇不由加深了力道,谁想惊醒了熟睡的人。
  林曦做梦正梦到一条大蛇缠着自己,她在梦里死命地挣扎终于挣脱了出来。睁开眼甫一瞧见那半截铁皮面具和映在点点光亮里苍白的半张脸,林曦懵了,醒悟过来后立马尖叫,只是一个音都未发全就被人捂住了嘴。那人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不准叫,否则我划了你的脸。”
  划脸?林曦惊悚了。我靠,这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美人脸,岂能给这样的人渣给划了。她连连点头眨眼睛,表示自己绝对绝对不会叫的,那人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林曦连忙拍怕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时对仍圈住自己的人翻白眼。
  “别翻了,再翻都成斗鸡眼了。”林潇友善地低声提醒。
  “那你能松开我么?”林曦指指他的手臂问,却借着昏暗的光发现男人的眼眸深邃了许多。她疑惑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衣襟大敞,里面的春光清晰可见。
  “流氓!”林曦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耳刮子,干脆利落。屋顶的林九听到后身体一震,险些跌下去。
  林潇抿着唇,目光不移分毫。心想这丫头聪明了不少嘛,打个耳刮子右手都能拐弯打上自己的右脸。“可解气了?”他问。
  林曦拢拢衣襟,哼了一声。
  “说实话。”林潇犹豫了一秒道:“我没看到什么。”
  林曦:“......”什么意思。
  “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林潇强调了一遍。
  林曦思索片刻意识到这人是在损自己,脸一红,咬牙切齿:“流氓!我才十四岁。”
  林潇单手扣住她,另一只手握上她紧抓衣襟的手,凑近她耳边道:“我其实很想流氓你,不过......现在已经没想法了。”
  林曦:“......变态!”
  林潇却伏在她肩上笑了。
  林曦:“......”这人果真是变态么,骂他他还这么开心。
  许久后。林曦用胳膊肘捅他:“你抱够了没?抱够了麻烦你松开我,我要睡了,好困。”
  林潇从她肩上抬起头,狐疑地将她抱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嘴里还嘀嘀咕咕道:“时辰到了啊,怎么还这个样子?这样真是太麻烦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林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道:“我很困了,你放我睡吧。”
  林潇将她重新抱进怀里,拉过被子覆在她身上:“睡吧。”
  林曦:“......你不能把我放下来么?”声音越来越轻,闭上眼的前一刻她不甘心地骂了一句。靠,他居然点自己睡穴,太过分了。然后又想起来秦三儿教过她一些防身之术,今晚居然给忘了,她是猪,不,她是头笨猪。
  第二日天还微亮,苦逼地趴在屋顶的林九红着眼睛默默地看着终于肯从林曦床上爬起来的林潇,无声抱怨。林潇揉着又酸又麻的手臂催促他:“看我做什么?现在不走难道等人家来赶我们走?”
  林九瘪嘴,脚尖在屋顶一点,在周围几棵树和墙角来回窜动了一番,径自跃出了秦家高墙,林潇随后跟上。两人买了几只包子带在身上,林九去牵马,临行前由不死心地道:“当家,看在我帮你对付了那几个人看守了一晚上的份上,我们能不能——”
  “林九,你希望以后日子好过么?”林潇打断他的话,问道。
  林九点头,这是当然。当家的日子好了,他的日子才会好。
  “那你觉得当家的我娶一房夫人日子会不会好些?”林潇又问。
  林九自然知道他说的夫人是哪位,再点头。
  “那当家我为了娶到夫人之前需得多多努力不是?”
  这个也有道理,点头。
  “那你作为属下是不是要多帮帮我?”
  还是有道理,点头。
  林潇冲他一笑,“那......我们走吧。”
  林九:“......当家的,不带你这样绕话的。”
  林潇和林九刚回到林家,就见自家大门前站了一人。林潇看到他,只笑笑,说了句:“来了。”
  那人点头,上前一步,抱拳一揖到底,“我来了。”细听之下,声音有些哽咽。
  “起来吧。”林潇扶起他,眼里都是笑意,“走吧。”亲自携着他进了林家。
  进了前厅,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洛湘江,屋外只有林九。来人双膝跪下,对着主座上的人正正经经地行了个大礼:“主上。”
  “周志,起来吧。”林潇问道,“你自己来的,英子和孩子呢?”
  “原来主上都是知道的。”周志抹抹眼睛,“刚刚孩子闹的厉害,管家带她们去休息了。”
  “哦,那就好。”林潇点了下头,看了看洛湘江,见他对自己点头,才转头对周志歉意地道:“本不想打扰你的,但除了你和湘江,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托付给旁人。”话语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你若不愿意......”
  周志连忙单膝跪地道:“主上有令,属下万死莫辞。”
  旁边洛湘江将他扶起来,笑道:“你可别万死,还得留着这条命多生几个儿子呢。”
  周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周志。”林潇正了正色,低沉着嗓音道:“究竟是什么事,湘江应该也跟你说了。”他自怀里摸出一块玉,圆润透亮,中心镂空,“这一趟你要辛苦些了,那些人不好找,且只认这玉,你千万要收好。但是,凡是活着最大,切记。”
  周志双手接过,重重地点头,“我收拾一下,后天就出发。”
  周志走后,林潇又对洛湘江道:“一定要照顾好英子母子俩。”
  洛湘江点头:“我明白的。”
  “湘江啊。”林潇叹息着唤了声,语气像极了饱经风霜的老者,“你说我们都在折腾些什么呢?”
  洛湘江摊手,苦笑:“真心希望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想了想,他又问道,“那锦书可信么?”
  “信。”林潇道:“她并不是个有野心的女子,但她是个守信的女子。有生之年,她一定会复国。而要复国必须要借助一定的力量,一国之后这个位子给她的绝对够了。她拒绝不了这样的吸引力,只能接受。”
  洛湘江“哎”了声,“这夏秋然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
  “可他终会一无所有。”林潇道,“那个位子,是注定的孤苦终老。”
  “我从前以为你也是要那个位子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是不屑一顾,倒是劳我烦心了不少时日。不过这样也好,你日后佳丽三千,我可不愿意我妹子受委屈。”洛湘江说,“他从前那样对你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唯一的顺位继承人,你现在将他拱上那个位子,也算是成全他了。”
  “所以,我让锦书去找他了。”林潇与洛湘江同时贱贱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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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太子来了。”内侍间隙的嗓音刻意压低了。里面的人咳了一声,许久才慢吞吞道:“让他进来。”
  太子一身黄袍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叠奏章,跪下道:“父皇,这里都是参靖王府的折子,还请父皇过目。”
  “放那吧。”皇帝只扫了一眼道。
  太子依言将折子放下,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道:“该是晚膳时间了,孩儿陪父皇用膳吧。”
  皇帝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将折子合上,笑了笑:“好。传膳。”
  外面内侍总管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去传膳了。
  因为皇帝身子不大好,膳食多清淡,太子与皇帝坐下,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内侍在旁布菜,却被太子轰走了。他换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些菜放进皇帝面前的碟子里,笑着道:“父皇别嫌孩儿手拙。”
  皇帝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自将菜夹进碗里吃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饭,太子又跟皇帝说了会儿闲话,无意中提起江西去年大水,今年得提早做好防范,语气中大有要亲自去督查之意。皇帝却未多说,只在太子走后,拿起桌案上最上面一叠奏折,翻开看了起来。
  许久才放下,低低地咳了许久,摊开的丝帕上一抹鲜红触目惊心。皇帝不动声色地将丝帕收进袖中,起身身后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召来外面的内侍,嘱咐他送去给一个人。
  内侍总管低低应了声,着紧去办了。
  皇帝这才重新批阅起折子来,旁边太子送上来的折子很快就淹没一堆奏折里。然而没多久,内侍又报,说是靖王世子夏秋然来了。皇帝浓眉一挑,翻出刚刚太子送上来的奏折在面前摊开,这才允了夏秋然进来。
  夏秋然行了臣子礼,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扫过皇帝面前摊开的奏章,眸光微动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前些日子早朝上听到陛下咳嗽,臣忧心不已,这是臣命人特地寻来的百年人参,虽不能为陛下解忧,但希望能为陛下略分苦恼。”
  皇帝让内侍收下,笑问:“何时请朕喝喜酒呐?”
  夏秋然一愣,继而略窘地道:“让陛下笑话了。”
  “男婚女嫁乃常理之事,朕有什么好笑话你的。听说是个奇女子,何时带来让朕瞧瞧。”皇帝说。
  夏秋然笑:“谨遵陛下旨意。”
  “最近你父亲身体如何了?”
  “回陛下,尚好。”
  皇帝沉吟片刻:“朕许久未见他了,下次一起过来吧。叫上太子,一起办个家宴。”
  “是。”
  皇帝将折子合上,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夏秋然垂眸告了退躬身退下。
  皇帝起身,走去窗边站了许久,望着天空低低地问:“云妃啊,朕是不是错了?”回答他的只有外面簌簌的风声。“你若当初没有背叛我,秋然和秋楠俩个孩子又岂会......我始终不相信秋楠死了,那孩子一向命硬,我总觉得他一定活着,和你一样,活在我找不到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也好,也好啊。”      


【第86章】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林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唧唧咕咕地念叨着。秦三儿低笑着帮她顺顺额上的碎发,拉好被子,指腹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流连,“傻丫头,没心没肺。”
  “你才没心没肺,哦,不是,你是个黑心黑肺的乌龟王八蛋。哈哈。”林曦嘿嘿傻笑。秦三儿被骂的一愣一愣的,低头去看她,“丫头,你没睡?”回答他的是绵长的呼吸声。秦三儿摇头,敢情真是说梦话呢,不知道梦里是跟谁吵着架,将他当做了靶子。他转身蹑手蹑脚地打算出去,身后的人又唧唧咕咕地念了。
  “你说你叫什么月?好娘气的名字啊。”
  门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林曦又翻个了身,继续做梦去了。
  “我跟你说,我可是天庭里最受王母娘娘宠爱的猫,别说是你,哮天犬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林曦脚踩白云,手挽纱帛,看着隔着一层薄雾的另一个大版的自己跟一个男人趾高气昂地说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疑惑地眨眨眼,想穿透薄雾走过去,却总在快触到的时候被打回。林曦只得闷闷地坐下,老实地当起了观众。
  “哮天犬?”男人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继而失笑,“你把我跟哮天犬比?”
  女孩哼道:“不能比么?把你跟哮天犬比还是抬举你了。”打量一眼男人,“算了算了,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说罢转身欲走,奈何衣袖被人扯住。“喂,放手。”
  “我不叫喂。”男人笑,“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残月,当然,你可以叫我阿月。”
  “......好吧,阿月,你可以先放下你的尊爪么?”女孩使劲扯他的手,扯呀扯呀扯不开。
  男人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我刚刚来,对这里还不熟悉,卯卯若是不忙的话,能带我四处转转么。”
  女孩一脸我很忙真的非常忙的样子,但对于面前这个无耻之徒只能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带你四处走走,你放开我好不?这里可是天宫,被别人看到我的名节可就没了。”
  男人乖乖的放下了手,林曦坐的位置视角极好,很清楚地看见一道微弱的蓝光在男人手指和女孩腰间闪了闪。
  真是太阴险了啊。林曦想。于是结果就是女孩想尽办法都没有能逃出男人的五指山,只得乖乖地带男人逛了个遍。
  那两个都是天上的仙人,林曦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走了一阵子就十分累了。恰好那个大版的自己在一处宫殿前停下了,一脸花痴的模样。林曦随着她的目光一瞥,当场就被震慑住了。
  面前的宫殿没有牌匾,建造得也简单,但那气势......能瞬间秒杀这天宫所有建筑,让她区区人类不能直视。
  “这白玉宫有什么问题么?”男人好奇地问。“不就一座普通的宫殿么?”
  “普通的宫殿?”女孩惊呼,“你怎么能如此说!”
  “为何不能?”男人眼中闪过狡黠,“这里面住的人地位很高。”
  “当然了,这可是上神住的地方。”女孩道。
  “上神?哪个上神。”
  女孩鄙视地看他:“亏你还是个修仙的。如今这天上地下,还有哪个能被称为上神呢?”
  “哦。”男人明了,“你是说那个被贬关了一万年禁闭的落魄神仙啊。”
  女孩怒:“不准你这么说上神。上神被贬,那是他心怀苍生,为了不让苍生受苦,自愿去的。哼,要是他不愿意,你以为这天上地下谁能逼得了他?”
  男人不再说话,心中却开心的很:难怪司命那家伙总是喜欢被人拜,原来被人崇拜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啊。
  大版的自己生了气,男人怎么哄都不愿意继续带路。别无他法,男人只得先放了她。两人眨眼间消失在眼前,林曦就傻了。跟着两人逛了大半天,这路都哪儿跟哪儿她可是早就不记得了呀,怎么回去呢?踩着软软云,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看来这里还是个禁地。林曦仰望着这座气场强大的白玉宫,想了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石门紧闭,使劲推了推没有推开。目测了下高度,林曦放弃了翻墙进去的想法。百无聊奈地在石门上的门环上画圈圈,忽然“砰”的一声低响,石门居然缓缓地在面前打开了。林曦看看自己的手,既惊又喜,跨过门槛欢腾地朝里蹦去。
  里面跟凡间人家一样种了许多的树,亭台楼阁假山,充满了人情味。林曦顺手摘了颗大红的桃子,在裙子擦擦塞进嘴里,咯嘣一口,眼睛顿时就笑弯了。可真甜啊,这回有口福了,回头多摘些带走。
  林曦顺着里面曲曲折折的回廊将这座白玉宫逛了一圈,绕到最后一个屋子面前的时候,她很实在地打了个饱嗝。推开门,里面黑黑沉沉的,只有一缕幽暗的绿光。林曦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摸索着往里继续走,好不容易找到烛台,点了火,屋子里一下亮堂了起来。那缕绿光就装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上面贴着封条,写着她看不懂的字。林曦抱着瓶子,将这间屋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倒是很普通的雕花床,精致的梳妆台,绘着美女的屏风和一些其他的家具。最诡异的倒是......林曦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红烛,她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只点了一根,那另一根......怎么也亮着?她垂头去看抱在怀里的瓶子,那缕绿光在里面缓缓地游走,隐隐地凝成一个人形。林曦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将它丢下,心中却莫名地响起一道声音,不停地催促她:打开,打开,打开......
  林曦哆嗦着手揭去了上面的封条,鬼使神差地咬破了手指在瓶口滴了一滴血,轻而易举地就揭掉了瓶塞,里面那缕绿光自瓶口幽幽飘出。
  林曦顺着绿光回头,居然看到了一个人,那缕绿光就那么进了那人的额心。
  “你?!”林曦脸色瞬间煞白,浑身颤抖。
  “是我,卯卯。”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衣,嘴角噙着笑,看着她的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他就是那个刚刚和大版的自己调情的男人,残月。“我终于把你等来了。”男人手指隔空描摹着她的轮廓,“现在我要走了。你的心愿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卯卯,记得等我。”男人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低笑几声,眸子的留恋越发明显,但他却是不得不走了。“离那个秦翩翩远些。”
  男人瞬间消失,林曦豁然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床顶看了许久。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揉着头,再也没有了睡意。
  如果自己是卯卯?那男人究竟又是谁?秦三儿呢?
  再也没有了睡意,林曦翻身下床,点了跟蜡烛,坐在桌子前发呆,手指自杯子里沾了水无意地划着。不久,外面响起敲门声和秦三儿担忧的声音。
  “小曦,怎么了?”
  林曦一慌,手一抖险些打碎杯子。她将倒在桌上的杯子扶起来,强扯起笑对着门外道:“就是做了个梦,起来喝杯水。不碍事的,你回去歇着吧,明天不是要带我去拜佛么?”
  外面的人说了句“你也早点睡”就走了。林曦却看着桌子重新发起呆来,即使有些模糊,也还是可以辨认出那两个字是“阿月”。
  ----
  从京城回到扬州还没休息好,林潇就得在书房面对一桌子的账本,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恨不得将这些账本摔洛湘江脸上去。对此,洛湘江捧着一杯茶边喝边道:“我本分内的事可是都处理完了,这些都是要当家你亲自批示的。”
  林潇冷冷地翻个白眼,吭哧吭哧地看账本,直到夜色降下来,外面林九请他们去吃饭,他才将手里账本放下,哼哼道:“明知道我对这些不擅长,还每次非得逼着我看。我说湘江,你就容我歇一日不行么?”
  “哼。”洛湘江冷笑,“我容你歇了,你就让我去看我妹子了么?”
  林潇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去吃饭,吃完饭继续看账本。连续几日折磨后,连晚上睡觉梦里都是那些数字。林潇烦恼地翻了个身,突然灵台一凉,他豁然起身,定目环顾,眸中溢出复杂的情绪。      

2024-06-28

公子无痕:囧货三穿 73 - 79


【第73章】

  一路上,林曦很沉默,她就像一个突然决定抛开七情六欲遁入空门的老者一样,又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找不到家的孩子,盘着腿,双眸低垂。
  洛湘江心里是知道是什么回事的,但对于这两个失去记忆的人,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更不知道是否有解释的必要。
  三年前,在洛阳发生的一切,惨烈地就如同昨日在眼前上演,他能感觉到“引魂咒”一点点吞噬灵魂的感觉,能听见那些傀儡厮杀的声音。
  宋玉在眼前倒下,他听见那个吹响笛子的女人凄厉的笑声。那种惨烈,饶是他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洛湘江蓦然惊觉,眼中厉光一闪,出手如电。
  “干什么!”林潇接住他劈来的手掌,斥道。
  洛湘江方才回神,他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打着哈哈解释:“没事,我就想试试公子你的反应。”
  “试完了?”
  “嗯。”十分没底气的。
  林潇手指往马车内一指,“去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洛湘江进去马车内许久,林潇远远地在湖边站着,湖面碧纹荡漾,碎了湖中忽然出现的影。
  耳畔似乎想起一个女子哀叹的声音。
  “阿月,你来接我了么?”
  头又开始疼了,那个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她一直在他耳边问:“阿月,你来接我了么?”
  湖中突然出现许多场景,被时光碾碎了重叠了,一下子撞进他眼底。
  画面定格在他身着红衣,掀开女子红头盖的一瞬。
  “卯卯。”脱口而出的名字将他惊醒,他冲回马车处将洛湘江拎出来,问道:“卯卯是谁?”
  洛湘江刚想对他不礼貌的行为进行“教导”,听到这句话傻了,半响才脸色苍白地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
  “洛湘江!”男人眯起眼眸,出声警告,警告他不能对自己撒谎。
  “卯卯是——”洛湘江忍不住回头去看马车中的女子,她正掀了车帘对自己笑得歉然,“一只猫。”
  “猫?”林潇疑惑片刻,脸色沉下来,“你骗我!”
  “我哪敢骗你啊公子。”洛湘江苦着脸,“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谁都知道公子你当年宠一只叫卯卯的猫宠到了极致。”
  林潇松开洛湘江的衣襟,颓然地后退一步,脑中响起红盖头下女子羞红的脸,虽然瞧不清面容,但他就是知道那一刻她一定是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的。
  “湘江,我是不是娶过妻了?”
  “这个......公子,你记错了。”洛湘江苍白地辩解道,心中却道:只怕公子离恢复记忆不久了,到那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洛阳还在远方,他却已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当夜,几人露宿野外。
  林九作为唯一可以正大光明陪同在少当家身旁的护卫很荣幸地担任了守夜一职。
  半夜,他正无聊地画圈圈时,眼前突然闪过一只白色的猫。
  第一反应:好可爱的猫!
  第二反应:这猫怎么好像是从马车里跑出来的?
  第三反应:追还是不追?
  他正思考的时候,那猫似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头也不回地开始往树林里狂奔。
  第四反应:这猫速度好快,呃......似乎还会轻功。
  他正惊奇于这神奇的发现,眼前突然又闪过一道影子,定睛看去,原来是洛公子。
  好吧,既然洛公子去追猫了,他就没必要跟过去了,毕竟少当家的安危最重要了。
  “卯卯,卯卯。”洛湘江一边追一边压低了嗓音喊,“你给我停下!”
  眼前的那只猫越跑越快,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洛湘江看着看着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刚在树干上借力要越过去,前面那只跑得很欢腾的猫忽然撞上了一棵树。
  “噗!”洛湘江跃过去,从地上拎着她的尾巴倒提起来,笑道:“我这是守株待猫么?”
  手中的猫挣扎了几下许是累了就任凭他提着动也不动,洛湘江怕倒提久了她脑充血,好心地将她翻过来抱在怀里靠在树干上休息。
  许久,他摸着她的脑袋问:“为什么要跑?”
  怀里的猫还是一动不动地抗议。
  “别装了,那一下还不至于将你撞晕。”
  怀里的猫终于动了动爪子,他会意,松开她的四肢,手指去夹着她的尾巴。
  林曦愤恨地瞪他一眼,而后慢吞吞地将爪子挪到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哥,我怕。”
  仅仅三个字,洛湘江眼睛就酸了。
  他将她重新抱进怀里,脸贴着她的,低语:“傻姑娘,哥哥在呢,怕什么。”
  “卯卯,你想起多少了?”洛湘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曦写:“全部。”
  他看着她幽蓝的眸子,那里面黯然的,失落的,伤心的,“怎么不开心?要不我去告诉他?”
  “不要了。”林曦继续写,“我现在这个样子,算了。”
  洛湘江不乐意了,他握住她两只爪子道:“你现在怎么了?谁敢瞧不起我妹子,我剁了他。”
  林曦忍不住笑了,配上她现在的模样,真是可爱的紧。洛湘江忍不住地亲了她一口,“开心了?”
  林曦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到身后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重重地踩在地上,踩在她的心上。
  完蛋了!
  她脑中警铃乍响。。
  洛湘江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站起身,勾起唇笑道:“少当家,你也睡不着?”
  “也?”林潇讽刺地勾勾唇角,将手里的衣服扔到洛湘江手里,话却是对着某猫说的,“你倒是什么都不怕。”
  那一堆衣服里林曦首先瞧见的就是那块杏色的小肚兜,她脸红红的(虽然看不到的说),不好意思地躲进洛湘江怀里。这样子瞧在某人眼里跟投怀送抱就没差的。
  “明天还要赶路,你先回去睡。”林潇不容分说地从他怀里揪出某猫。
  “公子,我——”
  “回去!”
  “呃......是。”洛湘江同情地看一眼他怀里的林曦,无奈地走了。
  林潇将她放到地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一双幽蓝眸子,声音森冷。
  “你想跑?”完全肯定的语气。
  林曦低着头,默认。
  “为何?”林潇抬起她的头,不容她躲闪。
  为何?林曦很想笑,原因需要说么?
  “林曦。”林潇看着她,“我不喜欢。”不喜欢你突然不发一言地逃走,不喜欢把握不住你的感觉,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他不喜欢?难道她就很喜欢么?
  林曦很生气,为什么每次他都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忘记,然后再理所当然地想起?!
  可是......那时候她拼尽全力逆转命运不就是为了他能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与自己说说话么?
  那时候她的愿望渺小的不过是希望能听到他的呼吸,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他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恶声恶气地说着好听的在乎的话,她怎么就想逃呢?
  逃得远远的,他找不着的地方,等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后,他回忆起自己,永远只是他心底最欢喜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非猫非人的妖怪。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这一生,兜兜转转三次轮回,她却始终无法与他在一起,这才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吧?
  夜色弥漫,透过眼前这黑黑的一面屏障,她不知道还要历尽多少劫难,她才能好好地牵着他的手,踏遍万水千山,寻一处热闹美好的地方,从此不离不弃。
  三颗如意珠用尽,她没有再一次的机会。
  林曦忍不住就就有了“此生已矣”的沧桑感。这一路她不言不语,不是她闹别扭,而是那些突然窜进脑中的记忆将她震慑的不能言语。
  当时坐在马车里,洛湘江告诉他,外面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心里念着的那个人。从前同床共枕,她也曾瞧见他脖子上戴着的红绳上串着的一颗翡翠绿的宝石,于是,不用怀疑了。然而,喜悦的同时悲从心起。
  她恢复记忆寻到他的那一刻却也是她必须离开的时候。这句话说起来有些矫情,她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伟大。
  从前看过的小言里,从来都不缺为了男主豪迈放手的女主,从前嗤笑那些圣母女主行为的她,如今很不幸地成为了其中一个。
  阿月,你好好的了,我却能怎样呢?
  “林曦。”林潇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渐渐的没了耐心,他抱紧她小小的身子,动作强硬地像在宣誓。
  一人一猫谁都没有再说话,卯时渐渐到来,林曦在他怀里渐渐恢复成人型。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在他手中变化,心中升腾起无法言说的欢喜。
  林潇捡起衣服,从杏色的肚兜到白色的中衣再到碎花的襦裙,一件件地为她穿上。
  林曦看着他为自己系衣带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起从前的许多日子里,他也是这样地宠着自己。
  她安慰自己,至少那些回忆都是真的。
  “好了,走吧。”林潇牵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攥紧。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林曦问。
  “我也不知道。”
  这什么理由?林曦郁闷。
  “我只知道要是我现在不对你好,将来一定会后悔。”林潇自嘲地笑。他却没有告诉她,他害怕现在对她好都已经来不及了。
  林曦,你始终不肯告诉我你是谁,我也仍旧没有想起。可感觉不会骗人,我甚至荒唐的想,我是不是真的娶过一名女子,而她就是你呢?
  很多年后,某人惨兮兮地抱着一床棉被在柴房里与蚊子为伴时,回忆起往事,深深地觉得当初无比明智啊。若不然,他怕是连睡柴房的机会都没了。


【第74章】

  歇了一夜,第二日一行人继续往洛阳赶。半路下起大雨,林潇招呼外面的林九和洛湘江到马车里避雨。
  “那谁驾车?”林九问。话刚说完,就见少当家掀了帘子出去,手握缰绳架起了马车。
  林九立时如坐针毡,口里急忙道:“少当家,你去马车里歇着,属下来——”
  “进去!”林潇冷斥一声。
  林九哆嗦了一下,钻进车里去了,片刻拿了一件蓑衣出来,“少当家,您披着这个。”
  林潇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披上才又回过头去。
  车里,洛湘江望着对面低头的林曦,叹息着问:“你与他怎么了?”
  林九听到,诧异道:“原来是你惹少当家生气了?林曦,你——”
  “闭嘴!”洛湘江低斥。
  林九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他在林曦身边坐下,拂了拂袖子上的水珠,道:“我跟在少当家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他和谁这样置气过。”恩,多数的时候少当家会更直接的让那惹他生气的人滚蛋或者去死。
  林曦抱膝坐在角落里,任凭他俩如何说,始终缩在那里不说话。
  洛湘江忽然很怀念从前的卯卯,即使再苦再疼也都是笑嘻嘻的。
  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洛湘江掀开车帘,只望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故人。”
  这雨下得益发的有倾盆之势,浇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响。驾车的人虽然披着蓑衣,仍旧浑身湿透。
  雨顺着斗笠落下来,隔着雨幕,他看见不远处的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没有打伞。听到洛湘江的话,他们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两人慢慢地走过来。
  洛湘江手按在林潇肩上,力道有一点大,他顺势坐到林潇身边,一起看着那两人走过来。
  “这三年我用尽法子都找不到他,却原来是和她一块儿了。”洛湘江低语道。
  林潇不作声,握着缰绳的手慢慢攥紧,关节处隐隐泛白。
  两人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当先的人虽然梳了男子的发髻,穿了件黑色的袍子,但那体型,那脸蛋,分明是个女子。而她身后跟着的人,玉冠白衣,面容俊秀,眸底静如死水。
  “乔荷。”洛湘江当先开口道,“许久不见。”
  乔荷的目光自林潇面上滑过落向洛湘江,她点点头,嘴唇扯动,似乎是想笑的,“他在哪里?”声音竟如老人一般。
  洛湘江却像是没听到,又对她身后的人笑道:“宋玉,可好?”
  被唤作“宋玉”的人木偶一样地站着,直到乔荷转头让他跟二人问好,他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两位好。”
  洛湘江一顿,同时感觉到身旁的人周身的气息变了,他连忙道:“我们还有事,就不跟二位多聊了,后会有期。”
  乔荷却是不让,眸光转向林潇,讥笑道:“洛湘江,你这么快就易主,不怕他回来么?”
  洛湘江眸光中涌现出点点哀伤,“公子已死,他的仇我一定会报。”语气中夹杂着狠戾,执着而坚决。
  “他......真的死了?”乔荷忍不住后退一步,低声问。
  “当时你不是在场?”洛湘江反问一句,不愿多说,催促身旁的林潇赶紧走人。
  乔荷猛然抬头,目光直射他们,“我不信!他是我的傀儡,没有我的命令,他不可以死,不可以!”
  洛湘江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知是笑她可悲还是可怜。
  车轮徐徐转动,马车窗口的帘子被人掀起,此时,正好行到乔荷与宋玉身旁,那双眼与乔荷的目光短暂的接触后,与宋玉呆滞的目光碰撞,微微震动。
  林曦慢慢地放下了帘子,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许久许久,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一行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宋玉呆滞的目光里慢慢有了波动。
  “没想到她竟然将宋玉,将他......”洛湘江难得的说不出话,双手搓了搓脸,“乔荷,够狠。”
  “湘江。”大雨里,林潇缓缓开口,“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和宋玉当时因为不敌对方才遭到毒手。而我为了救你们,才被人陷害的。这些,我自己也有些印象,但我始终很奇怪,那个蓝清清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杀我们?”
  “这个......”洛湘江眼皮子一跳,“咳,是为情,因为公子你不领她的心意,她这才起了歹念,与乔荷合谋要将我们置于死地。”这个的确是真的,蓝清清那时候的确是看上公子了。
  为情?林潇轻哼,旋即问道:“蓝清清长的如何?”
  这什么问题?“要说实话么?”
  林潇瞪他。
  “呃......实话是,挺美的。”
  林潇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为何看不上她?”
  洛湘江泪,“这个......我哪知道啊。”心里却道:你要是敢看上她,我早就带着我家妹子远走高飞了。
  林潇没有再多问,他心里明白的紧,很多事情指望洛湘江告诉他,还不如等他自己慢慢想起来的好。
  他相信,这个时间一定不用太久。
  “话说回来,公子,你为何要带林曦出来?”洛湘江忍不住问,往常有事都是他们三个男人一起惯了,办起事来干净利落。当然,他绝对没有不想带林曦的意思,纯属好奇、好奇。
  林潇驾着马车很随意地回答:“我现在好歹是林少当家,哪有出门不带女婢的道理。”
  洛湘江:“......”公子你从前不是一直不带的么?公子你承认你对我家妹子有意思会死么?何况现在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出来你对林曦有想法的好么?
  林潇瞟他一眼,“湘江,我发现你比从前笨了许多。”
  “啊?”
  林潇提醒他:“她现在在林家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洛湘江笑:“所以你是担心她?”
  林潇恢复面瘫状目不斜视地驾车了。
  乔荷看着马车里在雨幕里消失,眼神恢复平静,她看着身后的宋玉笑了笑。
  “洛湘江说他死了,那么你的洛小小一定也死了。宋玉,洛小小死了呢,你不是一直想找她?现在怎么不去找呢?哦,我忘了你已经是个没有想法的傀儡了。哈哈哈,宋玉宋神医,宋神医!”乔荷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往宋玉臂上就是一刀,看着汩汩流出的鲜红的血,她咽了咽口水,凑上去贪婪的吞咽着。
  而宋玉,站在那里,不知疼不知痛,眉头都未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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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车!”忽然而来的声音,林九急忙将马车停下,还未等问什么,头上的斗笠已经不见了。
  “小九哥,你去马车里躲躲,这个借我用用。”
  “林曦,你——”话未完就被马车里低沉的嗓音打断。
  “去哪儿?”这话明摆着就是问林曦的。
  林曦系好斗笠,说道:“去一个地方,不远。”
  “既然不远,林九。”
  林九答一声“是”,刚要寻问林曦该往哪个方向走,又听林曦那丫头急急地说:“不用了,我要自己去。”意志十分坚决。
  话音刚落,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横腰将她拖进了车里,林九只听到里面男人不悦的声音。
  “要不一起,要不别去,你看着办。”间或夹杂着洛湘江不厚道的笑声。
  里面不知经过了怎样的交涉,一阵子后,林九架起马车往西南方向行去。
  只有百米的距离,林曦下了车,洛湘江紧随其后,看到也要下车的男人,林曦道:“让洛大哥陪着我吧,少当家就不必去了,我们很快回来。”
  林潇看看林曦又看看洛湘江,后者正抿着唇对他挑眉。林潇气结,但终究不想再惹某丫头生气,摆摆手,让两人速去速回。
  洛湘江撑着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将林曦半揽在了怀里。林九偷偷瞄了一眼少当家的脸色,识相地没有吱声。
  洛湘江揽着林曦下了一个不算高的山坡,边提醒她小心脚下,边打量起四周久违了的景色。
  三年未来,这里有些变化。原本杂草丛生的地方搭了一间小小的竹屋,很精致的样子,尤其是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铃铛,在风雨里叮叮当当的响,为一片荒芜的凄凉添了几分热闹。
  洛湘江记得上一次来也是陪怀里的这个女子,那时候她还是洛小小的样子,他们一起将一只名叫“卯卯”的猫葬在了这里。后来原也打算每年来一次的,但世事无常,一耽搁却是三年了。
  “哥,小小在这里。”怀里的人忽然道,话毕就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蓦然一紧,而后慢慢垂落。
  “你说——”洛湘江嗓音发颤,顺着林曦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却是那处竹屋。他顿了下,心中有什么一瞬间清晰而后又变得模糊。在知道卯卯以林曦的身份重新活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但那心里总是存着一丝希翼,想着卯卯既然能活下来,说不定小小也可以。
  然而现在......
  洛湘江几乎是踉跄地跑到竹屋前,一步一步沉沉地踏上台阶。仅仅三层台阶,他几乎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
  “小——小——”刚一走进竹屋,推开那扇门,就看到了正对着他摆放着的三尊牌位。
  一个上面写着:“乖猫卯卯之墓,卯卯立。”这个是他和还是洛小小的卯卯一起为那只死去的猫立的牌位。
  一个上面写着:“夫阿月之墓,妻林卯卯。”字不是很好看,但一笔一画刻得很深,可见立碑之人的用心。
  剩下的那个,上面空空的。
  “这是小小的。”林曦拿起那空白的牌位对洛湘江道,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三年前,她大限将至的时候,曾要求秦三儿将自己和阿月葬在一起,没想到秦三儿却给自己留了一块无字牌。
  “哥,对不起。”林曦哽咽着将无字牌位递上。
  洛湘江自她手中接过牌位,指尖沿着边缘轻轻划过。“不怪你。”他低着头,“卯卯,你先出去,好不好?”
  林曦很想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他曾给了自己那么一段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让她觉得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还有可以依赖的靠山。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点点头默默地离开,关好门,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一双暗沉的眸子里。
  “小小。”洛湘江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一笔一划地在木牌上刻下一行字。
  “想哥哥了没?”他低低地问,脸贴上木牌,“对不起,这么迟才来看你。”
  洛湘江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小小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只是每日看着站着小小身子的卯卯在眼前蹦来蹦去的,他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小小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他没有离开,小小也没有去烟霞山,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洛湘江将牌位重新放好,退开一步,嘴角扯开一抹笑。
  “小小,哥哥走了。”没多久,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洛湘江转头,一滴泪自眼睫飞落。
  洛湘江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林曦垂眸靠在竹屋一侧的栏杆上,而她身边两步远的男人沉着脸,眼底的目光咄咄逼人,看到他出来,这种目光更加强烈了。
  “湘江,阿月是谁?林卯卯又是谁?”林潇盯着他一字字道,“不许撒谎。”


【第75章】

  “别跟我说她是一只猫,你觉得这种话有可信度吗?”林潇再洛湘江开口之前又加了一句。
  洛湘江去看林曦,她还是那样靠着栏杆,见他看过来,她抬起头对他笑得苍白,而后收起笑,一本正经地对着那个一脸薄怒的男人道:“她确实是一只猫,至于阿月......自然是一只公猫。”她可没有撒谎,从前那个人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林曦!”声音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你想好了?”
  林曦耸耸肩,捡起掉在地上的伞,心中想着这人变成林少当家后脾气可真是渐长啊,嘴角却是扬了起来。
  “哥,这么大的雨我先回马车里去了,你们......慢慢聊。”她这一声“哥”叫的是谁,那两个男人心知肚明。
  林潇脸更黑了,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他抓起来将水挤掉甩到脑后,对着洛湘江威胁道:“从明天开始,我再听到这丫头叫我哥,湘江,你看着办。”
  洛湘江笑眯眯:“公子,你不想知道阿月和林卯卯的事了么?”
  林潇:“你胆子肥了?”
  洛湘江继续笑。
  林潇:“......好吧,什么条件?”
  进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林九将马车直接驾到一家看起来特贵的客栈门口。林曦摸摸门口的那两尊大狮子,刚夸张地啧了一声就被洛湘江拖了回去。
  “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洛湘江往左右看了看,“这客栈是林家的。”
  “哦,啊?”林曦呆了会儿,有些懵地点头道:“瞬间有种爆发富的感觉。”确切地说是傍了大款的感觉。
  林曦掸掸衣服,抚平衣袖,双手往身后一背,咳了一声儿,四十五度地回头对三人道:“站着干什么,随本姑娘进去。”
  三男人特有默契地抽了抽嘴角。
  林九:“我们就这样成这丫头的跟班了?”
  洛湘江率先迈出步子:“你有意见?”
  林九缩了缩脖子,不敢说“有”。
  虽说是林家的产业,但林潇一行人并未道明自己的身份。林曦想这是微服私访呢?她笑笑,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接过小二递来的菜单,上下瞄了瞄,心里暗骂一句:资本家果然都是吸血鬼。
  曲起两指在桌上扣了扣,她看向这家客栈的主人:“我......随便点了?”
  林潇对她挑挑眉,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惊得林曦心里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二哥。”林曦眯起眼笑看着旁边等待已久的小二,手指从菜单上划过,声音脆脆的:“这些,都要。”
  小二不确信地看着她指尖划过的那些菜,问道:“客官,这些是都要么?”
  林曦点点头:“是呀,有问题么?”
  小二特实诚地问:“客官,你们是几个人?”
  林曦呶呶嘴,“就我们四个,放心吧,小二哥,我们很能吃的。”
  小二捧着菜单走了,林九忍不住了,看那丫头悠哉哉地喝着茶,出言道:“是你自己能吃吧,别把我们说的都跟你一样。”
  林曦笑:“跟我一样怎么了?我很丢小九哥的脸?”
  林九很想点头,却被某人一个眼神给瞪得只能一个劲的闷头喝茶。
  见林曦杯子空了,一直未说话只盯着林曦看的某人很自觉地未她添满杯子,语气极宠溺:“尽管吃,不够我们再加。”
  林九小声问旁边地洛湘江:“公子怎么了?”
  洛湘江淡然状:“他高兴。”
  林九不解:“有何喜事么?”
  洛湘江呷一口茶:“他那些银子终于有人替他花了,这不是喜事么?”
  林九:“......”好吧,洛公子你赢了。
  等桌上摆满各种各样的菜的林曦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菜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点多了。
  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林曦打了个饱嗝,看某人还有往她碗里夹菜的趋势,连忙道:“不行了,我都快吐了。”
  话毕,那人很快地给她盛了半碗汤:“多喝点这个,有助于消化。”
  林曦哭丧着脸:“我可以不喝么?”
  林潇端起碗,咬了一勺子喂到她嘴边:“乖。”
  林曦闷头将汤一口吞进肚子里,苦着脸道:“少当家,我错了。”
  林潇继续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道:“卯卯怎么会错呢?从来都是我不好而已。”
  “阿月,对不起,是我不——”话到一半,林曦猛然抬头瞪向林潇,“你知道了?”说完就想咬舌自尽算了,她“哈哈”干笑两声,伸手就要抢过碗,“少当家您早点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曦本以为林潇今夜势必会想尽各种法子非要逼得她招供不可,哪想他居然真的起身带着林九和洛湘江走了。
  等那三人走上楼梯,小二笑眯眯地将账单送到她面前的时候,林曦才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了。
  更可恶的是那人不帮自己就算了,连向来疼自己的洛湘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林曦不无郁闷地想:不过一日光景,她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洛湘江抱歉地对林曦笑笑,心道:妹子啊,不是当哥的不帮你,实在是......哥也是迫不得已啊!
  而林九那厮,很直接地就拒绝了她:“别看我,我是穷人。”
  靠,你是穷人?那我不是乞丐了!
  “这位姑娘——”小二将账单有往她面前凑了凑,唯恐她看不见似的。
  苦着脸抖着手将自己的荷包送上,林曦欲哭无泪。自己默默地攒了三年的钱就这么押一顿饭上了。
  夜里林曦变成猫后跳窗去找洛湘江,半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手揪着尾巴拖进了狼窝。
  林曦怒,卯足了劲儿在那人手下扑腾:那厮,放开老娘的尾巴。
  “林卯卯!”声音低沉,那人扣住她扑腾的四肢,“你再动我拔了你的毛。”
  林曦不听,张开嘴偏头要去咬那人的手,突然一阵尖锐的痛从尾巴上传来。
  林曦瞬间就僵了,靠靠靠,他居然真敢拔!
  “再试试?”林潇拖起她的脑袋,似笑非笑的,一指无意识地划过她的胡子。
  林曦立刻就不动了,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别诶,我跟你开玩笑的。
  折腾半响后,一人一猫都有些累了。
  林曦蜷着身子缩在床脚,但凡另一头的人有所动作,她都会警觉地竖起猫耳朵,使劲地往里再往里的缩去。
  林潇苦笑,看来自己是真的吓到她了。
  他盘着腿,盯着她,良久才静静地开口:“你去找洛湘江,是要问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林卯卯的对吧?”
  林曦别过脑袋,不理他。
  “对不起,是我错了。”林潇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我又一次忘了你。”
  林曦转回头:你现在想起来了?
  “我现在还是不记得。”林潇摸了一把脸,“可是我已经在努力地想要记起来了,卯卯,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等多久?
  “不用太久的,卯卯,不会太久。”他探过身去不容她躲闪地将她抱进怀里,“卯卯,你相信我。”
  林曦安分地由他抱着,心里狂点头:阿月,我一直相信你的,一直相信。可是,我这个样子......我不相信我自己啊。
  “卯卯。”林潇一手扣住她一只前爪,“其实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是什么样子,真的不重要的。”
  林曦心里忽然一紧,这一刻,她是真的被感动了,胸腔里膨胀起一种就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要与他在一起的想法。
  但时间一久,这种荒唐的想法就被她甩到脑后了。
  我不甘心!
  她从他怀里离开,蹦到桌子上,沾了水,一笔一划地写:“阿月,我不甘心。”
  “卯卯,我不介意的!”林潇急忙说。
  “可是我介意!”卯卯爪子飞快地写。尼玛,以后要是我一直这副样子以后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放开了的说,以后他们嘿咻到一半她突然变成猫了怎么办?想想就渗得慌。
  林潇:“......”他好像读懂了林曦的眼神,额,那好像确实是个问题。但是,眼下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只猫怎么又跑了?
  林潇望着那飞快窜出的白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记得一些了,但那一点点的记忆还不足以支撑他完全相信洛湘江的话。可是抱着她的那种感觉就是很奇妙、很满足,满足得让他深信那些都是真的。
  晚上躺在床上,林潇陷入梦境的时候,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独自一人走在黑黑长长的路上,永远没有尽头。这一回,他看到路的尽头有白色的光芒照进来,那里有道模糊的人影,隐约的,像是在同他笑。
  “卯卯。”他呢喃出声,“我来接你了。”
  窗外墙角下,一只白色的猫缩着身子,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上悬挂的两颗星星,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却仍旧努力照耀着彼此。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对方能够相依为伴。
  这大概也是一种执着吧。


【第76章】

  自从跟林少当家“相认”后,林曦那种暴发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见吃的、喝的、玩的,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瞅着了。只要她一个眼神丢过去,后面立刻有人给她买了,顺带还会舔着脸笑着问她一句:“还有什么要的?一并买了。”
  林曦也不客气,买的那叫一个豪迈。
  远远跟着的林九看不过去了,问旁边看着一把绸扇发怔的洛湘江。
  “这丫头是不是太过分了?”
  洛湘江将绸扇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付了银子,对林九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不要去操那份儿心了。这么闲,不如想想五日后的比武。”
  林九扣着剑,拍拍胸膛:“放心,我不会丢少当家的脸的。”
  洛湘江拿绸扇挡在头顶遮太阳,闻言笑道:“不是怕你丢脸,是想你输了他定不会放过你。啊,我那厨房下水的地方——”
  “洛公子!”乞求的,愤懑的。
  “哥。”林曦跑回来,抬起手臂,莹白皓腕上一串翡翠绿的珠子,阳光下极耀眼。“好看么?”
  洛湘江拉过她的手细细地看,由衷地称赞:“好看。”
  确实是好看,很适合林曦。
  “这得多少银子啊。”林九抚额叹。
  林潇站在一旁望着她举着手臂在阳光下专注地看着手链的样子,笑得满足又宠溺。
  “林九。”
  “哎,当家。”
  林潇将一堆东西毫不客气地塞到林九怀里,“抱着。”扯过某丫头一直举着的手握在手心里,“卯卯,我和你说,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店里的衣裳特别好看。”
  “啊,是吗?”
  “恩,我们多买几件。”
  ......
  洛湘江摇着绸扇笑,无视旁边林九请求帮忙的眼神。
  越往前走人越多,哄闹声也越大。林曦小小的身子挤在人群里,踮起脚伸长了脖子要去看热闹,忽然腋下被人一抄,男人将她举起来,含笑问她:“可瞧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林曦拍拍他的手,让他赶紧放自己下来,“好像有人比武招亲来着,难怪这么多人呀。”眼珠子一转,她嘿嘿笑看着身边三个男人。
  林九一阵头皮发麻:“二丫头,你可别想什么歪心思。”
  洛湘江绸扇敲在林曦脑袋上,悠悠吐出两个字:“不许。”
  于是林曦只能去看某人,某人很干脆地别过了头去。
  “你别扭什么,我又不会让你去招亲。”她觑他,嚷嚷,“我还缺个嫂子呢。”
  于是林潇懂了,对洛湘江就是一句命令:“湘江,你去。”
  “啊?”洛湘江无语,怎么着球还是踢到了他这儿。
  这时又是一阵哄笑声,却是一个人被打的飞了出来。林曦“呀”了一声,拖着林潇继续往里面拱。
  林潇无奈地笑,揽着她纵身而起,跃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单手撑着树干坐稳,才将林曦抱到他腿上,双手护住她的腰。
  大红擂台上身着蓝色劲装的男子抬脚将一名男子踢到擂台上,扬声道:“还有哪位?”话音落,一名白衣男子飞身而上。
  “洛阳周志。”男子清亮的声音响起,树上两人瞬间呆住,盯着台上的男人瞧了许久。
  林曦揉揉眼:“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身后响起洛湘江的声音。
  林曦回头,才发现洛湘江和林九二人不知何时已经上了树,正倚干而立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的比武。
  “他怎么会来比武招亲,英子——”林曦未再多言,认真地去看比武,心里着实希望周志输掉这场比试。
  但她的希望很快就落了空,那蓝衣男子在周志手中都没挺过十招就躺在擂台上爬不起来了。
  周志手持长剑,微风过处,发丝轻扬。林曦觉得,这一刻的周志像是一个王者,冷情淡漠,清高孤傲。
  许久未见有人上来,他勾唇一笑:“既然如此,周某就——”
  “慢着。”微哑的声音不算大,但林曦就是听见了。她低头去看,只见一名女子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头发半挽在脑后,一缕垂在胸前,全身上下无任何装饰。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擂台,引起一片嘲笑声,她只当做没听见,深深地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转身面对着那三层漆红建筑,对着二楼一处窗户大声道:“这位姑娘,若是我赢了你,这个人我就可以带走了吧。”
  这一次人群里爆发出的嘲笑声比方才更大,可以看到女子的脸有些红了。但她一步都未退缩,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二楼紧闭的门开了,女子一身红衣出现在众人眼中。模样并不是极美丽,但眉宇间透出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风情。
  女子下巴一抬,纵身自二楼跃下,手顺势往身后一负,看向几步外的人,“按规矩来说,最后的人还得与我比试一场,赢了方能做我的夫君。不过——”她柳眉轻挑,看了周志一眼道,“周公子才貌双全,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起我。但是嘛,姑娘若你执意与我比试,我也不便推辞。只是奉劝姑娘,比武不是儿戏,姑娘连这小小的擂台都爬不上,何况......”话到最后只剩下叹息。
  人群里响起各种声音,很多都是让那不知好歹的女子赶紧下来,别丢了自己的脸还坏了别人姻缘。
  “我跟你比。”女子却是倔强地扬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好了,我赢了,他,我带走。”
  “在下洛阳冷霜霜,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冷霜霜冷笑着问。
  “沉英,沉鱼落雁的沉,英雄的英。”英子不甘示弱地回她一笑。
  “哟,原来是沉鱼落雁的英雄啊,失敬,失敬。”冷霜霜笑得更开了。
  林曦默然,洛湘江手中摇着的绸扇一顿,“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厢擂台上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走向英子,低头不知与她说了几句什么,英子眼睛就红了,一把将男子推开两步远:“不要你管,我就算死了也不要你管。”
  这一句出来,大家伙儿心里大抵都有了些数,敢情是这小俩口闹别扭呢。就在众人都以为周志会回来继续劝说的时候,他却真的......走了,懒洋洋地靠在角落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英子收回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很侠女范儿的对冷霜霜一抱拳:“冷姑娘,请了。”
  冷霜霜从鼻子里哼了声儿,算是应了。
  英子深呼吸一口气,运足力量,发足朝冷霜霜奔了过来,一手变掌在前面起进攻作用。
  林曦捂上眼睛,不忍看。
  “哎呦。”
  “哎呦。”
  “哎呀。”
  ......
  听听这声音多疼多惨烈啊。
  洛湘江在英子第六次摔到地上的时候,竖起一根手指,“我堵一两银子,那小子要憋不住了。”
  林曦拿开手,看见英子的惨样又闭了下眼,这才道:“我堵一个铜板,他已经憋不住了。”
  果然,在英子被冷霜霜一个回击远远地朝擂台下飞过去的时候,一道人影飞速地蹿出,在她翻下擂台前接住了她,待她站稳才松开,语气不无无奈:“你在闹什么?”
  英子愤恨地踩他一脚,红红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眼泪珠子就开始往下掉。
  “都怪你,谁要你救我,谁要你救了,我现在输了。”英子抹着眼睛,挡不住的泪水一直往外涌,“我输了,你是她的了。”
  林曦沉默一阵,掐着某人大腿怒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潇不敢多言,洛湘江委屈:“妹子,怎么连哥哥一起骂了。”
  林曦一愣连忙道:“哥哥你是好东西。”
  “噗!”林九忍不住喷了,“洛公子,你干嘛又砸我脑袋。”捂着脑袋好委屈。
  “你欠揍。”
  “好了,你赢了。”英子哭累了,看看周围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脸皮子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她一跺脚对冷霜霜道:“恭喜你,他,我给你了。”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
  冷霜霜惊愕了,上前一步道:“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英子哽咽着点点头:“走,干嘛不走。我也相通了,既然他已经不要我了,我死缠着有什么意思。我的命还长着,我可以去找一个好的值得我托付半生的男人,也算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交待。”
  孩子?
  “孩......子?”林曦惊讶地捂住嘴,刚刚被人连摔了几次,她居然有孩子了?有这么不靠谱的娘亲么?
  “孩子?”擂台上的另外两人同时出声,冷霜霜呆住,转眸去看在一旁完全傻了的男人。
  “喂,她的孩子是你的?”冷霜霜走过去戳戳周志的手臂,问道。
  傻掉的周志瞬间醒神,挥开她的手,低吼:“不是我的是你的啊!”认命地恼怒地过去一把将某个一边哭一边慢吞吞地走着的女人抄起来抱进怀里,“我算是怕了你了。”
  英子扭头不理他。
  “哎。”周志叹气。
  眼看着两人就这样走了,冷霜霜双手环胸,手一挥,“大家散了吧,比武招亲明儿继续。”
  众人也都当看了一场闹剧哄笑着散开。
  “这冷姑娘还不错。”林曦中肯地评价,戳戳禁锢在腰间的手臂,“我们跟去看看吧。”
  林潇二话不说抱起人就走,洛湘江随后跟上,只是可怜了林九背着一堆东西轻功大打折扣。
  一直跟随两人到了一处小小的院子里,隔着一道墙都能听见女子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这是......怎么了?”林曦问。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潇抱起人直接飞身进屋。
  “啪啪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林曦悄悄戳破窗户纸,刚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见某人凑过来,急忙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无声警告:“不准看。”手指向院外。
  “妹子,告诉哥你看到什么了?”洛湘江笑着调侃脸红的林曦。
  林曦咳了声儿道:“哦,英子被打屁股了。”
  林九不解:“那你脸红啥呀?”
  林曦瞪他,脸红红的解释:“是扒了裤子揍的。”
  “噗。”洛湘江不厚道地笑了,“那你是真不该看了。不过,这小子三年不见,脾气倒是渐长啊。但也不能怪他,有些事是开不得玩笑的。”
  想起那会儿在擂台上周志瞬间吓白了的一张脸啊,众人默。
  “但是英子要是不那么说,周志就成了那什么霜的相公了。”林曦站起身道,“按我说,这周志就是活该。这是英子的,换了我,将来我那位要是敢挡着我的面参加那什么比武招亲,我能让他断子绝孙。”语气恶狠狠的。
  三个男人顿觉耳畔凉风嗖嗖,下某个地方莫名一痛。
  “我们就这样走了啊?”林曦扯扯林潇的衣袖,问道。
  “嗯。”林潇牵住她的手,“他现在这样挺好,以后的事,有机会再说吧。”
  走出老远,林曦停住步子,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几片木头订的不起眼的小门,欢喜地笑了。
  荣华富贵也好,粗茶淡饭也好,重要的是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三年的时间,虽然不知道周志和英子之间经历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很幸福。这就够了。
  手上力道传来,回头,目光撞进一汪深潭里。林曦下意识地回牵住他。
  阿月,虽然不知道我们能这样走多久,但现在我还能牵着你的手,与你一同说话、吃饭、逛街,我已经很欢喜。


【第77章】

  那一天逛完回来,林曦沾床就睡死过去了,连睡到半夜被人挪了地儿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浑身光溜溜的从某人怀里爬起来,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悄悄地伸长手臂勾起旁边凳子上的衣服穿好,跨国男人下了床。
  时间还早,推开窗户鼻端满是清晨的芬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窗户重新关好,下楼去觅食。
  这家客栈本就是林家的,虽然林潇没有道明身份,但用了其他的法子,住的自然是最好最安静的一间房。
  这间房在长廊的最里头,从这里到楼梯需要穿过整个长廊。客栈大堂早已灯火通明,稀稀落落地坐着些人。
  林曦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件淡黄色的新裙子,从衣襟到袖口一路绣着繁复好看的银色花纹,襟口微开露出锁骨,腰间系着环佩,长长的飘带被她绕到腰后打了个蝴蝶结。首饰她只戴了昨天新买的翡翠绿的链子,至于那颗如意珠被她小心地藏在了衣袖里。
  古代的发饰她不大会弄,奈何这林曦的头发却十分的长,她曾经想过剪掉一点,被娘亲发现了猛揍了一顿,至此她不敢再打这头发的注意。后来她慢慢晓得了古代女子是不能轻易断发的,不吉利。所以,她今天起来只是用梳子简单的梳了梳,在发辫尾端用发带松松地系了。
  都说人靠衣装,但林曦觉着换做现代的自己穿这身衣服也不定会有这样的效果。她扯扯脸皮子笑,她是不是该感谢老天爷这一次让她穿成了一个美人,即使非猫非人?
  说实在的,她有点难过,因为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很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忘了自己,这怎么都有点儿可悲。
  林曦踩着楼梯抚着栏杆一步一步极仔细地往楼下走,没办法这裙子有点儿长,她怕绊了脚。
  这时候身后又有踩楼梯的声音响起来,林曦下到最后一步台阶好奇地回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迈下去的脚就那么踩空了。
  “嘶——”林曦皱眉,这古代女孩子的身子就是娇弱,她就那么一崴就崴到了脚踝,完全忘了她上辈子是怎么一命呜呼的。
  其实也不能怪林曦,谁让身后的人抬让她惊悚了。
  都说冤家路窄,林曦此刻是深刻地领悟到了。
  那正一步步朝她走来的风流倜傥衣袂翩跹的那厮不是别人,正是她前面两辈子都没纠缠的清的靖王世子夏秋然。
  林曦往他身后探了探,没有看到秦三儿,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一晃这么几年故去了,不知道秦三儿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着面前这个坏心眼的男人呢?
  其实如果有机会林曦很想当面对秦三儿说声“谢谢”,但她知道这声“谢谢”她定是不能说的,那样她就暴露了。
  人也好猫也好妖怪也罢,这一世,她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楼下早有人看到了夏秋然,站起身一拱手道:“世子,您也来参加武林大会?”这话说得恭敬,但那一个“也”字道出了这话的言下之意。
  夏秋然扯起春风般温暖的笑:“张谷主说的哪的话,秋然避世三载,这回是特来一睹各位英雄豪杰的风采的。”
  啧啧。林曦在心里感叹,三年不见,这秋然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她捏了捏脚踝,准备挪到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去坐坐。身后一双手托起了她,“姑娘,可伤到了?”
  林曦有些僵,内心一声哀嚎:这都什么孽缘啊!
  “姑娘?”秋然疑惑地看着她,眸中盛满担忧,心里却是想:这姑娘远远看着该是极美的,近了瞧......哎,可惜了。
  林曦被他唤得顷刻就回了神,挣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公子,不打紧的。”
  都说一个人容貌再变来变去,眼神却是不会变的。秋然看着面前平凡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大眼,那眼神让他想起一个人。
  “姑娘,我们莫不是见过?”
  林曦嘴角一抽,嘿嘿笑得别提多假:“这位公子,您这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她抬起没有伤到的右脚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正要去迈第二步身后一阵风刮过。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被某人抱在怀里了。
  林曦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嘟起唇娇滴滴地嗔怪道:“你怎么才来呀。”请自动把“呀”字拖长五个音节。
  大堂里所有的人包括秋然都惊悚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林潇却弯起了唇角,将她抱到凳子上坐下,抬起她受伤的左脚搁在自己大腿上,双手在她脚踝处捏了捏,听到某人一阵阵吸气,又气又好笑,但终归是心疼占多。“该是肿了,回去擦些药酒,很快就没事了。”
  他们这旁若无人的说着亲密的话做着亲密的动作,大堂里的人浑身的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直掉。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不过,连道了几句:“世风日下。”旁边一名中年男子扯住他低声道:“老头子,别乱说,那是林家的少当家。”
  “林家的少当家?”
  “对,扬州林家,林甫的长子。”
  听这么一解释,刚刚还感叹“世风日下”的老头子连忙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只羡鸳鸯不羡仙。”
  众:“......”
  前文曾经提到“林潇”以前的日子是过得比较随心所欲潇洒自在的,那就是他在大街上看到个美少妇,即使旁边站着她的丈夫,只要他“林潇”说这个女人是他的,那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了。跟林潇抢人是什么下场?打个比方吧,过去有那么富裕的一大家子,就因为在某次商业会议上反驳了林潇提出的意见,到如今还会有人每日朝他家大门上扔点鸡蛋和烂了的菜叶子。而现在的林潇,虽说不像从前那样整天不务正业,但有点眼力劲儿的都晓得现在的林潇更加的惹不起,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洛湘江呢?
  所以那老头子自知道刚刚被自己骂了的就是扬州林家的林潇,就变得很孙子的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嚼菜叶子了。
  大堂内人逐渐多了起来,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另一个人告知某某位子上坐着的是某某,于是一个两个地呆了、傻了。少年林潇风流多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但自他从昏迷中醒来的三年里却是从未听说过他与哪家女子比较亲近的。今日亲眼所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宠溺,实在是让人惊悚。
  众人不禁想:这是哪家女子居然能收的住这样的妖孽?待看清女子的面容时,都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夏秋然此时坐在客栈一角,安静地品着茶,目光时而落到林潇坐着的地方。看女子蹙眉,男人舀了一勺子粥讨好地凑到他唇边,他不由失笑。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他那个不幸的弟弟曾经不也是这样宠着一个小丫头的?
  都说时光如梭,这一下子竟是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他每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习字、画画、练剑,曾经以为漫漫长难熬的岁月也就这么过来了。
  出关的时候,他明媒正娶的也是唯一的妻子孙芊芊率领一众家仆守在院门外等他。三年时光,她看起来比从前又好看了些。他当时就走过去像从前一样揽住妻子的肩膀,对她温和地笑,然后一把将人打横抱进了内室。
  三年,有些事情需要改变,比如朝中的势力;而有些事情无需改变,比如他必须待孙芊芊好。
  夏秋然低头抿茶,低垂的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林曦眼风扫过夏秋然,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一个疙瘩,暗暗起了警觉。
  “喂。”她挡开男人递过来的勺子,低声问,“你还记得他么?”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淡淡地看了眼,点头。
  林曦竖眉,“敢情你又只是把我给忘了?”
  林潇笑:“......来喝粥。”
  林曦将粥吞下,“说正经的,你还是叫我林曦吧。”
  林潇“嗯”了声,他自然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在呢。”
  林曦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哼两声。
  两人饭吃了一半,洛湘江和林九下来了。林九伸了个懒腰,就快速地走过来坐下,抓起馒头就啃。
  洛湘江却是摇着扇子慢吞吞地走着,看见角落的夏秋然,他一愣随即就笑了,微一抱拳就算是打过招呼。
  “洛大哥,你昨天买的扇子呢?”林曦瞅着他手里的折扇问道。
  洛湘江何等聪明的人,瞬间就读懂了林曦称呼里的变化,手指拂过折扇道:“当时瞧着那扇面上的画好看,但昨儿看了一天觉得就是一般般,还是这折扇用着顺手些。”
  林曦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在林九的衣服上擦了擦手,秀美一挑:“说吧,这次来洛阳到底为了什么事?”
  “哈哈,丫头,我就想你一定憋不下去了。”洛湘江笑,折扇在手中打了个圈儿,“你看这些人,就没什么想法?”
  林曦道:“我就是有想法才问你们的。这些人不是带刀就是佩剑的,皆是江湖人士。莫不是江湖上有什么大事?”
  “哼,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一场武林大会罢了。”林九嘴里塞着馒头道。
  “武林大会?”林曦疑惑,“可是林家不是商贾之家么?”
  林九咽下嘴里的馒头:“所以说丫头你还小。如今这个世道,哪里分的那么清?就算是皇家与江湖间也没个干净。”他意有所指,林曦又岂会听不明白,她微微蹙起眉,清澈的眸光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手背上覆上温暖的大掌,林曦却是没有抬头去看那人,若是她看见他这一刻的眼神,日后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关于武林大会林曦没有再问,而后来的三天里,那三个男人显然是非常忙碌的。她每天夜里睡着的时候林潇才回来,等她醒了他却已经又走了。待她能正正经经地与林潇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
  这一天,用林曦的话说就跟电视里最后演的那样,是个“大团圆”,所有她想见的和不想见的通通见着了。于是林曦预感,结局就要到了。
  只是这不知是她一个人的结局,还是所有人的。


【第78章】番外

  今儿是牛郎和织女一年中最最重要的日子。他们经过漫长的三百六十四天的等待终于迎来了这难能可贵的一天。
  这一天我们叫做七夕,也是我们中国自有的情人节。
  卯卯身为拥有二十一世纪人类灵魂的古代人,谨遵老祖宗教诲,不忘国家每一个节日。
  于是七夕前一天晚上,卯卯在她老公也就是残月的伺候下洗漱上了床,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阿月,明儿是几号来着?”
  残月给她盖好被子,“明儿是七月初七,你又想什么心思呢?”
  卯卯闭上眼睛,咕哝:“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心里却喜滋滋的,看来阿月是记得的。哎呀,阿月会送自己什么礼物呢?好期待呀。卯卯努力地催眠自己,赶紧睡着吧,睡着吧,醒了就是明天了。
  残月自己洗漱完宽衣上床,习惯地将人搂在怀里,听见怀里的人嘴里一直咕咕隆隆的,他凑过耳朵去听。
  “三十一只羊,三十二只羊,三十三只羊......”
  残月低笑,热热的气息喷在卯卯耳畔。他低头在她娇嫩的耳垂上若有似无的亲吻,“睡不着?”
  卯卯不为所动,“我已经睡着了。四十六只羊,四十七只羊......”
  “卯卯。”落在耳畔的吻变得热烈,残月抬起手抚上她的衣襟,慢慢向外面扯开,“我们做点有助于睡眠的事,可好?”
  卯卯很想说不,因为她就快要睡着了。可是男人却没容她多想,大掌自她衣襟下探进去,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
  “都好几天了,卯卯,我想你了,你想我没?”残月含着她的唇含糊地问。
  卯卯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会点头。
  男人低笑,手下动作迅速起来,没多久卯卯已经光溜溜地缩在他怀里了。
  “还害羞呢?”残月拿下她挡住脸的手,笑:“卯卯,让我好好看看你。”
  卯卯嗔怒地瞪他,美眸蕴含了风情无限,残月呼吸顿时就重了许多。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衣服,被子拉上头顶。
  今夜的月亮特别亮,穿过窗户细细的缝隙洒进来,照着床上那一团鼓鼓的被子。风吹树叶轻响,如同情人低低地说着动人的情话。
  次日,卯卯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空。她刚动了一下浑身都酸痛的不行,皱皱眉,嘴里低骂某男人一句,折腾起来穿衣服。
  随意披了件衣服赤脚下了床走到镜子前,刚一看到里面映出的人,她就愣了。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掀开身上的衣服,卯卯彻底震惊了。
  靠,那男人是饿了多久啊,把她折腾成这副死德性。这满身的暧昧痕迹,让她怎么见人嘛。
  卯卯嘟起嘴,去衣柜选衣服。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天气还是很热的。她郁闷地扫过那些低领的衣服,选了件秋天穿的裙衫。
  “大家一定以为我是疯了,这才几月就穿成这样。”卯卯细细地扣好颈项间的扣子,发现有一些痕迹还是不能完全遮掉,她只能郁闷地将一头长发散下来,拨弄到两边,左右照了照,直到完全看不出来了才敢出门。
  外面静悄悄的,卯卯想着今儿是七夕大家伙儿一定是过节去了。她思忖着能看到阿月给买的衣物,脚下步子便快了起来。一路走到前厅,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卯卯很有礼貌地扣了扣门才推门进去。
  “额,阿月呢?”卯卯扫过一圈没有发现目标,问道。
  洛湘江上回去了一趟外地,与卯卯已经是月余没见了。这会儿见到妹子自然是欢喜的紧,刚要开口呼唤,却发现他被妹子无视了。
  他郁闷地走过来敲敲她脑袋:“你现在眼里只有你家阿月,还有我这个哥哥么?”
  卯卯“啊”了一声,立马讨好地揪着他衣袖摇:“哪能呢,妹妹我可是时时刻刻念着哥哥你呢。嘿嘿,哥,这回带好东西了没?”
  “带了。”洛湘江无奈地笑,“晚些时候拿给你。”
  他说完看看周围还在等自己开会的一众人,对卯卯道:“还有什么事么?”
  卯卯探头又看了看,确实没有那人的身影呢。“额,哥,你可见到阿月了?”
  “公子?”洛湘江不解皱眉,“他今儿一早就出去了,怎么,他没跟你说?”
  “没啊。”卯卯嘴角耷拉了下来,片刻又想兴许阿月是去给自己买礼物去了,毕竟昨儿晚上她都那么刻意地提醒过了。然而没等她高兴,洛湘江又道:“可能是走的急吧,他这回外出少则五日多则八九天,你这些日子就好生在家里待着,别乱跑。”
  卯卯:“......阿月,你等着睡柴房吧。”
  于是在这一个情人团聚约会的日子里,卯卯抱着被子痛苦地度过了一晚。
  等残月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来,迫切地想要抱老婆时,悲剧地发现自己被关在门外了。他试图翻窗子,推了许久都没推得动,原来竟是被人从里面订严实了。等他再绕回房前时,外面多了一床被子,上面放了张纸条:“亲,柴房欢迎你哦。”
  跟卯卯夫妻多年,残月自然是懂这句话的意思的。他抱着被子郁闷地敲门,可怜巴巴地问:“卯卯,我又做错什么了?”
  屋内一片寂静。
  残月抱着被子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就去柴房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于是他淡定地在门前铺开被子,脱了外套折好放在一头当枕头,就这样睡了。
  第二日,早起来伺候夫人的丫鬟瞧见自家夫人门前睡了个男人,先是一惊继而是大叫。
  残月手下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尤其是负责卯卯安全的。于是片刻的功夫屋外就已经围了许多人,个个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残月瞪着他们,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刚要发泄出来,门猛地从后面拉开。
  “卯卯——”残月欣喜地转过头去想要将人抱进怀里,谁想卯卯却是看也未看他,只点点他伸出的手臂,“让开,你挡着道了。”
  残月:“......”卯卯,我做错了什么?
  众:“唔,呵呵,唔,呵呵......”抽搐状。
  连续睡了三天走廊的残月不淡定了,跑去问自己大舅子。洛湘江听他把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不由道:“怎么你也是那天?”
  “也?”
  “是啊。”洛湘江叹气,“实话跟你说,阿敛也是那天开始同我置气的,但我实不明白自己错哪儿了。”
  于是这一天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天,最后各自道了一声“珍重”各回各家各睡各走廊了。
  又过了一天,周志带着妻子红光满面地回来了,谈起两人这些日子的经历滔滔不绝。
  英子羞答答道:“七夕那天,相公特地带我去祈福,我们都希望这一胎能有个女儿。”她温柔地抚着肚子,惹得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一阵嫉妒。
  “七夕?”洛湘江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对呀,七夕节,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英子笑看着自家丈夫,“难为相公他那么忙还想得这么周到。”
  于是,残月和洛湘江对视一眼,终于明白那两女人发的什么脾气了,俱是叹气苦笑。
  事后,洛湘江笑问周志:“你个粗人居然记得这些个女人家的节日?”
  周志特自豪地笑:“粗人怎么了,不用睡走廊啊。”其实他也是听别人偶然提起来的,这才安排了这一出免过了走廊柴房之灾。
  且不说洛湘江当夜回去如何,残月当天是把毕生不要脸的本事都用上了,最后竟然让人拆了窗户硬生生地闯了进去,吼退所有人,将退到墙角的女人一把搂进怀里,什么话也不说,以吻封缄。
  当天众人发现他们主子没有再睡走廊,这之后的一年内也没再睡过柴房。所以说,残月虽然记不住七夕节,但他至少是会一招的。这个,就由大家意会啦。


【第79章】

  武林大会的擂台是搭在洛阳有名的夕月湖畔的,满眼看去,郁郁葱葱,碧波荡漾。
  清风踏着青湖而来,携来淡淡花香。林曦深深吸了一口气,享受地闭上眼睛,唇边有人递来剥好的葡萄,她很自觉地张开嘴吞了下去。
  听林潇他们说,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江湖上有点儿名气的都到了。而在擂台对面,在有利地位搭建的几处凉棚则是给那些特别有名望的人坐的。
  林九说林家虽然甚少参加江湖之事,但林家多的是银子,所以在江湖上一直是有些威望的。
  林曦闻言撇嘴,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华盖,这叫有些威望?是特别有威望好吧。不愿意说就不说,说一半藏一半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对武林盟主的位子有兴趣?”林曦曾经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样问过林潇。
  那时候他似乎刚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凉气,闻言他脱了衣服上床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嘴里咕隆了一句话。她意识已经混沌,林潇究竟说了什么她是完全不记得的。
  林家来的不算早,但也不是最晚的。到这里坐下的时候,场上的四个凉棚中还有两个没有人入座。
  葡萄已经吃掉半盘子,林潇打了个嗝拒绝再吃。林潇很自然地将沾过她唇的葡萄丢进嘴里,旁边洛湘江和林九同时打了个寒颤。
  林曦站起身,走到外面,手搭在前额往四处看了看,蓦地,她身子一顿,灰溜溜地溜了回来。拉着林潇的手臂她着急地问:“我这样子没人认的出来吧?”
  自打进了洛阳,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曦一直都是易容的,不然以她现在的容貌不知要惹出多少桃花债。
  林潇伸手去扯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下来。
  “别乱动,我可弄了好久的。”林曦说。
  林潇低笑:“好好好,我不动就是。”说话间他抬眸往外面看了一眼,见一锦衣男子正朝他们这走来,步态间真真是少年意气。
  “原来是遇到故人了,难怪这丫头忽然这么紧张。”林九揶揄道。
  洛湘江摇着扇子微笑不语。
  少年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到了面前。
  林潇这一回坐着没有起身,洛湘江和林九皆站了起来:“陆公子。”
  少年抱拳道:“林少当家,陆煦特来谢你。”
  林潇今儿代表林家出席武林大会特地穿了件月白的锦袍,浑身充满贵气。此刻他看着面前少年,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眸光清淡。林曦看着他清冷侧面,觉得此刻的林潇像极了一个人。这时候场内一阵轰动,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而来,身后跟着数名侍女和便衣打扮的侍卫。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永远悠哉淡然的模样。林曦看着怡怡然走到对面凉棚里坐下的夏秋然,忽然心里一颤,浑身冰冷。
  那边陆煦还在和林潇说着话,林曦却没心思听。直到有人戳了戳她的背,她才傻愣愣地抬起头。
  “二丫头想什么呢,陆公子叫你呢。”林九道。
  林曦看着面前的少年,许久才勾出一个恍惚的笑来,屈膝行了一礼:“陆公子。”
  陆煦瞅着她,嘴角随抿着,眼底却都是笑意。
  “大娘?”他含笑道。
  林曦一怔继而脸色迅速涨红,不过她毕竟混过二十一世纪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响亮的应了声:“哎,大侄子。”
  林九很苦逼的憋着笑。
  洛湘江继续摇扇子,转过头感叹天气真是太热了。
  林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奖赏。
  陆煦:“......”脸红的好厉害,跺跺脚,迅速跑了。
  人一走,林潇就将她扯到了身边,温声问:“刚刚在想什么?”
  眼前的男人眸光温柔的能腻出水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跟那个没有心的男人一样呢?眼眸转了转,林曦道:“我在想上回就见过这陆公子一回,后来他人呢?”
  知道她不是说的实话,林潇却不揭穿她,顺着她的话道:“他过来取一样东西,我将东西给了他,自然是走了。”
  “什么,我是说他要什么?”
  “林家有什么?”
  “额,古董?武林秘籍?不会是......银子吧?”
  林潇点头:“陆家生意上遇到了些麻烦,需要一些钱周转。”
  林曦摇头:“你有这么好说话?”
  林曦道:“自然不是,我要了陆家在苏州的十二家铺子。”
  林曦叹气:“你很缺钱么?”
  “不缺。”林潇捏捏她的手,“但是养老婆成本太高了,尤其还是一个人比较能吃的老婆。”
  林曦:“......”脸红红,好害羞呀。
  林九和洛湘江满头黑线:你们俩肉麻够了没!
  离武林大会就剩下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届主持武林大会的是少林的据说已经百岁的老和尚。
  林曦看着老和尚颤颤巍巍的上了台子,一句话要停顿三次,十分担心这么热的天老和尚会突然中暑而后直接去西天拜见如来佛祖了。
  “至善大师说话一直都这样。”洛湘江解释道。
  林曦:“......好可怜。”
  那边至善和尚艰难地进行赛前致辞,忽然天空中飘飘散散地落下许多花瓣,密密的像极了一场花瓣雨。
  老和尚的发言已经完全没有人听了,大家都诧异而激动地看着这花瓣雨。
  林曦兴奋地走出凉棚伸出双手,接了一捧花瓣凑到鼻端轻嗅,片刻后道:“这花瓣的确是真的。”
  悠扬的乐声由远及近,空气中的花瓣忽地一阵急转而上,密密地结成一个花球又爆破开来,四下飞散。
  林曦捧着花瓣,怔怔地听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微笑着对她伸出手,五指修长有力。她顺着这只手一直往上看,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望着她眸光灼灼,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卯卯,我来接你回家了。”男子说。
  “阿月?”林曦丢掉手中的花瓣怔怔地伸出手去,就要触到男子指尖的时候,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极快地往后扯去。
  脑门上被人重重地弹了下,林曦伸着的手慢慢地抚上男人的脸:“阿月。”
  林潇松了口气,一下子将人抱紧,“卯卯,我在。”
  林曦这才慢慢回过神,一睁眼发现林九和洛湘江都担忧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刚刚那什么曲子,太好听了些。”
  “丫头,那是能要人命的。”洛湘江道:“你没有内力,所以才被摄了心神。”
  林曦囧:呃......这古代太奇怪了,什么都是能要命的。
  乐声慢慢大了,抬眼看去,场上的人看似沉浸其中,实则闭目运气调整内力抵抗心魔。
  花瓣雨持续下着,恢复心神的林曦很实在的想:这得残害了多少小花的生命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啊!
  片刻,花瓣雨停了。有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怀抱琵琶半遮面,踏着轻功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女子在空中几个旋转才飘落下来。
  林曦啧了声,这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啊。
  女子怀里的琵琶慢慢地往下移露出带着面纱的脸,“各位英雄,久等。”的确是久等了,但场中无人提出不满。
  气场啊,这就是气场啊!林曦在心里咆哮。
  “小女子锦书。”脸上的面纱同时落下,不算陌生的脸。
  林曦眨眨眼,问某人:“这是老友记?”
  “什么老友记。”林潇指指剩下的一个棚子,“那是她的位子。这三年,她可没闲着。”
  洛湘江深表同感地点头:“听说请她来还是至善和尚亲自去的。”
  林曦咂舌,这么大派头。她不由得去看对面的男人,仍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悠哉哉的喝着茶。
  越是这么淡定,林曦越是想八卦他。
  “这三年倒是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交集,夏秋然出关不久,锦书一直忙着打造自己的名气,自是忙的很。所以妹子啊,你的问题,哥哥回答不了。”洛湘江道。
  林曦撇撇嘴,转过头继续去看场上的女子,她已经在自己位子上坐了,自己给自己倒了被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现在这么有名了,怎么都没个丫鬟的?”林曦问。
  洛湘江笑她果然是傻,接着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时候,一个人就可以是江湖,江湖亦可以是一个人的。”
  林曦想了许久,慢慢地懂了。
  “这锦书也太轻狂了。”她道。
  “她有这个资本,至少现在是有的。”洛湘江道。
  林曦不再说话,目光时不时地在锦书和夏秋然之间打转。他们之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但两人由始至终没有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流。她印象中的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一起是在去西域救阿月的时候,后来他被夏秋然带回了京都,锦书却留在了那。她曾经问过秦三儿,还记得他当时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告诉她,“锦书和夏秋然之间从来只会是利益取舍的关系。”
  我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三儿不傻,他这个旁观者却都如此说。难道这俩人之间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感情纠葛么林曦有些迷糊了,但她却又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在马车里,现在这个再江湖上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告诉她,“锦书的命是他救的,这一生无论身或者人都是他的。”
  林曦甚至记得那时候分别的时候,锦书曾那样期期艾艾地问过夏秋然:“公子,你会记得锦书么?”那样的小心翼翼。
  林曦想得纠结,男人温热的指触上她的脸:“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发呆。”
  林曦挠挠脑袋,对着男人傻傻的笑。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她倒操心起旁人的事了,真是自找的烦恼。
  “想你了。”林曦道。
  林潇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着实愣了下,须臾就笑了。“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