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加班不用打卡,我于是在起床后有充分的时间打理自己。
可是拿着眼影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却突然没了打扮的兴致。
友舒老公跟那个女孩的画面老是在我眼前晃。友舒不知道,所以觉得幸福。幸福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种错觉吗?我现在一心一意要追求的所谓幸福,又会有什么样的真实面目呢?是我有胆量直视的吗?
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叹了口气,我开始考虑要不要这样特意打扮一番。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公司的号码。
“周若禾,你什么时候来啊?想让我一个人做事吗?”许乔在电话里喊道。
“知道了,马上就过来。”我回答。
“马上是多久啊?几小时几分几秒啊?”他执著地问。
“不知道。你看着时间,我到了就可以算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呵呵笑起来:“妹妹,你确实很会搞笑啊。”
我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周若禾,漂亮一点去见他,说不定结果也会漂亮哦!”我对自己说。
赶到公司的时候,许乔正从电脑前站起来准备倒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
“怎么?时间算出来了?”我问。
他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今天很漂亮吧?”被他那样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边说边往位置上走。
“漂亮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他说。
“什么?”我瞪着他。
他抿着嘴笑,走到饮水机旁。
我又看着他走回来:“我,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吗?”
“嗯,”他认真地点点头,“你还算不上。”
“为什么?”
“要有风情,有风情才叫女人啊,”他喝一口咖啡,“你还得再修炼一下。”
“风情?”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搔首弄姿的舞女形象,“真恶心,我才不要呢。”
“恶心?”他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算了,当我没问你。我也真是的,怎么会问你这种高雅的问题。说工作吧,我做什么?”
他收起笑,递给我一叠资料:“市场部刚搜集的数据,要做一份可行性报告。”
“这么多?现在快中午了,怎么能弄完啊?”我看着他。
“所以我叫你早点来嘛,你还有时间把自己搞得那么难看。”
“难看吗?”我紧张地看着他。
“是啊,很难看,不是照着镜子弄的吗?”他不满地打量了我一下。
“当然是照着镜子了,”我又摸出随身的小镜子,我自己觉得很好看啊。凭我这么多年的美学培修养,应该算很不错才是啊。
“那也照得是哈哈镜吧!”他接嘴道。
我郁闷地看着他,这家伙居然得意地笑起来:“所以去擦掉吧!真的很难看。”
我才不会上当呢,这点自信本人还是有的。
我放下镜子,拿过资料开始翻看。
光是研究那些资料就花了我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直到许乔叫我吃饭,我才从那堆资料里回过神来。
“呀,都一点多了,叫外卖吗?”我问。
“不用,出去吃。”他关了正在写的方案页面。
我迟疑了一下。
“我请客。”这家伙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顾虑。
“哦,”我心里乐了一下,“保持距离地吃吗?”
“当然,”他看我一眼,“难道想坐我腿上吃?”
我的脸一下烫起来,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坏啊。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先走出去了。
“今天,是要跟他见面吗?”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是,”他想了想,“要跟他说没有男朋友的事?”
“嗯。”我低着头夹菜。
“然后呢?”他看着我,也不动筷子。
“然后?”我这才抬起头来,“什么然后?”
“就要跟他确定关系吗?”他问。
我看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干吗?”
他愣了一下:“不干吗,就是跟你没话题,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啊。”
“哦。”我应了一声,又继续吃饭。
“是吗?”他又追问了一句。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郁闷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脑袋会变笨啊?”
我点点头:“我只是喜欢投入地做事,吃饭也是。”
“我是问你,是不是接下来打算跟他确定关系了?”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焦虑。
“你着什么急啊?我都不着急。”我说。
“我哪里着急了!”说到这个他倒真的显得着急了,“不是说找话题聊聊吗?”
我叹了一口气:“不用非得边吃边聊啊,也不用找话题。你快点吃吧。”
他似乎又想骂我,但还是忍住了。
我吃了几口菜后,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我说,没有在意那家伙奇怪的眼神,“突然觉得害怕。害怕来不及跟他说想说的话,害怕来不及等到他的回应,害怕来不及爱了。为什么来不及,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来不及,所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想做的事都做了。”说完这些话,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我赶紧又喝了些水。
“不是来不及,”许乔看了我一会,“你是把他看得太重了,因此感到患得患失。”
我想想他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许乔顿了顿,“让你这样紧张的感情,会带给你安全感吗?会长久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让人放松又安心的,那样的感情才有很强的生命力,不是吗?”许乔说。
下午四点多接到陆飞打来的电话。跟他约好见面的地方,我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
许乔从吃饭回来一直就没怎么跟我说话,烟倒是一根接一根抽了不少。
我想这次的方案让他有点伤脑筋吧,因此也不便去打扰他。
眼看快到六点了,我的可行性报告完成的可行性却不大。
翻着那些资料,再看看自己写的内容,再怎么抓紧,也不可能在今天做完了。
转头看看许乔,他正摩挲着下巴在思考什么。
“快六点了。”我欠了欠身子,小声地对他说。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
“那我,”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先走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入神地看着电脑。
想起那天其实已经跟他说好六点走的,我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你也别太辛苦了,好好享受一下周末吧!”我拿好包准备往外走。
“周若禾。”他突然叫住我。
“嗯?”我转身看着他。
他站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我问。
“我,”他迟疑了一下,“请你吃饭!西餐?肯德基?随便什么都可以!”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这家伙,“什么时候?”
他愣了一下:“你,你想什么时候?”
“当然不可能是现在了,你知道我有事。”我对他说。
“哦,是啊,”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随便。”
我奇怪地打量了一下他。
“干吗那样看我?”他紧张起来。
“很异常啊,最近这么热衷请客?中午也是你请的。”我干脆走近他,仔细看着他确实很耐看的脸,“似乎有什么问题啊?”
“能,能有什么问题啊!”他一把掀开我,“不是我三次,你一次吗?尽快满三次,就该你请了!”
我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啊!”他不满地冲我喊到,“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之间只存在你来我往的金钱关系,体现在保持距离地吃个饭上。我也很认同啊,觉得这样很好!所以才叫你吃饭啊!”
“哦,”我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我还以为你说现在呢。”
他愣了一下,又不耐烦地冲我挥挥手:“谁说现在了!我怎么可能说说现在?我根本就没想过说现在?我刚才有说现在吗?没有吧?”
“知道了,”我奇怪地看着他,“我也会严格遵守你三次,我一次的约定的。不要担心。”
“我没有担心啊,”他又拉过椅子坐下,呵呵干笑了两声,“我担心什么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有事吗?快走吧,怎么还不走?磨蹭什么啊?”
我好奇地看看他:“你这样,是不是不想我去的意思啊?是吗?”
“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变成不满地瞪着我,“我为什么不想你去啊?关我什么事啊?我早就在祈祷你快点走,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了!”
“为什么啊?我哪里妨碍你了?”我茫然地看着他。
“当然妨碍了,等一下,等一下我女朋友要来!”他挺直身子理直气壮地冲我喊道。
“那你早说我不就早点走了吗?本来就有事情!真是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同样大声对他嚷道,“还有,明明说是来加班的,谁知道你们有这样的癖好,尽在办公室约会!也不知道还会干些什么!要说妨碍,也是你们妨碍我!”
以为这家伙会马上眼瞪眼跟我吵起来。谁知他的嘴角却滑过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郁闷地看着他,快对这个情绪化的家伙无语了。
“周若禾,”他拖长声音叫我,“你是不是猜想过我们单独在一起会干什么啊?很好奇吗?”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你们干什么关我什么事,奇怪!”
“明明就很好奇的样子嘛,还不承认?”他得意地看着我。
“我这样子是好奇吗?”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是欲哭无泪,怎么会遇到你这种奇怪的家伙!”
他好笑地摸摸下巴:“我也在想,怎么会遇到你这么搞笑的人啊,真是很搞笑啊。”
“我哪里搞笑了?这样逗我很好玩吗?”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我的约会,心里猛得一紧,“呀,迟到了!”
“迟到了吗?”他慢悠悠地说道,“打车去吧,也就三十来块钱。”
“都是你害的!我会跟你算账的!”我冲他喊道。
“嗯,我等着。”他微笑着回答。
我转身冲出去,又立刻折回来:“这里有到A座的公车吗?”
“有啊,左转坐92路。不过有点绕,还是打车去算了,虽然公车才一块钱,打车可能三十多。”这家伙故意强调了一下金额的对比。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打车吗?”他在身后大声问。
“当然了!急切地想见面呢!”我不满地应道。
四十分钟后,慢吞吞的公车终于到站了。我赶紧下车来,摸出电话给陆飞打了过去。
陆飞过来接我时,我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迟到很久吧?”
“没关系,已经订好位置了,我还不至于孤零零地在大街上等。”他宽容地冲我笑笑。
“订位置?”我疑惑地看着他,“我们在哪里吃饭?”
“跟我去就知道了。”陆飞朝我笑笑。
“你的朋友?”我问。
“我们先吃饭,一会再跟他们会合,”陆飞抿嘴笑道,“不让他们打扰我们。”
我的心飞快地突突跳起来。没想到陆飞会这么重视这次的约会,我开始痛恨并唾弃自己为了省钱坐公车的决定。
在一家装修高档的中餐厅的靠窗位置坐下来,对面是时刻让我心动的男生,正露出让我沉迷很多年的微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幸福得像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一样,前方的路开始盛开重重鲜花。
“若禾你今天很漂亮,真的。”陆飞含笑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幸好没听信许乔那家伙的话,怀疑自己的化妆水准再擦掉的话就可惜了。
“我点了你喜欢吃的菜,最喜欢排骨和菠菜,对不对?我没记错吧?”
虽然我现在的饮食爱好已经扩大范围了,那两样是在学校时爱吃的,但我还是用力地点着头,感动于陆飞的记得。
“排骨还好,可是为什么喜欢菠菜?”陆飞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啊?”我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啊,因为小时候看大力水手,他只要吃了菠菜就会变得很有力量,肌肉那么高!”
陆飞轻轻笑起来,认真地看着我。
“当然了,我不想要那样的肌肉,”我笑笑,“只是想要有力量。”
“女孩子要那么大力干什么?”陆飞好笑地问。
“不是那种力量,”我解释,“是能打倒困难的力量。”
“若禾你有很多困难吗?”陆飞收起笑,认真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摆摆手:“不是,不是困难多,是我自己太脆弱。”
陆飞好奇地看着我。
“我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小就喜欢哭,遇到问题就害怕,一害怕就哭。考试失败会哭,爸爸妈妈吵架会哭,小朋友不跟我玩了会哭,丢了红领巾会哭,总之很爱哭。”
“被球踢到还会大哭?”陆飞笑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吧,我踢到你,你就大声地哭。”
陆飞的提及让我的思绪回到那时青涩的校园时代,我摆摆手:“不是那样的,是因为高考失利,没考上理想的大学,觉得很委屈,才顺便找个理由哭的。”
“顺便?”陆飞好笑地看着我,“那我不是亏大了,还因为你哭得那么伤心偷偷内疚过呢!”
“可是你那时理都没理我呢!”我不满地对他说道。
“那时我心情也不好,不过,”陆飞笑笑,“还是应该跟你说对不起的,是吧?”
我点点头,因为陆飞温柔的表情和谈话感到阵阵温暖。
“对不起,一定好好补偿。”陆飞认真地说。我的心底开始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跟陆飞的晚餐一直洋溢着我心之所向的浪漫气息。喜欢看他含笑的眼神,喜欢他不着急结束晚餐,喜欢他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要管那些等着的朋友们。
我总是会不经意展开幸福又满足的笑,看着眼前的他,心底不知不觉就会变得柔软无比。
想要告诉他的话我还没有说出来的打算,总觉得还不是时机,也自私地想多留恋一下这样难得的氛围。
等我们慢吞吞地结束晚餐时,已经九点多了。
打车赶到陆飞朋友们所在的酒吧时,大家自然免不了一阵起哄。陆飞也不辩解,只是看着我笑。
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与朋友们谈笑,听着那些我不熟悉的话题,我也不会觉得无聊,甚至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酒吧里的音乐由舒缓变得摇滚的时候,客人也越来越多。我起身准备去上洗手间。
“做什么?”陆飞抬头看着我。
我跟他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我陪你去。”他说,然后站起来牵起我的手。
我跟在他身后穿梭在红男绿女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有想流泪的冲动。是太开心,太紧张的缘故吧。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端量了一下自己。青春的脸上透着激动的光泽,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翘着。“周若禾,你要开始幸福了吗?”我问自己,然后轻轻笑起来。
走出去就看见等在那里的陆飞,他转头朝我笑笑,向我伸出手。
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将手缓缓地放在他的手心。
他牵着我,却没有回到酒吧里,而是拐了个弯,又上了楼梯,到了一处空旷的露台上。
我一站上去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比起酒吧里的喧闹和鼎沸,这里显然清净自在多了。
陆飞看着我笑:“带你透透气。”
“嗯,”我点点头,“这里很好。”
我们靠在露台的栏杆边,看着远处的灯火闪耀,心里也跟着变得宁静起来。
“若禾,”陆飞转头看着我。
“诶?”我扬起头看他。
“你今天开心吗?”他微笑着问我。
“嗯,”我点头,“很开心,最开心。”
陆飞笑起来:“我也是。”
“真的吗?”我看着他,眼里多了些许认真,“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他点点头,“是因为你。”
我轻轻笑起来,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陆飞缓缓走到我身后,我也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
“若禾,”他靠近我,双手撑在我两旁的栏杆上。
这样近距离的面对,让我顿时气紧起来,心都要跳出来了。
陆飞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我,这让我越来越紧张。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身体还是开始微微地颤抖,眼睛也垂下去不敢看他。
他慢慢俯下脸越来越近地靠近我。我轻轻咬着嘴唇,紧张地等待着这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陆飞温柔地看着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当他的气息印在我唇上时,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轻轻地触碰着我有些颤抖的嘴唇。
感受到他慢慢加重的力量时,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轻轻退了退,我移开了脸。
“怎么了?”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抿了抿嘴唇,“我有话跟你说。”
陆飞愣了一下:“什么?”
我却一下不知道从何说起,先说没有男朋友,还是先说其实一直忘不了他。我张了几次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不敢说,怕一说破,现在的幸福就立刻化成了泡影。
我因此有些着急地看着陆飞,却始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陆飞似乎并不在意我想说什么,他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应该也看见了我写在眼里的着急和慌乱。
可是要我怎么开口啊。我这是在干吗?是在索取他的感情吗?是在卑微地向他祈求他的回应吗?他的平静和他的耐心等待愈发显示出我的“处心积虑”。是的,是处心积虑,所以我才会这么累,才会深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为难境地。
“怎么?说不出来吗?”陆飞看着我。
我点点头:“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想就怎么说,”陆飞轻松地笑笑,“如果还是说不出来,就等等再说。”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我对他说。
“嗯,”他点点头,伸手摸摸我的脸,“傻瓜,放松一点,放轻松一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丢脸,是不是?”
“不是,你很可爱。”陆飞说,“不然先下去,一会再说?”
“嗯,你先下去吧,我再待一会。”我说。
“不一起吗?”陆飞笑起来,“还是要酝酿一下等会要跟我说的话?”
“在这里清醒一下。一会就过去。”
“嗯,不要待太久,这里风大。”陆飞捏捏我的脸,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洒脱的背影,我很痛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勇气呢!
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竟是许乔那家伙打来的电话。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啊。
“周若禾,你在干吗?”刚接通他就问。
“什么?”我愣了一下,“什么干吗?有事吗?”
“你还没回家吗?还在外面?”他又问。
“嗯,还在玩呢,有事吗?”
“有什么好玩的啊!哪有女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的?你真是堕落了啊,堕落了!”他在那头大声地说道。
“什么?”我奇怪地看了看电话,这家伙是不是打错了,可是刚才明明就是叫的我的名字啊,“你在说什么啊?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我,当然有事了!谁没事会跟你打电话啊!因为有事才会打给你!”这家伙大声地辩解道。
“那就说啊!”我也不满地应道,“自己在那绕半天!说吧,说吧!有事快说!”
“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啊?”那头的声音突然又变正常了。
“干吗?”我这才发现大喊大叫确实很费精神。
“上次不是要请我去你那里坐坐吗?我现在想去,所以你快回来!”他飞快地说道。
“什么?”我不由愣了一下,“现在?”
“对啊,现在!”他又大声地重复道。
这家伙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啊,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不行!不知道我今天有事吗?改天再说!”我准备挂电话了。
“周若禾!等一下!”他叫起来。
“什么啊,我还有事呢!”我痛苦地皱起眉头。
“你,”他迟疑了一下,“跟他说了没有啊?已经说了吗?”
提到这个我就郁闷,“没有!没有!”我烦躁地应道。
“哦!”那边顿时来了精神的样子,居然还笑了两声,“那就不要说了啊。别说了。”
“什么?为什么啊?”我疑惑地问。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你回来我慢慢讲给你听,”他嘿嘿笑起来,“真的不要说啊,不要说。”
“你是不是找不到玩的了?你女朋友呢?”我问。
“啊?”他愣了一下,“哦,她,她在我旁边啊!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啊!”
“许乔,我看你是真的有病吧,还是实在太无聊了?”我持续着痛苦的表情,“逗我玩很有意思吗?想整我,报复我,也不用这样吧?再说,最近也没得罪你啊!”
那头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反省了。谁料突然又大声地叫起来:“对,对啊!就是逗你玩呢!难道我还会对你的事感兴趣啊,你还真是搞笑呢!”
“究竟是谁在搞笑啊!”我郁闷地挂了电话。
这家伙实在太坏了,自己找不到玩的就来破坏我的心情。
我在露台上又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对陆飞说出所有的实情。至少对自己那么多年的坚持有个交待啊。
“周若禾,别担心,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深深呼吸了一下,我转身向楼下走去,刚拐到最后一个楼梯平台,就看见陆飞跟他的一个朋友正背对着我靠在扶手边抽着烟闲聊。
正考虑要不要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我下来了,突然听见那个朋友呵呵笑起来:“果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因为你都没再谈恋爱?哦,现在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一愣,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陆飞埋下头抽了一口烟:“嗯,所以有点压力。”
“你小子身边的女孩太多了,当然有压力,”那个朋友将手搭在他肩上,“什么时候心才定得下来啊,别玩过了。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啊?搞得那么暧昧。”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继续看着他们。
“没想过,大家在一起好玩就行了啊,”陆飞说,“我现在就是好玩,不想被束缚。”
“可能人家不这么想吧,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跟你现在身边那些逢场作戏的不一样,”那个朋友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当然算了,我不是要回去了吗?”陆飞轻松地笑笑,“如果她不是那么认真的人,轻松一点就好了。”
“那不是又多一个被你欺骗的天真女生?是不是真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像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就没有女人死心塌地地喜欢我呢?”朋友感叹道。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在梦里,我根本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这一切。极度震惊中的我除了呆立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其实我是好人,只不过喜欢玩,如果都要我负责的话,那多累啊,也没意思了,”陆飞说,“就是因为她太单纯,太认真了,才忍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啊。”
“良心发现了?”
陆飞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什么,他惊异地回过头来。他的朋友也诧异地缓缓转过身来。
“若,若禾,”陆飞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拿烟的手也抖了一下。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别处。慢慢确定了这一切不是发生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
陆飞的朋友轻轻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陆飞抬头看着我,神情难掩尴尬和紧张。
我感到喉咙干涩得有些发痛,可能是刚才一直震惊地微张着嘴的缘故。轻轻咽了咽口水,我的心底这才开始升起一股渐渐浓烈的悲凉,并很快弥漫了整个的我。
陆飞不自然地伸手挠了挠头,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似要准备坦然面对一样直盯着我。
我转头看看旁边,所有景象都是如此清晰,如同真相揭晓般的清晰。一步步走下楼梯,我走到他跟前站定。
陆飞动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些歉疚地看着我。
我站在他跟前,很近很近地站在他跟前。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外套上细微的褶皱,看到他的胸口因为紧张微微起伏着。
我就那样愣在他面前,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自己的心渐渐碎裂开的声音。
“若,若禾,你”陆飞说了这几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正抬头看着他。
我抬头看着这张脸,这张我深深爱着的脸,这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脸。我是那样熟悉这个轮廓,我用尽了全身心想念才没有忘记的轮廓,可是却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陌生得让我害怕的表情。愧疚吗?不完全是,还有一丝不想勉强自己的泰然。
温热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滑向脸颊,我却轻轻扯开嘴角微笑起来。
陆飞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甚至比刚才任何一个时候还吃惊,但很快又闪躲开我看他的眼神。
我咬了咬嘴唇,还是扬着微笑的嘴角。我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碎裂成一片狼藉了,也暂时失去了灵敏的感觉,来不及疼痛的感觉。
“陆飞,”我轻轻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身体一样不能自制地在颤抖。
他抬眼看着我。
“陆飞,”我想继续微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刷刷往下流。
喉咙哽咽着,哽咽得发痛,我又再次咽了咽口水。
“若禾,”他缓缓伸出手。
我轻轻偏了偏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陆飞,”
他缓缓放下手,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感到身体突然虚弱到没有一点力量,于是悄悄将手放在旁边的扶手上,缓缓地张开,再用力地抓住。
又有眼泪滑落下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地擦拭了。不过,我还能保持淡淡的微笑,虽然这样的笑容连我自己也觉得心疼。
“我想说的话,你其实一直就知道吧?”我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多白痴啊,我还那么紧张,一直担心,还跟自己说加油。”
陆飞飞快地看我一眼,把头转向了旁边。
“想着怎么说,先说哪句,用什么样的措辞不会让你感到压力,”我又轻轻笑了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
“若禾,”陆飞转过头来,“对不起。可是,”
我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并不能给你承诺,我没想过停下来,”他小心地看我一眼,“而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想我就已经说清楚了。”
以前?想到这个,我的心又往下一沉,我点点头:“对,我的错。”
“不是这个意思,”陆飞赶紧摇着头,“若禾,我,我,”
“是我误会了,”我看着他,“我误会了你靠近我的意思,误会了你跟我亲近的意思,误会了你对我笑的意思,误会了你只不过是玩玩的心态,是我误会了。我以为那些是因为感情,以为里面包含了重新开始的喜欢,是啊,是我误会了。”
陆飞低下头咬着嘴唇。
“我并不聪明,也没有多少女孩会比我聪明吧?”我开始感到委屈和些许的愤怒,“这样的靠近,这样的举动,放在其他任何女孩身上,她们也会跟我一样又笨又傻地误会下去吧!”
陆飞皱着眉头,没有辩解。
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对他说:“其实有多难呢?看见我眼里的感情,感觉到我流露出的喜欢,就直接躲开我啊,或者干脆笑话我啊。说,周若禾,你别再演戏了,别找人演你男朋友,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对你怎样。可是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还要假装相信我啊?因为我有男朋友,还要主动靠近你,就是一个坏女生,就可以心安地玩玩而已了吗?”
“若禾,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想要伤害你,我也是不知不觉,我只是,”
“只是寂寞无聊了?”我苦笑了一下,“却没想到我会当真?”
陆飞又低下头去。
“那么了解我,还不知道我玩不来这样的游戏吗?”我委屈地斜眼看着他,“陆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愿意回应我,就拒绝我,干吗要带我绕这样的圈子啊?这样我怎么办?我的心怎么办?想像不到我会多难过吗?”
陆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我错了,若禾,我错了,对不起。”
我咬着嘴唇,任凭眼泪再次弥漫我的脸:“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因为你感到心疼,还想着为你找这样那样的理由,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会这样对我?陆飞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坏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其它的伤痕让你觉得委屈,让你做着不真实的自己啊?你跟我说,好不好?你不要让我猜不透而感到害怕,你让我知道好不好?”
我让出租车师傅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车,想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小姐,找你的钱!”师傅叫住我。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欠身接下,“谢谢你。”
师傅看我一眼:“小姐,你那么年轻,还很漂亮,没什么过不去的事的。”
“嗯?”我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看着师傅。
“不要哭得太用力。”师傅笑笑,准备开走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直望着窗外流泪的样子,一定让师傅很困惑吧。
不好意思地擦擦脸,我对师傅笑笑:“我知道,谢谢你。”
周一早上,我第一个到公司。看着桌上堆放的室内设计的书,我开始一本一本将它们收在箱子里。
同事们陆续进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过后,每个人都开始了新一周的工作。
宋经理和许乔一起进来,我拿着假条跟在宋经理身后走进办公室。许乔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要请三天?”宋经理边放东西,边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请你批准吧。”
“可是你们手上还有几个案子啊,虽然不急,按计划也要跟着提交了,”宋经理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三天的话,有点长了啊。”
我埋下头,怕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你等等。”宋经理看我一眼,拨通了许乔的分机,“你进来一下。”
许乔推门进来,看看我,又看看宋经理,脸上写满疑问。
“周若禾要请假三天,你们手上的工作?”宋经理看着他。
“什么?”许乔转向我,“请假?为什么?”
我咬咬嘴唇,轻轻吐了一口气:“家,家里有事。”
许乔看了我一会,又转向宋经理:“没问题,我一个人可以搞定,就给她三天假吧。”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还以为这家伙不会放过我的。
宋经理想了想:“那好吧,你回去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事。这边就交给许乔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嗯,谢谢你。”
许乔跟在我身后走出来:“周若禾,你怎么了?”
我转身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他跟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先回去了,你辛苦一下。”我拿起包。
“约会不顺利吗?”他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突然感到很丢脸。在许乔询问的眼神下,我走出了公司。
我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在一家十字绣的专卖店停了下来。
在里面选了很久,我最后选中了一幅可爱的图案。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月亮上睡觉,小脸红扑扑的,表情恬淡。
“这个色彩有些多了,比较费神。还有稍微简单一点的,要看看吗?”店主跟我介绍。
“不用了,就这个,我慢慢绣。”我付了钱,将十字绣小心地装进包包里。
走出那家店,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许乔的号码。
“周若禾,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嗯?”我愣了一下。
“现在,此时此刻,具体在哪个地方,我过来找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我还有些迟钝。
“转身看看你身边的路牌,上面写的什么字,念给我听。或者附近有什么大的建筑物,还认识字吧?”他不满地说道。
我转身看了看,确实看到一个路牌,然后把那几个字念给他听。
“就在那别动,等着我。”他说完挂了电话。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跟前,许乔有些焦急地从上面下来。
“怎么?想反悔吗?”我担心他是来抓我回去的。
“是来请你吃第三顿饭的。”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在环境优雅的餐厅里,我看着一桌子可口的饭菜。觉得很饿,却没有胃口。因此坐着没动。
“昨天晚饭吃的什么?”许乔问。
我看着他,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睡觉了吗?”他皱起眉头。
我点点头:“睡了几次。”
“几次?”他看着我,“一会醒,一会睡吗?”
我还是点点头。
他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吃点东西吧!要把这些全部吃完,否则该你给钱。”
“很饿,可是吃不下。”我老实地对他说。看见他,突然想哭,我努力将眼泪咽了回去。
许乔愣了一下:“那,怎么办啊?怎么才吃得下啊。”
我没有回答,轻轻埋下了头。
许乔东瞅西望地想了半天,突然兴奋地看着我:“我有办法了!”
我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从身上摸出钱包:“钱,周若禾,我给你钱,这个很喜欢吧?三百?五百?”
我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想笑,却有气浪在喉咙里翻滚了两下,我于是哽咽着哭起来,而且越来越伤心。
“诶,周,周若禾,你稍微控制一下,”许乔慌了神,赶紧将钱塞回钱包,“别人会误会的,以为我在跟你做什么交易呢!”
我是想止住抽泣的,可喉咙里老有气息在翻滚,鼻子也阵阵发酸,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朦胧了我的双眼。
许乔皱着眉看看四周,又看看我,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放在我脸旁:“那,那就用这个挡一下,拿着。”
我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努力稳了稳气息,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挡一下,”他不满地看着我,“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呢,很丢人的。”
“挡着哭更丢人!”我哽咽着应道。
“我的意思是说,”他耐心地看着我,“你先暂时收一下,把饭吃了,等会换个地方再继续不行吗?”
我拿起桌上的纸巾捂住口鼻,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可是心底的悲凉还是笼罩着整个的我。
“对,这不就止住了,”他点点头,“看来你功力不错,收放还算自如。”
我根本就笑不出来,虽然知道他是在逗我开心。用手背擦擦眼角,我长长呼了一口气。
“到底,”许乔看看我,“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我顿了顿,“现在想吃东西了。”
“啊?”许乔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好啊,吃吧,就是让你吃点东西才来的。”
“嗯?”我睁着还有些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不是,”他迟疑了一下,“看你可怜,给你点人道主义的关怀,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我看看他,低下头拿起碗筷。
满桌子的美味,要是以前,我一定不顾形象地一扫而光。
我翻来覆去地挑着菜,和着眼泪一并努力吞下去。因为眼泪是苦涩的,所以连带饭菜也变得苦苦的。
许乔没有动筷子,一直认真地看着我。
“我很搞笑,是不是?”我嘴里包着大口的饭菜,边嚼边用手抹去又流下来的眼泪,“明明已经难过得要死,还是要吃饭,害怕被饿死。”
他微微笑起来,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我。
“死是我的底限,”我继续含糊不清地说着,“怎么样也不能死掉,一定要保证自己还活着。先活着,再来考虑其它问题。”
“嗯,”他好笑地看着我,“有个底限也不错。不至于让你去死的事,就不用太难过。”
可是那心底的痛明明就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底限,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在碗里,我一口一口努力地吞咽着饭菜,像是在吞咽已经发生的事实。
“你等一下要去哪里?”走出餐馆,许乔问我,“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路线吧?”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河边啊,轨道旁啊,楼顶啊什么的,”他郁闷地看着我,“周若禾,你贪生怕死吧?要发扬这个优点,知道吗?”
两天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放心,还会看见我的。”
他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也轻轻笑起来。
回到家里,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就那样呆坐着。跟陆飞最后的对话场景又出现在我眼前。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得就像在我面前上演。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回顾,因此,也没有办法不一次次感受撕裂般的疼痛。
“到底有没有过不去的伤痕让你变成这样?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喜欢这样生活吗?让我怎么接受这样的你,让我怎么相信啊?”我流着眼泪看着陆飞,“跟我说实话,说实话好吗,陆飞?”
“我这样的生活,”陆飞看着我,“哪里不好吗?”
我微微一愣:“你觉得很好吗?”
“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陆飞有些烦躁地看着我,“若禾,没有那么多道理的,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当然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谁还会强迫我啊?我现在爱玩,也不是什么违纪乱法的事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认真,非要有个理由才行呢。”
“我以为,”我看着他,“我是以为,你自己不想这样,却不得不这样。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有过久久不能平复的伤痛。因为这样,你才想要逃避,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瞧,若禾,”陆飞轻轻笑起来,“都是‘你以为’,所以都只是你的想法,不是事实。事实是,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顿了顿,又看着我:“我知道了。孔旭一定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我母亲去世的事?就因为这个吧?”
我轻轻地点点头。
陆飞无奈地笑了笑:“若禾,没那么严重。已经过去的事,对我现在的影响不是你想像中那么严重。以为我缺少关爱吗?所以觉得同情我吗?想着施舍我?”
“不,”我摇摇头,“我怎么会同情你,我甚至没有跟你站在一个平等的立场上在喜欢你。怎么会是同情,更谈不上施舍啊。是心疼,只是心疼。”
“其实我不需要的,若禾,”陆飞顿了顿,“就算是心疼,也是你觉得我受过伤。可是真的没关系,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严重。”
我说不出话来,原来真的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一直把自己当成他,成为他的一部分,以为自己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却忘了他才是自己人生的决策者。
“若禾,我不是逗着你玩,”陆飞看着我,“我只是随心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所以,不要因此下任何定论,顺其自然,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荒谬得可笑。
我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回想着跟陆飞最后的对话。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坐了三个多小时。
起身去洗了个热水脸,我从包里拿出刚才买的十字绣,铺开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打开电视,为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我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用我的粉红色的绒毛笔在绣布上选一个中心点,轻轻点下去做个记号。然后将绣布绷在蓝色的塑料绷子上,穿好针线。认真地数着图案上的格子,再对比到绣布上,我开始一针一针地绣起来。
时不时看两眼图案上正恬淡睡着的小女孩,听着电视里新闻播报,间或穿插广告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久违了这样宁静平和的感觉。是啊,自从陆飞重新出现,我原本平静的世界就因为他打乱。有多久没有完整地看过一本书了?有多久没有享受指尖滑过文字的充实感了?又有多久没有体会英语语法带给我的枯燥和有趣了?
我又想起那些还堆放在办公室箱子里的设计书。它们跟我也许真的没有缘分吧?再用心,再努力,也不能像学习语言学一样有把握,一样心里有底地取得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
突然涌上一丝苦笑在嘴角。我一直不愿承认的,却不得不承认了。有些功课我怎么也学不好,就像有些人,我怎么也得不到。
又或者,我停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桌上的咖啡杯,那些功课对我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那个人,也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
如果我真的错了,怎么会错这么久呢?再傻再笨的人也不会用六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其实错了吧?
“周若禾,”我在心底轻轻喊着自己,“你真的这么搞笑啊,跟自己的生活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电视里开始重放一部我已经看到过的电视剧。看到作为大哥的小男孩强忍心里的悲痛从医院里跑开,看到被他送给别人的小妹妹追着喊着要跟哥哥走的场景,我的眼泪又有了流下来的借口,然后一次次弥漫我的脸。电视里的人物都停止了哭泣,有了新的表情,我却越哭越伤心,为自己六年傻傻的坚持,为自己错误的固执。
我关掉手机足不出户地在家里待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地上,听着电视绣我的十字绣。
有时候眼泪会突然流下来,我并不想刻意去忍住。等恢复平静的时候,再继续手里的穿针引线。
在那三天里我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透。
友舒在第三天的晚上敲响了我的门。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家,陪我在地上坐了很久。
我低着头绣十字绣,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绣布上。友舒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手上下移动。
“真的替自己感到难过,”我说,“一想到傻傻的自己就心疼,疼得要命。”
友舒用手撑着下巴听着,没有其它言语。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这六年的时间是怎么样一点点爬过去的。寂寞的时候,难熬的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我都怀揣着对他的向往和希望要自己好好地生活。总觉得要成为他喜爱的人,我还需要很努力去做。等有一天身上的光芒可以吸引他,打动他的时候,我就会开始幸福了,”我轻轻笑了笑,“友舒,你看过张爱玲的小说吗?”
友舒摇摇头:“你知道我一向不感兴趣的。”
“我也不大看她的小说,”我说,“可是她有一句话,我看过一次便常常想起。”
“什么?”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是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就是这句话。”
友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轻轻笑了笑:“友舒,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低到尘埃里去仰视一个男人。以前的我对这样卑微的爱会嗤之以鼻,会觉得可笑又无聊。可是我现在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原来我其实跟她描述得没有区别,她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我是在心里长成一棵树。”
友舒叹了一口气:“干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啊。”
“所以说我很难过,竟然不自觉就让自己变得那样卑微了。好像一直不自知,突然转头看见旁边的镜子,于是照见了尘埃里的自己。既心疼,又觉得活该。”
“那么,你哭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吗?”友舒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有那样的无奈,”我点点头,“更多是因为自己,是自己。”
友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为我抽出一张张柔软的纸巾。
第二天到公司也是下午才见到许乔。听晓雯她们说,由于客户打电话来想早点看到方案,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晚上的班,昨天也一个人在办公室做到凌晨才回家。看着他打着呵欠走进来,想到自己关机躲避的那三天,心里突然有一些愧疚。他会不会在实在很忙的时候想找我却找不到?会不会因此更坚信像我这代人都这么没用呢?
谁知这家伙不但只字不提这几天的辛苦,还心情很好地跟我打招呼:“你出关拉?”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这几天不是在闭关修炼吗?”他笑笑,“所以都没敢打扰你呢!”
“没找过我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又坏坏地笑起来:“怎么?很想我找你吧?早说啊!”
“不是,”我赶紧摆摆手,“听说你忙坏了。”
“是啊,忙死了!”说到这个,他马上又不满地瞪着我,“你也真是的,请假就真的不闻不问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同事,主动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所以说你们靠不住吧,真是靠不住。”
我看着他轻轻微笑起来。这家伙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见我没有反驳,他反而有些不自然了。伸手挠挠头,不耐烦地指指我的桌子:“看我干什么啊?还不收拾一下办公桌,又脏又乱的!你也看得下去!”
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孔旭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回来了?
我还来不及换鞋就急急地跑过去,果然看见孔旭正低着头从箱子里拿衣物出来。
“你回来了?”我趴在门框上看着他,“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啊?”
孔旭只是埋着头收拾,并不回答。
我愣了一下,缓缓走到他跟前:“孔旭,你怎么了?”
他整理东西的手停了一下,慢慢坐到了地上。
我心里一紧,难道他也遇到什么事了?
“孔旭,”我轻轻叫了他一声,“怎么回事啊?”
他摇摇头,还是不看我。我走到跟前蹲下,用手抬起他的脸,却惊异地发现他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
“天啊,孔旭,你怎么了?”我皱起眉头,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若禾,”孔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孔旭,你跟我说。”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知道,”孔旭流下泪来,“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急,这么快。若禾,他们要将我们分开,一定要将我们分开。”
“谁啊?他们是谁?他们怎么了?”
“父母。他的父母,我的父母,”孔旭轻轻转开脸,“都知道了,要将我们分开。”
“你不是请假,是辞职了?”我惊呼起来,“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十来天的假,谁会批啊,就辞职了。”孔旭淡淡地说道。
“我就说怎么会请那么久,”我皱眉看着他,“为了配合他的时间,你宁愿辞职也要去吗?他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孔旭低下头,“我爸不相信我出差的说法,打电话到公司里问。可能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谁半遮半掩地跟他说了。他当时就气晕过去了,我妈,也,”孔旭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轻轻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妈他们,明天就会过来这里,”孔旭绞着手里的纸巾,“他父母,已经把他带走了。”
“怎么就都知道了?还闹得这么大?”我焦急地看着他,“孔旭,怎么办啊?”
“我们说好不会屈服的,”孔旭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不会屈服的。”
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话到嘴边却不忍心说出来。孔旭的认真和执著跟我一样透着一股傻傻的勇气,让人心疼,却又没办法阻止。
友舒也赶了过来,看着我们直叹气。
“你们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啊?”她责怪地看着我们,“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想好后路啊?现在这样,还不都是自己逼自己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时候才让我不用为你们的事烦心啊?明明知道我都计划要宝宝了,还不得不替你们担惊受怕的!这样多影响宝宝的生长环境啊,你们当叔叔阿姨的,怎么就一点事都不懂啊!”
“友舒啊,”我看着她虽然责怪,其实担忧的眼神,“别说了。”
“怎么不说啊!”她不满地瞪我一眼,“你为陆飞哭得要死要活的,为他耽搁这么多年,我在旁边看着多着急,你知道吗!现在知道错了,时间能还给你吗?感情能还给你吗?为了他兴奋成什么样子了,笑都留给了他,在朋友面前就只知道哭!我不止一次想一巴掌扇醒你,知道吗!”
孔旭有些惊异地转头看了看我:“怎么回事?”
“先别管她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友舒又把矛头指向孔旭,“一直让你管好自己那张嘴,说话不要太刻薄,太挑剔。现在怎么样?得罪那么多人,被人揭穿了吧?父母明天来吗?你是该好好受一下教育了!再难受都得听着。不要再让他们伤心了!”
“友舒啊,”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不要宝宝,先不要宝宝,好不好?”
“什么?”她愣了一下,“你脑袋气出问题了吗?胡说什么?”
“不是,”我顿了顿,“等着我,等着我一起要,不行吗?”
”周若禾!“友舒瞪着我,“不要企图转移话题,我还没说完呢!早就憋了很多话想教育一下你们两个不懂事的家伙了!给我安静一点听着!”
“别说了,不用说,”孔旭低着头,淡淡地说道,“你们理解不了我,也帮不了我,因此不用教我怎么做。我自己会处理。”
“什么?”友舒看着他,“自己处理?怎么处理?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又想依着性子乱来吗?”
“明天,”孔旭看看我,又看看友舒,“让若禾去你那睡吧,你们都不用过来。”
“为什么?”我转向孔旭,“我要陪着你,要跟你一起。”
“你就别添乱了,”友舒瞪我一眼,又看着孔旭,“真的自己能处理好吗?”
孔旭嗯了一声,没有说其它的话。
友舒叹了一口气:“好好跟父母说,不要顶撞,或者先保证以后不会再联系了,至少让他们不要太激动才行啊。”
孔旭将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回答。
我轻轻将手放在孔旭肩上,靠着他,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就打起精神面对,”友舒看着我们,“反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自己也该想到的。”
孔旭缓缓抬起头来:“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不会想不开吧?”友舒认真地问道。
我心里一紧,伸手拍了她一下:“别胡说!”
“他这个样子是很让人担心啊!”友舒指着孔旭,“本来就很敏感,让我怎么放心啊!”
“友舒你先出去。”我对她眨眨眼睛。
友舒愣了一下,点点头:“也对,你们臭味相投的人好好交流一下。”
友舒走出去带上了门。孔旭重又埋下头去。
“怎么办,孔旭?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觉得很无力,”我看着他,“你其实比我幸福啊,因为还有一个人跟你并肩战斗。我呢?我一直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没有人响应,没有人附和。笑是一个人笑,哭也得一个人哭。像我这样的,才是最无助,最没有力量的吧。你跟我不同,你有值得去承受压力的感情,你难过的时候,那个人也跟你一样在另一个地方难过着。可是我呢?他现在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是在笑,还是会不经意想到我,我都不知道。”
孔旭缓缓抬起头来:“陆飞?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孔旭,一切都结束了,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我稳定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不但好笑,还很悲哀,所以我是比你还可怜的人。你的压力,你的烦恼,我都理解。如果你觉得心里憋得发慌,你就好好哭一下,哭完后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你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
“若禾,”孔旭看着我,“他还是离开你了,对不对?”
我轻轻笑了笑:“不是离开,他从来就没来过我这里。”
孔旭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我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若禾,你,”
“我很难过啊,孔旭,真的很难过,”我皱着眉头,“随时随地想到他,想到自己就会很难过。可是难过又怎样,能改变事实吗?能后悔着重来吗?都不能,所以我还是会打起精神生活,你也要像我一样,即使难过得想死掉,也要先保证好好活着。”
孔旭看着我,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下班的时候,我站在公司楼下考虑该往哪边走。想听孔旭的话去友舒家,心里又很担心他。想直接回家,又想着孔旭需要空间跟父母交流。
“或者先去逛逛,晚一点再回去看看情况?”我边想边掏出手机给友舒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还是不过去了。
“回去看看也好,”友舒说,“如果不对劲,就跟我联系。如果没什么事,你就爱在哪睡在哪睡,我跟我老公一直在家,不会去别的地方。”
“知道了,”我想了想,又对她说,“友舒,可不可以等着我一起要宝宝啊,你现在还年轻,再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
“你怎么回事啊,管我干什么?先操心你的另一半在哪里的问题吧!”友舒应道,“再磨蹭,我要帮你安排相亲了啊。”
“既然是好朋友,就该等着我一起,现在不能要,知道吗?”我有些急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种事是说不准的,你不懂,”友舒呵呵笑起来,“宝宝要来我也没办法啊!”
“怎么会没办法!”我不由提高了音量,“做好保护措施不就行了吗?你不要找借口了,等着我,不然绝交!”
“周若禾你脑袋被打击出毛病了吧!我先不跟你计较,以后再收拾你!今天不过来也好,我要跟老公在家里烛光晚餐!”
“晚餐就晚餐,不要搞出什么事来!”我焦急地提醒道。
“呀,听声音,现在在大街上吧?你也真说得出口,还是未婚女青年呢!不过,这实在不关你的事啊,别做无用功了。”友舒嘿嘿笑了两声。
“郑友舒,你会后悔的!”我说。
“什么?为什么?”友舒愣了一下。
“是,”我也愣了一下,“是提醒你不要得罪我,让你等我,不等的话,会后悔的。我不会放过你。”
“是吗?”友舒笑起来,“最好不要放过我,我们的友谊就是靠彼此不放过维系的,不是吗?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拜拜!”
我郁闷地拿着被挂断的电话,真是的,我不看见,不知道多好,现在搞得我比别人还累。
“周若禾,”许乔带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什么保护措施?什么啊?是什么?”
“你偷听我讲电话?”我斜眼看着他。
“你讲那么大声,方圆几百米都听到了,”他好笑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在演讲呢!”
“什么?”我一愣,脸立刻烫起来,难道确实很大声?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丢脸死了。一想到这个,我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许乔看着我的样子,坏坏地笑起来:“喂,刚才说的好像是成人话题呢!原来你懂得还真不少呢!”
“什么啊?”我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常识!我又不是白痴,25岁了会不知道这点常识吗?”
“那什么时候一起探讨一下?”他故作严肃地看着我,“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我受不了地看着这个家伙:“那是你变态。”
“什么?”他立刻瞪起眼睛。
我冷笑了一下:“叫你不要惹我。”
他扯着嘴角似乎又想骂我,不过又似乎不好发作。
我感觉自己又小胜了一回,不由轻轻笑起来。
“心情好些了吗?”他看着我。
“嗯?”我愣了一下,难道这家伙是故意逗我开心的?虽然平时很讨厌,有些时候还真让人感动啊。于是我点点头:“嗯,好点了。”
“那就好,”他满意地展开笑容,“那么接下来该我心情好了。”
“啊?”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来是提醒你,该请我吃饭了,”他摸摸下巴,“爱钱如命的周若禾,不会赖账吧?”
“啊?”我愣了一下,“是吗?”
“当然!”他警惕地看着我,“什么是吗?你这口气是赖账的先兆吗?告诉你,不可能躲过去的!不要惹我生气啊!”
想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也该感谢他那两天陪我,于是我慷慨地点点头:“好吧,我请你。”
“真的吗?”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真的答应了?”
“嗯。”我点头。
“那好,那好!”他兴奋地笑起来,随即又愣了一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似乎有问题。”
“那就算了。”我转头作势要走。
“等等!”他一把抓住我,“即使这样,我也不怕。你等我一下!”
“还要去哪里?”我奇怪地看着他。
“等着,五分钟。”他朝我眨眨眼睛。
几分钟后,这家伙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你回公司了?”我看着他过来的方向,“做什么啊?”
这家伙稳定了一下气息后,得意地看着我:“我把钱包放回公司了。”
“啊?”我吃惊地看着他。
“周若禾,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不信你看!”他翻着口袋,“现金,卡,全部放回去了,为了彻底配合你请客。”
我实在控制不住想笑的感觉,这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们吃什么?这个要好好想想,”许乔开心地将手搭在我肩上,“自助西餐怎么样?”
我冲他笑笑,摇了摇头。
“贵了吗?”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不要这么小气嘛!”他微笑着狠狠地拍拍我,“你知道我胃口很好,自助其实比较划的来,真的!”
我忍着痛,还是礼貌地冲他摇摇头。
“周若禾,”他审视地看着我,“我三次你才一次,怎么样我也有建议权吧?”
“有啊,”我点着头,“可是这不是没通过吗?”
“不行!这次我不会让步的!”他不满地嚷道,“就去吃自助西餐,现在就去!”
“去吃江湖菜,不然就算了。”我心里已经盘算好点哪些菜,价格也预估了一下,基本在我愿意承受的范围内。
“什么,什么江湖菜?”他疑惑地看着我,“中餐吗?”
“嗯,”我点点头,“要支持国产。没事吃什么西餐啊。”
“吃肯德基的时候怎么不支持国产了?”他不满地斜视着我,“不行!就去吃西餐!”
“不行,江湖菜!”我坚持道。
“西餐!”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屑地瞟了瞟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人,还敢跟我讲条件。”
他一愣,随即郁闷起来。
“而且江湖菜真的很好吃,”我见状立刻缓和了态度,“每次我请客都会去那里,朋友们也都很喜欢。”
他不满地抬眼看我一眼:“你请客?听起来更不可信了。”
“不信就算了,那下次再说吧。”我转身要走。
“好拉好拉!”他郁闷地挥挥手,“就那个吧,在哪里?”
“哦,”我一下笑起来,“真是很凑巧啊,就在我住的附近,正好吃完我就可以回家了。”
他慢慢瞪起眼睛,似乎又要抗议。我警惕地看着他。
谁知这家伙突然又开心地笑起来:“好啊,就去那里。”
“哦?没问题?”我试探地看着他。
“没有!”他微笑着摆摆手,“走吧,去你家!”
“嗯?”我一愣。
“的附近。”他补充道。
这个刚达成共识,我们却又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他转身看着我,“这里打车啊。”
“坐公车。”我朝他笑笑。
“什么?”他又叫起来。
“不用转车,一趟就到了。”我微笑着解释。
“半天不来一辆,而且人又多又挤!”他皱起眉头,“我都饿死了!”
“没有钱就不要跟我讲条件。”我再次礼貌地提醒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不满地瞪着我。
“过来啊,车快来了。”我微笑着叫他。
“你不要笑了!”他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不要再笑了!”
我们一前一后地投币上了车。刚站上去,车内的人就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高高的他。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女孩还欣喜地张大了嘴,看着我们在她们前排坐下。
“好帅哦!”“就是,就是!”她们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道。
许乔得意地看看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跟这家伙在一起,还是会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就像跟陆飞在一起也这样。陆飞?一想到他,我的心又轻轻颤抖了一下。那种熟悉的疼痛似乎又要开始弥漫,我于是赶紧将头转向车窗外。
“周若禾,你每天都坐这趟车上班吗?”许乔的提问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我点点头。
“天天坐不闷吗?偶尔也可以换一下交通工具啊,比如今天我们其实就可以打车。”他说。
“如果你带钱的话就可以。”我冲他笑笑。
“哦,真是的!”他受不了似地瞟我一眼,“你还真直接啊。”
“其实不会闷的,我喜欢挤公车,”我对他说,“听着音乐看窗外的景色,看一些人上来,一些人下去,隐约听着大家谈话,讲电话,看人们脸上的表情,这样就会觉得其实生命不那么孤独,可以很安静,也可以很热闹。”
许乔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而且你不觉得观察很有趣吗?”我微笑着继续说道,“我有段时间喜欢看每个人穿的鞋子。每上来一个人,我都先看他的鞋子,然后就猜测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幸福还是艰难?满足还是无谓?此刻跟我在同一辆车上,下一刻又会去哪里,见到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许乔轻轻扬起一边嘴角:“你还真不会无聊。”
“还有这里,”我拍拍他的胳膊,指向窗外,“这个酒店已经装修一个多月了,应该快完工了。原来的外立面真的很难看,不知道装完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看到呢!”
许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转头看着我。
“那个小路口的那个老奶奶,看见了吗?”我碰碰他。
“嗯。”他点点头。
“她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吧,跟我外婆差不多,”我说,“她每天这个时候就会摆起小零食摊,卖给放学来往的小学生。东西都很便宜,五毛、一块。每次有生意的时候,她就笑得很开心,满脸的皱纹,可是很满足的样子。”
车子缓缓向前开着,我们将视线收了回来。
“应该是没有儿女吧?”我看一眼许乔,“或者是不孝的儿女,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摆摊,看着就觉得很辛酸。每个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等到那个时候,她的儿女们就会知道那是多无助的一种状态。”
许乔轻轻微笑着,认真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讲着,并不打断我。
“觉得自己很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还有很多人过着更艰难的生活,他们没有工夫感伤,没有精力诉苦,仅仅为了生存奔忙着,”我轻声说道,“那些在人们鄙夷眼神中小心翼翼放下大包小包的农民工,他们每次坐公车都很紧张,不去抢位置,不时挪动随身的包袱,生怕挡了别人的道。遇见一些没素质的售票员,还会对他们大呼小叫,要他们补票。”
“周若禾,”许乔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我转向他。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难过了,”许乔缓缓地说道,“也不要因为某个人去改变本来的自己。还是像这样听着音乐挤公交车,观察上车下车的每个人,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就保持你本来的样子,就现在这个样子。”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露出的淡淡的微笑,体会着他说的这些话。
车到站时,我先走了下去。转身等许乔时,发现他的嘴角一直扬着淡淡的笑。
“怎么了?”我问紧跟上来的他。
“啊?”他愣了一下,“没什么啊,干吗?”
“笑什么啊?”我疑惑地望着他。
“啊?”他茫然地看着我,“我哪里在笑啊?我在笑吗?”
“明明就在笑啊。”我打量着他。
“别胡说,我又不是傻子,没事干吗笑啊!是你出现幻觉了吧?”他不满地看着我。
不想与他争辩,我径直朝前走着。
“周若禾,还有多久才到啊,我饿死了。”他表情痛苦地拉拉我的衣服。
“快了,前面那个招牌,看见了吗?”我跟他指了指方向。
“那是什么地方?”他不敢相信地又仔细看了看,“不是说江湖菜吗?招牌上不是写的这个名字啊!”
自然地,走到餐馆门口时,这家伙死活不肯进去,要求换地方。
“亏你想得出,在这里打发我,”他不满地瞪着我,“明明就是街边随处可见的苍蝇馆子!卫生许可证一定也没有吧?没有吧?我要吃江湖菜,江湖菜!换地方,马上!”
“这里就是江湖菜。”我解释。
“不行,不在这里吃,换地方!”他坚持道,“这里这么小,环境也差,你看看那油烟,都把墙熏黑了!说不定吃着吃着城管的就来掀摊子了,不行,我不在这里吃。”
“那你自己回家吃。”我也不满地应道。
“什么!”他瞪着我。
“看见那个炒菜的胖子了吗?”我小声地对他说,“他脾气很暴躁的,经常提着菜刀在吃饭的客人旁转悠。你居然还敢说他这里脏乱差,到人家门口了还敢换地方?”
这家伙不屑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想吓唬谁啊!”
见他不信,我只好动之以情了:“相信我,这里真的很好吃,也很卫生的。看事情不要只看表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如果真的很差的话,我会自己也来吃吗?”
他依旧站着不动,我只好继续晓之以理:“你不是饿了吗?而且身上也没钱,就算有其它想法,也暂时不能实现,所以还不是要听我的?大家和和气气地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不好?”
十多分钟后,这家伙一脸痛苦与不满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没有欺骗你,”我耐心地跟他解释,“这家馆子是江湖菜,虽然是我自己给它起的名字。”
他惊异地看我一眼,随即受不了地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叫江湖菜知道吗?”我循循善诱地试图调动起他的兴致,可他仍然满脸的不高兴。
“所谓江湖菜,有三大特征,”我看着他,“那就是:味道香、分量多、价格便宜。”
“重点是价格便宜吧!”他不屑地瞟我一眼。
“不是说了吗?这是三个重点之一。味道好,分量多,你怎么不说啊!”我也不满了。
“我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啊!”这家伙比我还大声。
“所以才带你来见识一下啊!”我应道。
“见,见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倒希望你带我去见识一下高档一点的地方。”
“小声一点,想被老板砍吗?”我皱着眉提醒他。
“你想被我砍吗?”他瞪着我,“周若禾,你是故意的,是吧?”
“什么?”这下轮到我茫然了。
“知道我身上没钱,故意带我到这种地方来,想提醒我下次最好还是要带钱在身上,不能光吃你的,是吧?”他斜眼打量着我,“真是奸诈啊!”
“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你还想怎样?”我不想多做解释,低头专心看菜单。
“你会后悔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鄙夷地看着我:“还真好意思啊。”
色泽鲜亮、香味四溢的饭菜上齐后,我微笑地看着许乔诧异地盯着桌上的菜。
“尝尝看吧。”我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丁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随后又夹了其它的菜,仔细品尝了一下。
“很好吃吧?”我问。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自己开始盛饭。
我笑笑,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这里的老板夫妇跟我一样是外地人,”我边吃边说,“他们的儿子在这边上大学,念的是工业设计,学费好像蛮高的。所以他们就跟过来在这边开餐馆了,可以赚钱,还可以照顾儿子。”
许乔埋头大口地吃着菜,显然没工夫理我。
“我跟你说,”我朝他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你说对了,这里真的没有卫生许可证。”
他一愣,放慢了咀嚼速度,警惕地看着我。
“因为利润薄啊,分量大,价格便宜,他们其实赚很少的,”我说,“可是没有那个证,人家也很卫生的。不像有些高档餐厅,厨房根本没办法看。所以说,卫生不卫生,不是看那个证,是看真实情况。只要有钱,都可以办到那个证的。”
他瞪我一眼,又继续埋头大口地吃着。
“这里的房租又很贵,水电气哪样不要钱啊,连白菜最近都涨价了,”我继续说,“所以说外地人在这里生活打拼真的很不容易。我是感同身受的。”
“你是这里居委会的吧?”他瞟我一眼,“话怎么那么多啊,好像就没你不知道的情况和内幕。你不做八卦记者很可惜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因为我经常来吃啊,跟老板聊天,聊着聊着就知道这么多了啊。”
“你还适合做卧底,”他总结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失业,发展方向还是蛮多的。”
我轻轻笑了笑:“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他似乎不想我打扰他吃饭,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对了,”我想起一个问题,“你最近好像很无聊啊,你女朋友呢?”
他愣了一下:“干吗?”
“不干吗,就是问问,她好像好久没来我们公司了。”我说。
许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不要把我当成这里的老板,聊着聊着就知道很多情况了。”
我瘪瘪嘴:“谁稀罕知道啊。”
“那样最好。”他点点头。
“江湖菜。”许乔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点着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我得意地看着他。
他好笑地嗯了一声:“对你来说,最爱性价比高的东西吧?”
“当然了,谁不爱啊,”我也笑笑,“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还是要实在,就像江湖菜的三大特征。”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自己,想到我一直执著坚持的感情,那不就是华而不实的吗?为什么我自己也这么矛盾呢?
许乔似乎看出了我的走神,他含笑看我一眼:“你现在没事了吧?”
“嗯?”我回过神来看着他。
“能吃下饭了,应该没事了吧?”他笑笑,“脑子每天还那么忙,一会观察坐车的人,一会打听餐馆老板的家事。周若禾,你真的不会无聊。”
“要不然怎么办?”我收起笑,有些认真地说道,“因为还活着,还要继续活着,就该对日常的生活有所反应啊。即使觉得烦琐,即使提不起兴趣,即使努力也笑不出来,还是不能抗拒每天涌进脑里的信息,还是要尽可能轻松地想想它们,了解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周若禾,”许乔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动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眨眨眼睛继续看着他。
“我,”他迟疑地看着我,“我,”
“怎么?”我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正当我更疑惑的时候,他又突然转开了视线:“没什么,我说,我要去你那看看!”
“今天?”
“嗯,”他点点头,“反正没什么事。”
“可是我有事,”我想到孔旭,不由叹了一口气,“家里有事。”
“又是什么借口吧?”他斜眼看着我。
“不是,真的有事,下次请你来吧。”我认真地说道。
许乔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看,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
我正要询问他,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那就下次吧,走吧。”
走出餐馆门口,我挥手跟他告别。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怎么?”我看着他。
他面露不悦地看我一眼,伸出右手:“给我钱。”
“什么?”我紧张地抓紧我的包。
“我怎么回去啊!走回去吗!”他瞪着我,“给我钱。”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在包里翻找着零钱,“幸好还没到收车时间。”
“什么?你让我坐公交车回去?”他瞪着我递给他的一块钱硬币。
“当然了,难道还想打车吗?”我不满地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一分钱都没有的人,还打什么车。”
“给三十块。”他边说边过来拉我的包。
“不行!你干吗啊!”我用力护住自己包,“我要叫了啊!”
“当我借的,行不行!”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快,给我钱。”
“不行!不借,坐公车怎么了!”我斜眼看着他,“最讨厌动辄打车的人了,即使有钱又怎样。”
他愣了一下,先是不满地瞪着我,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便郁闷地挠挠头:“行了行了,坐公车!再给一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空调车是两块的!”他朝我吼道。
“哦,”我想想也是,马上又摸了一块给他。
“再给一块。”他说,并不看我。
“没有三块的车吧?”我说。
“万一中途出什么问题了,要有打电话的钱啊!”他又大声地说道,“真是的,算我失策,我失策!”
“不是有手机吗?”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万一手机刚好没话费了呢!”他坚持着伸出的手。
受不了这个没钱就紧张的家伙,我只好忍住笑再给了他一块钱。
“我走了。”他接过钱,郁闷地跟我挥挥手,“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我说。
“是别人注意安全,”他骂骂咧咧地说道,“MD,真想抢人了!”
走到门口时,我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想了想,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是暴风骤雨后的狼藉与安静。
孔旭的父母跟我们所有同龄人的父母一样,有渐渐斑白的头发,有逐渐爬上皱纹的脸庞,有疲惫凝重的眼神,有恪守传统的坚持。
孔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孔爸爸低头抽着烟,脚下的烟头散落了一地。
我小心地叫了他们,然后从洗手间里将准备好的热毛巾拿出来递给孔妈妈:“阿姨,先擦擦脸吧。”
“是,若,若禾吧?”孔妈妈的眼泪又掉下来,“别人的孩子都这么乖巧,偏偏我的孔旭,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别说了!还嫌不够丢脸吗!”孔爸爸喝斥道,“去看看他东西收拾完没有!今天就赶回去!”
“你让孩子缓一下劲吧,刚才差点把他打死了,”孔妈妈哽咽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真把他往死里打啊!”
“不给他掰正过来,就得往死里打!”孔爸爸狠狠摁灭了烟头。
我心里一惊,他们现在就要把孔旭带走吗?
“叔叔,阿姨,”我看着他们,“你们要把孔旭带走吗?”
“不然怎么办啊,”孔妈妈擦擦眼角,“我是好话歹话都说完了,这孩子也不停。他爸爸又打又骂的,他吭都不吭一声。既不喊疼,也不承认错误。让我们拿他怎么办啊!”
我看着孔旭伤心欲绝的父母,缓缓在他妈妈身边坐下:“阿姨,这不是错误,真的不是错误。这是孔旭自己也没有办法的事,他也很不好受的。”
“什么!”孔爸爸瞪着我,“什么叫没办法的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不懂脑子啊!就是因为你们太放任自己了,这社会才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怪事!才会有他这样的怪物!”
“孔旭不是怪物!”我不由有些急了,“他是您的儿子,您不该这样否定他,不该这样说他。”
“不是怪物是什么!”孔爸爸急红了眼,“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还要什么脸面,他还要什么脸面!就是祖宗的脸也被他丢光了!打他我都嫌脏了手!”
我一想到孔旭低着头,不吭一声地承受这样的责难就难受。他那样敏感纤细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否定。
“刚才就是这样骂他的吧,”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想着往死里打他吧?”
孔旭的父母愣了一下,都转头看着我。
“他一直过得多辛苦你们知道吗?”我说,“他也努力调整过自己,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办法。谁愿意做两个自己啊?他活得多累多矛盾,你们一直看不出来吗?现在这样辱骂他,作为父母这样辱骂他,比整个社会嫌弃他还让他难过,不知道吗?他不是不知道喊疼,是因为心里比身上还疼啊!”
孔妈妈呜咽着又流下泪来。孔爸爸烦闷地挥挥手:“别替他说话!今天他要不跟我们回去,就断绝关系好了!”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我看着他们。即使是我,面对哭个不停的母亲,面对暴躁的父亲,也会觉得心痛难忍吧。
突然,我心里猛得一惊,转向孔妈妈:“他在里面多久了?孔旭在里面多久了!”
“怎,怎么?”孔妈妈慌了神。孔爸爸也愣了一下
“孔旭!”我叫起来,冲到他的房间门口拼命敲着门,“开门,孔旭,快开门!”
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我的头脑开始一片空白,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孔旭,不要吓我,快开门,求你快开门!”
孔旭的父母也吓住了,一时呆立在原地忘了该怎么办。
同孔旭一起送入医院的还有他的妈妈。
在看见孔旭淌着鲜血的手腕时,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跟到医院的。我始终以为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醒来的时候,孔旭拉着我的发梢摇头,说周若禾你怎么能容忍自己每天顶着分叉的头发到处晃悠?
友舒焦急的脚步声蹬蹬地传来,她喘着粗气在我跟前停下:“孔旭呢?”
我无力地指指急救室的门:“送进去了。”
友舒担忧地看了看我指的方向,愣了一下,走向蜷缩在门口的孔爸爸,“孔叔叔吧?你别太担心,我妈认识这里的医生,正在跟他们联络,会全力抢救孔旭的。”
孔爸爸的嘴唇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起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传来孔妈妈醒来后发出的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友舒跟随着护士跑进去看她了。
我慢慢站起来,从等待区走了出去,走到闻不见药水味,听不见疼痛呻吟,看不见针管器械的花园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角落待了多久,直到友舒打来电话找到我。
“我妈也过来了,刚才已经找过这里的负责人了,还不知道现在孔旭的情况怎样,”友舒在我旁边坐下,“真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他会没事的,”我看着面前的花草,“他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样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友舒担忧地皱紧眉头,“你刚才没看见他妈妈的样子,好像一瞬间就老去了。他爸爸虽然表面上硬挺着,其实也吓坏了。”
我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没理由这样对待父母的,”友舒说,“生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孔旭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啊!”
“所以要让他醒过来好好骂一下,”我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定要让他醒过来。”
友舒将手放在我肩上:“放心吧,会好的,孔旭会好的。”
由于伤口割得比较深,孔旭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友舒请家里的保姆给孔旭的父母带来了饭菜,又准备了一些日常的用品。
我和她一直守在病房外,各自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孔旭的平安。
“你没事了吧?”安静的过道上,友舒问我。
“什么?”我有些疲惫地看着她。
“陆飞的事,”友舒看看我,“没事了吧?没联系了?”
“嗯,”我轻声应道,“结束了。”
“是好事,”友舒说,“是你的总会来,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而且会把自己搞得很辛苦。”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真的知道,”我点点头,“虽然知道和释怀是两回事,但已经知道了,也会慢慢释怀的,我想。”
“今年这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发生不好的事,”友舒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看着年轻,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好多事,心总会没来由地觉得累。”
我心里突然紧了一下,转头看着友舒:“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不是吗?”友舒说,“你经历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孔旭现在正在经历生死考验,我也总是有烦琐的事要操心。身边的同事朋友说得最多的词就是‘郁闷’。我们这代人到底怎么了?”
“似乎太浮躁了,”我脑海里闪过酒吧里的灯红酒绿,闪过陆飞不想被束缚的谈论,闪过友舒老公跟那个陌生女孩的亲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是啊,”友舒说,“为什么我明明很幸福了,还是觉得不满足,偶尔还会觉得空虚呢?”
我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她:“友舒,你是幸福的,真的。”
“嗯,”友舒点点头,“我知道,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若禾,”友舒突然转向我,“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会像孔旭这样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会,比起面对困难,我没有死的勇气。”
“我也不会,”友舒说,“以后让孔旭也保证不会。”
“嗯。”我点点头。
我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就直接去公司上班了。
讨论策划案、准备项目资料、落实项目数据,整个上午一刻都不得闲。虽然如此,心里始终一直在担心孔旭的情况。有些片刻会走神,觉得生与死其实隔得并不远,而我们每天碌碌而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繁忙的事务告一段落时,我思量着等高层们开完会后,跟宋经理请假去医院看看。
许乔推开门从会议室走出来。
“周若禾,”他洋洋得意地晃到我跟前,“我赚了你两块钱哦,两块!”
我将胳膊支在办公桌上揉着太阳穴,没有理会他。
“等着专坐一块钱的公车,一路上似乎很顺利,也没有需要打电话救急的情况,”他嘿嘿笑了两声,“这样,就省下两块钱了!不过先说清楚啊,那钱是我的了,你不能再要回去了。”
“会开完了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又得意地压低声音说道:“没有,我偷溜出来的。抑制不住想跟你分享一下一块钱回家的心得。”
“哦。”我点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眼睛怎么了?又哭了吗?”
我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又有什么事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我一离开,你就很倒霉的样子啊?怎么了?”
“我想请假。”我说。
“又请假!不行,绝对不可以!”他叫起来,“事情这么多,这么忙,没看见里面讨论得紧锣密鼓吗?”
他又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别看我出来就以为没有重要的事啊,我也是透透气,马上又要进去忙了。不是才请了三天没多久吗,你不能再请假了,不行,知道吗?”
“是孔旭,”我轻轻地说道,“跟我一起住的孔旭。他出事了,现在在医院,还没醒过来。”
“什么?”许乔一下认真起来,“在医院?”
“我要去看他,我不放心,”我说着鼻子又开始发酸,“我很害怕,怕得要死,真的。虽然还在这里做事,还跟你说话,但心里一直不知道有多害怕。”
许乔看着我,眉头渐渐皱起。
我轻轻抹去眼角涌出的眼泪:“如果请假不行,我就辞职吧。”
“不行,”许乔看着我,并不觉得意外似的,“辞职不行。去吧,现在就去。”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许乔并没有转身接着去开会,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我转头看着他,感到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要害怕,”他说,“无论身边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我看着他时而让我觉得讨厌、又时而让我不觉入神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越来越酸,心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不要害怕,”他又说,然后顿了顿,“还有,还有我,可以找我。”
我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对他轻轻展开一个微笑:“你要保证不再欺负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笑起来:“嗯,知道了。”
“孔旭,”我看着他,“他会没事的,对吗?”
“嗯,”他点点头,“可能太累了,早就醒了,干脆趁这个机会多睡一会。不要担心。”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放松,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坐在去医院的公车上,我再没有心情观察上上下下的每个人,虽然凝望着窗外,也不知道经过的是哪些地方。我的脑海里出现第一次跟孔旭一起坐在球场边的情景。他让我看陆飞的屁股,赞扬他的好身材。还出现他每每摇曳着在校园里经过的样子。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笑,眼神总是透着一股看进人心的犀利和挑剔。还想起我们一起去看电影,醒来后看见他安详睡去的表情。安详?想到这个,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为什么那时候我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眼里看到的他?难道这一切早有预示?“不,不可能,周若禾,你是在胡思乱想,”我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许这样想,他只是睡着了,跟那次看电影一样,觉得剧情太无聊,所以睡着了。”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我还是在车停稳后马上下了车,然后招了一部出租车,急急地往医院赶去。
慌乱中跑错了医院的门,慌乱中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慌乱中忘记了孔旭待的地方。
我一个人站在错综复杂的医院走廊上东张西望,看着往来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很想念孔旭淡淡的笑脸,想念他慵懒的神情,想念他挑剔的话语。可是越想抓住,这样子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开始不止是慌乱,而是带着惊恐的心情听着自己清晰缓慢的心跳声。
“若禾,你怎么在这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友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立即转向她:“友舒,孔旭,孔旭,”
“这家伙总算是醒了,打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个,”友舒脸上的疲惫也没褪去,“怎么不接啊?”
我的心顿时快速地跳起来,眼泪也终于可以伴着笑一起出现:“太好了,友舒,太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孔旭脸色苍白,眼里忽闪着微弱的神采,像一盏将明将灭的灯。
这样子紧紧揪痛了我的心,眼泪忍不住又一颗颗滚落下来。
孔妈妈在一旁无声地擦着眼角,终于可以放下一点心的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完全回过神来。
“醒过来一会了,”友舒在旁边轻声对我说,“不要跟他说太多话,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在孔旭旁边坐下。
他微睁的双眼看着我,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鼻子一酸,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你吓死我了,孔旭。你真是,真是太没义气了。我会好好收拾你的,等你好起来,绝对不会放过你!”
孔旭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轻轻动了动嘴角。我赶紧俯身靠近他。
“你今天好丑啊。”他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好笑地看着他,却又掉下一行泪来:“当然了,全怪你,都是你害的。”
孔旭轻轻笑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好了,让他睡一会,”友舒拉拉我,“先出去。”
我们站到门外的走廊上,孔妈妈继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孔旭。
“我必须得回去补补睡眠了,”友舒说,“老公明天出差,还要帮他准备一下东西。”
“怎么又出差。”我嘀咕道。
“嘿,你这家伙才奇怪呢!我都没抱怨,你倒抱怨起来了,”友舒好笑地瞪我一眼,“还有,家里的保姆有事不在。出了事,孔旭的父母一直没好好吃饭,你回去帮他们弄点来吧。吃医院的饭菜总觉得不舒服。”
“嗯,”我点点头,“你早点回去休息,这边交给我了。”
“手机会一直开着,有事给我打电话。”友舒交待。
“关机,”我对她说,“不要任何人打扰,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事的。”
“怎么放心啊,”友舒不信任地看着我,“你们两个我都不放心。”
“他父母还在呢。”我说。
“这才是问题呢,”友舒压低了声音,“他妈妈倒是没什么,可他爸爸一直很严肃。孔旭醒来他都没进去看过。”
我看看友舒,没有回答。
友舒却将视线转向了旁边。我转头一看,孔爸爸正从外面走进来。
“哦,”他看到我们,“辛苦你们了,这次,谢谢了。”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友舒赶紧摆着手,然后撞我一下,“快回去准备饭菜了。叔叔,她一会给你们送饭过来。”
孔爸爸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叔叔,”我看着他,“把孔旭自己的人生交给他吧。”
友舒和孔爸爸都愣了一下,有些惊异地看着我。
“叔叔和阿姨也应该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已经长大的儿女活得太累,”我继续说道,“让他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该经历,该后悔,该痛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其实你们心里就很安稳了,不是吗?”
孔爸爸沉默了片刻,随即严肃地看着我:“不用你教我,自己才多大点啊!”
友舒又用胳膊撞撞我:“快走拉,你懂什么!回去准备饭菜。”
我瞪她一眼:“轻点,真是的。难道我只懂做饭吗?”
孔爸爸看看我们,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许乔打来的电话。
“那个朋友怎样了?”他问。
“已经醒了,”我心情舒缓地说道,“这下总算放心了。”
“我就说嘛。”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感觉让我心里悄悄温暖了一下。
“周若禾,”他突然又可怜兮兮地说道,“下班了,我没地方吃饭。”
“怎么会,街上那么多餐馆都坐满了吗?一处也容不下你吗?”我说。
“嗯。”他巴巴地应道。
我不由笑起来:“正好我要回家做饭,过来吧。”
“真的吗?”他一下激动起来,“不是骗我吧!”
“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说。
“就算骗过也都算了,我马上过来!”他突然又愣了一下,“你做饭?”
“嗯,有问题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要不要自带干粮,万一,还不至于饿死。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直接吃干粮就行了,还过来干吗啊。”我说。
“知道了,会两袖清风地过来的。”他勉为其难地说道。
“那就一会见了,拜拜。”我挂了电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扬着浅浅的微笑,心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加快了。
快步赶回家,许乔已经先我一步到了。看见他帅气挺拔的身影等在小区门口,我突然感到一丝紧张。奇怪,看见这家伙怎么会紧张。我自嘲地笑笑,向他走去。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我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没关系,想像得到,”他理解似地点点头,“一块钱的公车嘛。”
“两块的,”我说,“今天空调车先来。”
“这怎么行!”他瞪着我,“怎么能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呢!给我坐车的钱就一块,自己坐两块。”
我反应了片刻才理解他的“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的?”
“打车啊,”他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是花自己钱踏实啊!”
“公司的事忙完了吗?刚才听你说好像有很多事呢。”我问。
“事情多没错,要看交给谁了,”他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哥哥我办事,你放心。”
“真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老是出问题耽误工作。”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不想的啊,”他微笑着点点头,“没事的,不要担心。还有我呢。”
我抬头看着他俊朗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周若禾,这是你看的书吗?原来你真的很喜欢看书啊!”许乔高高的个子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像个孩子似得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我打开冰箱拿菜,正要回答他,看见他的背影却突然愣住了。心里不由想起另一个同样高大帅气的背影,曾经也在这个空间里出现,曾经带给我无比雀跃的欣喜和幸福感,虽然最终是通彻心扉的难受,但那发生过的美好还是会偶尔出现在脑海里,提醒我曾经怎样用心得去爱过一个人。这应该也是一笔财富吧,毕竟不是人人都会遇到让自己如此投入的一段感情。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又是什么?”许乔拿起桌上被我闲置了好几天的十字绣,“你在弄这个吗?”
“嗯,”我点点头,“那三天,一直在绣这个。”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了。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可爱的图案,他的嘴角渐渐扬起来。
“你看电视吧,我一会就好。”关上厨房门前,我对他说。
“哦。”他听话地应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坐在沙发上,长长的腿惬意地舒展着。
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后,我将带给孔旭父母的饭菜一一整理摆好,用一条厚厚的毛巾裹起来保温。
“我们快点吃,我还要去医院送饭。”我边说边把菜端出来。
许乔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很快又面带满足地坐到饭桌前,一直保持着弧度满满的微笑。
“笑什么啊?”我也坐了下来。
“还会做饭,”他开心地朝着我说,“看起来也不难吃。”
“何止看起来啊,”我斜眼看看他,“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哦!”他居然没有表示异议,而是胃口很好地开始吃菜。
“嗯,真的好吃!”他边吃边向我竖起大拇指,“很符合我的口味!”
“当然了,我们金牛座对美食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的,不管是吃还是做。”我不由有些得意。
“那射手呢,我是射手座。”他问。
“射手,”我想了想,“好动、花心、朝三暮四、凡事两分钟热情,”
“打住!”他不满地看着我,“说点好听的。”
“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我遗憾地看看他,“聪明吧?可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算聪明。积极热情?可是刚才说了,持续不到两分钟,”
“金牛很笨的,”他也不无遗憾地看着我,“迟钝、臃肿、行动缓慢。不过勤能补拙拉,你还是有救的。”
“射手非常自负,而且是没有根据地自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实际上根本算不上什么!”
“金牛又呆又蠢,还爱钻牛角尖,认死理。就算自己错了,也死要面子不悔改!”
“射手的形象才好笑呢,上面是人,下面是马。所以既不算完整的人,也不算完整的马!”
“金牛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一头又胖又重的牛!还是金的,那就更重了!掉到河里的话,最先淹死的就是它!”
“最讨厌射手座!”我大喊道,“所以书上说得真有道理,我们金牛绝对不要找射手座!完全不相配!”
“聪明阳光的射手座也不会喜欢又笨又傻的金牛座的!”他同样大喊道,突然又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那么,金牛和哪个最配啊?”
“处女,当然是处女座了,”我不满地瞪着他,“百分之百绝配!”
“豁,”他不屑地斜我一眼,“真好笑啊,动物怎么跟人绝配啊?人家不会看上满身是缺点的你的,而且还那么笨,脾气暴躁!”
“什么!”我一激动,差点把筷子当成武器飞向他。
“吃饭吧!”他好笑地看着我,“说不过我的,还是老实吃饭吧,快。”
我气鼓鼓地看着这个家伙,跟他在一起,真是随时都可能让我生气。
“都是你耽误的原因,饭菜都快凉了!”我抱着包裹好的饭菜,站在小区门口,不满地对许乔抱怨道。
“所以才说陪你打车去嘛,”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给钱,行了吧?”
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奇怪地打量了他后,我好奇地问:“你没有其它事做吗?是不是被女朋友抛弃了?找不到玩的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愠怒地瞪着我:“那好,那你自己去吧!我走了!”
“你走了谁给钱啊?”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要不是你惹我激动,我说不定早就到医院了。不对,说不定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不定还把明天都提前过了!”他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不约而同都坐在了后排,然后又马上分开,保持着一段醒目的距离。
“干脆你坐前排好了。”他不满地斜我一眼。
“又不是我给钱,要坐你去坐。”我说。
“我喜欢坐后面,宽敞。”他霸道地将腿伸到我前面。
我一脚踏在他干净的休闲皮鞋上,他顿时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我:“周若禾!”
“我也喜欢宽敞。”我冲他笑笑。
“你们,”师傅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到底要不要坐一个到前面来啊?”
我们这才意识到出租一直一动没有动。
“啊?我们还在原地啊!”我心里一凉,时间又耽误了。
“不用,不用,我们说着玩的。师傅你快开车。”许乔赶紧冲师傅摆摆手。
“嘿!我还以为你们说真的呢!”师傅好笑地摇摇头,发动了车。
我埋怨地看了一眼许乔,他却靠在后背上,一只手摩挲着有青色胡渣印的下巴嘿嘿笑着。
“对了,那个朋友,他怎么出事的啊?”走到半路时,他突然问我。
“哦,他啊,”我愣了一下,迟疑着要不要跟他说。
“什么事严重到要去医院抢救啊?”他继续不解地看着我,“天灾人祸道倒还说得过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他:“这个,是心里不舒服,极度不舒服。”
许乔显然有些迷惑,他打量了我一下:“可是怎么会抢救呢?”
“割腕。”我轻声说道。
“什么?”许乔惊了一下,“怎,怎么会这么严重?”
“孔旭他,”我想了想,“不喜欢我这样的。”
许乔愣了一下,随即又慢慢点着头,“我明白了。”
车到了医院后,许乔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递给我:“一起拿上去。”
“不去看看吗?”我问。
“不了,我在这等你。”他轻轻笑了笑。
“你是,”我用一种有些陌生的眼神看了看他,“也不能接受这种事,也觉得很别扭吗?”
“不是,”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他父母一定不想看到很多旁人去探望,已经很伤心了,只是不想他们还觉得难堪而已。因为他们的不理解,孔旭才会进医院的,不是吗?”
我心里一下释怀了,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聪明,也没跟他说多少,他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谢你。”我看看手里的水果,对他笑了笑。
“好了,快去吧,不用急着下来。”他冲我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差点让我因此走了神。
走到病房,仍然只有孔妈妈一人守着孔旭。
我把还有些温热的饭菜一一摆好,将碗筷递给孔妈妈:“阿姨,快趁热吃吧。孔叔叔呢?”
“若禾啊,”孔妈妈接过碗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轻轻拉起我的手:“阿姨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跟友舒,你们都是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是你们,我家孔旭真不知道会怎样了。”
“别这样说,阿姨,”我也轻轻拉住孔妈妈的手,“把我们都当你们的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一天,累坏了吧?”孔妈妈怜爱地替我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唉,你父母看见的话,该有多心疼啊!”
“没关系,阿姨,”我确实觉得很疲惫了,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不想孔妈妈担心,“我年轻,睡一觉就补回来了,照样活蹦乱跳的。所以放心吧!”
孔妈妈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拍我的脸:“好孩子。真是漂亮懂事得惹人爱。如果孔旭不是这个样子,还真想你当我儿媳妇呢!”
“阿姨,”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这样说,孔旭跟我都会受不了的。”
孔妈妈本想笑的,却突然又凝重起来:“是啊,我们孔旭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吗?”
“顺其自然吧,阿姨,”我说,“孔旭自己也在逼自己,所以才会隐忍了很多痛苦,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后的路,让他自己去走吧。”
孔妈妈轻轻点点头:“我还有什么办法啊,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只是他爸爸,唉。”
“对了,叔叔呢?”我想起来一直还没看见孔爸爸。
“他回家拿钱了,”孔妈妈擦擦眼角,“没料到会出这事,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他爸爸这次也是气急了。”
“嗯,我理解,换谁都会这样的,”我重新把饭菜端给孔妈妈,“阿姨,你多吃一点。你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孔旭啊。”
孔妈妈点点头,接过饭菜,眼角又滑下泪来。
我拿起旁边的纸巾替她擦了擦。看见她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小时候总觉得他们给我的爱不够,总觉得他们不如别的父母般能为我提供优渥的条件,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那不够温暖的家,自己尽情飞翔。于是一次次对着黑蝴蝶许愿,一次次仰望着夜空期待所谓的长大,以为那便是幸福的开始。可是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每每觉得孤独寂寥的时候,总是会接到爸爸妈妈打来的电话,没有亲热的嘘寒问暖,都是淡淡的询问。原来觉得既然不够爱,就不用打来啊。现在才忽然警觉,那不是不够爱,只是他们自己的表达方式。只要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还一天天庸碌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便满足了,也放心了。亲情就是这样,不期待你有一天变得多耀眼,不关心你是否过得风生水起,只要好好的,平安的,即使碌碌无为如我这般的平凡小人,他们也会在无儿女相伴的老家里心满意足地任凭青丝变白发吧。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赶紧低头替熟睡中的孔旭拢了拢被子。
我抱着饭盒走出病房,独自在过道上站了一会。
脑袋已经向身体发出警告信息了,体质并不好的我其实常常会在连续的忙累后感到阵阵与年龄不相仿的虚弱。
许乔坐在医院的大厅里等了很久了,看见我慢慢走下来,并没有露出惯常的不满神情,反而冲我展开明朗的笑容。
“没事吧?”他看着走近他的我。
我摇摇头,冲他扬扬手里的饭盒:“阿姨说很好吃,吃了很多呢!看来我真是很有天分,是吧?”
“嗯,”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又愣住了:“眼睛怎么又红了?不是有什么事吧?他还好吗?”
“没事,”我笑笑,“走吧,我们回去。”
“我先送你,然后再回家。”他看着我说。
“哦,”我点点头,“不过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坐公车回去。”
“真高兴你还能替我的钱着想,”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坐一块钱的去。”
我们坐在车厢的后半部分。我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心里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的原因,总之就那样安静地待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周若禾,”许乔转向我,“我真的觉得你很爱哭诶!眼睛那么大,还装不下那些眼泪吗?”
“是吗?我眼睛大吗?”我看向他。这家伙俊朗的五官和孩子般的认真表情总会让人不觉间心里一动。
“嗯,”他点点头,“每次你瞪着眼睛跟我吵的时候,我心里其实都在发毛。”
“所以叫你不要惹我啊,”我好笑地看他一眼,“没事谁会瞪你啊。”
“睁那么大,眼睛不会累吗?”他好奇地观察起我的眼睛来。
我一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推开他:“你脑袋那么笨,不会觉得重吗?”
他没有反驳我,而是重新坐好后,突然轻轻扬起嘴角。
“笑什么?”我看他一眼,缓缓地问道,脑袋已经快转不动了。
“想起你每次在我面前哭的样子了,”他扭头看着我笑,“很滑稽,很搞笑啊。”
“是吗?”我慢慢调整出不满的表情,也是因为迟钝的原因。
“嗯,”他却精神很好地点着头,“要不然像个傻瓜一样哇哇大哭,要不然像个白痴一样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傻瓜?”我斜着眼看他,“白痴?”
“嗯!”他居然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每次我都要强忍着才不笑。你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出差,我把买的东西吃完时,你就那样突然大哭起来,那眼泪,真是,怎么会那么多啊?”
“还好意思回忆。”我不满地看向窗外。
“以后我们国家哪里发旱灾了,你就去哭一下,保证比雷雨还有效!”他边说边因为自己的创意得意地嘿嘿直笑。
“我是很爱哭,怎么了?”我轻轻闭起沉重的眼睛,“每次哭的时候,就是我的心在洗澡。洗一次,就比原来干净一点,哭一次,就比原来清爽一点。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看见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变得比原来更好,更湿润饱满。带着这样的心去生活,会觉得很自在,很坦然。所以怎么了,爱哭怎么了?”
许乔没有说话,我感到他似乎扭头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
“你多久会跟爸爸妈妈联系一次,多久会陪他们吃一次饭啊?”我继续闭着双眼喃喃地说着,“看见他们头上的白头发了吗?因为我们才长出的白头发。心里有没有悄悄埋怨过他们啊?埋怨他们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什么先进的东西都不懂。埋怨他们只知道问你吃穿,不能帮你解决工作上、生活上的很多问题,甚至不如朋友来得亲密。可是其实不是他们的问题,渐渐老了,迟缓了,变得更固执了,有一天甚至都不能自理了。这怎么会是他们的错呢?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的,那时候也一定会觉得委屈吧?”
许乔还是没有说话。
“许乔,”我轻轻叫了一声,想确定他有没有在听。
“嗯?”他温和地应道。
“我除了爱哭,莫名其妙的废话还很多吧?”我闭着眼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很累,真的觉得累了。好想就这样睡了,一直睡。”
“周若禾,”
“嗯?”我无力地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将头一下靠在了他肩上。
过了一会也没有听见他说话,我于是放心地睡了过去。
“来我身边吧,”许乔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像是从梦里传来,“如果觉得累,就来我身边靠着我吧。”
我在梦里轻轻笑起来。这样体贴的话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的情况当然只会出现在梦里,现实中,他没有一把掀开我就算不错了。
“周若禾,醒醒,快到站了!要下车了!”果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这家伙正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着。我还没彻底清醒呢,又快被他摇晕过去了。
“真是,你在车上也能睡得像猪一样,”见我醒来,他这才松开我,然后不满地斜视着我,“叫了你好久了,很丢脸呢!”
我摸摸额头,觉得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浑身也没有力气。不知是不是那家伙摇得太猛的原因。
“还没清醒吗?”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醒了没?”
“你别晃了,还嫌我不够晕吗?”我瞪他一眼,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看窗外,“不是还有一个站才到嘛?”
“那就来不及了,你睡得那么投入,”他也瞪我一眼,并且伸手揉揉自己的肩膀,“喂,你不止体重重吧?脑袋怎么也那么重,酸死了!”
“不是你自己叫我靠的嘛,”我敲着脑袋试图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你说累了就可以靠一下的啊。再说,肩膀那么硬,睡得我好难受啊。”
许乔突然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又马上闪躲开了。
下了车,我抱着饭盒转向站在我身后的他,对他轻轻笑了笑。
“谢谢你陪我送饭,快回去吧。”我说,突然感到体内的虚弱又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这让我不由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了?”许乔认真地打量着我,“还想睡吗?”
“嗯。”我轻轻地点头,却觉得这样似乎也耗费了很多力气。
“回去再接着睡吧,现在,”他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先打起一点精神,好不好?”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悄悄用最后一点力量坚持着。
他却突然显得有些不自然,伸手挠挠头发:“至少要陪我等一下车啊,这样才礼貌吧。”
“哦,”我觉得身体似乎不是我自己的了,想集中精神也慢慢变得困难起来。但我还是微微笑了笑,“好啊。”
“周若禾,”许乔看看我,又看看别处,“刚才,”
我抬头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刚才在车上,”他似乎有些紧张,眉头也渐渐皱起,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你睡的时候,不是,你靠着我的时候,我说的话,听见了吗?在做梦吗?”
我茫然又无力地看着他。
“以为在做梦吗?”他突然又显得有些焦急,“不是叫你脑袋靠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乔,”我感到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内的虚弱了,这感觉让我不自觉开始慌乱起来。
“嗯?”他这才认真地看着我。
“我,”我轻轻皱起眉头,“好像生病了。”
他一下愣住了。
他的脸上滑过一丝焦虑,一手拿过我怀里紧抱的饭盒,一手轻轻将我揽到身边:“没事,我们马上去医院!”
身体的虚弱,精神的涣散,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感到害怕,但因为旁边有高大的他,竟也感到了一丝放心。
许乔张望着来往的出租车,可是都已经载有了乘客。
“MD,”他焦急地骂了一句,“什么东西啊,半天不来一辆空车!”
靠着他的我渐渐缓了些过来,我轻轻拉拉他的衣服。他低头看着我,眼里的着急还没消散开去。
“带我去看中医,”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中医,好像是虚弱的身体自己发出的讯号,“这里附近就有一家。”
“中医?”许乔奇怪地看我一眼,又抬头四下看了看,“也行,只要是医院,先看看再说。”
走进街边这家有些冷清的中医诊所时,许乔停了一下:“这里只是一个中药铺啊。”
“没事,就这里了。”我缓缓在等待病人就诊的老中医面前坐下来。
许乔只好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我。
“哪里不舒服吗?”老中医放下手里的报纸,取下老花镜,示意我将手放到一个垫子上。
“说不上来,就是突然没有力气,似乎要倒了的感觉。”我轻声说道。
许乔有些担心地低头看我一眼,又认真地看着老中医替我把脉。
“嗯,”过了一会,老中医又让我换了另一只手。
“她没事吧?”许乔有些等不急老中医缓慢仔细的把脉了。
几分钟后,老中医缓缓松开我的手。
“不要太多愁善感了,憋着一股气啊,”老中医指指我,“这样抑郁会伤肝的。”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许乔也奇怪地看看我。
“你这不是什么病,可也不是小问题啊,”老人朝我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心里如果有事,有不好的情绪,如果得不到很好的排解,就会抑郁在心,长期积压的话,不但会给肝脏造成负担,也会把本来就有些弱的体质拖累了。而且,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太紧张,又没休息好的缘故。”
除了经验丰富的医生,谁还有我自己了解自己呢。我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些话,多半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我有如此大压力的。而那抑郁在心底,没有及时疏导的情绪,应该就是我对陆飞起落的感情所导致的吧。
我轻轻笑了笑,服气地点了点头。
显然许乔也想到了这原因,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除了喝点中药调理,自己慢慢敞开心也很重要,”老医生边开了处方边对我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让身体的负担这么重呢。开朗一点才好嘛,不能小气了,那样气得是自己。”
我悄悄抬头看了看许乔,他严肃得突然有些陌生。
在药铺拿了熬好的药,又听了医生关于服药的嘱咐,一直到回到我住的地方,许乔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也不好先开口询问他。一是本来还有些虚弱,一是已经很麻烦他了,怕他更不耐烦。他这样严肃,是因为我老是出问题吧。就像他曾说过的,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他沉默着从袋子里拿出一袋还很烫的药递给我。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机械地接过来,然后看着他把剩下的放进厨房。
“糖在哪里?”这是他从刚才开始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愣了一下。他也不追问,自己在厨房里找起来。过了一会,用小碗装着一些白砂糖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许乔,”我有些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喝吧。”他指指我手里的药。
我看看他,又看看药,尽管心里有很多困惑与不解,但还是皱着眉一口口先喝了起来。
许乔一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我。
等我皱眉扯嘴地将空袋子展示给他看时,他并没有因此缓和一下表情。
我有些尴尬地端起装着白砂糖的碗,舀了一小口放在嘴里。甘甜混着苦涩的滋味让我又好奇地品尝了半天。
他见我似乎有些精神了,便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要走了吗?”我直起身子望着他。
“嗯,你好好休息。”他低沉地应了一句。
这突然的转变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我又做了或者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了吗?怎么不干脆像平时一样跟我吵一下啊?
“许乔,”我叫住他,“等一下,你等一下,好吗?”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也不转身。
“刚才,在车站,”我慢慢站起来,“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啊?”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摇摇头:“没有。”
我愣了一下,又想着该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不是不用心听你说话,刚才真的没有一点精神了。”
“我又没说什么,”他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上了一抹微笑,但却显得陌生又不自然,“反正我们在一起说的都是废话。”
我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啊,”他无谓地耸耸肩,依旧挂着那不自然的微笑,“我干吗要生你的气啊,你不要多想。”
尽管还有些不解,我还是点点头,对他笑了笑:“嗯,知道了。谢谢你。”
他也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感谢。
“你路上小心,”我对他说,“放心,我会按时上班,不会找借口请假的。”
“周若禾,”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我。
“诶?”我看着他,嘴角的微笑还没散去。
他却又不说话了,就那样看着我。
我眨眨眼睛,表情平静地等待他可能要说出的对我的不满。我想,即使说出来,看在他刚才让我依靠了一下的份上,这次也不会跟他吵的。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他缓缓地问道。
我一下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却又笑起来:“知道了。没事,我先走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门又关上门离开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乔这是怎么了?突然的严肃,牵强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是因为看不起我现在柔弱的样子吗?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身体已经疲累到快支撑不住的状态了,更不知道原来那些潜在的情绪和心情竟会影响到我的健康。我以为只要不去想,只要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要在心底跟自己说了结束,那么,一切不好的便都结束了。可为什么还会偷偷地生病呢。是啊,是我的身体违背着我的心意在偷偷生病,我并不知情啊。
心里突然好似缺了一块,空得有些发慌。我理解为还在生病的缘故,也是太累的缘故。缓缓在沙发上躺下来,拉过丢在上面的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将头轻轻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我就那样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起床的闹钟将我吵醒。
我揉揉眼睛,起身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突然有些委屈,觉得没有人能陪我,体谅我。我又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所有人,都会从这道门里进来,逗留一会,然后还是会离开吧,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过着每天重复单调的日子。
“没关系,都没关系,”我又跟自己说,“打起精神,照顾好自己吧。”
然后我穿上拖鞋,走到厨房烧上一锅水开始烫我的牛奶和中药。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我边刷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从头发,到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冒着白色牙膏泡泡的嘴唇,每一处都还是青春的样子。生活给我了一些伤痛,可青春还在,那便没什么不对劲了。
“周若禾,加油!你真是一个大美女,会幸福的!”我对着镜子含糊地说道。
跟每天一样,我总是舍不得提前五分钟出门,因此也注定了只要出门便开始急急地往站台跑,怕错过了那个时刻会来的公车。
我一手拿着盒装牛奶,一手拿着袋装中药拼尽全力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公车。不用找扶手,被挤在人堆里的我完全不必担心摔倒,前后左后都有支撑。因此我开始放心地吸起我的牛奶来。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圣诞节来临前的各种喜庆准备,耳边有人们关于日常生活的唠叨、抱怨、说笑。每个人每天不都这样生活着吗,我并不是最糟糕的那个。早上关于孤独的委屈渐渐消散开去,我边吸牛奶边悄悄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站挤下了车,我这才找了个垃圾桶把空牛奶盒扔掉了。准备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跑两步时,刚好看见许乔从转拐出走过来。
“喂!”我赶紧追上去,跑到他身旁,“你今天好早啊!”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却又马上理了理挎包的带子继续疾步走着,并不理我。
我有些尴尬地瘪瘪嘴,又赶紧跟上去:“你知道吗?我刚才在车上一口气喝完了一盒牛奶,现在还有点撑呢。”
他看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中药,还是不答我的话。
“车上挤满了人,我被困在中间,要是不赶紧喝完,稍微挤一下,牛奶就会溅到别人身上吧,那样我就死定了。呵呵。”我边说边跟他走到电梯间等下来的电梯。
他还是没有反应,认真地看着墙上的电视广告。
我小心地偷偷打量了他一下,除了胡子似乎没刮干净,衣服、头发、脸庞,都干干净净得很好看。
我正要说话,又有其他同事来了,看见我们纷纷打招呼。许乔这才笑起来,跟他们有说有笑得恢复了神采。
我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孔旭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孔妈妈脸上也开始有了放心的笑容。孔爸爸虽然依旧很严肃的样子,但已经能够胃口很好地吃下我们送去的饭菜了。
友舒的老公出差还没回来,她便有了很多闲暇时间开始帮我张罗相亲的事。
“这个,医学院毕业的,上班四年了,跟你差不多大,父母都是有单位的人,家里也有房子。样子也行,比那个伴郎好很多了吧?”在咖啡店里,友舒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是个眉清目秀的瘦高男生。
“怎么样?跟他见见,先从朋友做起?以后有发展再说!”友舒热情地说道。
我看着友舒,轻轻摇了摇头。
“没感觉吗?”友舒愣了一下,“只看照片当然没感觉了,要不见见真人吧,啊?”
我还是摇摇头。
友舒奇怪地看我一眼,又打起精神:“没事,还有二号。”
“二号?”我好笑地看着她。
“嗯,是个小公司的老板,还不到三十岁,有车有房,虽然现在是小公司,说不定很快就能发展成大公司拉!”友舒两眼放光地看着我,“也就是说,他有很多你爱的那个东西,钱!”
“那一定长得很差劲吧?”我说。
友舒果然迟疑了一下:“这个,”
“我虽然爱钱,可也不是盲目的爱啊。郑友舒,”我无奈地看着她,“筛选一下再给我说吧。”
“哟,还真是挑啊!”友舒不满地瞪我一眼,“又要有钱,又要长得跟陆飞一样。天底下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就算有,也早就名草有主了。”
说完,友舒愣了一下。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小心地看我一眼:“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啊。是你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行,心里一定还有他的阴影吧,所以才不接受别人。”
我只轻轻笑了笑:“没事,真的没事了。”
“是吗?”友舒怀疑地打量了一下我,“还因为他生病了呢!难道药喝完了,就真的痊愈了?那么神奇?”
“不是,”我笑笑,“确实没事了,再说起已经没太大感觉了。”
“我就说嘛,只要他消失掉,对你来说就是好事,”友舒点点头,“以前忘不掉是因为不甘心,有遗憾,现在应该是彻底死心了吧?”
“嗯,”我也点点头,“不想再让自己无谓地伤心了。”
“那就好,那我再准备准备,给你介绍三号?”友舒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许乔至今依然冷漠的样子。
“好啊。”我对友舒说。
我把打印好的方案交给许乔:“数据全部更新了,没问题了。”
他接过去看了看:“嗯,放这就行了。”
我迟疑着没有动。
他转头看我一眼:“还有事吗?”
“我们,谈谈好吗?”我小心地看他一眼,他的严肃越来越让我感到害怕。
“工作吗?随时都可以。”他点点头。
“不是,”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宋经理走了过来,看见我们便笑起来:“两个好搭档,又有任务来了哦!”
我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期待宋经理的交待。
“先听我说完啊,不要激动,”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许乔,轻轻笑起来,“也先不要吵,等我走了你们怎么吵都行,只要跟以前一样做出好的案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宋经理,连他都习惯了我们的争吵吗。
许乔却没有表情地抽出一支烟,然后俯下身四处找他的打火机。他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我们曾有的合作,更谈不上像我这样竟还有期待的想法吧。
“上次外地那个方案又开始提了,第一批次的土地划量下来了,林总的意思是针对首次开发细化一下方案,工程部也会派同事一起去。我们这边,还是你们俩去吧。”宋经理说完看着我们。
“我去不了,”许乔干脆地拒绝道,“手里还有两个案子,客户等着要。另派一个人去吧。”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同我一样,宋经理也很奇怪:“那两个小案子,”
“虽然小,也很重要啊,”许乔说,“再说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最多让他们多拍些照片回来再看看就行了。派别人吧。”
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们这是?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我赶紧摆摆手,“许乔说得对,他本来工作量就大,还是让我跟其他同事去吧。”
“你真不去?”宋经理问许乔。
“又不是非要去,”许乔说,“行了,就这样吧。”
“不去也行,案子还是你来执笔啊,周若禾配合。”宋经理交待道。
“知道了。”许乔应了一声,又开始忙起来。
我坐在病床边替孔旭削着苹果。
“哇,没断呢,许的什么愿?”孔旭背靠在枕头上看着我微笑。
“你早点好起来,跟以前一样挑剔地生活。”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这次去几天啊?还是跟帅哥哥一起去吗?”孔旭问。
我摇摇头:“跟别的同事,可能要待五天左右。主要是工程部的同事会比较忙。”
孔旭看看我:“若禾,你不开心吗?”
“嗯?”我抬头冲他笑了笑,“没有啊。”
“陆飞,”孔旭想了想,“不要再想他了。”
我点点头,又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
“陆飞选择了他想要的生活,不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他了,所以,”孔旭认真地看着我,“没关系的,若禾。要学会接受生活带给我们的变化。”
“你呢?不会再做傻事让我们担心了吧?”我看着他。
“我也要好好想想我自己的生活了。”孔旭说。
同去出差的同事跟我约好在候车大厅见面。他耐心地等着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又礼貌地主动帮我拿东西。找位置也是他先找好后让我决定坐里面还是外面。一路上都很友好地跟我交谈着,既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至于让旅途了无生趣。而我,为什么却常常想起那个对我大吼大叫,根本就不懂得体贴人的家伙呢。想起他心安理得地怀抱双手看我大包小包得拖不动行李。想起他像个无赖一样站在过道上叫我让他坐里面的好位子。想起他斜眼瞪我警告我的样子,也想起他自认为占便宜后得意的笑。想到这些,我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扬起微笑。
这次住的还是那家宾馆,不过有足够的房间让我们选择。我拿着房卡拖着行李找到房间时,一打开门,却仿佛看见那家伙裹着浴巾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他那结实的肌肉,警告我不要试图得罪他。
我拿出护肤品一样样往洗手台上摆时,那家伙又似乎交叉着双手靠在门边不怀好意地跟我抬着杠。
“这次没有这讨厌的人在旁边了,我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跟同事们开始了第一期规划的准备工作。除了拍照、现场勘察,便是与政府方面人员不断的接洽和沟通。每天都有饭局,每天都说着这样那样应酬的话。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一路上又有很多见闻和感受,却找不到人分享。
最后一天安排去看景点。我已经看过了,便一个人到处闲逛。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项目边上。在附近来回徘徊了一会,我顺着山间小路独自又走了进去。
初冬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柔和地铺洒在堆积着大片枯叶的山路上。轻轻踩上去,便会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不一会,我就走得有些热了。在一个空旷的小山坡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我没有去管已经沾上不少泥土的靴子,也没有理会被小树杈挂脱了线的漂亮围巾,而是面对着新鲜潮湿的山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惬意地摇晃着双腿享受一个人的热闹与宁静。
那成片的树林顺着地势在山间起伏着,我的视线缓缓触及着每一处。有枯黄的地带,也有依旧翠绿的地方。突然想到了自己心底的那棵树。它也同所有自然界的树木一样,经历了属于自己的春秋冬夏吧。
当初以为它是为了某个人而生长发芽的,现在却发现根深蒂固的不是对某个人的眷念,而仅仅是自己错误的执著。那棵树,终究是为自己而长的,藤蔓缠绕,落叶纷飞,也终有长出翠绿新芽的时候吧。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看看他,心里觉得乱糟糟的,因此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种悄悄然的喜悦和兴奋。似是怀着某种期待,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寻思着放好东西就去医院看看孔旭,告诉他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自己的问题,不会再让他们因为我叹息了。
打开房门时,我却愣住了。
已经出院的孔旭正低着头跪在地上,面对着眉头紧锁的父母,听见我开门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哦,若禾回来了。”孔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我,想扶孔旭,却因为孔爸爸凝重的神情而没有动。
我轻轻向孔妈妈点头示意,然后缓缓地将行李拖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我会改,”孔旭突然说。这让我推门的动作一下凝固在半空中。
“再不让爸爸妈妈伤心,”孔旭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会跟女孩子交往,恋爱,然后结婚。请你们不要担心。”
我震惊地转头看着孔旭,这就是他思考后的结论吗?
孔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怜爱地点点头:“这就好,这样就好。”
孔爸爸依旧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我回过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床沿边坐下。
“这样就是孝顺吗?”孔爸爸突然开口说道,“怎么,委屈自己,成全父母吗?”
房间里一阵沉默。当然会沉默,要不然让孔旭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孝顺,”孔爸爸接着说道,“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该怎么走,该受什么苦,只要自己心甘情愿,就按你的心意来生活吧。”
我欣喜地看向房间外,孔旭也震惊地抬起头来,孔妈妈的嘴又张大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好事,”孔爸爸严厉地看了看孔旭,“你要好自为之。”
孔旭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滑下一颗泪来。
“也不要跟我们讲你的这些事,不要带回家里去,”孔爸爸吸了一口烟,“常常记得打电话报平安就行了。”
“爸爸,”孔旭眼里噙着泪,“我,”
“行了,就这样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孔爸爸站起身来,“重新找家单位上班吧,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孔妈妈这时也无奈地点着头:“是啊,只要好好的,那就够了。”
我趴在门边,看着两位长辈斑白的鬓角,忍不住开心又难过地流下泪来。
第二天我出奇地早早醒来,早早地坐上公车,早早地来到公司。却不知道自己这么早是在干吗。
同事们都来得差不多时,宋经理召集大家到会议室开会,商讨一下这次出差带回来的资料和方案。
宋经理坐定后,环视了一下大家:“怎么,许乔还没来?马上给他打电话。”
“不用打,来了。”许乔推开门走进来,却显得有些疲惫,眼睛也红红的,似乎熬了夜。
“嗯,那就开始吧,”宋经理看看我:“你介绍一下这次去的情况。”
“好,”我点点头,将整理好的资料打开。同事们都转向我,等着我的汇报。只有许乔一直没精打采地埋着头,并不看我。注意到这个,我心里突然小小失落了一下。
“开始吧。”宋经理提醒我。
“哦,是。”我赶紧整理好思路,开始介绍这次的行程和与政府人员沟通后得到的最新信息。
“嗯,做得很好,条理很清晰,大家都听明白了吧?”宋经理看看大家又看看我,“工程部那边先按照进度开始出方案图,你下来再跟许乔讲讲具体情况,你们尽快把新的策划案写出来,赶在工程部审批图纸之前,知道吗?”
“好。”我点点头,转头看许乔。他只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
“那就这样,大家各就各位,”宋经理布置完其他工作后,转头看看我们,“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讨论一下吧。”
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开,只剩下我跟许乔面对面地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我的面前摊着刚才讲解的资料,许乔甚至没有拿记事本进来,他的面前只放着一个纸杯。
我看看他,不清楚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变成这样。他依旧埋着头,伸长了双腿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我们就那样突然沉寂起来,谁也不想先开口。
过了一会,许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也赶紧认真地看着他。
他却突然扬起一边嘴角无谓地笑起来:“怎么,没话可说吗?”
“哦,不是,”我眼神不由闪躲了一下,“说,工作吗?”
“要不然还有什么?”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当然是说工作。”
“哦,”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隐隐的委屈。我把资料递给他:“所有要点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看看吧。”
他却一动不动得并不打算接过去。
“不看吗?”我疑惑地看着他,“还是不屑看?”
“周若禾,”他咬了咬嘴唇,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我。
我缓缓放下手里的资料,认真地望着他。
“真的,”他皱着眉头,迟疑地看看我,“真的不配吗?金牛跟射手,真的不配吗?”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脑袋突然一片茫然,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
“你很迷信星座吧?很相信,是吧?”他有些难受地看着我,“怎么办,所有关于星座的网站都查阅了,说他们并不相配。”
我迟钝地反应着他突然说出的这些话,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说一个太好动,一个太安静;一个太急,一个太慢,所以总是不合拍,”他微微笑着,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质疑,“真的是这样吗?周若禾,你觉得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我想了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是在说谁跟谁啊?”
许乔愣了一下,又轻轻笑起来:“看来说的没错,真的是笨到家了。”
“单说星座特性的话,是这样的啊。”我以为他是在向我咨询他突然感兴趣的这个话题,可能他女朋友就是金牛座的,可能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想着,我心里突然有些悲凉。这感觉让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你觉得有道理吗?你相信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哦,”我点点头,“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也不一定啊。”
“你说了等于没说嘛!”他突然大声地冲我嚷道。这动静简直吓了我一跳。
“什么一定不一定啊,到底是一定,还是不一定,你明确一点好不好?”他很不耐烦地斜我一眼。
“怎么明确嘛!”他这样子就是故意让我来气,我也不示弱地瞪着他,“星座说的只是共性啊!普遍是那种情况!但也要看个体啊!什么样的例外都是可能有的嘛!”
这家伙愣了一下,突然又不自然地笑了笑。
“所以说‘尽心书不如无书’!”我皱紧眉头,郁闷地瞪他一眼,“像你这个脑袋迟钝的人就不符合射手的聪明嘛,什么问题都是那么片面的吗?还要我明确,你的问题为什么要我明确啊!”
“知道了,闭嘴,”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你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嘛,不像网上说的又呆又笨的金牛座。”
“当然了,那些贬义词都不是说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开心起来,我反而有些难受了。他真的那么在意跟他女朋友的关系吗?连我随口说说的星座论都会相信。
“哦,你还真会自欺欺人哪!”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现在,来说说工作吧?这次出差好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我控制不住心里的郁闷朝他嚷道,“现在没心情说工作,自己看资料吧!”
他愣了一下:“突然又怎么了?”
“你才是呢!”我不无委屈地瞪着他,“以后,不准再把你自己感情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搞得我莫名其妙的,以为哪里又做错了,哪里又得罪了。从现在起,你开不开心都不要影响到我,知道吗!”
“是你影响我吧?”他也不满地看着我,“你还不是把情绪都带到工作里来,还请假,还生病!”
“从现在起不会了!”我大声地应道。
“真的吗?”他眼睛一亮,“真的不会了?”
“当然,”我郁闷地看着他,“所以以前的都清零,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要影响谁,就算愁得要死,彼此也不要吭一声,知道吗?”
他看着我,歪着嘴角笑起来:“周若禾,几天不见你,我都没笑料了。”
“怎么?我是小丑吗?还专门给你提供笑料?”我气鼓鼓地瞪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心里莫名的委屈越来越强烈。
“你本来就很搞笑嘛,”他无辜地看着我,“照照镜子吧,照照看就知道你有多好笑了。”
我碰得一下站起来,皱紧眉头瞪着他。那家伙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惊恐地望着我:“喂,干吗啊?”
我把手边的资料啪得一下丢到他面前,然后向门口走去:“自己看吧,不要来烦我!”
“又怎么了啊?”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牛脾气犯了吗?”
“别跟我提牛!”我转头不满地朝他说道,“什么星座不星座,配不配的,烦死了!白痴才相信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忍住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那你不是已经当了很多年白痴?”
我简直快被这家伙气晕了,恨不得冲上去踢他两脚。但理智还是让我先打开门,然后直接回到自己位置上,不要再理他。
在QQ上难免跟友舒一顿诉苦。
“搞什么名堂啊?”友舒发过来疑惑的表情。
“什么?”我问。
“跟同事哥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刚刚吵完架,心里正窝火呢!”
“为什么那么生气啊?你喜欢他?”友舒打过来的这行字吓了我一跳。
我就那样楞楞地看着屏幕,然后机械地在对话框里打出:“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啊。”
“哦,不是的话,今天要不要见一下三号?”友舒问。
“什么三号?”
“相亲对象啊,姐姐!你不会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哦,”我边敲字,边想了想,“见吧。”
“喂,不是叫你回家换衣服吗?就这样来了?”友舒打开门,似乎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又不是没穿衣服。”我哀怨地瞪她一眼,推开她,直接走进去了。
“你也稍微打扮一下嘛,”友舒倒像是要相亲的那个人,对着镜子比试着一件件外套,“这样才是对别人的尊重啊。”
“我天生丽质,不用那么麻烦了。”我随口说道。
友舒一下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郁闷地看着我:“周若禾,你什么意思啊?想死了吗?”
“啊,”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天生丽质,现在这样是锦上添花!”
“这还差不多!”友舒好笑地瞪我一眼,又拿起一件外套。
我悄悄吐了一口气,转头四下看了看:“你老公回来了吧?”
“没有呢,”友舒微微嘟起嘴,“那边不让他走,非要他监管完全部工程,真是讨厌死了。”
“哦。”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看友舒。真希望她的不满就只停留在对老公工作的抱怨上,不要再有叫做“伤害”的事情发生。
“走吧,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友舒好不容易打扮完后,提着手袋又对着镜子上下看了看,然后转头看着我,“周若禾,你确实不需要打扮了,看上去还不错。”
“是吗?”我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我就说我是美女嘛,是吧?”
“是,‘没人要的女人’。”她边说边把我望外推。
“郑友舒,”我停住不往前走,“再说一次试试。”
“是‘美丽的女人’!行了吧?”友舒好笑地挽起我的手,“走拉,是真心赞扬你不错的,知道你比我好多了。”
这话听起来我便舒服了,虽然这心态比较不健康。不过我还是满意地笑起来:“朋友,你说话真客观!”
“路上塞车,再等等。”友舒挂了电话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搅着面前的咖啡。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心里突然一点点空白起来。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会到哪里去。
“怎么了?紧张吗?”友舒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是,”我抬起头朝她轻轻笑了笑,“就是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是在干吗?”
“当然是来相亲了,要不然干吗?”友舒奇怪地看着我,“周若禾,你不会突然反悔吧?”
我摇摇头,笑了笑:“没事,就是随便说说。”
不一会,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走了进来,友舒站起来跟他们招了招手。
我飞快地看了看那两人,不知道三号的体型是哪一个。
胖的那个先看见我,赶紧走过来跟我握手:“你好,你好,你就是周小姐吧?”
“哦,”我有些尴尬地也伸出手去,心里疑惑着是来相亲还是来谈生意的。
友舒轮流为大家介绍后,我才搞懂原来那胖子就是三号。
我含着冷笑看了看友舒,她飞快地瞪我一眼,又招呼大家都坐下来。
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大家又同时开口想找话题,碰撞到一起后,瞬间又沉默起来,随即便是为了化解尴尬而呵呵笑起来。这样折磨人的场景我为了友舒的面子便一一忍了下来。
“周小姐喜欢看电影吗?”胖子时不时看我一眼。虽然看起来是在主动缓和气氛,但他打量我的眼神却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目的性强的见面感觉总是怪怪的,他脑子里一定飞快地在评判我跟他适不适合生活在一起吧?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最重要的是,心里渐渐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与排斥,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这种氛围。
“哦,还行。”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友舒,这家伙倒是跟那个瘦子聊得挺起劲,期间还不忘跟我推销一下那胖子的“丰功伟绩”。
“周小姐真不错,”胖子看着我点点头,就像是在商场选中了一个物品。这感觉让我不由一阵恶心,也突然间备感委屈起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搞什么相亲了。
“可是精神好像不太好?怎么回事啊?”胖子关切地看着我。
“哦,她最近工作太忙,都没怎么休息好,”友舒赶紧打圆场,“所以看起来没精神。”
“是啊,”我也点点头,然后转向友舒,“真的好累啊,要不我就先,”
友舒在桌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然后转向胖子:“她是说,要不换个地方提一下神?”
我诧异地看着我这个自称语文不好的朋友,这些时候她怎么就这么能造句呢?
“好啊!去酒吧怎么样?”胖子一下来了精神,瘦子也跟着附和了几声。
“不用不用,”我赶紧摆摆手,“就这里,就这里。”
“喜欢这里?”胖子慷慨地看着我,“那再叫点什么吃的吧?”
“没关系,”我站起来,“我去上洗手间。”
我站在洗手台的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这是怎么了,周若禾?”我问自己,“心里这么难受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想不出答案的,但心里很清楚不再是因为陆飞。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另一个家伙的样子。想起他有青色胡渣印的下巴,想起他笑起来好看的轮廓和闪耀的眼神。可是也同时想起来他的笑是因为另一个女孩,他的丰富的表情也一定都源自于那个美女带给他的喜怒哀乐吧。想到这些,我轻轻憋了憋嘴,心里的委屈又渐渐明显地膨胀起来。
难道是因为他?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黯然的神情。真的是因为他才这么难受的吗?这想法把我自己也吓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今天,此时此刻,为什么眼前晃动的都是他讨厌的样子呢。
很快,我又摇摇头:“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那么讨厌他的。而且他还那么坏,跟有男朋友的女生暧昧不明地继续交往,就算是前女友,这样的行为也很糟糕啊。”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就算觉得他坏,他糟糕,还是会在跟别人见面的时候老是想起他啊,然后因为他反感其他人的接近或示好。
是因为他吗?我又问了一下自己,依旧一片茫然。
因为不知道,不清楚,我从包里摸出了电话。想打给孔旭让他来带我走,却又往下翻到了许乔的号码。
我看着那已经很熟悉的号码,想着要不要打给他。电话却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那串号码自己跳动了起来。我心里猛然一惊,诧异地捂住嘴巴,却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周若禾,你在哪里啊?吃饭没有?我还没吃呢,我请你好不好?”那家伙可怜巴巴地说道,“就算你已经吃过了,也陪我吃好不好?一个人吃饭很闷的,我给你参观费,这样行吧?”
我捂住嘴边笑边流下一行泪来。
“喂,你说话啊,”那家伙的音量又大起来,“我不会说你搞笑了,不要生气嘛。以后只在心里想,绝对不会说出来。别生气了,陪我吃饭吧,我出钱,还管车费。”
“许乔,”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来接我吧,我在外面。”
“哪里?在干吗?”这家伙一下来了精神。
“在咖啡店,相亲。”我说。
我神情自若地走回位置上,心里混杂着隐隐的激动和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会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可是当我抬头看到对面那个侃侃而谈的胖子时,看到他热情地提议下次的下次到哪里玩时,我心里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期盼起许乔的到来。友舒对我从厕所回来后的良好表现显示出满意。她看见我恬淡的笑,听见我对那个胖子有礼貌的应答,均点头表示着赞赏。
我却有些心虚。胖子的反应我倒不在意,只是不知道友舒会不会因此大为光火。
“尝一尝蛋糕吧,很好吃,不会腻的。”友舒碰碰我。
“哦,好。”我边点头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悄悄说道,“对不起了,朋友。”
友舒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的视线从她旁边看向楼下的街道,找寻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看我干吗?”友舒转头瞪我一眼。
“啊?”我赶紧收回视线,“我是在看你最近皮肤变好很多了,还在做护理吗?”
“每次不都一起去的吗?”友舒奇怪地看我一眼,“突然奉承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我?”
“哪有?”我一本正经地叫起来,“真是,好话也不会听,总怀疑我的动机。”
“当然了,你要让人值得相信才行啊。”友舒好笑地看我一眼。对面一胖一瘦的两个人都呵呵笑起来。胖子看着我还轻轻点着头。
“周若禾。”许乔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我转头一看,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附近了,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脸色阴沉得像是来讨债的。
“这又演得哪一出啊?千万别过火才好。”我偷偷想着。再看看友舒他们,全都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许乔却不看其他人,只是严肃地看着我:“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啊?哦。”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后悔没有事先跟他沟通好。
我缓缓站起来,胖子和友舒都惊异地看着我们。
“我们有事,先走了。”许乔对友舒说完这句话后,一个人转身径直往门口走去。并不等我。
友舒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着我:“周若禾?”
“啊,”我小心地看看友舒,又看看胖子,“是啊,有点急事,现在必须要走了。”
“怎么突然有事啊?”胖子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就,就是突然,才比较急,”我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道,“对不起了,我先走了。”
“那是他们同事,看来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吧,”友舒赶紧说道,“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约吧!”
“同事怎么知道,”胖子看看站在门边一脸阴沉的许乔,又看了看我,“哦,没关系,那下次再说吧。”
我心里一下松了口气,拿起沙发上的包,歉意地跟他们挥手告别。友舒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飞快地向许乔走去。刚要走到他旁边,这家伙打开门,又一个人先走出去了
“喂,你等等我!”我下楼梯的速度显然没有那家伙快,话还没说完呢,他已经走到一楼的大门口了。
只见他狠狠地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跟在后面的我差点被反弹过来的门打到。
“许乔!”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后,拖住他的胳膊,“你干吗呀,走那么快!”
“你又在干吗啊!”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转身瞪着我,“有没有搞错啊,相亲?你是不是闲得无聊,找不到事干了?”
“啊?”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他却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又受不了似地看看别处,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家伙,提醒自己先不要冲动地惹火他。
“我看你是脑子有毛病吧?”他不悦地斜我一眼,“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不会做啊?相亲?”
说到这里,这家伙突然冷笑了一下:“真是,这种土得掉渣的事你也会做哦!我还真是没说错啊,周若禾,你一天到晚像小丑一样到处搞笑啊!”
“什么!”听到‘小丑’这个词,我立刻瞪大了眼睛。
“难道不是吗?”他继续理直气壮地斜视着我,“我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要靠相亲才嫁得出去啊!做得不错,很好!怎么样?看来今天的对象不让你满意啊,所以才让我来接你吧?什么时候见下一个呢?什么时候?”
我心里对这家伙的期待和似有非有的那么一点温暖感觉,因为他的这番数落一下冷却下来。暗暗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刚才的激动和自以为是的想法。
许乔看见我的样子,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又不满地打量着我:“怎么样,没话说了吧?知道错了吗?”
“哪里错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的,惟一错的是不该叫你来!”
“什么?”这家伙一下认真起来。
“不就是帮我一个忙吗?至于这样说我吗?”我委屈地斜眼看着他,“早知道就叫孔旭来了。早该想到我们本来就不适合见面,一见到总是吵,烦都烦死人了!”
“我也真是不该来啊!”他大声地说道,“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来看你跟别人相亲,管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啊!”
“是啊,不关你的事,”我的心又冷起来,“你说得对,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各自回去吧。”
他一下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我,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失望。
我担心掩饰不住心里的难受,赶紧低下头去看着地面,却依旧体会到心底一阵阵的抽痛,因为他的那句“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来相亲的了?”许乔看着我,淡淡地问道。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是我自己答应来的,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到舒服过,因为心里有一种对其他男人强烈的排斥感。我还一度以为是来自他的缘故啊,这叫我怎么开口。
“周若禾,”许乔顿了顿,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告诉我,真的可以接受其他人吗?”
我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敢看他。
“或者,还是因为之前那小子吧?”许乔苦笑了一下,“是吧?是他吗?”
我抬起头正要看他,眼神划过他身后时,却突然愣住了。
友舒的老公牵着之前我看见过的那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下意识就想到了坐在咖啡店楼上靠窗位置的友舒,她此刻会不会?想到这里,我心跳都快停止了。
“只是让我带你离开这里?”许乔有些烦躁地摸了摸下巴,再看我时,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忧伤,“不愿意跟我走吗?”
“你先走,我要回去一下。”我收回视线,赶紧对许乔说道。
“什么?”他愣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我。
“我回去了,以后再说。”我边说边担忧地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似乎在讨论要不要上咖啡店去坐一坐。
“周若禾!”许乔吃惊地瞪着我,“你搞什么?不要玩了,知道吗!”
“不是,”我走近他,焦急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必须要回去,以后再跟你解释。就这样,先就这样,好吗?”
许乔依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而那两个人开始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我的心顿时抽紧了一下,似乎替友舒感到了那种心底发凉的难受。
我看看许乔,转身向咖啡店跑回去。
“周若禾!”许乔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难过。我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慢慢转向他。
“不要回去,”他的眼神透露出一丝请求,“不要回去,好吗?”
我看着他,心里一下空白起来。
“我,收回刚才骂你的话,”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也不跟你吵架了。我跟你道歉,我让着你。我们,我们,”
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像是突然被触碰了一下,涌起一股心疼的暖流。
“许乔,”我打断他,认真地看着他,“在这里等我,一直等我,不要离开。”
他愣了一下,茫然着,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看看他,再看看距离我们不远的那两个人,转身跑回去了。
我的震惊不亚于初次看见友舒老公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友舒的知晓和掩盖,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啊?怎么发现,又怎么强忍下来的呢?那会是怎样一种难熬的心情啊?一想到这个,我就替她感到不平和委屈,眼泪也一颗颗簌簌往下掉着,不一会便哽咽起来。
友舒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苦笑了一下:“哭什么啊,傻瓜,别人还以为是你老公出轨呢!”
我根本抹不完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就像根本抹不掉心里对友舒的心疼和因此感到的难过,我抽泣着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啊?你怎么办?友舒,要怎么办啊?”
友舒轻轻埋下头,抿了抿嘴唇,终于有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周若禾,你哭什么啊,搞得我也想哭,”她皱起眉头瞪我一眼,“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不是那种动辄就掉眼泪的人。你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了。”
“不是说很幸福吗?还殷勤地为他整理出差的行李,还为他学做饭,还要给他怀宝宝,”我也泪眼朦胧地瞪着她,“友舒,你在搞什么啊?你到底在干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友舒看我一眼,“我不是你们的榜样吗?我都崩溃了,你们还相信这世上有幸福可言吗?”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
“开玩笑拉,”友舒的嘴角又滑过一丝苦笑,“我没那么伟大,还替你们保持形象。我原来只是好面子罢了,不想看到你们吃惊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啊?”我看着她,“朋友不该是最可靠的人吗?我的脆弱和不堪,还不是通通都给你们看了?这有什么好丢脸的。而且,错的人又不是你。”
友舒轻轻点点头:“我就是这样跟自己说的,错的人并不是我。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友舒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吗?
“频繁的出差,衬衣上的长发丝,衣领的香水味,殷勤地送花,送礼物,”友舒淡淡地笑着,“再迟钝的女人也会觉得不对劲吧。而且,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他的胆子也真够大。”
“所以想着为他怀宝宝,也许他就有家庭的责任感了?”我看着友舒。
“我有准备的,关于老公有外遇这事,”友舒轻轻吐了一口气,“好多男人都这样吧?会花心一两年,最后还是会回到家里。”
“所以,你在等他回心转意吗?”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友舒。
“若禾,”友舒抬头看着我,“孔旭跟你说过我会比你幸福吧?说过这样的话吧?”
我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友舒看着我。我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迟钝了别人很多。
“因为他太了解我们两个人的差异了,”友舒认真地看着我,“我能容下很多事,为了长远的东西。而你太较真,像学习你的语法一样严格遵循着很多规则和道理。所以看起来我总是不抱怨的,因此也是幸福的。”
“孔旭,”我看着友舒,“他也知道了吗?”
友舒点点头:“他本就比我们更敏锐,不是吗?”
我跟友舒在咖啡店的洗手间里待了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友舒脚下的烟蒂扔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拿出一个空烟盒。
“没有了,我们走吧。”友舒拍拍手,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要不要我先去看看?”我小心地看她一眼,“你再等等我。”
“不用等了,”友舒轻轻笑了一下,“他应该风尘仆仆赶回家了,出差前说好今天的这个时候会回来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转头看看友舒,她正一脸平静地补着脸上的妆。
“我要打车回去了,你自己走行吗?”友舒涂着唇彩,“出差回来的人要吃宵夜的。”
“友舒啊,”我皱起眉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两个人都在演戏,干吗啊?”
“那就等哪天我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再说吧。”友舒说,眼里有淡淡的哀伤。
正如友舒所说的,我们下楼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两人的踪影。
我看着友舒坐上出租车,看着她微笑着跟我挥手再见,心里像被抽空了一块似得冷得颤抖了一下。
友舒走后,我这才转身找寻着许乔的身影。可是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他。
我在附近的几个路口来回走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
难道等太久,不耐烦就先走了?可是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啊。我掏出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拿着电话,我却不想打给他。因为我觉得既然说好了等,就应该还在原地,不用电话联系,两个人也应该不见不散才对。所以我又将电话放了回去,站在原地张望着他可能来的方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咖啡店的客人陆续离开,店员开始做着清扫整理的工作。停在街边的出租车搭着三三两两的人渐渐驶离了我的视线。四周开始寂静起来。
许乔并没有像我想像中一样,或者微笑,或者不满地从某个方向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瑟瑟的冷风中蹲了下来,固执地继续遵守着跟他的约定。
我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家里。孔旭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了。
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暗暗笑了笑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白痴行为。早该想到男人都一个样,怎么会以为他就一定跟别人不一样呢。
“算了吧,周若禾,现在醒悟还来得及。”我拍拍脑袋,起身去洗澡了。
可是,当温热的洗澡水淋透我全身时,我心里却涌起一股难掩的失落和悲伤。那家伙歪着嘴角笑的样子,大吼大叫时的表情,全都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我渐渐意识到心里对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的清楚记忆时,不由轻轻颤抖了一下。难道,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的存在,早就在心里为他留出了一个虽不显眼,却日渐牢固的位置?
由于晚上在冷风里站了太久,当天晚上就感冒了。吃了药,第二天起不来床。在孔旭的帮助下,我才迷迷糊糊地收拾好。等我赶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许乔已经坐在位置上写方案了。看见我时迟疑了一下,仍然没有跟我说话。
我将东西放好,又走回前台去签迟到认罚的字。
“生病了啊?那干脆请病假得了,反正都要扣钱。”前台同事好心地建议道。
“迟到扣五十,病假呢?”我问。
“好像也是吧,不过要医院证明。”
“开证明也要钱吧?还是算了,我忍一下。”我说着,痛心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位置上时,不由郁闷地瞪了一眼那个家伙。要不是因为等他,我会感冒吗?要不是感冒,我会迟到吗?要不是迟到,我会被扣掉五十块吗?而且,看样子,他居然还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更谈不上道歉了吧。
“周若禾,跟我去会议室,讨论方案。”这家伙突然转头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们的第一句对话是说工作。
“快点啊!”这家伙不满地催促道。
“知道了。”我瞪他一眼,拿起我的鸵鸟笔和记事本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就我们两个人吗?”我转头看了看身后。
“嗯,”他坐到我对面,“不是说了吗?我负责,你协助。”
“哦。”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能像没事发生一样波澜不惊的啊。
“大纲我写好了,你先看看,然后你负责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他递给我两张纸。
我接过来,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你不要抬头,你听我说。”
我的视线一下停滞在那两页大纲上。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想看见你的表情,所以你不要抬头。”
我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点,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闷感觉瞬间笼罩了整个的我。
“昨天,”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的,一直在等。也看见你等了我很久。”
我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我本来有话想跟你说的。也想好了先说哪一句,甚至想到了你的表情,一定又是很搞笑的样子,”他顿了顿,轻轻笑了笑,“你的反应我都能想像得到。应该很好玩吧。”
我看着那两页纸,依旧没有说话。
“可是,”他收起笑,“怎么办?等你的时候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分手了,要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我才分手的。”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啊,他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也不想让他看到啊。
“没想到会这样,”许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突然跟我说分手了要回来,我,”
“我看完了,”我打断他,“没问题,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我来写,明天就给你。”
许乔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
“没有别的事了吧?”我看着他。
“周,周若禾,”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不打算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缓缓站起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对着他,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或者,下班后我们再谈?”许乔在身后说道,语气里有一丝哀求。
“对不起,”我转向他,努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突然,没有心情听这些事了。”
许乔愣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埋下头去。
我打开门,径直走了回去。
整个下午,许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在市场部送来的资料上仔细地勾画着,查找着需要的各种数据和分析依据。我是故意让自己没空想之前的谈话,故意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所谓,故意视而不见心里涌起的阵阵忧伤。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经历一次彻骨的疼痛。希望就那样迷迷糊糊蒙混过去,自欺过去。“让我说了算,”我在心里跟自己说,“我的情绪让我自己说了算。”
下班的时候,我跟其他同事一起准时收拾东西离开。许乔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跟孔旭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吃饭。
“感冒好些了吗?吃药了吗?”孔旭问。
“嗯。”我拿着电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声音怎么了?”孔旭迟疑了一下,“在哭吗?”
“没事,”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你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我的余光看见站在我旁边的一个身影。高大帅气,还有熟悉的剃须水香味。我并没有转过头去,他也没有靠过来。
车来了,我理了理挎包站了上去,那身影也跟了上来。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身影在另一排的靠窗位置也坐了下来。
我将耳塞塞进耳朵,将脸转向窗外。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模糊了我看向窗外的视线。
下了车,我提着挎包慢慢往住处走去。脚步知道回家的方向,心却没了方向。
走到小区附近时,我停下来转身看着身后的那个人。
许乔双手插在裤兜里,也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我看着他,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找不到一丝开口的勇气。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孔旭提着东西疑惑地向我们走过来。
“怎么了?”孔旭看看我又看看许乔。
“走吧,我们回去。”我拉拉孔旭。许乔惊异地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你也回去吧,”我对他说,“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许乔看着我,轻轻皱起了眉头,仍然没有说一个字。
孔旭似乎看出点什么,没有再追问,跟我一起转身往回走着。
“你为什么哭啊?”背后突然传来许乔的声音,淡淡的,似有一丝挑衅意味。
我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为什么哭?因为我要回到她身边去了吗?”他继续说道。
孔旭转头望着我,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我感到心底弥漫起一种轻微的,但绵长的痛楚,丝丝扣扣地网住了整个的我。
“回答我,是因为这个哭的吗?”许乔固执地追问道。
我缓缓转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你。”
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动动嘴角,淡淡地笑起来。
“因为想到别的事,无关你我的事,”我说着,心里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感,“而且,我们,除了工作,能有什么事啊?”
许乔渐渐将视线移到自己脚下,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嗯,拜拜。”我飞快地应道。
孔旭看看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许乔轻轻点点头,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一坐上去,我的心就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
“说说吧,干吗说那些违心的话?他难过,你会好受吗?”孔旭在我旁边坐下,一只手枕着脑袋。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孔旭,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孔旭轻轻笑起来:“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埋怨他时就看出来拉。那么痛心疾首的样子。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
“什么啊。”我不由嘟囔道。
“只是自己不自知罢了,以为一直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孔旭向我靠了靠,“若禾,你最放松的状态是在乔乔面前吧?陆飞跟前的你总是太紧张,压抑着自己本来的样子去迎合他。所以我说那其实不是爱,只是你固执地求证着自己对他的影响。跟乔乔就不一样了。建立在平等自在基础上滋生的感情,起初不经意,后来才会发现那才是最爱。我说的没错吧?”
我斜眼看看孔旭,却说不出依据反驳的话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看好你跟陆飞的重聚,当然也不阻止,”孔旭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一个心结,总是需要了却的。”
“是不一样的,”我承认地点着头,“跟陆飞的事,说服自己认输就好了。跟他却不行。没有不甘心,只有说不出的难过。”
“那就是爱了,”孔旭总结道,“可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
“孔旭啊,”我微微皱起眉头,“友舒的事,我也知道了。”
孔旭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着头:“所以呢?”
“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真可怕,”我说,“对你说爱,对她也说爱,到底,真实的心理是怎样的呢?而我,做不到友舒那样的隐忍和包容。宁可心痛,也不要活在欺骗中。作为本来的那一位,该有多心痛啊。”
“你们的情况不一样,”孔旭说道,“友舒的是婚姻,你的是恋爱。友舒那么做,是在给她老公改过的时间,在给他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你不一样。我没说错的话,乔乔跟前女友不过是作为男人的逢场作戏,他有那个资本玩得起这样的游戏。动了真情的话,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友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现在分手了,他要回去了,不就是动了真情吗?”我淡淡地说道。
“他可能也没想到她会分手吧,突然认真处理这件事了,许乔可能会对她心存内疚,这也是正常的。”孔旭说。
“也讨厌他的犹豫。他怎么不想想她当初因为别人离开他?现在又回来,他也接受吗?没有自尊吗?”我不满地说道。
“这就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了,”孔旭说,“心肠软。”
“没有原则得软吗?”我问,“那样也算可爱吗?我看算白痴还差不多!”
“他的原则,”孔旭突然轻轻笑起来,“我看,还需要你的刺激吧。”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孔旭。
“帮他看清自己的心,不得全靠你吗?”孔旭继续神秘地笑道。
“对他,我是不会用什么心计的,”我肯定地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没有关系,就让他跟他的前女友好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孔旭好笑地看着我,“真的没有关系吗?眼睁睁看着他回去?”
“嗯,”我赌气似地回答道,“随便他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哦,”孔旭笑起来,“那就不用心计,用心好了。”
“什么?”我一愣,随即又不屑地干笑了两声,“谁要对他用心啊。都没关系了,还用什么心?”
“那就随便你咯,”孔旭伸了个懒腰,“反正我是不会为了掩人耳目跟你扮情侣的,到时候落单不要怪我啊。”
“不怪,”我故作镇定,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个人难道就活不下去了?我才不信呢!”
“活倒是活得下去,就是活得没有滋味,”孔旭站起来,“我准备晚饭了,进来帮忙。”
我的勇士般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上午。中午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我暗自表扬了一下自己非凡的定力。照这个趋势下去,就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可是,当那个家伙下午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我的心却又开始怦怦直跳起来。不管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多少次那六字真言,也丝毫不管用。
而他却异常得平静。并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独自往来穿梭于几个部门之间,然后一本正经地写着他的方案。
我把写好的第一部分市场分析发给他。他打开看了看,也没有任何意见,又接着往下写,用一种及其专注的态度。
下班的时间刚到,我都还没反应呢,他就劈劈啪啪关电脑,收拾东西。然后一摇一晃地离开了。难道是回女朋友哪里?我在心里暗自猜测道,真的这么快就回到她身边了?
想到这个,心里就莫名地窝火。“还真是有效率啊,”我不满地想道,“说回去就回去。看来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幸好跟我没有干系。”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宣告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和伤痛。没来由的,眼泪就会伴随着脸上看起来无所谓的笑而一颗颗掉下来。
我用手背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只留下微笑的表情在脸上。就算心里翻涌再多的情绪,也不打算去理会。
三天后的上午,宋经理破天荒的一大早就到公司了,同事们都愣了一下。他一进来便走到我的位置旁。
“许乔还没来吗?”他看看旁边的空位置。
“嗯。”我点点头,站了起来。
宋经理迟疑了一下,又看着我:“你跟我进来一下。”
“好。”我有些疑惑地跟在他身后,难道最近不自觉犯什么事了?看他严肃的脸色,我要挨骂了?
“关上门,坐吧。我们谈谈。”宋经理走进办公室就在交谈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我心虚地看他一眼,“宋经理,你直说好了,不用开场白。”
“好,那我就直说了。”宋经理看着我,“许乔,他跟我提辞职了。”
“什么?”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而且拜托我尽快帮他办理,不要让你们知道,”宋经理顿了顿,“为什么突然辞职,你知道吗?”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接受下这个讯息,除了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过来人了,大概也觉察到一些原因,不过还不肯定,”宋经理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们,这次不是为公事吵架争执吧?”
我愣了一下,仍旧说不出话来。
“我本来不打算理会的,可他这次很认真,也很坚决,”宋经理点起一支烟,“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不想跟我共事,”我垂下眼睛想了想,“我走比较好。”
“他还提了你的能力不错,让我考虑给你加薪,”宋经理看我一眼,“你们两个,我都不想放弃。”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然对那个家伙又恨又心疼起来。
“他的辞职报告我会先压一压,但也可能拗不过他,”宋经理缓缓说道,“你就假装不知道吧,我再跟他谈谈。”
“嗯,”我点点头,站了起来,“你放心,不管什么原因,不会影响工作的。”
宋经理摁灭烟头,也站了起来:“好,你出去吧。”
我走到门口时,他又叫住我:“等等。”
我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宋经理顿了顿,“据我所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回避跟以前的女朋友联系了。现在那女孩干脆分了手来找他,说要跟他复合,他还没有同意。”
我一下愣在原地。
“没跟前女友联系的那段日子,”宋经理嘴角扬起浅浅的笑,“你们为工作时常加班,辛苦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位置上的。看了看旁边依旧空荡荡的办公桌,突然觉得没有办法想像从此再看不见这家伙的情景。他当真要走吗?当真有不再跟我见面的决心吗?当真,还没有回到那个美女身边吗?
正想着,门口响起一阵说笑声。许乔跟几个男同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我时,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埋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也垂下眼睛不看他,尽管心里委屈又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想到他打算悄悄离开,打算跟我不辞而别,就觉得很心痛。
“那个,方案怎样了?”宋经理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便从办公室走出来。
“哦,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正式提交了。”许乔边说边点起一支烟。
“来,你们跟我汇报一下情况。”宋经理看看许乔,又看看我。
宋经理关上会议室的门后,示意我们坐下。
许乔看我一眼,坐到了我的对面。
“明天就提交,也不见你们沟通一下啊,是合作写的吗?”宋经理问道。
“嗯,她写前面的,我写后面的。”许乔点点头。
“知道他后面怎么写的吗?”宋经理转向我。
我愣了一下,轻轻摇摇头:“还没看。”
“那怎么行?”宋经理郑重地直起身子,“都不清楚情况还谈什么合作?看来,你们确实需要好好讨论一下了。我先出去,等你们都弄清楚了,再跟我汇报吧。”
说完,宋经理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愕然的我们两人。
许乔先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我。
“周若禾,”他打量了我一下,恢复了挑衅的语气,“你在干吗啊?”
我也抬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昨天仔细看了看你写的第一部分,数据全弄错了!”他不满地看着我,“害我疑惑了半天!后来还一个个帮你改过来!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会犯吗?你的智商是负的吧?”
我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还有,怎么可以把政策背景那部分放到SWOT分析后面呢?”他继续不满地数落道,“明明一开始就该说政策的啊。你在搞什么啊?故意捣乱是不是啊?昨天光是调整你那部分就花了我两个多小时!还不如我一个人来得快呢!”
我咬咬嘴唇,还是没有反驳。他看见我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
“喂,这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吗?”他疑惑地看我一眼,“你,不打算争辩两句吗?我给你机会,说吧。”
我轻轻抽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他却掩饰得很好,如果没听说的话,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犯了那样低级的错误,”我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一下愣住了,脸上的不满也瞬间转化为闪躲的神情。
看着他,我心里的委屈又一阵阵涌了出来。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其它话来,就那样斜眼瞪着他。
“不是说,即使哭也不会因为我吗?”这家伙低头闷闷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难道他一直记着这话,而且还把它当真了?
“那,”我看着他,“叫你回去,也就听话得回去吗?真的要回去吗?”
他抬头小心地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去:“还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不要考虑了,回去吧,离开吧!”我冲他喊道,“尽快,消失在我面前!”
“凭什么!”他一下也来了精神,不满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到底谁的智商才是负的啊?”我看着这个让人好气又好笑的家伙,“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吗?都要相信吗?”
“什么?”他愣了一下。
“难怪了,跟你说厕所里有鬼也相信,还因此不敢上厕所,”我斜他一眼,“真是好笑啊,跟猪一样笨!”
“跟你一样笨吗?”他飞快地接嘴道,“谁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说得那么认真,我当然要相信了!”
“所以也相信我愿意你回到她身边吗?”我不由大声起来,“或者是故意让自己相信吧,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然后就皆大欢喜了?就是这样阴暗的心理吧?”
“谁的心理阴暗了?我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也不会人云亦云!叫我回去,我就真的回去吗?”他顿了顿,不屑地看着我,“不要以为只有你会说成语,哥哥我也会!”
“那为什么要辞职啊?不就是在为回去做准备吗?”我委屈地瞪着他。
他愣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由皱起眉头,“算我看走眼了!白费心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不用看走眼,你拿正眼看看,我也是这么帅!”这家伙突然浅浅笑起来,“周若禾,对我费心了吗?这句是真话吗?”
“不是真话,猪一样的你能听懂真话假话吗?”我不满地应道。
“你一样的我这次听懂了,”他保持着嘴角淡淡的笑,眼里闪烁着一丝久违的光彩,“再怎么否认,我也知道那是心里话。”
我看着他俊朗的脸,看着那其实已经容纳在心底的模样,委屈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
“喂,周若禾,”他愣了一下,收起脸上的微笑,“你干吗?现在是在公司呢!快关上,关上水龙头!”
我却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泣起来,即使手心手背反复地擦拭,也赶不及一颗颗掉落的眼泪。
“好了,不要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郁闷地看着我,“不会回去,谁说要回去了?”
听到这个,我心里渐渐舒展开来,挂着泪痕看着他。
“上次跟你说那件事,又不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因为我自己也很吃惊,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跟你回家,就想听到你说不要我走,只要说一句,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这里,他也委屈地斜我一眼,“谁知你却赶我走。”
我缓缓平稳着自己的气息。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我一定重新安排那时的剧情,我想。
“现在,”我又抽泣了两下,“现在说还有效吗?”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又轻轻笑起来:“嗯。”
我想着那些连自己都感动的话,正要说出口,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说?”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从来都是我跟别人告白吗?我那么差劲吗?”
许乔好笑地看了我一会:“知道了。我说。”
我紧闭嘴唇,尽量控制着气息,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不要再赶我走了。虽然你有时候很怪异,很搞笑,但是,”他收起笑,认真地看着我,“做我女朋友吧,周若禾。”
刚说完,他又郁闷地挠挠头:“没想到在这里说这些话,时间地点和心情太不搭了。”
“那我也要考虑考虑。”我学着他的话说道。
“考虑什么啊?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似乎又把这话当真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喂,周若禾,你刚才不是在演戏,逗我玩的吧?你这家伙,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的。”
“你辞职也是演戏吗?”我看着他,“不走,行吗?”
他愣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要多说了,我是肯定要走的。”
“为什么?”我着急地看着他,“即使我现在答应你,也不能留下来吗?”
“嗯,”他无辜地看着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早点对我说出心里话多好啊。”
“什么?”我不由心里一凉,这家伙才是在逗我玩吧?
“必须要走的,以后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干,知道吗?”他好笑地看着我。
我却茫然起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两个理由,”他看出我的困惑,浅浅笑起来,“有一家更好的公司找到我,发展空间比较大,待遇也比现在还要好。”
听到这个,我眼睛一下亮起来:“真的?有公司挖你吗?比这里还有钱?”
“嗯,”他点点头,“不过,最主要的是下一个理由。”
“什么?”我问。
“不能再跟你共事了,”他说,“如果工作上有分歧,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即使迫于工作压力先听我的,下班后你不是会变着法折磨我?你那么擅长打击报复的一个人,我不得不替自己着想一下。”
“你想得还真远,”我好笑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温暖,“不过,我倒觉得前一个理由才有说服力。”
“当然了,说到钱你能不动心吗?”他温柔地笑道,“所以,前一个理由说服你,后一个理由说服我自己,怎么样?达成共识了吧?”
“嗯,”我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可是林总和宋经理,他们一直很重视你,对你也很好啊。这么走掉,会不会,”
“本来就是很现实的事,个人的发展更重要。而且我跟他们,不会因此断了关系,还是我的朋友长辈啊,”他笑道,“你不还在这里继承我的风范吗?”
我想想也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自己会跟老宋说的,你就当不知道。”许乔提醒我。
“你辞职的事,他也让我当不知道,”我为难地看着他,“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无间道。”
“所以说女人靠不住嘛!”他故意不满地看着我,“你看你叛变的速度有多快?这么快就出卖他了。”
“我是因为心里着急啊,”我辩解道,“再说了,要是不知道你想辞职,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些呢!”
“哦,看来老宋还是功臣呢,”许乔看着我笑起来,“好拉,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工作就是了。”
他总是让我安心的。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就会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出去了吧,待太久别人会奇怪的,”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心地看他一眼,“我们,这就开始了吗?”
他愣了一下,突然又坏坏地笑起来:“正式开始的话,还需要一个步骤。”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
“以后就知道了,哥哥会教你的。”他朝我眨眨眼睛
"周若禾,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友舒周末过来我们这里吃饭,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观察起我来。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她:“吃饭的表情啊,怎么了?”
“有问题,”友舒判断道,“吃饭吃得那么矜持,还面带微笑。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哪有啊?”我辩解道,“那是因为,”我想着应该讨好一下她,免得她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要跟我说是因为我难得过来,你感到由衷的高兴这种理由,”友舒打断我,“少在我面前耍花样啊。你表情一不对劲,我就知道有事。快说,要不然死定了。”
我一下愣住了,看来友舒不愧是我六七年的朋友。
孔旭看着我轻轻笑起来:“所以我叫你主动跟她汇报,免得她自己发现再逼迫你交待嘛。这完全是两种性质的状况啊。等下她发威,我可帮不了了啊。”
“怎么,还故意瞒着我吗?”友舒渐渐瞪起眼睛,“周若禾,快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我哀怨地看了看孔旭,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友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
“那就坦白从宽,说吧。”友舒看着我。
我却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以前不知道友舒的实际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我跟许乔的事。可现在,我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没关系,友舒会替你感到高兴的。”孔旭说完,看了友舒一眼。
友舒愣了一下,又缓缓点着头:“知道了,跟乔乔有结果了?终于找到人要你了?”
我不敢点头,也没有说话。
“傻瓜,这是好事啊,干吗不让我知道?亏我还对你那么好,”友舒笑着白我一眼,“什么时候请客啊?这次总该好好请一顿了吧?”
我轻轻地点点头:“那没问题,只是,友舒啊,你,”
“我什么?我很好,你们不用为我操心,”友舒故作轻松地说道,“有吃有喝有玩的,眼里看到的也是一个好老公,一段好姻缘,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孔旭看看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说话。
“就算你骂我我也想说,”我小心地看了看友舒,“干吗要委屈自己相信假象啊,凭什么要纵容着他啊?”
友舒愣了一下,眼神一下黯淡起来,微微低下头去。
“当初,”孔旭缓缓地说道,“劝你不要对陆飞执著,你听得进去吗?”
我张张嘴,一下说不出话来。
“很多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孔旭轻轻叹了口气,“那就给自己一些缓冲的时间吧。”
我从柜子里将所有衣服都翻了出来,一件件搭配比试着。随着跟许乔见面时间的临近,心跳突然越来越快,脸也开始发烫。
“真是,太没出息了,天天在公司见面还紧张吗?”我不满地质问镜子里的自己。
孔旭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又甩着手,舒展地走进来,盘腿坐到我床上。
“怎么样?穿这套?”我拿着衣服比给他看。
“不行,颜色过暗。”他摇摇头。
“这套?”我重又拿起一套。
“不行,显得臃肿。”他还是摇头。
“这个?”我这次拿了一件短外套。
“偏可爱了,没有女人味。”他依旧摇头。
“那怎么办?冬天的衣服就这些了。”我嘟着嘴说道。
“这个,”孔旭从那堆衣服里拣出一件薄薄的黑色长款毛衣和一条深蓝的紧身牛仔裤,“穿那件浅蓝的尼子长外套,搭配咖啡色的靴子。我记得你还有一条同色系的宽腰带。”
我想了想,顿时眼睛亮起来:“嗯,这样很好看呢!我以前还不知道该怎么穿这黑毛衣呢!”
“头发,”孔旭看着我想了想,“就跟你平时一样,歪扎成马尾就好了,反正你适合卷发,怎么弄都好看。”
“真的吗?怎么弄都好看?”我的虚荣心又沾沾自喜起来。
“哦,等下我来帮你化妆,保证他惊艳。”孔旭好笑地看着我。
“真好,孔旭,爱死你了!”我挤到他旁边坐下,“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不能没有我?我看是不能没有乔乔吧。”孔旭笑起来。
“都不能少,还有友舒,”我说,“我们都要幸福才行。”
“幸福不幸福,看心态了,”孔旭微笑着,“没有乔乔的时候,你也不能说自己不幸福吧?就像友舒,她对幸福的定义可能又不一样了。”
“你呢?”我转头看着他,“那件事发生后,他再没跟你联系了吗?”
“嗯,”孔旭点点头,“他是听话的孩子,而且,我知道那种压力。”
“可是你怎么办?”我不由皱起眉头,“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不开心。”
“经历过生死的人,”孔旭淡淡笑起来,“会有比旁人更多的开心的理由。放心,若禾,我不再是以前敏感脆弱的我了。”
“周若禾,你到底什么时候下来啊?”许乔第三次打来电话,“又不要我上去。还要多久嘛?为什么不要我上去啊?”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嘛,”我不满他的催促,“男主角在楼下‘耐心地’等着,女主角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他面前。接下来呢,男主角露出迷人的微笑,缓缓走向女主角,然后对她说,”
“‘下次再迟到,你就死定了!’”他接嘴道,然后嘿嘿笑起来。
“什么?”我对着电话白了一眼,认真地纠正道,“要说,‘你今天真漂亮!’知道了吗?”
“我才不会说那种违背良心的话呢,就要说‘死定了’。”他笑道。
“你才死定了!”我啪地一声挂了电话,起身拿起包。突然心又怦怦地跳起来。按了按起伏的胸口,我努力平息着激动的心情。
走下楼,远远地就看见他正靠在一辆车前,低头摆弄着什么。
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清爽帅气,不过一下吸引我的却是他靠着的那辆车,不像是他平常开的公司的车啊。
于是,我认真地打量着那辆车,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
许乔看见我愣了一下,慢慢收起手上的电话,笑容也渐渐凝固在嘴角。
我没有理会他的吃惊,依旧两眼放光地看着那辆车。
许乔看看我,又回头看看那车:“看什么?”
“好帅啊,这个车!你的吗?”我问。
“不是,”他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谁的,停你们这的,靠一下不行吗?”
“啊?”我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我跟它,谁更帅?”
“啊?”我小心地看看他,“说实话吗?”
“嗯。”他点点头,微笑地看着我。
“先看见他,再看见你的。”我说。
“干吗说违背良心的话啊?”他不满地看我一眼,又似乎想起什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下,“对了,下次再迟到,”
我收起笑,凝重地看着他,只要他敢说‘死定了’,他就会死定了。
“我就会再多靠一会等你,”他笑起来,“嘿,今天真漂亮!”
我的心一下甜蜜地开出花来,冲他开心地笑起来。
“走吧,上车!”他一下侧身打开了车门。
“嗯?”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是说,”
“偷偷把锁打开了,趁人没发现,快走吧!”他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我坐在舒适的车内,听着舒缓流畅的音乐,转头看看旁边一直微笑的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这会是我的幸福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了?”许乔含笑看我一眼。
我轻轻摇摇头,除了微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许乔说。
“什么?”我问。
“我们是先看电影再吃饭逛街呢?还是先吃饭再看电影,然后逛街?或者先逛街,再看电影,最后吃饭?”他迷惑地看看我。
“那重要吗?先做哪一样,”我好笑地看着他,“跟你说了,重要的不是做什么,是,”
“周若禾,你别破坏气氛啊,”他打断我,顺便白我一眼,“这种时候说那个多庸俗啊!”
“说顺口了而已,”我冲他笑笑,“放心,我今天绝对不会提‘钱’这个字。”
许乔郁闷地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打算通通都让你买单的真实想法。”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他,“真的吗?”
“也是想顺了而已,”他故作认真地看我一眼,“平时都这样想的,惯性思维。”
“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的,”我皱起眉头提醒他,“什么啊,你这么有钱的人,怎么还老惦记我这点人民币啊。”
“你刚说不提‘钱’的,犯规了啊,要惩罚。”他好笑地看我一眼。
“怎么?又想顺势用钱实施惩罚,实现让我买单的愿望吗?”我不满地瞪着他,“别做梦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哀怨地看我一眼,不再说话。
“怎么了?干吗那种表情?”我奇怪地看着他。
“周若禾,”他顿了顿,“人家谈恋爱都卿卿我我的,说的也都是甜言蜜语。我们干吗老围绕某个庸俗的字眼说来说去的啊?”
“因为你坦承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微微嘟起嘴,“这让我紧张。我一紧张就没办法放松,一没办法放松,就想着赶快解决这个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当然就要明确这个庸俗的字眼啊。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原来不是说好你三次我一次吗?现在重新开始,你先三次。”
这家伙没有反驳,也没有笑,缓缓将车行驶到路边停下来。
看着他突然郑重的神情,我不由真的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我看着他,“要不然AA制好了?这样行了吧?”
“闭嘴,”他停稳车后,转身看着我,“我三次你一次,是吧?”
“是,是啊,原来不是,”我心虚地渐渐降低音量,难道他很讨厌这样爱钱惜钱的我?
“我同意,不过内容要改一改。”他看着我肯定地说道。
“内容?什么内容?”我奇怪地看着他。
“我先是吧?”他又问,并不理睬我的询问。
“嗯,照道理是,”我小声地回答,摸不准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他看着我缓缓眨了眨眼睛,我也咽了咽口水,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他飞快地凑过来,在我嘴上轻轻印了一下,然后得意地笑起来:“以后,我主动三次,你就要主动一次。”
我的脑袋又一下空白起来,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心跳却噗噗地越来越快了。
“周若禾,注意力集中一点好不好?”停车场里,许乔边停车边对我说,“不用担心你的钱,至少它们今天会很安全。”
“是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呵呵笑了两声,“那我代表它们向你表示感谢了。”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娴熟地停好了车:“等下我们去吃西餐吧。”
“西餐?”我看着他,“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许乔奇怪地问,“有什么异议吗?”
“我想吃饭,吃米饭。”我摸摸自己的胃。为了今天的约会,都饿了两顿了。
“怎么,”许乔打量了我一下,“你很饿吗?”
我点点头:“越是饿的时候越想吃中餐。最好有红烧肉,现在只是想想都想流口水了。”
“西餐也能吃饱啊,”许乔奇怪地看着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慢条斯理的西餐不适合我现在对食物的强烈渴望。”我实话实说。
许乔无语地看了我一会:“周若禾,今天是我们正式约会的日子呢!”
“所以呢?”我问。
“当然要去有情调的地方啊,”他不满地看我一眼,“以后会有纪念意义的。”
“谁说中餐就没有情调了?”我争辩道,“还有,谁规定了约会就要吃西餐啊?红烧肉难道就没有纪念意义吗?”
“我觉得红酒比红烧肉浪漫一些,虽然都姓‘红’!”这家伙固执地坚持道,“你真的很奇怪啊!该好好吃饭的时候非要吃西餐,请你吃西餐的时候又说要吃饭了!”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我也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想吃西餐的时候你要请中餐,我想吃中餐了,你又请西餐?到底谁才奇怪啊?”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啊!”他大声地嚷道,“你这么怪异的人,我这种正常人怎么能理解啊?”
“你正常吗?”我瞪着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的表现!”
“什么?”他也睁大了眼。
“谁让你先说我怪异的?”我斜他一眼。
“你本来就怪异,还用我说吗?”他飞快地应道。
“你本来就不正常,也不用我说了吧!”我气鼓鼓地答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跟我和平共处过啊。
“就去吃西餐!”他重复道。
“不,我要吃饭!”我回答。
“周若禾!”他转头瞪着我,“就吵架这功夫都该吃完了吧?你不是很饿吗?怎么还有精神跟我争啊?”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这句话,“我要捍卫自己胃的尊严!”
“你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啊?”许乔忍住笑,“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有那么严重吗?”
“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啊,”我委屈地看他一眼,“从认识到现在,就没让过我。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我还以为会好过一点呢!”
许乔愣了一下,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发:“好了,好了,让你!”
“真的吗?”我眼睛一下亮起来,“红烧肉吗?”
“随便你!”这家伙不耐烦地看我一眼。
他的小小的让步让我心里一下温暖起来。尽管他脸上还是不满的表情,可是看起来却很可爱。突然有一个冲动的想法,这让我瞬间紧张起来。
许乔重新发动车,打算另找一个地方。
当他专注地开动车子时,我凑向他,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却一下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愉悦神情。
“早点这样,”许乔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谁还会说吃什么西餐啊。”
我跟许乔,我们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不同的是,我们在决定共同做一件事之前,常常有超越这件事的时间和精力用来争执。委屈也好,威胁也好,我并不总是能得逞,基本上跟他打成平手。比如看电影我就让着他。我认为第一次的约会看电影当然要选择浪漫的爱情片。而他坚持那种电影只适合在网上下载后在电脑上看,进影院的话还是要看大片才有效果。
“是第一次的正式约会啊,”我说,“当然要看浪漫的电影。”
“那种电影会让我睡觉的,”他说,“看大片,这样才能印象深刻。”
“爱情片才有情调。”我说。
“谁说大片就没有情调了?谁规定约会一定要看爱情片啊?印象深刻才是关键!”他说。
“你就不能让着我啊?每次都跟我争。”我说。
“据我所知,刚刚才让了你。”他回答。
我一下没了言语,郁闷地看着他。
“大不了我也补偿你一下,”他嘿嘿地笑起来,“过来。”
“好了,让你。”我躲开他。
“真识时务,”他肯定地搭着我的肩,“走吧!”
我感到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全。正如孔旭所说,在许乔面前,做着真实的我自己,表达着最想说的话,这才是我想要的幸福生活吧。
电影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人们纷纷站起来,朝门口涌去。
狭窄的通道上,我被身边往来的人挤得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正紧张着会不会摔倒时,突然感到背后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转头一看,许乔正朝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他顺势牵起我的手,走到我前面。
“也去挤他们。”他朝我眨眨眼睛,更用力地拉紧我的手,凭借他高大的个子,拨开人流,快步向前走着。我放心地紧跟在在身后,几乎要跑几步才能赶上他的步调。
被我们挤开的人都不满地转头看着我们,我们却一路开心地微笑着最先走出了拥挤的电影院。
走到霓虹闪耀的街上时,我们仍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周若禾,”许乔看着前方轻轻笑起来,“你的手好小啊。人家说,握起来的拳头有多大,心脏就有多大。可见你真的是个小心眼啊!”
“这显然就是谬论嘛,”我不屑地看他一眼,“你的手这么大,心眼还不是一样的小?”
“什么?”他转头瞪着我。
“看吧,就是这反应。”我说。
许乔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你这家伙反应倒是比较快。”
“我们金牛座都是相当聪明的,”我说,“这点简直毋庸置疑,看我就知道了,是吧?”
“除了星座,”许乔好笑地看着我,“你的属相是孔雀吧?”
“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喜欢自我陶醉啊。”他斜我一眼。
“那你就是属鸵鸟的吧?”我说。
“什么?”
“以为把头埋起来就不会受到攻击了?”我说,“又笨又傻,丢脸死了。”
“周若禾,”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想到一个适合你的称呼,以后就那样叫你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缓缓反应过来,因此也点点头,“我也想到一个适合你的称呼。”
“是吗?这么巧?”他忍住笑。
“嗯。”我点头。
然后我们陷入了几秒的沉默。突然,又都转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猪!”
许乔开始办理离职手续。要走的那天,他在宋经理办公室待了很久。他们出来的时候,宋经理拍拍他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晓雯她们也是到许乔整理东西的时候才知道他要走的。不解的她们围着他追问个不停,显然她们都没有准备公司里一下没了许乔。
“我们怎么办啊?”晓雯说,“干吗招呼都不打就办完手续了,有没有义气啊?”
“你们有没有义气啊?想阻碍我賺更多的钱么?”许乔好脾气地笑着,“知道了,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我就请什么。”
那天的同事聚会我没有去,因为孔旭和友舒在家里等我。我们三个决定在新年来临之前也好好聚一聚。
孔旭做好了从刚从菜谱上学到的新菜品,友舒买了两瓶红酒和一些饮料,我们就那样中西结合地享受了一顿美味佳肴。
酒喝道一半时,友舒渐渐红了眼睛,默不作声地用面巾纸压了压眼角。
“不要轻易动离婚的念头,”孔旭说,“离过婚的女人跟谈恋爱分手的女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心疼地看着友舒,谁能想到衣食无忧的她还有这样隐忍的痛楚呢。
“怕自己坚持不住了,好多次都冲动地想脱口而出其实知道他的那些事,”友舒低着头,“爸爸妈妈也都以为我们很幸福,偶尔还会因为当初激烈地反对过我们而感到歉意。”
“不是要你为了别人才维系这段婚姻,”孔旭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其实也是为你自己。在没有把握能开始新的幸福生活之前,先不要结束它。也许有一天你已经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他却醒悟过来想好好过了,那时决定权才真正在你手上。要踢开他也应该在那个时候。现在,凭什么要成全他。”
“如果没有醒悟的时候呢?”我问。现在有很多人固守着自己享受生活的原则,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也无所顾忌。友舒的老公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人吧。
“那时的友舒不会感到痛苦,”孔旭看我一眼,又看着友舒,“最关键是你自己的心态。自己觉得放手已经无所谓了,那时候才真的放手。自私一点,知道吗?因为你要放的是婚姻,不是一段恋爱。”
“若不是这样考虑,早在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揭穿他了。”友舒答道,眼里有淡淡的忧伤。
“当自己仍是孑然一身的人吧,”孔旭缓缓地说道,“以前是一个人,如今也是一个人。不同的是,走过的那些人生轨迹,会让你更懂得善待自己。同样会感到孤独,可是承受的力量会柔韧很多。”
友舒没有说话,应该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我也没有说话,因为对这样沉重的话题还没有同他们一样的视野和胸怀。只是我也逐渐感受到了人生的不容易,知道了没有避开挫折的捷径。孔旭,友舒,我,不都这样一步步走在路上的吗。
下班后,我带着雀跃的心情赶到跟许乔见面的地方。四下张望着他的位置。
“禾猪。”身后突然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我正要开心地笑,却突然意识到这个称呼有问题。
“什么?”我不满地看着他。
“叫你啊,怎么了?”他得意地看着我,“你不是猪吗?禾猪。”
“干吗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叫啊,”我也不屑地看着他,“‘禾’是我没错,后面也不用跟上你的名字吧?”
许乔愣了一下,又低头窃窃地笑起来。
“干吗?”我奇怪地看着他,“说不过我吧?所以叫你不要先招惹我。”
许乔抬起头来时已是笑意盈盈了,他靠近我,轻轻将我拥在怀里:“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笨。不管什么样子,只要看见你,就不自觉想笑。”
除了以前坐海盗船时躲在他怀里过,现在这样的拥抱是我们的第一次吧。我偷偷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和手臂的力量,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赶紧挣脱开他,有些郑重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许乔,”我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有句话想跟你说,你要仔细听。”
“嗯。”他轻轻地点着头。
“喜欢我,让我知道,”我看着他,“有一天不喜欢了,也让我知道。”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许乔疑惑地看着我,“干吗突然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想了想,“我有时候真的很笨。所以很害怕被欺骗了还不自知。也暂时做不到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所以,一些话,你要明白地告诉我。”
“有人被欺骗吗?所以感到害怕了?”许乔看着我。
“答应吗?”我认真地望着他。
“嗯,”许乔点点头,“不过你不用这样。”
我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不用跟我坦白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许乔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可以自私一点,先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听见这话,眼眶一阵发胀。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爱面前这个男人,如果这也算誓言的话
吃完饭,我跟许乔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陪我去逛街吧,”我说,“感觉好久没有逛,都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去我家,有礼物给你。”他边开车边说。
“真的吗?”一听到“礼物”两个字我就兴奋,总感觉白拿的东西占了很大便宜。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可是,干吗要去你家拿啊?”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问题,“听起来似乎是很危险的游戏。礼物是诱饵吗?”
“什么?”许乔瞪起眼睛,“喂,周若禾,你脑子里每天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啊?纯洁一点好不好?”
“你会说‘纯洁’?”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坏人会说‘纯洁’?”
“我是坏人?”他吃惊地看我一眼,“我这样的良品,你说我是坏人?”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那些变态的杀人狂,就是这样把很多无知的少女骗回家的,然后再实施罪行,”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不对,去掉‘无知’两个字。”
“你想死了吗?”许乔转头咬牙切齿地瞪我一眼,“再说一次试试!”
“本来就是啊,说的台词也都大同小异,就是有礼物,或者给看什么神秘的东西,就这样引诱去的。”我说。
“我看你才是最无知的那个人!”他不满地朝我嚷道,“所以说你是猪真没错!而且还是脑子里进了水的猪!”
“什么?”听到这个我不得不作出反应了。
“我才没什么兴趣引诱你呢!”他不屑地打量我一下,“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你说什么?”我瞪起眼睛,“再说一次试试!”
“说就说,”他依旧不屑地看我一眼,“没有女人味,一点也没有!”
“停车!”我叫起来。
许乔愣了一下,又自顾自往前开着。
“我叫你停车,听到没有!”我朝他喊道,“我要下去!”
“我不要,”他却抿着嘴笑起来,“上了车就别想下去了,谁让这交通工具是属于我的呢。”
“也不知道哪里偷来的二手车,有什么了不起。”我故意鄙夷地说道。
“什么?”这下轮到他激动了,“明明就是新车,哪里跟二手车挂得上钩了?”
“偷新车也不是光彩的行为啊。”我幽幽地说着。
许乔动动嘴角想要骂我,却在最后又变成了一丝得意的笑,“这个是哥哥我自己的资产,怎么样?羡慕吧?”
“鬼才羡慕呢!”我把头扭向窗外。
“这样就注定了我们是不平等的,”他继续得意地笑道,“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说在哪停就在哪停。因为交通工具是我的,切记!”
我受不了地看他一眼,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了。
远远看见前方有个购物中心,我拍拍许乔的胳膊:“在那里停一下,快停一下。”
“打什么主意?我不要停。”他怀疑地看我一眼。
“会去你家的,先停一下,我要买东西。刚才不过是开玩笑嘛,难道猪一样思考的你当真了?”我说。
“真的要买东西?”他仍然不是很相信我。
“真的,吃的,喝的,用的,都想看看,反正时间还早。就当是逛街了。”我央求道。
“不许骗我,”许乔缓缓将车驶向购物中心,“要不然死定了!”
“知道,不会的。”我朝他笑笑。
他也轻轻笑起来,指指自己的脸:“那,在这里保证一下。”
“嗯?”我愣了一下。
“快点亲,要不然开走了。”他斜我一眼,威胁道。
我看看他刮干净胡渣的侧脸,心里不由感叹了一下这家伙讨人喜欢的长相,然后慢慢将脸凑了过去。
就在快要挨上他的脸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头来,一下亲在我嘴上,然后得意地笑起来。
我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脸也开始发烫。于是我赶紧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了,要切记反被动为主动的大计。
我们推着购物车在商场里来回地逛着。我故意在很多地方停留很久,顺便把里面能试吃的都吃了,能试用的都先用了。
“周若禾,你至少买一瓶水吧,”许乔终于在逛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提出了抗议,“你怎么看什么都兴奋,可就是不买呢?”
“会买的,先看看再说。”我回答。
“还要看多久啊?我腿很累诶!”他抱怨道。
“要不然你去休息区等我,我买好后来叫你?”我说。
“也行,那里能抽烟吧?”他问。
“嗯,当然。”我说。
“你快一点啊,我们还要回去拿东西的。”他提醒我。
“知道,很快的,放心。”我说。
看着许乔离去的背影,我提着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向自行车卖场。
选中一辆小巧鲜红的折叠车后,我为自由忍痛牺牲了三百多人民币。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将车推到了商场门口。然后摸出手机给许乔打了一个电话:“下来吧,我在门口了。”
骑在漂亮的折叠车上,我耐心地等待着即将出现在门口的我的男朋友。
许乔惊异的眼神是我能想像到我。我得意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向我走来。
“等等,”在他快靠近时,我叫住他,“就在那里。”
“周若禾,你要干吗?”他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从现在起,我也是有交通工具的人了。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停就在哪停。我们平等了,知道吗?”我说。
许乔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最后无奈地笑起来:“我输了,也错了,还不行吗?”
“确定不上来吗?”许乔开着车缓缓停在我身旁。
“嗯,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线了,”我点点头,“我们驾驶各自的交通工具过去吧。”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那哥哥先走了?多久能见到你?不会凌晨两点还在拼命蹬车吧?”
“二十分钟后见!”我斜他一眼,踩着脚踏稳稳地骑上了自行车道。
许乔将车驶到车道上,冲我打了个口哨,一阵风似地一下就飚出了很远。
“真是,烧汽油有什么了不起,浪费资源。”我不满地望着渐渐模糊的车子,更加卖力地蹬着我的自行车。
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气喘吁吁地骑到了许乔跟我说的那个小区。
“你这样节约时间的啊?明明四十分钟打折说二十分钟!”等在门口的许乔边说边向我走来。
“我的‘宝马’放哪里?”我问。
“什么?”他愣了一下,“当然停在自行车棚了。”
“不行,要跟你的放在一起。”我说。
“我的放地下停车场了!”他不满地斜我一眼,“这个怎么可以跟我的相提并论?”
“有什么区别啊?同样是我的贵重物品!”我说。
“这也算贵重啊?它的本名不叫‘宝马’,叫‘非机动车’,知道吗?”这家伙不屑地看着我。
“对我而言,它就是‘宝马’!‘非机动车’不是车么?你搞什么歧视?”我说。
“这是不可以放停车场的。”他坚持道。
“那也不要放自行车棚。”我说,“放你家好了。”
“什么?”他瞪起眼睛,“有那个必要吗?我住十七层呢!”
“反正有电梯,而且它可以折叠。”我说。
“你自己拿!”他不满地朝我喊道。
“你是男的,你拿。”我说。
“只拿我自己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突然坏坏地笑起来,“比如你,我就可以抱上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有交通工具。”我说。
“喂!”他一把拉住我,“好拉,我帮你拿!”
我满脸堆笑地跟他走进电梯:“是什么礼物啊?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
“周若禾,”许乔看着上升的电梯,“我有意见。”
“什么意见?”我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总是受制于你啊?我也要平等。”他说。
“那,”我小心地看他一眼,“智商问题我又没办法迁就你。有优劣之分我也没办法。”
“什么?”他一下叫起来。这时电梯门刚好打开。
我们正要笑,却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前的那位美女。许乔的前女友。
我们三人一下都愣住了。
电梯门即将又合上的时候,我们赶紧走了出去。许乔一手拿着车,一手伸过来牢牢地牵住了我。
“我等很久了,正准备离开。”美女说完后,安静地看着我们,眼神很快扫过我的脸,和我们牵着的手。
“有事吗?怎么不先打电话?”许乔问,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美女动动嘴角,没有说话。
我反而是最不自在的那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错事的人。
“你们,”我转向许乔,“先谈吧,我就先回,”
“不用,”许乔打断我,“没什么要回避的。”
美女这时轻轻笑了笑,看起来有一丝苦涩。
“就是想问问看,因为什么原因才不接受我的?”她顿了顿,嘴角滑过一抹让人猜不透的微笑,“现在知道了。”
我仍旧有些局促地站在许乔身旁,只感觉他握我的手紧紧的,牢牢的,就快滲出汗水了。
“不是上次帮忙扮她男朋友吗?怎么,假戏真做了?”美女看着许乔,眼里有深深的失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喜欢这种类型了?”
听到这个我心里的内疚也渐渐被不满取代了。难道我这种类型很差劲,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重要,”许乔转向她,“已经开始了才最重要。”
“是在报复我吗?”美女眼里闪烁着一丝希望,“故意这样刺激我?”
我一下愣住了,心里的紧张油然而生。
“跟你无关,”许乔却浅浅笑起来,“喜欢她才想跟她在一起。大家都不是小孩了,谈不上什么报复,我不会那样无聊。相信你心里也有数的。”
美女迟疑了一下,眼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实情,”许乔看着她,“因为想保护她,也不想伤害到你。”
美女没有回答,走到我们身后,缓缓伸出手按了电梯。
我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因此依旧沉默着。
“许乔,”美女背对着我们轻轻叫了他一声。
许乔牵着我转过身去。
“如果当初我没有做错,”她顿了顿,“还会有今天的事吗?”
我抬头看着许乔,想听听他的回答。
“不要假设已经发生的事,”他说,“向前看吧。祝你幸福。”
我坐在许乔舒适的黑色沙发上,看着他开心地拿出饮料零食招待我。
“猜猜,礼物是什么?”他替我打开可乐,顺势盘腿坐在我脚边的地毯上,微笑地仰头看着我。
我却笑不出来。沉默着,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他俊朗的脸上。
许乔愣了一下,嘴角的微笑还在,眼里透着一丝询问。
“怎么办?心里很不舒服。”我老实地对他说出了心底的感受。
许乔收起笑,缓缓眨了眨眼睛:“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赌气的话。跟她,真的结束了。”
“我知道,”我放下手,轻轻点点头,“只是想到她心里该有多难过。这房间,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吧。我感觉,感觉自己像是个不道德的入侵者。”
“傻瓜,”许乔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感情里没有谁对不起谁。每个人都会有所失,也有所得。是你闯到我生活里来没错,但不是入侵者。你是无意的,我也没在意。这根本就不用自责啊。”
“我们开始得也很自然吧,”我看着他,心底默默地盼望着他的肯定,现在的我真的需要他的肯定,“即使说是第一次约会,却跟以前任何一次相处的感觉一样,好像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嗯,”许乔点点头,伸手捏捏我的脸,“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了。乖乖做我女朋友就好了。”
“你也要乖乖做我男朋友。”我说。
“当然了,”他轻轻笑起来,“从现在起,进到这里来的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包括这辆‘宝马’和它的主人。”
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看他的眼里也充满了依恋。
“礼物呢?”我问。
“对了,在这里等一下。”他开心地站了起来。
不一会便抱出了一本有些发黄的老式相册。
“我从小到大的相片都在里面了,旁边空着的地方是用来放你的,”他将它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从我妈那里哄过来的,珍藏的绝版照片哦!要好好珍惜,知道吗?要不然我们俩都死定了。”
“还有你的裸照啊?真搞笑。”我指着一张照片呵呵笑起来。
“难道你是穿着衣服出生的吗?”他不满地看我一眼,“怎么样,我从小就很帅吧?”
“这个头式好土,原来你曾经这么土啊?”我又指着一张他中学时期照片捂着嘴笑起来。
“这可是当年最拉风的发型了,你懂什么啊?”他愈加不满地看着我。
“哦哟,这是你吗?这个胖子是你吗?”我惊异地指着相册,“你怎么突然激增成那个样子啊?吃了什么饲料类的东西吗?”
“你才是吃饲料养大的,”他瞪我一眼,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高中时候拉,有段时间是有点胖。”
“什么‘有点’啊,分明就是‘非常’、‘极度’嘛!”我又呵呵笑起来,“太恐怖了,那时候应该没有女生愿意看你吧?”
许乔动动嘴角,嘟囔着骂了句什么。
“哦,这个,这个也是你?”我又笑起来,“太好笑了,你怎么穿这么艳丽的衣服啊?不要跟我说是在演舞台剧啊。哎呀,真是很好笑啊!”
“就是演舞台剧怎么了?”他突然大吼起来,一把拖过相册抱在自己胸前,“收回!收回这个礼物。我真是脑子有毛病才想送你这个。像你这种智商为负的人怎么可能懂得欣赏啊!”
“干吗啊!”我又一把拖了回来,“送都送了还想反悔么?”
“那你不准再笑了,”他警告我,“不准有表情。”
“知道了。”我点点头,又翻开新的一页。
“看这张!”我又叫起来。
许乔一下睁大眼睛瞪着我。
“好帅哦,”我呵呵笑起来,“这是大学时候了吧?一下就变挺拔帅气了。”
“废话,”他得意地瞟我一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整容了吧?”我又翻回前面的,忍不住又笑起来,“小时候长得真的好搞笑哦!”
“周若禾!”他的声音一下响彻了整个房间。
2006年的最后一天,许乔和我请孔旭跟友舒吃饭。说准确一点,应该是我邀请,许乔付钱。
孔旭和友舒自从看见许乔就持续兴奋着,很快便把我晾在了一边。
“若禾虽然倒了很多年的霉,不过能遇见你,她也是賺了,倒霉也值得!”友舒一如既往地对许乔感到无比满意,“当初我还担心谁会要她呢!又固执,又爱钱。对朋友也一毛不拔的。要想占她点便宜,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
“郑友舒,”我不满地接过话,“你呕心沥血地想占我便宜吗?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是吗?你钱包内部是什么结构,我至今还没弄清楚呢!”友舒理直气壮地说道。
“对此我表示认同。”许乔点点头。友舒一下开心起来。
“什么?”我转头瞪着许乔。这家伙却得意地瞟我一眼,微笑着,并不打算与我争论。
“喜欢若禾哪里啊?”孔旭看许乔也比看我顺眼,“有时候会很痛苦吧?好像你们经常争吵,一定是她主导的吧?”
“一定?”我郁闷地转向孔旭,“你什么时候叛变了?”
“还会为了她想达到的目的不择手段吧?”孔旭没理睬我的不满,“比如编造很多奇怪的事情?”
“对,”许乔又点着头,“说你们那里闹鬼,你是半仙。”
友舒正在喝水,差点喷到对面的我的脸上:“什么!”
“早就想为这事澄清一下了,”孔旭像找到知音似地激动地看着许乔,“你没相信吧?”
“当然了,”许乔笑道,“智商为负的人说的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友舒和孔旭顿时哈哈地笑起来。只有我是最阴沉的那个。我真怀疑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怎么尽说我的不是啊。
“不过,就是这样才喜欢,”许乔转头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紧张她的每一块钱,自说自话编造稀奇古怪的故事,毫不掩饰地流露她的情绪,真实地做她自己。傻傻地喜欢一个人,动不动就掉眼泪。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缺点优点都那么可爱。”
“哇!”孔旭崇拜地叫起来,“好感人的表白!”
友舒微笑地看着我们,眼里流露出欣慰和淡淡的哀伤。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似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看着身旁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他的感激和依恋。想谢谢他的了解,谢谢他的客观和主观,谢谢他了解我的缺点后说它们可爱。
许乔似乎看懂了我的感动,微笑着伸手捏捏我的脸:“而且,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得老年痴呆症的,因为要时刻准备着跟她争论,不动脑子不行。”
孔旭和友舒都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放心和祝福。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有一天轮到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可爱的朋友们。
“说说新年愿望或者计划吧!”孔旭兴奋地提议道,“年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好啊!”大家都附和道。
“我先说!”我举起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其实我的愿望很小的。就希望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其他人一下都沉默了。
“怎么?”我疑惑地看着他们,“那是什么表情啊?”
“说了等于没说。”孔旭回答。
“永远只能是愿望。”友舒评论。
“我的压力空前巨大。”许乔坦白。
“是吗?”我看着他们,“那我换一个?”
“已经没机会了,”友舒忍住笑答道,“你的愿望作废。”
“那怎么行!”我紧张地叫起来,“刚才是玩笑,现在重来。”
“好吧,要好好想,谨慎一点。”孔旭提醒我。
于是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那我先说吧,”许乔微笑着说道,“我的愿望是以后能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若禾可以兼财务,反正她喜欢数钱。”
孔旭跟友舒都呵呵笑起来。
“至于计划嘛,”许乔转头看着我,“08年跟某个人结婚。”
“哇!”他们俩又叫起来。我心里已是说不出的激动和甜蜜了。
“我暂时没想好愿望,”友舒微笑着说道,“不过计划倒是有了。”
“什么?”我们都关切地看着她。
“我想去留学,”友舒说,“去我最喜欢的法国。我要多看看,多学习,要让我的人生有一个新的开始。”
听到这个,我跟孔旭都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嗯,”友舒点点头,“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那就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我跟孔旭相视一笑:“当然!”
“我的愿望,”孔旭说,“找到一份更适合我的职业,寄多点钱给父母,让他们过得幸福。至于感情,当然也企盼。不过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知道上天会给我安排一段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急于知道。我要享受人生的玄妙。”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位置的,开心最重要。”许乔对他说。
“同意。”孔旭向许乔举起酒杯。
“周若禾,”友舒叫了我一声,一下将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还没想好吗?”
孔旭跟许乔都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暖暖的笑。
“不是要谨慎吗?怕又浪费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能轻易放过许愿的机会,现在压力好大啊。”
友舒扑哧一下笑起来:“你还真认真。”
“想实现这个,又想实现那个,总觉得愿望不够。”孔旭笑道。
“知道了!”这倒提醒了我,我一下兴奋地叫起来,“有愿望了,我有愿望了!”
“她的愿望就是,每天让她实现一个愿望。”许乔好笑地接过我的话。
我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许乔笑道。
“我本来是想说每天三个的,”我不好意思地收起兴奋,“一个也好,一个也好。”
孔旭和友舒一下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准笑。”我转向许乔,认真地提醒他。
“嗯,”许乔忍住笑,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如果老天没听见,我帮你实现。”
我跟许乔,孔旭,还有友舒,我们还走到人生的路上,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有欢笑,也有悲伤。但就像孔旭所说,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值得期待,才能感受到人生的玄妙。
新年里就将26岁的我,感谢过去的这一年以及之前的所有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一张白纸,想着摒弃那些过往的不堪和错误。我承认并接受它们是我人生中走过的弯路,是曾经不懂事的失误选择。我并不会因此感到难堪。因为,谁都有幼稚迷茫的时候,谁都有悔恨至今的某个抉择。就像长在心底的一棵树,经历了属于它的春秋冬夏后,发现原来不是初始以为的那样。这时候,只需要修正它,重塑它的枝芽,而不是连根拔起,一概否认。
我跟许乔的以后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感情对我来说,弥足珍贵。但更可贵的,是我自己愈加明朗的内心。有人说,要像相信幸福不会长久那样,相信痛苦也不会长久。这其实是充满哲理的一句话。执著地坚信幸福,跟执著地沉迷痛苦一样,容易让人心生绝望。我们很多时候,常常因为过不了自己这关而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并不是惩罚自己的最佳方式。要原谅自己的傻,原谅自己的笨,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和事,然后对未来,心存希望,直到有天面对任何挫折和困难,都能报以理解的微笑。可能感到无奈,但不能感到绝望。我想,这便是心底的那棵树结出的果实吧,还需要人生充满未知的我们细细品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