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23

淹死的鱼: 白兰地 1-15


1.  黑霉日

  “沁玥~~”一片波光粼粼,我根本睁不开眼睛,不远处,一个俊朗的身影温柔地呼唤着我。他在向我走近,强烈的日光,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莫名感到他一定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你是谁?”我愣愣地发问,感觉到他温柔的笑意。
  “花痴!又梦到帅哥啦!”冰冷的手一巴掌拍到脸上。眼睛没有睁开,但是心却清明起来,心里哀叹一下,“我的大小姐,用得着采取这么暴力的方式叫醒我吗?”慢慢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瞪着方卉翎。
  “还好意思说,我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你的,不仅要经常陷入两肋插刀的危险境地,还要做你的老妈子,我,我容易吗?”这个姐姐其实长得很不错,白皙的皮肤上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是公认的美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3岁在幼儿园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长了一张晚娘脸。
  果然,这个晚娘一掀被子,寒冬腊月,我仅着睡衣暴露在寝室零下的温度中。“谋杀!”我尖叫起来,脸却被源源不断扔上来的衣服盖住,为了避免不小心吃到自己的袜子,我只能愤愤地闭嘴,飞快地穿上毛衣、牛仔裤。
  “别拿这种怨妇的表情吓唬我!是你昨天哭着喊着求我一定叫醒你的啊,你老板今天找你谈话!读研究生容易么,你一学期也就能见你那个名声在外的导师一到两次,千万机灵点啊,省得到时候是怎么被当掉的都不知道!”方卉翎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
  “卉翎啊,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跑步!”我下地,好不容易摸索到拖鞋。
  “跑步?”卉翎的大眼睛好水汪汪哦。可惜自己的性取向非常正常,否则和她这么二十年相濡以沫,还真的很容易被诱惑诶。
  “是啊,跑步进入更年期!”我龇了龇牙。
  “更、更年期?!”卉翎的脸色让我再一次印证了自己从3岁时就拥有的超强敏感——她长了一张白雪公主她娘的脸。一溜小跑冲进卫生间,听得身后惊天动地的咆哮,这个姐姐的狮吼功和“小龙女”包租婆有一拼。想起元秋那身肥肉,牙膏冲进喉咙,几乎快吐了。强的,这个小龙女真是有史以来最具“呕像”潜质的宝贝。
  飞快地面对卫生间里那块水迹斑斑、颇具朦胧照效果的镜子整理容装。从小我和卉翎并称“绝代双娇”,可惜投身在了美女如云的法律系,否则以我的姿色,要是到了物理系,不是系花也是班花啊!
  朝镜子练习了几个谄媚的笑容。呃,一阵恶心。真是遇人不淑,满怀热情地进入这所名校学习法律,一直学到硕士,却越来越感到无趣。我那个导师算是国际经济法的牛人,整天坐飞机像打的,碰到什么大公司国际经济纠纷就激动得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靠,哪像个学者啊。瘪瘪嘴,人在屋檐下,能傍上这么个出名的导师已经算是命好了,至少有他罩着,毕业总不成问题吧。
  “别臭美啦,你已经够闭月羞花的了,再整啊,你就要迟到啦!”卉翎在门外阴阳怪气的。挤出一个刚练习成功的谄媚笑容,拉开门,“美女,要是没有你在身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卉翎冷冷地瞪着我几乎要流出口水的脸,“说吧,什么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是中文系的才女,骂人都这么有水准!“美女,你能不能好心到底,请我吃个早饭啊?”卉翎白眼一翻,“反正你每天都叫着要减肥,吃什么早饭啊,浪费国家粮食。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人还吃不饱饭?全球有多少人陷入饥荒?”
  我忍,我再忍,认载了。这个小鸡肚肠的毒妇。唉,没办法,月底了,手头紧张啊,前些日子刚去了趟书店,把这周的早餐钱完全贴进去了。
  肚子在抗议,我闷闷不乐地随着卉翎在校园里走着。冬天,天阴沉沉的,虽然校工布置了不少像卷心菜一样的花,可是我现在哪来的审美情趣,只想着吃。天可怜见,我可是最烦卷心菜的,现在就是把那些卷心菜花煮了我也会吃。现在我终于明白三年自然灾害是怎么回子事了。
  “好了啦,别黑着一张脸了,等你见完导师,我请你吃饭总行了吧。真是的,明明感觉好像应该生气的人是我诶,怎么最后还得我赔礼道歉,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卉翎一脸无辜。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等下一定要好好敲诈这没良心的丫头一笔。盯着卉翎的脸,脑中幻化出红烧猪蹄那可爱的模样。
  “小心!”卉翎一阵大叫,听得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膝盖一痛,我倒在地上。
  坐在地上,感觉到四周无数打量的目光,不少人停下脚步和自行车开始期待。上海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容易培养小市民,高等学府也不能免俗。有些尴尬,万一我未来的初恋就在这人群中该多煞风景啊,恨恨地盯着肇事的车,哇,口水开始往下滴,这是我最喜欢的奥迪A4诶!
  “静月,你没事吧!”卉翎一把扶住我,惊疑地上下打量我。
  “没事吧!”听得车门一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我愤恨地抬起头,这个家伙脑子进水还是眼睛根本就是画着好看用的,我这样会没事吗?突然开始张口结舌,这个家伙长得还不是一般的帅啊,漆黑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几分心不在焉,整个五官长得跟“大卫”的雕塑一样无懈可击。我拼命在脑中搜索近期看的偶像剧,这个家伙该不会是演员吧。
  那双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我听得见自己喉咙口咽下口水的声音。他不能笑啊,一笑更是迷死一大票。
  “小姐,不好意思,刚才在找路所以有些走神,你没事吧?”帅哥闲闲地看着我,脸上没有愧疚。顿时火往上冒,我呸,长得好有什么用,搞不定是个混软饭的小白脸。撞了人居然还这么淡定,这里可是学校,所有的路都是主要用于行走的,不是给他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撞人用的。
  咬牙切齿地由卉翎扶了起来,“你说我能没事吗?你是刚学会开车还是怎么的,这么宽的路,你怎么偏往人身上开啊?”我斜睨他,心情大坏。这个绣花枕头,没内涵,可惜了这张脸啊!
  他似笑非笑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小姐,我看你现在气势如虹的,应该也没受什么致命伤吧,用得着气得好像我要谋杀一样吗?”
  “什么态度?!”我大喝一声,气得几乎要结结巴巴了。“学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没有,你这样属于典型的交通肇事!我要是真致命了,兄弟您也该进去和人民警察叔叔亲密接触了!”
  “凯祥,怎么这么罗嗦?”一个身材很hot的美女款款走下名车,香车美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心中更是不忿,这世道够可以的,像我这样国家重点培养的未来高级知识分子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厢,一群白痴却过着奢侈的日子。
  “马上就好!”帅哥露出令人眩目的微笑,转头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我。“好吧,你想怎么办吧?”
  嗬,德行,感情是我撞了你啊。“帅哥,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受害人是我诶,你的不当驾驶行为可是和我目前受到的物理和心里伤害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条规定:机动车与非机动车驾驶人、行人之间发生交通事故的,由机动车一方承担责任。现在有这么多人证,足以证明我行使的是自己正当的路权,我是无过错一方,所以必须由你负全责!”笑话,本小姐是法律系高才,虽不研究交通法,但是唬唬人总是可以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兴味地看着我。“你是学法律的?”
  “知道自己撞错人了?告诉你,后悔已经晚了!”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了,我现在有急事,你说怎么办吧?”帅哥看了看手表。
  “因交通肇事造成损害,应予赔偿的项目包括:医疗费、误工费、住院伙食补助费、护理费、被扶养人生活费、交通费、住宿费和财产直接损失……”我口若悬河,那身材惹火的美女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有些鄙夷地看着我。
  那个肇事帅哥微笑起来,“了解!我已经充分见识了小姐的专业素养。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还不致于牵扯到什么住院伙食补助费、被扶养人生活费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次性赔偿,500元如何?”
  五百?哇,这个小开挺大方的,像这样的case赔个200到300元撑死了。不过和导师学习来的精明却让我略皱起眉头,“现在我是没什么明显外伤,但是万一有内伤怎么办啊?”
  “这样吧,小姐,我现在实在有急事,没空陪你去医院仔细检查。这五百元先给你,这是我的名片,要是你真的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到时候给我电话,放心,我不会赖帐!”那小开从西装内袋里拿出钱包和名片夹,看得出来,全是名牌货。
  “目前我对这样的处理意见是没什么异议,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得记下你的车牌。”我拿出手机,对着车牌拍了张照。这个手机可是卉翎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虽然不是什么时新款式,却有拍照功能。第一天拿到这个手机的时候把我这个土包子乐了半天呢,没想现在成了拍摄证据的重要工具。
  看我煞有介事的,那个帅哥有些愕然,随即露出促黠的笑容。“好了,小姐,放心了吧。”
  “对不起,我还要核对一下你的驾照。不是我不相信你,不过学法律的,总是谨慎些。”我斜睨他。那个帅哥一愣,“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来事啊,成心讹诈是不?”那个美女终于忍不住了,脸上的厚粉都快成堆成堆往下掉了。
  “算了!给你,看清楚,和名片上的名字一致吧。”那个帅哥僵着脸递给我他的驾照。
  “汪凯祥。”我看了一下照片,确认无误之后,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好了,如果有事我会联络你,希望你真如现在所说,会负责到底。”我的语气客气了些,听得那个美女异常大力地关上车门。德行!瞪了她一眼,我被卉翎搀着有些瘸地走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至少,万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得有个印象吧,省得当成骚扰电话给挂了。”那个帅哥闲闲一笑。
  自恋,谁有空会骚扰他啊?还没回话,卉翎异常狗腿的谄媚一笑,“她叫林静月,是这里法律系的硕士生。”
  靠,人口普查啊,用得着说这么清楚吗?我不满地看向卉翎,感觉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两个粉红色的鸡心。
  “好吧,林同学,虽然我们认识的方式有些奇特,但是还是很高兴遇到你。希望你身体没有大碍。”那个叫汪凯祥的家伙朝我一笑,上车,绝尘而去。
  “好有风度啊!”要不是肚子里没货,卉翎的表情足以让我呕吐三天了。
  “够了,别花痴了!这种货色啊,再帅也不是你那型的。”我翻了个白眼,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膝盖,感觉有些刺痛,心里更加不乐意,开始异常恶毒地诅咒那个汪凯祥。
  “啊,我们要赶紧了,快9点了!你那个加菲猫最恨学生迟到了!”加菲猫是我给导师取的外号,因为实在外形神似。卉翎拉着我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赶往法律学院。膝盖在刺痛,肚子在哀号,今天什么日子,等下要查查星座运势,搞不定是黑霉日。
***
  “好了,美女,这个吸管没有惹你,再下去啊,别人以为你连吸管都要吞了呢!”卉翎真是悲天悯人,连根吸管都这么疼惜。
  “唉!”我叹了今天的三百八十四口气。今天加菲猫异常热情地和我聊天,并递给我一份英国寄来的邀请函——我上次就反倾销问题的论文居然通过了伦敦大学LSE学术委员会审核,对方竟然邀请我参加伦敦举办的学术年会。兴奋之余,我却被加菲猫随后的一番长篇大论打入了冰窟:“静月,真是好样的,我看人一向很准,当日你投入我门下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你会有大发展!现在才研二就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这是我和学院的荣誉啊。对方会给你寄1000美元的差旅费,当然,这点钱可能连机票也买不了,我会尽量说服学院再给你提供些资助,但是你自己怎么也得再准备五千到一万元人民币吧……”
  5000元,这笔钱在充满物质气息的上海可能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数目,反正这点钱在繁华的南京西路估计连一件衣服都换不到。但是,像我这样的穷学生,可是连吃个3.5元的糖醋里脊都要思想斗争半天啊。要我上哪里在一个寒假的时间内凑到这点钱啊?
  “还在为路费担心啊?”卉翎也是一脸苦相。
  “是啊,为了那篇论文我可是在图书馆足足泡了一个暑假,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却被钱给掐死在半截!”我恨恨地咬住吸管。
  “好了,好了。我倒不是心疼吸管,是担心你等下一不小心把整根吸管都吞了下去,那我还得陪你去医院!”卉翎一把夺过了已经被我吸得只剩下冰块的可乐。
  “唉,这个世道怎么会这样。你看今天早上撞我的小开,他那个LV的钱包就够我去伦敦了,这种要气质没气质、要内涵没内涵的人居然还开着好车到处混,而我这样的优等生却只能在这里吃十块钱的汉堡,还要为生活费担心!”我越说越义愤填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是纹丝不动,手掌却又红又痛!亏了!
  “静月,你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吗?”卉翎有些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
  我陷入沉思。从我出生,我的生活中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当我在幼儿园看见别人搂着爸爸撒娇的时候,才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家庭是由爸爸、妈妈、小孩组成的。年幼的我曾经尝试问过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妈妈眼中隐忍的泪光以及她当日温柔的问话:“只有妈妈不够吗?”
  是啊,我生活在单亲家庭,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一直活得很好,没有像电视剧渲染的那样产生自闭,我的心理健康得甚至曾经想过要去当心理医生。但是,家庭拮据却一直非常明显,我很少有新衣服,也从来没有零花钱。记得在高中的时候,当身边的女生已经开始萌发品牌意识的时候,我还是穿着妈妈的旧衣服和那些便宜的休闲T-shirt。不过这样五四青年式的打扮居然还给我加了不少印象分,每个老师都很喜欢我,纷纷感叹现在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全身心扑在学习上啊!
  妈妈是公司文员,收入有限。等我进了大学,为了给我赚学费,她每天下班还要帮邻居带孩子、洗衣服。为了我,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她,我很难想象她会是什么表情。家里的存款情况我太了解了,把这些钱都交给我,那我下学期的住宿费都会成问题。
  “静月?你不打算告诉你妈妈?”卉翎有些同情地看着我。
  “卉翎,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给妈妈增加负担,特别是心理负担。钱的问题我自己先想想办法吧,大不了不去呗,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这点小事憋死?”我轻松一笑,心却直往下沉。这是我争取了许久的机会,但是到了跟前,我却发现自己缺少了那块敲门的金砖。
  卉翎咬紧嘴唇,一脸凄然。她属于典型的中产家庭的孩子,不缺小钱,却也没有大钱。她妈妈又是典型的中产势利眼,从来就没看我顺眼过,如果要向她借钱,估计钱还没到手就被她的口水喷死。
  “卉翎,没事的,从小到大我就是那种污辱不死的人,这点小事算什么,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到连自己都吃惊呢!”我咧开嘴,甜甜一笑。卉翎低头喝水,脸色不是很好。我们认识20年了,属于典型的光屁股朋友,她必然看得出来我心里的不甘。
  正沉默间,手机铃声响了,耳边传来蒋子诚的声音。“静月,在哪里呢?”
  “师兄好,我在麦当劳和卉翎一起吃午饭呢!”蒋子诚是我的师兄,比我高两届,曾经是我们学院叱咤风云的全才帅哥。以全A的成绩硕士毕业之后,他在自己父亲的事务所工作,听说表现优异,已经是公认的不二接班人选。
  “下午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子诚的声音很温和,我却直觉上有些想回避他。“没问题的话,就下午两点,老地方!”子诚没有给我犹豫的时间,礼貌地道别、收线。唉,毕业之后,人就是会这样越来越商务!我瞪着手机,有些痛恨自己不知拒绝的坏毛病。
  “那个蒋大帅哥?”卉翎很死相地眨眨眼。
  “是啊!”我有些泄气地放下手机。
  “拜托,什么表情啊,那个帅哥可是炙手可热啊。人长得顺眼,素质又高,家庭环境更是没话说,他老爸可是我们上海滩有名的大律师,和你那个加菲猫还是同窗好友诶!上次要不是蒋子诚帮你推荐,加菲猫估计都不会收你入门下啊!这样能干又体贴的男人,到哪里找啊,还不抓紧时间?!”
  “你说得都对,但是你遗漏了一个要件,你是用哪根脚趾头想到他喜欢我呢?我和他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没好气地白了那个天字第一号花痴一眼,这个家伙只要看见帅哥就会狗腿起来,就差嘴边一颗媒婆痣了。
  “什么要件啊,不要用这些似是而非的法律用语来蒙混。静月,我知道你从小习惯了独立,但是如果有一个真的很好的男人能让你依靠,何苦放弃?那样证明不了什么!”卉翎的表情很严肃。
  我心中烦乱。在没有男人的环境中长大,妈妈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担起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在这个世界上和妈妈相依为命习惯了,我无法设想去依靠别人,特别是男人。妈妈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男人是不可信的。子诚是不是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总是感觉我和他之间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虽然我极力回避,但是我能从他不露声色的关心中感觉他的关注。
  “怎么了,我未来的大律师,被猫咬了舌头?”卉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那种表情好像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只有你这样的大小姐才每天有空想什么风花雪月的,我天生贱命,这样才貌俱佳的还是留给你慢慢受用吧。蒋子诚对你印象可很是不错哦!”我闲闲一笑。
  “免了,我可是从一而终的啊,我的小白多好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虽然不是什么帅哥,却是最适合我的!”卉翎一脸桃花。
  “嗬,新鲜啊,赶明,等我有钱,一定办个古董展,把你往台上一放,下面的标签就写‘中国最后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多牛啊,跟中国最后一个太监一个档次啊,肯定有人愿意花钱看你这种秀逗的主!”我想象着卉翎和她那个学工程的小白一起站在展台上的熊样,笑得花枝乱颤。
  “笑吧,笑吧,小心肠梗阻!哼,我等着看你这样的主到时候被贴上什么标签啊,有种别到时候爱得死去活来让我笑话啊。”卉翎咬牙切齿的。
  我朝她龇了龇牙。我是一个不婚主义者,想看我这种笑话,没门。


2.  摩卡

  “静月,这里!”子诚永远是早五分钟到。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服,全身一丝不苟。那种气质,绝对可以和韩剧中的好男人形象挂钩,特别是他俊朗的长相,从来都是女生目光的焦点。这不,星巴克中众多时尚美女频频向他行注目礼,目光灼灼顺带看我一眼之后,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份自信。是啊,我目前土得掉渣的形象和子诚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说我是他保姆估计别人都信。
  “腿怎么了?”子诚快速起身,轻轻把我扶到座位上。他和我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子诚就是这样一个清爽到让我经常感觉不到他是凡人的人。
  我龇牙咧嘴地坐下,右膝盖只能弯到一定程度。“出了什么事?”子诚用一种非常专业的眼光打量我的腿。
  “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想起那只英俊的“狗”,还是没好气。子诚胡疑地看了我一眼,稍微一顿,温和地笑道,“老规矩,给你点了摩卡。不过少喝点,这个比较浓!”
  “谢谢哦!还是师兄好!”我谄媚一笑,感觉到子诚眼中漫溢的温柔,心里一紧,低头喝咖啡。
  “静月,这个寒假有空吗?事务所想开一个咨询电话,希望找像你这样有专业知识的兼职人员。当然,这份兼职对你这样的高才生来说是琐碎了些,报酬也不是很高。不过希望你就当江湖救急帮我一个忙吧,年关了,找员工不容易。”子诚的表情相当诚恳,我的心泛起涟漪。加菲猫必然告诉了他论文的事,他只是在用一种最不伤我自尊的方式帮助我。
  “师兄,你不用这么说。我明白……”
  “好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寒假是1月15日开始吧,你16日就来上班吧,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从早上10点到晚上8点,周六是早上10点到下午3点,周日休息。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接咨询电话,把一些有价值的案例和联系人记录在案,提交给合适的律师。没电话的时候,你可以学习。如果和你下学期的课程不冲突的话,我希望你能一直帮忙。月薪不高,2000如何?”子诚就是这样,不给我犹豫的时间。
  “这个薪水对于新手来说太高了!”现在本科毕业生的起薪也不过2000左右,妈妈这样拼命工作,连给别人当老妈子的报酬加起来也不过2000多一点。
  “这个工作比较占用时间,周末按照劳动法可都要算加班工资的。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子诚温和一笑。我心下感激,子诚总是这样,不露声色地帮助我,却每次说得似乎是我在帮他一样。耳边传来小野丽纱的爵士乐,这是星巴克经常放的背景音乐,让人渐渐放松起来。在上海锋利的冬日,我感到一种慵懒的安心。
  “子诚!好巧!”一个似曾相识声音传来,我愣愣转头,倒吸一口气!那双今天早上才看见的深黑眼眸微含笑意地看着子诚,眼光扫到我的时候明显一愣。我老大不乐意的看见这个撞伤我的罪魁祸首。他身边仍然带着一个美女,不过已经不是早上车里的那个惹火尤物了,现在这个静静挽着他的臂弯,显得很内秀的样子。强的,才半天,身边就换了一茬,典型的花花公子,下次真的办展览,他可以和卉翎一起上台了。
  “凯祥,好巧!一起坐吧!”子诚异常亲热地拉住他。我暗中瘪瘪嘴,觉得和这种人共座实在有失身份。汪凯祥看见我一脸鄙夷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不会打扰吧!”
  “是我们打扰你吧!”子诚微笑着看向那个清秀美女。那个美女做出娇羞状,看得我都心跳加速,美人如此依人,的确令人心动。
  “那好吧,冰冰,你先坐,我去买咖啡!”汪凯祥露出骗死人不赔命的笑容。那个叫冰冰的美女更加温婉,含笑坐到我身边,一脸迷醉地看着汪凯祥走向柜台。我心下暗叹,可怜的无知少女啊,你只不过是他为数众多的仰慕者之一吧。
  “你好,我叫蒋子诚,这是我的师妹,林静月。”子诚非常礼貌地看着美女,但只一眼,立刻微笑着看向我。我心里有些怪怪的,子诚有时候太拘小节,其实我是一个粗线条的女人,根本不会因为约会对象多看美女几眼就不高兴,更何况我和子诚之间也不存在误会的空间。
  “你们好,我叫林雪冰。”冰冰淡淡一笑。
  “那我们是本家啊!”我甜甜一笑,冰冰也温和回我一笑。只一眼,我就感到很她投缘。至少比上午那个暴发户相的尤物相比,冰冰书卷气还是比较浓的。不过,可惜啊,不知道她是否了解身边男友的花心程度。
  “聊得这么开心?”汪凯祥拿着托盘坐下,递给冰冰一杯浓浓的摩卡。我和冰冰相视一笑,看来我们真的很相合。
  “凯祥,怎么这么巧,你的工作室不是很忙吗?”子诚温和问道。
  汪凯祥微微挽起浅蓝便西服的袖子,露出里面白色的毛衣。“是啊,最近有几个台湾老板委托我们做餐厅内部装修设计,要求很高,是有些烦人。”那个汪凯祥把手斜斜搭在子诚的座椅后背,脸恰好对着我。我厌烦地低下头,在我清贫的学生生活中,最看不惯这种纨绔子弟。
  “林小姐,真的好巧。”汪凯祥闲闲向我打招呼,我一皱眉,如果可能,我宁可当作不认识他。
  “你们认识?”子诚非常意外,眼光仔细地在我和汪凯祥脸上回旋。
  “也算不上认识,不过上午林小姐可是气势汹汹地让我负责到底啊!”汪凯祥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那暧昧的语言让冰冰和子诚都一愣。
  我咬牙,“拜您所赐,我一直瘸到现在,膝盖可是越来越疼。汪先生,为了广大上海市民生命财产安全,我建议您还是少开车为妙。”我白了他一眼,余光却接收倒他眼中好笑的意味。
  “难道,上午是凯祥撞了你?”子诚皱起眉头。“凯祥,下次开车小心一些。”
  “对不起,今天在林小姐学校找那个MBA楼,没仔细看路,一时没注意。”汪凯祥还是一脸毫无愧疚的死相,让我恨不得拿健康的左腿踹他一脚。汪凯祥看上心情更舒畅了,似乎我越不满他越高兴。变态!我心头破口大骂。
  子诚看了看我的脸色,朝我温和一笑,倒让我有些讪讪起来。 “凯祥,你不是一向对商业没有兴趣,大有前途的建筑师学什么MBA?”子诚微笑看向那个死小开。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子的脾气,我跑去读建筑已经差点酿成世界大战,现在如果不顺点他的心,鬼知道他会不会拆了我的工作室。”汪凯祥环顾自周,一众美女开始放弃子诚,纷纷向他行注目礼。这个死家伙照单全收,笑得春风满面。我有些担忧地看看冰冰,发现冰冰似乎毫不在意。心中暗叹,今天终于知道自己不算心理承受能力最佳的那群。
  “呵呵,也好,运营工作室学点管理总也有些用。”子诚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风头被抢。
  “拜托,看到这些条条框框我就想吐!你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帮我做作业!什么案例分析,简直狗屎。”汪凯祥摆出一副恶少的典型气质,我刚喝下去的咖啡在胃里翻腾。
  “这个,让我想想吧。其实以你的水平,根本不用找枪手。”子诚皱起眉头。
  “我是不愿意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骗钱也得骗得有些水平吧,看着那些早就该扔进故纸堆的东西,我连课都懒得去听。混个文凭,安慰一下老头子罢了。”汪凯祥满脸不耐烦。我心中哀叹,什么世道,MBA,一年得20多万学费,收的竟然是这种货色。难怪现在大众责怪学术腐败。
  “对了,今天早上感觉林小姐是个学习型天才,不如您帮我做回家作业如何?”汪凯祥突然单刀直入面向我问道。
  “扑——”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我愣愣地看着他白色的毛衣浮现点点咖啡色。
  “凯祥!”冰冰飞快拿起纸巾给那个脑子进水的凯子擦衣服。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只感叹刚才吐的不是血,否则斑斑点点上再加两笔就可以成一副梅花图诶。
  “林小姐,撞了你是我不对,不过你也不用特意毁了我最心爱的衣服来泄愤吧!”汪凯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你刚才讲的那个冷场笑话一时没憋住。汪先生,您很有幽默感,所以千万不要在别人喝水吃饭的时候乱讲笑话,如果刚才我是在吃牛排,天知道您现在是不是会胸上斜插一把西餐刀。”我皮笑肉不笑。
  汪凯祥像是看外星人一般看着我,慢慢地,脸上漾起浓浓的笑意。“子诚啊,你这个朋友非常有意思!”
  “凯祥,静月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子诚强压着笑意,镇定地帮我道歉。
  “林小姐,您刚才说膝盖很疼,我明天有些时间,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医院仔细检查,我是不敢惹你这样法律系的高才生了。”汪凯祥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谢谢您,明天我会自己去医院,到时候您记得付帐单就好!”我才不愿意和这种货色哪怕单独待一分钟。
  “这样不妥吧,是您教我的,谨慎些好,不是不相信你,不过万一真有人乘机连什么皮肤科、妇科都一并做个检查,这样的帐单我岂不是付得太冤!”汪凯祥笑得很坏。
  “你!好,好,汪先生要是有闲情逸致考察鄙校简陋的医院,我很愿意帮您带路!听说,我们校医院的神经科不错,您可以去看看!”我拼命按压住自己把整杯咖啡向他泼去的冲动。
  “静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学校吧!”子诚不露痕迹地制止了一触即发的世界大战。他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若是暴怒起来,别看身材娇小却有很强的爆发力。
  “反正我有车,一起送林小姐回去吧。子诚,晚上我想和你吃个饭,选日不如撞日,好久没深聊了。”汪凯祥的目光有些深沉。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挺方便的。”我实在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坐得这么近,穿上外套想站起来,膝盖一痛,不禁跌回座位。
  “静月!”子诚一把扶住我,“膝盖上有伤不要这么毛糙。”
  我疼得满头大汗,那边,汪凯祥的表情严肃起来。“林小姐,看来你真的应该去医院检查。我现在就陪你去吧!”
  “不用了,现在医生也快下班了。这点伤,不致命!”我气鼓鼓的说。
  汪凯祥深思地看着我,突然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手机上按着数字。“喂,你干什么?”我实在气疯了,不知道这个混混到底想怎么样。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汪凯祥拿出自己的手机切断电话。
  “好了,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放心,你的伤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汪凯祥的脸平静下来居然有一种威严感,转眼变成一个似乎能够相信的对象。
  “不用麻烦的,明天我会陪静月去医院。”子诚道。
  “呵呵,你是大忙人,做不完的案子。再说这事是因我而起,我得负责。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是至少不会赖帐。”汪凯祥异常潇洒地在手心旋转手机。“好了,冰冰,我们也一起走吧,先把林小姐送回学校,然后我再送你回家。”冰冰温柔地点了点头。
***
  坐在车后座上闷闷看上海冬日阴沉的冬天,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突然CD唱机里传来SENS的音乐,我一时间倒有些愣神。这个乐队的音乐很具备镇定的作用,他们的音乐曾经陪伴我度过不少论文期。没想到这个花花肠子的家伙居然也喜欢这种宁静的音乐。我斜睨了这个死小孩一眼,感觉到他似乎微笑了一下。
  半个小时之后,车到了宿舍楼下。
  “静月,真的没事吗?”子诚非常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你赶紧上车吧,省得别人等,等下堵车就厉害了,别害别人饿肚子。”我轻松一笑。其实腿没有那么严重,刚才只是一时站得太急,才会牵动太大。
  “好吧,有任何问题都给我打电话!记得一定要吃晚饭啊!”子诚非常了解我。我微微一笑,“知道了!”说完,一瘸一拐地往宿舍楼走去。感觉到身后专注的目光。
  回到寝室,已经一身汗,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决定在这寒冬腊月洗了个战斗澡。湿着头发看书,感到身子越来越冷。冬天的寝室和室外的温度几乎持平,静坐不用半个小时就浑身冰透。感觉头有些不舒服,我胡乱地找了块干毛巾擦了擦头,倒头就睡。
  “沁玥~~”梦中,熟悉的湖泊,熟悉的声音,那个温柔的男人走到跟前,我努力辨识他的脸庞,却被湖水泛起的波光刺伤了眼睛。“沁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说过,我们有三生三世。今生,你我一定要相守!”
  “帅哥,你认错人了!我叫林静月,不是什么沁玥!”我喃喃道,感觉到他温柔地抚摸。
  “林小姐,林小姐,你醒醒!”我尽了最大努力睁开眼睛,一张非常英俊的脸正焦急地看着我。“帅哥,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做梦做得有些长了。
  “静月,你没事吧!”卉翎一脸哭相。我一个机灵,这不是梦?!猛地睁开眼睛盯着那个陌生的男人,他的鼻子、眼睛慢慢清晰起来。“汪凯祥!”我听得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有些不放心,就赶到你学校。刚好撞见你这个同学,她带我上来的。”汪凯祥伸手测了测我的体温。
  “你打我电话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看着他。
  “说好今天陪你去医院的啊!”汪凯祥一脸好笑的样子。
  “静月,你现在在发高烧,跟你说了多少次,天冷,别洗完澡湿着头看书,刚才给你量体温,39度多诶,你赶紧起床去医院!”卉翎的表情跟我妈似的。
  “不要,头晕!”我觉得连摇头都天旋地转的。
  “不行,体温太高,必须去医院!”卉翎开始拾掇我的衣服。汪凯祥非常识相地走到客厅,帮我关上门。我们的寝室是四室一厅两卫的结构,每个房间住两个人。同房的同学和男友在校外租房子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我一个。另外三个房间也没住全,整个套间只住了5个人。
  “和这个帅哥很熟的样子吗?别说,他可比蒋子诚都帅诶,看上去也很温柔。”卉翎非常八婆。
  “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现在病得都快死了,还和我说这些没上没下的!”要不是全身乏力,真想胖揍她一顿。
  慢慢瘸着走出房间,天旋地转间仍然感受到汪凯祥的转身很潇洒,看到我苍白的脸上烧出红晕他有些吃惊,快步上前帮卉翎扶住我。“我看校医院不保险,我送你去大医院。”
  “不用了!没那么金贵!”我勉强一笑,觉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汪凯祥皱起眉头,突然一把抱起我,“方小姐,麻烦你帮我开门,我送林小姐去医院。您要是方便的话,一起去吧。”
  “嗯,我等下有课!……”卉翎支支吾吾的。
  我几乎想昏倒,恨恨看向卉翎,却见她贼贼地朝我做了个加油的表情。
  “也行,有事我会联络你!”汪凯祥抱着我飞快地下楼,一路上,几个同学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们,宿管员阿姨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三个馒头外加一个鸡蛋。我虚弱地闭上眼睛,我洁身自好的优等生形象可算彻底毁了。


3.  桔梗花

  “多吃点!”汪凯祥帮我夹了点菜。刚才医生诊断说我的膝盖韧带受伤,但是没有大碍,好好修养就行。至于发烧,这个就更容易了,让我挂了两大瓶点滴。现在做医生也挺容易的,只要一看你还没病到快致命了,就随便给点药打发了。
  汪凯祥非常细心,今天陪着我上上下下地配药、打点滴,现在还特意请我喝粥,说是生病不能吃太油腻的。可惜,现在我连粥都不想吃,只想睡觉。
  “没胃口?”汪凯祥很温和地看着我。我费力地点点头,连话也不想说。
  “那我先送你回寝室吧?等晚上我再来看你?”汪凯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麻烦你了!其实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你晚上不用过来!”看他今天真的挺尽心照顾我,心里再别扭也客气了些。再说,姐姐我今天也没力气斗嘴。
  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突然看见一个乞丐拄着拐杖也是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顿时,我淹没在他专业主义的气场中,看人家,瘸得多有气质,那身配件多齐全啊。顿时我停下脚步,感受到汪凯祥询问的目光。
  “我还是等下再走吧,省得别人以为我在学他走路。”我朝那个乞丐努了努嘴。
  汪凯祥愕然看了那个乞丐一眼,再看看我,突然爆笑出声。感受到周围人群好奇的目光,我开始哀叹自己遇人不淑,总是碰上这等植物神经紊乱的主。
  笑畅快后,汪凯祥小心翼翼地扶我上车,帮我系好安全带,轻轻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空调要过一下才会起作用,稍微忍忍。”我心里一暖,这个男人,倒的确有花心的资本,至少对女生,他真的很周到。
  耳边又响起SENS的《the palace》,昏昏沉沉间,我在车上睡着了。
  慢慢睁开眼睛,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整个房间暗暗的。我缓缓摸索床头的闹钟,什么也没摸到。脑子有些迷糊,咬紧牙关坐了起来,环顾自周,我恐惧地发现,这不是我寝室!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卧室,大大的床放在整个屋子的中间,旁边,一个书桌上散落了不少资料和画卷。大惊失色,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发现自己穿着大了N号的睡衣,裤子长得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了。这根本不是我那件有无数snoopy的睡衣。
  镇静,要镇静。我拼命安慰自己,捧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想找出事情的线索。虽然在法律系受到很好的逻辑思维训练,但是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根本像个白痴一样。一道温柔的暖色光线慢慢撒到身上,一个台灯亮了。汪凯祥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楼梯口,看见我愣愣地坐在床沿倒是吃了一惊。
  “林小姐,你醒了?”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一些,你先量一下体温吧!”
  “这是哪里?”我慢慢理出了些头绪。
  “这是我家。”什么?!我猛地盯住他,如果眼光能够杀人,他应该已经被千刀万剐了。“不好意思,刚才你在车上睡着了,可能是因为药效,怎么叫都不醒,我又没有你寝室的钥匙,只能先带你到我家了。”汪凯祥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我银牙暗咬。我忍,不管怎么说这总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我的衣服,是你帮着换的?”这是问题的关键。
  “是啊,否则呢?总不至于让你穿着牛仔裤睡到我床上吧,我的床单可是trussardi的,洗起来很麻烦的!”汪凯祥一脸你以为呢的表情。
  我几乎想昏倒!“你,你怎么能随便脱人家衣服?!”
  “林小姐,我又没有脱光你,你干什么这么紧张?我汪凯祥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不至于乘人之危,再说了,林小姐,你的长相和身材……”汪凯祥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我,露出了一副你不是我那型的死相。
  “好,好,本小姐现在没空和你叽歪,你大少爷行行好,把我送回寝室行了吧?”我头痛得很,和这种人在一起,总是陷入抓狂的边缘。
  汪凯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你确定想回学校?你们学校不关门吗?”
  “我们硕博宿舍不关门。”我闭上眼睛,觉得和他交谈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我的建议是你今天干脆睡在这里算了,现在回去又是一番折腾,何苦呢?”汪凯祥皱起眉头。
  “你到底送不送?!你不愿意送,我自己回去!”我猛地站了起来,右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上。
  “小心!”汪凯祥一把搂住我,我被动地倒在他怀中,闻到他身上一股清爽的肥皂香气。“个子小小的,脾气倒不小,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送你回去。”汪凯祥轻轻笑了起来,把我扶到床沿坐下。我的心微微有些悸动,第一次距离一个男人到了彼此呼吸相闻的地步,我的脸有些热了。
  汪凯祥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眼,“你一个人穿衣服可以吗?”
  “这样的小事不劳您驾了!”虽然脸红得很,却还是异常嘴硬。
  “呵呵,那最好了,脱女人衣服我是非常在行,不过给别人穿衣服可不是我的专长了!”汪凯祥的笑容邪气十足。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也是脑子进水,居然会在这种男人的怀中心情悸动。
  不一会儿,我把自己收拾停当。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我虽然很不乐意,却还是把刚才穿过的睡衣整整齐齐叠好放到床边,顺带整理了一下床。
  扶着扶手,我一瘸一拐地下楼。一楼是一个布置得非常舒适的多功能区域,除了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整个空间也是开放的。汪凯祥歪在一排沙发上轻闲地看书,他对面的墙上,一个壁挂式电视机正播着CNN的新闻。
  “要不先吃点东西?”汪凯祥放下书,上前扶住我。
  “谢谢,不用了。”我淡淡回答,归心似箭。
  汪凯祥也不再多说话,拿起外套陪着我走到屋外。走到屋外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别墅区,汪凯祥的房子是独立式的,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嗬,难怪身边美女环绕,不仅人帅、嘴甜,最最关键的,还有钱。
  汪凯祥非常仔细地把我扶上车,轻轻帮我扣上安全带,他的头发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肥皂香气,我的脑子开始迷糊。镇定,别跟个虚荣的女人一样被这个充满铜臭味的男人迷惑!我拼命告诫自己,从小到大,我太明白哪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哪些却永远都不会。
  车利落地开出在幽暗灯光下花木扶疏的庭院,大门口的保安恭敬向着这车敬礼。我暗中瘪瘪嘴,这种地方,如果我自己进来,恐怕一定要拼命辩白自己是小保姆才行吧。唉,贫富差距啊,现实的世界从来没有大同过,就是存在我和汪凯祥这样的对比案例。
  两个人在车上没有说话。高架两边,高楼霓虹闪烁。这是一个物质的世界,只有像汪凯祥这样不用为生计担心,有足够的闲情逸致悠游的人才是最适合上海的人。我不禁坐得更靠外些,我和他,和子诚,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小姐,我没有任何不恭敬的意思。但是请您考虑一下帮我做MBA作业的事。我实在不希望在这种无聊的课程中浪费时间。”汪凯祥突然开口。
  我一愣,“对不起,汪先生,我不是管理系的学生,就是想帮忙也没这个能力啊。”这个学术蛀虫,简直病急乱投医。
  “没事,我看过那些习题的难度,只要有收集资料的能力就绝对可以过关。请您帮我做英语和案例分析部分的作业。你们大学生不是经常做家教吗,就把这当成家教服务吧。至于报酬,我一定从优。”汪凯祥淡淡一笑。
  “对不起,我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这个寒假开始我就要到子诚他们事务所去做兼职了。”我实在不想和这种危险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你每个月只要过来我这里一到两次,帮我解释一下学习进度。作业你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就好。”
  这个条件倒是非常优厚啊,既不用经常看见这个死小孩,还能赚钱,很上算的样子。心里一动,想起伦敦的学术会议,倒着实有些动心。
  “算上资料费,我一个月给你1500元如何?”汪凯祥没有看我,娴熟地拐弯下高架。
  1500?只要写点无趣的案例分析就可以?!酷毙了!我大喜过望,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和亲爱的人民币没仇!
  “什么时候开始?”我惜字如金。
  汪凯祥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明天我会把第一批作业给你送过来。每月10日付薪水,如何?”这个没人性的,居然明天就让我做作业。为了钱,我忍了。
  “好吧,不过汪先生,我毕竟不是管理系的,您还是考虑清楚为好。”心里微微发抖,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反正我也不想拿A,这种只讲数量不求质量的教学方式,估计也不会为难学生。”汪凯祥脸上露出些许嘲讽。听他讽刺自己学校,多少有些讪讪的。
  一时间,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好在学校已经到了。我暗暗松了口气,居然有些雀跃。
  “我送你上去!”汪凯祥利落地下车把我扶出车。站到地上,突然意识到他很高,我这等勉强上了一米六的穿着球鞋简直够不到他的肩膀。
  “没事,我的寝室在三楼,很方便的。我现在也感觉人好多了!”毕竟从现在开始,他可是我的雇主了,客气些总是没错的。资本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可不是那种清高的主。
  汪凯祥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黑暗中,我的脸又开始发烫。“好吧,有任何问题给我电话。”汪凯祥把我扶到校门口,潇洒地向我挥了挥手,绝尘而去。
  我看了看宿舍传达室的钟,已经11点了,看来他住得离学校可真是非常远。校卫有些鄙夷地看着我,周围在买夜宵的学生目光闪烁。知道这些家伙脑子中在想些什么,我狠狠瞪了回去,慢慢走回寝室。这个世道啊,我心中哀叹……
***
  “然后呢?”我皱着眉头万分不愿地把眼睛从Cappelletti的“ACCESS TO JUSTICE”上挪开,看见卉翎一嘴口水。在阳光充足的系图书室一楼的自修区,这个损友阴魂不散的在耳边聒噪了半天了。
  “小姐,你家小白该饿了,你这么有爱心的姐姐应该去喂食了吧!”我无奈地放下书,没好气地盯着这个自打知道我在汪凯祥家待了半个晚上后就植物神经紊乱的家伙。
  “哇,他居然住别墅诶!人又那么帅,关键你现在可是他的家庭教师,哇,《简爱》现代版!”那个文学青年开始陷入自己迷醉的遐想中。
  “拜托,再怎么说,我也比简爱漂亮些吧!”我快昏过去了。
  “所以说你更有希望啊。连简爱这种长相平平的女人都有罗切斯特爱,你怎么说也是个美女啊,那汪凯祥还不手到擒来。”卉翎朝我鬼鬼地眨眼。
  “好了,我异想天开的宝贝,你的小白哥哥该下课了!”拼命哄这个无聊至极的女人,他们中文系怎么这么空啊,不用毕业了啊。
  “小白今天有实验,中午不和我一起吃饭!”卉翎一挥手,脸上的表情写明了现在我比她的情哥哥更加有吸引力。
  我静静地收拾书,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别臭着一张脸,这种书什么时候看都一样。倒是爱情,那可是一日千里的东西诶,赶快如实招来。”
  “求你了,我的亲姐姐!我现在真的没空陪你说这些个无聊的事情,简言之,我和他没有任何纠葛,以前是当事人与受害人的关系,现在变成雇佣关系。我和汪凯祥先生之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火花四射!”我决定转战楼上的阅览室,那里不许喧哗,卉翎同学应该会闭嘴吧。
  “少来,你和他的相逢已经具备了一个典型都市爱情故事的基本元素。帅哥、美女、贫富差距、充满火药味的初遇,我的天,太完美了!根据偶像剧的经典框架,你们本来应该在两个月后安排一场床戏来升华一下,没想到,才一天,床戏就有了。虽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不过估计可以和我国的铁路事业一样,提速了!”我开始四处搜索砖块,学法律的,知道即使要袭击人也最好找一个路边的物件,这样在辩护中才能够辩个过失。
  “静月,我从三岁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会是我写作的最佳素材。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卉翎的表情实在不敢恭维。
  “是啊,就成了你写色情小说的素材,你可真出息了啊!”我忿忿不平。
  “错,不是色情,是情色!有点常识好不好!哈哈哈,我的新作一定大卖,我马上就可以和小白共筑爱河,在黄金地段买房子!想象一下,我和他拿着红酒看黄浦江的夜景,哇,太美了!为了这个美好的愿景,静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完成这个爱情故事啊!”
  “你还以为自己是琼瑶阿姨啊,告诉你吧,写书写成富翁的可真不多。”周围学习的人已经不满地看了我好几眼,为了不使清誉受损,咬牙决定回到冰冷的寝室自习。
  “我有信心!你也要有为艺术献身的激情啊!”校园大道两边的法国梧桐切割了灿烂的阳光,我望着枝杈间的蓝天,听着卉翎的絮絮叨叨,心情异常恶劣。
  “卉翎,你还是自己献身胜算大些。我虽然长得不难看,但是从小到大可从来没有一点花边新闻,你认为我有可能手到擒来那种人见人爱的帅哥吗?白日做梦有个限度吧!”我翻了个白眼。
  “少来,从小到大,喜欢你的男生多了去了。只不过你每天打扮得跟个五四青年一样,又一副书呆子的样子,让男生担心你会是那种把情书交给老师的乖宝宝罢了。你行情不好和你本身的姿色无关,只要改变一下形象就OK!”卉翎兴高采烈的,我平静地看着她,无话可说,“卉翎,你今天是不是得了口蹄疫?”
  “口,口蹄疫?”卉翎的脸绿了。已经一个周了,脚完全好利索了,我一溜烟就把卉翎给甩开了。“臭丫头,你给我等着,我叫我哥哥打你!”卉翎在身后尖叫。我心中偷笑,她那个小白啊,看到女生脸都红了,不被打就不错了。
  “这么开心?”正一路偷笑,在宿舍楼下却看见汪凯祥斜依着车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他的第一个案例我已经做完,前天刚给他发送过去了啊,这份关于波音和麦道的合并案例正好可以从反垄断法的角度入手,我觉得应该不存在质量问题。我惊疑地瞪着他,不知道他所为何事。
  汪凯祥闲闲地打量着我,身边无数路过的女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就是那种永远会活在他人目光焦点中的沙龙贵宾。“今天在附近做项目考察,顺路过来告诉你,你写的那份案例分析颇受导师好评,居然还要我下周抽时间做个presentation,拜托,下次不要写得那么费心,平常些就可以了!”汪凯祥无奈地一笑。
  “这个度很难把握啊,汪先生。”我瘪瘪嘴。
  “呵呵,别太费事就好,混文凭么!”汪凯祥抬头看蓝天,俊朗的身影在上海难得的蓝天下显得更加脱尘。“因为这次的presentation,所以得麻烦林小姐这个周末到我家来一次,帮我解释清楚整个案例的来龙去脉,如果可能的话,请一并帮我做个PPT。”
  我皱起眉头,这个周末我答应妈妈回家吃饭的。“周日下午可以吗?”
  “没问题,我来接你!”汪凯祥淡淡一笑。
  “不用,我自己坐车过来好了。如果方便的话,把地址告诉我就行了。”我可不愿意在妈妈面前上他的车,我妈发起飙来太恐怖了。
  汪凯祥上上下下地看着我,“林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地址,我是觉得你肯定进不了小区的门。”
  我咬紧牙关,像他这样当面讽刺我寒酸的人还真没见过。“我觉得,诚实在很多情况下,根本就不算一个优点!”我恨恨地说。
  汪凯祥一愣,眼中的笑意荡漾起来。“林小姐,你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你说吧,到哪里去接你?”
  “两点,福州路外文书店。”
  “一言为定!”汪凯祥潇洒地打开车门,出于礼貌我打算目送他。突然,他按下车窗,递出来一束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紫色花。“刚才在路边看见的,说是叫桔梗花,觉得挺素雅就买了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谢谢你这么用心给我写作业!”
  我傻傻看着这束虽然普通,但却别有一番娇柔的花。这是男生第一次送我花,感觉呼吸有些不畅。
  “您不用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已经付了家教费的。”我有些支支吾吾,接收到四周怨毒的目光。
  “嫌这花不好看?”汪凯祥露出失望的表情,一挥手似乎要把这花扔走。
  “好看,我喜欢!”一把夺过花束,不管怎么说,花是有生命的,必然希望他人欣赏,而非嫌弃。
  “好了,周日见!”汪凯祥露出得意的笑容,听得发动机的声音,他在窗外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挥。突然有种被吃定的感觉。我愣愣看着那辆蓝色的A4渐渐淡出视线,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烦乱……


4.  失恋

  “静月姐姐!”三个小宝贝呼啸而过,差点把我撞翻在地。天那,这几个家伙是用发猪菜喂大的吗,我这等营养不良的可经不起他们的挨挨蹭蹭。
  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静月回来了啊,陪他们先玩会儿吧!”这三个小孩是邻居家托妈妈代为照顾的,每天由妈妈从小学接回来,吃完晚饭他们的父母再来领走。周末,如果家长忙,妈妈也会帮着照顾。
  因为从小妈妈就帮着别人带小孩,我非常知道如何哄小朋友。拉着他们到客厅的小地毯上,组织他们一起下飞行棋。“六啊六啊,我要好多好多六啊!”在我带领下,整个房间响起尖笑和嬉闹声。
  “来吃饭吧!”妈妈张罗了一桌子的菜,虽然清淡,看着却比食堂好上许多。我帮着妈妈准备碗筷,给那几个吃饭都在玩闹的家伙夹菜。妈妈话不多,劳苦的生活在她本来秀美的脸上划上深深的痕迹,每次看到电视上播什么SK2的广告就觉得心酸。如果保养得当,妈妈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看过她年轻时的照片,说是电影明星也有人信。现在,她不过49岁,看上去却至少有55岁了。
  眼睛有些酸,我低下头,快速扒饭。碗里突然多了一块红烧肉,妈妈知道我喜欢吃肉。我吸吸鼻子,朝妈妈爽朗一笑。妈妈说过,我笑起来最漂亮。
  下午,小朋友在房间里午睡,我把家里的床单和脏衣服全部洗干净。我每个月也就回来一两次,总想尽量帮妈妈多做些事情。洗完衣服,我又把房间打扫了一番,一室一厅的房子,打扫起来也不费事。突然想到汪凯祥的家,他那个屋子打扫起来可能会把腰折断!
  “静月,不好意思,今天幽幽的爸妈出差,要和我睡。你可能不能住在家里。”妈妈有些为难。
  “没事,妈。我回寝室好了!本来下午我就安排好要去做家教的!倒是你,最近天气凉,注意身体,别那么操劳了。”我心疼地看着妈妈头上的白发。
  “我至少还可以再做10年!你好好读书,别老想着打工,影响学习不合算!”妈妈开始织毛衣。她的手很巧,再新的款式,她只要看过一次就会织,我穿的毛衣全是她亲手织的。
  我无语看着操劳的妈妈,冬日的下午,慵懒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前面的高楼,吝啬地赐予我们一丝暖意。我心里算着时间,还有一年我就毕业了,我一定要好好工作,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至少不用这么辛劳。
  “静月,已经一点半了,你跟别人约了几点?”妈妈从来不允许我迟到。
  我看了看家里的钟,起身穿上外套。“妈,那我先走了,下周我再回来看你!”
  “学习忙,不用经常回来看我。家里孩子多,吵得你看不了书!”妈妈没有抬头看我。
  我心里黯然,我的理智遗传自自己的母亲。
  和妈妈道别,我静静走向福州路。在外文书店附近的人行道边有几张凳子,我把双手叉在大衣口袋里静静看人来人往。一个红灯,两头的众多行人遥遥相对,简直像是要打群架一般。
  一阵微风过来,抚动我的发丝。在冬日的午后,突然感到有些孤单。一直无心无思地往前冲,生活被无数的计划充斥。在繁忙的间隙稍微一停顿,就感到一种深深的茫然。
  一阵清脆的喇叭响起,我转头,阳光下,汪凯祥深思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打起精神,快步上车。这个区域不准停车的,被警察叔叔看见可麻烦了。
  “等了很久?”身上突然多了一件大衣。
  我慌忙想把大衣还给他,一看就是名牌,弄脏了我可陪不起。“就当它是棉被吧!”汪凯祥一只手按住衣服。我有些尴尬,“这么贵的棉被盖着心里有些压力!”汪凯祥低笑出声,“呵呵,林小姐,你真的很有意思!衣服再贵也是为人服务的,它应该很高兴能为一个美女服务!”
  说得跟真的一样。这件衣服不知道为多少美女服务过了!我心里嘀咕,终还是不好意思出口。汪凯祥淡淡一笑,彷佛识穿了我的心思一样。脸一红,安静坐在车上看路上繁华的街景。衣服上有汪凯祥身上那种淡淡的香皂味道,一种莫名的温暖渐渐漫溢。
***
  “好的,小姐,我已经记下了您的联络方式,我会尽快把您的案子提交给我们民事部门的同事,估计最晚在下周一就会有专门的律师联络您!”我非常礼貌地答复,心里却是老大不耐烦,又是一个哭诉老公出轨的怨妇。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五天了,每天接的最多的是民事纠纷方面的咨询,短短几天下来,对《遗产法》、《婚姻法》倒是越来越熟稔。
  挂上电话,看见子诚的笑脸。“很专业啊!昨天几个部门的主任开会都夸你能干、乖巧呢!连带我这个介绍人都听了不少表扬!”
  “师兄过奖了!”我站起身客气道。在事务所,每个人都穿着深色的套装,连带着我也拘谨起来。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子诚略一皱眉,马上又换回温文尔雅的笑容。“静月,寒假你还住在寝室?”
  “是啊,家里比较吵,妈妈还是希望我能在学校安静学习。”诺大的寝室到了寒假只剩下我一个人,害得我最近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看恐怖片的欲望,省得吓死自己。
  子诚担心地看着我,“学校离这里比较远,没问题吗?”
  我咧嘴一笑,“没事,这里要十点才上班呢,我来得及!”
  “静月,有任何问题都和我说啊,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子诚非常诚恳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子诚,一起去吃饭吧!刚才的那个案子我还想和你多讨论一下呢!”一个套装丽人笑得很灿烂地看着子诚。她叫Carrie,是这间律师事务所第二大合伙人的女儿,刚从美国回来。
  子诚看了看手表,“静月,一起去吧!”
  “子诚,咨询电话可是没有午休时间的,而且越是午休时间,顾客越是可能打电话过来。”Carrie甜甜一笑,亲热地挽住子诚的手臂,目光扫向我的时候却是非常冰冷。
  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个Carrie单从外表来看,完全是一个标准杂志美女,服饰、化妆都好像是《瑞丽依人风尚》上的样板白领。可能是不满子诚太过照拂我,Carrie对我却冷冰冰的,有时甚至会有些刁难的意思。
  子诚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Carrie小姐说得对,我不能离开办公室的。”
  “那你的午饭和晚饭都是怎么解决的呢?”子诚皱眉道。
  “蒋律师不用担心,办公室会给我订盒饭的!”在Carrie面前我说话很小心。第一次听我叫他蒋律师,子诚脸色一僵。Carrie得意一笑,撒娇地拉着子诚向外走去,“人家肚子饿了啦,子诚快点!”
  听得电梯的声音,我暗中吐了吐舌头。其实Carrie也不坏,只是误会我和子诚的关系,出于女人最赤裸裸的嫉妒给我点脸色而已。闷闷地坐下,填写通话记录,整理文档准备提交给各个部门的助理。我已经通过司法统一考试,但是要获得律师资格证还必须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一年。子诚让我在这里兼职,其实也帮我解决了一年见习期的问题。
  “你在这里多久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一个机灵,立刻起立,看到子诚父亲严肃的脸庞。“蒋大律师您好,我是新来的兼职人员林静月,刚开始工作一周。”
  蒋律师仔细察看了我填写的记录单,特别是看到我在备注栏里填写的案件描述,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早就听子诚说起你很能干,看起来你的专业素质不错。”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在这里接听咨询电话能非常直观地了解顾客需要,这几天见习下来感觉学到了很多书本中没有的实战经验。”我诚恳地回答。
  蒋律师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年轻人,好好干!”言罢转身出门,他身后,孙助理朝我做了一个加油的表情。我眨眨眼睛,暗暗呼出一口长气。从下个学期开始,我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开始进入论文期。如果一切顺利,我可以全职到这里上班,要是老板对我印象好,那见习期会更加顺利。为了让妈妈早点不用这么辛苦,我必须努力。
  突然短信的声音响起。
  “静月,周日下午2点,我到你学校接你!凯祥”
  我盯着屏幕一阵愣神。做他家教两个月了,这个花花公子对我倒一向非常规矩,除了总是一口一个静月让我汗毛倒竖之外,他根本就是一个无可指摘的雇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不愿意和他独处,可能是我花痴吧,但我总是感觉他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温柔,温柔到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心里有些犹豫,但是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静静回了一句,“知道了!”
  放下手机,觉得有些烦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每天我在路上要花去近两个小时,加菲猫知道我的学术能力之后干脆把他的论文任务全部压给了我,为了他近期的一份conference paper, 我恶补已经荒疏的法理学,每天最多只能睡六个小时,还三餐不准时,真是有些佩服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明天是周六,我可以有半天的空闲。下午我就去帮妈妈洗衣服吧。两个礼拜没看见妈妈了,心里还是有些牵挂,她最近越来越瘦!
***
  “死小白、臭小白,我愿意做他女朋友他该痛哭流涕才对啊,他怎么能背叛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卉翎趴在桌上眼光迷离。
  这个姐姐今天撞到她一向忠贞不二的小白和他的师妹手拉手去食堂,一时间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居然学人家跑到酒吧买醉。这个没天良的,买醉都很没职业道德,临了居然给我打电话说没带够钱。天哪,我招谁惹谁了!自己还正节衣缩食攒钱呢,现在倒好,还要给这个损友买酒。
  打了个哈欠,下午帮妈妈洗衣服洗得腰酸背痛,连日睡眠不足,我累到站着也能睡着,真想学周星星同学拿根牙签顶着眼皮。
  “静月,还是你聪明,不谈恋爱。你妈说得对,男人靠不住。呜……”我倒,这样在酒吧放声大哭,别人还当我们是女同志吵架呢!
  “姐姐,我的亲姐姐,求你了!我明天还要给人家辅导管理学呢!你要不干脆再一口气喝个两瓶啤酒把自己灌死,你这样不死不活的,很累人啊!”我叹了口气。
  “你怎么那么没人性!你怎么知道失恋有多痛苦!”卉翎兀自哭得一枝梨花带雨。靠,古人蒙人的本事真非同凡响啊,梨花带雨?!女人哭起来,鼻子红红、巴掌红红的,两截鼻涕一上一下的美个屁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这种情形啊,韩剧都演烂了!不过提醒你啊,下次买醉也有点职业道德,你看人家电视里买醉,不到三分钟就倒了,我现在可是从九点一直陪你到十一点,你怎么还这么气势如虹啊?”我看了看她的表,觉得自己也快崩溃了。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说得好听,给人家补习,鬼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不行!你明天不准去,你陪我通宵!”卉翎咆哮起来非常有爆发力。感觉到四周胡疑的目光,我彻底崩溃。
  “快,现在就打电话!”这个姐姐不依不饶的,拿起我的手机怒吼起来。
  “好了,好了,怕了你!”反正本来也不是很想去,我深吸口气要给汪凯祥打短消息。
  “不行,打电话,写短消息谁知道你在给谁写!”卉翎小鸡肚肠起来简直令人抓狂。要不是现场目击证人太多,我真想拿起酒瓶直接把她撩倒算了。
  叹了口气,拨通汪凯祥的电话。
  “静月,好难得啊!”那厮听上去挺开心的。
  “汪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可能得通宵,明天的补习能不能取消?非常抱歉!”酒吧里好吵,我几乎是用喊的。
  “静月,你现在在哪里?”汪凯祥的声音听上去很模糊。
  “告诉他,失恋的女人最大!”卉翎冲着手机大喊。
  “静月,你现在在哪里?”汪凯祥的声音很镇静。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男人也有点八婆的。“我现在在学校边上的酒吧里,真的非常不好意思,状况异常,明天只能失约。”我的嗓子都喊痛了。
  “你千万别喝醉,我马上过来!”电话断了,耳边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我茫然望着手机,搞不清楚状况。
  “你干什么光看着我自己不喝啊,你也喝!”卉翎很大力地把一瓶啤酒扔到我面前。
  “姐姐,我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吧,否则怎么回去啊?”我完全被卉翎打败,这个女人,失个恋用得着喧闹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吗?!在事务所,感觉离婚都和喝水一样方便,失恋根本就是儿科级的啊。如果是我,自己找个地方安静疗伤才对啊。
  “拜托,这里离学校这么近,就我俩的姿色色狼没兴趣!”这个家伙打了个酒嗝。
  “少来,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闭月羞花起码也是羞花闭月。”我叹了口气。本来已经累得脸色苍白,如果再陪她喝酒,那还不是冲刺进入更年期吗?
  “你到底喝不喝?”第一次发现,卉翎脖子上的青筋还是挺粗的。无奈,我只能喝了一口酒,心里却直犯急,我现在身体底子虚,很容易喝醉的。到时候就我们两个女生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被卉翎杀人的目光威胁,我们两个人又消灭了五瓶啤酒,我上了三次洗手间,感觉再下去要吐了。这卉翎也强不了多少,她是文人,酒量海些,不过现在也是在卫生间半天了。
  “静月!”腰被人搂住。我愣愣回头,看见汪凯祥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叫你不要喝酒,女孩子在酒吧很危险的。”
  我傻傻看着他,脑子里全是浆糊。“你怎么来了?体验生活啊?”
  “担心你啊,小傻瓜!”汪凯祥轻轻把我搂到胸口,温柔地抚摸我的长发。嘈杂的酒吧,我居然感受到他稳稳的心跳,茫然间根本忘记挣脱。
  “林静月!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刚失恋,你就给我表演这种下三滥的情色戏,存心刺激我是不是?!”耳边传来卉翎的咆哮。我艰难转头看着卉翎两只几乎冒出绿光的眼睛。
  “方小姐是吗?你想喝酒,我陪你喝好不好?”汪凯祥露出那种谄媚的笑容,手却紧紧搂着我没有松。色狼!我心里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挣脱出他的魔爪警告道:“喂,你赶紧回去哦,我怎么觉得你在这里反而更不安全!”
  汪凯祥轻轻笑了起来,宠溺地看着我,看得我感觉呕吐物已经冲到喉咙口。
  “干吗赶人家回去,来都来了!你刚才不是担心没人送我们回去吗?这个小子现在可以做保镖啦,你更加要喝了!”卉翎飞快地向汪凯祥交代了她家地址和我的寝室号码,让他保证等下送我们回去。
  乾坤大挪移!没多久,我和卉翎就都趴在桌上快人事不醒了。
  “静月,你们学法律的嘴毒,你帮我说小白坏话!”卉翎喃喃道。
  我叹了口气,每次他们吵架我就是扮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等下两人和好了,小白看我的眼光就更加怨毒。汪凯祥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紧紧握着我的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反正21世纪了,没那么多忌讳,我也就随他去了。
  “你们家小白啊,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眼睛都一样大!”
  “对,对,这么小的眼睛,他跟那个师妹就是王八看绿豆,居然能对上眼!”卉翎嘴也够毒的。
  “上次你陪小白去买衣服,就听售货员殷勤地对你说:您看他穿上多年轻啊,跟30多岁的人似的。”汪凯祥在身边闷笑起来,腰一紧,我又被他搂到怀里。眉头一皱,却看见他充满调侃的眼光。
  “接着说!”那个姐姐感情觉得我还不够毒啊。
  “上次他生日你给他买了一双五指保健袜,结果那个混小子说你买手套干什么啊,谁手指头这么短啊……而且他买给你的生日礼物,不是地摊上买来的就是商场跳楼价狂打折买一送一的……”汪凯祥把我从桌子上扶了起来,让我趴在他胸口上。他的怀抱可比冰冷坚硬的桌子舒服多了,酒精麻醉下,我舒服地搂着他。
  “就是就是,想想这个家伙简直一无是处。等我有了钱,一定找个好男朋友,气死他!”
  “嗯,等咱有了钱,想找刘翔找刘翔,想找姚明找姚明。最后再阴阴地跟那个死小白说,你有刘翔跑得快吗,你有姚明高吗?”汪凯祥的怀里有种清爽的味道,阻挡了空气中弥漫的烟味。
  “对,对!静月,你说等我们有了钱做什么呢?”卉翎居然死而复生又开始精神抖擞。
  我打了个哈欠,“广播里不是都形容过了吗?等咱有了钱,天天做SPA。水晶磨皮做两回,磨面皮一回,磨脚皮一回。等咱有了钱,车子随便买。司机请两个,开车一个,擦车一个。等咱有了钱,想穿貂皮穿貂皮,想穿狐皮穿狐皮。一式大衣买两件,晴天穿一件,雨天不打伞穿一件。等咱有了钱,上韩国整容去。想变张柏芝就变张柏芝,想变张曼玉就变张曼玉。整一次去十人,先试验九人,效果满意自己上。”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么长的笑话记得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头卉翎终于笑了起来,开始幻想她写作色情,不,情色小说发达之后的幸福生活。
  “我不要,我就喜欢看你现在的模样,张曼玉和张柏芝都没你漂亮。”汪凯祥在我耳边低语,他口中的热气激起我全身陌生的酸麻。
  我愣愣看着他亮亮的眼睛散发着温和的笑意,完全懵了。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轻轻拍着我的背,好像在哄小孩睡觉。
  “你一向都是这样欺骗无知少女的吗?”倦意犯了上来,我闭上眼睛。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费心过!”他紧紧搂住我。虽然知道这百分之二百五是假话,我还是微笑起来,在他怀里睡着了……


5.  逛街

  “呜……”头好痛,我痛苦地呻吟起来,捂住脑袋。
  “醒了?”一双手轻轻帮我按摩太阳穴。沉重的脑袋慢慢放松下来,我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深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俊朗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些神秘的气质。我呆呆地看着这完美的脸,完全迷失了。
  那双深黑的眼睛泛起笑意。“我知道自己帅,不过你这样盯着人家,人家会害羞啊!”脑子骤然清楚,汪凯祥半躺在床上,笔记本电脑上有他画了一半的设计图。而我,而我居然趴在他怀里躺在他的床上。
  “清醒了?头痛不痛?”他放开笔记本电脑,一把把我捞进怀里,温柔地抚摸我的背。汗毛倒竖!我全身僵硬,一个翻身挣脱这种暧昧的姿势。
  “静月!”随着他的惊呼,我一屁股跌下床,惊疑地盯着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拼命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该不会,该不会……我骇然失色,我妈会打死我的。
  汪凯祥一把抱我上床,“痛不痛?干吗躲我这么远啊?昨天晚上你可是拼命拉着我不让我走,娇媚得很啊。”他的笑容该死的淫荡。我发起抖来,“你,你骗人!”
  “我骗你干什么?昨天晚上你可是一直缠着我,一夜缠绵,我都快累死了!你这个小妖精,好厉害啊!”
  我面无人色!我居然酒后乱性?慌忙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晕倒,一件男士汗衫松松罩在身上,此外,除了内衣,我几乎半裸。汪凯祥目光深沉地看着我的肩膀,骇然发现汗衫领口太大,我的右肩已经裸露。慌忙拉好衣服,觉得自己快疯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发生这么疯狂的事情?我抱住脑袋,浑身颤抖。
  “静月,别担心,我在这里!”汪凯祥从背后抱住我,轻轻吻上我的右肩。那里,自出生就有一个小小的,椭圆型的粉红色胎记。“你的胎记好性感!”他的气息让我浑身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别碰我!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你,你乘人之危!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属于强奸!”我一把推开他,简直快气疯了。
  “宝贝,昨天你可是非常热情的,怎么能说我强奸呢?”汪凯祥露出非常无辜的表情。
  “你这个无耻小人!强迫妇女违反她的意愿发生性关系都属于强奸,包括胁迫她同意或使她不省人事。我昨天醉酒,属于不省人事的情况,你这样做是犯法!”我浑身颤抖,从来没有设想过会这样失去童贞,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汪凯祥脸色一正,轻轻擦去我的眼泪,不顾我的挣扎拼命把我搂进怀里。“骗你的,昨天什么也没发生。我把你那个同学送回家之后,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寝室,就把你带到我这里。你昨天很厉害啊,歪歪斜斜的居然还能自己洗澡,衣服是你自己换的,我只是搂着你睡了一个晚上。静月,我们之间没发生你所想象的那些事。我不会强迫女人,尤其是你!”我浑身僵硬,心里一松。
  汪凯祥见我安静了些,慢慢撑起我,看向我眼中的质疑。“不信?那我陪你去医院做鉴定?”脸开始发烫,感受到他眼中的促黠。
  “好了,我的小律师,我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啦?”他笑着把我搂进怀抱,我全身乏力,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我必须尽早离开这个恶魔,和他在一起,我迟早心肌梗塞。
  “我的衣服呢?”我坐起身,眼光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
  “扔进洗衣机了,一股烟味,难闻死了。”汪凯祥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斜躺在床上,笑得很无辜。
  “那我今天穿什么?”我大惊。
  “就穿这个啊,屋子里空调这么足,你不会着凉!”汪凯祥满意地打量着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无赖。我怎么可能几乎半裸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拜托,别耍我了,求求你,帮我把昨天的衣服从洗衣机里解救出来好不好?”我发挥自己哄小孩的超强本事。
  “你自己去拿!”他欣赏着我并不玲珑的身体。
  脸一红,我赶紧拢紧被子,听见他轻轻的笑声。“昨天抱都抱过了,现在才害羞,晚了!”
  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我咬着嘴唇,想象着满清十大酷刑施加在他身上会让人如何心情舒爽!刚从炮烙想到陵迟,那个死小孩笑了起来,“好了,只要你好好求我,我就帮你找衣服。”嘴唇几乎被自己咬破,我思想斗争半天,不情不愿地低声道,“求求你啦!”
  那个死小孩撅起嘴,“不诚心!”
  “那你说要怎么办?”我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亲我一下!”那个无赖用手指指自己的脸颊。
  我恶狠狠盯着他,几乎想拿拖鞋抽他的脸。“小孩子不能看太多暴力电影,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跟电影学的吧,太吓人了!”
  “你这种人,和小强一个级别的,根本就是吓大的,心肌强健着呢,别装出一副林黛玉的样子,恶心人啊!”我恶语相向。
  “我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不要对我这么凶么,静月,我好怕!”
  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大男人撒娇会这么可怕,我几乎听得见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你到底有完没完?说,到底帮不帮我找衣服?”我瞪着他,如果他敢说个不字,我一定打110。
  汪凯祥很高兴地笑了起来。“静月,逗你玩真开心!”乐吧乐吧,等本小姐穿上衣服,有你好看。我冷静地看着他临终前的狂欢,准备去买把瑞士军刀。网上不是在做广告吗,说一个牛人登山被一块石头压住右腿,那个强人居然用一款瑞士军刀的小锯子硬生生锯断腿自救啊。那款刀让这个混小子一刀毙命应该没问题吧。
  “静月,我喜欢你!”正在精心策划谋杀,却被这混小子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打断思路。我愕然看着他,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
  “我喜欢你!”那个死小孩不知死活地轻轻抚摸我的背,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说这种话对你来说简直和喝可乐一样方便吧?别把本小姐当成三岁小孩,告诉你,我两岁的时候就知道糖衣炮弹是怎么回事了!”我鄙夷道。汪凯祥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好温柔,温柔得我脸又开始发烫。不会的,不可能的,他只是在逗我玩!我拼命安慰自己。
  “叮咚!”门铃响了,我又复面无人色。这样的打扮躺在他床上,我跳进黄浦江也洗不干净了。
  汪凯祥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套上运动开衫走下楼梯。
  “汪先生,这是您交代我买的衣服,您看看对不对?”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听得纸袋子的响声,“辛苦了,Ida,明天见!”那个甜美的声音腻腻地向汪凯祥道别。
  一阵脚步,汪凯祥拎着众多袋子走到跟前。“好了,我的小美女,衣服来了!”
  我怔怔看着他,“干什么要买新衣服?”
  “昨天的衣服我已经送到洗衣店了,味道真的太重了。听话,先凑合着穿吧。Ida选衣服的品味应该不错。”汪凯祥把购物袋堆在床边。“你在二楼的洗手间洗个澡换上衣服,我在楼下等你!”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脸颊上一热,被他偷袭了一吻。我气愤地朝他跑得飞快的背影扔了一个抱枕,听得他爽朗的笑声随着螺旋型的楼梯回荡。
  站在镜子面前我愣愣打量自己。汪凯祥很细心,从内衣到外套全部准备好了。的确如他所说,那个女生的眼光很好,衣服款式简单却也很雅致,靓丽的颜色使得我的脸也顿时柔媚起来。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好看,至少这么淑女。我慢慢梳理着自己自打读初中之后就没变过的披肩直发,很想找回自己昨天那套虽然寒酸,却让我显得正常的衣服。
  叹了口气,我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折好放进一个塑料袋,顺手把卫生间清理了一下。跌坐在浴缸的边沿,我手里拿着抹布,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静月,好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没事吗?”汪凯祥在敲门。
  “好了!”我有气无力地应到,打开门。
  汪凯祥眼中有毫不掩饰的赞许,“好漂亮!”
  我脸一红。汪凯祥一见干净的卫生间皱起了眉头,“静月,你不用打扫的,等下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总是做家务,手会粗糙的!”他拉住我的手,轻轻揉搓着。我心里一阵陌生的悸动,用尽所有的理智挣脱他的爱抚,淡淡道,“没事的,习惯了!”
  汪凯祥静静地看着我,“静月,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不喜欢看到你这么辛苦,你应该是被人呵护得很好的女人。”
  我眉毛一挑,“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再不济,我也没想过要像个二奶一样被人照顾。汪凯祥没有作声,仔细观察着我的脸色。我平静地直视他,从小到大在缺少父爱的环境下长大,我不知道如何依赖男人,更何况是像他这样让人没有一丝安全感的男人。
  汪凯祥露出深思的表情,慢慢展开一个温暖的笑脸。“静月,我们先去吃饭吧!已经中午了,饿坏了吧!”没等我回答就被他拉着跑出屋子。“我们小区旁边有家日本餐厅非常地道,我带你去。”
  被动地被他拉着走出小区,那个保安看见我们又是一敬礼,打量我的眼光有着看见大变活人之后的惊艳。汪凯祥不满地瞪了他一样,那个小保安脸一绿,赶紧扭头。我愣愣看着他,笑了起来,下巴一紧,被动地对着汪凯祥的脸,“不许对别的男人笑!”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得汪凯祥有些讪讪起来。
  突然衣袖一紧,我被汪凯祥拉到保安面前。
  “记住,这是我女朋友林静月小姐,以后她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如果让我知道你们任何人敢拦她,小心我投诉!”汪凯祥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个保安浑身一哆嗦,飞快地答应着,非常谄媚地看着我。
  我刚想辩白,就被他快步拉开,“记住,我的钥匙放在门口第三盆花的托盘里。”耳朵一痒,惊疑地看向他脸上的温柔笑意。
  “静月,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在营业员比顾客还多的恒隆广场,我浑身不舒服地被汪凯祥拉着四处逛着。这个上海知名的购物中心因为她身上鲜明的“贵”字让我从来不得门而入。刚吃完午饭,汪凯祥接了电话才想起今晚有冰冰的生日晚会,说是要给冰冰买礼物,死拉活拽地把我给骗了来。说什么我身材和冰冰差不多,这种鬼话我听着都烦。
  “先生眼光真好,这是今年最流行的设计,这款皮鞋在欧洲已经卖脱销了。”漂亮的小姐非常耐心地跟着我们。
  “拿她的号试试!”汪凯祥指了指我。
  小姐高兴地答应了,我被他按坐在凳子上。“干什么?”我轻声责怪,想到在他面前试鞋很尴尬。我可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试过衣服。何况这个家伙已经买了皮包、皮夹、围巾、香水,他所有的女朋友都已经可以送遍了!
  “帮忙啦!”他哀求道。不等我拒绝,小姐已经拿出了新鞋,黑色的小方头皮鞋,上面装饰着非常大方的银色方圆形系扣。“小姐的脚好秀气,这是店里最后一双小码的鞋了,一定适合您!”
  营业员弯腰要帮我脱鞋,我脸一红,正要自己脱,却骇然发现汪凯祥蹲下身子帮我脱下鞋。他捧着我的脚,我的脚长得很秀气,在暗色的丝袜紧裹下更显玲珑。卉翎曾经告诉过我,在中国古代女人的脚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如果让一个男人看了脚,就好比同意委身于他。我脸一红,想把脚抽出来,却被他更紧地抓住。他微微一笑,轻轻把那只鞋套在我脚上。
  “好漂亮,先生眼光真好,给女朋友选的都是最好的。”营业员镇定地赞扬着。
  “来,站起来看看!”汪凯祥一把扶起我,用非常专业的眼光打量了我半天。这双鞋的确很漂亮,款式很大方,配裤子或是裙子都会很合适。虽然没钱买这些东西,但是大学一个室友是时尚迷,她收集了整整四年的《时尚》和《瑞丽》,这些杂志曾经都是我最佳的“厕所文学”。因此,对于名牌,我也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有一定鉴赏能力。
  “怎么样,满意了吧?”我白了他一眼,坐下,换鞋。
  “就这双吧,帮我包起来!”汪凯祥快速地判断。我松了口气,想着马上可以回寝室看书了。这个地方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只想早点回到学校换回寒酸的衣服。偷眼看了一下标签,差点岔气,4800?!我吐吐舌头,终于知道奢侈两个字怎么写,真是有钱,一双鞋我和妈妈能用三个月。
  “走,再去看看衣服!”
  “还要看,你买的礼物够送七八个人的了?”我瞪着他,觉得很着急。明天还要上班,加菲猫还给了看不完的资料。
  “冰冰那个大小姐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好人做到底啦!”汪凯祥拉着我,周围有众多艳羡的目光,似乎在感叹我有这么一个体贴、英俊的男友。幸亏这种地方不会碰到同学,否则我的行情更是要跌到谷底了。
  “静月!”倒,这里都有熟人?
  我战战兢兢转身,看见子诚和Carrie在prada门口愣愣地打量我和汪凯祥,Carrie盯着汪凯祥一脸赞赏。
  “子诚,这么巧?” 汪凯祥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眼光深沉起来。
  “是啊,你们是……”子诚看着我,脸色不太自然。
  “我在陪汪先生给他女朋友选礼物!”我赶忙辩白,子诚脸色稍微好了些。汪凯祥的脸上显出不悦的表情,似乎我的急于撇清让他非常不舒服。
  “是吗?我们也是在给客户选礼物!”子诚释然一笑。
  “你们买好了吗?要不要一起再逛逛?”Carrie环顾我们三人的脸色,有些讥讽地笑了起来。
  “好啊,我正想麻烦静月给我做模特儿,她的身材和冰冰差不多。”汪凯祥似笑非笑。
  还没等我回神,他拉紧我的手走进专柜。余光瞥见子诚的脸色又开始僵硬,感觉今天真是招谁惹谁了。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你一起带这位小姐去试试!”汪凯祥一股脑扔过来三条连衣裙。大冬天,亏他想得出来要让我试裙子!我脸色铁青地被营业员巧笑着推进试衣间。这个小姐非常专业,帮我准备好搭配的丝袜和鞋子,说是没有合适的配件,裙子的效果看不出来。
  我闷闷不乐地快速换衣服,想象着门口三个脸色各异的主,简直想哭。今天从早上开始心情就不断坐过山车,到了这当口我已经快虚脱了。对着试衣间的大镜子,我茫然自失,miumiu prada的眼光真是不错,她设计的连衣裙能够很好的把淑女和性感结合起来。人靠衣装真是没错,穿上这套昂贵的礼服,我觉得自己顿时如同童话中的公主一般高贵了起来。
  惴惴不安地推门出去,汪凯祥和子诚愣愣看着我,良久没有作声。“哟,衣服真是重要啊,我们林小姐穿上名牌,跟平常判若两人。”Carrie有些阴阳怪气的。
  汪凯祥一跃而起,帮我整着袖口。“好漂亮!”他伸手把我的长发别到耳后,手指轻轻触碰到我的脸颊,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想避开他男性的气息。
  “凯祥,这件衣服不错,冰冰一定适合。”子诚皱起眉头。
  “再试试另外两件,好不好?”汪凯祥几乎是在我耳边呢喃。
  “不要,我赶时间回去看书啦。”我的耐心已经快磨平了,不想继续在这些面色深沉的人面前扮演小丑。
  汪凯祥静静打量我,接收到我眼中的尴尬和薄怒。他慢慢咧开嘴,“好啦,好啦,都听你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我用脚趾想都知道子诚听见了这句话。果然,子诚轻声咳嗽了一声,Carrie在一边有些鄙夷地看着我。
  恨恨白了汪凯祥一眼,决定节衣缩食也要去买那把能够锯断人腿的瑞士军刀!
  “凯祥,要不我送静月回学校吧,你应该还要换衣服,冰冰生日不能迟到!”子诚拉住我。汪凯祥看着子诚,面色深沉。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这里有地铁,很方便。”我在这两个男人深思的目光间感到异常难堪。
  “静月,你还是先跟我回去一趟比较好,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阿姨应该洗好了!”汪凯祥闲闲一笑,我感到子诚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混蛋,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够,他这样分明是想让子诚误会。我和子诚毕竟在一个事务所,这样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他。我气得浑身冰凉,脸色想必难看极了。
  汪凯祥似笑非笑地拢着我的头发,“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昨晚太累了?下次我一定注意!”子诚几乎握痛了我,我咬紧牙关,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喷出火活活烧死这个混球。汪凯祥坏坏一笑,“算了算了,那衣服我先帮你收好,反正你经常要来的!”言罢,他潇洒挥手,大包小包地往地下停车库去了。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单纯的学生生活已经结束……


6.  耳光

  “林小姐,请你把这份材料整理一下,下午四点以前要!”Carrie拿来厚厚一叠资料。自从上次在恒隆尴尬地撞见,她更加明里暗里挑刺,我现在不仅要接咨询电话,更加成了她的廉价助理。两个月来,她逢人便语带双关地说现在的小姑娘厉害,没有毕业就知道傍大款,搞得本来对我很温和的几个年轻律师也非常疏远我。
  我点头答应了,拼命安慰自己这也是锻炼的机会。在工作单位,我知道要管住自己的脾气。从小到大看了不少脸色,这点世故我还是有的。
  “Carrie,静月不是你的助理,这些事你交给小莉吧!”子诚恰好看到,非常严厉地扳起脸。Carrie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没事的蒋律师,Carrie小姐只是希望多给我锻炼的机会!”子诚的脸色仍然铁青,Carrie傲慢地看了我一样,那种眼光分明在讥讽我很cheap。她优雅向子诚做了个鬼脸,高跟鞋脆响,她走出办公室。我拼命克制住自己,阴沉着脸坐下翻阅资料。
  “静月,你不用这样,这么辛苦何苦来?”子诚的脸色非常难看。
  “师兄,没事的,新人嘛多做少说话总是没错的。”我微笑道。
  “你这几天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太辛苦了?”子诚心疼地扶住我的肩膀。
  我心头黯然,妈妈春节的时候就病倒了,一直咳嗽,低烧不退,却死活不肯去看医生。我知道她担心钱,于是彻底死了去伦敦的心,把对方发过来的1000美金全部存入银行,并央求加菲猫给我多找给公司翻译法律资料这样的活儿。妈妈不能工作,我开始独立负担家用。
  “静月,有任何问题都要和我说,好不好?”子诚好像瘦了些,他父亲最近给他派了很多高难度的case,希望他尽快崭露头角。所以他也并不轻松。我强打笑颜,点了点头。
  “静月,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吃饭。”子诚静静看着我。我一惊,直觉上想回避他,“师兄,我下班都八点了。”
  “没事,我只是想和你坐坐,等下我叫你下班!”子诚淡淡一笑,拍拍我脑袋,出门了。我有些茫然,自从那次撞见我和汪凯祥逛街之后,子诚什么也没说,风平浪静了两个月,我却总觉着欠他一个解释。
  “看不出来啊,真会装清纯。明明是情场老手,却装出未经人事的样子恶心人。也只有子诚这样厚道的人会上你当,林小姐,你真是入错行了,做什么律师啊,不做演员太可惜了!”Carrie毫不掩饰她脸上的怨毒。
  “Carrie小姐,您的文档我会准时处理完。没什么事的话,我很忙。”我低下头,拒绝看她。
  “少跟我来这套,我告诉你,你最好识相自动滚蛋!我们事务所是上海排名前三的事务所,我绝对不会允许公司里有你这么恬不知耻、浑身二奶相的女人。”Carrie恶语相向。
  “Carrie小姐,您是正式的挂牌律师,应该比我更清楚诽谤罪的构成要件。我没空和您吵架,尤其是这么低级的架。但是如果您再这么不依不饶,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权益。更何况,这间事务所也不是您开的,我是否卷铺盖不是您说了算吧!”我冷冷瞪着Carrie,我从来不畏惧掀起一场战争,如果这场仗真的值得一打的话。
  Carrie的脸色变了,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住手!”威严的声音响起。子诚的父亲站在门口,非常不悦地看着我们两个。我站起身,目光中却没有屈服和畏惧,这件事错不在我。
  “Carrie,你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刚才的事情我全看到了,你跟我到办公室,我需要你的解释!”Carrie讪讪地看着蒋大律师,脸色有些苍白。“林小姐,非常抱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蒋大律师朝我微微颔首,皱着眉头快步走向办公室。Carrie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电话铃响起来,我沮丧地接起电话,“您好,海诚律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眼泪在眼圈中滚动,但是,理智告诉自己,再委屈也不能影响工作。
  “小姐,我被人偷了重要的东西,应该怎么办?”电话机那头一个伤风的男声在哀诉。
  “能冒昧地问您,您报案了吗?”我吸吸鼻子。
  “警察说无法立案!”那个声音很哀婉。
  “那,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您的什么东西被偷了吗?”难道是告警察不作为,这个属于行政诉讼法领域,我飞快地在局域网的资料库打入关键词。
  “我的心。有人偷了我的心。”
  “什么?”我的手在键盘上方停住,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了。
  “汪凯祥?”我大怒。
  “哈哈哈,静月,我想你了!不要周末了,你今晚就来给我补习吧!”他索性不伪装声音了。
  “对不起汪先生,这是法律咨询热线,如果以后您有任何私人问题,请拨打联系人手机!”我恶狠狠挂断电话,要不是所有的电话记录都有录音,我早就破口大骂了。这个瘟神,两个月来阴魂不散,有事没事就给我打骚扰电话。好在他工作很忙,否则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天天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
  不多久,手机声音响起。“静月啊,不要这么公事公办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汪凯祥在那里无病呻吟。我打定主意,最近手头宽裕了些,我可以去买军刀了!
  “汪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方便和您闲聊,请你说重点。”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我得赶紧到卫生间去检查一下伤口,那个恶妇,FBI出身啊,这等手劲不去刑讯逼供简直浪费!
  “静月,我现在在你们公司楼下!我上来看你好不好?”那个没事做的混球!
  “不好,你不要逼人太甚啊!”我快抓狂了。
  “来不及了,我已经出电梯了。”我张大嘴巴,看着汪凯祥拿着必胜客的外卖袋子笑得很死相地站在门口。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快步上前仔细看我的脸,“谁打的?”他声音相当僵硬,冰冷得让我都有些发抖。
  “痛不痛?”他心疼地捂着我的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微微扭头,低头做事。“没事的,不小心自己撞的。”脸上的伤这么明显吗,Carrie,我算记住你了。
  “那我倒是要好好参观一下蒋子诚他们的律师事务所,看什么东西能把我的静月撞得脸上刚好能出现五指印!”汪凯祥蓬的放下便当,往外走去。我大急,赶紧起身拉住他。“求你了,大少爷,不要没事找事好不好?”
  “什么没事找事!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女人!”汪凯祥脸气得通红。
  “谁是你的女人?这里是律师事务所,拜托你,我可不想失去这份很有前途的兼职,OK?”我死命拉住他,这件事蒋律师已经在处理了,我不想再旁生枝节。
  “静月,如果工作是要用自尊来换取的,你认为还有必要做吗?你又不是没有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汪凯祥眯起眼睛。
  心里一酸,“不要说得这么严重,这事大老板已经在处理了,求你,别让我为难。”
  汪凯祥静静看着我哀求的表情,眼中翻腾着各种情绪。
  “凯祥,你怎么来了?”子诚愕然看着我们两个。
  “来得正好,我正想去问你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汪凯祥一把搂住我,指着我的脸。
  子诚吃惊地看着我的脸,脸色渐渐铁青起来。“静月,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啊?谁做的?”
  “少惺惺作态,你是这里的小老板,静月又是你介绍进来的,她现在被人明着欺负,你得给我个说法!”汪凯祥浑身僵硬。子诚冷冷看着他,脸色很难看。“凯祥,你又不是静月的监护人,我不需要就她的问题给你说法吧。静月,跟我过来。”子诚转身回办公室。
  我正要跟过去,汪凯祥大力地拉着我。“不许去,万一再被欺负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汪先生,很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是这件事似乎真的和您没什么关系,希望您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去去马上就来。”
  “静月!你的事情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汪凯祥的表情告诉我他很受伤。
  “汪先生,这里是律师事务所,放心,大家都是懂法的,没人敢草菅人命。”我微笑了一下,汪凯祥平时是一个很镇定的人,见他为我这么冲动,心里还是多少很感激的。汪凯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好吧,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吃饭!”
***
  “子诚,事情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平静地向子诚择要讲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办公室并不是很宽敞,但是能这么年轻就奋斗到独立办公室,他在事务所的上升态势很明显。
  子诚脸上的表情凝固,“静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Carrie会这样!”
  我耸耸肩膀,“可能是我说的话刺激到她了吧!”打都打了,现在无需纠缠在细节问题上,在经济学上,我所承受的一切已经成为“淹没成本”,人要往前看,解决好问题才是理智的选择。
  子诚心疼地看着我,突然握住我的手,“静月对不起,我应该更好的照顾你。最近实在忙疯了,忽略了你。”
  我有些尴尬地想抽手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我吃惊地抬头,“师兄,我真的没事!”
  “静月,我一直很想好好照顾你,你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应该承受的压力。相信我好不好,让我照顾你!”子诚的声音很诚恳。我怔怔看着师兄,茫然间有点不知所措。我知道,他会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绝对会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爱人。但是,这么多年相识,我却始终对他没有超越兄长的感情,我为难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嗬,这应该可以算是性骚扰了吧,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们事务所的十八般武艺了!”汪凯祥斜依着门,冷漠地看着子诚。我紧张地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觉得他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汪凯祥快速走了进来,一把拉起我,用身子挡着我。我在那里拼命翻白眼,“老大,发少爷脾气也看场合好不好?”
  “你不要说话!”汪凯祥气冲冲地说。我倒,我这个当事人居然成了没有发言权的人。
  “凯祥,我想你有些误会。不过静月的事,我会处理,我会好好照顾她。”子诚尽力保持着温和的语调。
  “我的女人,轮得着你照顾吗?”汪凯祥恶声恶气的。子诚的脸一下子铁青,“凯祥,我们多年同学,我很了解你,希望你不要欺骗静月,她是个好女孩。”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她是个好女孩,我告诉你,我汪凯祥喜欢林静月,她是我的,从今往后,你不必费心照顾她,我会好好呵护她。怎么,怕我没这个能力?”汪凯祥简直太失态了,我气得快抓狂了,这两个男人疯了啊。
  “以你们汪氏集团的财力,你当然有足够的物质基础照顾静月,但是从你以往对待感情的态度,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个资格。”不愧是学法律的,子诚在这个时候思路还是挺清晰的,我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他。对了,什么汪氏集团,报纸上是写过有个汪氏集团在房地产上赚了不少钱,目前正进军能源行业。
  “我明白地告诉你,我对静月是认真的。再说了,你也不是静月的监护人吧,我要追静月不需要向你报备吧?”汪凯祥的语调平淡几乎到了僵硬的地步。
  “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会娶静月,这是我从大三第一眼看到静月就决定的事情。”子诚的手有点发抖。我浑身一震,看向师兄那张平静却风雨欲来的俊脸。
  “哈哈哈,笑话,你以为爱情是做项目啊,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如果你爱静月这么多年都没有把她追上手,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没有机会了!”汪凯祥不怒反笑。
  “汪凯祥,这里是办公室,请你放尊重些!这些私人事务我们下班后再谈!”子诚已经到了暴怒的临界点了。我心里直后悔怎么没有早点买那个军刀,至少应该买根棒球棒啊,这样照他们每人头上一下,天下太平!
  “够了,你们两个唐僧有完没完?没事的话,你们慢慢吵,我去整理材料了!”看得实在头大,我打个哈欠,转身出门。哇,门口好多人,大家都是一副雀跃的表情。“好了好了,预告片已经演完了,想看高潮,一人五十元,交给我就可以了!”我淡淡道。一时间,那群小市民的脸讪讪的,装着不认识我,纷纷开始聊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啊!”
  “静月!”汪凯祥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
  “丢人还没丢够?汪先生,您慢慢和蒋律师叙旧,恕不奉陪了!”我皱着眉头,闷闷走回自己的房间。那边,秘书科的几个小姑娘正窃窃私语,看见我,都不作声了。唉,看来是该准备卷铺盖了!工作的生态环境完全被破坏了。
  “静月,你生气了啊?”汪凯祥小心翼翼在身边聒噪,给我倒水锤背,狗腿得很。“汪先生,我现在实在没空招呼您,拜托您能不能回去上班啊,少在别人的公司晃得人眼晕。”我没好气地瞪着他。
  “至少,你把午饭吃了,乖,听话啦!”他很谄媚。头痛,这几天都在赶着翻译一个公司的合同,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我的精气神已经脆弱不堪。“汪凯祥,算我求你,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汪凯祥静静看着我,“好的,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吃饭!我八点来接你下班!”他轻轻摸了摸我受伤的脸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双手捧住脑袋,挫败得如同一个败军之将。虽然暂时用气势压住了两个男人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们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敲进心坎,让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林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Carrie红着眼圈,向我道歉。我目瞪口呆,看到她身后脸色不豫的蒋大律师和子诚,心里有些明了。我静静起身,“没事的,刚才我说话也不是很好听。”其实心里是恨不得甩回去一个耳光。
  Carrie万分委屈地回头看看那两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蒋大律师向我颔首,“林小姐,您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我本人非常高兴事务所能有您这样用心工作的员工。”
  “谢谢蒋律师夸奖,我一定努力!”我有些吃惊,蒋大律师微微一笑,走开了。Carrie红着眼圈也跟着走了,但是她临走的目光告诉我,她会永远记住我的。叹了口气,看见子诚站在一边。“师兄,还有事吗?”
  子诚没有说话,递给我一块热毛巾。我非常感激,“谢谢,师兄!”
  “静月,晚上我还是想和你聊聊!”我平静地看着他,“好吧,下班后见!”
  子诚勉强一笑,缓缓走远。我愣愣坐下,手在键盘上飞速按动,心却一片茫然……


7.  拒绝

  “静月,凯祥是我从学前绘画班起就认识的同学,而且因为我们的父亲有业务往来,所以,可以说,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子诚和我在一个环境非常好的咖啡厅静静对坐,照例,我要了一杯摩卡。
  “凯祥的父亲是汪氏集团的总裁,一个靠自己的能力叱咤商界二十余年的奇才。他们家族靠商业地产起家,目前集团业务涉及很广,资产超过55亿。凯祥是他父亲的独子,或者,怎么形容呢,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所以,他虽然是公司的二公子,却是汪总心中唯一的事业接班人。”我怔怔看着子诚,觉得这些涉及家庭隐私的问题应该由汪凯祥本人告诉我更合适。
  “子诚,我觉得自己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平静看着师兄。
  “静月,我知道分寸。凯祥从小就才华横溢,特别喜欢画画,本科选择的是建筑,而非他父亲期望的那样是管理。但是因为他们家族的传统产业在地产,他父亲最后也就对他先自己创办设计事务所的想法进行了妥协。他真的很出色,只比我大两岁,却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成为百万富翁。但是,静月,你也看到了,他不仅出生好,而且全身充满贵公子的风流气质,所以,他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人,他换女朋友的速度实在很令人吃惊。”
  我静静看着他,“师兄,这些我都明白。我已经过了相信灰姑娘故事的年纪。”
  “静月,我看得出来,凯祥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愕然抬头,开始迷惘师兄言谈的重点。
  “但是,静月,就算凯祥真的爱上你,你和他也绕不开冰冰这个话题。冰冰和他青梅竹马,冰冰的父亲和凯祥父亲是世交,听说,当年如果没有冰冰父亲的帮助,凯祥父亲根本无法成功进军商界。冰冰的父亲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是制药业的大亨。他们两家是世交,也有生意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凯祥在外面玩得多野,汪总早就把冰冰看作自己的儿媳妇,也绝对不会允许凯祥做真正损害到冰冰的事。”子诚的脸色没有变,但是嘴唇微微颤抖。
  我冷静地看着师兄,虽然这个故事对于我来说有些宏大叙事,但是我能够理清其中的线索。
  “师兄,我和汪凯祥之间没有什么。那天他说的话请你不要误会,我不可能和他牵扯不清。师兄,我的家庭环境你也大概了解,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无论多努力,和你们这些名门世家子弟还是有明确的分野。这些我弄得清楚,我也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我淡淡道,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涌起淡淡的忧伤。
  “静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没有不同!我的父亲可能也算是个成功的专业人士,但是我不是出生什么了不得的高门大宅,在事务所我也是从最基层开始做。静月,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的乐观和坚强吸引,六年了,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可能今天说这些不合适,但是,静月,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好好照顾你!”子诚紧紧握着我的手。
  “师兄,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的生活中除了挣扎生存真的容不下别的任何东西了。生活教会了我一件事,那就是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对不起,我学不会依赖别人,尤其是我生命中特别陌生的男人。师兄,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我觉得有些累了,一直像是在打仗,但我不能停下来,也没有可能停下来。我害怕一旦自己停下来依偎到一个人怀里,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冲。
  子诚脸色苍白。“静月,我知道,我了解你,所以我给了你时间。但是,请你慢慢尝试信赖一个人,全身心信赖一个男人,好吗?”
  “师兄,弗洛伊德说过,童年回忆对一个人的社会化有太大作用了。在感情方面,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吧,所以,请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是那么出色,你知道自己有多抢手吗?千万不要在我这样感情不健全的人身上再花哪怕一分钟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可以信赖的哥哥,以前是,以后一直也会是。”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当口冷静得近乎残酷。虽然不知道妈妈和爸爸,或者说,那个在生理上是我父亲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母亲所受的情伤。
  子诚的脸色更加苍白。“静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师兄,每个人的姻缘都是天定的,我在这方面很信命。我没有这个命!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你会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是,我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和我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任何男人都会被逼疯的。”我有些疲倦,靠在沙发后背上,想着等下还要再翻译那些个关于水泥买卖的合同就犯晕。
  “静月!你怎么会是一个不称职的女朋友?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子诚没有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师兄!”我的心有点痛,但是我别无选择。我慢慢起身,轻轻挪开子诚的手,没有回头地走出咖啡屋。已经十点多了,上海仍然一片繁华。三月的天气,晚风仍然生硬,抚动我黑色的风衣。
  在这个钢筋水泥的都市,我们每个人都在挣扎。身子渐渐冷了下来,在这样的夜晚,我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孤单与渺小。自嘲地一笑,感慨自己居然还有时间自怜。深深吸了口气,可能已经赶不上末班地铁了,我静静往公交站走去。
  “嘟嘟!”一阵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响起,汪凯祥在路边斜依着车子静静看着我。突然想起他说过会来接我下班,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有些抱歉地笑了,“对不起,下班走得太急,忘了有位大少爷说过要来接我!”我勉强一笑。
  “还好意思说,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才找到这里吗?刚才子诚给我电话,说他刚在这里被人KO了!”汪凯祥笑得很爽朗。
  我平静地看着他。汪凯祥似笑非笑地向我走来,“静月,没车了,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摇摇头,“谢谢你,汪先生,不过,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空气中有些春天的气息,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朝他点点头,我一个人往前走去。汪凯祥没有跟上来,我也忍住了回头的冲动,我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静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汪凯祥皱起眉头看着我。
  “没事的,可能是早上睡久了,看上去气色不好!”我低头写作业,觉得脖子有些酸痛。这几天一直很忙,妈妈又日渐消瘦,我不得不搬回家住,除了学习和工作,每天得做大量的家务,真的感觉很疲劳。最近,我被调到民事部做见习,参与到更多实际案例,工作压力更加大,生理和心理都在逼近极限。今天周日休息,好不容易能够一直睡到中午,起床的时候仍然感觉上下眼皮在热恋中,非常抗拒我睁眼。下午,我和汪凯祥静静坐在他家学习。
  刚和汪凯祥用英语讨论了AT&T的案例,最近为了他的作业看了不少管理学的书,觉得自己再下去可以申请读管理学的博士了。不过这汪凯祥的英语真是不错,可以给我做家教了。这样的天才,还要我这样三流的家教干什么。笔突然一顿,我有些胡疑地看向汪凯祥。
  汪凯祥正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见我抬头,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终于看我了啊,从进门到现在你都没有正眼看我诶!”
  我翻了个白眼,没空和他叽歪。低头继续写作业。其实他的英语水平对付这种程度的训练简直小菜一碟,何苦让我写得这么辛苦。觉得从颈椎到后背一片僵硬,持续熬夜,自己的背痛得快不行了。敲了敲自己的脖子,突然感觉脖子一阵舒适,汪凯祥开始轻轻地帮我按摩。我愕然抬头,“静月,总是低头容易得颈椎炎,你看,你的脖子已经很僵硬了,年纪这么轻就落下病根我会心疼的。”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微微扭头摆脱他的魔爪,“您真是博爱啊,这么容易心疼,要注意保证心脏健康。”
  汪凯祥轻轻笑了起来。“我的心脏很健康,倒是酒喝多了,肝不怎么好。”
  “那就小心肝。”我冲口而出,突然清醒,抬眼对上他弯弯的笑眼。
  “我们静月嘴巴真甜!”这个家伙简直不知死活,我听得见自己磨牙的声音。
  “汪先生,作业我都做好了。没事我先回去了。”我一脸漠然地收拾书包,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静月,我真这么可怕吗?”汪凯祥收起笑容。自从和师兄深聊之后,我对汪凯祥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惜字如金,他的电话和短消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回。
  “汪先生,我只是帮您做作业的穷学生,对我来说,您是怎么样的人我没兴趣知道。”我一脸不耐烦。这个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这个礼拜,师兄一直躲着我,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得我心情也非常低落。妈妈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弱,我必须早点带她看医生。
  汪凯祥的双眼眯了起来,平静的脸色与往日有些不同,可惜,现在的我累得站着都能睡着,根本不会理会他的表情有多吓人。
  “今天晚上有空吗?帮我一起去给冰冰选份礼物,她今天刚考出钢琴八级。放心,这算加班,工资另算。”汪凯祥的声音平淡如水。
  “您亲自陪着林小姐选岂不更好。”我皱起眉头。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汪凯祥露出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
  “对不起汪先生,我是很缺钱,但是我感觉现在自己的命更重要,我今天实在太累了,这加班费我实在没福赚,您另找高人吧。”我收拾好书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门口。突然,手臂一紧,我被他抓了回去。
  “哎哟!”我冲力过大,直直摔到他怀里,听见他稳稳的心跳,有节奏的声音如同催眠曲一般,让我全身泛起倦意。
  “静月,很累是不是?”汪凯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感到好舒服,他的怀抱有一种魔力,让我从外到里地舒坦起来。突然警觉起来,虽然非常眷恋他的怀抱,我还是拼命挣脱出来,冰冷地看着他,“汪先生,如果是因为我某些行为不当让您误会的话,我很抱歉。但是我主观上可不存在任何想与您牵连不清的想法,请您自重!”
  汪凯祥平静地看着我,深沉的黑眸翻腾复杂的情感。“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汪先生,今天我实在没心情和您坐而论道,改天我一定把我对您的观感写成报告提交给您。现在,麻烦让我回家休息行不行?”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汪凯祥露出浓浓的不舍。
  “你这样的大少爷是不会理解的。求你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让我先回去吧!”上下眼皮开始呼唤彼此。
  “律师果然都是吸血鬼,这个兼职你不要去做了,做我全职家教吧,他们付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火顿时往上窜。“你是听不懂中国话啊,我累死了,不想和你这种无聊的家伙废话,你有完没完啊,觉得太空了,随便打个电话啊,你不是很多女朋友的吗?一声呼唤有的是女人往你身上贴!”我气鼓鼓瞪着他,睡意全消。
  汪凯祥慢慢笑了起来。“这才像你,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受虐狂!”我一脸不屑。
  “静月,我不要别人,今天我要你陪我!”汪凯祥露出一副非常恶心人的撒娇模样。
  我斜睨他。“大少爷,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你我非亲非故,没熟到这个程度吧?我警告你啊,少得寸进尺,小心我告你非法禁锢!”头又开始痛起来。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这个未来的大律师,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你累成这样,我担心你会在轻轨上被偷了钱包都不知道!”汪凯祥放开我,上楼去换衣服。
  “不用了,反正我钱包里也没多少钱!”我冲二楼喊了一嗓子,兀自走出房间。大门口的保安看见我恭敬地敬礼,那谄媚的表情似乎在等待小费一样。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静静在站台等轻轨,望着下面的轨道感觉自己都快站不稳了。“静月!”汪凯祥一把搂住我。“怎么这么不听话,走这么快干什么,害我好找!”
  我斜睨他,“大少爷,有心情体验生活啊!”
  汪凯祥无奈地看着我,伸手接过我的书包。“好了好了,你看看站台那么多人,车肯定很挤的,乖,我们开车回去好不好?”
  “谁跟你我们啊?”我白了他一眼。
  一阵呼啸声,车来了。的确很挤,不过周日的轻轨比起工作日来说,已经算是很空了。刚要上车,却被汪凯祥大力往回拉。“静月,太挤了,我们再等一班!”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样的车已经算是很空了!”我夺过书包,一头钻进车厢。我个子小,也拉不到扶手。不过反正车厢里都是人,靠在别人身上,至少还不会摔跤。突然手一轻,汪凯祥背上了我的书包;浑身一暖,他轻轻搂住我。拥挤的车厢,他的怀抱挡住了其他的人流,让我感觉好安全。我愣愣抬头,看见他眼中漫溢的温柔。
  “静月,不怕。有我呢!”
  从来没有想到在一个人怀抱中会这么安全,在嘈杂的车厢,我忘了思考,忘了挣脱。头被他轻轻按到胸口,“静月,你闭一会儿眼睛,马上就到了!”我情不自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在他怀里,我睡得很安稳。
  “沁玥——”梦中,熟悉的湖泊,熟悉的男人,我轻轻倒在他的怀抱里。“沁玥,我不会再放手!”


8.  初吻

  我一个人坐在地铁站台,身边人来人往,一班班车呼啸而过。我彷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握着妈妈的化验单,众多的英文字考验了我的认知极限,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姐,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母亲得的是肺癌。而且根据临床观察,癌细胞已侵入支气管中的小血管,血液流入支气管,出现咯血。而且,听你目前形容,你母亲最近视力下降,我们怀疑肺癌转移到脑部,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产生持续性头痛、视觉模糊。你的母亲必须继续住院观察。目前很多用药不属于公费医疗范围,请您再去补缴预附金……”医生漠然的表情彷佛不是在谈论一个活生生人的生死,我唯一亲人的生死!
  我呆呆坐在地铁站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妈妈说我是去买点菜,其实是不想让她看见我眼中已经无法再隐忍的泪水。手机似乎已经响了很久,我愣愣看着屏幕,卉翎的笑脸在闪动。
  “静月,你在哪里?给你打了一个小时电话了,你怎么不接电话!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浑身冰冷,四月了,我却完全跌入绝望的冰窟。
  “什么?!你等等,有一个帅哥快把我逼疯了!”卉翎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耳边突然传来汪凯祥焦急的声音,“静月,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半天了,你到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泪水静静滑下。
  “静月,你别哭。是在地铁站是不是,哪个站?”汪凯祥听见了广播报站的声音,“黄陂南路,好了,静月,不要走,我马上来!”电话断了,我愣愣看着黯淡的屏幕,感觉自己的斗志在一点一点消散。眼泪泉涌而出,多少年了,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这样流过眼泪。身边的人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那么冷漠的表情。车一班又一班地驶过,我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静月!”我满脸泪痕看着汪凯祥快速向我跑来。大力地被他抱住,“静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不接我电话,好不好?我都快急疯了!”眼泪在他怀中倾泻而出,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光。
  “静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吓我?有人欺负你?”汪凯祥紧张地看着我,撑起我的身子上下打量我,似乎在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摇摇头,哭得抽抽噎噎的。汪凯祥温柔地搂着我,“我的宝贝,不要哭了,看你哭,我都想哭了。乖,我们不哭了!”
  “汪先生,我没事!”感受到周围讶异的目光,可能在误会我们是吵架的情侣吧。我揉揉眼睛,努力平顺了呼吸。怎么办,不知道眼睛有没有肿,我必须找个地方洗脸,不能让妈妈发觉。
  “到现在还叫我汪先生,叫我凯祥吧!”汪凯祥轻轻帮我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想起妈妈的身体,笑容凝固,眼圈又红了。“静月,怎么了?”凯祥轻轻搂着我,目光专注。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我勉强一笑,“没事,被导师训了一顿,心里不开心,发发小姐脾气。”凯祥眼睛眯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完全不信我的话。
  “那,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你这个小迷糊,今天说好给我辅导的啊,结果玩失踪。以后不要这样啊,找不到你,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一辆没有油的车,全身无力,急疯了。”凯祥温柔地抱着我,让我的心一阵悸动。仔细算算,和他认识已经快半年了,一直是高潮迭起争执不断,今天,完全感觉到他的关爱,我一直以来的戒备终于缓缓松弛。
  “凯祥,几点了?”我怔怔问道。
  “都快五点了!”他轻柔地摸着我的头发。
  “什么?”我骇然挣脱他的怀抱。“凯祥,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我真的有急事。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因为我失约,你扣我薪水好了,我现在必须走了。”我脑中飞快盘算着要先回家给妈妈烧饭,再送到医院。完了完了,怎么一坐这么久,等到医院起码得七点多了,妈妈一定会等急的。
  “静月,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这样我会疯的!”凯祥拉住我,一脸惊疑。
  “凯祥,我现在没空解释,相信我,没什么大事!我晚上给你电话。”地铁关门提示音响起,我在关门前一刻猛地钻进门,一道玻璃门隔住了我和凯祥。我朝他挥手,看见他脸上的焦急。对不起,凯祥,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承担的。我咬紧嘴唇,眼泪缓缓而下,门外,凯祥看见我的表情一脸惊惶。
  “妈,你再多吃点!”我轻声劝道。妈妈一阵剧烈的咳嗽,“静月啊,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看书吧,我没事。我们明天就办出院手续好不好,住院很贵的,我又没什么病!”
  “妈,你怎么和小朋友一样不听话啊,医生说你贫血,又有了轻度肺炎,必须住院治疗!”我穷尽了自己的医学知识来编织谎言。
  “会不会传染啊?”妈妈皱起眉头。
  “不会,否则你就该住隔离病房了。”我帮妈妈拢了拢被子。妈妈闭上眼睛,没有作声。我悄悄松了口气,慢慢收拾碗筷拿到洗手间清洗。
  一出病房,我像是被蜜蜂叮了,怔怔站在走廊无法移动脚步。
  “静月!”凯祥从门口的座椅上起身,深深地看着我。我看着他,无言以对。
  “静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脸有些疲惫,心疼地看着我的茫然。
  病房里传来妈妈的咳嗽,震醒了我。
  “对不起,凯祥,但是我真的不认为需要把你也拖进来。”我咬着嘴唇。
  “你先去忙吧,等下我送你回家,好吗?”凯祥温柔地帮我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我茫然地点头,艰难地去洗手间洗碗。
  “你真的不休息?”凯祥看着我对着电脑拼命打字,眉头皱成一团。我看看电脑下方的时间,“凯祥,你先回去吧,已经快一点了,你明天也要上班的啊。我家挺安全的,我没事!”
  晚上,凯祥一直等到妈妈睡着才默默把我送回家,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说,到我家后,沉默地看我一个人忙进忙出。我先准备了明天的工作文档,又帮妈妈准备早餐材料。我上班时间晚,可以先去医院送饭,午饭就委屈妈妈,我去给她订医院食堂饭。晚饭,我下班后再给妈妈送去。我盘算着明天的计划,把整个过程理顺之后,开始看加菲猫给我传来的最新资料。现在加菲猫也把我当成全职员工,他一个月付我1000元的工资,还不时介绍点零活给我。这不,这次他让我起草一份公司合同。
  “静月,你不睡觉了?”突然意识到凯祥还在身边。我歉然一笑,“我没事,导师这边还有些事,我马上就睡。你赶紧回去吧,不是说明天有个重要的合作要谈吗?”我起身给他再倒了点水。我家很小,布置得却很温馨,纤尘不染。现在我和他坐在客厅的小地毯上,我对着电脑拼命打字,他则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等你睡了再回去!”他闷闷道。
  “凯祥,我没事的,这是我家,我是地头蛇诶,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淡淡一笑,却掩饰不了自己的倦意。好后悔下午在地铁站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否则可以早点开始做事。明天得向事务所申请一个笔记本电脑,这样在医院也可以做点事情。
  “静月,不要这么辛苦了!”凯祥挪到我身后,轻轻环住我。感到这样的姿势太暧昧,但是我却没有挣脱。面对今天这样的绝境,我突然发觉自己跟本就无法想象一个人去应对,在这个时候有凯祥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安心。
  “凯祥,我习惯了,没事的!”我的手没有停,如果顺利的话,二点半能够做好这份文档,我三点应该能够睡觉,五点半起床,六点出门。一心二用地计算着,更加卖力地做着文件。凯祥没有说话,轻轻帮我按摩颈椎和腰椎。
  “凯祥,真的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虽然很留恋他的怀抱,却不得不为他着想。
  “我睡这里好不好?”这个家伙开始突发奇想。
  “不好!”我没有停手。
  “那你到我家去住,好不好?”
  “不好!”我叹了口气,停下打字的手,“凯祥,我付不起你那里的房租,何况,你那里根本没有地方给我睡啊。”
  “怎么没有?我的床足够两个人睡!我又不会要你的房租。”凯祥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撒娇。
  “凯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又开始打字。
  “静月,我那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些,这样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啊!”凯祥轻轻吻着我的脖子。一阵酸麻,“汪凯祥,别得寸进尺啊!”
  “我去联系,把你妈妈转到华山医院,这样你上班的地方和医院以及我家就都很近了,静月,听我一次,乖!”凯祥的脸轻轻磨蹭着我的头发。
  “凯祥,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不想产生任何会困扰他人的误会。”我心里叹了口气,任何人看见我们这样坐着,除非被打傻了,否则谁会相信我们是普通朋友。
  “静月,除非你愿意,我不会碰你的!所以,你和我同居会很安全。”凯祥的气息环绕四周,让我有些难受。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冷声问道。
  “小坏蛋,你知道我说的碰是什么意思!”凯祥这个厚脸皮的紧紧抱着我。
  “凯祥,别异想天开了,你还嫌我的生活不够艰难吗?”我叹了口气,倦意浓重袭来,我觉得这世界上最大的酷刑就是不让人睡觉了,那种生理和精神的极限会让人崩溃。
  “静月,让我帮你吧,这样你就不会这样难了。”凯祥帮我按摩太阳穴。
  “凯祥,谢谢你的好意,如果需要,我一定会向你开口。”我淡淡道。
  突然被他大力地扭了过去,我不得不暂时离开电脑,看向他有些愠色的脸。“你真的会开口吗?如果不是我今天跟踪你,你会告诉我你妈妈已经病得很严重的消息吗?静月,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最难过和最高兴的时候,我都希望在你身边的是我!”我愣愣看着他,心乱如麻。“凯祥,对不起,从小到大,我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
  凯祥有些愣住了,眼中慢慢涌动伤痛。“静月,我的静月,我不会让你再这么难了!”他轻轻吻住我的嘴。我毫无经验,任由他深深地吻着,感觉到他在深深挑逗着不知反应的我,一阵意乱情迷,我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脖子,内心深处被他燃起一把火。“静月,不要离开我。”凯祥在耳边呢喃,轻轻吻到我的脖子和耳垂。
  被他吻得心慌,我强压住渐渐弥漫的暧昧,勉强坐起身子,继续起草合同。“凯祥,你先回去啦,我马上就睡!”气息仍然不稳,我红着脸,努力调整心神。
  “静月,你是我的!”凯祥搂着我,声音温柔得让我好想停下手完全扑向他的怀抱。
  “知道了啦,你这个罗嗦的家伙!”初吻都给他了,还想怎么样。
  凯祥明显愣了一下,慢慢轻声笑了起来。
  “静月,今天我就睡这里了哦,我去帮你铺床。放心,我睡地下啦!”这个小子如同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一般忙进忙出,我哭笑不得的快速打字,心里却暖暖的。也许,我也可以试试依靠一个人,至少和一个人共同努力。
  打了个哈欠,我把文件给加菲猫发送过去,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已经两点十分了,比我预想的早了些。我关机,浑身酸痛的走进浴室快速洗了澡。穿着睡衣、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推门进卧室,凯祥在地上铺了个铺盖,已经睡着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俯身帮凯祥拢拢被子。他像个孩子一样枕着脑袋,很可爱的样子。轻轻抚摸他的脸,忍不住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醒着的时候总是充满生活的张力,神采飞扬,让人忍不住有种依赖他的欲望。等他睡着的时候,他好像一个小孩,又让我忍不住想去照顾他。
  调好闹钟,轻手轻脚上床。掀开被子,缓缓躺下,我几乎听得见自己的背喀嚓喀嚓的声音。听着近处凯祥平稳的呼吸,心里突然安定起来,我微笑着闭上眼睛。
  “胤祥,我们有三生三世呢!”梦中,我对着那个熟悉的男人微笑。
  他渐渐走进,变成凯祥的脸。“沁玥,我从此不会放开你,无论轮回几世,我们生死相随。从此以后,不是三生三世,而是生生世世!”


9.  冰冰

  “静月,我的便当呢?”凯祥在身后撒娇。
  “马上就好!”我在他家宽敞的厨房里忙碌,觉得肠子都快悔青了。这个家伙自从吃过我做的早餐之后胃口刁得很,死乞白赖地说什么他家阿姨的饭他再也吃不惯了。于是,我现在简直成了给他烧饭的老妈子,每天早上起来不仅要给妈妈做早饭,还要给这个大少爷做午饭便当。
  “静月,你搬过来住吧,不要赶来赶去了!”在凯祥的坚持下,妈妈换了医院。但是我却始终没有接受他提出的“同居”建议。在我24岁的生命中,这个词实在太过疯狂,我没有办法接受。不过凯祥还是用尽方法在降低我的劳累程度,他让阿姨每天买菜,省得我还要犯愁和超市营业时间冲突。而且只要他不出差,他一定会到医院接我回家。一个多月下来,我已经渐渐熟悉生活中随处出现他的气息,他出差的时间我居然会很不适应。突然有些恐惧,如果我幸福的主动权完全被他掌握该怎么办?!
  “凯祥,你以后不用到医院接我回家了。这样你睡得太晚,你看看,你都瘦了一圈。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诶,好像自己的饭菜只能把人吃瘦一样!”我转身,有些心疼地看见凯祥的黑眼圈。
  “静月,你在关心我?”那个死小孩很受用的样子,幸好厨房没有洋葱什么的,否则他肯定往眼圈上抹抹再弄得和井冈山“朱毛会师”一样场面感人。
  我无奈地笑笑,感觉再下去自己完全成了慈母的心态。完了,青春还没灿烂绽放,就成了更年期妇女了。关键是,这个汪凯祥越来越活宝,简直把自己当成青春期的孩子,更年期和青春期碰撞,不知道是不是会火花四射。
  “好了,我28岁的小朋友,你的午饭菜色是香菇青菜、清蒸小梅鱼和台湾香肠。满意了吧?听话,再上去睡一会儿,我去医院了啊!”明明比他小四岁,现在倒好像我是他姐姐。想想都觉得憋闷。
  “你等我一下,我送你过去!”他很高兴地要往楼上跑。
  “不用啦,走过去也就20分钟,我就当晨练啦。”我拉住他。他昨天刚从北京出差回来,看上去人很疲惫。
  “静月,好像只有老人家才晨练的啊!”那个混球似笑非笑的。我白了他一眼,一直处于透支状态,实在没力气和他斗嘴。兀自把白粥盛到保温瓶中,“等下记得吃早饭啊,今天清淡些,白粥、油条,好不好?”
  “好,只要是静月做的,什么都好!”凯祥轻轻搂住我。五月天,和他的身体如此接近,我的脸一热。“再去补觉啊,我先去了。晚上要加班,我和妈妈说过了,不去医院,所以你也不用来接我。”我轻声叮嘱。花园里的玫瑰花已经盛开,微风轻轻抚动白色的轻纱窗帘,我闻到初夏的香气。
  “静月,有你在身边好舒服!”凯祥轻轻吻着我的头发。
  “再不放开我,小心我拿开水烫你啊!”我拍拍他的魔爪。那个死小孩轻笑起来,在我脸颊上一吻,“不准熬夜,我会来察岗啊!”身子被他扭了过去,他仔细打量我的脸,“你看看,脸色这么苍白,我心疼的!”
  “皮肤白有什么不好,省得买粉底和美白系列!”我白了他一眼。
  “今天要是项目谈判结束得早我就来接你下班啊!”他在门口突然蹲下,帮我穿鞋。这个家伙,就是有点恋脚癖,“快点啊,这么喜欢看女人的脚赶紧开个洗脚店,老板亲自给美女洗脚,多棒的卖点啊!”我戏谑道。突然这个变态在我脚上吻了一下,我的脸顿时红透,感觉到全身一阵酥麻。“我只喜欢静月的脚!”那个变态笑得很暧昧,起身帮我打开门。
  我瞪了他一眼,“小心嘴上得脚气啊!”汪凯祥咬牙切齿地呵我痒,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投降投降!”我求饶。凯祥帮我理理头发,轻轻吻了我一下,“好了,暂时放过你,晚上再说!”
  “喂,别拿刚亲过脚的嘴亲我的脸啊!”凯祥朝我龇牙咧嘴的,我红着脸转身出门,只一眼,我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原地——冰冰苍白着脸看着我和凯祥。
  “冰冰,你怎么来了?”凯祥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知道你昨晚回上海,想来给你送早饭的。”冰冰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我心里突然盛满愧疚。这几天因为妈妈的事我的世界已经过于满满当当,居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凯祥深聊我们之间关系的定义以及冰冰的问题。可能,我和凯祥都在刻意回避着冰冰这个话题。凯祥也许以为我不知道冰冰的身份,而我则是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话头,或者说,我至今都不确定我和凯祥、冰冰和凯祥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不愿冒然触及这样敏感的话题。
  “林小姐,你早!”冰冰勉强朝我一笑。我淡淡和她打了个招呼。一直很害怕女人之间这种不冷不热的寒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静月,七点多了,你先走吧!我晚上电话你!”凯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看着冰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有些难受。默默点头,我缓缓走出鲜花盛开的小花园,听得背后沉闷的关门声,我的心直往下沉。
  林静月,做梦迟早都要醒的,更何况是偷别人的梦呢?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所有莫明的伤感压了下去,打起精神,我微笑着朝着阳光走去。
  “静月,你做的这个关于强生公司和波士顿科学公司就支架技术的诉讼总结做得很好,蒋大律师这次可着实表扬了我们部门啊。”部门主任杨律师很温和地看着我。最近,蒋大律师担任法律顾问的一家大型医药公司面临竞争公司盗取专利和大规模欺诈的诉讼,我一看就觉得美国强生公司和波士顿科学公司之间绵延数年的诉讼与反诉讼案例有很高的借鉴价值,所以向主任提交了这份报告。
  “谢谢主任夸奖,这份报告是在您指导下才完成的,我做的很有限!”在学校待久了,知道有些事情全是自己做的也必须装出是在正确领导下完成的。
  果然,杨律师更加堆起笑脸,“静月啊,大家都夸你懂事啊!”我苦笑了一下,我的懂事是在无数白眼和挫折下养成的,比起同龄人,我可能更加世故吧。
  “好了,都快十点了,你也早点回家吧。现在可能都没有地铁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杨律师摆明了是没空送我的,刚才还听见他接电话神神秘秘地和人约见面呢。突然想起手机的经典桥段,我淡淡一笑,“没事的,杨律师,我家离公司很近!”
  有些疲惫地走回办公室,目前我在民事部渐渐混到有了专门的办公桌。我所在的办公室是三人合用,另外两位律师早就下班了,空荡荡的房间,莫明地有些凄然。我打开电脑,最后查看了一遍邮件,果然,加菲猫又给我发了几份资料要我在三天内翻译成英文。加菲猫最近经常给我揽一些私活补贴生活费。现在他交代的工作难度越来越高,当然报酬也就随之上升。全靠这样不断兼职、打零工,我才能勉强对付妈妈的医药开支。
  手机短讯的声音响起,我一边下载邮件一边打开:“静月,还在办公室吗?我在来你公司的路上了。凯祥”
  心里好多问号啊,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把冰冰哄好。突然觉得自己很贱,天然把自己放在了第三者的位置上,或者说,我连第三者的名分都没确定呢。心里烦躁,有些恼恨凯祥这个花心萝卜。
  “不用过来接我了,杨律师会送我回家。”我淡淡回了一句,想一个人静静。
  突然电话铃响起,“静月,不要随便上陌生男人的车啊,现在男人大部分都是禽兽,我马上就到了!再等一会会儿!”
  “喂,少爷,你好像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禽兽的人吧?”我觉得这是最近自己听到的最冷的笑话。
  “正因为如此我才经验丰富啊。静月,乖,我马上到!”我哭笑不得地收线,觉得这个活宝够级别。真是应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明明知道他有前科,却还是越来越离不开他。
  电话铃声又响起,我苦笑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宝贝不放心打来的确认电话。他不在上海的时候,最多一天给我打过30多个电话,光吃饭就能叮嘱5遍。搞得同办公室的姐姐一直羡慕我的男朋友体贴。她又何尝知道这种甜蜜有时候真的也会很烦人。
  “我的大少爷,我不会随便上别的男人的车,放心,我正在办公室等着我的英雄来解救!”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女声:“林小姐你好,我是林雪冰。”
  彷佛兜头一盆冰水,我心脏都微微收缩。“对不起,林小姐,我以为是同学打来的电话。”我无力地解释着,却突然对自己生气起来,我干什么要解释啊,似乎我才需要别人给我一个解释啊。
  “林小姐,明天中午您有空吗?我想和您喝杯咖啡。”冰冰的声音像伤风了一样,鼻音浓重。
  我心里一紧,“我明天中午不一定有空,公司的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我们就在你公司就近找一个地方吧,最多半个小时。”冰冰几乎是在哀求我。我心里慢慢泛起苦涩,“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给您电话确认。”
  “谢谢你!另外,我们见面的事,我想没有必要告诉凯祥。”冰冰客气地收线。我愣愣看着手机,心里一片茫然。
  “静月!”凯祥冲进办公室,一把抱住我。感觉到我全身僵硬,他紧张地打量我,“怎么了,是不是头痛?要不就是脖子疼?赶紧回去,我帮你按摩!”他拉起我。
  我疲倦地朝他笑了笑,“等一下,我要先下载文档,晚上还要干活呢!”事务所终于给我配备了笔记本电脑,这也全靠我“懂事”不争功才获得的殊荣。那个Carrie已经在背后编排我厉害,不露声色连带哄骗了子诚和好几个主任了,才能以见习生的身份拿到这么多好处。
  “静月,你想累死自己啊!”凯祥的眉头中间有了一个“川”字。我微微一笑,轻轻用手帮他抚平眉间。
  “凯祥,我没事,习惯了!”
  “静月,让我帮助你!你不要这么辛苦了,好不好,求求你!”凯祥紧紧抱住我。
  我知道凯祥有足够的能力帮助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宁可向卉翎借钱也不愿意向他哭穷,可能是因为自尊心吧,虽然在被人编排利用姿色骗吃骗喝,但是我就是不想和凯祥在钱的方面纠缠不清。似乎一旦用了他的钱,我再也没有办法说服别人甚至说服自己我和他之间只是单纯的感情。
  “凯祥,公司有监控录像,不要这样。”我从他怀里抬头,静静整理好所有的文档。
  凯祥一路无语,却死活赖在我家不肯回去。
  “凯祥,真的不回去?”我无奈地看着他,他异常兴奋地点头。
  “那你先去睡觉好不好?我再做一会儿!”我从屏幕前抬头,实在没力气和他再纠缠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家伙一有机会就死乞白赖的,在我这里也睡过三、四次了,上次他甚至还把自己的睡衣、内衣、水杯、抱枕都拿了一套放到我家。
  “那你几点睡觉呢?林静月小姐,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一点十分了,你明天可是五点多就要起床的哦!美容专家提醒,女性肌肤从22周岁开始就进入衰老的过程,睡眠可是美容最天然的灵丹妙药啊!”他在我耳边叽歪,手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游移。
  “好了啦,你再这样吵我,我更加没有办法做事了!”我恼恨地打落他的手。他轻笑起来,紧紧从背后搂着我,“静月,放心,有我呢!”我心里一阵悸动,“凯祥,你自己说的啊,睡眠对皮肤很重要。你可是人见人爱的大帅哥,不要学我,主动毁容啊!”
  “静月,我才不要什么人见人爱,我是你的,只是你一个人的。”他的声音里没有调侃。
  我浑身一震,不由得停下手,转身打量他的脸。他的眼中荡漾着毫无保留的宠溺和爱怜,在电脑屏幕微弱的亮光下,他的脸显得分外温柔。“静月,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他火热的唇覆了上来,我心里彷佛有两只小乌龟在赛跑,小小的爪子扒得我分外难受。他越吻越深,我的心越来越痒,不自觉紧紧搂住他,完全沉沦在男性的气息中。
  “静月,静月……”他在耳边呢喃,他的吻缓缓落在我的脖子、肩膀上。那个粉色的胎记完全暴露在他炽热的目光下,他轻轻地咬着那里,让我不自觉抖动起来。
  突然被他一把抱了起来,我大惊失色,感觉他脸上激情漫溢。
  “不要!”我拉住他的袖子。
  “静月,我爱你!”凯祥火热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
  “凯祥,不要,我没有准备好!”虽然很留恋他的阳刚气息,但是天然的恐惧让我拼命摇头。凯祥仔细打量我的脸,慢慢叹了口气,把我放到小地毯上,恋恋不舍地吻着我的脸。
  “静月,早点睡!”他朝我做了鬼脸,走进卧室。我浑身燥热地摊在小电脑桌前,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慢慢翻译着琐碎的法律条款。
  打了个哈欠,真的有些崇拜自己了。卉翎说我是那种越折磨越娇艳的人,连续体力透支,我的皮肤显出一种不健康的白,但是看上去却越来越楚楚动人。卉翎说的,西施也是胜在那份病态的娇弱啊。
  伸了个懒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了,林静月,没时间花痴了!我自嘲一笑,更加迅速地在键盘上按动。只要努力,我和妈妈的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林小姐,我从出生就认识凯祥。从很小开始,成为凯祥哥哥的新娘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标。因为凯祥喜欢,我去学钢琴;因为凯祥喜欢,我穿淑女的衣服;因为凯祥喜欢,我去学文学。在我生命中,凯祥喜欢什么似乎是上帝福音,我必须依照!”
  和冰冰在公司附近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对坐着,下面,繁忙的街道上车来人往。五月的天气,街上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时尚的女生甚至开始穿上了吊带背心,而年迈的老奶奶却还穿着厚厚的毛衣。对面,冰冰文秀的脸化着精致的淡妆,配着一身白色中袖连衣裙和一块粉色的丝巾,她看上去像芭比的中国版。透过她身后装饰的玻璃,我突然意识到身上那件T恤已经快洗得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在这样的名门淑女面前,我身上只有毫无解释的寒酸。
  我静静地看着冰冰,我对她没有敌意,甚至,我对她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
  “可是昨天,我的福音碎了。凯祥告诉我,他喜欢你,他要和你在一起。他说,他从来只把我当成妹妹,希望我祝福他……”冰冰的目光没有焦距,苍白的小脸让我都怨恨起凯祥的残忍。
  “林小姐,我求求你,放弃凯祥吧!你们认识不久,你不可能像我这样,爱了凯祥整整26年!”冰冰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冷,让我浑身僵硬。
  “林小姐,我并非故意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你也看得出来,我和你以及凯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出于什么利益诉求,处心积虑从你身边夺走凯祥。其实现在我也非常混乱,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该怎么办。”我实话实说,虽然凯祥已经明确告诉我他爱我,甚至为了我狠心伤冰冰的心,但是我仍然觉得我和凯祥之间的关系没有理清,我们只是在放任自己。
  “林小姐,如果你是那种女人,我根本就不用特意找你出来聊天了。凯祥身边从来有不少那种功利的女孩子,但是,那种人,根本就无法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冰冰脸上露出冷漠的神色,“你不同,你和凯祥认识那么久,他这么迷恋你,但是你却如此坚持地拒绝他的任何资助。你很坚强,也很自信,昨天在门口看见你和凯祥嬉闹,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很幸福。对不起,我昨天调查了你的情况,得知你的实际情况之后,我很同情你,也很佩服你!”
  我气直往上冒,有钱人就有资格随便调查别人,我们穷人就不许有自己的隐私?!“林小姐,我觉得您这样随意触碰他人隐私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而且,我不需要你同情!对,我很穷,但是我从来没有短过志气!虽然我身无长物,但是我花的每一分钱,我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冰冰的脸色变了,“对不起,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太好奇了,我努力了26年,凯祥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但是你只用了半年时间就让他死心塌地,我很好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我几乎要同情这个被人过度保护的大小姐,她的生活真的很没有营养,凯祥再好,他也不应该成为一个人生存的全部理由啊。
  “林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适度把目光从凯祥身边挪开吗?你的生活必然要比我们这种人要精彩许多,让自己快乐些,可能这样凯祥和你在一起也会更快乐些!”我几乎是皱着眉头。这个美女是不是从来没有工作过,26岁的小娃娃,有点恐怖啊。
  “为什么要那样呢?凯祥是我的一切,我当然要围绕着他生活啊?”冰冰如果不是一个单纯到几近白痴的美人,就是一个演技高超到能够乱真的城府深沉之人。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了解你的生活环境,所以不能贸然给您任何建议。但是就凯祥和你的关系,我想主动权不在我,你应该找凯祥谈。”我都快虚脱了,生怕这个瓷娃娃哇的哭出声来。
  “怎么会主动权不在你。求求你,主动离开凯祥吧,这样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伯伯说过,等凯祥结束手头的案子就让他回集团分管地产、医药这些最主要的分公司,然后为我们订婚。只要你离开凯祥,他就会和以前一样,即使永远不会像爱你那样爱我,但是他会在我身边做一个乘职的丈夫。”冰冰的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乘职的丈夫?”我几乎有些嘲讽了。“像以前那样,身边美女环绕,出于义务对你温柔?”
  “只要能那样,我就很满足了!”我几乎要拉这个精致的娃娃去测验智商了。如果刚开始我还觉得对她有些愧疚的话,那现在我只觉得她“懂事”得令人无法忍受。她和凯祥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爱情,如果爱情的一方根本不能被视为独立的个体,那这还能叫爱情吗?爱凯祥,她只是出于一种习惯,而他,可能真的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吧。突然感觉释然。
  “林小姐,我还是那句话,你和凯祥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决定。如果凯祥选择你,我绝对会祝福你们!而且放心,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显示,觉得应该尽早结束这场浪费生命的谈话,下午杨律师交代了足以让我没有喘息时间的任务。
  “你不愿意放弃凯祥?”冰冰眼圈红了。
  我叹了口气,“林小姐,凯祥和我之间的关系,目前可能还谈不上放弃吧。我承认,我喜欢他,但是在我和他关系完全确定之前,他有充分的选择权。”
  “怎么办,如果你不放弃他,他不会放手的!”冰冰挫败地抱着脑袋。
  我无奈地看着她,“林小姐,如果你真的爱了他26年,难道没有更积极的方式去争取自己的爱人吗?你们之间的事,我并不知道,所以也不想多插嘴。对不起,我真的很忙,我先走了!”我站起身。
  “林小姐,你必须离开他。伯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如果你坚持爱凯祥,你会很受伤!”呵,21世纪了,还以为在万恶的旧社会啊,我的生活已经够艰难的了,还能再难到什么程度呢?
  我淡淡一笑,“林小姐,我不是怯懦的人,如果凯祥真的能很妥善地处理好和您之间的问题,只要他愿意,我会义无反顾地到他身边。”突然有些释然,虽然仍然有些愧疚,但是我认为自己比冰冰更适合爱凯祥,至少,我是以一个独立的人格在爱他。


10.  汪凯真

  “静月,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凯祥静静看着我。
  “嗯?”我抬头,看见他深思的表情。伸手测测他的体温,很正常啊。“吃错药了啊?”低下头,继续给他做那些无聊的英语作业。
  “静月,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坐得离我更近了。今天是周六,现在到了民事部,我可以有双休日,因此周六下午到他家里做家教这份很有“钱”途的职业。窗外的玫瑰花开得好漂亮,我闻得到令人舒爽的气味。
  “不要做了,你去睡一觉吧,你今天好不容易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要翻译。”凯祥一把推开习题册。
  “你要解雇我?”我瞪着他。
  “静月!”
  “根据合同法,你得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而且要预付两个月的工资作为我找工作期间的生活费!”我装出很可怜的样子。
  凯祥咬着下嘴唇看着我,突然吻上我的嘴唇。“你这个小坏蛋!”
  我气喘吁吁躲到他怀里,笑得直喘气。和冰冰见面之后,一个星期了,风平浪静,但是很明显,现在凯祥有些电话故意不接。我想他应该知道冰冰来找过我,但是他不问,我也不说。至于他和冰冰之间到底怎么样了,我也没问。
  “静月,我和冰冰真的没什么,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我和她之间,很干净!”凯祥搂着我,被他怀里一股清爽的味道迷醉,我愣愣看着微风抚动窗帘,感觉好宁静。
  “静月?”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唤着我。
  “我知道。”我淡淡回答,从他怀里抬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最近他的工作很忙,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就是说,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考虑爱你了啊!”我娇媚一笑。
  凯祥的脸慢慢舒展开来,“静月,你爱我吗?”
  我歪着头、皱起眉头,“这个问题,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们找张纸,来罗列你的优点和缺点吧,如果优点多,我再决定爱你也不迟。”
  “哈哈哈哈,那你肯定会爱死我的,我的优点数之不尽。”没见过这么臭屁的家伙。
  “你英俊、能干、体贴。”我用目光爱抚他,只见这个家伙也不嫌头晕地在那里死命点头。“不过,你花心、爱乱花钱、不会做家务、有少爷脾气、情商低……”
  “喂!”他异常不满地看着我。
  “而且,你的缺点都很致命啊!花心,我的天,这是男人的绝症啊,我可不想有朝一日被气死。算了,帅哥,你我无福消受!”我作出惋惜的样子,还故意叹了口气。
  “林静月!”他的表情相当具有威胁的力度。
  “看吧,少爷脾气来了,听不得反面意见,还多了条刚愎自用的缺点。”我点点头,加重语气。
  “哎哟!”尖笑起来,被他呵痒呵得笑倒在地上。他家的地毯好舒服,我躺在地上直喘气,他的身体覆了上来,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却爱抚我的脸。“静月,我爱你!爱全部的你,即使你这个小妖精有时候真的很气人!”他轻轻吻着我的脸。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柔情似水,如果他是在骗我,希望这个谎言永远都不会破灭。“凯祥,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了!”我轻轻摸着他的背,明显感觉他浑身一震。
  “静月?”他喜出望外。
  我睁开眼睛,“凯祥,我爱你。即使你有花心的前科,而且还有数不尽的缺点,但是,我爱你。”凯祥的唇再次吻了上来,这不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吻,他的热情和渴望,我的心、我的身体能够感受到。
  “那你就判我无期徒刑吧,我心门的钥匙永远都在你手上。”他在我耳边呢喃,吻得越来越深。我的身体完全被他唤醒了,我能体会自己内心对他的渴望,这种渴望让我羞红了脸。凯祥目光深沉地看着我,轻轻解开我衬衫的衣扣,我一惊,想往后退,被他牢牢抓住。
  “静月,只要你叫停,我一定停。”他轻轻吻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自己的内衣都快露出来了。心乱如麻,我没有那种传统的观念,但是,我仍然感到恐惧,我不确定现在是否能把自己完全交给凯祥。
  “凯祥,”我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要,我们停住好不好,我害怕。”我拉住他的衣袖,凯祥抬头定定地看着我,“静月,不相信我?”
  我的心在挣扎,“凯祥,我很害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凯祥的脸仍然因为激情而通红,他仔细观察着我,缓缓展颜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静月,我会给你时间的,等着你自动脱光衣服跳到我怀里。”
  我的脸滚烫,他看着害羞的我笑得很得意,抓起我的手轻轻吻着。“小宝贝,去睡一会儿好不好?你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摇头,“不要,等会儿还要去医院,我怕睡过头。我晚上早点睡就好!”凯祥沉思了一下,“我晚上要看着你睡觉,你这个小夜猫子说话从来不算话的!”
  “少给自己赖在我家找理由啊!”我斜睨他,他笑得很开心。
  “好了,我要快点做完这些作业,然后去医院。倒是你,脸色不好,去睡觉吧。”我推开他,继续帮这个学术蛀虫做习题。
  “你陪我一起睡?”他趴在桌子上看着我。
  “不好!别罗嗦了,等下我把晚饭做好,你起床先吃饭啊,到八点左右再来接我好不好?”我没有抬头。那个家伙在身边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听话地上床睡觉。
  “叮咚!”门铃响起,我在厨房忙碌,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帮他开门。
  “静月,帮我看看是谁。”他迷迷糊糊道。
  关上火,我打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儒雅男士站在门口。他和凯祥有六分相似,但是气质上,两个人却截然相反,门口这个人一看就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专业至上的人,不似凯祥那样具有一种飞扬的气质。
  西装男看见我明显一愣,“请问,汪凯祥在家吗?”
  “他在休息,您是?”我有些戒备地打量着他。
  “麻烦小姐和他说一声,他哥哥来了。”凯祥的哥哥,就是子诚说的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不能他说是就是啊,我没有打开门上的保险栓。“麻烦您稍微等一下,我去问问他。”那个西装男有些兴味地看着我,没有显出特别的神气。
  我飞快上楼推醒凯祥,“帅哥,门口有个人说是你哥哥!”
  “什么?”凯祥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的下楼。
  “喂,来之前怎么不给我个电话。”听得门口换鞋的声音,那个西装男走了进来。他比凯祥矮半个头,如果没有这么优秀的弟弟在一边比着,他也是个抢尽风头的帅哥。
  “静月,我帮你介绍,这是我哥哥,汪凯真。老哥,这是我女朋友林静月。”汪凯真看着凯祥穿着睡衣搂着我的样子,略皱起眉头。但是他仍然客气地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静静帮两兄弟倒水,那个汪凯真坐在那里看着我,欲言又止。
  “凯祥,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现在已经快五点了,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我该去医院了。凯祥看看钟,略点点头,帮我到厨房把饭菜打包。
  “路上小心啊,我等下来接你!”凯祥蹲下帮我穿鞋,我明显感觉汪凯真的脸色变了。“凯祥,我自己来!”我轻声道。
  “不行,你这个人性子急,不懂得好好照顾你这双漂亮的脚!”凯祥固执地推开我的手,小心翼翼帮我穿好鞋。我有些尴尬,虽然私下已经非常习惯享受凯祥的呵护,但是当着他家人的面,我感觉有些难堪。
  “好了,等我电话啊!”凯祥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那边,汪凯真低头开始喝水。我觉得这对兄弟实在反差很大,忍不住轻轻一笑,“知道了,罗嗦!”吐吐舌头,在凯祥的注视下走出花木扶疏的庭院。听得凯祥轻轻关门的声音,我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的吧。
  “静月,我想明天出院。”妈妈每天都要和我说至少三遍出院的事。
  “妈,你咳嗽没有好,怎么能出院呢?”妈妈的咳嗽非但没好而且越来越严重,我非常担心。静静地帮妈妈削苹果,我的心情很沉重。
  “静月,住院费很高的,我现在不工作,你还在上学,怎么能够负担?”妈妈轻轻咳嗽起来。
  “妈,你别担心,我现在在事务所的薪水升了,一个月有2200诶,我还在做家教,每个月轻轻松松也能拿1500,导师那边除了给我固定的1000元工资,还会不定时给我派些美差呢。所以,费用方面,你不要担心。”子诚在刑事部,除了偶尔在走廊遇见外,他很少再和我接触。但是我知道,我在事务所能够有这么多便利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而加菲猫对我的照拂,更说明了这点。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子诚真是一个好人。
  “静月,你瘦了。一个女孩子家总是这么忙碌,妈妈看着心里不好受。”妈妈的眼圈红了。我微微一笑,把苹果递给妈妈。“别担心,卉翎说了,我是越忙越漂亮,你不觉得我好看了很多吗?”
  扑通!妈妈的手没有接住苹果,那个苹果骨碌碌在地上滚动,我的心像是被巨石砸中,猛的沉了下去。这些日子,妈妈的视觉越来越模糊,倒水都会倒不准杯口,现在,连苹果也没接住。
  “真是的,躺的时间太久了,浑身都没力气了。”妈妈淡淡掩饰道。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了。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妈妈每天头痛得根本睡不着觉,但是她硬是没有告诉我。临床阿姨的看护偷偷告诉我,妈妈的疼痛症状越来越明显了。
  “是我不好,放手得太快!”我弯腰拣苹果,轻轻擦了擦眼泪。
  “妈,我去把苹果洗洗啊,你从小教我的,不能浪费。”我默默走出房间,关上门,泪水倾泻而下。
  “静月!”我愣愣看见凯祥定定地看着我,他身后,汪凯真沉默着。我想对他们挤出一个笑容,但是眼泪更加汹涌。凯祥脸色一紧,无语地上前抱住我,把我轻轻带到稍远的地方。
  “静月,别哭了,我去和医生谈谈,凯真学过医,他的导师是这方面的专家,等下他导师会和我们讨论你妈妈的病情,你别急啊!”
  我在他怀里努力平顺呼吸,擦干眼泪,我向汪凯真颔首道,“汪先生,谢谢你!凯祥,我先去病房,妈妈在等我!”凯祥拿出手帕给我仔细擦脸,“宝贝,不哭,有我呢!”
  汪凯真开始研究走廊旁贴的戒烟公益广告,我红着脸微微一笑,“知道了。”临床阿姨的看护在那里探头探脑,我吐吐舌头,赶紧快步跑去洗手间洗苹果。
  “静月,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妈妈躺在床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愕然抬头,“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才徐阿姨说看见走廊上有个男生在和你说话。”妈妈淡淡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很凌厉,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谎成功过。
  我咬着嘴唇,“妈,我和他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所以我没有带他来见你。”
  “静月,他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妈妈没有看我,脸色苍白。
  “知道的。”我心里有些难过。我不是很希望妈妈现在就介入我和凯祥之间,因为他家那边估计会有数不尽的麻烦,理智告诉我,我的爱情前途未卜,我不想让妈妈在尘埃落定之前了解所有细节。
  “静月,我想过了,我还是出院吧,肺癌是不可能治愈的。”
  嗙!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片又一片,如同我的心。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弯腰拣碎片,拼命擦眼泪,强笑道:“妈,你怎么这么会说笑话啊?”
  “静月,妈妈老了,但是心里清楚。我住的病房,我吃的药,我做的检查,我心里有数。”妈妈没有看我,她扭着头看着床灯,苍白的灯光下,她的脸毫无血色。
  心里一恸,“妈,你别这样说,真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是什么癌不癌的,只是肺炎。”
  “静月,你从小就不会说谎。”妈妈突然转头盯着我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我觉得自己好失败,拼了命想照顾妈妈,最后却是妈妈一直在用沉默安慰我罢了。
  妈妈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缓缓流下。“静月,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的心痛得缩成一团,紧紧搂着妈妈,我泪流满面。“妈,是我没用,我没有照顾好你!”
  “静月,你别伤心了,人各有命,妈妈有你这样懂事的女儿真的很高兴。静月,妈妈会好好的,但是真的不要再浪费钱了,我们回家吧,回家吃药也是一样的。”妈妈拍着我的背。
  “不行,妈妈,你需要打针、打点滴,你要做化疗。”我摇头。
  “静月,我现在的身体我知道,让我走得安详些吧,不要让我承受更多的痛苦,好不好?”妈妈的脸非常平静,似乎根本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我浑身颤抖,紧紧攥着床单。理智告诉我,妈妈说得没错,但是我的感情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
  “妈,你不要这么快放弃,好不好?”我哀求。
  “静月,你从小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甚至从来没有多问一句你爸爸的事。妈妈知道,你心里苦。可能我离开,你会活得更加轻松。”妈妈闭上眼睛,拒绝看我现在的表情。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样说多伤我的心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要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所有的快乐和成就就失去了意义,你知道吗?”我浑身剧烈颤抖,为什么妈妈总是那么冷静,甚至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知不知道,她的冷静在我成长过程中有时候显得如此残忍。
  “静月,对不起,但是,这是我爱你的方式。”妈妈虚弱地说。
  我慢慢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我知道,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但凡她决定的事情,我从来无法违逆。
  “妈妈,出院的手续会很麻烦。你稍微耐心些,我下周一定办好,好吗?”我的声音没有了筋骨。妈妈漠然地点头,“静月,妈妈累了,你回去吧!”
  我帮妈妈拢好被子,出去给她蓄满开水,恳求临床的看护帮我多留意妈妈的情况。轻手轻脚地,我走出病房,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妈妈床前的灯,我的心痛到麻木。
  一扇门隔住了我和自己唯一的亲人,其实,我总感觉妈妈心中有扇门,她有不愿意袒露给我看的地方。即使是她的生死,她做完决定之后,我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静月?”凯祥轻轻唤我,我满脸泪痕地转头,看见他心疼的表情。
  凯祥牵着我的手默默走在幽暗的医院走廊上。我浑身冰冷,他的手成了我唯一能够感受到些许人气的来源。“静月,别难过了,我们先回家啊,你答应过我要早点休息的。”
  凯祥我把带到他家,我一言不发,凯祥静静地搂着我,沉默着。
  “静月,先去洗澡好不好,都十一点了。今天就睡在这里,这样去医院方便。”凯祥轻轻推我。“你明天不用起早,我已经告诉那个护工帮你妈妈买早餐了。”
  “凯祥,我真的好没用!我想保护妈妈,其实到了最后,是她用隐忍在保护我的自尊罢了。”眼泪静静滑落,我倒在凯祥怀里浑身无力。凯祥轻轻吻去我的眼泪,“静月,你是我看见过的最能干的女孩子,能干到有时候都让我感觉自己很没用。”凯祥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静月,别难过了,生活还要继续,你不能垮,你妈妈需要你,我需要你!”凯祥轻轻拍着我的背。
  “凯祥,谢谢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我搂紧他的手臂,在绝望中,他是我精神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静月,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赶都赶不走我的!”凯祥轻轻抱起我,“乖,去洗澡啊!”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凯祥,我不要去洗澡,我怕一个人待在浴室。”
  凯祥叹了口气,抱我进浴室,帮我放好水,倒上浴盐和起泡剂。“好了大小姐,你先脱衣服,记住,你只有五分钟时间,我五分钟后进来,帮你擦背啊!”
  我半躺在温水中,泡沫覆盖了我的身体。想起妈妈以后的治疗计划,突然感觉一阵烦乱,我整个人沉进水里,一阵冲鼻的酸味,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双手把我从水里捞了起来,我趴到凯祥怀里,他无奈地拍着我的背,“宝贝,你要是总这么吓我,我会短命的!”他拿起毛巾,轻轻揉搓着我身体。
  “凯祥,为什么喜欢我?”我怔怔看着他。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遍了,你是很漂亮,不过美女我见过不少啊。你是很特别,但是这种特别也不是很女人味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我喜欢你浑身散发出斗志的样子,我喜欢看你笑得很灿烂的样子。静月,我就是爱你,说不出明确的理由,可能是我们上辈子就注定要在一起的。”凯祥轻轻一笑,拿出一块干毛巾。“静月,你是要自己擦呢,还是要我帮你擦?”
  脸一红,抢过毛巾。凯祥笑了一下,走到浴室外面。
  “静月!”凯祥身上有股非常好闻的淡淡香气,他紧紧搂着我。“我的宝贝,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我在他怀里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凯祥,不要离开我!”我攥着他的衣袖。凯祥轻轻哄我睡觉,“静月,我永远在你身边!”在梦中,我笑得很安心……


11.  晚宴

  “请问哪位是林静月小姐?”一个花店的小男孩浑身大汗地在我办公室门口张望。
  “我是!”我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有些愣怔地看着那个小孩给我递上一束桔梗花。“这是汪先生送给您的花和小礼物,请你签收。”办公室另一位女律师眼睛已经快变成绿色的了,开始狠狠地按动手机短消息,估计在向老公抗议吧。我暗叹一口气,签上自己的名字。
  凯祥今天吃错药了?打开贺卡,“宝贝,祝你一天心情好!PS.今天早点下班,我两点来接你!”我苦笑一声,为了今天他已经死乞白赖求了我半个多月了,今天他们校友会,他再三央求我和他一起去,说什么人家小孩都会打酱油了,他身边要是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会很丢脸。
  今天我已经向杨律师请了半天假,并拜托邻居帮我给妈妈做晚饭。妈妈回家已经半个月了,情况越来越不好,在药物作用下整日昏睡。心里一黯,医生告诉我妈妈的癌细胞已经被证实扩散到脑组织,医生让我随时做好准备。汪凯真的那个导师很温和地告诉我,妈妈回家的决定虽然对亲人来说很残忍,但是对于病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治疗癌症晚期的药物都有剧毒,其实化疗对人的健康细胞也有很大的杀伤力。所以与其让妈妈承受更多的痛苦来安慰我,不如让她自由地选择治疗方案。
  因为汪凯真的关系,医院每周会派个护士给妈妈注射杜冷丁,让妈妈能够在疼痛的折磨下稍微安静几个小时。凯祥越来越忙,从他每天在看的报告和接的电话,我揣测他已经正式接手家族的一部分产业,难道这是汪凯真帮助我的代价?我叹了口气,心中如塞着烂絮,憋闷得很。
  “哟,男朋友这么体贴,还叹气啊?”Carrie阴阳怪气的。她刚好从杨律师的房间里出来。我们的办公室是套间,里面杨律师单独使用一个大办公室,屋外三个人共用一个空间。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Carrie小姐找我有事吗?”
  “没事,路过问候一下罢了!”Carrie鄙意地笑了一下,“哟,什么花啊,这么难看,感觉是路边摘来的野花,没档次。不过送你啊,刚好!”
  “Carrie小姐下次要是有男朋友了,我一定告诉他您不喜欢这种花。”我淡淡看着她。
  Carrie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很漂亮,但是行情却不怎么样。每天摆个晚娘脸,自以为是美女逢人就发小姐脾气,她的行情自然好不到哪里。
  “Carrie,你今天很空吗?”子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子诚已经升为刑事部的副主任。都说律师要出名首先得打刑事官司,子诚这两年来处理了不少大案子,口碑很好,属于他这一批律师中最有成就的一个。Carrie喜欢他是全事务所都知道的事情,其实Carrie并不专攻刑事诉讼,却坚持调到子诚部门。
  Carrie脸色一僵,闷闷随子诚走回办公室。我暗中松了口气,因为不在一个部门,这个Carrie除了冷言冷语之外也不能给我造成实际伤害。特别是我现在处理问题的能力已经得到了杨律师的全权信任,又因为我很乖巧从不争功,所以杨律师对我很好,加上子诚若有似无的关照,我在事务所的日子并不难过。
  “静月!”凯祥照例又是一个大拥抱来迎接我。
  “喂,前天刚见过的,别弄得好像如隔三秋一样啊!”我拍落他不老实的手。
  “静月啊,你现在不给我做饭了,我都饿瘦了!”凯祥装出像博美犬一样楚楚可怜的样子。仔细看看,他真的又瘦了一圈。工作压力太大吧,最近他经常出差,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很多。特别是妈妈回家之后,他没有机会赖在我家了,只能老是电话骚扰我,害得我的通讯费直线上升。唉,什么时候手机能单向收费啊。
  “你这个家伙,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啊!”我很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这个死小孩非常受用,笑得满口白牙灿灿。
  “凯祥啊,你以后吃完饭记得漱口啊,我现在简直能复原出你午餐的食谱了。”我嘲笑他,这个家伙垮着一张脸,赶紧照镜子。
  “小骗子!”我在车里左闪右躲,笑得喘不过气啦。在病魔的压抑下,凯祥是我唯一快乐的源泉。
  “开路,给我的静月好好打扮一下!”凯祥笑着启动车子。
  “打扮什么?”我吃惊地看着他。
  “小姐,你等下要参加的是校友会,不是葬礼!你看看,一身黑,不合适吧!”凯祥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我。
  “嫌弃我丢你脸啊!”我斜睨他。
  “静月,我是要把你打扮丑诶,你以为?你这么漂亮,等下狼很多的,我必须在你脸上先抹点煤灰什么的啊!”那个混球煞有介事。
  “鬼子进村啊!”我打了个哈欠。已经是七月天了,骄阳似火,路上时尚女郎的身材真是让人喷血。
  我愣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是让我变丑啊,汪凯祥对于美丑的定义实在令人抓狂。
  汪凯祥今天非常固执,不等我抗议就把我塞进一个女士中心,一个半小时之后,我被人七手八脚换上一条白色连衣裙,脚上踏的就是上次陪那个混球去买的黑色小方头皮鞋。我从来没有化妆过,现在看着自己精致得简直可以去拍杂志照的脸沮丧得几乎想哭了,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好了!”小姐非常高兴地拉开布帘,凯祥一把推开笔记本电脑色眯眯地看着我。“我的静月就是最漂亮的!”
  “凯祥,我能不能换回自己的衣服?”我垮着脸。
  “不行,小姐,你看看自己多漂亮啊,刚才那身衣服啊太老气了,不适合您!”小姐在一边帮腔。
  “我,我不习惯!至少把脸上的妆谢了好不好?”我拉着他的衣袖。
  凯祥的眼中透出如春水般温柔的神色,宠溺地帮我拢拢已经吹直的长发,那上面,一个款式简单却很耀眼的水钻发箍使得我的头发看上去更加丝滑。“宝贝,我知道你不习惯,忍一忍,好不好?乖!”这个死家伙也不管小姐在场就亲吻我的脸。
  “好了,我们出发!”凯祥笑眯眯地付钱,拿起我换下来的衣服袋子拉着我就走。“凯祥!”我抗议。“静月,就一次,就当为我牺牲一次,好不好?”接收到路上打量的目光,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回头率也可以达到90%以上。凯祥很自豪地搂着我,唉,男人啊,就是虚荣的动物。我虽然愤愤,但是人在自己同学面前往往更喜欢炫耀,想到这里也就算了,就当宠他一次吧,他最近也累得够呛。
  “林小姐,你的父亲做什么的?”一个很精致的女士很温和地和我交谈,我看得出她在掩饰自己的好奇。
  现在我终于明白凯祥为什么要费心帮我改变形象了。现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品牌展览厅,我刚在《时尚》上看见的款式这里全有。昏死,凯祥读的好像是贵族中学,这些大脑缺氧的名牌俘虏谈论的都是什么IPO、道琼斯,无趣死了。
  凯祥拿着酒杯在不远处和一群男人谈笑,我却坐在沙发上陷入一群眼睛闪着绿光女人的包围中。开个校友会需要这么铺张吗?五星级酒店的独立别墅,一群随时盯着你手上是否空着的服务生。凯祥这个混球,下次打死我也不会陪他参加这么无聊的活动,简直成了动物园的大猩猩等着别人参观嘛!
  “我们第一次看见凯祥带女朋友参加聚会啊。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另一个女同学朝我谄媚地笑笑。
  怎么认识的?我想起当日那个家伙如何撞到我,脸上泛起笑意。
  “哟!再畅快也不用笑得这么得意么!”一个一直在一边打量我的女人有些摇晃地走了过来,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
  “Lynn,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子诚突然一把拉住这个女人。子诚和凯祥同校,也被邀请来参加校友会。凯祥看到这边,眉头皱了起来,快步向我走来,斜坐在沙发靠背上搂着我,“累不累?”身边的女人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汪凯祥,你不要太过分!冰冰伤心成这样,你现在居然公然搂着这个女人出席这样高档次的聚会。你赶紧把这个妓女给我带走!”子诚拼命拉着这个已经醉得快站不稳的女人。
  凯祥脸色立即变了,从来不知道他生气表情会这么阴森。他豁地站起身,“你很幸运,我从来不打女人!但要是你敢再说静月半个字,小心我把你从这里扔出去!”大厅静了下来,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汪凯祥,你这个没良心的!这种女人看中你的还不是钱!别装得和个淑女一样,你这个荡妇!”那个女人把手里的酒向我泼了过来。一阵惊呼,凯祥用身子挡住我,他身上的黑色西服背后湿了一块。一个服务生立即上前帮他擦衣服。
  “Lynn,你醉了!”子诚看见凯祥的脸色,咬着嘴唇把这个几乎不省人事的女人拉了出去。身边的人开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表情淡然地继续聊上市、公司愿景,但他们的目光都回避着我。
  “吓坏了?”凯祥温柔地看着我,脸色仍然铁青。我缓缓摇头,觉得过去的一个月一定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凯祥,对我笑笑好不好?你这样凶巴巴的我很怕!”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不喜欢看到他威严的一面。凯祥露出宠溺的表情,“静月,我永远不会凶你的!”
  “好了,我们先走吧,都快十点了!”凯祥潇洒地扶起我。和周围的人笑着打了招呼,搂着我走出别墅。
  我回头看着被灯光装饰得分外灵动的别墅,我和凯祥的世界永远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离他好远啊,即使他就在身边温柔地搂着我。“在想什么?”凯祥一把抱住我,定定看着我的脸。
  “凯祥,我爱你!”我觉得这句话真是万金油。
  凯祥眯起眼睛,只一瞬,他恢复温和的表情。“静月,别担心,我会把所有问题都处理好的。”我点点头,凯祥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是我现在却强烈地感受到,他一定在为我承受巨大的压力。
  在凯祥家换回自己的衣服,凯祥送我回家。我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妈妈皱着眉头睡着了。我摸摸她的额头,仍然低烧。我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调高空调的温度。小心地关上门,我在打开电脑,我还有很多材料需要处理。
  短讯传来,是子诚。“静月,没事吧?”
  我愣愣看着手机,几乎想哭。“没事。今天谢谢你!”短消息是没有感情的,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听不见语调,因此,我可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狂风暴雨。
  “静月,不要在意,她喝醉了。”子诚安慰我。
  “没事!师兄,不用担心!”我加了个笑脸符号。
  “静月,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子诚隔了一段时间给我发消息。
  我静静看着屏幕,答应了。放下手机,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汹涌的暗潮终于要泛起波涛。瞪着一大堆繁琐的条款,我加班了通宵……
  “静月,昨天那个人是冰冰的表姐。”子诚的话使我愕然抬头,昨天没有睡觉,我本来就胃口很差,现在简直是快吐了。
  “冰冰住院了,因为厌食。现在汪家和林家已经乱成一团,汪总和凯祥已经吵了无数架,凯祥就是不肯和冰冰订婚。现在林家已经非常不满,要不是凯祥威胁他们若是敢来烦扰你,他就再也不去医院看冰冰,可能现在你也早就被卷进去了。”子诚的脸色也很不好。
  我愕然,凯祥是经常关机,而且也很少带我去他家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怎么会一下子成了这样?”我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子诚。
  “凯祥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本来两家人计划在生日当天向亲朋好友宣布他们订婚。冰冰甚至表示只要凯祥同意结婚,她会容忍你的存在,但是凯祥坚持要娶你,即使被剥夺继承权。”子诚的揉着太阳穴。他父亲是汪氏的法律顾问,所以清楚细节。突然感觉汗毛倒竖,蒋大律师应该把我赶出事务所才对啊。
  “放心,我父亲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而且我也不会同意以这种可笑的理由失去一个有潜质的同事。”子诚淡淡一笑。
  “子诚,谢谢你!我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凯祥什么也没对我说。”我咬着嘴唇。冰冰住院了?我突然感觉非常难以调试自己来接纳这个消息,我伤害了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我抢走了她生活的唯一目标。我抱住脑袋,觉得头痛得快炸了。
  “静月,你也不要自责,爱情就是这样的,容不下一粒砂子。凯祥不告诉你,是不想给你再增加负担,到现在我真正放心了,他是真的爱你。”子诚的脸色很苍白。
  “子诚,汪总会对凯祥做什么?”我好担心凯祥。
  “凯祥是内定的公司继承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汪总感觉很没有面子,觉得亏欠林总。所以他扬言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凯祥娶冰冰。冰冰出院后就搬进汪家了,汪总向林总表示,冰冰会是他唯一承认的媳妇。凯祥现在接手公司最重要的几个产业,工作能力得到所有股东的认可。但是就婚事,他和汪总现在拧着,要不是汪太太和凯真在周旋,他们两父子该断绝关系了。”子诚的脸色很严肃。
  玩笑开大了,这是什么社会啊,还有包办婚姻?我觉得头晕得快不行了。
  “静月,你最近要小心些。我觉得林总他们没有这么厚道,他们迟早会找你的!”子诚很担心地看着我。
  “师兄,你放心,我会注意。我从小看惯别人的脸色了。”我自嘲地笑笑。“冰冰真的没事吗?”
  “她现在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看上去很可怜。”子诚叹了口气。
  我咬着嘴唇,觉得茫然。“师兄,今天中午的信息太密集了,我要好好消化一下!”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要是卉翎知道这些是不是该乐疯了啊,她完美的写作素材啊。
  “静月,不要太担心,有问题可以找我!”子诚非常担心地看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我苦涩一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谁也帮不上。
  大包小包地拿着不少资料,今天为了杨律师的案子大热天还要在上海穿梭,在检察院拿材料,并到当事人公司取了不少资料。汗流浃背地往地铁站走去,万分痛恨上海火热的夏天。
  “林小姐!”身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呼唤彼此却听不真切。
  我擦擦汗,看到了地铁的标志,虽然手酸得紧,却因胜利在望高兴起来。
  突然手一轻,我大惊,还以为有人打劫,飞快地一脚踹了出去。听得“喔唷”一声,一个男人蹲到了地上。我恶狠狠瞪着这个没有眼色的贼,什么人不好打劫,居然抢我这个穷光蛋,更何况是要抢我手头的资料,这些个案例资料于普通人根本没有用!
  慢慢地,那个“贼”抬起眼睛,我几乎听得到自己抽气的声音——汪凯真!
  “汪,汪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不是贼!”我手忙脚乱地想扶起他。没成想,两个手上都是东西,结果手上重重的文件资料不断打到他身上,汪凯真四平八稳的脸露出惊恐的表情,居然抱着脑袋飞快逃离我三步之远,惊疑不定地瞪着我。
  我的天,我和他是不是八字不合啊!我挫败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他黑色的西裤上有一个清晰的球鞋印子,配着那一身中规中矩的白领打扮,分外滑稽。觉得嘴角在不受控制地上扬,我脸上的肌肉拼命撕扯着,实在很想猖狂地大笑起来,但是觉得再打击这个儒雅的男士实在有些不厚道只能拼命忍着。
  汪凯真有些愠色的看着我,看到我一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表情倒是一怔。慢慢地,他的眼中荡漾出笑意。
  “林小姐,很巧今天在路上碰到你,刚才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所以冒昧地拉住了你!”汪凯真拍拍裤子上的脚印,只一下就恢复了儒雅的风姿。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鲁莽!”我急忙挥手,两个文件袋又开始挥舞,汪凯真简直想再次护住脑袋。
  “你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我帮你吧!如果方便的话我送你好了!”汪凯真皱起眉头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一手接过我左手的文件袋。“不用不用,地铁站就在眼前,我回公司很方便!”无功不受禄,更何况现在也不想和凯祥家人有太多牵连。我赶紧想接过他手上的资料,却被他固执地挡了回去。
  “林小姐,不用客气,我正好要去你们公司附近办事。”汪凯真脸色平静,兀自拿着我的东西往路边停着的一辆奥迪A6走去。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他,一点都不想上他的车。一个司机从车上下来,面无表情地为我打开车门。我皱起眉头,“汪先生,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
  “林小姐,你不必对我有戒心!”汪凯真温和地看着我。听他这样说,我暗中叹了口气,闷闷上了车。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我漠然无语地看着路边并不漂亮的街景,愕然听到汪凯真和我讲话。
  “说起这事真要谢谢你,多亏您帮忙医院才会每周派护士来给我妈妈注射。现在我妈妈总是昏睡,疼痛的症状稍微有所缓解!”我的心难受得很,妈妈渐渐从疼痛中摆脱出来其实说明癌细胞越来越侵蚀她的脑细胞。眼圈一红,我别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林小姐,你不要太担心,看得出来你妈妈是一个坚强的人!”汪凯真沉默了,可能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我。我忍住泪水,感激地朝他微微一笑。汪凯真平静看着我的凄然,渐渐露出深思的表情。
  “林小姐,你今天几点下班?” 他轻轻问道。
  “下班?公司是规定五点半。”我静静看着汪凯真不见喜怒的脸,心下惴惴。
  汪凯真略一低头,敏锐的目光迅速抓住我的眼睛。“林小姐,请你不要误会,如果你时间允许我今天想找你聊聊。”我一惊,“对不起汪先生,我必须赶回去给妈妈做饭!”
  “这样吧,五点半我来接你回家,你先照顾你妈妈。然后等到七点半我再来你家接你,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坐坐。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汪凯真的口气有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我不傻,知道他想和我聊什么。叹了口气,我点点头。“您到时候不用来接我,我们七点半在福州路的外文书店边上的星巴克见面吧!”
  “好的!”汪凯真温和一笑,眼中的精明却依然闪烁。今天凯祥出差,汪凯真找我聊天的时机真是控制得当。我扭头看着窗外炎炎夏日景象,心里却如同进入寒冬。


12.  医院

  “爸爸对你有很多成见!”我愕然看着汪凯真,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非常平静。隔着两杯摩卡,我和他静静对望着。
  “直到冰冰的父母怒气冲冲到家里来兴师问罪,我们才知道你的存在。爸爸向林总表示一定给冰冰一个交代,并立即责令凯祥离开你。那天凯祥为了你和爸爸直接起了很大的冲突,当着林总的面说一定会娶你,把两家家长气得够呛。可想而知,在当时的情形下,我的父母对你肯定有很多成见。”凯真微微一皱眉,“凯祥从来没有为了女人和家里起过争执!那天到他家我是想劝他回去和爸爸再心平气和地谈一下,没想到见到了你。本来我以为你是个妖娆的女人,凯祥只是一时昏了头。但是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明白,凯祥是认真的,这次他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我抬眼看着他,面色平静,心里却波澜起伏。“对不起!一直以来,凯祥一直保护着我,没有让我介入这些事,所以可能我在不知不觉中深深伤害了你们。”头开始痛,其实就算凯祥让我介入我也无力做些什么,我的妈妈重病在床,我的生活中容不下更多的困扰了。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凯祥为我独自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他在用他的方式包容我,呵护我。
  “那天我和凯祥深谈了一次,他坦诚在你身边他多年未曾安定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对你他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说自己似乎总在梦中看到一个女孩子,直到见到你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子真实存在!”我愣怔看着汪凯真,一直以来我在梦中也时常看到凯祥的身影,难道真如凯祥所说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汪凯真静静看着我,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林小姐,你是一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请不要误会,但是我真的认为你是一个可爱的人。”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皱眉,因为我对这样平静的恭维有些不适应。
  “凯祥会这么喜欢你,我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能够理解。但是从家庭的利益,以及冰冰的幸福考虑,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离开凯祥。”凯真的脸色没有变,他的目光非常坚定,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到冰冰的名字时,我感觉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汪先生,恕我直言,家庭的利益真的需要用婚姻来维系吗?若凯祥真的不喜欢冰冰,你认为他们两个在一起会幸福吗?”我有些倔强地看着他。
  汪凯真略皱起眉头。“林小姐,你可能不了解我们家庭的气氛。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一个和睦的家庭,即使凯祥会时而给我们出点小难题,但是他对家人一直是出于真心关爱。记得我在读医大的时候,我的初恋女友被同学抢走了,凯祥看得我心情低落,虽然当时他只有高三,居然跑去揍了那个小子一顿。其实从小我比较文弱,倒是凯祥这个弟弟总是倔强地在维护我。对妈妈,对爸爸,他都是全心全意在关心,从来不会真正做什么不合适的事伤大家的心。别看这个小子亦正亦邪的,他骨子里家庭观念很重。”
  我微笑起来,凯祥在很多时候有些大男人,总是倾向于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从他对我的全心呵护,我能想象他对家人的维护。
  “我想,我能够了解!”我突然感觉好想凯祥。
  “但是现在爸爸让他在你和家人之间选择,他选择了你。这个决定让我们都很痛苦,让爸爸也很震怒。凯祥和爸爸约法三章,等他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事情他就离开汪氏,和爸爸断绝父子关系。”汪凯真的眉头打成结。
  我浑身一震,几乎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几乎有种身在30年代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您不觉得你们这样做对凯祥很不公平?为什么强迫他做这样的选择!”我几乎震怒了,恶狠狠瞪着汪凯真。
  “林小姐,我的父亲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凯祥和冰冰的婚事他早就当成定居,所以凯祥突然给他出这么一个难题让他一时很难接受。另外,请您原谅,凯祥是公司的内定接班人,娶一个生父不明的女生父亲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其实爸爸现在也很伤心,凯祥和我不同,我是一个书呆子,根本管不了这么大的集团。而凯祥的能力和魄力绝对能带领汪氏更上层楼。本来所有人都对凯祥寄予厚望,没想到竟然事情演变到今天的局面。”汪凯真有些抱歉地看着我。我脸色苍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请不要文过饰非。从势利的角度看,我的家庭背景的确配不上一个集团接班人。”我倔强地瞪着汪凯真,虽然在财富上我和他们是悬殊的,但是我并不认为从人格角度我低他们一丝一毫。汪凯真的脸色一僵,但是他的表情仍然平稳。
  “林小姐,我知道刚才那些话很伤你自尊,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但是冰冰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的非常令人担忧,请你看在她的份上再次慎重考虑你和凯祥的关系。”汪凯真脸色有些苍白起来。
  我脸色也苍白起来,其实这是我真正的痛处。虽然凯祥从来没有爱过她,但是伤害一个单纯的女人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凯祥这个case做得很慢,爸爸也特意把案子的deadline一推再推,为的就是凯祥能够在最后时刻回心转意。我是他哥哥,我看得出来他对汪氏有一种深厚的感情,对家庭有很深的眷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凯祥现在心里很不好过。”汪凯真真是一个出色的说客,见用冰冰打动了我,继续再用凯祥攻陷我最后的防线。如果凯祥是放弃如此多的牵挂毅然走到我身边,我如何忍心。我出生自单亲家庭,虽然我从来没有向妈妈要过爸爸,但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更加知道亲情的重要。想到这里,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静静抬眼,平静直视汪凯真的眼睛。
  “所以,你们决定伤害我来保全最大多数的人!”汪凯真的脸色一黯,一刹那我几乎感觉自己看到他眼中的抱歉甚至惋惜。
  “对不起!”他没有看向我的眼睛。
  “汪先生,您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但是请给我时间,而且也不要对我寄予厚望,我不是雷锋。”我起身,我已经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得回去了。
  “对不起,其实离开凯祥你仍然是你,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漂亮女孩。但是离开凯祥,冰冰就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我们家也缺了一个重要的快乐支点。”汪凯真低着头,没有看向我。
  我几乎痛恨起他来,但是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我无语地转身,迎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走去。在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一切都在和时间赛跑,但是我的内心却在一刹那停滞了,漠然地看着身边的人不断匆匆而过,我坐在曾经等过凯祥的那张路边长椅上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平静地抬头,突然发现汪凯真仍然靠窗坐在星巴克静静看着我。隔着城市流动的灯光,我和他平静对视。突然一阵心酸,一刹那,我的生活失去了重心般开始倾斜。我自失地一笑,缓缓起身往家里走去。
  “小姐,这是您妈妈的药,给你妈妈吃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服用时间和剂量!”药房的护士递给我一大包药。妈妈这几天的情况更加不好,连上医院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只能一个人来给她取药。
  拎着塑料袋我愣愣地往外走去,计算着是不是有时间到超市给妈妈买点水果。今天是周末,医院的人很多,猛然间有些挤挤挨挨的大厅有了一些骚动,门口停了一辆救护车,随着担架冲下来不少人。看得出来医院很重视这个病患,三五个医生和一批护士奔上前护送着,加上家属颇有些浩浩荡荡。
  我在一边等着这一片混乱过去,不由自主地看向担架上的病人,突然感觉一阵眼熟。我稍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倒抽一口凉气——冰冰!她已经瘦得颧骨突出,脸色蜡黄,露在被单外面的手腕上骨节突出。我愣愣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茫然。
  “林小姐怎么突然又昏倒了呢?”一个医生问着她身边的亲人。
  “今天她又吃了就吐,吐到后来突然就昏倒了!怎么办,等下太太知道了又该急疯了!”那个送她过来的中年女子一脸焦急。
  一片嘈杂,我脑子一片空白地看着冰冰在众人的包围下被推入电梯。拥挤的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我如同失去行动能力般静静立在一边。一阵脚步响起,汪凯真扶着一个漂亮的中年女士匆匆往病区赶去。
  “给凯祥打电话没有?”那个中年美妇焦急地看向汪凯真。
  “他马上就到!”汪凯真脸色苍白。
  “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否则我们怎么对得起林总和林太太……”他们两个匆匆走远了。
  没有凯祥,我仍然是我。但是失去了凯祥的冰冰就不再是一个有灵魂和生存意志的人。鼻子一酸,感觉眼泪直往上冲。汪凯真说的没错,我这样从小苦惯的人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但是冰冰这样在众人呵护下长大的名门淑女如何能面对这一切。
  我浑身僵硬地走到烈日下,抬起头看向天空,七月的上海刺眼的阳光让我的眼睛一阵灼痛。我痛苦地闭眼,感觉在一片黑暗中只剩下几道茫然的耀眼。在一刹那我好想放声大喊来舒解心中的郁结。但是理智告诉我,现在我必须静静走开,尽快回到妈妈身边,并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离开凯祥。心在痛苦地抽搐,但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让我选择冷静。
  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所有的不安,我面无表情地往车站走去。
  “静月!”我愣愣抬头,看见子诚定定地看着我。吃完晚饭,我和妈妈说自己想到书店看书,却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抱着脑袋痛苦进行抉择。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疲惫地起身,想笑得很轻松,却只听到自己嘴角发出无奈的抽气声。
  “静月,出了什么问题?”子诚皱起眉头,“我刚在附近的书店买书,出门却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没什么,我只是一个人出来走走。最近感觉有些累!”我淡淡一笑,却不知脸上的绝望并不能够轻易掩饰。
  子诚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我,他的目光渐渐深沉。在他的目光下有些狼狈,我自失一笑,“出来太久了,妈妈该惦记了。师兄,我先回去了!”我想转身。此时,我宁可让一万个陌生人看见我痛哭流涕却也不想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露出哪怕一丝沮丧。
  “静月,想哭就哭吧!人不发泄出来的会疯的!”子诚突然拉住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转身。我愕然回首,他脸上的痛苦一览无遗。“静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家里的事很让你忧心,现在,凯祥家里的纷争又让你很不安,对不对?”子诚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嘴唇紧抿。学法律的人,特别是像他这样天生该入这行的人身上多少有些理性的刚性,子诚很少像这样暴露自己的不安。
  “师兄,谢谢你,不过我真的没事?”我紧紧咬住嘴唇,拼命控制已经在眼眶中滚动的泪水。大半天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孤军奋战,又不能在妈妈面前露出分毫。现在,子诚的问话像是一记重锤,让我几乎不能再继续掩饰。
  “静月,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你有哭的权力,你有软弱的权力!”子诚紧紧拉住我的手,他的脸色苍白。
  兜头针扎般的难受,在一种自卫的心理下,我几乎暴怒起来。“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软弱?如果痛哭一场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宁可哭到死。但是哭能救我妈妈吗,哭能弥平我和凯祥之间的距离吗?子诚,你比我聪明,你比我能干,你告诉我,哭有用吗,展现软弱有用吗?”我狠狠地挣脱子诚,在这刻,我好想伤害些什么来平衡自己。子诚的表情凝重,无语地看着我的挣扎。
  “静月,心里有不高兴就应该发泄出来,至少你应该直接告诉凯祥你担心他,你不安。你这样一个人胡思乱想对凯祥也不公平。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应该交心吗?静月,我知道你一个人独立惯了,但是你必须慢慢尝试和凯祥共同面对所有的难题。”子诚心痛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
  我愣愣抬头看着子诚,其实他一直是非常了解我的人,他的言下是否在劝告我不要随意做出事关我和凯祥两人的抉择。
  “子诚,我今天在医院看见冰冰被人用担架抬进病房。你知道在那一刹那我的感觉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伤害一个人到这种程度。他们说的对,我和凯祥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何苦去打扰他们本来可以维续的幸福?”我跌坐到长凳上,夜晚的霓虹照得我和子诚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红。
  子诚陪我坐在凳子上。“静月,这不像你,你从来都是充满斗志的!”
  “是啊,但是我的斗志在面对日渐衰弱的妈妈时毫无作用。我的斗志在面对凯祥的痛苦时毫无用处。子诚,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只要努力就能改变的。我们都生活在一种玄妙的命运轮回的力量中,看似我们掌握了所有的东西,其实我们只是越陷越深而已。”我抱住脑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说,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出什么结论。
  “静月,不要这么说,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渐渐得到与自己能力相称的一切,包括凯祥!你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全身心的爱护!”子诚扳过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静月,凯祥爱你,否则他不会这样决然面对家里的所有压力。你在这个时候应该鼓励他,而不是自己乱了方寸!”
  我咬着嘴唇看向子诚,“子诚谢谢你,你是最近第一个鼓励我继续爱凯祥的人!”
  子诚的脸色突然惨白,“如果可能,我多么希望自己是能拆撒你们的人。但是静月,只要你好,我就好!”
  浑身一震,我几乎不知该如何面对子诚。“子诚,我出来很久了,我必须回去看妈妈了!”我低头,掩饰自己的无措。
  “好吧,静月,记住,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子诚淡淡一笑,似乎也是在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我笑着起身,在子诚温和的目光下,我转身向家走去。虽然我的生活充满不如意,但是她从来没有跌入谷底,因为,我的身边有子诚这样真心关心我的人,有凯祥这样全心爱我的人。吸吸鼻子,我脚步坚定地往前走去。
  “我看见你在和子诚说话!”我愕然看着凯祥臭着一张脸站在单元门口,那个表情活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
  “我出来散步碰巧遇见他,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啊。”我不自觉地解释道,虽然有些气愤他言下的指责,但是却因为看到他而不自觉开心起来。最近凯祥一直很忙碌,我已经三天没看见他了。
  “哟!”突然被凯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用力得让我感觉到疼痛。
  “静月,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对不对?”凯祥死死抱着我,我感觉到他的疲惫和僵硬。我缓缓地抚摸他的后背,“凯祥,你今天怎么了?”
  “静月,对不起,最近忙,所以不能经常来看你,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要我啊!”凯祥小心翼翼看着我。
  我微笑起来,“帅哥,你也会害怕被人甩?”
  “当然怕,我根本就不能想象要是有一天你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我愕然抬头,看到凯祥目光中的恐惧,心里泛起涟漪,我温柔地看着凯祥,轻抚他脸上泛出疲惫的眼角细纹。凯祥猛地更加紧地抱住我。“静月,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凯祥,我的心一直在你身边!”我努力想安抚身边这个顿失安全感的大男人。突然意识到凯祥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更何况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如此关心。
  “静月,为什么不告诉我凯真来找过你?”凯祥闷声道。我在他怀中身子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月,不要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一个人抗,我是你男朋友,有什么为难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两个人商量着办,好不好?”凯祥轻轻摸着我的长发。
  “凯祥,你还说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家里已经僵成这样?”我从他怀里抬头,直看到他眼睛深处。
  凯祥眼中涌起复杂的神色。“静月,我知道你最近为了妈妈的身体已经很烦心了,放心,我家里的事我现在还能处理。”
  “你处理的方式就是断绝父子关系?”我冷然看着他,心痛地看到他脸上的挣扎。“凯祥,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这么多!”
  “静月,时间能慢慢弥平所有的误解。我爸现在只是在气头上,为了面子有些骑虎难下罢了。”每次说到这些凯祥都是言简意赅,他脸上泛起温柔的神色,拉住我的手轻轻揉搓着。
  “凯祥,我好担心你!我也好担心冰冰,她现在好可怜!”我紧紧咬住嘴唇,盛夏时节身子却冰冷起来。
  “冰冰被她父母过度保护,一直以来大家都在给她编织善意的谎言,包括我,都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她,我从来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现在她病成这样我看着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静月,冰冰已经26岁了,她不能继续做梦了。其实就算我这次在两家父母的坚持下娶她,你认为她会幸福吗?”凯祥皱起眉头,轻轻抚摸我的手臂。
  “凯祥,道理谁都懂,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说服自己放弃心中的感情!”我叹了口气,脑中浮现冰冰蜡黄的脸庞。一阵烦乱,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静月,你爱我吗?”凯祥温柔地抱住我。我在怀中点头。
  “就是啊,所以我们也不可能放下心中的感情!静月,千万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有任何问题给我电话,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你是最重要的!”凯祥的气息环绕周围,让我突然安心起来。透过凯祥的臂弯,我看见夏夜的星空在俏皮地闪烁,一阵微风吹过,带走我心中不少郁结。虽然我不知道事情该如何了解,但是我明白自己没有能力放开凯祥。
  “静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凯祥环着我温柔地亲吻我的发线。我攥住凯祥的衣袖,在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永远。


13.  死亡

  “妈,真的不多吃些?”我难受地看着妈妈食难下咽的样子。
  “静月,我真的饱了。你下午不是要去做家教吗?早点去,不能失约的!”妈妈温和地看着我。她现在瘦得几乎不成模样了。我眼圈一红,“没事,对方今天说有很重要的会议,我晚点再去。”凯祥现在被工作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除了短讯骚扰我之外,我们一周最多见一次。今天是周六,本来约好到他家帮他做饭,但是中午他临时电话我,说要谈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会稍微晚一些再来接我。
  门铃响起,邻居的王阿姨现在经常来帮我照看妈妈,不过我和她约了3点的啊。我快步出去开门,两个明显脸色不悦的盛装女人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我,其中一个我见过,冰冰的表姐。她小心地扶着那个年纪大些的,“姑妈,就是她!”
  我心里顿时明白对面那个用憎恨的眼光看我的中年美妇是谁了。
  “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和你们说话,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出去说!”我必须把这两个人赶紧打发了,我不能让妈妈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哟,有胆子抢人家男朋友就没有胆子和我们说话啊,你这种女人也知道不好意思?”Lynn尖声道。
  “这是我家,请您说话放尊重些!”我气得脸一阵发烫。
  啪!我顿时挨了一耳光,那个中年美妇拿出手帕擦了擦刚打过我的手,简直像是在看一只蟑螂一般看着我。
  我顿时气结,“请你们自重身份,如果再这样,我报警了!”
  “有本事你就去报警啊,看看警察敢不敢管我家的事!”冰冰幸好不像她妈妈,实在太猖狂了。
  “静月,怎么了?”妈妈披着衣服扶着墙走了出来。我慌忙扶住她,一看见我妈妈,那个中年美妇明显愣住了。“陈静?!”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妈妈。
  妈妈看见冰冰妈妈也明显一震,“林太太?”
  我的目光在两个中年女人之间回转,感觉她们两人的表情都非常震惊。
  “哈哈哈哈,怪不得啊,原来做第三者也是有遗传的。”林太太脸色铁青,“陈静,你真厉害啊,当年抢不到我老公,今天就教唆你女儿来抢我未来的女婿,厉害啊!你们两个女人太阴险了,吃定我了是不是?”她一步踏进房间,恶狠狠看着我和妈妈。
  “你给我出去!否则我真的打110了!”谁也不准在我面前欺负妈妈!我冷冷瞪了回去,有钱了不起啊,我就是学法律的,虽然目前法律有很多漏洞,但是这毕竟不是草菅人命的年代了!
  “静月,你不要插嘴,这是大人的事情。”妈妈冷淡地说。“林太太请进,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说。”我愕然看着妈妈瘦得干巴巴的脸庞,她的目光非常坚毅。
  林太太傲慢地进门,根本没有脱鞋的意思,直接把高跟鞋踩进我家的地板。我刚想张嘴,妈妈用目光制止了我,“关门吧,静月!”
  我咬紧牙关给这两个似乎在嫌弃我家沙发弄脏她们高级套装的女人倒水,要不是妈妈现在的眼光太令人胆寒,我真的希望拿开水烫死她们。
  “陈静,你女儿知道你光辉的过去吗?”林太太鄙夷地看着妈妈。
  “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啊?要发疯回家去发!”我实在气疯了。
  “住口!静月,不许没大没小。”妈妈声色俱厉。“林太太,对不起,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我愕然看着自己妈妈,她不是那种会在财富面前低头的女人啊。
  “林静月小姐,你知道吗,你妈妈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我!”林太太长得很优雅,但是再美的五官扭曲成目前的表情,实在令人作呕。“你亲爱的妈妈曾经是我先生的秘书,在我怀着冰冰的时候居然勾引了我丈夫。多厉害的女人啊,为了钱,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对她像亲妹妹的孕妇!不要脸!”林太太斜睨地看着我们,她的话震得我全身僵硬,炎炎七月,我浑身冰冷。
  “姑妈,真的啊,太过分了!遗传这东西真的奇妙啊,原来狐狸精也是写进基因序列的遗传因子啊!”Lynn拿出手绢捂住鼻子。
  “你们给我闭嘴!”我豁地站起来,不共戴天地看着她们。无论她们说得对不对,我妈妈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她们无权这样诋毁她!
  “静月,你坐下!”妈妈冷静道。“林太太,过去都二十多年了,林先生一如既往爱着您,您何苦要撕开伤口呢?”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平静之下,她灵魂的裂痕我清晰可见。
  “一如既往?你知道你的出现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原本美满的婚姻终生有了一个不能触碰的伤疤!你这个贱妇,和我老公偷情,现在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叫我不要撕开伤口,你怎么不想想这个伤口是谁捅上去的!”林太太全身颤抖。“姑妈,小心身体,别为这种人气坏身子!”Lynn给她锤背。
  “对不起,林太太,但是我已经遵照承诺再也没有在您的生活中出现了啊。”妈妈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你和我老公一直偷情了两年!要不是亲眼被我撞见,天知道你们会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可惜啊,我老公虽然喜欢你,可是他更喜欢钱。要不是我家的钱,他再能干能这么成功吗?他会为了你离开我?照照镜子吧!你可是亲眼看见的,他痛哭流涕向我说是你恬不知耻勾引他,并保证不会和你有任何瓜葛!”林太太像个胜利的将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妈妈那么不信任男人的原因吧。妈妈不是那种功利的女人,她必然爱过林先生,看着深爱的男人像个懦夫一样把出轨的所有错误都推到女人身上,对她而言一定是一箭穿心。我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妈妈平静地看着我,眼圈却渐渐红了。
  突然林太太像想起什么一样紧紧盯着我。“你几岁了?”我厌恶地白了她一眼,不想和这种没有风度的女人说哪怕一个字。
  “姑妈,她24岁。”Lynn赶紧接口。
  “陈静!你没有把孩子打掉?!”林太太豁的站起来,脸色铁青。
  “对不起,林太太,小孩子有她生存的权利!”妈妈冷静地看着她。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生下这个私生子想来分财产?”林太太扑上来推搡我妈妈。
  “你给我住手!”我拼命掰她的手,妈妈的身体已经脆弱不堪了,她经不起这个疯婆子的拉拽。Lynn上来帮架,紧紧攥住我的头发,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根本不理会Lynn,死命推开林太太,一把抱住妈妈。“我警告你们,我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不怕丢人的话,我更加不会怕!你们马上给我出去,否则信不信我给报社、电视台打电话!警察管不了你们,小报可喜欢你们啊!”我的身上很痛,但是那种当面被人侮辱的愤懑淹没了所有物理上的伤口。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我是不是私生子,她们都无权这样践踏我们的尊严。
  “呵,多厉害的一张嘴啊,对着凯祥估计甜言蜜语得不得了吧。他年轻,眼皮子浅,有人自动献身肯定照单全收。放心,年轻人没常心,他很快就会玩腻的。另外,你别以为身上有家齐的血就可以装成大小姐,明白告诉你,你不可能进林家的门,林家所有的财产都是冰冰的。凯祥会回到冰冰身边,没有家齐,他们汪家哪会有今天!汪总不会忘恩负义到这个程度!”林太太整理了一下发髻。“你们好好想想,如果识相,我可能还会考虑给点安家费什么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两个女人扬长而去,我紧紧抱着妈妈浑身颤抖。虽然从小家里经济就不宽裕,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觉到一种几乎灭顶的耻辱。“妈,没事的,妈,是我不好!”妈妈在我怀里浑身僵硬。“静月,是妈妈不好!”
  突然,妈妈在我怀里剧烈咳嗽起来。“妈!”我惊惧地看着她嘴角流出血。“妈,你怎么样了,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静月!”子诚焦急地朝我跑过来。凯祥的手机关机,无奈之下我只能给子诚打电话。医院要求预付好大一笔费用,我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筹措,只能硬着头皮给子诚电话,此时,自尊和妈妈的生命相比根本一文不值。
  我浑身僵硬坐在ICU室的门口,医生说妈妈的情况非常不乐观,而且此时已经不可能进行任何手术,只能靠仪器监测进行保守治疗。
  “子诚,我妈妈,我妈妈……”我的眼泪倾泻而下,虽然对这样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够坚强。
  “静月,别着急!会没事的!”子诚情急之下紧紧抱着我。在他怀里我放声大哭,今天所有的委屈化作滚滚泪水,为了生死未卜的妈妈,为了今天所有几乎淹没我的生世秘密。
  “静月,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子诚的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头,柔声安慰我。
  “请问谁是陈静的家属?”一个护士走出重症监护室。
  我被子诚扶着站起来。“你妈妈想见你!”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静月,你笑起来才好看!”子诚轻轻帮我擦干净泪水,“静月,进去吧,我先去办住院手续!”我愣愣地在护士牵引下走到妈妈床前,她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检测心跳的机器在那里单调地发出声响。
  “静月!”妈妈的声音隔着氧气罩非常微弱。
  “妈!”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泪水却滚滚而下。
  “静月,妈妈给你留了信,就放在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妈妈所有的日记也在里面,你可以去看!”妈妈说话非常费力。
  心里一恸,感觉妈妈在交代遗言。“妈,你少说话,我都知道了!你歇歇!”
  “静月,乘我现在还清醒,我想把话给你说清楚。林太太说的没有错,我曾经做过第三者差点破坏他们的婚姻,你是林家齐的女儿,冰冰的亲妹妹!我不知道你和冰冰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答应妈妈,绝对不会抢属于冰冰的东西!”妈妈咳嗽起来。
  “妈,你别说了!”我泣不成声。
  “静月,答应妈妈!我曾经害冰冰差点失去爸爸。你不能再抢她的男朋友啊!静月,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泪水滚滚而下,“妈,我答应你!”
  “你现在就给我发誓!”妈妈目光闪动出如金属般的寒光。
  “我,林静月发誓,绝对不会抢属于林雪冰的任何东西!”我举起右手,在母亲病床前,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静月,对不起,上一代的恩怨居然要报应在你身上!但是,妈妈别无选择,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妈妈闭上眼睛,眼泪缓缓而下。
  “静月,妈妈要走了,妈妈再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了。静月,你要好好的,你要有出息,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妈妈的声音渐渐微弱。
  “妈,求求你,为我活下去,没有你,我再有出息有什么用?妈,我还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呢!妈!”我绝望地抱着妈妈,放声大哭。
  “小姐,请您先出去,病人情况很不好!”几个医护人员冲过来拉开我,几乎是把我推到病房外。“你们谁认识她,赶紧把她拉开!”子诚一把抱住我,“静月,你冷静一下,我们不要妨碍医生!”
  双膝一软,我跪在ICU的门口哭得肝肠寸断。子诚紧紧搂着我,“静月,不要这样,静月,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静月!”凯祥的声音响起,我根本没有力气抬头。
  被大力地搂了起来,我泪眼模糊间几乎看不清凯祥的脸。他穿着正装,一脸惊惶,他身后,汪凯真脸色严肃。“静月,不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凯祥紧紧抱着,子诚慢慢站起身,“凯祥,静月妈妈情况很不好!医生已经发了病危通知书。”
  凯祥更加紧的抱住我,“静月,不要怕,我在这里!”我浑身颤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今天的一切已经超过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我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坚强。汪凯真开始打电话,不一会儿,上次给我妈妈会诊过的专家快步走了过来,很客气地和汪凯真寒暄了一下,闪身进入ICU。
  不知道过了多久,汪凯真认识的那个专家有些疲惫地走出ICU。“林小姐,去看看你妈妈吧!”他的脸色让我心直沉了下去。
  凯祥扶起我,“你妈妈说,只想见你一个人!”医生歉意地拦住凯祥。一个护士扶住我,我缓缓走进病房,妈妈的脸更白了,嘴角有一丝血迹。呼吸机已经撤下,她身边原本环绕的医生默默走开,他们的目光告诉我,这是我和妈妈最后的话别。
  “妈?”我轻轻抚摸妈妈冰冷的脸。
  “静月,妈妈真的太累了,对不起!”妈妈微微张开眼睛。
  “妈,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能没有你!”我的眼泪缓缓淌下。
  “静月,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要忘记,不要让妈妈走得不安稳。”妈妈气若游丝。
  “妈,我知道了!”我的心猛地皱缩起来。
  “你的生世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是林静月,陈静的女儿,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妈妈的声音几乎微弱到很难辨识。
  “妈,我知道了!”我颤抖得几乎没有办法说话。
  “静月,妈妈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生下你!你从来没有让妈妈失望过,希望以后也不会!”妈妈伸出纤瘦的手,轻轻抱住我。“静月,妈妈爱你!”冰冷的泪水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我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妈,我会听话的,因为我爱你!”妈妈唇边漾起美丽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如此美丽、如此安详。
  嘟――妈妈的心脏停止跳动,我愣愣看着她笑得非常平静的脸,时间彷佛凝固了,我长达24年为妈妈的笑容而活的生命终结了。没想到,妈妈最美丽的笑容居然是因为我离开凯祥的承诺而绽放。我浑身冰冷地站在那里,如冰冷的湖水没过头顶,我无法呼吸。
  “静月?”凯祥轻轻唤我,我几乎是麻木地转身。凯祥担心地看着我,身后,子诚皱着眉头,汪凯真沉默着。
  “妈妈死了,从此,我只有一个人了。”我没有流泪,心里如同嵌入了一块铁石,再也感觉不到痛。凯祥脸色一变,猛地上前抱住我,“你还有我,你永远都不可能只剩下一个人!”我的心在呻吟,对妈妈的承诺成了囚心的紧箍咒,勒得我好痛。
  护士默默盖上妈妈的笑脸,他们把妈妈推了出去。
  我一惊,拼命挣扎要去阻止他们。凯祥没有松手,紧紧抱着我,子诚脸上露出浓重的不舍,无奈地看着我的挣扎。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绝望地看着死亡如此鲜明地阻隔了我和自己唯一的亲人。
  “静月,听话,这里交给我们吧,你需要休息!”凯祥在我耳边低语。我虚弱地闭上眼睛,我的生命失去了方向……


14.  交易

  妈妈的笑容在冰冷的石头上绽放,她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我浑身僵硬地在烈日下几乎是漠然的看着妈妈的骨灰被安放在墓园。自从妈妈过世那天之后,我没有再流一滴眼泪,凯祥几乎不去上班了,每天守着我,寸步不离。
  今天,妈妈下葬。我没有说一句话,凯祥和子诚陪我过来,他们两个也很沉默。
  “静月,我们走吧。”凯祥轻轻拉住我的手。
  “妈,我先走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和佛祖或上帝聊聊天,让他们保佑我哦!”我轻轻道,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妈妈的照片在烈日下发光,似乎听见我的话在微笑。
  “妈,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我会听话的!”我平静地看着妈妈的墓碑,缓缓在凯祥的搀扶下走了出去。我现在真正没有了家人,我知道这种孑然一身的痛苦,因此这几日汪凯真曾经和我说的话更加回荡耳边。妈妈,不仅为了你,为了凯祥,我也必须离开他,所以,你放心吧!
  “林总?”半路上,子诚愕然对着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士。我在凯祥怀里抬头,那双眼睛,那双我和他有五分相像的眼睛!他直直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脸色苍白,浑身透露出一种疲惫。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我找到了妈妈所有的日记,他和她的故事算不上波澜起伏,只是日久生情,妈妈在一个优秀男人的注视下渐渐放纵了自己的爱恋,于是有了我。但是正如林太太所说,这个男人最后在现实面前低下了他高贵的头,他抛弃了妈妈,并要求妈妈堕胎。
  妈妈按照承诺离开了他的生活,却默默生下我。这么多年,无论再苦,她都没有伸手向他要过一分钱,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她的爱情是真诚的。我冷然看着这个在生理上算是我父亲的人,没有一丝亲情,相反,有一种几近刻骨的仇恨。他曾经判过我死刑,现在,他的妻子可以算是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妈妈。
  “林总,有任何问题你和我说,静月现在需要休息。”凯祥皱起眉头。
  “我是来祭拜一个故人的,今天我们不谈不高兴的事!”林家齐定定看着我,目光中没有更多的信息,但是我知道,他明白我的生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和他擦肩而过。我答应过妈妈,不会透露我的生世,所以我也不会在凯祥面前表现出特别的神气。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林家齐默默看着我,眼中流露痛苦的神色。我面无表情,转过头,依偎在凯祥怀里,“凯祥,我累了!”凯祥点头答应了,几乎是飞车送我回他家。这些日子他坚持不让我住自己家,怕我对着妈妈的遗物触景生情。
  我在厨房忙碌,这几天我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要不是凯祥脸色实在太臭,我很想去上班。
  “凯祥,吃饭了!”我扯下围裙。凯祥从众多资料的包围下抬头,虽然他不去上班,但是事情却一件都没少。他的助理和秘书频繁来往于公司和他家,必须签的字、必须处理的问题他都不能含糊。
  “静月真能干,静月做的饭我要吃一辈子!”凯祥把嘴塞得满满的。我微笑着给他擦擦嘴,“小心噎着!”我给他拿了一罐饮料。
  “静月,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普罗旺斯好不好?现在那里的熏衣草已经盛开,很漂亮的!我还可以带你去看channel的玫瑰园,那种玫瑰听说只有法国有!”凯祥宠溺地看着我,“不要啦,我就喜欢桔梗花盛开的地方。”我淡淡一笑。
  “这样啊,我上网查查哪里是桔梗花的产地!”凯祥边说边吃,米粒掉了一地。
  “开玩笑的啦,桔梗花好像是野花诶!再说你那么忙!”我静静搁下碗筷。
  “再忙,静月的事情都是大事!”凯祥喝了口水,朝我温柔地笑笑。我心里微微颤动,妈妈临终的愿望回荡在耳边,但是我该怎么样离开凯祥呢。他现在摆明了不会放手,就算我磨破嘴皮子他也不可能回到冰冰身边。
  “静月,想什么呢?”凯祥紧张地拉起我的手。我现在几乎不能深思,否则这个活宝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仿佛我的每一次脑细胞运转都必须让他明了。
  “没什么,有些走神了!凯祥,好像你的生日快到了。”
  “是啊,静月真好,记得我的生日!”凯祥一把抱起我,让我坐在他腿上。
  “你要怎么过生日?”我帮他理着头发。
  “和你过啊,否则呢?”凯祥亲了我一下。
  “不好,这样吧,我们提前过,然后你回家和家人过好不好,你生日的时候更加应该孝敬妈妈啊。”半个月了,凯祥几乎没有回过家,我看得出来,随着生日临近,他和家里的争吵在升级。但是他就是这种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的人,而且也始终对我守口如瓶。
  “放心,我家里一切都好!我就要你!”凯祥冲我撒娇。我淡淡一笑,决定放弃这个敏感的话题。突然手机响起来,“凯祥,你再吃点,我去接个电话。”凯祥点点头,我快步走出厨房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拿起手机,这个号码很陌生。
  “喂,你好!”
  对方沉默了一下,“我是林家齐。”我张口结舌,看看凯祥,走得离厨房更远了些。
  “请问您有事吗?”我的声音冷漠,但仍然礼貌。
  “林小姐明天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聊聊。”他的声音很疲惫。
  “时间、地点。”我惜字如金。
  “明天下午2点,我的司机会在凯祥家的巷口接你。我们见面的事,我希望你先不要告诉凯祥。”林家齐看来是有备而来。我淡然地答应了,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静静收线。
  “静月,谁啊?”凯祥在厨房高声问我。
  “没事,是我同学,问我论文的事。”我正在申请提前毕业,目前,以我的学术成绩和实际参与的案例已经完全符合法学硕士的毕业要求,就看学院的领导是否愿意为我单独成立答辩委员会。
  凯祥答应了。快步跑出来抱住我。“宝贝,晚上想去哪里,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不要,你给我买的衣服穿三辈子都穿不完了。”我轻轻一笑。
  “什么啊,以后我要每周陪你逛街,陪你逛一辈子,给你买最好的。现在只是给你买了夏装,以后,给你买秋装、冬装、春装,把我的静月打扮成最美丽的皇后!”凯祥笑着搂住我。我的鼻子突然有些酸,“凯祥,我们今天不要出门了,太阳好大,外面肯定很热。你最近这么辛苦,早点休息!”
  “这样啊,那你陪我加班?”凯祥抱着我坐到沙发上。
  “好的!”我缩在他怀里。
  “静月啊,忙完这段,我们去登记结婚!”凯祥面对笔记本电脑没有看我。
  “什么?”我愕然看着他。
  “结婚啊,我们早就响应国家号召过了晚婚的年龄,等我搞定这个项目之后,我们去登记,然后我陪你旅行!”凯祥笑得很温柔。
  我怔怔看着凯祥,用尽所有的逻辑线索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玩笑。
  “静月,我是说真的,我要娶你,我要合法地占有整个你!”他的下巴轻轻抵住我的脑袋。我心乱如麻,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多么渴望成为凯祥的妻子啊,但是,我却失去了机会。
  “知道了,你这个罗嗦的家伙!”我白了他一眼。
  “静月,你答应了!”凯祥大喜。
  “喂,好像电视里演的求婚场景不是这样的诶!”我脸有些红。
  “呵呵,一定补,一定补。不许反悔啊!”凯祥笑得很高兴,开始在那里和我形容要怎么再装修一下屋子,给我买什么样的婚纱,到哪里旅行……我似听非听,心里开始盘算明天该如何和林家齐,我的亲生父亲谈一项合作……
  “对不起。”林家齐和我坐在一个非常高级的会所的包厢里。我穿着凯祥给我买的连衣裙,服务生很殷勤地给我服务,我自嘲一笑,真该感谢这身名牌衣服。
  “林先生,如果你是来忏悔的,我看大可不必。另外,我的时间非常有限,我是费了很大劲才说服凯祥不跟着过来的。”我向凯祥说自己要和卉翎喝茶,他起先一定要跟过来,后来听我说是女孩子之间的私聊才作罢。
  “静月!”听他叫得如此亲热,我浑身汗毛倒竖,冷冷地看着他,“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
  “幸好您不知道,否则,可能我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吧!”我讥讽地看着他。
  “静月,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是,我希望你了解,我真的爱过你的母亲。如果我知道有你的存在,我必然会照顾你!”
  “是吗?听说您爱钱甚过爱我妈妈吧!”如果是妈妈过世前,我一定会气愤得甩手而去,但是现在,我必须和他谈一笔交易,所以我很镇定地看着他,但是声音却更加冰冷。
  林家齐脸色苍白,显出老态。“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和你谈这些,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不满发泄到冰冰身上,她现在病得皮包骨头,我们毫无办法。凯祥,只有凯祥能够救她!”
  我气得几乎颤抖,他是这么看待我和凯祥之间的?
  “林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直到我妈妈死那天我才知道自己的生世,而且还是您太太亲自揭穿的。我妈妈一直没有说过有关于您的一个字。所以,在认识凯祥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和冰冰还算是姐妹。”在说到“姐妹”二字时,我几乎要笑起来了。多可笑啊,我在和自己的身生父亲谈这么无聊的话题。
  林家齐的脸更加苍白。“小静,我对不起你。”
  “您要是想忏悔,就去找神父!”我皱起眉头。
  “静月,不管怎么说,请你可怜可怜你的姐姐,她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爱凯祥,请你离开凯祥吧。你很独立,我也听说了你很能干,没有凯祥你能生活得很好。但是冰冰从小生活在一个太过单纯的环境,她没有凯祥就根本无法生存。”林家齐哀求我。
  “林总,如果不是为了妈妈,我根本不会和你说话。我们长话短说吧,妈妈临终已经让我答应永远不去抢属于冰冰的东西,所以,我会离开凯祥,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冰冰,是为了我妈妈!”
  林家齐的眼圈红了。“小静!”
  “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我们谈一笔交易吧,一笔你稳赚不赔的交易!”我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一个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一天的父亲!
  “你说!”我的话明显刺伤了他,但是他仍然平静地看着我。
  “直接和凯祥分手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放手,不是我说大话,但是这是事实。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让我在凯祥身边完全消失!”
  “消失?”林家齐大惊失色。
  “我答应过妈妈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不会寻死,你也就别指望这个了!”我狠狠刺伤他,看见他的表情扭曲,我竟然有一种复仇般的快感。“我正在申请提前毕业,请您动用您的关系,帮助我提早拿到毕业证和律师执照。然后,在不影响我前途的前提下,帮我换个名字,换个城市生活。只要我能做律师,我就能够生存,也不会回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妈妈曾经做过的,我会继续做,反正我也穷惯了,什么白眼没有看过,生活不会比以前更艰难。”
  “静月,爸爸对不起你!”林家齐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爸爸?这真是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林总,放心,我以前没有爸爸,以后也不会有!正如你说的,我很独立!”我喝了一口水,虽然表面镇定,但是我的心好痛。凯祥,对不起,我向你说谎了,我无法和你结婚。
  “这些都没有问题,我能帮你解决!”林家齐淡淡看着我,慢慢恢复平静。心里多少有些凄凉,这样和自己父亲做交易的人恐怕不多吧。
  “我想和凯祥一起过完他生日再走,而且希望您和汪总创造一个凯祥能够离开上海一段时间的机会。”我咬紧牙关。
  “我都会安排好!我会尽早把你所有的身份材料更改,我在北京的人脉比较深厚,你就去北京吧!”
  “大隐隐于朝,不错的选择!”我嘲讽地看着他。“一言为定!随便你给我取个什么名字,但是记住,你不需要给我钱,只要确保我能依靠自己的专业生存就好!我不想欠你的,不想有朝一日有人说我妈生下我就是为了你的钱!”
  “我明白!”林家齐闭上眼睛。
  “放心,虽然我仍然在中国,但是我会回避一切可能和汪氏集团以及林氏集团相连的机会,至于我走后你们怎么给凯祥编故事,我就不管了。说我死了也没关系!”我漠然起身。
  “静月!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很像,你们都很坚强,也都很善解人意。”林家齐静静看着我。
  “您过奖了!我妈妈是我见过最伟大的女人,她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懦夫!”我决然转身,拒绝看到林家齐忏悔的表情。等你有朝一日进天堂再好好向妈妈解释吧,如果你有机会进天堂的话。


15.  重逢

  “林雪静!如果你下次再敢买这么没品味的草花,我就终止跟你的合作!”Roger在一边歇斯底里,我则安然地把一束桔梗花插在花瓶里。
  “Roger,你的鼻毛露出来了。”我非常冷静地看着他。
  顿时,Roger露出生不如死的表情,快速往洗手间冲了过去。我开始闷闷地笑了起来,对Roger进行精神毁容是我每日的必修课。
  到北京三年了,我在圈子里慢慢摸爬滚打出了一些知名度,在民事和经济纠纷领域有了一定的专业知名度。慢慢的,我成了一家中型专业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Roger也是其中一个合伙人。我们的客户都非常专业,所以在大众心目中没有多少知名度,但是几个稳定的客户已经让我们的日子顺水顺风。上半年我终于在二环边上按揭了一套小公寓,看中那边完全是因为离雍和宫近,我喜欢在夕阳余晖下眺望那片金壁辉煌。
  北京和上海一样,都是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但是,北京至少还有故宫,还有颐和园,偶尔闲暇下来我喜欢在这些个古迹中流连。这里的人曾经演绎了多少影响中国的悲欢离合,相比之下,我和凯祥之间的一切可能真的不算什么。
  三年了,我没有一点关于凯祥的消息,或者说我刻意不去留意任何有关汪氏的消息。他应该已经和冰冰结婚了吧,毕竟,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药。
  “林雪静!你这个大骗子!你这种没天良的人是怎么混进庄严的司法队伍的啊!”Roger还在那里歇斯底里,这个哥哥其实仔细看挺顺眼的,可惜,对女人没有兴趣。这也是我和他合作得那么愉快的原因。他真的比姐妹还姐妹。
  “帅哥,好了好了,我请你吃饭!”我笑着把他推到楼梯口。
  “要吃什么?”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刚接受的一个案例资料,今年好不容易轻松些,我终于可以挑case了。
  “拉面。”Roger很雀跃的样子。今天他非要到这种卫生状况不明的小店体验生活,一副鱼翅、鲍鱼吃腻的德行。
  “师傅,拉一碗!”我大喊。
  “林雪静!”Roger咬牙切齿。
  我愕然抬头,发现周围很多人在偷笑。“姑娘你真要,真要我就拉了啊?”师傅大声问我。“他要!”我指指Roger,顿时Roger的脸都绿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突然趴在桌子上爆笑起来。
  “好了,说正经的,上次你去香港开会的时候,我接了一个案子,非常专业的那种,北京的一家上市医药公司要被一家非常眼生的公司并购,双方就合作细节谈得差不多了,就差法律环节的问题。北京的那家公司经专业财务分析公司介绍找到我们,希望我们全权处理相关的法律问题。我看了一下,兼并方知名度不高,但是配合这个案子的银行和会计事务所却非常有名,估计是什么大公司托身不知名企业借壳上市吧。我看了他们的资料,各个环节理得非常清晰,对方公司的法律顾问很专业,所以我们会比较轻松。这样的轻松钱没有理由不接受啊?因为当时你不在北京,对方时间又催得紧,所以没有征求你的意见。”Roger满头大汗地开始吃那碗师傅刚“拉”出来的拉面。
  我没他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叫了一碗饺子。两年前拼得太厉害,胃落下病根,我的胃口非常差,吃不多,所以,身材一直很好,根本不用刻意减肥。
  “你的眼光我放心,这些年,没有你啊,我根本没那么快能买房。”我皱着眉头吃饭,现在吃饭对于我完全是一种任务,不吃吧,胃难受,吃了吧,胃疼。
  “你啊,什么时候去医院一趟吧,你的胃估计都千疮百孔了!”Roger翘起兰花指地拿起勺子喝汤,比我女人味多了,看得我那个汗颜啊。
  “林雪静,你什么时候认真找个男朋友吧,我呢,你是无望了。不要总是以我的标准考察别的男人,这样你等着做一辈子老处女吧!”Roger很八卦。“我看上次那个合作过的高盛的哥哥不错,对你也挺有好感,有机会的,一定要勇敢地扑上去!”Roger做了一个饿虎扑食的样子。
  我满嘴肉渣地瞪着他,“拜托,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Oh, my god!我们这么优秀的人怎么都成了同志啊!”Roger痛不欲生。
  “我们集体移民吧,追随艾尔顿•约翰的步伐,到英国享受属于我们的幸福吧!”我吃得话都说不囫囵。
  “等做完这个case,等咱们有了钱,我们移民!”Roger做了一个红卫兵忠字舞的姿势,倒,午饭时间彻底结束。我抹抹嘴,“Roger,我后天去伦敦,上次那个反倾销案子我得结案,刚才你说的那个case,你和薛凯先顶着,最好带带小吴。一周之后我回来一定接手!”小吴是我的助理,跟了我一年,小家伙机灵不少。我们事务所挂牌律师只有八个,但是各个都是独当一面,特别在涉外经济法领域非常专业,所以很多专业的银行和会计事务所都和我们结成了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他们有时候会主动帮我们介绍优质客户。
  “明白了,你先去扫尾吧,顺便,考察一下英国的帅哥行情啊!”Roger很恶心人地眨眨眼,一冲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是希望我先用美色勾引几个帅哥回来,然后让他施展乾坤大挪移,转变别人的性取向。
  “明天,也就是你走之前,我们先和委托方见一面,后续的资料我会email你!”Roger擦擦嘴。
  我点头答应了,这个月眼看着又将是忙碌的一个月。敲敲酸痛不已的脖子,突然想起凯祥,他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好丈夫呢?他的小孩都该会打酱油了吧?心情有些黯然,我努力把注意力再集中到案例材料上,工作是我的灵丹妙药。
  “雪静姐,你回来了啊?”公司唯一的文秘Pearl亲热地给我倒水,我发现会议室紧闭,“在开会?”我努努嘴。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Roger简直快乐疯了,那个并购案来的全是帅哥,特别是兼并方的那个总裁和代理律师,绝对够得上偶像剧明星水准!Roger那个家伙这几天拼命买护肤品,病急乱投医,连那个适合更年期妇女的他都敢往脸上抹!”Pearl忍住笑。
  叹了口气,“他啊,直接打雌性激素算了!”这个死Roger该不会被美色所迷,做什么对不起委托方的事,等下把人家公司都给贱卖了。
  “对了,Roger知道你今天回来,让我通知你,等下直接进会议室吧。今天两家公司的代表和相关财务公司代表都在我们这里开会,Roger让你先认识一下合作方。”
  我抬腕看看表,早上九点。我昨晚半夜才回到北京,实在是因为时差倒不过来才这么早来上班。看情形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看来合作方是非常敬业的一群。我轻轻抚摸自己手腕上的表,这块凯祥送给我的表走字非常准,也真的曾经给我赚来不少印象分。
  我略理理头发,到北京之后没空打理长发,我现在一头短碎发,每天都是灰黑白的套装。虽然看着乏味,却很专业,也不会出错。
  Pearl朝我做了一个惊艳的表情,我拿起资料夹,大致的材料我在飞机上已经看过,先看看合作方吧。
  “雪静!”Roger兴奋得大叫,委托方的几位已经见过的代表朝我温和一笑。我朝Roger鬼鬼一笑,门慢慢越开越大,我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兼并公司代表。笑容慢慢凝固,我定在原地,凯祥和子诚静静看着我,他们两个人一闪而过一种活见鬼的表情,但是,他们立即恢复平静。
  “雪静!来,我介绍一下,这是他们集团总裁汪凯祥先生,这位是他们的长期法律顾问蒋子诚先生……”Roger向我絮絮叨叨介绍了凯祥公司三五个部门经理和合作银行的代表。我的脑子暂时失去工作能力,Roger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这是我们事务所处理经济案件非常有经验的林雪静小姐,怎么样,漂亮吧!我没吹牛吧!”暗叹了一口气,以后会议室应该装块镜子,让Roger看看自己扭着屁股屁颠屁颠的模样有多骚包。
  “你好,林小姐。”凯祥静静看着我。
  “您好,汪总。”我淡然点头,偷偷摘下手表。
  “雪静啊,汪总的助理正在做presentation,你仔细听听啊!”Pearl送上一杯摩卡,子诚淡淡瞟了一眼,面色平静。
  灯光昏暗下来,我盯着投影幕布,慢慢沉心进入专业的分析领域。间歇,猛一转头,凯祥定定看着我,目光泛起汹涌的波涛,我心一紧,礼貌一笑,低头继续看材料。这次,心完全乱了,我再也无法进入角色。
  “雪静,我警告你啊,这次你不准和我抢!”Roger很死相地往身上喷了不知多少香水。我从电脑屏幕前抬头,发现自己桌上的护肤品快被他用完了。“怎么用我的,你的呢?”我大喝,“给我老爸用了!”他对答如流。广告害死人啊!我恨恨瞪着他。
  “喂,你已经够绝世妖姬了,不用这么麻烦吧!”我瞪着这个花痴,头开始痛。
  “等下工作午餐诶,终于可以和我的目标亲密接触,我看得出来,那个汪凯祥一定是同志!即使结婚了,也是用异性恋掩饰真正性取向的那种。我会告诉他,他真正的幸福在哪里?”Roger还往身上喷香水,倒,凯祥的鼻子好可怜啊。再说了,我可以证明,凯祥的性取向百分之二百五正常!
  “你快点吧,人家在楼下等急了!”我白了他一眼。
  “你不去?”Roger斜睨我,其实心里是巴望着我哪里凉快哪里去。
  “朋友托过来一个刑事案件,我不是很在行,却盛情难却,得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拒绝他。”我叹了口气,其实内心非常不想和凯祥、子诚面对面。
  “你自己说的啊,我先去了!”Roger屁颠屁颠地往电梯冲去,我苦笑一声,继续看材料上那个凶残的家伙如何对一个少女连砍17刀,靠,这种案子还有什么好辩的。
  电话响起,Roger的声音气急败坏。“林雪静,他们说你必须去,否则连我也没得去!”超级怨妇的声音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对着话筒一阵烦乱,知道如果现在敢说半个不字,那个可怕的男人会给我脸色看整整一年,叹了口气,凯祥和子诚都不是单纯的男生了。我略微整理了一下,闷闷地下楼。
  “雪静小姐,这边!”委托方的财务总监非常客气地向我招手。
  “李总,你们那边的车太挤了,不介意的话,让林律师坐我的车吧!”凯祥淡淡看了我一眼。我皱起眉头,看见Roger如罗刹般阴森的表情,倒,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感情是已经把我当成爱情假想敌了吧。
  无奈之下,我上凯祥的车。坐在车上看着街边的繁华景象,心里一片茫然。三年了,我居然在这种意外的情况下见到了凯祥。心下突然充满懊丧,我从来不会接任何和林氏、汪氏相关的案子,但是这次凯祥用于收购的公司想必是他们新成立的分公司,知名度不高,而我也没有时间好好研究这个公司的背景。意外,一个致命的意外。
  “林小姐是哪里人啊?”凯祥突然发问。
  “她是上海人!”Roger在前座扭身抢答,笑得很娇媚。这个家伙死活换了车,拒绝把这么好的亲密接触机会拱手让我独占。我咬着嘴唇,知道一切都无法回避。
  凯祥没有作声,他的眼睛再也没有向我投来。
  坐在豪华的饭店里,我们一行人颇有些浩浩荡荡地吃自助餐。子诚的目光偶尔瞟过,却没有和我搭话,凯祥铁青着脸,几乎是一言不发。Roger在那边如鱼得水,滔滔不绝。
  “对了,雪静,你忘记吃药了!”Roger大惊小怪,顿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在心里把Roger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那个死男人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临去伦敦之前在Roger恐怖的目光下去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我胃溃疡,给我很多药,叮嘱饭前吃。对自己身体我是个粗线条的人,这个Roger很够朋友地担当起老妈子的功能。
  我苦笑着倒了一大捧药在手上,一口气吞了下去,“你没混进什么毒鼠强之类的吧?”我勉强笑向Roger。
  “放心,没把胃药和避孕药搞混,再说你这种姿色根本不用避孕药。”
  扑,一口水喷了出来,我目瞪口呆看着凯祥的衬衫上泛起点点水渍。
  “哇,汪总!没事吧!”Roger飞速冲了上来,拿起餐巾帮凯祥擦衣服,趁机吃了不少凯祥豆腐。
  凯祥定定看着我,双眸泛起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汪总!”我歉然道。
  “没事,习惯了!”凯祥淡淡道,满意地看见我浑身一颤。
  “雪静啊,很能干,在二环刚买了房子诶!”Roger见太冷场了,开始没话找话。“不过是一个毛房,所以她装修花了不少心思。”
  我忍了再忍,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还是复苏了,“Roger,那岂不我只买了一厕所,那我睡哪里啊?”
  凯祥身边的几个助理笑了起来。Roger怨毒地看着我,“少说一个胚字你会死啊!”我拿餐巾擦擦脸,那里随着那个振聋发聩的“胚”字,沾了不少唾沫星子。
  朝气鼓鼓的Roger做了个鬼脸,我起身到洗手间,胃实在太疼了,在伦敦根本就没吃好睡好,今天又是这一番精神毁容,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了。
  对着镜子,我的脸非常苍白,但是和以前一样,我仍然可以算是一个美女,一个处处透着精明的美女。我的精明和漠然吓坏了不少男人,在北京,我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是杂志上广泛讨论的“剩女”。
  实在好想就这样逃回事务所,但是职业道德告诉我,我不能做逃兵。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餐厅走去,一出洗手间的门几乎背过气去,凯祥斜倚着墙盯着我。
  “汪总,好巧!”我淡淡一笑,掩饰自己方才的惊惶。正想与他擦肩而过,手臂一紧,我被他从边门的安全通道拖出餐厅。
  “汪总?”我惊惶的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对着凯祥,我被他紧紧抵在墙上。猛地,他亲上我的唇,非常暴力的那种。我想挣扎,他死死按住我,弄痛了我。
  “啪”的一声,我套装中的衬衫扣子被他撕开,他轻轻吻上我的胎记。我已经不用再辩解什么了,总不至于说这个胎记是因为看着好玩纹上去的吧。
  “静月,我的静月回来了!”凯祥的手在我身上游移,我浑身颤抖。他是唯一一个这样熟悉我躯体的男人,我的身体完全记起了他曾经带给我的激情,她在不受控制地迎接他。
  “雪静?奇怪,掉进粪坑了啊?”Roger在找我,我心里一紧,想推开凯祥,他死命不放。我骇然看着他。“汪总!汪先生!汪爷爷!求你了,我们现在这样被人看见对您的声誉影响太大!”我脸色苍白。
  凯祥皱着眉头斜睨我,手仍然在挑逗我。我几乎压抑得快呻吟出来了。
  凯祥再次热辣辣地吻了我的脖子和肩膀,“我现在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呢。我去世的爱人居然这样回来了?本来我还觉得自己的爱情故事很凄美,现在,它成了一个笑话!”凯祥猛地推了我一把,坚硬的墙壁撞痛了我,也彻底撞碎了我的心。
  凯祥潇洒地转身回餐厅,我捂住衬衫领口,慢慢倚着墙滑倒在地上,心里泛起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