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话 将之挽怀
少女勾住面具的指尖顿了顿,却是扬声高笑起来。
虽然宗执的话太过直白的揭露,简直失了情趣到令人讨厌的地步,可谁都无法反驳。只是少女的赌注未免下得太大胆,若真的被他们全部拒绝,面具直直掉落地上……即便有乐正在背后,她该怎么下台?!
然而相较于他们紧皱的眉头,乐正骁的样子却无比轻松。转向身旁少女,他的语气似有遗憾,却更像嘲讽:“既然大家都不赏脸,便将这难得的殊荣让给我,怎么样?”
少女稍稍敛了笑声,却是并未回答。下一秒,在众人都在皱眉屏息等待的时刻,她却迅速揭了面具,飞快从高台上跳下!
完全没有半点预兆!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轻盈的身子如同翩飞飘逸的蝶,那么轻飘飘的,快如流星,几乎让人看不到她的真实面目,那娇小的身子便毅然而然飞速坠落下来!
台下的少年们纷纷瞪大眼,一时间场面混乱,他们的脑子都是极乱!
救,还是……不救?
宗执冷漠地望着眼前一片纷乱,丝毫未动。他仰头,眼见乐正骁露出极为罕见的惊恐神色,慌忙冲到台前,不断向下俯望……宗执一声冷笑,眼角瞥到那一旁的混乱,却在急速收缩,显露出根本不符合他常性,却和乐正骁一模一样的惊恐神色来!
少女自高高的空中翩然而落,而一旁薄如蝉翼的金色面具同样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着旋……陶煜千有些愣愣地望着那双翩飞的身影,不知怎的,身形一动,探手向前,却被谁猛地撞到一旁,一手堪堪抓住了那张轻薄的面具,而眼睛却直愣愣地望向那个冲撞过来的方向。
失控了……即将失控,都要失控!
殷夺紧紧抱住怀中那娇小的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一张渐渐转过来,面对着他盈盈而笑的柔白芙蓉面……数月不见的人儿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以如此惊险而令人害怕的方式,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快一步上前接住她,如果所有人都不顾她的死活……那最后,又会是怎样?!
完全不敢想!
柔滑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僵硬的、一时无法舒缓的脸,少女银铃般轻松的笑声响起,却不知是何种意味,她说:“呀,原来是我亲爱的主人,救了我一命呢……”
她从来没有这样同他说过话,却在这种语气这种音调这种话语一出口的时候……他便感觉到有什么缓缓自心间裂开,再也捏不拢了,缝补不起来了。
却听她又是语气高昂地笑道:“不过呢……这场游戏,可是另有其人获胜哦,大家不要忘了游戏规则……所以呢,主人,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不待他回答,亦或是阻拦,她的手臂看似轻柔地搭上他的肩,却是绕过他的脖颈,借力使力从他的怀抱里一把挣脱了去。而后,她优雅缓步走到呆滞的陶煜千面前,手指掠过那半面金色假面,指尖微微轻触那粗粝的男人手指,却又很快一缩。
陶煜千一震。
少女却是慢慢伸出右手,向他眨了眨眼,“可不要……伤了我脆弱柔软的少女心哦……”
面前的少年似是方猛地回神过来,探手握住她的,用力一拉,便将那仿若幻象的少女倩影拥入怀中。
两人滑入舞池,翩然起舞,自得其乐。
就算陶煜千的大脑神经再怎么粗,再怎么没情趣,可是身家背景的雄厚实力也决不允许他有任何不够合格出众的地方,自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翩舞一曲,哪怕风度是故作的玉树临风,明面上也是让人跳不出错的。
单白的舞姿早已远非当年的吴下阿蒙,饶是与陶煜千这样的粗犷男人合作,亦是搭配默契,风姿逸秀,光彩耀人。
陶煜千望着怀中那似是几世未见的少女,不禁有一丝恍惚,挽着她纤腰的手臂紧了紧,更加贴近自己,“我以为阿年死了,你也就……”
这话一出口,他立刻发觉自己的粗神经实在能令人鄙视死——太不合时宜了,更不要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蔚年遇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怎能在她面前如此挑明细说?!
可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为什么蔚年遇会带她走,而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不再害怕地就真的跟着他走了?他们在一起……一个月啊,一个月!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体有恙,轻易无法受孕,四个月里,他都忍不住会想,她会不会给蔚年遇那个胆小鬼孕育个小胆小鬼出来!
是不是……看到她难过,看到她痛,他的心才会稳定一些,才会不再如此不受控制的……只要她痛?
他要让她知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回不来了,再怎么感伤都没用,现在——她不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么!她逃不掉的……逃不掉!
然而阻住他话头的,却是少女的柔荑。鼻息间嗅到自她手心传来柔柔的润肤乳香气,他冷硬的棱角似乎也变得柔软几分,原本凌厉的视线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眸子,立刻有些慌了。
然而她不让他说。单白苦苦一笑,“逼着我,强迫我……很有意思么?”
“不!我——”
“踩着我的伤,我的痛,将那些残忍的事实全部剥开……虽然没有将话完全说尽,可你就是那个意思……一定要看到我死,让我随着阿年一起堕入地狱,你们才会真的甘心?”
眼角,有一滴晶莹飞快落下。
少女泫然欲泣,喉咙似被什么堵塞住了,轻微的颤音几要发不出来,音调无法自抑地压的极低,几乎让他快要听不到。
“原本我一直以为……你救过我两次,不管是不是出自甘愿,可总归你都在我危急的一刻挺身而出……”少女的语气含着满满的感恩,激动,还有些别的什么——是令陶煜千有些脑子打结,想不出,却又很想弄懂的东西。
她那含羞带怯的样子配着低泣的模样,令他的大男子心态一时间满足飙升到至高点,然而下一秒,情绪翻转,她仿佛又站在遥远的彼岸,那么令人心冷,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一般。
“我母亲曾说,切莫欠旁人的……一旦一个人救你三次,那么自己的一生都已然归属对方,是太深太深的牵绊……可是……你真让我失望。”
清淡冷静地丢下这样一句,恰好曲子滑落最后一个音符,开场舞结束。
陶煜千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唇角含着清浅疏离的微笑,小手好似柔软无骨,明明那么娇弱的样子,却异常坚定地一点点褪出他的手心。
手中的温度慢慢淡了,他怅然若失。
不知怎的,在他尚年幼的时候,父亲说过的一番话忽然泛上心头,牢牢刻印着,恍若一记灵魂刺青。
从他还未懂事起,父亲便已很少回家。父母间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在他出生后身份已经被定为最高领导者——祖父最看重的后裔,父亲的责任便已了,虽然对他尚存父子亲情,然而却是同母亲半点瓜葛都没有的样子,冷淡极了。
可是他曾看过阳光下,父亲面向着炽烈的日光,那么温柔的笑。
父亲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恍如宿命一般存在的人,刻在你的心上。最初自己尚无所觉,甚至总认为那个人并不重要……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心境却是平和的,毫无半点惊讶的,仿佛早已知晓,那个人即是命定,是无论怎样逃避,都无法真正狠下心去抗拒的真实,也是这一辈子再难放手,惟有自己能懂得的炽热情潮……
陶煜千望着少女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不禁想着:如果以前有人会说,总有一天我的口味会大变,我只会嗤笑一声“做梦”,然后狠狠叫对方去死!
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他却不再惊慌,那么平静甚至带着欣喜,去迎接那个对他仿似遥不可及的女人,进驻自己的生命。
坦然认栽,并没有什么成败。
那一舞后,少女宛如惊鸿灿若流星的出场,悄然结束。
殷家兄弟四处搜寻她的踪影,几乎要发了狂,差点和带她出场却又对她不闻不问的乐正骁翻了脸,动起手来。
可乐正骁是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地就被人逼出实话来?
看准了在场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真正到动手失态的地步,优雅绅士的名头可绝没有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攻陷打破。
而对于宗执来说,原本的失态快如闪电,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心态实在诡异,却也很可议——这是乐正骁代替单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念头。
不过所幸当晚应无俦不在,要不然,对于单白的突然出现还不得真的翻了天去。
而单白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答案真的是再简单不过。
她回来之前,他们不可能轻易将舅舅一家玩死在掌心里。以他们的想法,她还是会回来的,虽然早晚不定,可是以她看重亲人的心情,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他们弃之不顾。
所以到了今日,舅舅一家苟延残喘至今。不过虽然仍能栖息在原来的豪华宅院里,却是节衣缩食,根本付不起巨额的电费水费,每日里凄苦度日。
单白刚刚跨进毫无守门防备的院落,轻轻推开别墅的门。仍然未上锁的门,令她轻易听到舅妈连同两个表弟的强烈抱怨。
生活如此艰难……单白冷笑。终于也到了他们窘迫不堪,被别人逼着撵着快要活不下去的地步了么?
风水轮流转,相信吧,总有一天作恶的总是要被惩罚。天不罚,可是自有豺狼虎豹在后面紧紧盯着,让人无法轻松喘息。
单白直直走进去,轻松而惬意地站定在他们四口人面前。
因为省电,现在在屋子里只点着一只小小的台灯,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虽然不够明亮,却足以映出舅妈以及表弟们一瞬间脸上的惊讶、震撼、痛恨、急切……各种表情。
他们想要冲上来,却被舅舅冷声喝止。
单白轻轻鼓掌,笑道:“我回来了。”
舅妈立刻就要扑上来哀嚎:“阿白,你、你终于回来了……快救救咱们一家子吧,只要你回来了,大家就——”
然而单白却是直直走到舅舅玉恩珏面前,娇俏一笑,“我回来了……重新继续这一场已然被你彻底毁掉的人生。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那就……如你所愿。”
说罢,她最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身离去。
玉恩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舅妈和表弟们从不知那段隐秘,根本无从安慰。
六十七话 耶稣受难
第二日,单白被乐正骁温润的细吻慢慢吻醒。
只是原本轻松欢愉的早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份“礼物”打破。
有人送来一份物品,不重,薄薄的,像是几份文件。然而单白打开后才发现,那里面居然是母亲以她为受益人的名义保下的巨额保单。
看时间,俨然从她六岁起便开始了,一直保了十年……十年前的保单,受益条件还是非常优厚的,许是保险公司也没想到,自己公司坚持了这么久,也有保户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保下来。每个月母亲需要交纳的费用不算很多,单白追溯到过去那段艰难的日子,向来那时每个月母亲做工的薪金除了必要开销基本没有剩余,应该都是用在这份保单上了。
而自母亲死后,明显那保单已经根据上面的内容协定,以单白的名义创设了一份教育基金,存进去一笔巨额款项——因为她的父母当时全部意外身亡,所以金额虽然没有双倍多,却是比单倍赔款要高出极大的份额。
而这基金能够动用的条件,便是在单白十六岁之后,取得了公民身份证即可。
然而正是一系列变故,那时父母正是在她生日那天还没过便已经……随后,她被送往孤儿院,却又被舅舅派去的律师拦下,带回玉家。
另有一份玉家的特聘律师亲撰的文件声明,其中提到有关单白身份的不明疑问。律师说,当年他根本没有找到单白的户籍!也就是说,在她出生之时,玉家的大小姐,即单白的生母,俨然从来没有给单白填报过户口,单白也就至今仍然是个黑户。
想来,如果当年十六岁生日过后的几天,恐怕也不会有户籍派出所的人找上单白,通知她办理公民身份证!
那么,现在最奇妙的问题就是——既然母亲当初并没有给她填报户口,为什么却将那份保单设立为在她取到身份证之后就能动用?
另有一份调查文件,来自于玉恩珏雇用的私家侦探。内容中详细说明了当年玉家大小姐——玉恩慈,以及其丈夫单姓男子的死亡事件。两人同亡于交通事故,而凶手驾车逃逸,现场痕迹证明当时凶手酒后驾车,完全无法控制。只是当时因为临近小巷,位置偏僻,并没有任何证人以及交通摄像工具可以拍摄现场证明。
最可疑的一点,也是当时此案并未公开的内部线索,便是……当初,那凶手分明已经将两夫妻扯上车子,然后……抛尸他处,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随后,两人之女单白领尸回去,家徒四壁,原以为幼弱孤女没有任何能耐和办法,足以办理两人丧事。但其租住的坯房外邻里纷纷献出援手,集资供单氏两夫妻火葬并完成两人丧事。事后,单白无力还钱,只能约定日后以XX息交付。邻里同意,但根据调查所得,最初邻里提供于单白所用金钱,分别来源于一下户头,账户如下……
单白飞快翻着,随后便是附设一整页的账户号码。连着不同种开户行,乃至各式各样的开户名,一应俱全。
乐正骁俯身过来,贴在她背后,轻咬她小小的耳垂,满意感觉到她敏感的浑身轻颤,笑问:“是什么厚礼?看你的脸色都白了。”
他以为这是来自于那些少年们的恐吓威胁,或是别的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还在好笑她如此轻易就白了脸,却见她抿了抿有些暗淡了色泽的樱唇,勾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没什么的。”
少女双手无意识地翻弄。那上面的字字句句如此清晰印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叹口气,合上文件,翻动页面时却又一张薄薄的小小的纸片掉落下来。是那份保单所提供的巨额基金户头,只要手持这样一张支票,拥有合理的身份证明,那么这背后的巨额基金便可以动用了。
双手无意识地轻抚上去。
原本以玉恩珏的能耐,完全可以想办法挪动这笔资金留作自用的……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她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之后,他又彻悟了,悔过了?
真是可笑。
乐正瞄到那上面的字句说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是你母亲留下……呃,你在干什么?”
纤纤玉手俨然缓慢而稳定地将那张薄薄的支票撕开,一瓣两瓣,最后成了零落的碎片,散在桌上。
她勾起唇角,“从别人手里转了一圈回来……我只觉着脏。”
乐正骁嘴唇动了动,但最后没说什么。只是想,这东西,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一份关怀……你,也不要了吗?
而对于单白来说,在无我那里所学最主要的本事,就是冷心冷情。
没有什么能再撼动她的心她的情绪。
绝对没有。
乐正骁在身后扶住她的肩,下巴轻抵在她平平的锁骨那里,轻声道:“第一个……想好是谁了?”
少女没有回头,却是露出一个太过灿烂纯净的笑容,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游戏规则早已定下……谁先出手,不就是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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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煜千很郁闷。这郁闷不下于攻占一个久看不顺眼的帮派失败,还反被对方踢了场子……当然,这种现实情况已经有很久、很久木有发生在他的管理范围之下,可是……可是现在居然还能有人带给他这种吃瘪到极致的销魂感受!
想到假面舞会那天自己的憋闷外加胡思乱想,他真觉着自己是贼TM的有病,有才到爆!
不过,他可没远见,没想到一封信居然再度也能震慑到他,让他差点郁闷的剖腹直接跟早死的外祖父谢罪去!
信嘛,本身自是没什么问题的。淡粉色封面,小女生挚爱的FEEL,在信封背面画着一抹少女孤芳自赏的窈窕背影。内里薄薄的,似乎没装什么东西。
可正是那里面的东西,却是香艳得很。
薄而精短的信纸近似透明,在右上角印着一记嫩粉色唇彩打底的淡雅唇印。
整封信只有一句话:“人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面前的路,一是一世,另则永弃……你,选哪个?”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
信纸映着阳光看去,清透的纸面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小孔,细小有如针眼。背光将那纸面对准平整的地面,小孔下透出的,居然是一幅通往右院的地图。
对于女人的邀请,陶煜千向来不会心软外加手软。这次决定偏向虎山行,一是因为这信中狂妄霸道的语气引来他的兴味,还有一则原因……真是难以启齿啊,自上次舞会,哦不,其实追根溯源都要怪温泉别院那次,还有还有,还有转送礼物的那一次……真是食髓知味啊,等到之后再去回味的时候,他才发现,居然像骨头架子这种内外“不一”的女孩居然如此难得!
埋怨殷家兄弟给人甜头又吊人胃口的BT作法已经为时已晚,结果昨天又因着自己的臭嘴惹来骨头架子对自己的失望抛弃……在他满心失落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封勾心挠肺的“情书”,他不去的话怎么对得起陶大少的名头!
到了右院,特别是路经院墙那个狗洞——陶煜千那个气啊,啥时候墙上开个狗洞,居然还让他陶大少从此经过?哪次他来不是光明正大被人捧着哄着的过来,哪个女人居然这么放肆大胆,简直……够狠!
只是这路线他虽然没走过,可是这方向却是指向一间感觉很熟悉的屋子……陶煜千一进了终点目的房间,迎面便闻到一股深幽辽远的香气,柔柔的,仿佛带着一股能暖人心脾的力量,钻入他的肺里,又像是长了一双小手,轻轻勾着挠着……
门后忽然飞快窜出来一只小小的人影,轻轻将他撞开,自己则迅速贴上门板,将门扉啪的一声关上。
他立刻警觉转身,却感到脑子有些昏沉沉的,立时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招,还是这么低劣的招!他扶着晕眩的脑袋,双眼只觉沉重不似自己,像是有人拿着巨型磁铁硬是将它们向中缝吸,而他根本无力抗拒。
迷蒙中,他感到自己歪歪栽栽地倾倒,快要坠落在地,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急忙扶住。
那双手无比温柔,却又似含着更多的激动,微微颤抖着,摸上他的脸。他伸出手,想抓住,也确确实实将那滑腻的触感握在掌心,心里感到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有什么温热颗颗滴落在他颊边,却仿佛炽热得能烫化了他的心。他想出声安慰那柔荑的主人,说别哭,可是似乎怎么都开不了口,如此艰难。
“恨你……恨你……真的好恨你……”
柔荑的主人也有着一副好嗓子,声音……更是熟悉得令他感到惊异。
“你忘了么……我生命的一大半都已牢牢掌握在你的手里,我都快要甘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着他们,欺负我……难道真的要我如此,恨你?”
“如果宿命注定你救我,我的生命归属于你……能不能,你伸出手,抱住我,温暖我……”
“不要说,不要拒绝我……嘘……乖乖的,安心睡一觉……”
少女柔软的语音仿佛能够催眠,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陶煜千的双眼一阵发沉,心里却渐渐地不再慌乱,如此沉沉睡去。
等到再清醒时,陶煜千猛然发觉自己全身光秃秃的,一丝蔽体的布料都没有,还被……还被以耶稣受难的那种姿势,绑缚在宽大的十字架上!
背后的十字架做的真是逼真,打磨成古旧的黄铜色金属感,冰冷冷地贴合着他炽热的肉体……哇塞,这滋味,真是绝了……
这是无奈的点点点,陶煜千完全可以确定。
他用力挣扎,身体四肢暗暗发力,却发现捆绑住自己的绳索不仅结实,而且捆绑的方式非常牢固,简直可以媲美军方专业人士的手法!
他不服……能行吗?!
“妈的,到底是谁暗算老子,有种面对面单抠!”陶煜千怒骂,“老子最恨迷药捆绑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直接冲老子来一枪一了百了,整什么羞辱的玩意!呸,老子真他妈瞧不起你背后不敢出来见人的垃圾!”
“呵呵……”
神秘人没有躲藏太久,痛快现身。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欢快响起,那熟悉的音调简直令陶煜千的肺都要气炸。
少女悠然倚着门框,微微斜着身子站在那,一身轻薄的素色长裙,映着内里的雪白肌肤……似乎,似乎下面是未着寸缕的……
陶煜千不敢肯定,可是当即反射弧正常运作,咕噜噜吞了一大口唾液。下身似乎立刻又热又硬地反应起来,令他半是激动半是羞愧——真没想到果然还是这骨头架子的吸引力最大,之前找过的女人哪个都没有她厉害,往那一站自己就硬到受不了啊受不了……真是令人崩溃的事实!
少女摇曳生姿地缓步而来,那慢速看得陶煜千是满心欲火烧得实在太炽烈,真想冲上去一把揪过她来,按地上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无所顾忌——只可惜现在形势没人强,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少女走到他面前,就半米的距离,看着他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满脸懊恼的样子,咯咯直笑。素手轻扬,轻抵在他胸前,慢慢摩挲他身上因着兴奋而贲张的肌肉。
“你说你,真是讨厌……”她嘟起嘴,口中嗔怪,眼中却是笑意盈盈的,“做了那么多招人恨的事,又害我流了那么多眼泪,难道就不兴人家也作弄作弄你,报一箭之仇?”
陶煜千立刻打蛇随棍上,“哪能!要报仇,随意,我全然将自己奉上,绝不反手回击!你让我跪搓衣板还是跪键盘我都认了,行不?”
少女微挑眼睫,斜睨他,“那你方才还骂得那么大声,以为我聋了不是?——看来你心底还是不服!哼,你这种人呐,就是需要好好治治,要不然以后反了天了,我不就吃亏了?”
陶煜千刚要讨饶,猛地反应过来——这话味儿不对啊……那不就是说,不就是说……难道,她要跟着自己?
这念头一起,他这浑身立刻电流窜了个遍,强烈的令他直打哆嗦。结果腿间那兄弟更是昂头挺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用力向上跳了跳,像是要证明自己存在……羞愧啊,他试图夹紧双腿,结果发现这动作实在太困难,完全遮掩不住自己那强硬起立的大鸟……“嘿嘿,条件反射,条件反射!”他讪笑。
少女不语,只是掀起眼睫,定定望着他。
他细细琢磨着,越想越不是个味儿啊。她怎么会突然要跟着自己呢,简直太不合常理了啊!——且不说他和殷夺殷罗的关系密切,她被转手的第一站就是他那儿,温泉别院他也没见得对她有多温柔,他更是没蔚年遇那么实在认真地对待过她……她为啥就能说,要跟着他呢?
太匪夷所思了这。
少女看穿了他的疑惑不决,低低叹了一声,上前一步,慢慢倚在他光裸的胸膛上,幽幽叹道:“你的疑问我都懂,可是你有想过我的处境吗?——跟着阿年离开了这里,可是阿年他……我又能怎么办?在外流浪三个月,我只不过只有十七岁,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我回来了,再无奈,仍是回来了。”
“其实,我对你有过期待……初相遇的时候,你我互不相识,可你仍出手抱住我,救了我,对不对?那时我就想,你一定是个好人,有温暖宽厚的怀抱,将我牢牢抱住……那么安全,令我大大心安……”
她说着,面上渐渐飞上两抹轻红,漂亮极了。轻轻抽泣一声,继续说道。
“而第二次,你就在这间房子里救了险要被……被轮暴的我,是你从绝望中救了我,让我终于没能失了身子和尊严!如果你没有救我,如果我就那样被……恐怕,日后我再无颜面对,直接一死了之,也就不会再存在这世上,白白被人欺负了……”
说着,她掩面大哭起来,晶莹的泪水自指缝滴滴滑落,流淌在他胸前,却是那么炽热而沉重,几乎要令他承受不住。
陶煜千对付女人哭是最没有办法了,只能笨嘴拙舌地哄着:“别哭,乖,别哭啦……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你别再害怕——那些伤害你的人早就不存在了,日后,日后我,我也绝不会让旁人欺负到你的!相信我!”
单白抬起头,晶灿灿、仍泛着水光和泪痕的一双大眼含着崇拜与激切地望着他,那么专注信赖的目光,令他心里一颤。
“真……真的吗?”她抖着嗓音问。
陶煜千心里一激,脑子火热火热的,猛一点头,“嗯!必须的!”
少女灿烂笑着,闭上泛出泪花的眼,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的唇边,慢慢地,颤抖着,印下一记青涩的吻。
陶煜千虽然身体不能动,脑袋却是可以自由拧动,立刻俯下去,在她蜻蜓点水一吻之后立刻将她的唇瓣含在口中,细细地热烈地辗转,伸出舌尖,强硬叩开她的门扉,勾挑出她的丁香小舌细密纠缠。
“唔……唔……”
少女被这炽烈的激吻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小小的鼻翼翕动着,脸颊也因着激动而越发的泛红,漂亮清纯,令人着迷。
而她的青涩,更是令陶煜千悸动不已。
两人唇瓣稍稍分离,他贴合着她的,轻轻启唇,耐心哄着:“乖,放开我,让我好好疼你,好不好?”
岂料单白却是大摇其头。
“乖……”他引诱似的,唇瓣贴上她的,却又用舌尖轻轻勾挑着她柔嫩的双唇,不轻不重,绝不深入。
少女很认真地看着他,“其实我所求并不多……我知道你与殷家兄弟交好,放心,我也决不为难你,或是逼你和他们决裂……你知道的,我的卖身契还在他们手里,我只是希望你仍能为我敞开温暖安全的双臂,让我少受一点伤……我只有这一点要求,好么……”
少女怯生生的眼光柔柔睨着他,一眼,又一眼,但就是不敢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惹人柔怜的小样……他心里一阵叹,就是当初这怯软的小模样,才最让人放心不下,忘不了,想起来难受又急切!
真是活生生欠她似的……可是心里那么愉快,因为她如仰望天神一般虔诚信仰的目光,满足了他所有大男子的心态,重重地点头:“我会永远保护你,永远!”
“只要这句话……就够了……”少女呆呆地呢喃着,眼中忍不住再度泛出泪花,扑上去用力抱紧了他,“你真好……呜呜……”
他露出微笑,而下一秒,瞬间微笑被雷飞,只剩下震惊和……害羞。
少女很认真很认真地双手环住他的颈子,羞怯地低下头,悄声说:“让我……来侍候你,好不好?”
还能说什么?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
少女微微一笑,面上绯红更盛,却是坚定地半跪在他身前,慢慢探出双手。
柔软细腻的小手轻轻滑过他的脚面,被捆缚的脚踝,以及长着长长汗毛的小腿。那认真虔诚的模样,即便这些位置并非他的敏感带,可他仍不免气喘吁吁起来,全身再度过了一遍电流,电得他脑袋直发懵。
她的小手慢慢抚上他的大腿,掌心感受到他一阵无法自抑的震颤,直到……那双柔软的小手试探地,轻轻包裹住他壮硕的球体,虔诚地捧在掌心举起,细细打量。
这架势,饶是陶煜千身经百战也自觉吃不消啊。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强大的考验,只要跨过这道坎……他都能成神了!
却见少女微微低下头,长发滑落身前,露出红透的耳朵,以及绯红的颈子,又听到她细细的声音似在轻叹:“你好壮观……好,好大……”
这话简直是对男人最不加掩饰的直接赞扬。男人嘛,就算是小,他也绝不喜欢听真话,人人都爱那修饰过了的,更不要说被人那般直白无伪的称赞。
陶煜千忽然身子一震。
少女温暖湿热的唇舌轻轻含住那球体的一小块,小口小口吮吸着,灵活的唇舌在上面慢慢打着圈,玩着游击,这边吻着,那边逗弄着,或轻或重的力道,令他只觉身子忽冷忽热,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被她亲吻的那一处,全软了!
少女轻轻一笑,双手摩挲着合拢,又放开,再缓缓包住那巨硕。掌心的温热感受到那上面强烈的脉动,仿佛生命的热量全部集中在此,是如此神秘而重要之地。她膜拜着,亲吻着,跪在它面前,高高捧起它,姿态是如此卑微而充满信仰!
她的吻遍布他的全身,将他细密笼罩在她的柔情之下,温润的,不急不缓的,虔诚的,用自己的唇舌将他整个膜拜,毫无遗漏。
他颤抖着,低吼:“快……快,我要忍不住了!”
她抱住他的腰,启唇轻咬他肩胛处的一小块皮肤,没用力,只让他感觉到酥酥麻麻的,又在以柔软的小舌舔了舔,感觉到他全身的颤抖更加剧烈,不由得恶作剧似的一笑,附在他耳边,呼气如兰:“别急……我要让你感受到最好的,最妙的……”
他张大充斥欲望的双眼,渴求地望着她。
她一手摩挲着他下身的巨物,指尖挑逗地一遍遍拂过那上面贲张的小口,直到感觉那里喷涌出一丝柔腻,于是柔柔一笑,“你是我的……我的神,我将自己忠诚奉献于你!”
说着,小手握住那巨物,少女微抬纤腰,以站姿无比紧密地结合进入!
“啊——”
他终于忍耐不住,在进入那紧窒温热的蜜道之后,舒适地低吼出声。
她伏在他身上,柔柔地拧动着身子,不急不缓,惹来他不甘、不耐地低吼。轻笑一声,她仰高头,轻灵的双腿倏地弹起,卷上他强有力的腰,紧紧攀附住他。
他忍不住就着那角度,最大限度地前后摆动着自己的腰臀,在发现腰臀的振幅如此自由,不由得兴奋低呼,立刻越发猛烈地挺入、浅出,再狠狠刺入!
如此紧窒销魂的蜜道……原来那兄弟俩从他手中夺走的,是如此珍贵的宝贝!
陶煜千狂猛地进出,耳边听到她的低泣与难耐的求饶,细细如小猫叫一般的可爱吟哦声,身下动作越发激烈炽热,几乎要单凭一股蛮力,直要将她弄得欲生欲死。
对某些人不满的情绪到达到顶点,同时想到某些人居然将这么柔弱的宝贝如此轻易地转送,简直要气到爆……忍不住昂头怒吼一声,身下重重刺入,将自己的愤怒连同灼热的精华一同席卷而发,毫无保留地缴械给身上那副柔软的小身体。
激情过后,他爱怜地低头轻轻舔吻掉她肩头细密的汗珠,口中默声说着:“你是我的!”
少女急促地喘息,身子慢慢滑下,两人的身体仍紧密相连,而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落下温热的泪滴。
只是那嘴角,却逸出一丝冰寒刺骨的冷笑。
然而口中却是轻声呢喃着:“爱是恩赐,爱是永恒,爱是恒久的渴望……”
六十八话 讨人未成
单白归来,却不是回归他们殷宅的日子……对于殷家兄弟来说,那绝对只有“难熬”二字才能形容。
将单白当做礼物调教转送,已然是一步再烂不过的臭棋,还惹来蔚年遇那个不要命的,豁出去的,闹得最后跟蔚家完全不愉快……可现在没想到,她回来了,还长了胆子了!
假面舞会那一晚,殷罗回来气得当场砸了客厅。乒乒乓乓,声响能传出二里地去,闹得殷夺都不顺心,脑子里一团乱。
可现在乱又有什么用?!谁知道她走了这四个月居然就这么长本事了!还敢、还敢跟他那么说话!
殷夺自己也差点气个半死。
等到两兄弟心情平静了几日,得了消息去陶宅讨人,结果差点又把自己气得七窍飙血!
为啥?
他们到陶煜千的宅子时,那一男一女正毫无顾忌地猫沙发上胡闹呢!
当场把已然禁欲四个月的殷家两兄弟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殷罗直接冲过去就要上手掰开那缠得死紧还呵呵直笑的狗男女,结果被陶煜千一手甩开。单白趴在陶煜千怀里,稍稍停了笑,抚着胸口直喘气,笑睨了眼一脸坏笑的陶煜千,自己则在一边顺了顺头发。
殷夺冷着脸上来,一把抓起单白,“跟我回去!”
单白没动,就站那笑盈盈的。动的是陶煜千,他也笑眯眯的,只是话语里可没那么什么笑意,“阿夺,对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粗鲁?以前你总说我没情没趣的,现在……这么点事,不用我说你吧?”
说着,陶煜千挥开挡路的殷罗,不紧不慢地上前扯开殷夺死抓着单白的手。结果两人手一分开,陶煜千一眼看到单白柔嫩的小手已然被殷夺抓出五指深痕,气得直咬后槽牙。
然而殷夺却是先声夺人,“煜,难道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情谊,今天你要为一个女人跟我们翻脸?”
陶煜千忍不住吼了起来:“既然你知道她只是个女人,至于下这么狠手?!别他妈让我瞧不起你!”
单白在一旁垂头冷笑。
看吧,在男人心里,女人就是女人!“只不过是个女人”——所以,他们所谓的兄弟情谊被看得最重,却也不过如此;所以,他们认为柔弱的女人不过是以身侍主,根本没什么能耐,掀不起风浪!
继续忽略掉我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蚕食……
殷罗忽地狠狠一砸拳,冲到陶、殷二人之中,一掌抵着一个,免得他们再一言不合又怒目相视或是干脆动起手来,“煜!你不要忘了,单白的卖身契还在我们手上!你,早已经将她卖给我们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将她留下!”
陶煜千愣了愣。忽地想到什么,立刻大怒,猛地踹翻一旁的单人沙发,暴喝道:“他妈的!都是王彪……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这小子是你们家的人吧,掌管着大半人口买卖的生意,只要你们想要什么人,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操,现在至于拿这么明显的事在老子面前炫耀吗?!”
越说越火大,陶煜千一把推开殷罗劝架的姿态,直接冲上前狠狠揪住殷夺的衣领,“告诉你!老子早受够了你们家的掣肘!——为了利益,你们家将我妈嫁过来,却又不闻不问!我妈过的不幸福,却没人管,也就我心疼她……你们家还做过他妈什么好事?个个只知道利益,只知道拿我们当枪使,你当老子就傻到这份上,任你们一辈辈的驱使个没够!——老子今天就在这里说:老子我,受、够、了——”
砰——
殷夺一拳挥过去,用力砸在陶煜千的脸上。
陶煜千没防备,嘴巴开合着说话,因着这重重一下,立刻咬了舌头,嘴角渗出血迹来。他扭过头,双目喷火直瞪着殷家兄弟二人,像要吃人一样。
单白愣了一下,忙跑过来一把拉开陶煜千,为他细细擦拭嘴角的血痕。然而她心里却快速转念:明明应无俦曾说,是殷家兄弟自陶煜千手中将她转手花高价买了回去,怎么现在看来,陶煜千根本对此事一无所知,看样子很像双方之间因着利益纠葛,而迸发早已深刻的矛盾了呢……这份卖身契的转让,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应无俦应该不算殷派这一方,为什么当初能够拿到陶煜千存档的卖身契复本?更是令人生疑!
然而此时情形已经不容许她多想。殷罗将身上揣着早已准备好的卖身契亮出来,事实在此,他要让陶煜千知道,阻拦是木有用的,现在单白的一切都还在他们殷家手里!
然而那文件一亮出来,还不等陶煜千抢过来,却被单白轻飘飘取走。快速翻了几页,单白哈哈大笑,手下立刻将那文件撕了,向殷家兄弟轻松一丢。
殷夺不动声色,“你撕了这一份也没用,不过是影印版,原本肯定没带。”
单白拍拍手,笑得乐不可支,差点直不起腰,还是陶煜千在后面搂着支撑着,她才没仰过去。
“殷夺,我舅舅没告诉过你……哦不,应该说,他根本没胆跟你挑明!”单白拍着巴掌,“我舅舅在航远号上将我卖给煜的手下时,只不过以单方监护人的名义签订了文件。可是他这个监护人名不正,也言不顺!——我母亲从未给我填报户口,即便我满了十六岁,却又从未领取过身份证……什么证明都没有,我舅舅也无法从我家的户籍上将我的身份提出,又怎么可能成为我的监护人?既然他什么都不是,也没有掌握我的任何身份证明,又凭什么卖了我?”
陶煜千搂着单白,得意洋洋地总结:“所以说,你们手里的所谓卖身契——根本连个屁都不是!”
“靠!”殷罗大怒,捏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被殷夺死死拉住。
“阿罗!”殷夺低声怒斥,“形势比人强,还能怎么办!切不可轻举妄动!”
既然陶煜千心有反意,加上殷家当初漂白,到如今大多数时候在黑白两道都要靠着陶家保驾护航,他和阿罗现在就不能对陶煜千怎么样——陶煜千说的也对,他们陶家为殷家做牛做马百年,换了他们殷家是这地位,也不免要反抗!
姻亲又怎么了,到头来不还是为了利益……为了女人,而翻脸!!!
殷夺冷笑,“好,既然现在这个女人归属自由,那么煜,你可要将她看好了,别一不小心弄丢了,或是被别的什么人拐了去……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陶煜千在后面舒舒服服抱着单白,挥挥手:“慢走不送!”
六十九话 不能轻心
陶煜千说:“宝贝,你住下来,住在我这,陪我~~”
单白笑眯了眼,却是轻松利落地拒绝:“不、要!”
她光明正大回了乐正的宅子,背后是陶煜千怨夫式的眼光,以及明面上、背后众多意味不明的视线。不过这些她全然不在意,就像她知道自己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一样。
乐正的宅子在楼顶天台开了一处小花圃。平日里那些娇贵美丽的花花草草,都是乐正骁亲手侍弄的,单白初次知晓的时候还不太相信。
乐正看起来那么优优雅雅的男人,仿佛讲究得连衣肘处捏了几道褶都有说道的人,根本无从相信他能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泥土中间,像个真正的花匠,耐心温柔地呵护那些娇柔花朵。
单白遥遥望着花红柳绿的丛间,那一抹高大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没有回头,似有心电感应,面上露出浅浅的笑痕,“回来了?”
“嗯。”
简单的一个字,只是彼此都知道——既能如此轻松地站在这里回答,便是她已然成功。
只是他虽没再追问细节,但背对着她的面容却有些冷硬,失了平素里那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柔笑意。
那是他想拦,却根本拦不住她要走的道路。可是明知如此,明明知道这样即代表着要一次次亲眼看着她将自己送出……原本她被逼着转送,与如今自动自发地要在男人中周旋……这差距,何其遥远!
可这也正是男人的劣根性吧,原本都忍耐下来,事到如今,心里却又平静不下来了。
单白映着正好的日光伸了个懒腰。还别说,陶煜千的力气可真大,那么多年浸淫花丛磨练出来的技巧也不知道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就会但凭着一股蛮劲狠命地折腾她。她这把老骨头哟,还真是责任重大。
眼角一眯。她走到他身旁,伸手轻握住他一瞬间攥得死紧的拳,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浅笑倩兮:“你也是生意人,总该知道……既要得到,总要先付出,没了付出,别的还谈何容易。”
少女的语气淡淡的。对于她来说,付出身体,早已不再有以往那种羞耻、辱灭、痛苦艰难……种种煎熬复杂的情绪。
过往的纯白乃至记忆,恍如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能够活到现在,站在这些伤害过她的男人面前,她费尽多少心里,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换得此时的重生!
那些都是他们想象不到的,也无从想象的……她的心里,俨然只剩下仇恨,只剩下报复,全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情绪!
早就没了!!!
然而他的身体和手指还是僵硬着的,双唇抿得死紧,眼角都在隐隐抽动,显见是真的气着了。因为他知道,在陶煜千手里,女人不物尽其用,简直愧对她们天生的身子……愧对男人的劣根性!他忍耐了许久才握在手中的宝贝,居然……
她环住他的肩头,却是满面冷笑。
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为了这一天,你知道我付出过什么?!……为了摆脱我的羞耻心,数十个男人,丑的,老的,凶的,恶的……各种丑陋的令人恶心的类型都被摆在我面前,淫笑着对我伸出手……那个时候,虽然不会真的强暴我,可是沾着泥泞含着污秽的手掌快要将我狠狠捏死,全身上下无处不被侵犯个遍……我没有哭,没有喊,只是咬着牙,除了忍,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现在……只是这么一点,我都没说什么,难道你就受不了了?!”
越说,语气越是愤恨。她一手挥开他,却在下一秒被他迅速反手抱住。
乐正骁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径直将她扑倒在地,却在她快要摔在地上时,抱紧她用力翻身过去,让自己的背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痛,真的不痛。因为任何肉体的疼,都无法抵过曾经对她的伤害。过去的他无能为力,只能在日后代替她承担一切痛苦。
单白安安稳稳地趴在他胸前,指尖沿着他的眉眼滑落,慢慢抵在他喉结,颈边,探指轻轻压了压他脖颈动脉,感觉到那里一阵强过一阵的脉动,咯咯一笑。
他定定望着她,勾唇,亦是无奈地笑了笑。
“不要以为陶煜千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同殷家两兄弟决裂。”她把玩着他的短发,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不重要似的,“殷、陶两家的羁绊太深,并不是单凭一个我,或是他们口头的争吵就可以说断便断。哼,就算他们在我面前吵翻了天,也是不能轻易相信这事情如此简单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看着她,“怎么说?”
“陶煜千和殷夺殷罗可以说是血缘比较亲近的表兄弟。既是姻亲,又有庞大的利益相关,即便此时陶煜千被气昏了头,殷夺反应过来,发现陶煜千心里也有反水之心……可是日后仍难保两方为了利益再度结合。那么恐怕……到时候我会成为双方和好的献祭呢……哈哈哈……”少女大笑,满不在乎地说。
她说得轻巧,可是话里话外透着那股杀伐气却是令人明明白白感受得到,也想象得出的。乐正骁心里一颤,不轻不重地拍了她臀部一记,她挑起眉梢斜睨他一眼,又道:“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再度有联手的机会……如果陶煜千现在开始进行清理内部成员的动作,那么便以此为讯号,寻隙给殷陶双方都下点绊子……”
“我能有什么好处?”他笑眯眯地打断她,问道。
“你的好处……还不够多么?”她拍打他的胸膛,笑得乐不可支。
乐正骁也有自己的事业,能够看到称霸亚洲百年的两家老字号势力退缩,相信谁都乐意插进一脚,分一杯羹。即便现在不能就此打击到殷陶两家,可是能够给他们带来震荡,而令自家有所斩获……这稳赚不赔的生意,谁能拒绝?
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乐正,有的时候我真觉着你这个人好不可靠呢。是不是惟有纯粹的利益才可以将双方结合在一起,等待拆伙的时候——”
少女纤细的身子被猛地翻过去,压在他身下。她噤了声,望着他双眼盈满怒火,咬牙切齿像是要一口咬断她脖子的凶猛样子,抖了抖,然而眼神却是含笑外加挑衅。
他俯下头,恶狠狠地亲吻她,将她几乎吻得透不过气来,才恨恨地抱紧了她,起身走回屋内。
“该死的……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恶狠狠地瞪着怀里毫不惊乱的微笑少女,简直对她头痛无奈至极,“难道你就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直接带进卧室,丢上床,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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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
陶煜千甜腻腻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原本粗硬的嗓音偏要抖得如此YD销魂,简直令闻者精神失常啊。
“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有多么~~多么的难熬?快过来陪陪我吧,我好想你,想你想的好痛……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呜呜……”他一语双关,在电话那一端哀怨地假哭起来。
单白在另一端咯咯笑——真是无奈,明明几栋别墅挨得那么近,他也知道她住在乐正骁这里,天天还打什么爱心甜蜜电话,跟她哭诉不停,但还就是不来找她!
“乖~~”少女的音调甜蜜软糯,面上的笑容却是冰冷嘲讽,“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想我的时候,给我打打电话,或是直接来找我就好,这样小别胜新婚,多美妙啊……”
去他的小别胜新婚!
陶煜千在心里狂吼:我就是不想让你住在乐正骁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怀淫那里!乃懂不懂懂不懂我的心啊……呜呜……
只是无论陶煜千再劝什么,单白都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推回去,或是干脆绕着圈打太极,就是不正面回复,不拒绝不肯定,也绝不答应要跟陶煜千合居。
哪里是合居,根本就是同居。
……他当她是什么?过去同住,然后想上就上的充气娃娃?!
挂了电话,少女静静侧卧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遥遥的,在距离沙发约有三四米远的后墙,上面一字排开贴着五张三十二开大小的照片,上面偌大的人影头像唇角含笑,各长着不同的面容,不同的风格。透过相片,似乎还能看到他们各种各样的眼神,或狡诈或冷厉或不羁或虚伪……
排头第一张,正是陶煜千。
单白摸向身边茶几上的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小巧锋利的飞镖。纤指拈起一对,倏地脱手,正正射入陶煜千左右两只瞳孔中央。
乐正骁正走下楼,看到此景,作出惊叹状向她轻轻鼓掌。
她执起一支红色记号笔,笑吟吟地,在那相片上画了一个红红的叉。
第七十话 谁吃掉谁
那是一个很灿烂的午后。
路过大学部院前的男生,纷纷将惊艳的视线投向门口那身姿高挑纤细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袭短款连身裙,外罩薰衣草色薄纱长衫,在袖口、领口及平滑的双肩,贴有墨绿色铝箔金片,下摆内衬暗亮金线织花锦缎,露出一双修长姣好的双腿。特别是肩膀处的薄金片闪亮平滑的贴合衣料,更显肩线如同天秤一般挺拔高挑。
少女乌黑如瀑的顺滑长发未做任何烫染,自自然然的模样干净清爽,鲜亮优质的发色更是令人心动神迷。将之松松披散在肩膀,包住一双白皙精致的小脸,那尖尖的下巴便稍显圆润起来。她脸上戴着一副宽幅深紫色墨镜,高贵的色彩更显少女肌肤的柔白细致,而之下那一片红唇,微微翘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整个人姿态慵懒,风姿秀逸。
宗执出门的时候,院前那片骚动实在太招人眼球了,不能不让人好奇。
人群扎堆的中心,正有几名胆大主动的男生凑到近前,一边向那个隐约的纤细身影搭讪,一边试图动手动脚,趁乱揩油。
少女的轻笑声传来,那熟悉的音调却令宗执双眼腾地瞠大。正要拨开人群冲进去,却见中心那道众人瞩目的身影悠哉地轻松走出来,身侧那几个原本堵住她要揩油的男生各捂住自己的某部位憋红了脸,满面痛苦神情地瞪着她的背影。
宗执停住脚步,表情倏地一变,阳光灿烂地微笑望着那摇曳走出的少女身影。
少女勾唇一笑,径直走到他身前。
数月不见,她的身形再度抽长,原本瘦小的身子变得纤细高挑,只要他稍稍俯下头,便能直视到她晶亮的双眼——只是现在她戴着深色墨镜,闪烁的眸子掩在其后,那些璀璨光泽甚至淡淡的水雾都看不到,令他不禁感到面前的人如此飘渺不定,远没有以往那样便于控制。
这样的变化不知是好是坏,可他心里却是明显感觉到不同以往的兴奋激越。面前仿佛横亘层峦叠嶂的高峰,每一座都神秘如斯,令人满怀征服与跨越的雄心,丝毫不想放弃这种挑战的难得机遇!
他微笑,“你终于——”
余下的字音全部被吞咽回了肚子里。少女柔软的唇瓣紧紧贴合着他的,轻巧而坚决地辗转,将他所有未完的话语和思绪统统打乱,一时间两人之间只余这种激烈燃烧着的热吻,再难记得周遭的一切。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亲吻。在她离开前的那次转送过程中,他们交锋,他以强效春药交替折磨她,却又在最后,在浴缸中与她温存。
那时,他几乎膜拜她全身,可是最终两人之间仍没有一个吻,哪怕只是唇瓣相贴,依然没有。
这一吻牵引出来的电力如此之强,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
宗执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揽住她腰肢的手臂越发收紧。他低头看着她,明明知道深紫色镜片之下她的眸子仿如天边的星辰,明亮耀眼,内里却含着无数奇妙的思绪与心情……可是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想要探究她究竟在想什么,又是想做什么,却是无从辨识。
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姿态曼妙地坐上宗执的车,车子绝尘而去,徒留众人呆愣愣地望着车屁股后的烟气,脑子里不断回想,究竟那位神秘的美丽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而聚集了众人视线的男女,车子一路开往宗宅。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宗执知道她对自己的防备,也就耸耸肩,并未准备任何饮料,直接坐在她身边,笑问,“进化了,所以……来找我报仇?”
他还真是直白。
单白微微一笑,妍姿慵懒,语意却是暗含锋利,“风水轮流转么,谁也不可能总将谁压在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这算不算打响开战炮声呢……他勾唇一笑,眼见着她的掌心按在沙发上,身子向自己慢慢倾过来,而他只是微微张大了眼,绽放隐隐奇妙的笑意,等待着她的靠近。
柔软的唇舌袭来,湿润的,暖热的,以一种慵懒而诱惑的姿态贴近,而她长长的眼睫微微掀动,轻颤着,如同翩舞的蝶翼。他的舌尖与她勾挑,纠结,缠腻,仿佛天荒地老都不想分开。
她的舌尖挑动着,慢慢将某种泛着甜香的东西顶入他口中。圆滚滚的,不大,像是一块糖球,却被他反应迅速地用力推了回去,险些顶弄进她的喉腔中。
她用力咳嗽着,不得已与他的唇瓣分开。哀怨地瞪着他眼含冷厉嘲讽的眸子,柔软无骨的双臂宛若灵蛇攀上他的脖颈,白皙纤细的指尖若有似无拂过他颈边,却被他一手握住。
她大大方方将那瓣糖含在口中,嘎嘣嘎嘣嚼碎,咽进肚子里去,明明白白给他看。
“哎……”她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总有些人啊,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候群,总是担惊受怕谁会暗害他一样……”
那块糖是他明眼看着她吃下去的,的确过了半刻她什么事都没有,果然是他大惊小怪了。他稍稍放松了精神,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颈边一痛,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指尖在颈间探寻,果然被他摸到一缕血丝。有些怨怒地瞪向某只罪魁祸首,却见她趾高气昂无比得意地朝他得意一笑:“让你小人心态作祟!总要让人家惩罚你一下吧!”
“还真是不能小觑女人的报复能力啊!”他苦笑,伸手抚着脖子上的伤处,然而下一秒眼前却是一片天旋地转,只觉脑子里沉重极了,晕眩的,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少女轻松跳出他的怀抱,站在他身前,高高俯视他渐渐晕死过去的挣扎样子,以及他愤恨却无力瞪向她的凶狠眼神。
“……你说的没错,”她微微一笑,声音传入他耳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乱嗡嗡一片,“女人的报复能力……一旦小觑,倒霉的……可是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
“啪、啪”。
两声轻快的巴掌响,立时守候在门外的人影倏地穿堂而过,扛起晕倒在地的宗执,直奔三楼而去。
单白袖着双手轻松站在一旁,时不时轻轻挑着修长的指甲。每一只指甲缝中保存的粉末都足够生生放倒两三个七尺大汉,对付宗执,小意思而已。
舌尖上溜过一块圆圆的糖球,被她咔嚓一牙咬碎。甜蜜蜜的滋味令她心情大好,而他的戒心更是令她感到无比好笑。
对于宗执的底儿,可以说,她已掌握了70%,剩下的30%嘛……还需要宗执亲手为她补足。
宗宅三楼的SM调教室内,前来帮忙扛人的早已将宗执细密捆了起来,这是为了避免宗执清醒后暴起伤了她。毕竟对方也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健壮男子,而单白这一方再怎么诡计多端……呃,是灵活应变,恐怕天生在身体机制及力气上抵抗不了对方。
不过显然乐正派来的人还不算真正专业,宗执周身的绳索看起来更像是捆粽子的绳。如果她亲自动手的话……一定比他现在的模样要端庄优雅点。
而现在,他平躺在地,小腿屈起与腰部紧紧栓在一起,双臂更是连同双脚捆成了一朵花背在背后,看起来他俨然毫无缚鸡之力。
挥挥手,单白示意那些人可以离开。一行人快速退走,动作迅捷,一瞬间便仿佛从未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待迷药失效的过程有些漫长,单白丝毫不懂何为客气,将房间药柜里面的各种药品一一研究个遍。
等到宗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稍稍侧侧身子都会感觉到一阵压顶的疼痛。而那个该死的女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圆凳上,手边托盘里放的满满注射器和药水瓶……宗执闭了闭眼,好嘛,玩鹰的果然总会有一天要被鹰啄了眼!
他冲着她露出一个灿烂但是稍嫌小心翼翼的笑容,但是下一秒,看到她手里小半个手腕粗的注射器幽幽喷出一点点晶亮的水柱,甚有“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意味,而那奥妙微笑中的少女看起来更像是无比高贵优雅的女王,手中的注射器则宛若精贵的权杖。
哈,那权杖向他指指点点,他自己心里都有点哆嗦。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抓着我不放,拿那么多好玩的药来虐我。”少女慢慢站起身,笑吟吟地换手拿着又粗又长的注射器,像不良少女一样轻轻敲打手心,“不过,后来我渐渐发觉,原来总有一些人的‘乐趣’需要从特别的地方获得或是纾解——你呢,也是这样?”
说着,脚尖颇含侮辱意味地轻踹了他一脚。眼角微微一挑,眸子流光四溢,只教人怦然心动。
“不过……”
没有耐心等待他的回答,她轻笑,然而笑意并未透入眼中:“为什么……是我?”
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催促。只是在长久的静默中,她的眼神瞥向一边,有些出神似的。
都没有说话,可是分明都懂。
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害怕,可是不求饶。
因为她太倔强,虽然只是幼稚地出一时之气。
又或许,她的眼泪太晶莹,她的惊她的惧都被深深藏匿着,眸子那么清透明净地死死盯着他……他,会感到畏惧?
他要让她痛。他害怕那种宁死不屈的眼神,即便到了最痛苦的时候险要崩溃,可是那求饶也并不足以满足他心中强烈的暴虐之欲。
不,不能想。
越想,就越痛苦。
每每他几乎想要将她那双剔透干净的眼珠抠下来,不想让它们毫无遮掩地瞪视自己,仿佛……噩梦再次重演时,他却成了施暴的那一个。
让她痛,让她痛……咒语一般,缠绕在心,挥之不去。
单白慢慢跪坐在他面前,单手支起他的下颚,细细端详。就好像曾经他对她做的那样,如此贴近,只为了观赏对方眼中究竟有没有自己期待的那种……恐惧,颤抖。
他闭上眼。
单白轻笑一声,右手腕微微一抖,原本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黑色皮绳当即跳脱,如灵蛇一般长长窜了出去。而她纤指轻扣,登时将灵蛇的尾巴握在手心。微用力抖开,灵蛇噼啪一声摔打在地,灌注入适当气力之后便舒展成长长的墨黑皮鞭。
所见之人俱认为那不过是皮绳手链,却不知根本是女王最神秘奥妙的随身长鞭。无我特地为她定做的,既能SM,又能贴身佩戴以防身。
宗执看到那条乌漆漆的墨黑长鞭,嘴唇有点抖,却是哈哈大笑,“还真是气势汹汹地来报仇……唔!”
鞭尾掠过因被捆绑凸出来的健壮胸膛,顿时刮出一道鲜红的血印。手下的并不重,让他稍稍破了皮,沁出的血珠如同一粒一粒的小小红豆,慢慢渗出皮肉。
这还只是开始,自然不能玩得太厉害。
小舌伸出,飞快轻舔了一下,她咂咂嘴,侧眼看他,媚眼如丝,“你的血嘛……不好不好,太腥了!”
“我……咳咳,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遍体腥臭,又怎么会一身清雅?!”他感觉到痛,咧咧嘴,不过完全可以忍受,毛毛雨而已。
看他还真是镇定,她也不说话,优雅侧坐在小圆凳上翘起漂亮的二郎腿,握鞭的右手却毫不放轻地挥动又反手,狠狠给他来了几鞭子开胃菜。
他皱着眉,却是高高昂起头,竭力挣动脖颈处的绳索,“舒服……舒服!在外你只学到这些吗?太小儿科了!”
她跳下圆凳,倏地跪坐在他身上。
他身体一颤。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无意,原本就极短的一字裙摆,这样大大分开双腿跨坐在他身上,更是撩了起来,隐隐露出内里的小小花边,若隐若现。
而她柔软的私密之地正细密贴合着他的下身,单白挑眉,向上拽了拽紧窄的裙摆,无意间又是好一阵磨蹭。
宗执苦笑,“你这是要报仇雪恨,还是先惩罚,再行强暴之实?”
被他的厚脸皮气得她直哼哼,“我发现还真不能让你清醒!你那张嘴巴真是令人讨厌到死,简直和你的脸面一样——没皮没脸,没个把门的!”
她双手擎着鞭子,没有再抽打他,却是一手握住一端,两手中心的部分抻直了贴近他的脖颈。
“换招数了?想勒死我?”他轻松地笑了起来,更是放肆,丝毫不怕。
“怎么可能呢……”她咯咯笑了起来,“一切,还只是开始……”
说着,擎着鞭子的双手慢悠悠地在他脖子上轻轻磨蹭。
那皮鞭的表面很是光滑,有些凉凉的,贴着他的皮肤只觉更像是一种降温的好东西,完全没看出哪里可怕。宗执刚咧开唇角,但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疼……这次,是真的疼!
原本那鞭子只是顺势摩擦,可是她忽地将它扯换了方向!皮鞭是特别订制的,如果沿着自鞭柄到鞭尾的方向摩挲,那它的表面便是光滑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是若逆着方向去摸,只要轻轻一触,即便不是吹毛断发那般锋利坚韧,却是逆向将鞭子上的倒刺统统勾起,若越发大力地划下去,相信勾烂了皮肉都不是问题!
她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道,他的脖颈上便划出一道深痕。所幸她故意避开了他的颈间动脉,鲜血霎时冒出来,染遍了他挺直修长的脖子。
他想咳,可是喉间剧烈的疼痛令他连喘息都困难。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朦胧中,他感觉到臂弯处一阵细微的疼痛,有什么清流沿着血脉一涌而入,令他无力抗拒。
慢慢的,他似乎落入一个完全漆黑的无底洞中。洞底生了无数满是倒刺的荆棘,他翻滚,挣扎,躲闪……可是无论怎样,都无法逃避身上那勾刺,以及肉皮被挑烂的致命痛感。
耳边由远及近响起一阵锋利刺耳的大笑,声音粗嘎,恍若某种金属上面狠狠划起道子,吱嘎吱嘎……恍如噩梦,令他无处可躲!
“鲜血的色泽……如此妖艳,如此凄美……”
“瞪大了你的双眼,看吧!看吧!——这些都是自你身上流出的炽热!”
“难过吗?疼痛吗?……不要怕……”
“你要学会享受这种美妙的痛感……这是多么令人沉迷的毒药!”
……
不……
放过他……放过他!
他瞪大了眼。眼前渐渐透出一丝光亮,那么微弱,却是全部的希望。
在黑暗的甬道中慢慢摸索着走过去,他好像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已然趴伏在冰冷脏臭的地面上,而背后火辣辣的痛了起来,连带着他也感同身受!
“求饶吧!乖乖地向我求饶!”那粗哑的声音状似已然疯狂,凄厉地嘶吼,激切狂热地挥舞着手的粗粝绳鞭,手下毫不停歇地抽打着地面上那个小小的身形,一下一下,如此用力!“说啊!冲我喊啊!用你全身的力气……求饶吧!我要听……那是最动听的歌唱!啊哈哈哈——”
而那个小小的身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他只感觉到头脑中一片撕裂般的剧痛,禁不住竭力狂吼起来!
啪——
单白甩了甩有些发烫的掌心,看着眼前头歪在一边回不过来神的某男,只觉他眼中的空洞与惊恐奇妙地令人感到无比愉悦。
难怪这家伙这么喜欢SM。看到被虐的人痛苦难熬,挣扎着逃不过恍如梦魇般折磨的纠结样子……还真是大快人心。
未央的女欢有擅长S的,也有擅长专做M的。最初为她讲解要领的时候,她总是想不透,特别是M,究竟是如何做到忍耐疼痛和羞耻的?
忍受疼痛还可以做到,可是一旦连人的羞耻心都抛弃……那就是真正无敌了。
单白笑吟吟地望着地上痛苦翻滚呓语的宗执,手中长鞭适时抽过去,令他在迷乱中更加真实感受到肉体的疼痛。她看得出他正陷于过往痛苦记忆的纠缠梦魇之中,而她给他射入的药,正是能够产生迷乱幻觉,控制人体神经中枢的精神类药剂。
除了致人晕厥的迷药,她身上并没有准备任何其他的药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到了宗执的地盘,又怎么能放过他这里各式各样如此奇妙的药品不用呢。
教导SM调教系的女欢曾说,其实在调教手段中,心理打压方式占据一大部分的比例,并非所有SM都只是肉体施虐而已。可是,当想要按倒的那个人精神能力太强,普通手段并不能将其征服时,适当及适量使用精神类控制药剂是非常必要的手段。
在施用注射药品时,剂量不能过多,以免对方因为无法承受记忆中的黑洞而被吞噬发疯;也不能太少,否则极有可能控制调教失败,反被对方所制。
——当然,这一切的条件,都建立在对方曾有过的记忆阴霾断层的基础上。
因为对方有漏洞,所以再强大坚固的墙都有可能被钻了缝子而倒塌。
单白甩了甩手,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地上躺着的男人身体上俨然布满横七竖八的红紫伤痕,有的大出血,有的仅仅擦破了皮,还有的连皮都没破,只是皮肉上红痕深深,看起来极像马上就要渗出血来一样,却是手段高超弄出来的内伤。
他哆嗦着,半闭着眼,身子因着绳索的禁锢无法自由动弹,却仍忍不住挣扎拧动,极力要逃脱这种捆绑束缚的窒息感。
单白走过去,一根一根地挑断他身上的禁锢,却同时一手执着皮鞭,准备一看情形不对便下狠手。这样谨慎小心也是不得已,因为总不能一直捆着他不放,之后还有之后的计划步骤,不能在这里全面停摆!
绳索断开,但他的四肢却因为屈起束缚时间太久,有些血脉不通,而他又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根本没想过去安抚自己麻木的四肢。
单白摇头,还得自己动手,将他的双腿拉直。然而因着她毫无怜惜的动作扯痛了他屈起的神经,宗执嗷的一声低叫,霎时间男儿泪就那样刷的一下子掉了下来,把一旁的单白吓个够呛。
身体的酥麻痛感连同被扯动身上的伤痕,令他终于忍耐不住,崩溃了!
他踢动双脚,即便身体各处都痛得很,可他自己却是恍然不觉,只是一味躲避她的碰触。
“呜……呜呜……”他的眼泪流的极是爽快,很快布满整个面颊,泪痕斑斑,“不要……不要打我……”
单白没听清,凑近耳朵,“你说什么?”
“救我……”
他呜咽着,“救我……救救我……小执好痛,好痛……不要,不要打我!”
她皱了皱眉,却是很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慢慢抱住他宽厚的双肩,耐心地低声抚慰着:“乖,宝贝乖……小执最乖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倏地抓紧她的衣服,死死的,完全不敢放手的样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原本那里面的阳光灿烂——即便只是伪装——也已然全部消失,沉黑成了一片深霾。
“小执乖,小执一直都很乖……可是小执好痛,有坏人……有坏人打小执,可是、可是无俦和阿年……他们不要我了,他们放弃了小执……”哭咽着,他却又突然害怕地挣动起来,身上的伤口被挤蹭出了更多的血,沾满两人一身。
“我没有放弃你啊!”她温柔地抱住他,轻轻摇曳着,仿佛他只是摇篮中小小婴孩,那么弱小,全身心地依赖亲人的关怀和爱护,“小执很好,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是,可是……”他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却又害怕自己太过用力抓紧对方,松了松手,握住了她身上一片小小衣角,不敢放手,“可是阿年保护无俦,从来没有人想要保护小执……小执也好害怕好害怕,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放弃了小执,没有人来救小执?!那个坏人打的小执好痛……真的好痛……呜……”
“乖……现在有我陪着你,保护你,一定不会再让坏人把你抓走……相信我,好不好?”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她将他颤抖的高大身体有些吃力地扶正,而他的脑袋则一直缩进她的怀里,丝毫不敢探出头。
她一直一直抱着他,没有放手,陪着他静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执怕……”他稍稍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原本成年男子的健朗面容,此刻却搭配孩童一般天真无邪、惹人怜惜的神情,如此怪异地令人害怕。“妈妈总会唱歌给小执听……唱歌,唱歌给小执听好不好?”
单白瞪他。她几乎要怀疑,他根本没疯没傻的,完全在逗她玩呢!
忍着气,她想了想,脑海里将自己会唱的那几句仅有的歌词绞尽脑汁拼凑完全,轻咳了声,才缓缓启唇。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柔软婉转的女音轻轻唱起童谣。那是小时候母亲常唱来哄她入睡的,是她最宝贵的记忆。只是此时不知怎的,面对这个令人憎恶的死变态,虽然可恨极了,可是看他那也可怜之极的模样,她却不由得唱了出来,细心地,温柔地,安抚他惊恐的情绪。
而奇异的,他的痛苦颤抖随着她柔和的音调慢慢平复下来,渐渐闭起眼,依偎着她,沉沉睡去。
如果有人在此时看到这幅情景,只会恍然感到,那种天荒地老的姿态,宛若一幅上好的工笔画,一笔一划都入戏太深,即便只是假戏,却是做足十分。
一切纠葛要从宗、应、蔚三家十数年前的旧事说起。
三家世代交好,自然这一辈的三位小继承人总是玩耍在一起。彼时蔚年遇还是个健康宝宝,宗执也仍然纯真可爱,虽然应无俦有些心思重,小小年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的令大人捉摸不透,可是三人两小无猜的感情却是极好。
那一日,一名逃窜的虐童杀人犯意图绑架他们三个看起来纯朴可爱而又气质高贵的小孩。只是蔚年遇拼死护住了应无俦,而应无俦拼命周旋,终于使二人获救。
没错,蔚年遇和应无俦获救了,逃犯被吓走时却带走了无能为力的宗执。等到三家合力找回宗执时,他已经被虐打的血肉模糊,小小年纪眼看要挺不过去,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自己的命。
那虐童逃犯被捕归案,问及为何宗执没有被其杀死时,他说,他受不了那孩子直直盯着他的目光!那孩子死不求饶,痛极了只是哼哼,他就是喜欢听孩子脆脆的童音高声惊恐地求饶——所以他一直虐打那孩子,却又不让他彻底死掉,直到听到他的求饶为止……
童年恐怖的记忆,一次既不为钱又非仇怨引起的绑架虐待事件,却造成蔚年遇日后的破碎身心,和宗执偏执残酷的暴虐性格,以及其虐待时看到鲜血的激切和恍若精神分裂的症状。
虽然不知道宗执到底是不是严格意义的精神病,可看起来,他内心深处始终压抑着十岁时那个内心惊恐却倔强的小男孩影子,成年后内心施虐者与受害者的角色巨大转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这世上没有谁有权利如此轻易地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当初他找上她——虽然乐正后来说其中有极大的可能只是因为她是殷家兄弟带来的女人——可她仍然不能原谅他对她的伤害,以及造成那些令人惊惧的回忆。
原本她平静的生活,正是因为遭遇一连串的人和事,才变成如今的扭曲不堪……再可怜的人,在她眼里仍然是当初伤害自己时的那个高傲样子,她永生不敢忘,也不能忘。
所以无论再怎样拥有悲情的过去,她只会一视同仁。她没有心软,也已经不懂何谓心软,而她的心里,仅存的……便是复仇,复仇,复仇!
眼睫轻轻眨了眨,宗执只觉周身疼痛。
火辣辣的痛,像是能要了人命,又被抹上辣椒水,稍稍扯动肌肤便火烧火燎的,似能焚烧殆尽人的魂灵。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倚靠在女人温软的胸前,以如此可怜无助的姿态!
他费尽气力支起身子,动作间惊醒了垂头睡着的女人。宗执没细看,双手用力一推,将那女人推开,自己也骨碌骨碌在地上滚开了。
单白被推搡开,一手支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眼见宗执歪歪栽栽在地上翻滚的样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她嘻嘻哈哈地就笑起来了。
到最后简直是乐不可支了。
“女、女人——”他抬头,看到是她,原本恶劣的语气稍稍清减了些,但仍带着火气,“是你?”
这话一问出口,他立刻反应到不对。方才的记忆如同泡沫一般,自他清醒后即破碎殆尽,半点记忆的雾气丝痕都没留下,令他无从回想。可是在那之前,这女人迷晕他,又将他打包鞭笞的情形……哼哼,他全记着呢!
他勉强支起身子,却是突如其来向她扑了过去!
单白没防备,当即被他按压在地板上,背脊砰的一下撞在冰冷的地面,自尾椎处窜上来一阵接一阵的钝痛,登时气得她心头火起,双手揪紧他的衣襟,用力一扯,将他唯一没受伤的脸拉近自己,恶狠狠地与之对视。
两个人就那么直愣愣又无比凶狠地对视,直到她用力大吼一声:“老娘不怕你了!!!”他才仿佛如梦初醒,扑哧一声笑倒在她身上。
然而那得意又欢快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被她倏地堵住唇舌,灵巧的舌尖立刻突出重围,与他交相纠缠,勾、挑、探、刺,无一不精。
她狠狠咬住他的嘴唇,直至他感到一丝血腥气蔓延入了口腔,腥甜的,好像还带着点温热,却又浑然未觉一般,含着那股腥甜更加用力地噬咬回去,似决不允许被占任何便宜一样的凶猛。
扯住他衣领的手用力一推,单白顺势双腿一翻,将他紧紧压制在地面上,随即自己的身子扑上去死死盖住。她直起身,恶狠狠地跨坐在他身上,手腕一抖……却发现自己的长鞭早丢在一旁,而非收回手腕上,那叫一个尴尬。
他笑,“同样的招数还要用第二遍、第三遍么?”
“不管用几遍,好使就行!”她怒瞪他,如同女王一般气势汹汹地叉腰,指着他鼻子大骂的样子其实更像一个泼妇——哦,是具有女王气场的泼妇!
“我告诉你,今天我一定会采掉你这朵霸王花!等我收了你,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如此宣告,如此强悍。
而他却只是悠然一笑,双手枕在脑后,轻轻松松仰躺在地上,笑望着她:“好啊,我也想知道,你会如何收了我!”
她倏然低下头,如同小兽一般撕咬他早已被鞭打破烂的衬衫,小手则不得闲地去扯他的腰带。原本宗执只是笑望,却忽然发现她的另一只手正在悄悄摸向一旁那只沉黑色的恐怖长鞭,当即闪电般一手掠过,紧紧握住她的那只小贼手腕子,禁锢她的小动作。
他动了,却是正合她意!她柔软的双唇仿如最甜蜜美妙的糖衣,包裹内里进攻的最佳利器,而空出的那只手精准捏制住他的腰际。
宗执自是不可能让她完全反制住自己,于是同时暴起扑向她,用力去克制她的进攻!
渐渐的,衣物被扯落,粘腻的汗水忽略这间调教室的低温,受到重力的吸引,点点渗出皮肤,滴落在彼此的身体上。谁的深,谁的白,身躯交缠贴合在一起,宛若黑与白的交织,明明那么分明,却又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崭新而独特的色调。
少女一手握住男人的欲望之源,指尖微微用力,看到他皱起眉来,便咯咯欢快地笑起来。
曾经在大大的浴缸里,他膜拜她的娇软的身子,她感受他难得的温情,可是直到最后,他始终没有对她硬起来过!——那是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诡异而令人只觉耻辱的事!
可是现在不同。他的激切他的喘息他的炽热他的脉动……一切一切都在她手心中蓬勃跳动!她感受得到他的激烈与忍耐,还有即将抵抗不住的爆发!
在阳刚与阴柔、蛮硬与巧妙的对抗之中,她高高跨坐在他小腹之上,胜利地对他露出成功掌控的笑容。握住了他的欲望,沿着自己的润滑蜜道,刺溜一下便彻底进入。男人忍不住挺腰向上刺入,却被她轻轻巧巧跳起身躲开,然而那距离却又控制得极好,既令他难耐,却又不至于使得两人身体相接处分开,仍然那么细密地契合着!
“小、妖、精——”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而她则虚坐在他上方,偶尔微妙地动一动,偶尔甜蜜的甬道内细微的缩紧,令他快要崩溃不堪!
从未尝试过如此奇妙而强烈的快感,瞬间如同闪电劈开他的头脑,将这种特别而勇猛的记忆深深烙印在上面。第一次的经验是绝对令人难以忘怀的,更不要说他这百年难得一遇的S系处男!
他向来是SM中具有最强大崇高地位的S,不管M如何哭喊求饶,他都是强硬而不理会的,只有能够满足自己内心残暴的施虐欲之后才会偶尔善心大发。然而直到此时,他这个强悍的S被狠狠压制在下面,被从未经历过的别样快感几乎掌控了所有理智——这样特别的经历,又怎能不会全线征服所有个他!
在单白又一次恶作剧地拧着身子却丝毫不想完全满足他的时候,宗执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闪电般迅速握紧少女的纤腰,用力将她压坐下去,直直将自己挺立的欲望全根没入!
然而单白却是微笑着抗拒。虽然直直被他探入了进去,她却反手将他按倒在地面上,灵巧的指尖拂过他脖颈上已然收住血的伤痕,引来他一阵痛感轻颤。但这种轻颤以及尚在忍耐范围内的痛楚,却是更加令他激动!
宗执隐隐约约有种想法——他们之间的性爱是不同的,即便脱离了暴力和虐,可是她令他的痛更加成为难以压抑的炽烈欲望!她带给他的所有,都那么令他难以抗拒!
感觉到身体中那火热的粗长因着震颤更加胀大,单白忽地低下头,双唇准确含住那一片平滑胸膛上的一粒朱红,小巧的牙齿绕着它在周围细细密密噬咬一圈,不轻不重,再加上湿热的唇尖灵巧爱抚着朱红的敏感,引来他身体越发剧烈的颤抖,忍不住环住她光裸的背脊,昂起头,仰头轻叹。
少女的身子慢慢动了起来,却是不紧不慢,将节奏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虽然没有皮鞭,没有精致华美的女王装,而现在她更是身子干干净净地光裸着,宛若入冬时分最纯净的初雪……可是她控制着他最火热最重要的那一处,俨然已经将之握在掌心,欲生欲死单凭她一句话一个动作的女王气场最是强大无比!
宗执的双眼似有发红,眸子映出炽热而直坦的光,直直望向她。
然而单白却是微微一笑,轻轻摇动手指,“不够哦……心里想什么——”纤细白腻的指尖缓缓滑过他的左胸,轻触那粒挺立昂然的敏感茱萸,惹来他的小小瞪视,“要说……不说,便不给……”
这样说着,挑逗着,她的音调甜蜜柔软,一如最上等的蜜糖,让人打开罐子便忍不住要沉溺在里面。
少女紧窒的甬道内倏地一阵收缩,将他炽烈的粗大顶端绞得紧紧的,差一点令他彻底崩溃在里面!他低低闷吼着,昂起头,终于忍耐不住地哀求出声:“给我……我,我要!”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少女的声音柔软好似一种神秘而别致的催眠术,他根本无力抗拒!
“要什么要什么……”
他紧紧闭着眼,用力弓起强有力的腰——“我要你!”
“呵呵……”
她按住他的双肩,轻轻巧巧地动了起来。而他则宛若获得首肯,当即机不可失地握紧了她的腰,狂猛而激烈地上下顶弄着少女娇柔的身子。
当一切平息之后,他搂抱着她,静静躺在调教室的地板上低低喘着气。
而少女附在他耳边,轻轻哼着: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抱住少女的手臂倏地收紧。他闭上眼,似乎隐约看到迷雾拨开之后,有一只洁白的发着温暖光亮的手,向那个低低哭泣的小男孩伸了过去。
要拉住吗……显然,是没得选择。
而他……丝毫不想拒绝。
七十一话 给他温暖
宗执眨了眨眼,视线由迷蒙渐渐变得清晰。目光最初接触到的,是一片素蓝的天花板,平素最熟悉的装饰墙纸——是他自己的卧房。
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原本鞭笞留下的大小伤痕全已上了药,严重的伤处则用干净的白纱布裹覆盖住,身体清清爽爽的,显然是在他熟睡时俨然细细为他打理过了的。
只是……他猛地转头去看身旁的床位,触手摸上去有些冰凉。原本腻人而令人留恋的躯体温热仿佛只是遥远的一场梦,完成他所有期待已久的梦想与渴望,可是……十二点一过,一切华美终究变成泡沫一场。
渐渐握紧的手掌捏住床单,死死地揪着。宗执瞪着那块明显曾有个人睡卧过的痕迹,忽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弯下腰去。
然而,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卧室,赫然发现厨房流理台后,那个纤细忙碌的身影,以及面前袅袅的雾气掩映住了那张秀致的面容。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多希望这一次不是他的幻觉!他最害怕的,是曾经珍视或是已然决定要放在心里守护的,却又再一次翻脸,将他狠狠丢在身后……仿佛这世界一切都是重要的,惟有他……惟有他是可以被放弃掉的,可以不去在意的!
他想要的,也只不过是对自己的珍重啊……难道他只能做那个被抛弃的,连得到幸福的权利都没有吗?
仿佛感觉到他目光的逼视,以及内里蕴含的满满激动情绪,那纤细的身影转过身来,笑望着他,眼睛似眯起来很是愉快的样子。
“你起来啦?我正在做午饭,一会就可以吃了。”
他抿抿唇,忽然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那么用力,像是要永生永世都不再放开,生怕她再度悄悄离开。
她的下颌抵在他的肩胛处,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伸手轻抚他的背脊,柔软的女音仿佛在慰藉委屈哭泣的孩童,“怎么了?”
“不要走……”他的声音闷闷的,掩在她的长发里,听在她耳中嗡嗡的有些发痒,却更像是一种声嘶力竭的嘶吼,令人无法忽略,“不要走!我很害怕……别离开我,别……别再丢下我!”
少女的柔荑轻抚他的面颊,暖暖的,柔柔的。她直直望着他,从身上套着的围裙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
“我将三楼的调教室锁上门,这是钥匙。”她微笑,眼中闪烁柔柔的光,将钥匙塞进他掌心,“属于你的……由你决定。”
这是一个讯号。他清楚知道,那里是她的噩梦,是她对他恐惧的来源。然而那里也代表着他内心过去的黑暗与暴虐,压抑与痛苦。
他推回她的手,连同那只钥匙,笑道:“不,还是由适当的人来保管,才最合适。”
“你确定了?”她仰头看他,样子似笑非笑。
“哈哈——”宗执大笑,搂住她狠狠亲了她脸颊一口,啧啧有声,“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了啊!这可不行,日后我岂不是要被死死吃定?”
她眨眨眼,“那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被我吃定?”说着,一扭头,她惊叫一声,猛地回手捶他一拳,又手忙脚乱地去关打火阀。
“啊……”她哀嚎一声,“粥都糊了!”
他好笑地低头,将温热的唇印在她嘴角,低低呢喃:“别吃粥了……我想吃掉的,是你……”
她伸手去捶他,却被他牢牢握住小拳头。
宗执勾起唇角,唇舌有些笨拙地探出,勾住她的丁香小舌,细细婉转纠缠。
虽然吻技生涩,不过,多多训练……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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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执对你的态度变了,可以想象……不过,是出于什么心态,你知道吗?”乐正骁笑吟吟地问单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临窗站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捻窗帘上的流苏。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小动作,随即迅速将手缩回宽大的睡袍水袖中。
从无我那里回来之后,她多了一项爱好。乐正的宅子里存了她大多数的行李物品,其中包括她四处搜集,连带无我送给她的数十套珍贵质地浴衣。
而单白此时身着一袭淡粉色樱花打底的团绣浴衣,长度仅及膝盖上方,底下现出一双修长白腻的美腿,挺直的,连带着柔软的腰肢也是一溜笔直的。饶是有些精神恍惚,她的背脊挺立,仿佛暗含着一种备战的谨慎姿态。
“宗执么……”她淡淡笑了起来。
看起来,宗执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只是想以某种激烈的手段,哪怕得到的是对方痛苦挣扎,乃至恐惧憎恨的眼神……他也不过是,只想在这种变态的满足感中,获得自己臆想与幻求的在意。
他怕被人丢下,所以他宁可转变角色成为令人痛恨的施虐者,以手段严苛来保护自己内心最脆弱的壳。明明想要得到什么,可是所使用的方式却是令人不敢苟同。
其实,他要的只是关爱,以及专注的视线。
以前宗执是丝毫不敢期待的,所以他虚伪。现在么……
单白手里攥了一黑一红两只粗管油性笔,走到贴着五张照片的墙面前,正数第二张,正是映着宗执伪装出来的阳光笑脸。
她先是用黑色笔,随心所欲地给照片上的阳光少年填上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又在中间加了一横,左右两边添了两笔——好嘛,给人家戴上一副黑边眼镜了!
随即,红色的粗笔头在上面斜斜划出两道深痕。
又是一个叉。
单白甩甩手,拧拧脖子,“有点累呢。”
乐正骁会意一笑,上前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坐在沙发上,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而他则在身后为她捏背揉肩,伺候得无微不至。
单白微微回头。
“下一个……该他了呢……”少女倩然一笑,纤白的指尖遥遥指准了某张照片。
她倏地一弹手指,“骁,有件事需要你帮我查一下。”
“洗耳恭听。”
她想了想,取来上次舅舅派人送来的文件,将最后那印满账户号码与户名的纸页交给乐正骁,“帮我查查这些户名人士的背景——”
不料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推了推,“不需要。”
“嗯?”她回头,直直望向他,眼神锐利。
乐正骁轻轻一笑,“放轻松放轻松。我说不需要的意思,表示我现在就能回答你——这些户头,都归属我名下。”
单白被噎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她不禁感到有些震惊,“为什么?”她瞪着他,双眼似要冒出火来,“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出钱帮她完成父母丧礼,却偏要以众多邻里的身份把钱交给她?!
为什么明明可以直接帮助她,却要以这种曲折的方式?!
她看向他的双眼倏地狠厉起来。
莫非——
然而他却以掌心轻轻盖住她怒睁的双眼,低低轻叹一声。
光亮一瞬间被掩去,赫然降临的黑暗令她几乎无所适从。父母的死,是横亘她心头最大的隐秘,而害死他们真正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则是即便此时冷心冷情的她也依然无法容忍的事!
她有些害怕。不,别告诉她,她最后的盟友背后却隐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骗着她,唬着她……而她都在做什么!
“不。”乐正骁温润的声音响起,含着淡淡的安抚气息,贴近她,“我只是伸出援手而已。”
她想要扯开他遮挡住自己视线的大掌,力气却比不过他,不由得吊高眉梢讥讽道:“我怎么能相信你!空口无凭,天知道谁问心有愧!”
“我自是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又没做什么。”他低低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紧贴着她的背脊,温热以及波动在此时只令她如芒在背。“乖,细细地想……难道,你对此,对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么?”
单白愣住。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明显是在说他是见过她的……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有些不悦地低叫,“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搂紧她,背后他的脸上无奈地苦笑。
这世上,有人难过的,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也有人,害怕的是宿命,强悍的是命运,一手拨弄了那么多纠缠的情节,却令人无处可逃。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父母的丧礼上。那时,他应某人的要求前去帮助,却又不希望车祸的余下家属在之后重新来找麻烦,于是安排名下各隐蔽户头分别拨出小额款项,交付于她的邻里,谎称是他们帮助她完成一切丧礼事宜。
只是在丧礼上,他也去了。他遥遥站在暗处,并不想惹来风波,可是没想到……命运,安排他遇见她。
七十二话 夜半神女
这是宿命的安排。
他曾试图拒绝,可是她回头,凄厉却冷清的眼眸深深吸引住他的视线。
她没哭,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单家包括她母亲玉家都没有旁系亲属,这些年早就断了联系,到如今支撑整场丧礼,除了一些真正好心的邻里帮助,剩下的几乎全部由她瘦弱的双肩一席扛起。
那时,他忽然有点心疼,害怕她那双分明如此柔弱的双肩会就此压垮她整个人。
遥遥的,她无意中回了一次头,方向恰恰对准他的角度。那一刻,他没躲。
他以为自己始终在她的视线之中,直直的,与她对望。可是她的眼中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直到他的下属来唤他因事速离,她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倔强得令人心痛。
那次事出突然,他匆匆离去,原本吩咐旁人关照,却不料没过几日她便被亲戚接走,几近踪影全无。
再次相遇,她居然成了殷家兄弟身边的女人!
那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少女啊……
原本他只是好奇,殷家兄弟居然会从航远号上带女人回来,而得到的消息还是两兄弟共享,连原本有身体洁癖的殷罗居然不可避免沦陷……可是这一好奇,却成了几要把自己轰炸成碎屑的炸弹。
而这次重遇,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知道,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全部在劫难逃。
她的害怕不安,她的惊慌失措,她的厌恶憎恨还有她的痛苦不甘……他全都看在眼里。可是惟有等待时机,才能让她逃离这一片天。
只是现在,她执意要将这世界捅翻个窟窿……他也只有陪着,守候在她身边。
如此而已。
于是他说:“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应无俦最喜欢的那一辆改装兰博基尼,只要你能上到后座去,便会有所发现。”
******
应无俦喝醉了。
他是车手,所以即便喝醉,却也不是酩酊大醉,醒不来过的那种。
这一夜,他的心情着实很差。
他只是想起了那个人。
脑子很晕,昏昏沉沉的,将车拐着弯打着圈地开进学院大门,远处欧式钟楼上星点白亮的灯光令他迷乱的记忆似回到最初的那个夏日……
那时她穿着漂亮的粉白长裙,并没有时下短裙少女的飞扬高傲,却是优优雅雅,安安静静的,像墙角独自生长的一朵柔嫩的花。
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清雅如小雏菊的女孩,惟有细心呵护,将养在温室中,才是对她最好的照顾。
那个时候,她来他家,教导他大姐钢琴课。他被抱在大姐怀里,旁人则笑言,说她的钢琴弹得特别好,让他也熏陶熏陶,培养优雅贵族气质。
他伸出手,那个时候只懂得傻笑,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而她则从大姐怀中将他抱出来,很是亲昵地在他颊边大大亲了一口。
她笑的很是开心,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孩子的模样。比起那些到他家拜访,假惺惺地逗弄他,夸他如何如何好时那种虚伪的笑容,简直真实得如同身在天堂。
他喜欢她的笑。
只是她抱着那时他尚嫌柔软的身子,虽然笑得开心,可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看到她有任何难过的情绪。
他听到大姐呵呵笑着说:“小慈,你家那个骄傲的弟弟,小时候肯定没有我家这个小宝贝可爱吧!”
她勉强扯着嘴角,笑容有些苍白——那时他虽看懂了那笑容中的悲伤,可是完全不了解那背后的意义。
那三年,他将一个名字刻印在心上,很莫名其妙的,偏就记住了,直到现在。
车子开得扭扭歪歪,水准完全不下于平日里的水准赛。应无俦坐在车里的身子也是歪歪栽栽的,有时候脑筋不清楚,险些一头磕在方向盘上。
他咧嘴,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死了吧……就这么死了,多简单,多好!他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了!
砰——
车前一声闷响,应无俦眼皮一跳,脚下一个用力,惯性踩住了刹车,车子直直停下。
一定是撞到什么了……
应无俦揉了揉不停蹦跳的太阳穴,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摇晃着脚步踩在地面上。
若是往日里,他才懒得下车理会这种晦气的事!或许就是现在喝的有点上头,脑筋不清楚,他才有闲心下车查看——真是难得的善心!
下了车,自己的车灯似乎有些过于明亮了,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将将迈前一步,下一秒却有什么迅速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的后背正正磕在车门上。
又是“砰”的一声响,前车门磕撞着,被他忙乱间一拳砸上,扣紧了锁。身上压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似乎仅仅比他的身高矮一点,摸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凑近鼻端……似乎还有一种熟悉的幽魅的香气……
是……是什么?
他迷乱的头脑还在慢吞吞的思考,然而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腾地包裹住他的脆弱之地,快狠准地挑弄了几下,他立刻只觉全身轰的着了一场大火,而且那火霎时间统统涌入被那只小手握紧包裹住的地方!
应无俦有些无力的双手还在推拒,却被怀中那个晦暗的影子柔腻地贴近,用香软的身躯阻住他的抵抗。他一手下意识地去拉开车门,而另有一只小手比他更快,直接打开后车门,将他轻缓而坚定地推倒在后车座上。
那香软的身子随即细密贴近,他斜躺在狭小的车座上,而对方则紧紧贴合着他,趴伏在他前胸,一手指尖勾挑着他胸前敏感的两点,另一手则慢慢摸进他的裤子里去,直直向那脆弱的地方袭来……
应无俦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喘息越加粗重,努力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去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而又热情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的视线却迷迷糊糊的,无论如何也无法聚焦起来。夜色中,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只能看清身上那人一双晶亮璀璨的眸子,那么明亮,直直注视着他,含着极猛烈强劲的火焰。
他只觉自己要被这火焰,连同另一场大火燃烧殆尽了!
两人的十指细密交缠在一起,被那人按压在后座上。双唇交接,抵死缠绵,应无俦恍觉对方口中似有源源不绝的香甜蜜液,那么甜美的味道令他久久留恋,完全不想离去。
双唇短暂分开时,两人都在急促呼吸。应无俦半是惊讶半是激切,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这样,带给他如此强烈而猝不及防的汹涌情潮!
只是……第一个,是谁呢?
他不想在这种时刻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按压下心头一丝迷惘与痛楚,强硬的双臂揽住胸口那人纤细滑腻的脖颈,便要展开新一轮强攻。
柔腻的指尖轻轻叠在他的双唇前,微微阻住他的攻势。那娇小的身子在他胸前贴合密密实实,稍稍拧动,便令他清晰感觉到两者相叠的身躯间,对方那柔软尖挺的双峰,正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胸膛,辗转间便又是引来一场焚天大火。
而小手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业,再度轻悄溜到他的下身,小指勾开裤链,绕过内裤边缝,将他倏然僵硬挺立的火热牢牢握住,而柔腻的指尖则时不时划过那圆滑的顶端,惹得他是挺直了腰身,低低喘息着,在对方手中欲仙欲死。
呼……
所幸这个人……不是男的。
在重重喷发出来的那一刻,应无俦脑中居然闪过这么一丝诡异的想法。只是随后身体各处倦意袭来,加上头脑中尚未散开的高浓度酒精,更是令他无力再支撑清醒的神智。
渐渐昏睡过去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周身仍有那柔软的指尖四下里逡巡与抚触他身体的举动。应无俦勉力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却因深沉的倦意而显得有些慵懒,失去了原本设想的调侃味道。
“宝贝儿……今天我累了,改天再满足你,好不好……”
隐约中似乎听到谁低低哼笑一声,似带着一丝嗤嘲的意味。又或许只是他听错了,应无俦渐渐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单白紧紧捏着拳头,另一手抓起原本只是用来娱乐的飞镖,忽然冲到墙边,对准第三张照片狠狠刺了下去!她一下一下用力戳下去,很快穿透照片,直直扎进墙面中。原本小规格的飞镖变得更是不好握在手心,扎进墙里拔出来费劲,甚至一用力她的手心也险些被顶端细细的针尖扎透。
可是她不管不顾,木着一张脸,狠狠地扎下去,拔出,再用力地扎……就好像面对的是那照片本人一样。
乐正骁看到时,当即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将她硬是向一旁拖。
单白呆呆的,起先剧烈挣扎,直到失去大半力气,再也争不过乐正,才任由他抱着她进了卧室,轻轻放在床上。只是头刚刚挨上枕头的那一刻,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刷的一下,彻底泪流满面。
“骁……”
她的声音俨然破碎,颤抖地开口,“这个……这是……”
乐正骁垂头去看。她的掌心摊着一只极为简单廉价的银戒,甚至戒环上隐隐发黑,已经被氧化得很难看的样子。
七十三话 谁要完蛋
乐正骁分明知道这是什么,这戒指来自哪里……可是事到如今,看到她如此痛苦的神情,他终是不忍心了。
敞开温暖宽厚的怀抱,他想将自己的温度和气力传给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是他……”单白死死咬着牙,手指紧紧捏着那一枚廉价银戒,立在面无表情的乐正骁眼前,“原来……是应无俦?”
她说的很慢,特别是在念出某个人的名字时,尾音奇异地翘了一翘,听起来甚是恐怖诡异。
他很想保持沉默。他甚至都无法否认,任何人在看到如此血淋淋的证明之后,还会大度地认为他乐正骁与此毫无干系……可是,他终是认真地、慎重地对她说:“我只是善后。”
可是这个解释如此苍白无力。
单白闭了闭眼。虽然在她眼里,乐正骁俨然已是帮凶形象,可是说到底……她要冷静……这件事,同乐正骁并无干系。他甚至还算“好、心”地帮她支付了维持丧礼的费用,使得她的父母可以安然归去,这一点……已经比应无俦好太多了。
“这是我妈一直戴着的戒指……”她凄然望着他,慢慢说道,“或许我爸一开始是想过要善待她的,所以我妈才会一直都戴着这戒指——她始终没有机会,能够戴上父亲为她买的钻石戒指……以前是没钱,而自后……却是死亡。”
即便钻石戒指只是一种象征,即便母亲少年时期的优渥千金小姐生活足够她自己买数十种昂贵的珠宝,可是母亲内心仍然期待着父亲的爱和关怀,哪怕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同她一样,其实对生活和宿命别无他求,惟愿现世安稳,人生平静顺遂。只是,这个愿望总是达不成,令人绝望。
她瞪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乐正骁艰难地解释:“那时无……应无俦驾车回来,一脸慌张痛苦却又绝望的神情。他找来我去处理这件事,他自己则躲起来,完全不敢露面……”
“哈!”单白冷笑,“原来那个人外表装得有多么多么能耐,其实背地里只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贱人!”
她咬牙切齿地怒骂,而他根本无从反驳。
事实便是如此。应无俦酒醉,撞飞单氏夫妻,迷糊中将两人抬上车,却又在中途丢下。然而……
“最初他并没有认出你的母亲。”乐正骁按住太阳穴,头痛地说,“正是因为认出来,所以——”
单白惊乱,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什么意思?!”
乐正骁直直望着她,眼底似是蕴着一抹哀悯,“你的母亲玉恩慈,曾做过应家大小姐——也就是应无俦大姐的钢琴教师。你母亲与应家大姐曾是同年好友,应家大姐因为喜欢一个优雅的男人,所以想要学习钢琴来讨好对方,你母亲这一教,便是三年整。”
“整整三年——应无俦当时虽然年幼,可是那段时间不算短,他从小便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导致父亲对他不喜而心思敏感。应家大姐学琴时都会带上应无俦陪同,你母亲那时也很喜欢小时候天真可爱的应无俦。”乐正骁如此说道。
“不仅如此……在应无俦十岁时,连同他大姐的帮助,便已经开始努力四处搜寻你母亲的行踪,比你舅舅还要更下苦工,耗费精神。”
单白简直不可置信,音调中含着一丝颤抖,竭力压制着自己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
乐正骁无奈,却不得不重重点头。
“这……这简直是、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单白怔愣,随即怒吼,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满是讽意,“他喜欢我妈?留恋她?但是最后……却又亲手撞死了她!哈哈——真是,这真真可笑至极!”
他摸着她的长发,另一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所以他要比任何人都痛——因为他亲手害死自己最爱的女人。一开始其实他并没有认出那是他寻找多年的玉恩慈,因为他印象中那个美丽优雅的少女俨然变成如今沧桑老去,被生活压迫而失去美貌与气质的中年妇女……对他的打击,比你,比你舅舅,还要残忍。”
“可是,他又是如何认出我母亲的?”
乐正骁一手支额,咬牙切齿——显然这个问题又令他甚是为难,因为……“是你母亲亲自开口求他的!——应无俦对我说,是你母亲先表明身份,希望得到对方的信任……当时她明显要撑不下去,可是在临死前,她仍希望对方能够善待自己的女儿……应无俦知道你母亲便是玉恩慈,于是一口答应。只是他取走了你母亲口中所有关于你的证件,包括没有被记在户籍上的身份证明……然后把一切烂摊子都丢给我……”
单白只觉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说——他明明握有对于我来说,对于我母亲来说,最重要、也是誓死守护的东西……可是,他当时取了东西就自己跑了,把我……丢下了?!”
没等乐正骁艰难表达对这项事实的感想和意见,少女怆然而凄厉地大笑,“好!真是好!又多了一个……又多了一个,同玉恩珏一样,狼、心、狗、肺,不是人的东西!”
乐正骁张了张嘴,分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
她说的不对吗?
错!正是因为她说的该死的对极了,才让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当初她舅舅玉恩珏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痛恨她和她父亲。岂料应无俦虽然年轻,虽然同玉恩慈的接触并非多么深刻,可是内心封存的炽烈情感却令他同样无法面对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苍然老去的样子!
只不过,应无俦跟玉恩珏不同的一点是,玉恩珏用金钱和寸步难行的窘境掌控了单白的人生,而应无俦却是捏紧她作为一个人生存于世的证据——只要轻轻一撕,便可以将单白的存在完全抹去的阴狠!
但是乐正骁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应无俦取走了你的证件,可是……我看他看你的模样,明明像是疑惑,对你有某种怀疑,可是似乎根本并不知道你就是玉恩慈的女儿。”
对此,单白不敢肯定,却是勾唇一笑,阴冷至极。
“是么……那就试试看,看最后是我将他送去缅怀,亦或……他将我碎尸万段!”
少女咬牙,却是轻轻松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
一时风平浪静。
对于应无俦来说,只是一夜春梦,发生在他刻意想要摆脱痛苦绝望的情人(去死,谁是你情人?!)忌日夜。
对于陶煜千和宗执来说,只是欲求不满,不停打电话骚扰某人的煎熬时分。
而对于殷家兄弟来说,却是想要放弃却又无法轻易放手的折磨,缠绕着痛苦深渊,无法驱离。
殷罗独自来到乐正的宅子,试图“请”单白回去。
如今单白长居乐正骁的别墅,已经快成为全校公开的秘密。几个男人更是知晓实情,某些人是无比嫉妒,却又担心贸然上门讨人会使得某女不爽,只能每天煲电话粥以慰相思。还有人则是咬牙切齿,内心怀着满腔愤恨,却又因着某某人如此明显的袒护而动弹不得——这种人,就比如某应姓男子。
从按门铃,到进入客厅,殷罗有种再世为人之感。原本和乐正骁亲密死党的日子似乎已经变得极为遥远,如今连进入乐正的宅子都要安安分分无比耐心地敲门、等待应声开门,然后才能脱鞋,进屋。一切弄得很是礼节,却是无比生疏遥远。
单白慵懒坐在长沙发上,手里捧着大大的雪糕筒,东一勺西一勺地胡乱挖着,眼睛望着电视,根本没瞅殷罗。
殷罗看看四周,发现乐正骁不在,只放单白一个人在这里——倒是放心得很!他冷笑,言语不由得尖刻起来,“骁倒是很放心你一个人啊!不怕谁再招蜂引蝶,让人忙不过来吗?”
单白连眼皮都懒得抬,“如果想放屁,就滚出去,我嫌臭!”
“你——”殷罗差点爆发,但一想到今天哥哥重要交待给他的任务,当即狠命地把怒火往下压,故作淡然地道了个歉,“抱歉,我有点激动——”
“错!”沾着雪糕的勺子在空气里狠狠画出一个大叉,“你那是口无遮拦,令人讨厌!”
他走过去,试图去抢她手里的勺子,“少吃点凉的吧!医生说你本来就有宫寒的毛病,内分泌都没调节好,吃太多凉的——”
他本是好意,结果又被单白笑眯眯地软软打断话茬,“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来过生理期了!所以现在,我是个很正常的女人,可以在非生理期的时候吃冰,也可以……怀、孕。”
殷罗立刻白了脸。伸出去想要夺下雪糕勺子的手登时僵在那里,不知进退。
却见少女翻了个白眼,冷冷瞪着他,“殷罗,你知道么——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和殷夺!……为什么呢?殷夺自是不用说,我恨他,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而你……兄友弟恭的,令我恶心,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殷罗嘴唇哆嗦着,终究狠狠瞪了她一眼,夺门而出。
单白将身子陷在沙发里呆坐片刻,忽地窜上楼,推开电脑前的乐正,当即给某人发了一封E-MAIL。不消说,乐正骁那个淡薄性子,一看到某人的名字,当即又是满脸杀气。
不多时,对方回复信件,内里只有四个字——等待契机!
单白轻轻舒了口气,看到乐正骁的臭脸,不禁大笑:“做什么这个样子?那妖孽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媒人嘛!”
七十四话 谁来拯救
“做什么这个样子?那妖孽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媒人嘛!”
乐正骁冷了脸,“别跟我提起那个阉人!”
单白没搭茬。对于无我这个问题,他们必然是谈不拢了。不知道为什么,乐正对无我的意见极大,简直到了仇恨的地步,从他那次梦话都说要杀了无我就能看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只有在回到圣?艾易丝之后偶尔与无我联系求教时,都会避开乐正,免得他哪怕只是看到“无”、“我”两个字凑一起都眼气。
乐正骁望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从书桌最下面的一只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问道:“你在无我那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单白只看一眼,立刻如鲠在喉,即便想说一句NO都说不出口。
照片上的人与乐正骁有八分相似,若不是眉目间那种惟有年轮和经历才能累积出来的沧桑感,以及眼角眉梢微笑时皱起的波纹,恐怕指着这人说是乐正骁,都不会有人反对。
“他是——”
“我父亲。”乐正骁苦笑,眼神有些冷,“你见过他,对吧?”
单白轻轻点头。当然见过……就在那间顶层玻璃房子里,无我的床上……那一次宛若毕生最庞大的一场噩梦,令单白根本不敢轻易回忆。
乐正骁说:“不仅仅是我父亲……还有陶煜千、宗执、殷家兄弟几人的父亲,都是无我的入幕之宾。而且……”他长长冷笑出声,眼角却气得微微抽动,“数十年如一日拜倒在那个妖怪的脚下,完全没有一丝尊严……”
他的语调如此义愤填膺,不知怎的,单白却有些精神恍惚,记忆俨然回到将要离开未央的那时,无我同她喝了最后一次酒。
无我说:“这一次离去,我肯定,你我不会再遇见。”
“为什么这样肯定?要么是你不欢迎我,要么是我混的太差,死的太早,来不及见你。”她耸耸肩,死生这种话题对她来说早已不是禁忌,如此轻松能够讨论自己的命运,再无所顾忌。“如果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是,那我相信,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走在路上的两个人是会碰到的。”
“不。”他却只是浅淡微笑着,摇摇手指,“即便碰上了,彼此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面孔,宛若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什么死了,不在了,这世上该怎样活还怎样活,没有谁离了谁不行。”
这话着实悲凉又伤感。但她懂得他的苦心,相信他也曾经如此对众多“改造”过的人这样提起吧。于是她说:“放心,未来的路该怎么做我早已准备好腹案,只要你保住你的妖孽魅力,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回来未央,帮你的忙呢。”
她说这话是很真心的,但无我却拒绝了,只是说:“对于未央来说,你是离开,是从未存在。——不要说回归,你不是,你要记得你不是!”
手上一阵温热,单白恍然回神,看到乐正骁已然取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摊开在她面前,一一指着说道:“这是殷陶两家的大家长,而这位,则是宗执的父亲……”
单白只觉自己的心咕咚一声,沉入水底,连个浮沫都没漾出来,直接沉了塘。
四个人,其中包括乐正的父亲……她根本都见过!
那个中年优雅绅士,那个脾气同陶煜千一般暴躁,语气也很差却对无我很温柔的男人,还有那两个也眼熟极了……居然,都是他们几个的父亲?!
那么……无我调教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甚至不敢想!
往好了说,或许只是两方共同的需要吧……她要反击,而他要报复,于是终究将这一场孽债埋了隐患在下一代身上……
单白赶紧甩甩头,这种时候想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构想一下日后的计划细节为妙……这样想着,她不动声色将那些东西收起,朝着乐正骁委婉微笑,“过去的事情,作为小辈的其实无法置喙。上一辈的纠葛太多,不是谁恨谁或是干脆除掉谁就能解决的……”
乐正骁微敛下眸子,令她有些看不清内里的情绪,只听到他有些颓然的声音,“我知道……只是有的时候不由自主罢了。”
“谁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个禁区,旁人是不该碰触的我知道。”她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轻柔抚触,“忘不了就算了,只要别总让它堵着心,否则岂不成了让那些心结霸道占领了自己的人生?多划不来。”
“嗯。”他轻应一声,表情看上去好多了。
她勾起唇角,“对嘛,开心点!”捶了他的肩膀一记,“喂,我想问你个事,成不?”
他被她故作粗鲁的语气和动作逗笑了,不由得温声问道:“什么事?”
她神秘一笑:“唐蜜和田欢……那两个人,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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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艾易丝的右院,总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
只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的是,右院里的女人,其实往往也都来自于富贵之家。只是往往这样的家族里,分支庞杂,人口众多,于是多余的而又有点姿色的女孩子便成了送往圣?艾易丝的筹码,成日里被自己家族的人忘到脑后,但若是一旦被什么人相中,又成了家族的香饽饽,脱手就是利益往来,而女人不过是其中的装饰品罢了。
对于唐蜜和田欢来说,她们的命运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可是没想到最终仍然逃避不了堕入这个无间地狱的惩罚。她们也本是家族中的娇娇女,好生好养着,娇惯着,平日里与男孩子小打小闹,满足欢愉,但真到了跟自身利益相关的时候,情情爱爱撇的比谁都清,都快。
可是这次是真的认栽了。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能够令她们俩坐在教室里,而不是只能待在右院,如同牲口一般供人驱使泄欲——可如今呢,因为风向没有把握准确,因为学生会的天威实在难测,因为……因为太多太多的原因,甚至其中有恨,有怨,还会忍不住深恶痛绝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托生成一个男孩!——但是最后,除了自怨自艾,除了暗无天日被押解在右院承受各种男人的欲望……她们已然绝望,已然麻木在这种无生无死的境地中了。
然而某一天,当阳光透过面前打开的门,洒在她们长久阴暗、充斥着男女交媾后浑浊气味的大床上……这机会,要,还是不要?
虽然,这诱惑的苹果,分明是魔鬼拿来的。
唐蜜和田欢紧紧挨坐在一起,惊恐地瞪着面前看起来如此优雅高贵的少女。数月不见,她们已经快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然而没想到当初陷害她们的罪魁祸首回来了,居然安然无恙,还蜕变得如此巨大……这般美丽出众,一举一动皆是魅惑妖娆!
反观她们自己,长发纠结散乱,每日因为要承受各种人无时无刻的交欢和折磨,身上蔽体的衣物只是薄薄一件素色浴衣,虽然衣服因为常常更换是整洁的,可是她们仍觉得那上面无时无刻都在散发一种男人精液的荤腥气味,令人窒息。
因为长久看不到太阳,她们的脸色苍白,早已失去最初的健康红润,惨白白的,犹如暗夜中的白衣女鬼,只会越来越令人嫌恶惊恐。
单白翘起双腿,姿态优雅落座在她们面前的椅子上,修长的小腿微斜抵在凳子脚边,说的俗了,那白嫩的肌肤都跟豆腐似的,只会令她们更加自惭形秽。
单白笑盈盈地望着她们,轻声笑道:“最近怎么样,我的好姐妹们?”
唐蜜哇的一声就痛哭起来,而田欢虽然抖着嘴唇,音调颤抖,却还保留一丝气性,冲单白嘶哑着嗓子喊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们?!我们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你至于这样前来炫耀你的得宠,你的高傲,炫耀你女王一样的排场吗?我告诉你,你这样真是恶心透了!”
单白不动声色地微笑,面上根本看不出气恼与否,就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波动。这份深沉,却令唐蜜和田欢不约而同只觉毛骨悚然。
她轻轻拍手,状似很是鼓励她们这番谩骂,然而话锋却是极为刺骨锋利:“哦?我恶心?——希望你不要忘了,最初……可是你们先招惹我的。不要以为当时我不提起,你们就真的能够当做我如此大度,什么都不计较!”
田欢变了脸色,而作为亲手炮制那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唐蜜,更是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直往田欢那里缩。
单白咯咯直笑,“看,你们自己都记得!所以说……”她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而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七十五话 你们的命
原本她们抱有的一切侥幸,不过是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
原以为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岂料她背后站立的那个人,是她们无论如何想要接近,最终却只成了玩火自焚!
单白慢慢走过去,双手左右轻抚两个女孩冰冷惶恐的面容,微微一笑,恍如春风般暖沐,“别担心……世人都认为聪明人好,不过我却独爱识时务的,所以……这一次,如何站队,又是站哪一边……你们,可要想好哦!”
田欢哆嗦了一下。分明是温热的掌心,为何抚在自己脸上,却像是冰晶一样刺骨寒冷?
而胆子稍小一些的唐蜜早已吓得呆傻在那里,根本说不出话来。
单白收回手,双手指尖轻轻搓捏着,显得灵活而变化多端,如同她们跟不上她的速度那样,令人眼花缭乱。而单白浅笑,语气却隐含冰冷威胁:“还在犹豫?”
田欢立刻识时务地摇头,可是同时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单白摇摇手指,闪烁柔润珠光的漂亮指甲在晦暗的房间里显得很是耀眼。
“这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单白笑笑,“不过我总觉着,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省心,明明老祖宗说的话那么有道理,却偏偏不去听,非要自己蛮干……所以呢,有些事,我能做一遍,就肯定还能再做第二遍!只是等到这第二遍的时候——”
田欢立刻扑倒在地,膝盖在地上狠狠磨着也不管不顾,只一心向单白的方向靠过去。唐蜜本还怔愣着,这下立刻看出端倪,当即也不甘落后地扑上前。
如此谄媚,如此急迫。
啧啧啧。单白有些惋惜地摇摇头。遥想四个月前她的生日party上,这两个女孩是多么骄傲明媚啊,那么耀眼,漂亮而又有雄厚的资本,只是可惜啊,怎么如今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真是世风日下啊。
这样想着,她毫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连带着把她自己都骂进去了,只是略带满意地望着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单白说,“难怪有个人总说,识时务,是第一要务,也是最先要学会的。”
最开始,惟有先顺应环境,才能持续而下,最后……绝地反击。
******
神女入梦。
虽说曾有言曰: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襄王起了色心色胆,偏偏逮不到那个妖娆魅惑的神女了!
应无俦摸摸脑袋,只觉自己虽然醒酒了,可是满脑子还是那夜挥之不去的旖旎情动。下腹火热,可他又丝毫找不出那晚究竟是什么女人接近了自己……只好到右院去,咂摸着看能不能寻到一个干净的又知情识趣的处女,以慰他难解的相思哟。
驱车缓缓驶入右院正门附近的停车坪,应无俦熄火下车,刚走向正院没两步,便遥遥望见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正歪歪栽栽地竭力飞奔着,边跑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那身影越跑越近,而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一袭长长的飘逸的白裙,以及裙摆下那双沾满泥泞的光裸小脚。细瘦的脚踝,满是泥坷,而散乱长发掩映下那张惊恐的小脸……令他微微有些失神。
那人一眼看到他,眼中忽地绽放出无比强烈明亮的光,当即变了方向向他冲来。应无俦猛地回神,见此情景,皱着眉头,正要往后退一步,却见那身影正正跌伏在他脚前,没有失声哀嚎痛哭或是向他悲诉求救,只像是真的终于无力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抗拒未知的命运……于是,认命了。
那小小的身影低低抽泣着,声音细腻婉转,听起来更像是夜莺的轻吟低唱。而这种得天独厚似的美妙哭音,听在男人耳中,更是有种满足他们一切大男子主义心态的力量,令他们心生怜惜,为之哀恸。
应无俦只是觉着这娇小的白影恍若同记忆中那一抹轻盈素白渐渐重合……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他慢慢走近那一抹身影,轻轻拂开那片乱发,直到指尖勾起藏在里面的小小面容。
少女的小脸被勾挑而起,苍白的,娇弱的,微微颤抖着双唇。而那双如泣如诉的漂亮大眼中分明写着满满的哀求,她却死死咬着下唇,生生不肯诉一句求。
应无俦确定自己没见过她,可分明感觉眼熟。初初看到少女的面容,他脑中似划过一丝什么,可是太快,他没能抓住,并未想起来。
只是不论相识熟悉与否,她这副模样,恍然令他有种怦然心动之感。特别是那种泫然欲泣却又倔强着昂起小脸的样子,更是令他心疼不已。
他不由得轻笑,双手搂成怀,将她抱了起来。
然而心底分明在叫嚣,这种感觉,少女的样子……分明,分明是一个人的翻版!
不!
他猛地一甩头,想要将那个影子狠狠甩脱出去。哪里像,哪里像!那个人……不过是只会勾引男人,只会闯祸的贱人,怎么配……怎么配!
少女被他惊到,有些畏缩地躲开,只是一双小手还在他怀中被禁锢着,哪里都逃不了。
察觉到怀中少女的惊惶,应无俦放松了神情,对她露出难得温柔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弄的这般狼狈?”
说着,他为她抚平裙摆,腾地将她打横抱起。
少女连忙挣扎,畏惧地小声轻喊:“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的手臂强硬如铁,炽热如焰,而他面上的笑却是完全不符合这动作的温柔多情,“乖,别动!”
少女垂下头,有些委屈地低声说:“我身上脏……”
“没事,我带你梳洗一下就好……乖乖的,别动。”
他满意地看着怀抱里微微闭上眼,身子有些轻抖却很乖地一声不吭的少女。他喜欢的那一型,正是有着温顺的性子,柔软香馥的身子。而眼前这少女,看来正吻合他近来急欲泻火的冲动,可以带回去享用。
“乖……”他低柔的嗓音如同诱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怯怯的抬头,“我叫唐蜜……”
果然是个甜美的名字,配着柔嫩可口的小人儿。他满意地笑笑,丝毫想不起怀中这个少女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既然已经寻到,右院也就不需要再进。应无俦抱着唐蜜正要返回停车坪,眼角视线范围内却突兀地走过来一个人,身子高挑纤细,手心里擎着长长的墨黑皮鞭,正慢吞吞地将之卷起到手腕上……而那个人的面色,似笑非笑,充满冷意,正遥遥望着他们的方向。
应无俦眼皮一跳,抱着唐蜜的身体出人意料地迅速转向那个人的方向,双眼直直瞪着对方,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
“单、白!”
怀里的少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应无俦发觉到了,低头看去,正瞧见唐蜜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单白的方向,猛地打着哆嗦。
而单白则停住脚步,眯起眼望着……唐蜜,眼角眉梢俱是冷意,却是笑眯眯的。这神情一露出,他只觉唐蜜抖得更是厉害,像是骨头都要摇散了架子。
他有些不忍,有些奇怪,但还是温柔地将唐蜜的小脑袋按下去,埋在自己怀里。
单白的长鞭已然卷起,缠在手腕,只剩下一小截鞭尾一下一下敲打在她掌心,整个人姿态慵懒,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迫人气势。
那气势仿佛化成一股利箭,向他直直逼近!应无俦险些倒退一步,然而心底却是更加怒意勃发。
……明明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明明她才是最该恨最该去死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到如今她还好好活着,居然还能够如此凌厉地与他对视,毫无半点心虚痛苦之意!
应无俦将唐蜜放下,让她先进车子里坐等着。他望着她,一步步走近她,双眼似要瞪出火来,却见她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单白淡淡睨他一眼,却是如此说道:“既然你要护着她,那么可要看好了,别再让她一个人落单!”说罢,她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之意。
他终于忍耐不住,冲上去狠狠扯住她的双肩,用力将她扭转过来,瞪着她冷漠的脸色,他大吼:“你一直都这样!——这么残忍,这么冷漠!难道你就不为阿年的死感到痛苦和负罪吗?!难道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孩你也狠得下心去欺辱!”
她冷笑着看他如此激动,“关你什么事?”
应无俦脑子里的象征理智的那根弦砰地一声断开了。他捏紧她的肩,恶狠狠的,像是要生生掰碎她的骨头!
“哈,我怎么忘了,你就是这个性子!要不然阿年又怎么会死,当初又怎么会被你这种恶毒如蛇蝎的淫荡女人勾引去,做出那种叛逆的事!”
他口不择言地怒骂,在提到蔚年遇时终于令她的神色变了一变。然而她只是一径冷淡,在他稍稍喘息的工夫,笑着问他一句:“干卿何事?!”
说罢,她再也不想理会他,挣脱他的禁锢,她转身,却被身后急红了眼的男人用力扯住衣领,狠狠一撕——
七十六话 她的身世
应无俦扯住单白的衣领,狠狠一撕。
然而单白拧身挣脱,伴随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抖了抖右手腕,当即挥手向应无俦袭来。
他吃痛,瞬间看到自己的手掌和腕间多出几道血口,火辣辣的痛。他咬牙,见她几欲脱身而去,当即用力一扑,一手揪住她的长发,一手狠狠探向她背后。
嘶——
原本被他撕破的单薄衣衫彻底自她肩胛滑落,登时露出一片嫩白光洁的雪背。那仿佛能够散发柔光的漂亮皮肤令他差点直了眼,但很快他得意洋洋地用力一扯手中她的长发,将她拉近自己,大笑讥嘲:“你再跑啊!看我——”
下半截话硬是梗在他喉咙里,眼前所见到的,更是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慢慢伸出手,那手却微微抖着,轻轻抚上她掩藏在发根处那块皮肤上的缨红印记。仿佛不敢置信,大拇指轻轻抵在那上面,微微抚触着,慢慢越加用力,像是要狠狠蹭去这一层虚假的伪装!
然而他瞪大眼,即便手底再怎样用力……直到那个冷漠的少女发出低低一声嗤嘲,他才恍如触电一般缩回手,眼睛却是直直盯着那一块印记,丝毫不敢放松。
多少年……有多久了,他才重又看到这一抹宛如翩飞血蝶的印记?分明长在是同一处位置,同样的形状……甚至,他不得不承认,那双相似的眸子……原来真的不是他错觉!
应无俦怔愣在那里,岂料单白突地后踢一脚,正踹中他小腿骨头上,痛得他松开了手。
单白抢回自己的头发,身子迅速向旁一拧,慢慢缕顺自己的长发,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哟?应大少什么时候对我这个贱人有兴趣了?难道就不怕……你同阿年有一样的下场么?”
然而这话并未激怒应无俦。或许说,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的嘴皮子上,他只是呆呆的,眼神流转间痛苦绝望蔓延,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她……似是要伸出手挽留什么,却终是无力叹息的模样。
她细细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物,瞥他一眼,她冷笑:“应大少的禽兽游戏还真是令人不敢苟同!我可不能再奉陪下去了!”
身后,他喊住她,嗓音沙哑无力。
“你……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胎记?”
将这句话问出口,他似耗尽全身的力气,却又暗含着点点希望,只求上天乞怜,能够……
她转身冷冷望着他,“胎记?哈!——因为我是玉恩慈的女儿!她有,我自然也有!——你满意了吗?!”
应无俦瞠大双眼。一时间,他只觉有锣鼓在他耳边轰鸣作响,脑子乱嗡嗡一片,全身上下仿佛被通了电,强烈迅猛的电流窜过四肢百穴,令他颤抖无法自已……抱持着最后一分希望,他用力嘶吼出声,像是惟有这样,才能驳斥一切他所无法接受的现实!
“不,不——”他抱住脑袋,痛苦地吼叫,“明明……明明慈姐说的是,说的是……你是抱养的啊!”
单白猛地一震,扬声高叫:“你胡说什么!”
应无俦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起来如此恐怖骇人,眼里明明弥散着水雾,却死死压抑着,不敢让它掉落——“慈姐说的地点取出的那些文件,全部证明你只是慈姐收养的!根本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蠢蛋,你根本不是慈姐的女儿,还装什么装!”
单白愣愣地站在那里,忽地拍手笑道:“应无俦啊应无俦,我真是服了你了!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重点是内里根本听不出任何不悦和愤怒之意。应无俦被她的笑弄得有些发懵,不由得愤恨低吼:“别笑了!笑什么——”
单白擦着眼角眼泪,笑望着他,“哈……应无俦,我说呢,既然你清楚了解我母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玉恩珏就是我舅舅!当时,居然还装的那么像,要我去向玉恩珏讨个答案——只不过你没有想到吧,因为玉恩珏,连带着对于我母亲的调查和寻找,让你那么费心费力!”
应无俦瞪着她,无比恶毒地咒骂:“不管你怎么说,你都不过是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野丫头!孤儿一个,根本不该跟慈姐攀上任何关系,这么多年还一直连累着慈姐!你这种人,早该死了算了!”
单白勾起唇角,冲他轻轻摇摇手指,“我告诉你,如果说我对你还有那么有点怀疑,现在倒是真的都坐实了你的嫌疑……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玉恩慈的女儿,十七年前已经是,到我死的时候还是!——在看到那个蝴蝶印记的时候,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我真的是她的女儿了吧,只不过你不想去相信而已!因为……让我落入如今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就有你一个!”
说罢,她冷哼一声,这一次终于彻底离开,毫不回头。
应无俦终于支撑不住,歪歪栽栽跪倒在地,双手抱住脑袋,压抑着嚎啕出声。
他怎么会不信?!他亲耳听着慈姐同他大姐说,那红蝶是惟有玉家女子才会有的特殊胎记,连位置都不会变——正正在脖颈后贴近发根的位置,平常如果被遮掩起来,旁人根本想偷窥都无法!
可是……可是当初慈姐告诉他的,分明那个她……是领养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
单白跌跌撞撞推开别墅的大门,客厅里正等待着的乐正骁一看到她回来,忙站起来迎接她。
“阿白……”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终是没有忍住。
“妈妈……我妈妈……”她声嘶力竭地对他喊着,声音模糊嘶哑,却仍极力表达着,希望他能懂。
乐正骁用力抱紧她,“不要急,慢慢的,慢慢说……我在听。”
“原来……原来妈妈她,为我做了那么多……”她哀声痛哭,这四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受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
小时候,母亲第一次告诉她,她们有一模一样的印记,生长在同样的位置,那代表她们是同宗同源,都是玉家最特别的女子。
那时,母亲常常看着她低低叹息,一遍又一遍同她说,阿白,你要记得,你是妈妈最爱的女儿,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日后,你能够幸福安康,快乐平安……
那时她并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这样重复。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母亲对她的浓厚关爱她一直都知道。因着懂事的早,她和母亲相互搀扶着,在父亲的淫威下支撑走过十多年,一直到母亲去世。
可是当她得知自己居然并没有被列入自家的户籍,她便知道母亲定然是另有安排!一方面她让乐正去查,一方面她要从应无俦口中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因为他手里捏着有关她身份的一切证明!
然而……这个事实是如此残酷,心痛而又充满感激,却令人这般绝望!
原来母亲将她的身份办成了收养孤儿的背景——想必母亲是要未雨绸缪,害怕某日真的落在舅舅的手中,会因为母亲的关系,对她不利……因为她是收养的,母亲才是她真正的监护人,即便舅舅和母亲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即便是她父母双亡,也不允许舅舅跳脱法律条文,令自己成为她的监护人而作威作福。
也正是因此,应无俦受母亲请托,得到她的身份证明。原本应该遵照母亲的遗志,他代替关照她,可是当应无俦发现她只不过是收养的养女身份,再加上当时又被亲手造成她母亲的死亡这一事实震惊异常……所以,他根本没时间去在乎她这个孤女日后会怎样,也就间接造成了她日后一步一步走入无间地狱的事实!
难怪……难怪,她始终感到不对劲!应无俦分明爱着她母亲,应家原本就跟玉家交好,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玉恩珏就是她舅舅!可是即便如此,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向她伸出援手,明眼看着她的挣扎痛苦,甚至连带他也掺了一脚,将她狠狠伤害蹂躏,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乐正骁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单白眼里,那么刺目。她强硬地抓紧他的手臂,死死盯着他,分明是要逼他说个分明!
乐正骁长叹一声:“阿白……我派去调查你父母的那一场事故,结果发现……发现……”
“你说啊!”
他抬头瞥她一眼,“阿白,那场事故……其实是……你母亲当时硬是拉扯着你父亲,你父亲没有注意,而你母亲已然一心寻死,只是不巧……恰恰撞上的,是应无俦的车子……”
“所以呢?!”她瞪着眼睛,面上晦暗的泪痕渐渐干了,然而她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露出诡谲的笑意,“所以……即便是他撞死我母亲,我母亲当时却还是会将我拜托给他?——是因为我母亲认出应无俦了吧!”
“阿白——”
她慢慢推开他,“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要告诉我,原来一切都只是我母亲自己找死,想死,于是这些事故这些痛苦根本同旁人无关!是……吗……”
“阿白!”
她狠狠推开乐正骁,一口气直直跑入右院。
原本以为唐蜜已经随应无俦离开,却不想,她却是被打理干净,被送回右院好生照看着。看到单白来了,当即和田欢一同开门出来迎接她。
她们刚一凑近,却被飞快迅猛扇过来的耳光打懵了!
七十七话 又爱又恨
唐蜜捂着脸,怯怯地望着单白没说话,田欢有些发懵,但立刻就怒了。
揉着脸,田欢怒冲冲地指着单白的鼻子骂:“你发什么疯!我们是合作,不代表你就能随意打骂我们!”
然而单白并没理会她的叫嚣,只是冷笑望着一直捂脸没敢说话的唐蜜,啧啧有声地在她周身转了一圈,“不错么!学得倒是有六分相像!”
她的原意便是让唐蜜扮柔弱,特别是要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内心里又透着倔强——相仿着谁,却又远远及不上那人!应无俦也是很给面子啊,那么冷清淡漠的一个人,居然会因着这点点柔弱相像,倒真的对唐蜜施舍了些许怜悯之心!
唐蜜怯懦地瞧向单白,小声嗫嚅:“我……我也只是按你说的去做啊……”
单白皱眉——现在这副样子,又不像了!她不耐烦地挥手,“得了得了,现在也没有别人在这,你正常点吧!”
唐蜜眼神渐渐变了,放下捂脸的手,稍稍揉了揉,抿抿嘴不说话,不过整个人倒没了最初那种我见犹怜的风韵,看起来更贴近她的真实本性。
单白忽然觉得自己这一遭实在很是莫名其妙。她怎么了?不过是心浮气躁,死死压抑着一股邪火,可就说不出到底是从何而起,又是如何能够消减。
她恨应无俦,无疑是深恶痛绝。但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居然是母亲一心求死,成了应无俦巧遇成全;母亲临危授命,终究应无俦厌她不顾!
说到底,应无俦的罪,只是当初取走她的身份证明,却没有对她施以援手的落井下石之罪么!
冷冷瞪了一眼虽淡然却有些怯弱的唐蜜,以及对她不满却并不敢完全声张的田欢,单白撇下一句:“记住你们各自的任务!有空我会来找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说罢,她匆匆离去,同来时的雷厉风行一样。
这是单白时隔四个月之后回来,第一次如此情绪失控。
然而这却是她的最大忌讳,心浮气躁必会先露马脚,兵家大忌如此,她怎么能忘了过去那些受教!
她心里明镜似的,即便应无俦并非存心杀人,可是母亲死在他的车轮下仍是不争事实!或许恨意没那么刻骨,可是对于应无俦的羞辱和落井下石,她永不能忘。
所以……应无俦,你等着接招吧。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对我母亲的情意……究竟,会达到怎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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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乐正骁: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
他说,无爱,无恨。
再问:如何记住一个人?
乐正笑言: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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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节又至,距离父母双亲去世已然渐满一年。
自忌日渐近开始,单白便自己一个人找来材料,做象征祈福安乐的纸船,连带用于燃着的金银元宝都不允许旁人插手,自己细细折叠出来,没日没夜的。
乐正骁看了心疼,想找人帮她做,或是直接去岛外买这些东西,却被她一口拒绝。
忌日那夜,她一个人坐在白石湖边,夜幕低垂,明璨的夜星倒映水面,亮闪闪的,看起来如此璀璨动人。
她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虽然圆滑却湿冷的鹅卵石生硬硌着膝盖上柔嫩的肌肤。乐正骁要去扶她,被拒;宗执和陶煜千劝她,被她冷厉的眼神斥去。至于殷家兄弟,连近她周遭三尺都要被人拿眼光杀死个来来回回,更别说想同她聊上几句。
“你们走吧,我只想一个人待会,静一静。”
陶煜千第N次咧着笑脸凑过来时,单白淡然说道。
虽然心疼,但是也知道在这附近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没什么危险,他们也只好默默走开,又在她威胁的目光下,暗暗叹气,回了别墅。
火盆里红彤彤的焰苗倏地窜高,似要险些烧到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暗里有人攥紧了手心,差点就要冲出去一把拉开她——却还是生生忍耐下了。
黄纸和那些祭奠用的物事都摆在她身旁,一点点捻起,塞进火焰中,越发映得她面颊绯红。
“妈……”她微微闭上眼,轻轻叹息,“我不想骗你……”
“我很不开心……可是又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妈……我很想你。”她低低笑了一声,无比悲凉,“这世上,还会有谁……能够如你一样,毫无保留地爱我呢?”
“可是妈,我想你明白,我做这些都不是本意,是无心的……我只想好好活着,只有这样!”
一道人影自暗处缓缓走出,慢慢走近她背后,想要伸出手,犹犹豫豫的,最后却是用力一握,缩了回去。他闭上眼睛,当重又睁开时,听到自己的声音淡然说道:“我给你一笔钱,将那些户籍证明都还给你,再帮你办理一个毫无破绽的假身份……你走吧,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少女冷冷一笑,“走?好好生活?哈,哈哈——你,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应无俦闪身出来,正正站在她对面。直面对上她嗤嘲讥诮的冷笑,耳中听到她毫无余地的尖刻言语,只觉心里一阵阵发疼。险些他就要伸手去按压住狂躁跳动的心房上方,死死压抑住那种尖锐的疼痛,他竭力使自己面无表情,“怎么说?——你,你不愿?这不是你自己的心愿么!”
她垂头敛目,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将那些物事投入火盆里。纸张被烧得透净,细密的黑色灰渣翩飞在空气里,几要迷蒙了他们两人的视线,然而心里却明白知道,彼此的目光如同X射线,直直盯着对方,誓要穿透骨头缝隙,看到内里掩藏最深的情绪思虑。
他压抑着,耐心等待她开口。
她勾起唇角,缓缓从地上站起。膝盖恍若数万针刺,根根刺在她的血脉上,实在是痛极!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应无俦忙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手拂开。
她腕间的沉黑皮鞭磨蹭擦过他身上的衣物,发出轻微呲啦的割磨声,在静夜中听起来令人心惊。
一脚后退,险险支住自己身子,膝盖处仍然磨难重重,痛苦不堪,可她硬是收回要去抚摸膝盖的手,袖着双臂冷笑着望过去,态度强硬:“应无俦,你知道,何谓‘木已成舟’?又何谓……覆、水、难、收!”
她的咄咄逼人骇得他险些倒退一步,露出怯意!应无俦正了正神,不解问道:“你的心愿,不就是想好好过日子吗?既然现在有条件——”
“那是你所谓的善意,却不是我真正要的!”她挑眉,慢慢走近,纤指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肩头,越发用力,“……感觉到了么?痛么?——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死不了,活也活的不安生!应无俦,你要记得——这都是你害的!”
她凄厉惨痛的冰冷目光直直瞪着他。应无俦大骇,终是忍不住,掉头落荒而逃!
是他……即便只是无意,可若没有喝醉,那日也不会因为躲闪不及,撞上口角中的慈姐和她的丈夫;
是他……明明带走单白能够脱离玉恩珏掌控的身份证明,却偏偏误以为那该死的血缘,又因着嫉妒……将她重又推入地狱!
她恨他吗?
那是一定的!
“……宝贝儿,别哭……”
“乖,别哭,我给你擦擦……你一哭,我心都痛得发慌!”
她……哭了?
……为什么?
“啊,别哭别哭……宝贝儿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你个笨蛋,滚边上去!看你笨手笨脚的,连擦个眼泪都不会!——阿白,别吓我,你说,怎么能让你高兴喽,你想怎么来,我都让你弄着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是宗执和陶煜千的声音……为什么明明冷心冷情的宗执,和只拿女人当玩物发泄的陶煜千,都可以无所顾忌发出那么恶心的腔调,说出肉麻得要死的话?!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都对她,对那个女人……只对她?!
应无俦闭着眼睛,飞速狂奔,却像只无头苍蝇,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一心奔逃!
他不懂……他不懂!为什么,痛到近乎爆裂的心脏为何如同病患,跳动微弱,令他心慌?为什么……看到她冷笑,狰狞,痛苦,挣扎……甚至只是听到说她哭泣,他的步伐便会失去坚定,只想要掉头回去?
这分明是太陌生太陌生的情绪,令应无俦无路可逃,却又不知该如何消解接受……他只能躲,只能竭尽全力去摆脱!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被什么凸起猛地绊了一下。应无俦跌坐在地,脚踝处尖锐地痛了起来,然而他却无法自抑地,低低地,痛苦地大笑了起来。
“报应……还是什么?”
“慈姐……你的女儿,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七十八话 惟有是她
她说,应无俦,你拿什么身份帮我?凭什么帮我?你以为你是谁,这地球听你的话,只围着你转?!
而他,根本无可辩驳,无能为力。
******
陶煜千含着眼泪,差点挥着小手帕擦来擦去,无奈痛苦地目送宗执揽着单白远去。
话说每周一三五那是乐正的,二四那是宗执的,周六周天倒是他的……可是今天才周二!怨念的周二,一周算是才开始啊!陶煜千内心无比怨念纠结,咬咬牙,恨不得找个下降头的或是玩蛊的,把那个小人儿的心通通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哎,也只是想想!
今天是光明正大拥有的日子,宗执环住单白的肩,一路热情洋溢,心里那个美啊。不过今天她心里不痛快,连带着他们都情绪压抑。
这股低迷的气氛,在看电视的时候更是爆发开来。
单白心情恶劣,他也不好意思求欢,好像他多迫不及待一样,一定会令她厌恶到死。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样,靠坐在沙发上,而她偎在他肩胛处,静静观赏那些没营养的偶像剧。
一集播放完,他无意识地转到另一台,恰好播出一则广告。
是希望工程的公益广告,怵目惊心孩子瞪大的、空旷的双眼,静静的,凝滞的,拍摄入了镜头。宗执刚要百无聊赖地转台,握着遥控器的手面上忽地一热。
他低下头,看到她的手正暖暖覆盖着他的,可是视线平淡落在电视前,并没有转向他。
“怎么了?”
她开口,情绪平静,音调却是微抖,“你看,我也曾和他们一样,险些没钱上学,差点沦为乞丐流落街头,或者被亲身父亲卖去当雏妓,又或者……”
宗执有些慌乱地打断她的话,“你也说了,只是险些,差点和或者!不是吗?所以——”所以别想了……他害怕她这种麻木不堪的表情!
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是啊,相比起来,我真的幸福多了,是吧?——我的窘迫,也不过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毫无缘由地伸手帮助我们……我妈常年接零散的做活,我打下手,十多年就这样熬过来……相比之下,我已经很幸福了,对不对?”
他吓得紧紧抱住她,“不对,你说的少了!——你还有我,还有乐正,还有陶煜千……我们都想永远保护你!就算你母亲走了,可是我们还在,我相信我们任何一个人对你,绝对不会比蔚年遇能给你的要少!”
单白轻忽的视线慢慢转向他,那么悲伤无力。
宗执只觉心里一颤,双臂更加用力,像是要掐碎了她的骨头,生生将她揉进血脉里,“相信我……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
她的眸子转向电视屏幕上,那黑白凄冷的静态相片上,瘦弱胆怯的孩子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仿佛能透过屏幕直直射向她……她闭上眼。
“我相信……那么,能不能,让他们也幸福快乐一些呢?”
宗执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正正落在屏幕下方的网址和电话上。
二话不说,当天他打电话联络自己的家族以及企业,以单白的名义建立了一个基金会,并配置了专业管理人帮她管理和投资,以期让这个善心之举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宗执不禁想起,孩童时因为大人疏忽而造成的那些遗憾和痛苦,脑海里那些不堪记忆的情形……她是对的。他们的过去都牢牢记着曾经感受过的苦痛阴霾,而更难得是她,没有他的偏执和疯狂暴虐,反而能够慈悲关怀那些陌生的孩子,竭力避免他们再重复自己的凄凉过往,堕入悲剧——她,果然是值得她尊重和守护的。
她给了他温暖和守候,而他只希望日后的每分每秒,报之以琼琚。
******
周末,难得陶煜千帮派里面没有大事需要亲自处理,而单白也不想和他只在卧室里厮缠,于是两人决定出去玩。
去哪里?
——游乐园!
他们两个人都很有才,不过一个是因为贫穷拮据,根本没有闲钱和时间来玩;一个却是自小腥风血雨,更是没有闲情逸致到这种所谓幼稚的场所挥洒青春。
他们俩很早出了岛,搭乘直升机降落在最近的大城市机场。原本尾随而来的手下被陶煜千远远甩开,见开园时间还早,两人极有闲情逸致地在市区小巷吃了一顿便民早餐。
陶煜千还直感慨:“我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我妈会亲自做早饭,这么多年来有时候餐风露宿的,要么就是在外面四处奔忙,我自己都忘了吃过几顿早饭!”
单白正好推过来半碗豆浆,露出一个略带讨好又揶揄的微笑,“别浪费粮食啊,帮我喝了呗?”
陶煜千也不拒绝,端起碗,咕噜咕噜大口灌进肚子里去。喝完抹抹嘴,他还点评一句:“太甜!”
“扑哧”,单白实在忍俊不禁,笑了。
见她逗乐了,他心情也是极好,憨乎乎地摸摸后脑,跟着傻笑起来。
他一路驱车,在最尖端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的帮助指引下,他们就这么屈才地摸索着找到大型游乐场,将车停在院外的停车场里。
他们去坐云霄飞车,过海盗船,他耍帅,硬是要一手搂住她以示英勇,尖叫却比谁都要大声。
有一项游玩设施名叫“时光倒流”,外形是直耸入云霄的高大闹钟,长长的指针尖端背靠背共坐四个人。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一对平凡的情侣。
单白喜欢这个名字,可是当项目启动才真正发现,上去之后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用来缅怀。指针车晃晃悠悠爬上十二点方位,短暂停留之后,呼啸落下,毫无半点停留,随后又在六点半的中轴位置巨幅摇摆。
风声在耳边强悍呼喊,炽热的日光随着刮过的风如同细微的刺,慢慢渗透她的皮肤,只记着那股一阵强过一阵的刺痛,令人坐立不安。
单白用力呼喊,嗓音都快要哑掉,声带微微的痛。可是她不在意,在来来往往的“时光”倒流和摇摆不定中,只想将自己心间深深压抑的痛全部喊出来,发泄出来,遗忘个痛快。
从“时光倒流”上面下来时,单白的小脸煞白,而她则捂着嗓子一副难受得说不出的样子。陶煜千兴致勃勃又有些小羞涩地正要提议上摩天轮转转,免得日后总被人鄙视没有情趣又啥啥都不招女人稀罕,转过头看她却是这幅模样,还以为她是恶心欲吐,难受到不行。正要跟她说要不回去,眼角无意间向后一瞥,他忽地脸色大变,皱紧了眉!
七十九话 悬念迭生
陶煜千无意识地眼角向后一瞥,忽地脸色大变,皱紧了眉!
单白捂着喉咙,轻声问:“怎么……”
陶煜千的脸色实在过于凝重,她看得出,情况必有多么的不如人意,惊险环生,才会令他如此。
他一把搂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子严密护在身前,同时快步挤进重重人海之中。摩天轮什么的游玩计划全都报废,真要是坐上了摩天轮,才更容易成为他们狙击瞄准的靶子。
虽然不想吓到她,可是他仔细思量,还是决定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后面有尾巴。”
单白有些白了脸,但仍算镇定,“是什么人?有多少?”
“能察觉到的有七八个,还不知道有没有后招!”陶煜千咬牙,探手去摸腰间。暗藏的枪托正牢牢顶在那里,隔着柔软的皮套仿佛仍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触觉。他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只是前景渺茫,揽住单白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他一个人尚有余力,可是怀里是自己的女人,无辜的,又是自己珍重的那一个……他没法,也不敢冒险!
单白稍稍偏了偏身子,透过他衣襟的缝隙向他背后看去。两个人纠缠紧贴的身形看在外人眼里,只觉是小情侣大白天里缠腻得过了头,有些贻笑大方,令人一笑置之,只觉小情小趣的有兴致。
却无人知晓,他们背后迭生的冷汗,快要湿透背襟。
似乎有人影鬼祟,但仔细分辨看去,却又看谁都像不怀好意。单白隐约懂得,这是一种近似于兽类的敏感天性,经过多年腥风血雨的打磨炼造而形成如今这种对于危险的强烈感知。武林高手所称的杀气与煞气,不外如是。
陶煜千脚步匆匆,将她的小脑袋按回自己怀里。
单白忽然有种奇异之感,仿佛时光倒流回小城的那一晚,血流如注,遍地凌乱,心痛若斯……那时,她害了那个人一生,虽然他不曾怨,甚至离去时也是含笑,可她一想起,仍然透骨生寒。
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仰头轻声说:“我要你……活着。”
陶煜千猛地一震,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句话更像是一道最深奥难解的咒语,明明以那么真诚的音调吟诵,可为什么满满透的都是沉重?但他却分明听出了内里的深意,那么令人动容。
拥紧了她,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脚步更加飞快绕着人群,仿若放风筝似的吊着那些紧追不放的尾巴。
停车场显然不能再去,那里偏僻,现在日光正好,人们尚在游玩,根本不会有人到那里提车,就算去了,他们过去也只是多伤无辜。
陶煜千本不是什么善心的人,只是在衡量之下,认为停车场不是个好选择,只好尽力在游乐园中带着那帮人绕圈,以期找到空余时间呼叫救援。
面前缓慢开过一辆园景旅游车,车上没有游客,惟有一个工作人员载着座位上的一些货物,慢悠悠地滑过他们面前。陶煜千当即一手揽住单白,大步一迈,冲过去将那工作人员拽下车,自己连同单白正正坐了上去!
一手扶好单白,陶煜千另一手当即猛转方向盘。虽然对于这种破车并不熟悉,但好在油门挂档什么的即便简陋,也与平常的车子相仿。他当即一脚用力踩下油门,挂档,蛇形转向扭摆!
工作人员被推倒在地,愣愣地望着旅游车绝尘而去,讶异平常他手底下的老牛车居然也会这么拉风!随即反应过来,忙爬起来哭天抢地追撵过去:“抢劫啊——我的车!车——”
那些尾巴们同样愣了一愣,但当即以联络器互相呼应,一边密切追踪陶煜千二人的行踪,以期大面积撒网,将他牢牢控制在园景内。
单白牢牢抓着副座前的横把手,咬着下唇,不敢吭声。疯狂驱车逃窜的途中,几近失控的高速旅游车在他的控制下,险象环生,差点惊扰或伤了游人,又被他在千钧一发时扭转开来,玩了N回剧烈心跳。游人尖叫咒骂着纷纷四处逃散,以躲避旅游车的横冲直撞,正是为了给后面那些尾巴阻隔开重重人墙,给了他们两人喘息之机。
她的视线转向前方的巨大标牌,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回想某些极其重要的讯息,当即手指略微抬起,动作幅度稍小的指了指那牌子上的一处,“向那里去!”
陶煜千飞快瞄了一眼。那标牌上的园景地图是以众人都能够理解的方式,用野外定向最简单的数色记号图标注。虽然没有详细标出各处的监控器分布(当然这也是肯定不可能画出来给游人看的),但匆忙之中,他大脑中飞快运转,也确定她指示的方向可以行进。
标示图上,砖红色代表建筑物和设施,葱绿代表树丛植被……显然的,“激流勇进”的高大假山,以及儿童乐园的直耸旋转滑梯,可以说是隐蔽的最好位置。特别是山脚下以及滑梯回旋的地面转角,那里常是监控死角,阴暗足以藏人。
当即,他再度开车猛冲好一段距离,直到将身后的人暂时甩开,陶煜千将车子丢弃在树丛之后,随即飞快抹去他们二人的痕迹,拉着单白向旋转滑梯那里跑去。
儿童乐园的旋转滑梯因为防护措施比较好,所以虽然那滑梯数目众多,高度令人不敢小觑,不过父母们也会站离稍远些,既不会干扰孩子们玩耍,也会在出事第一时间冲过去,完全来得及,相比激流勇进那里,成人要比滑梯这方人多,恐怕不利于隐蔽。
两个人顺着树丛掩映,溜着边躲闪猫腰的,藏在话题下方的地下通道内。内里很黑,很暗,孩子们虽然多,可是并不敢溜进这地下小道,也就使得这原本很适合用来玩耍捉迷藏的地方,如今成了他们两人的暂栖之所。
一进去,陶煜千当即掏出手机再度联络部属。起初忙乱中联系接通堂口之后,却发现自己堂口内部也出了问题!虽然催促那边来人支援,可是因为突然堆在这同一天爆发开来的问题,他和堂口双方都感到不确定,差点连人手分配都是个问题!
此次堂里事出不小,如果……如果他还有命回去,可得好好整顿整顿!陶煜千咬牙,头一次感到有些心惊肉跳的,可是脑袋里思维却很是清晰,似乎自己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恐慌。
他并不怕死。他们家自古以来作为殷家的暗部,即便后来在殷家族长的支持下跳脱出来,也算是另立门户,受殷家扶持着成了亚裔黑暗世界的夜帝,但古训流传至今,仍不能忘那最重要的一条——不怕死,随时随地做好死的准备!
可是如今,他虽然对于未知的状况不会感到不安和恐慌,却又不由得担心,会连同身边的女人一同将生命丢在这里。
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如何死,死在何处——无一例外设想的都是开疆拓土,热血喷洒厚土,为陶家,为自己的族人后辈尽了最后一分力……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要死在游乐场这样听起来甚是喜感的地方!
这样沉闷的情形里,他居然还有心情苦中作乐,会不会心态太好了一点?!
他搂紧她,感觉到她异常平静,近乎无声无息的呼吸,只觉方才还异常跳动的心速慢慢缓回了常态,抱住她,低声道:“对……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快乐完满的周末。”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颤,他以为她是怕了,不禁更为愧疚,“我真的没想到——”
却被她轻轻捂住了唇,“那些,是你的仇人?”
陶煜千有些迟疑地摇头,“看起来不像……因为他们那种不至乱伤无辜,而只盯准猎物的手法,很像龙溏……”
“龙溏?”
“嗯。”他点点头,“龙溏是上世纪初自美国华人街兴起的华裔帮派。原本都是偷渡过去备受打压的普通人,最终受不了国外对于他们底层人的压迫,险些无法维生,于是大规模聚集暴起,最终自成华人一派,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龙溏的兴起,可以说是得天时地利与人和。在他们实力渐增之后,更是打着保护华人的名头,做了不少不像是帮派,更像是杀手组织的大事。他们的宗旨便是保护华人,不伤无辜,不做白面生意,现在想要同我们陶家一争亚洲霸主的位置,自然无可厚非……”
他的声音顿了顿,单白立刻接道:“但是很奇怪,他们以前没动手,也从不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现在却为了和你们家争名头,却要来暗杀你?!”
陶煜千恨恨地一砸拳头,“可不是!我方才还在想,我陶家现在虽是亚洲龙头地位,可他们龙溏一直都在国外华人街驻扎,又没有任何生意上的牵扯,更是令我不明白现今为什么龙溏会盯上我!”重点是……他们居然还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想以暗杀取得优势!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他们陶家虽然不算多光明正大,没有龙溏那么沽名钓誉,可是在道上规矩都是守得,生意上的事口碑亦是极好,已经有太久没有国内外势力因为生意风波而与陶家产生冲突。那么……龙溏又是为了什么呢?
却听单白疑惑地又问:“你确定……是龙溏?”
陶煜千想了想,的确,诡异之处在这——若对方不是龙溏派来的杀手,明明模仿谁都行,只要不顾忌着“滥杀无辜”这一条守则,相信方才他们围捕他绝对会更加轻松!现在以龙溏的手段出现,岂不是费力不讨好,又惹人生疑?!
脑筋这么飞速转着,陶煜千忽然忆起不久之前,在他正着手清理和培养堂内属于他个人的势力——也就是说,既不属于本家,也不听命殷家的隐秘成员时,高端心腹传来的切实资料说,殷家因为他与那两兄弟的口角似有不悦,于是在新一季的军火出口生意上,殷家居然选了龙溏合作,暂弃陶家不顾……虽说是个“暂”,可分明已经有要把陶家打入冷宫的意思了!更不要说,负责军火出口以及战争小国来往名单的,根本就是他陶煜千!
他们殷家,手伸得倒是够长!
狡兔死,走狗烹!就怕他们殷家,今日不死不休!
陶煜千咬牙切齿,明显是内心气愤。这么快想通内里关节,更多的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一旦为了本家利益,姻亲算什么?一起长大的兄弟又算什么!照样都可以牺牲!
他一个陶煜千死了,本家枝繁叶茂,难道还怕找不出新一任任劳任怨的劳工?只不过也要看他陶煜千死得值不值了!
有些悲凉,却是无奈。然而明明已经为自己做好心理铺设,事到临头,他却感觉到心尖一阵接一阵的痛,像被什么狠狠掐了一把,钝痛令人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这算是弱点,是包袱,还是报应?他开始担心一个人的生死,还是一个女人!再怎么唾弃自己,可他就是不敢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死掉,就算自己死了,也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痛苦。哪怕……他死了,还有别的人会接替他的位置,好好待她……
他咬牙,稍稍侧身,一手慢慢抬起,便要用力挥打在她的脖颈上。
然而黑暗中,她却像是感应到了,反而双手并用,将他推倒。陶煜千的背脊整个贴在有些湿冷的通道内壁上,发出闷闷的一声碰撞,不痛。
而她则倏地扑过去,温热的双唇吸吮上他的,热切辗转,伸出舌尖,细密勾挑着他的,要他也为之共舞。
激烈的深吻几乎要勾去陶煜千全部理智。或许在这种紧张危险的时刻,情动得更是容易,仿佛有今天便没了明天,更是分分秒秒在乎着此时的一时半刻!
她柔软纤细的指尖慢慢划过他的脖子,指尖微一用力,便划破了他的皮肉,割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他没在意,或者说是根本无知无觉。但很快,他热烈勾挑着她唇瓣的舌尖渐渐感觉到一丝木然,随即僵硬沉重感蔓延全身,直到昏沉侵袭入了头顶,再也无力支撑强劲的睡意。
昏沉前的一秒,他竭力瞪大眼,眼前却只是朦朦胧胧看到她含着悲伤的视线,令人刺痛。
第八十话 做一场戏
单白脱下陶煜千身上套的棕褐色软皮外套,触手一片柔软平滑质感,即便是夏日穿也是遮阳而不发汗,令人感到舒服至极的面料。
将已然昏睡过去的陶煜千安放好,她抱着那件外套,定了定神,出了地下通道。
找回那辆弃置的旅游车,单白把后座那些货物推起来,将陶煜千的外套披在那上面,恍然一个人形。所幸无我当时也寻人教过她开车,这小小的旅游车自是不难。
用力踩下油门,小破车再度左拧右晃地冲了出去,冒出一串灰烟。
旅游车的确很破,采用的启动系统还是加油点火的那一种。也就是说,它是靠汽油发动的,并非电力供应推进。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汽油耗尽之前,将所有杀手的视线全部转移。
果然,那些杀手训练有素,很快便重又发现了她的踪迹,紧紧追在后面。单白微微一笑,脚底用力踩下油门,同时换挡提速,再猛加油门。旅游车的车速顿时小幅度提升,突突突放出一波又一波黑烟。
在人群里,这股烟气实在太明显了。
单白一路开着小车,自旅游车通道出了游乐园,当即迅速掉头开向停车场。
没有人群的遮挡掩护,那些人立刻没了顾忌,纷纷拔枪向她射击。单白自后视镜观察那群人的方位,沉着不停换挡变速,转到方向盘扭转路线,以躲开子弹的射程。
旅游车通道门距离停车场不远,单白看到陶煜千的车,当即开动旅游车冲过去,遥控锁正正对着车子一按。当旅游车开近跑车时,单白迅速从旅游车上扑了下去,丝毫没进行任何减速或刹车,直接干脆地一路滚到地上,而旅游车自行跑动着承接后面那些人的子弹扫射!
单白迅速开门上车,插钥匙挂档,提车后退出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流线型跑车装备所有防备寻仇以及火拼武力的高端设备,子弹打在车身上,最初她甚至感觉不到子弹射来那种强烈的震动撞击,明显跟旅游车相差云和泥的那么夸张的距离!
她的车技可没应无俦那样花样百出,惊险又生动。当初她学的最精的,就是如何在最快时间里达到一辆车的最高时速,借以在最快时间内逃跑。
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惟有通过后视镜来观察对方的动向。手心里隐约泛起一层粘腻,令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总觉着自己的手要滑脱,像是终究什么都抓不住。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又紧张又刺激,现场版的枪战外加马路大逃亡,真真令人热血沸腾!——当然,如果主角不是自己,那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单白视线一厉。下了有些堵车的高架桥,她驾车钻进车流,流畅自如的控制完全不像接触车子才数月不到的新手。
从高速路口转出,单白带着后面那些尾巴又绕了数个圈,直到……遥遥望着约定好的地点,她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干脆利落地在那里停车。
面前正聚集数量车,正正围堵住此处路况,而为首那一人正站在最前方,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他向她缓缓敞开的车窗伸出手,“圆满完成,恭喜恭喜!”
她打开车门,忽略了那只手,却是挽住他的手臂,身子轻盈一转,双臂揽住他的脖颈,要他的手勾住自己的腰肢。而她则欢喜如孩童,笑容甜美纯真。
“还好有你……”
这句话单白说的诚心实意。当初无我便说,乐正骁会是她最好的靠山……如今看来,无我帮她那么多,而这番话,更是送给她的最好礼物。
乐正骁抬手,用干净柔软的手帕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她不在意地扬了扬长发,由着他轻柔地将她的头发绾起,露出脖颈。上面因着紧张而渗出汗珠,被他一一擦去,而他的指尖则伴着柔软的帕子,若有似无地在她的脖颈上抚触。柔若蜻蜓点水,令她有些痒,不禁咯咯直笑。
后面那些尾巴追了上来,将车遥遥停住,那些人犹豫着,没有下车。
乐正骁抬头,扬声说道:“龙溏的朋友,请下车一叙!”
以示尊重,他令自己身后的人退后,并显露出身上手上并未装配武器的样子。
龙溏的人陆续下车,却是围在最后赶来的一辆车前。而乐正骁则坦然挽着单白,施施然走近,同缓缓自那辆车里下来的一个人相视微笑。
那人带着一副大得能遮住他大半张脸的墨镜,只露出一张鲜红欲滴的薄唇,看起来妖孽至极,不禁令人有些期待那墨镜下究竟是何种风采。
乐正骁笑望着那人,而那人则扭头向自己的手下:“后面甩干净了么?”
龙溏其中一人恭声回答:“回三当家,都已经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不妥。那些‘尾巴’在发现追踪不上之后,转向寻找‘猎物’去了。”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这猎物么……自然是昏睡中的某个人。对于此刻在场的人,他们的“猎物”,是陶煜千,而那些寻向而去的,却是陶煜千的救兵。
乐正骁揽着单白,向龙溏三当家又走近几步,介绍道:“这是单白,这位,则是龙溏三当家……名字嘛,阿白,你可以浮云掉,不必在意。”
单白勾起唇角,向那墨镜妖孽伸出手,“你好。”
墨镜妖孽回礼,有些冰冷的手搭在她的掌心,令她不由得抖了抖。简直不像活人应有的温度!单白在心里感慨。
两人轻轻碰了手,便收了回去,不算客套,有些疏远的样子。不过墨镜妖孽显然同乐正骁是认识的,从对方一对上乐正便翘起不知的嘴角便知道了。
墨镜妖孽笑道:“我说这次为什么老大非要我监场,原来是你这个混人在这故弄玄虚!”说着,他上前捶了乐正一拳,“不过你这人还真是讨厌,不知道我们龙溏最讨厌的,就是无功而返,费力不讨好的事?”
乐正骁笑容不变,却是从衣袋中取出一样物事,递交给对方,“想要收回这龙溏令,直接说就好,可别同我抱怨!”
墨镜妖孽咧了咧嘴,似乎有点尴尬,打着哈哈笑道:“钱嘛,可以不赚;不过这欠了人情的滋味……还真是不太好过呢。”
“所以说啊,以后就算做人情,也别留这么大一份人情!等到还的时候,还不是把某个罪魁祸首累得要吐血?!”乐正骁毫不客气地吐槽对方。当即单白只觉那墨镜妖孽的脸黑了一半,连嘴角都气得微微颤抖。
不过……那样子,看起来只写了两个字——心、虚。
墨镜妖孽嘴角可疑地抖了抖,随即咬牙吐出一句话:“总之……你说的,计划照旧就是了!我走了!”说罢,背影写着忿忿,他含恨坐上车子,示意手下迅速开走。
真是……受不鸟,太受不鸟了!每次乐正这个家伙都拿他欠人情的事吐槽他!哼,等这次事件一了,看看还能有谁,敢再坐到他头顶上作威作福!
乐正骁环着单白的肩,悠哉悠哉地往回走,坐上车前,同时不忘向自己的人吩咐一声,“把那车子拖走,处理好了。”
指的是陶煜千的车子。该怎么处理,做到什么程度,形成一种什么样的错觉……都是技术,都是计谋。
单白轻松倚在后座上,方才因为从旅游车上直接扑倒在地,弄得小腿上擦破了数十道血痕,虽然都很浅,但都是后反劲的,现在才开始丝丝拉拉的痛了起来。而乐正骁则非常乐意地,将她一条腿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细细为她清理伤痕。
正要上药的时候,被单白拦住了,“现在上了药,到时候还不是要抹掉?现在就不要费事了嘛!”
说这话的时候,单白朝他直挤眉弄眼,外加嬉皮笑脸,眼神诡异。眼角微微勾起,眼波萦绕,满是诱惑。她在后座上半支起身,纤纤玉指爬啊爬,一点点掠过他的领口,在他的喉结上细密画着圈,充满挑逗的意味。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这样,我会失控的。”
那语气,就像说你家小狗好可爱一样普遍!
单白大笑,笑得直捶后座沙发,禁不住窜起身子,直直在他脸颊啵了一大声,“你真是太好,太可爱了!爱死你了!”她眨眨眼,“回去……还要靠你‘多多努力’哦!”
乐正骁露出一个“客气了”的笑容,“荣幸之至。”
而此时,陶家来的支援军,已然搜索到昏迷躺在儿童乐园旋转滑梯地下通道的少主,带回去准备细心救治。
而陶家的后援,也就是进行打扫战场工作的堂口弟兄们,在野外发现陶煜千的车子,已然报废,内里有被拖拽的痕迹,以及施虐后的鲜血,还有很多可疑的浑浊液体,令人遍体生寒。
八十一话 失心疯矣
他们都疯了。
乐正骁和单白窝进他在外面办的房子里,抵死缠绵。
陶煜千昏迷的时候,他们在做爱。
陶煜千刚醒,拖着还有些僵硬昏沉的身体去找寻她,他们在做爱。
陶煜千看到那辆车,那些痕迹,想到那些令人只觉恐怖胆寒的可能性……他们都在做爱。
乐正骁的体力付出可谓是巨大。两个人很疯狂,从来没有像如此这般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印记。
他忍不住在她肩胛处狠狠咬了一口,疼,可她却是咯咯直笑,然后更加用力地缠紧了他。
“你就是个妖精!”他忍不住嘶吼,在她身上用力驰骋。可他心里同身体一样火热,分明知道,哪怕死在她身上,他都甘愿!
“呵呵……”她环住他的肩,感觉身体里一波波的情动,没有刻意抑制,于是情潮汹涌,越发猛烈,如同后浪拍打,令前浪快要溺死在沙滩上。“那你要不要我?还要不要这个妖精?”
“怎么不要?不要……还怎么活?!”
明知她是艳丽却剧毒的花,明知她是易致人上瘾的鸦片……可她也是惟有攀附才能活下去的浮萍。
她已经没了心,没了情,他不允许她再没了命!所以,他惟有用尽心力,稳固她漂泊不定的根须,紧紧握住她一切能够牵引的思绪……她才会,好好留在他身边。
******
堂口的兄弟处理了那不堪入目的报废车子,也……带给他一个令他极为惊惧的事实。
车子里那些液体痕迹,分明表示内里的人遭受过怎样不堪残忍的虐待。陶煜千几乎不敢再听任下属的报告,生怕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她,没了……
被她迷晕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放弃了他,背叛了他,自己逃生去了……可是事实呢?!她居然肯为了他,亲身涉险!
这行径,带给他的是震撼,是动容,却也是痛苦和羞辱!如果先前还有任何一丝疑惑,恐怕到了现在,他对她只剩下歉疚!
耳边又听到手下报告道:“……我们已同龙溏进行交涉,对方对于追杀一事并无任何否认……”
陶煜千皱眉,压抑心头愤怒及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挫败,冷声问道:“你是说,他们承认了?”
“是的。”属下恭谨回答,“龙溏自认他们出手并不任何不妥之处——”
“放他妈的屁!”陶煜千忍不住破口大骂,“是不是等老子都死干净了,他们才能不那么狗日的理直气壮?!——本家怎么说?”
然而却听属下道出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本家并未对此发表任何声明或通报。因为……龙溏这次的目标,是与您同行的……单小姐。”
“……你说什么?!”
听出陶煜千的语气不对,那属下不敢抬头,低低垂着头继续说道:“对方向龙溏开出条件,单小姐是死是活不论,只要……能让她离开少主身边,哪怕只是狠狠羞辱……也无所谓……”
砰——
陶煜千愤起,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顿时,上好的红木书桌被他砸出一个大坑,面上木刺楞楞,他却毫发无伤,只是捏着拳头,眼角隐隐抽动,双眼通红。
恰在这时,另有手下进来报告。
“少主……”
“有事说事,没事给我滚!”陶煜千爆吼。
后入的属下哆嗦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说:“禀少主,自圣?艾易丝那边传来消息,单小姐回来了!”
******
距他昏迷,到她失踪,再至她回归……俨然过去近两天时间。
然而陶煜千并不认为单白回来会是件好事!
她是被乐正骁抱回来的。原本身上穿的衣物早就被换了下来,她整个人蜷在乐正骁怀里,双眼紧紧闭着,小脸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瘦弱无力。
陶煜千和闻讯赶来的宗执早已守候乐正的宅子门前多时。乐正骁抱着单白自他们面前经过时,陶煜千有些莽撞地伸手去拉她的小手,却发现掌心包裹一片冰冷!
陶煜千手下不由得一使劲,却看到她的手腕滑出衣袖,上面几要狠勒入骨的深刻缚痕刺痛了他的眼。甚至她的指甲也是凹凸不平的,本该圆润光滑的指甲像是狠命挣扎着,抠动着,弄得里面都是伤痕。像是触了电,着了火,他差点飞快将那惨不忍睹的手撇到一旁,然而后来又忍着,小心翼翼攥在掌心,慢慢捂住,不敢放松。
虽然龙溏的目标不是向着自己,原本以为拖累的女人才是正主……可是这事实,比亲自追杀他来得还要令他痛苦难忍!
宗执同样绷紧了脸,拳头死死捏着,甚至刺破了自己的掌心。没敢说话,他跟陶煜千一同随着乐正骁进了宅子,看乐正直直上楼,将单白轻轻放在床上,掩实被角,这才叫他们随自己一同下去。
“她……”
陶煜千心急,出了卧室,在楼梯上便忍不住拽住乐正骁的手臂,问起她的情况。
乐正骁只是淡淡看了眼他抓住自己不放的手,没说什么,就着那势头自顾自走下楼。反倒是陶煜千讪讪的,自己放开了。
哼,陶煜千看得分明。乐正骁那眼神根本就是在说他是罪魁祸首,若不是和她出去,会有这等惨状?!
他也很痛苦的!
可陶煜千没法说啊,这苦楚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头咽。他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宗执竭力使自己冷静。可这时候他最恨的,却是自己为什么只一心钻研药剂,却没有好好研究过真正治病救人的医术!
悔,悔之晚矣!
在心里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宗执才竭力冷静地问乐正骁,“她的情况怎么样?”
乐正骁轻轻摇头,却是不答反问:“你看呢?”
他妹的……宗执忍不住,跟陶煜千一样爆性了,差点上去冲着乐正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狠狠来上一拳。
他……忍!
陶煜千猛地一跺脚,“我受不了了!看到她这样了都,我要不给她报仇,还算个男人吗?!”说着,他取出手机,当即就要开始打给属下。
然而乐正骁立刻按住他的手,冷笑道:“报仇?——那我倒要问问,你想好找谁报仇了么!”
陶煜千瞪大双眼,怒气冲冲正要反驳,然而脑子转了转,却又像戳破了的皮球,登时没了气。
乐正说的没错。如果这一次的目标是他陶煜千,那么他心里能够想到的头号嫌疑犯立刻摆在那儿,都不消多想!可是现在被害对象是她!说不准……说不准要拿她开刀的,还有他本家!
到底,难不成他还要去找只是收钱办事的龙溏?!
真这么做了,说出去都要被道上的耻笑八辈子!
宗执沉默不语。
此时,乐正骁却长叹一声,低低说道:“你们知道么,在我救下她的时候,她说了什么?”
陶煜千和宗执立刻看过去。
“她说……她想死——只求速死!”
“不可以!”
“绝对不行——”
陶煜千、宗执二人顿时大惊失色,齐齐怒吼。
乐正骁闭了闭眼,示意他们低声,不要吵醒了她。
“你们能明白么……自从蔚年遇因……死去之后,她回来,只是想找个依靠。”乐正骁沉重说道,“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无所顾忌,可是她心里……不过仍旧一团苦楚,无法排解。”
“难道有我们还不够吗?!”陶煜千愤愤不平,十分不满自己死活被压在一个死人底下,愣是翻不了身!
宗执倒是沉吟不语。或许同是心里藏有过去阴影的人,才能对这种深重伤痕更具有领悟和感受力。于是,他慎重地回答:“骁,我想,之前,总是我们在对她索取,之后也有怀疑过她的趋近——现在想来,即便她只是为了一丝保障而对我们如此,但是我们也不能为这种心态抱怨什么……毕竟,当初是我们的责任,才导致现在的后果……”
他们从来只知索要,却再没有人能够像蔚年遇那样,为她奋不顾身,为她阻挡一切。即便蔚年遇他本身并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可是他用了最决绝的方式,在她心上狠狠刻了一笔,永远再抹不去——他们之中的谁,都做不到了。
然而此时,却听乐正骁再度爆出惊雷,炸得陶煜千二人脑子直发懵!
他说:“她被强暴了,两天两夜——你们,还会做如此想吗?还能接受吗?”
陶煜千当时就炸了!捏着拳头,他恨声问:“是龙溏的人做的?——就算现在被本家还有道上的骂翻了天,老子都不管了!”
他要大开杀戒!!!
宗执当即眼睛就红了,通红通红的,像要吃人似的!但没等他说什么,只听楼上乒乒乓乓传来一阵摔打噪音,三人对视一眼,当即争相恐后奔上楼去。
单白已然从床上跌落在地,痛得直不起身。
乐正骁当先扶起她,将她抱在怀里。随后陶煜千和宗执才发现,即便她睁着双眼,可看她的样子,两眼发直,丝毫无神,像是注射了迷幻类药剂,根本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可是乐正骁的怀抱也无法克制她的惊恐挣扎。她拧动着身子,只为了拜托任何人类的体温。单白瞪大惊恐的眼,直直向虚空中伸出手去,像在捞着什么,可是纤细无力的指尖什么都抓不住。
“药……药!”
她用力嘶吼,手指不停开开合合,像要抢回什么!
陶煜千心疼地直抽抽,只觉自己呼吸都快凝滞了。这里面,恐怕谁都没有他的罪恶感来得深重!
他上前一步,禁不住跪坐在她面前,牢牢握住她那只手,只觉小手冰冷得令人心惊。他抖着声音说:“你要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
他好怕……道上用来掌控或刑囚人质的恶行之一,便是给犯人注射高纯度毒品,控制其精神领域,让其对自己俯首帖耳……他完全不敢想象,她,她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单白根本没有回答他,只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口中呢喃着:“药……我不要……不要……”
宗执颤抖着手,轻轻抚着她的面容,“她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冲着闭口不言的乐正骁怒吼,“你说清楚啊!”
许是感受到三个男人内心不同的激烈情绪,或是他们不同的体温,她忽地手脚并用,极力抗拒他们的贴近。
“滚!都给我走开……走开!”她惊乱地嘶喊,“不要……不要碰我!好脏……救我!阿年救我!”
她脱口而出的“阿年”,登时令在场的男人都冷了脸。
各种尴尬,各种痛苦……他们的纠结,全在这个小女人身上。
可她自己呢,根本一无所知!
沉浸在自己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单白哀哀地哭,“杀了我……不要折磨我……阿年,带我走!不要让我这样……这样痛苦!阿年……”
陶煜千用手背狠狠一抹眼睛,“我先走了!”说罢,他大步踏出房间。
宗执扭过脸,深深吸了口气,跟在陶煜千身后。
乐正骁抱起单白,轻轻掐了掐她的某个穴位,少女便渐渐平静下来,不多时,呼吸变得轻悄缓慢,他才重又将她放在床榻上。
乐正骁随后下楼,眼见陶煜千二人已经跨出门外,扬声叫住他们:“等等!”
陶煜千在外面不知道踢了一脚什么,发出一声闷响,之后才走进门,脸色不善,“还有什么事?”
却见乐正骁微微一笑,显得深奥神秘,“你们急什么!”
陶煜千当即冲过来,一把揪住乐正骁的领子,“你什么意思?!”
宗执冷笑,“乐正,怎么听你的语气,如此幸灾乐祸?”
这话可说的严重了。
乐正骁不动声色,“你想先自乱阵脚?”
宗执忍不住一脚踹向沙发,可见是怒气憋得狠了,快要忍耐不住了。“那你说,你什么意思?——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够如此冷静!我简直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我故意的,我看她不顺眼,所以硬是害她成了这副惨状?”乐正骁微微提高了声调,却是冷声呵斥,“我只是想你们先听我一言,然后再决定如何去做,又是做什么事!”
“你说!”陶、宗二人齐喊。
乐正骁缓缓说道,“阿白心存死志,你们明不明白?”
“明白!可是——”可是又怎么了?
“所以……当时,煜才可以活到现在!”乐正骁视线倏地一冷,直直刺向陶煜千。后者只觉一身的不自在——在宗执也是冷眼望着自己的时候。
“难道都忘了蔚年遇一事么?所以即便阿白并不知道到底龙溏针对的是谁,也要拼了自己,来保煜你的安全!——这份心,你们又有谁看透了,知晓了,领情了!”
所以说,他陶煜千欠了她,是身为男性的屈辱,是身为她男人的不堪!——可又不光是这些,还是她的绝望心死,是他们没有尽到全力爱护疼宠的下场!
然而乐正骁却是勾起唇角,“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时候!”
“什么意思?”宗执和陶煜千的脸色都不太好。乐正这个成语用的可真是……令人死活不是个滋味!
“她心里疼,于是我们抚慰,抓紧她的心她的情绪,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因为伤,因为痛,因为屈辱……你们想,她会不会,态度软化,让我们走进她的心里,同样拔除不了?”
乐正循循善诱,展现在宗执和陶煜千面前的,是一幅令人深深渴盼期待的美好远景。他们身在上位,不是不知道,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伸出手,对她好……那么,牢牢掌握住那一颗漂浮不定的心,绝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从没想过,用这种不入流的姿态和方式,来赢得自己在一个女人心中的位置。
以前是不屑,现在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头痛不安。
乐正骁看着两人不定的面色,微微一笑,慢慢向三人之中伸出一只手,手背朝上,“谁愿意,谁赞同……谁就留下!”
宗执和陶煜千互看一眼,随后,眼神冷厉地望着乐正骁,似在评断,最后,不约而同伸出手,用力按压在乐正骁的手背上。
他们……赌了!
他们守在她床前,寸步不离。
而少女醒来的第一句话,只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给我……避孕药。”
八十二话 善待关怀
“被救回来的时候,因为她的情绪实在……不好控制,所以只能注射了安定一类的精神药物。”乐正骁如此解释,“所以,在她初醒来的那个时候,她的状态处于最不稳定和难以压抑控制的时刻——你们切记要好好对她,耐心抚慰,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可是,你们的态度又不能显得过于高高在上,像是怜悯她一般……否则她也会受不了的。”
于是……安慰和照顾成了一项高端艰深的心理课题。研究与实践齐头并进,宗执和陶煜千虚心学习请教,那态度可谓百年难得一遇的虔诚。
关爱照顾和放开心怀去接受一个女人,对于宗执和陶煜千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的开端。更加难得的,在于他们都是如此心甘情愿!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过,在实际状况中,宗执还好,对于单白过于热切什么的各种态度都不算过。陶煜千就比较麻烦了,太热切,显得亏欠了心虚了;一径照顾闷不吭声吧,又像是疏离了些,冷漠了些。
更是令人头大!
陶煜千不敢直视她空洞的双眼,即便知道她已然回神,可是内里的伤痛和挣扎令他根本不敢接触,生怕自己本就死死压抑着,快要无法忍耐的怒火,一瞬间倾巢而出,也会焚烧伤害了近旁无辜的她!
但似乎现在看来,她似乎误解了。少女敛了眸子,有些黯然,摆摆手挡在唇边,阻拦他喂汤水的动作。
陶煜千看看还有大半碗的营养汤,有点担心,又前递了递。这么一来一回,终于弄翻了那勺子,哗的一下洒在被单上,很快晕出一片污迹。
陶煜千有些愣,耳边听到她低低呢喃着说:“……你不用这样。你没有亏欠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生死有命,上天注定了一个人的宿命,不是谁想怎样就能更改的……我没有怨,只是——”
“只是什么?!”陶煜千的嗓门徒然高了起来,音调却隐隐有丝颤抖,像在害怕什么,“你什么都不要乱想!乖……喝了汤,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宗执利落抽出已然脏污的床单,却见被单下,她的手轻抚小腹,似有留恋之意。宗执不禁俯低了身子,态度仍旧如一贯那样亲昵地在她脖颈和脸颊边轻轻厮磨,笑问:“在想什么?我猜猜……是不是,想成为一个母亲了?”
她扑扇着眼睛,眸子中绽放明亮的光,那么纯澈,几乎令他们不敢直视,“我还可以吗?我很担心……即便有了孩子,却是不配……”
陶煜千半跪在她床边,认真说道:“没有不配,你是最好,也是最值得的!”他捧起她的手,贴在唇边,细密烙下轻吻,“我在意你,一如生命。”
他们陶家人,有仇必报,有恩也是必报不误。她报他以生命、尊严,和激情,他同样回报,并竭力达到更多,最多。
陶家人不在乎生命,因为自知一旦死去,本家还会有所替代。可是她的行径却告诉他,他的生命还有另一个人深深在意着!所以他会珍惜自己的命,而她,在被放置在他心尖最深刻的位置。
单白慢慢躺下,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们。
“我不配……不洁,不敢……”她淡然说着如此诋毁自己的话,然而语调中却隐隐夹着哭音和颤抖,分明是一个人强自压抑着悲愤。
宗执紧紧抱住她,伏贴在她背后,一手轻轻盖住她的唇,掩住那些令人伤痛的话语。
“别胡斯乱想……”
而她则回望宗执,悲伤地说,“我只是,想到了阿年……”
宗执立刻变了脸色。但是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也有怨,可是那怨恨来自于应无俦!对于蔚年遇,他是羡大于妒。他总在想,为什么蔚年遇那么幸运?他付出一颗心脏的代价,换来应无俦数十年如一日的维护;明明他的懦弱成了其最主要的标志,却偏偏以那么一具残败之身,得到她的倾心相待!
这一切,归结到了最后,他开始怨恨的对象,成了应无俦。
陶煜千一脸厌色,却是想到阿白父母忌日那天,应无俦居然敢对阿白说要离开的话!——他以为他是谁?!救世主,还是伟大的告解圣父?以那种恩赐的高傲口吻对她说话,简直是不把他们这群活人放在眼里!
陶煜千脱了鞋,爬上床,挤到她的另一边,占有欲超级强盛地搂住她的腰——她的背已然全面被宗执攻陷,陶煜千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左边,是陶煜千的霸气:“我会永远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都不能!”
右边,是宗执的温柔抚慰:“你给予我温暖与光热……以后,换我来守护你,为你付出。”
她不想说话,只是低了低头,抵进面前陶煜千的怀里。而原本因为抚触而僵硬的身子,也在宗执的温柔以待之下,慢慢放松。
“日后,我们会有可爱的宝宝,平静的生活……”
“所有讨厌的憎恶的人,不会再来打搅……”
“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
“永远永远……幸福安康……”
她微笑应着,感觉到他们轻而又轻慢慢抚过她面颊、脖颈及肩臂的小动作,试探的,温柔的,又怕惹恼了她,令她不安。
起初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抖着,轻微挣扎着。他们也不强逼,只希望她能够慢慢接受自己,不再为心里压抑的阴霾而痛苦不安。
倦意袭来,她渐渐放松紧绷不安的神经,沉沉睡去。
陶、宗二人一直没有走,便就势一左一右紧紧拥住她,姿态缠绵,恍若天长地久。
这世上,最幸福的,莫过于那些什么都不知晓,却以为拥有了一切的人。
所以,在戳破那些华美的泡沫之前,他们的幸福,始终真实的幸福着。
八十三话 令她受创
单白一直养伤,只觉骨头都发了懒。每日里闲闲晒晒太阳,便只觉一切美好如昨,没什么能比得上了。
只是某些人的日子不太好过。
乐正骁早已成为乐正家所有产业的掌管人,以乐正家的势力,与陶煜千所能掌控的实能,再加上宗执,纷纷联手从各种可能的行业对殷家的生意及门路进行抵制。
陶煜千回头清洗自家堂口,誓要将自己管辖范围内,所有殷家的探子暗线全面剔除。结果居然让他发现一件很惊讶的事,那天他和单白出去,居然被人密线报给龙溏的接线人。而那人,分明是殷家的探子!他一怒之下,就将那个人嗯嗯啊啊了,气得差点连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要掘坟鞭尸,怎么着都不解气!
宗执的势力基本都在医药方面。他手下掌管数十间大型医院,以及完全归于他自己,不算在宗家名头下的药剂制品公司。虽然他与殷家的生意交叉点不大,可因为他那些药品的特殊性,造就了他的强悍人脉,所以他的主要出力完全在于人海战术。
乐正骁一向都喜欢做出谋划策,并视情况给予最后一击的那种人。不过现在想要扳倒殷家这个亚洲霸主,想来还需要费上好一番力气。
陶煜千一直嚷嚷着要给龙溏好看,然而龙溏那边却在道上放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龙溏相较根深蒂固的陶家要势单力薄,可是人家占了一个理字!
对于龙溏那边的回话,可谓是:单白是陶煜千的谁,又不是龙溏的谁!有人出钱,龙溏出力——他们龙溏顶多当个枪使!你陶煜千不去找正主罪魁祸首,来跟他们中间穿线的较哪门子劲!
说到底,还不是你个所谓的陶家少主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陶煜千差点疯了都。
所以后来几要脱离本家,一门心思和着乐正、宗执,冲看不顺眼的某某开刀。
还别说,龙溏和殷家的交易被陶煜千黑吃黑地搅黄了几次,殷家震怒,而龙溏而因着所谓“小门小户”的说法理由,渐渐淡出与殷家的交易。——毕竟人家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是咩。
但是这样一来,陶煜千的名声可谓是一路down到谷底。就算之前他黑吃黑,没让殷家和龙溏发觉,但这种事情多了,不外乎就是道上那些手段,再顺藤摸瓜,再傻也能发现不对劲了。
更不要说……龙溏那边可是故意放水。
陶煜千不知道,于是一瞬间他都快成了最臭名昭著的众之的矢。本家不赞同也不允他这种一味破坏两家邦交的行径,而殷家那边也是怒极。
不过所幸还有乐正和宗执,在后面以各种方法阻碍殷家前行的步伐,不至于令陶煜千步履维艰。
手机摆在身边,吱吱叫了一声。她设置的短信铃音很奇怪,是自己录制的。——那时和无我一起做他所谓的实验,研究生物的脉动与本能。他让她亲手去实践,于是她活活捏死了一只试验用的小白鼠,透过手机的摄像头,冷眼看着那可悲的弱小生物从生到死的整个过程,录下它一直凄厉叽叫的声音。
单白静静坐在湖边,拿起来瞥一眼,默默将那短信删了,重又放在身边。然而嘴角却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很是舒心的模样。
接下来,又是一场好戏。
她让一直跟在自己前后的隐匿暗部去唤来唐蜜和田欢。许久未见那一对姐妹花,她还真有点想念。
同是因着良久不见单白再有什么指示,唐蜜和田欢怯弱不安。时间是森冷的刃,划破记忆中的迷思,破除一切幻想的甜美。她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遭逢巨变,人生沦落,而这时间里吊着她们的心胆,即便原本仍存着一丝倔性的田欢都不敢再在单白面前大声说话。
唐蜜与田欢遥遥走来,望见那少女一派沉静地安坐在湖边,身后波光粼粼,倒映璀璨光华,几乎耀花了人的眼,令人无法直视。
致使她们也不敢走得太近,离得太远又怕听不到她说话,不尴不尬忐忑不安地向她面前蹭了几步,幽幽站定。
单白笑睨着紧张的二人,微微一笑,语调轻快,“别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们!做什么吓得都哆嗦了?!”
姐妹花二人讪讪地笑,在单白向她们招手示意时,再度蹭前几步,扭扭捏捏似的。
单白一下子冷了脸,哼笑一声:“胆小成这样了?!只是叫你们走近些,能累死你们吗!”
少女的神色骤变,唐蜜和田欢吓得差点肝胆破裂。当即忙不迭地趋前,扯出笑脸,以期挽救颓局。
单白扬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矮了一截的唐蜜头顶,温声笑道:“乖……越是怕,才越逼真。就这样,很好!”
最后的两个字,隐隐有了杀伐的味道。
据唐蜜说,自那次应无俦救治她将她送回右院后,至今日其间两人也有过数次接触,不多,但每次应无俦对她的态度还算温和,也够周到。
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应无俦是谁?
那可是连应家族老都管不住的浪子!什么时候,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孩的柔弱悲切,肯驻留自己高贵的脚步,屈尊去注意并关照一个已然沦落入右院的女子?——即便他的关怀不是出于情感,可这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单白没错过,当唐蜜说起这些事件经过,也不由自主顺着心底的疑惑将那些隐含的娇羞和期待脱口而出。唐蜜的眼中闪着微妙的希望之光,即便渺茫,却也是不愿放弃的样子。只不过被唐蜜死死压抑着,惟有在真的惶恐害怕与期待交织之时,才会压抑不住,透出一丝苗头。
单白勾起唇角,不无嗤嘲。
应无俦是为了什么,她怎能不清楚,可她决不能让旁人看得分明。在她看来,应无俦分明是个得不到母爱垂怜的可怜小孩罢了,所以将某种自以为的温情牢牢握在手中,放在心里,谁都不给看——殊不知,他所珍视的,早就在时光中破裂为齑粉,早已不复存在。
而她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
单白向唐蜜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唐蜜当即拨通电话,语气温柔中含着压抑的怯懦,不敢放大音量,只能怯怯请求的那种。
“应学长,我是唐蜜……我的伤都好了,很想当面感谢您,不知……”
唐蜜整段请辞用词婉转而柔媚,生生刻画出一个你不来我就抽泣心碎而死的花圣母形象,由不得应无俦狠心拒绝。
“田欢。”单白微笑望向那女孩,“推波助澜,总会吧?”
田欢忙点头。
这一场戏,唐蜜是花圣母主角,单白是狠心大反派,而她田欢,只是来见证奇迹一刻的酱油党,顺手推波造势,轻松加一快!
应无俦最近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殷家的焦头烂额在明面上,而他却是在背地里,无声无息的,等到他发觉,差点被人掀了个底儿掉。
先是常常受邀参加的表演赛,居然被主办人拒绝邀请。他本是不在意,但后来发现原本资金来源一般的赛上居然能够请来F1拥有记录之王美称的舒马赫!09年8月时他曾因身体原因而放弃重返F1赛坛,不过在当年底其又再度宣称将加盟梅赛德斯GP车队出战2010年的F1赛。
虽然对他的高调复出,媒体难免诟病及舆论猜测,但其在F1赛车历程上的光辉经历,即便是邀请表演赛也是大牌到不行,就连应无俦自己对大神也是报以仰望膜拜之态。
最先的动作并未令应无俦完全具备警觉之心,渐渐察觉到不对,是在他的路都被堵死,却又似被人引导着向某一方向而去。
家族及企业也蕴生了一大摊问题,他并没怎么管过家族生意,只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答应唐蜜的邀约,也许是想面对着那张纯然满含尊崇与敬惧的小脸,从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疲累的身心……
应无俦不禁苦笑。什么时候他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简直是丢份啊。
也罢,就当是为自己当时的善心做个结,关照关照那个女孩,将她带出右院,找个好地方安置了,他也就仁至义尽了。
他方从岛外归来,乘坐的直升机快要降落时收到唐蜜的盛情邀约。唐蜜已然在赶去他所住别墅附近的那个湖,还在电话中笑着对他说那里的景色很美……
湖?
那个湖?!
应无俦顿时深深皱起眉来。现在单白那个妖女轮流在乐正、陶煜千和宗执三人的宅子之间居住,而她最喜欢待着的地方,也是那个湖边!
他没忘,当时单白是如何横眉怒目,冷酷残忍的挥鞭模样……她的眸子曾经柔软一如记忆中的那份宁馨,可为什么转眼她便一手将所有记忆与现实转换间的残存温情全部摧毁殆尽!
她根本没有她母亲那般美好温柔,还不如……还不如那个怯懦却知语的唐蜜!
应无俦不禁有些担心她们俩会碰上面。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可是想当然,一定是单白狠狠欺压着唐蜜,后者根本回不了手!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应无俦赶到别墅区湖边时,正正看到那一出好戏。
唐蜜缩着身子,田欢努力护着,但谁都不敢真正对单白阻拦动手。单白一脸冷笑,因着田欢的阻挡,不耐烦地挥手过去,正正一巴掌呼上田欢的脸,打她个猝不及防。
田欢捂着脸,表情有丝瑟缩之意。正是这一犹豫,单白侧身,一把将其身后的唐蜜揪了出来,哼了一声冷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吧?我在哪里,你必不能出现当场!——碍我的眼,当我已经死了不成?!”
单白忿忿骂着,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唐蜜的额头,而后者畏畏缩缩的,根本不敢还手。单白挑眉,“真是对你这种半哭不哭的臭样厌烦死了!赶紧给我滚,别在这碍眼!”
唐蜜怯怯地低声说:“单……单小姐,我,我今天邀——”
“要什么要!”单白啪的一巴掌扇过去,随即伸手用力一推,“赶紧滚!真是恶心,令人不快!”
唐蜜被推了个后仰,脚步一阵趔趄,田欢慌忙上前来扶,却是晚了!
应无俦赶得再快,终是只能遥遥望着唐蜜被单白狠狠推了一把,当即背脊重重可在鹅卵石地面上。所幸唐蜜坠落时犹记得保护自己,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只是在跌磕地面时,猛地挫到了手腕,当即痛得唐蜜紧握手腕,直直痛呼。
应无俦怒吼一声:“你在干什么!”边喊,他边提步向那三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田欢愣了一愣,眼眶一红,冲着单白叫嚷:“你想害死她啊?!我们和你就那么深仇大恨吗,至于要这样撵着我们追打?——唐蜜若是有事,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单白冷哼,脚步向前微微踏出,很快便要逼近跌落在地痛得打滚的唐蜜。“厌憎旁人,需要理由么!”说着,她一脚就冲唐蜜踢过去,同时狠狠瞪着田欢,像是怒斥对方的多言多语。
应无俦倏地从一旁冲了上去,制住单白双肩,下意识地那样狠狠推了一把!随即有些心急惊悸地回身去查看唐蜜的情形。
身后只闻扑通一声,应无俦根本没心思在意,一把将唐蜜抱了起来。田欢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冷峭寒光,小手不轻不重地推着应无俦,口中急忙喊着:“应学长,快!快!唐蜜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啊!”
应无俦下意识点头应道:“对!走,送唐蜜去医务室去!”
田欢艰难露出笑颜,重重点头,“是!学长,咱们快走!”
应无俦抱着唐蜜,低头看看怀中那张泪痕满布痛苦非常的小脸,心中抽了一抽。慈姐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败坏沦丧到这种地步!到底她们有什么仇怨,单白能狠下心,对唐蜜这么柔弱的女孩也会下死手?!
他迈开大步,抱着唐蜜就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自他越发跨大的步伐,越来越嘹亮地在他心中叫嚣,久久不去。
回头……回头……回头!
他终是无法抗拒内心的呼喊,终于……轻轻的,微弱的,扭过头,看向身后。
然而他大吃一惊。身后早就没了人影,空气静静流动,但与他来说,却无异于冷锋刺骨!他忐忑地探头向湖内看去,却见一簇黑发正若隐若现漂浮在水中,如此明显!
应无俦脑中的弦当即噼噼啪啪断了个彻底。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是第一时间放下唐蜜,让田欢支着,而他自己则当即回身,一个猛子扎进那波水潭之中。
这湖看似不深,水波清浅,实际上却是完全足以没过单白的个头!只是他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不会游泳!
应无俦根本忘了,她自出生起,家里一直穷困,而母亲为了筹措她的未来,已然竭力将能够抠出来的小钱一点点积累成那份以单白名义购买的保险,又哪有余力还能让她吃好喝好,甚至……闲来无事,学个游泳?!
扑通一声,应无俦划入水中,泛起重重涟漪。只是水下的模糊度明显没有明面上那么清透,他几乎睁不开眼,双臂竭力前伸去打捞,却是怎么都摸不到半丝单白的衣角。
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他在后悔,他在害怕!他到底为什么,方才要那么狠命地推她一把,甚至忘记她正站在湖边,就那么硬生生地推开了她!
这种时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在自己心里究竟是哪个更为重要!——是那个恍若玉恩慈般温柔怯弱的少女唐蜜,还是……那个令自己无法不沉迷却又心狠手辣的慈姐亲女?
对于唐蜜,他根本说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初见时唐蜜的挣扎怯弱却又倔强着不肯求救的样子,恍如印象中慈姐那明明含泪却又强撑着和善微笑一般,令他神思恍惚,不由自主心软了,想要出手帮一把。
而单白,他是又恨……又……又怎样呢?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受!她是引诱阿年、又间接害死阿年的妖女,是有着一双勾动了他的心、却又被他唾弃鄙夷的禁脔玩物,也是得知真相后,分明令他心痛而又矛盾的慈姐的亲生女儿!
可是……她之余他,真的只是这些,这样……简单么?
视线一片模糊,应无俦挥舞的双手忽地触到一片柔软,随即紧紧捏在掌心。水中,手心的触感降低许多,但他仍能感觉到,那分明是少女一缕柔滑若绸缎的长发!
心底隐隐松了口气,又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欣喜。他猛地一跃而前,在水中将那个有些僵直的纤细身子牢牢抱在怀里,将她一手搭在自己肩上,他浮出水面,长长呼吸一口,这便稳健地滑水向岸边去。
上了岸,他看到田欢在那傻愣着,环着昏迷的唐蜜不知所措的样子,失而复得后骤然的轻松令他有些难以承受那之间的反差,不禁坏脾气地冲她怒吼:“你傻啊,在那里光站着,不知道打电话叫人来抬走伤员救治吗?!都像你这样二楞的,人不早死了!”
吼罢,他探手叫田欢:“喂,手机给我!”
之后用田欢的电话打给医务室,那边当即效率非常地派车来接,很快便安顿好受伤的唐蜜,及溺水的单白。
单白的手机在推搡间,无意中掉进湖中,于是暂时乐正三个人没法联络上她,也就不知道这等令人憋屈的经过。应无俦离开了一阵子,对当前的形式不算明眼,也无从想象牵扯到单白身上,也就没有给乐正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打电话说要来接单白。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将单白交出去吧。
——这个用词实在太诡异,牵连到的人物也是令他心惊肉跳的。应无俦从不知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鸵鸟的时候,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通透。
他只是害怕,太害怕,怕……怕这世上,同慈姐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就这样被他一手误杀。
对,没错!——他一遍遍同自己说,一直用着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也因为他在心里逼着自己承认,她不重要,她不重要!于是,上午在单白被带来医务室之后,他硬着心离去,顶多关照关照唐蜜,嘱咐一下医生注意着两人的动静。
——瞧瞧,在他口中,单白倒成了唐蜜的陪衬了!
只是应无俦根本没有想到,下午他得了空,又去了趟医务室时,医生胆战心惊地说,单白浸了脏水,本就旧伤未愈,这下更是火上浇油,几个小时里体温直直窜升,他们想尽办法才终于令她的高温降了一点点,却只是杯水车薪!
应无俦眼皮一跳,没注意到医生们欲言又止的惊恐模样,径自一头冲进单白的病房。
一进门,当即一不知名却足够强劲的拳头腾地朝他的面门飞来,应无俦猝不及防,险险避开,却被拳风和剩余的力道仍是打歪了脸。
应无俦揉了揉脸,当即吼回去:“靠,有病啊?!打我做什么!”
“打你?”一个男音用力嘶吼,“我他妈还想一枪崩了你,一刀捅死你丫呸的!”
应无俦瞠目结舌,看向梗着脖子通红着脸,被宗执紧紧拉着才没冲上来给自己好一顿暴揍的陶煜千。不禁庆幸,方才是他作为赛车手的临场快捷反应,要是现在陶煜千再度不客气地打过来,他应无俦就是被打死了,也都没有还手之力啊!
再一扭头,应无俦的心却是紧紧一抽。
单白半倚着床头,明明高烧不退,两颊红彤彤的,精神有些差,却还是冲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分外妖娆。
八十四话 全部掀底
虽然宗执是拦住了冲动的陶煜千,可不代表他就会对应无俦有半点好脸色。反而勾起唇角,朝着应无俦冷冷一笑,“应大少,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出手,差点将人沉了塘,正主反而一声不吭就走……你这事,做的可真妙啊!”
明明白白的冷嘲热讽,宗执分明是不打算给应无俦留半点面子,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了。
应无俦自知理亏,想到医生说的,忙向那方向问起,也是为了转移此时尴尬的话题,“医生说她旧伤未愈,是怎么一回事?”
轰——
好家伙,这下可好!他无意中再度踩爆雷区,这下单白看他的眼神,已同死人无异。
乐正骁环住单白,坐在床上,朝着应无俦冷笑连连。宗执再忍不住,一拳过去,直捣应无俦腰腹,怒喝一声:“我真是受够你这个白痴了!”
应无俦堪堪躲闪那一拳,却不防被同时袭来的陶煜千一掌横劈肩头。那个痛啊,恍若骨头都碎了,简直跟比赛翻车时那种被挤压的痛苦挣扎如出一辙!
应无俦捂着肩头,踉跄倒退数步,后背抵在房间冰冷的墙面上,喘着粗气怒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做什么二话不说开打,还二对一!”
陶煜千几乎目眦尽裂,“你呢?你想怎么着?想让阿白连命都没了,你才舒坦才甘心吗?!”
单白走下床,有些晕眩地晃了晃,在乐正骁相扶下正了身子,慢慢走到陶煜千身边,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袖。
陶煜千一时不查,猛一甩手,差点将单白掀飞。还好宗执眼角瞥到,慌忙将单白搂住,要不然情况更是混乱!宗执同样对傻头傻脑的陶煜千这出没好感,怒道:“二货!你差点伤了阿白!”
陶煜千扭身,大惊失色,可怜巴巴地向单白讨饶。单白则微笑,示意自己无碍,这才慢慢走向应无俦面前。
她制止那几个男人要凑过来的举动,径自站定在应无俦面前,仰脸笑问:“怎么样?出气了么?非要我……死?”
应无俦一时无言。
单白也没再多说,稍稍抬高了手,却是反手冲应无俦的脸挥了一巴掌!她边打边笑道:“你开心了,可我不爽!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打骂都不会还手的笨丫头,绝不会让你再欺辱我一次!”
应无俦被打得发懵,脑子里嗡嗡作响。并非她打得太用力,而是她那一巴掌打去了他的骄傲,打掉了他的自以为是,也打懵了他自认优秀出色的头脑,也打翻了脑海里对于慈姐的任何念想!
他手一动,下意识地——用力挥出!
啪——
少女小脸一歪,当即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似乎一瞬间便肿了起来。她哼笑一声,当即抬手,极为迅速地回手又是一巴掌!
“你——”应无俦大怒,高高举起手。
单白仰起脸,满脸挑衅,被宗执和陶煜千齐齐拉开,心疼地带到床边去坐着,给她捂冰枕。原本用来给她降温的东西,现在倒成了暂缓她那小肿脸的物事了。
拉扯中,应无俦被陶煜千一把推开,站立不稳,背脊再度撞墙。然而后背的痛,丝毫不及方才与她面对面时,对方眼中直直射过来的冷厉、讥诮、痛恨……种种眼神。
那太复杂,他不敢想。
差距太大,无法相信。
单白微微皱眉。脸颊贴着冰枕,凉凉的,但是面上却有些刺痛,不是很舒服。再加上体表高温,她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身体状况实在作美了。
“宝贝,跟那种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生气的!”宗执低头在自己带来的百宝药箱中翻翻拣拣,挑选温和而不刺激皮肤的药膏来给她擦,一面又心疼她,口里低斥,“你身体状况那么差,万一有了孩子,这么不小心可怎么办?身上那么多伤,你不心疼,我们都觉着痛!——就不能叫我们安心些吗?”
宗执修长的手指挑起药膏,在她面上细细推揉开,眼见着她痛得咧嘴又皱眉,不由得放轻了手法。单白眼角微微一挑,向墙边那个瞪直了眼的某人,冷笑一声,“谁让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折磨不罢休,不、痛、快——”
陶煜千也斜了那个某人一眼,“总有些人喜欢楞充圣人!——还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呐!”
扑哧,顿时,除了那个某人在内,其他人都笑了,实在没忍住。
应无俦脸色顿时绿了大半。瞧他们这闹的,一切都成了他的不是!他望着那个被众男围坐当中,一脸安逸自得的少女,嘲讽说道:“呵!倒成了我的罪过!——难道阿年的死,也是我造成的?!难道那个罪魁祸首,就没有一点赎罪的心思?反而跟某人,某些人……腻腻歪歪,完全将阿年忘到脑后去了!”
一提到蔚年遇,顿时气氛就不对了。单白当即苍白了脸,宗执,陶煜千,甚至乐正骁,望向应无俦的视线都是带刺的,冰冷的,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了的!
然而单白却是微笑,冷静极了,“应无俦,蔚年遇是你的什么人?家人?爱人?——不过是你的朋友!还是在对你有利有恩之后,才被你瞧得起的朋友!”
“你胡说什么!”应无俦气得脸通红,像能滴出血一样。
“我胡说?你问问宗执,我胡说了吗?!”单白哈哈大笑。然而她仰脸笑的时候,眼角却飞快滑落一滴晶莹水珠,很快掉下,渗入发丝中去,没人瞧见。“如果当初阿年救的是宗执,换成你被虐待几近致死……你,还会心平气和,甚至对阿年那么好吗?!——现在跟我叫嚣,说我害了他……应无俦,你还有没有脸?拍拍胸口,你敢不敢承认你还是个男人?!”
她一番话真真是尖刻至极,字字句句直要刺得应无俦体无完肤,心头冒血。然而这还没完!
“应无俦,你遇见我母亲玉恩慈的时候,是几岁?”她笑吟吟地望着对方一瞬间煞白的脸——他的视线中还含着点点惊恐慌乱,似是陈年隐秘被爆白于天下,恐怕他现在只想一头抢地!
“那个时候……我母亲十六岁,你应该……才两三岁吧?那时候我母亲天真灿烂,笑颜明媚纯真,也难怪……呵呵,我母亲可是个美人呢!只不过遇人不淑,到最后居然……”她死死瞪着他,唇角却是含笑,一字一句地说,“死、于、非、命!”
应无俦捂着头,低低吼了一声,用力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不……别说!”
“应无俦!”
单白高喝一声,“我母亲,所谓你暗恋二十年的女人——最后死在你的手里!”
“不……不,不是……我没有!”应无俦沿着墙壁,无力滑坐在地,低低地虚弱地辩驳,“我不是……”
“你毁了她,杀了我父亲,也害了我,害了我们全家——你还有什么资格想她?连在心里偷偷喜欢我母亲都是亵渎!我恨,我恨你让我家破人亡,恨你一手导演了阿年的不幸!”她咬着牙,竭力抑制心里越发愤起的悲怒。
“呵呵……慈姐……”应无俦低低笑了起来,语音无比沉痛的样子,没有抬头,“果然……你如此狠毒,如此暴戾,怎么会是……怎么能,是慈姐的……”
“可我偏偏就是!”他的质疑与惨痛,令她不由得笑颜如花,“你相信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已经毁了我,破灭我母亲临死前最后的希望。我相信她不怪你,我也不怪——因为,我只恨你,永远,深恨!”
她昂着头,高傲地俯视地面跪坐的男人,由乐正骁带来的包包里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MP4,直直摔在应无俦身上。
“拿去!满足你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也算是我为阿年做的最后一件事!”
应无俦再无法承受,捂着伤处,扭头狂奔出了病房。
单白望着他奔逃的狼狈背影冷笑,“丧家之犬,不足与谋!”
因为这个人实在自私,暗地里阴晦,心思九曲八弯转着圈,却又没有任何担当。对于他,她惟有恨,厌憎,折磨,纠结。
之非迁怒,她也不在乎如今他手中握有自己的身份证明——那些对于她来说,早已同废纸无异,若硬要在意,只会如同紧箍咒一样压得人无法喘息。
******
应无俦就近冲进洗手间,将头埋在水龙头下,打开最大水流,哗哗冲着他那颗混乱的脑袋。不出片刻,所有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垂了下来。水珠盈面,灌进眼睛里,只有一片刺痛。
是,他自私,他阴暗。小时候宗执的天真憨厚,蔚年遇的阳光可爱,在他看来不过是幼稚孩童的小打小闹,跟他根本不搭扎!可是绑架犯面前,蔚年遇居然会为了他挺身而出,代他挡了那一刀,以破裂的一颗心换来他的平安……那是他人生的第二次震动,他无法视之平常。
蔚年遇后来变得怯懦,变得畏缩,对于生命开始无谓。他关照阿年,可是耐心有限。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阿年的死,居然对他震动出乎自己预料的那般……强烈,痛楚。
从小,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父亲并不喜欢他。长姐如母,虽然大姐当时也还年轻,可他也算是她一手带大。
后来,慈姐出现。
才两岁的他早已在应家复杂的人事环境下早早通了心智,冷漠以待,想不到却根本无力抗拒慈姐的温情柔美。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再怎样心思深沉,可他的年纪摆在那,却是分不清,对于慈姐,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整整三年。三年之后,他也不过五岁,而慈姐失踪,数十年再不出现。
他找,四下里寻找,用尽各种方法手段,却始终无所获。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等到再次出现,他已然成了害死心里那人的侩子手。即便只是无意。
他分明知道,只是不愿去想,阿年之于那个少女,其实比对自己重要太多太多。阿年不过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可以是养不熟的狼;然而之于单白,却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的浮木,她寄托的一切,所奢望的一切美好!
他怨她害死阿年,可他又做了什么?阿年的情况,又是谁造成的?!
——是他!
应无俦猛地自水中抬头,水花哗哗泼在眼前的镜面上,模糊一片。水珠自光洁的镜面缓缓滑落,显露出他狰狞而破碎的面容。
他死死压抑着狂乱的心跳。不要想,千万不要想……他的心态可议,不能说,不能说!
可是……
当初,为什么知道她叛逃,会那么激动?
——那时他们几个,谁都没有表露出内心情态,可是最后,各施手段,哪一个不是用尽全功去找寻那一个叛离的,所谓的……玩物。
为什么,知道阿年死去,除了无法压抑的愤怒,却又舒出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最便捷的方式自蔚家得到讯息,最先找到那个少女?
为什么……那个雨夜,明明是他将她一手推进亲人背叛宿命沉痛的漩涡,之后却想要带走她,将之牢牢禁锢起来,再不让任何人发现她?
——只是,等到他下定决心再回去找寻时,她已不见踪影,自此消失,一别四月。(那时已被无我带走)
应无俦狠狠擦了一把脸,将头发缕到后面,露出湿漉漉的脸庞来,面上写满疲倦。
他一步一步走出洗手间的门,沿着静默的长廊,慢慢向医务室外走去。
途中经过唐蜜的病房,想起她也受了伤,抬手正要推门进入,却又僵立当场。
八十五话 谁归谁属
田欢坐在唐蜜床边,看着唐蜜头上一圈一圈缠紧的纱布,底下用红药水晕染开,造成一片“看上去”比较严重伤势的脑袋,不禁叹了口气。她自床头的果盘上取了个苹果,一点点削了递给唐蜜。
若换做以往,她可不会这么伺候旁人。不过在她们落难到右院,又被单白拖进计划中,一直是唐蜜挨打受累外加演戏做作,辛苦极了,她在旁边打酱油,总这么闲闲看戏也会不好意思的不是咩。
唐蜜眯着眼,目光满是阴冷,俨然已非昨日那个状似天真其实也确实比较天真的少女。再怎么纯白无暇,在如今接二连三的痛虐中也该长点脑子了!
“嘶……”刚要说话便扯动脸颊边的小伤口和肿胀的皮肉,唐蜜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形状非常奇怪的笑容,看起来煞是恐怖,“这单白……他妈的,还真是下了狠手!想叫我毁容啊?!”
田欢叹了口气——其实是为了掩饰快要压抑不住的笑意——故作无奈地说:“没办法啊,形势比人强!若现在是我们住进湖边别墅,成了那样有背景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地步!——哎,你别乱动,小心脑袋上内纱布没缠紧,掉下来你就穿帮啦!”
唐蜜忙一脸紧张地赶紧探手去摸摸纱布的位置,瞪她一眼,口中说道:“不过……欢欢,你说应无俦会相信咱们这边吗?我怎么总觉着不保险呢?”
田欢巧笑倩兮,摇了摇手指,“你没看到应无俦那样子么?——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口中赞同着男女平等,又有几个是真愿意喜欢一个妒妇悍妻的?显然应无俦就是这样的,你越柔弱,他越怜惜!”
唐蜜刚想笑,结果这表情就成了再度呲牙裂嘴外加痛苦不堪的狰狞,“只是可怜我哟,挨了顿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还就套不着内流氓!”田欢贼豪爽地安慰她,其实看着唐蜜那猪头状,心里都快笑翻了天,也算是沦落右院皮肉人生之后的唯一笑点了!“若你这顿不是实打实的挨着,应无俦他能信吗?换了是你,苦肉计你会不信?”
唐蜜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挨打的不是你!”风凉话说的这叫一个痛快利落,可下挨打出力的不是你,你尽在边上看戏发呆了你!“不过你说,这单白还真是下狠手,难道……就因为当初我们那么对她?”
田欢挑眉,同仇敌忾地说:“不就是关了她一次,害她腿瘸了几天么!至于现在趾高气昂地拿咱们当奴才使唤?我真他XX的看不惯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儿!”
“可人家就小人得志了吧,咱们又能怎么办!”唐蜜不耐烦地挥挥手,“所以说,要是以后能攀上应无俦这条大鱼,咱们也就不需要再去右院了吧……”
后一句,却又说的底气不足。显然唐蜜是被那段在右院暗无天日的生活整怕了,现在一想起来,根本信心全无,全身哆嗦。
田欢一想起单白叛逃那日,也就是她们替罪及被糟蹋之日的开始,她那心头火就蹭的一下全冒了上来!
“真他x的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主儿!”田欢恶狠狠骂道,“当初咱们咋就没看穿那是个陷阱!”
唐蜜自然也是沮丧,跟着大骂单白:“就是!咱们不过是想借她的道儿,认识认识殷学长,至于被她嫉恨着这么久,像守着自己窝一样地防贼防任何人吗?她以为她是谁?连情妇都不是,也就是那些大少空闲时的玩具而已!”
“偏就当时殷学长对她那么在意!咱们不过是借机搭个话,居然成了那贱人逃跑的跳板!——咱们也太命苦了吧!呸呸,都是单白那个贱人!贱人!”
“贱人!——对,她就是个贱人!把咱们害得这么惨还不够,还整天虐我,看我作出柔弱的样子,又打又骂!还说我别在她面前装成那副绵羊状,分明跟那个人不像,也不配!”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应无俦听不下去,踉踉跄跄逃离,速度飞快,仿佛身后厉鬼随身,紧追不舍。
那个人?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在她心里代表的,是比他心里所存在的还要深重的意义!
他终于想起,为何当初看到唐蜜感到眼熟了。——她和田欢,分明就是单白逃跑那日,被两个女生因着嫉妒和想要靠近殷夺搭话,而被沾了半身蛋糕污渍的始作俑者!
她们并不单纯,还拿他当冤大头,准备狠狠宰一顿。——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居然听到这样的言论,对唐蜜田欢二人的品性失望之后,自觉庆幸拜托这样的吸血蛭呢?
单白的狠,仍在。可是此时,却令人不禁想起更多她的委屈她的挣扎,她的痛苦认命,以及之后在阿年的帮助下,她顺利逃脱,与阿年甜蜜离去。
当初她越甜蜜,现在她就会越恨。
恨他吧,恨任何人吧,于是迁怒给当初也欺辱过她的那两个女孩。他现在几乎可以将心比心,若是换了自己被人算计,恐怕自己回神之后办了对方都有可能。
应无俦不敢再想,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别墅,然而想到阿年也曾住在这里,几乎又要崩溃。
他亏欠她,太过深重,根本无法计算。
而他,已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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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煜千算是自立门户,起先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宗执被自家父母叫走,一方面为了家族生意出面,一方面也是借机私下联络人脉,为持续不断的战争奠定基础。
本是乐正骁在守着单白。他原想让她回就近的别墅,这样也方便照顾,却被她笑着推拒,问她原因,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他自是不能让她落单,陶煜千和宗执都有事情要做。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是被她吩咐着回去取了些东西,却被人偷了空,意图撬墙角之。
而单白却是毫不意外地望着来人,微微一笑,双眼毫无睡意,眼神清亮地望着来人,“嗨,阁下晚上如此偷偷摸摸的……这爱好可不怎么叫人欢喜呀。”
门口,那人踏前一步,将身后的门板轻轻推和,几乎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病房内光线实在太过明亮,根本什么都遮掩不住,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看起来就像个蹩脚的笑话一样。
“许久不见……”来人缓缓勾起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来,慢慢说道,“看上去,你的境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初……何苦跟我们一直倔到底!”
单白轻轻拍了拍巴掌,呵呵一笑,“殷罗,或许你也可以直接说我犯贱,不就好了?——我偏爱这样折腾,哪怕自己把自己折磨透了,疯了傻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碍不到旁人半点!与你,又有何干?”
他皱眉,踏前一步,又一步,慢慢走近她床边,“跟我回去。我和哥,既往不咎!”
少女的双眼倏地眯了起来,掩去内里的冷厉之色。
“殷罗,你错了!”少女直直指着他面前,冷哼一声,“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笑死人的大话!现在请你明白,既往不咎的,是我,只是我!”
她冷冷瞪视着他,眼神冰寒,几乎能够化作锋利的刺,直直刺透殷罗的心窝!
“这个游戏,现在请你看好,究竟谁是庄,谁的筹码更大!”
殷罗嗤哼一声,针锋相对:“你以为你这就赢了?!以为凭借他们三个人的力量,就能够扳倒我们殷家?——小东西,不要太小看我和哥!我会让你明白,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回到我们身边,求着我们放过你!”
“是么?哦,对了,话说殷二少爷怎么没拿那么一张……”她嬉笑着以手指比划大小,“啊,就是那张卖身契!上次可真是逗得我没话说,光记着笑了,肚子都发痛!这次……我倒是还想看看,看殷家两位少爷,能再拿出什么有力度又有趣的东西来,逼我就范?”
殷罗瞪着眼睛,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病房门突地被推开,正要凑近单白的殷罗被身后一只手臂强硬拦住。殷罗回头看去,自家哥哥眼里盈满怒火,嘴唇紧紧抿着,然而唇角却轻微抖了抖,显见气的不轻。
不过……不是对着他。
殷罗的视线和殷夺不约而同转向床上安稳半躺着的那个少女。现在的她已然变得太多,即便姿态如此轻松随意,却仍能流露出一股气势,丝毫不逊于他们,完全轻松地与他们唇枪舌战,不输分毫。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哪怕是自己轻贱自己的言语,她都信手拈来,应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就为了打击他们,不遗余力!
“哥,她……我……”
殷夺恶狠狠地丢给弟弟一个“你够了”的眼神,大力拉着他向门外走。
身后,只听单白轻松愉悦的声音,说着毫无辗转余地的冷峭言辞——
“记住!我要让你们,跪着求我,求我留下来,求我亲自折磨你们!”
殷罗气不过,没回头,梗着脖子吼了一嗓子:“做梦!!!”
直到回了殷宅,殷夺才冷笑着说:“你还去看她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现在她那里根本铁桶似的,分明是被那三个人的势力层层监管,哪里是你插得上手的!”
“她受伤了……”殷罗喃喃着,想想,又义愤填膺起来,“她说要让咱们求她!——怎么可能?!”
殷夺狠狠瞪他一眼,“如果你再这样冲动,总有一天,绝对是你先跪在她面前!”
八十六话 图之却败
“如果你再这样冲动,总有一天,绝对是你先跪在她面前!”
殷夺瞪着弟弟,毫不客气地怒道。
然而两人心里却俱是一惊。
放手吧,放掉那个女人,不再想起惦记,也不要……因为她,而败坏了家族的生路。他们心里都明知道,现在的她,有这个本事。现在的形势,有这个趋势。
只是男人有的时候直线思考,不理解女性阴柔而多变的思维,自然思想上难以顺应统一。他们以前能够以亲情和名誉绑缚住单白,剪断她的羽翼,监视她的一切行动,却不了解现在的她究竟还有什么在乎什么不在乎,所以一时想起,打过的好牌,不管会不会已经成了一副烂得要命的臭牌,也要黔驴技穷地再使上一回。
殷家兄弟现在根本不能在医务室这样众目睽睽的地方动手掳走单白,因为一时不敢保证能否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一旦被发现,给抖了出来,恐怕原本暗地里几大家族及势力互相使绊子的情形,立刻就会借机将掳人一事提升为正式战争导火索,光明正大地来一场激烈狠绝的无声厮杀。
他们殷家不怕,可是绝架不住人多。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他们殷家总不能对外因着一个女人为由头,就这样被人戳了脊梁骨,败了,还要被人鄙视得抬不起头来吧!
殷夺和殷罗并不在乎手段正大光明与否,只要速率外加有效,他们根本不介怀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小计谋到底是不是很令人不齿。
于是,新的一日,他们在公事上令人一时牵住乐正骁,来守着单白的宗执被医生护士绊住,殷夺和殷罗则大大方方领着那副自以为的好牌,进了单白病房。
殷罗当先笑道:“小东西,看看我们带谁来看你了?”
他一脸喜气,不知情的,恐怕还真要以为他有多好心,多关切,多么义不容辞!
单白侧了侧头,看向殷夺殷罗身后,那一对低着头不敢吭气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细声细气地说道:“两位殷少,你们不明说,我又哪里知道谁来了谁没来的?咱长的这对招子,可没放的那么亮,识人得清!”
最后一句,分明被她拖长了调子,似笑非笑地说着,无比讽刺。
殷罗被她噎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分明是看出那一对是什么人了,可是明面上她自己不说出口,话里话外透着讽刺,就是不让他占了半点上风!——他能不气?!
殷夺站在殷罗身侧稍稍靠后的位置,听她那么一说,眼神暗了暗,却是不动声色,只将身后那两人推了出来,温声道:“来,见见你们的表姐。许久未见了,姐弟间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殷罗从善如流地接口,“是啊,我和哥就先出去,不打扰——”
他正要说将房间留给姐弟三个好好“叙旧”,却被单白很快打断,冷笑一声:“不打扰?怎么不打扰!——殷二少,我说你这做人可真是太无礼了吧!眼见着我伤了病了的,在这儿又多不舒服,还给我些个不三不四不明不白的人,愣充我哪门子亲戚——怎么着?殷二少,您就这么想见我不舒坦,什么人都带过来,硬是要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她冷冷笑着,面上因为略略降低却并未好透的高烧染红了双颊,显得很是娇媚,却因为那一抹冷笑,显得妖娆而杀伐气甚浓。
殷罗不无委屈地想:干吗都骂我一个人身上啊?这蠢主意是哥想的嘛!我也很委屈很憋屈很无奈的好不好?
听单白句句点名道姓地讽刺他这个“殷二少”,殷罗郁闷得只想挠墙!
那对闷头闷脑的小子慢吞吞地蹭上前,略略抬眼,含着压抑的惊慌与恐惧飞快瞥她一眼,又迅速敛下眸光,恭恭敬敬地齐声唤道:“表姐好!”
啧啧啧。单白轻轻摇头,含笑在心里感慨。环境和时光真的是再强悍不过的利器,当初小表弟们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不屑和高傲,总是那样高高在上,仿佛面前的她就是来霸占父母宠爱、掠夺关注目光的臭虫,恨不得一脚踩死,再有多远将她踢多远。
以前她不相信有风水轮流转这一说,因为那实在太宿命,也太认命。只是没想到,在她几乎完全认命的时候,上天又来了一场恶劣的翻转剧表演,而她则成了那个时刻最恰当的演员,出演了前半场莫名其妙而搞笑非常的戏码。
眼前,显然又是一例表演。
她掀开被子,小巧光裸的双脚轻轻踩进地上工整摆着的一对粉红色羽毛拖鞋。那拖鞋很小很精致,面上是毛茸茸的粉红,而鞋头很有爱地做成胖嘟嘟的形状,看起来好像一对拱着鼻子的粉红飞天猪,可爱到不行。
这手笔,也就宗执那么内心恐怖的人才设想得到这种Feel,完全拿她当宠爱得不行的四五岁小女孩来养,看起来简直恍若萝莉养成。
十足令人发寒的品味。
而单白披散着长发,柔柔的模样,身上穿的更是一袭粉白色的薄软棉布睡衣,显得她整个人小小的,娇俏的,好像一个精致的SD娃娃,让人只想碰在手心里细细疼宠着,或是束之高阁,生怕被什么人看到而抢夺去。
至少现在,殷夺和殷罗都差点急了眼,只想当即就将她带走,让那些个什么人的,永永远远都看不到她,碰不到她!她只能是自己的,只能是——
可现实是,现在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放肆,要兵不血刃地让她亲自走回他们身边。能够尽可能地和平解决,他们也不想跟她撕破脸太难看。威逼一个少女就范,还是……自己在乎的那一个,以前他们可以不去理会她想什么,是因为自以为不在意,现在却不敢太过强硬。
只是他们的耐心有限,这次且看她以前关怀维护的表弟们能不能打出一副好牌的效果,再做决定。
单白悠哉走上前,两只娇小纤细的柔荑一左一右慢慢轻抚着表弟们的下巴,有些动作强硬地抬起他们的下巴,笑开了怀,“哟,这两位看着面生啊,不过长得倒是满清秀的!两位殷少,倒是舍得下手笔么!——来,跟姐姐说说,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两个表弟齐齐一惊,不由得低呼出声:“小表姐,是,是我们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们了?”
单白挑了挑眉,仍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笑道:“哦?我该认识你们吗?听这个口气,你们好像还挺重要的,我要是不认识,就成不识抬举了?”
表弟们噎住。连殷罗都不是她对手,更别说有求于人的他们了。这话题明显叫人接不下去!
殷夺也在后边皱起了眉。
她在想什么?打算着什么?这又是装疯卖傻地在走什么棋?
然而殷罗一抬眼,却是大惊失色。
单白凑近一个表弟身边,纤白的指尖柔柔拂过他俊秀的小脸,轻轻按在那微微颤抖的双唇上。柔软的触感令她不由得一笑,她贴得更近,不出所料,感受到表弟强烈一震,随后死死压抑的惊诧及厌恶情绪。
而那双略显炽热的柔唇距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直到……轻轻贴合在那上面,而她,忽地探出丁香小舌,在他的颈子上面飞快舔了一下。当即,表弟的脸刷一下子红了个透。
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便以前横冲直撞飞扬跋扈的狠了,可也算单纯,哪经历过这种阵仗!饶是如此小儿科的逗弄,已然令他紧张惊讶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根本想不出还要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演了!此时此刻,一切触感和火热全都聚集在颈边那缓慢而挑逗游移的舌尖上,如此敏感,令他双腿不禁颤抖起来,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殷罗那脸当即刷一下子掉了下来,二话不说立刻冲过去一把推开那可怜的表弟童鞋,再一把扯住单白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你……你好哇!”殷罗呲牙裂嘴,横眉怒目——此刻,相信任何词汇都难以描述他那恐怖混杂的面色。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殷罗死活不承认,他就是嫉妒了!
殷夺差点气得呕血。她是怎样?报复?爱现?还是……真的如他不敢设想的那样,在她失踪四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又是何种经历,会将原本一个单纯柔弱而厌恶情色关系的少女,变成现今……这个样子?
重点是……那是她的表弟!!!
表弟们显然吓呆了,因为房间里的三巨头你瞪我,而我方根本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木有发生过一样,完全一派轻松。
殷夺走过来,手指慢慢抚过她的红唇,用力擦拭起来,恶狠狠地说道:“你……狠!”
他这一动作,单白的眼神闪了闪,她却很快微微一笑,眯起眼睛,让眼中的一切情绪都模糊起来:“谢谢夸奖~”
“不过……”单白微微一笑,“殷夺,请你记住!——这就是我,已然被你彻底毁掉的人生!”
“我会如此继续……”
“看着心疼?还是嫉妒?——无论是哪一种,谁的情绪先动,越激烈……呵呵,输的就越快哦……”
八十七话 求就求吧
乐正曾经问她:你到底要什么?
现在,她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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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执回来,同医生了解了单白现在的身体状况,没什么说的,就是一心细养最好。
他捧着青花白瓷碗,特地将一小碗温度适宜的清香肉粥一勺勺舀了,凑到她口边,还要好声好气地劝着:吃一口吧,吃一口吧!
这位姑奶奶心情不太好。为啥啊?这几天一直被宗执三个按在屋子里不让乱动,身上的青紫啊伤疤啊虽然没有好个利落,但有时候痒起来难受起来实在叫她脾气差到极点,天天把宗执折腾得跟个孙子似的。
其实那天殷家兄弟拿那俩倒霉催的表弟来试探,面上她装疯卖傻,实际上心里那个气啊。不为别的,她真是厌烦看到玉家的那些人,再加上殷家兄弟的搅和添乱,叫她只想寻个由头,让殷家跟旁人狗咬狗去,死了干净了事!
想着想着,她这气性又上来了——不为别的,纯粹憋的!
“不吃不吃!”她怒瞪宗执,总觉着他好声好气的,一脸和蔼的,看着就是一出纯找揍的样儿!“再吃,我都皮光水滑的情等着宰杀了!还吃个鬼!”
宗执一脸笑意盈盈的,丝毫不以为意,锲而不舍地追着撵着将一勺粥递过去,“乖,吃一口,再吃一口嘛……吃完了,我带你出门晒晒太阳,近距离转转,怎么样?”
得,连利诱都上来了。
单白拿眼角睨他,一脸你当我三岁小孩的表情,“外面有什么好逛的?!无聊,无趣,烦闷,想死!——太想死了!”她还重重点了点头。
宗执一听那个死字,眼角直抽抽,差点一个没坐稳,直接怒窜房梁。见她死活扭头左躲右闪地就是不吃饭,将勺子轻轻搭在碗沿上,他轻叹一声:“我的小姑奶奶,您到底想小的怎样,才能消停吃饭呢?”
这话说的,语调声气,无不真个是委屈至极,卑微至极。不过,若是看到宗执面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估计旁人,特别是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偷看的人,就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了。
单白翻了个白眼,嘟起嘴巴,认真地想了想,“求求我吧,求我,我心情一高兴,没准……”向他眨了眨眼,飞过去一个很有深意的眼神,“就随你了哦……”
宗执不自在地咳了咳,从背后看去,好像连脖根都泛红起来。真个是叫外面的人大开眼界,心里直骂这不要脸的玩意,装的哪门子纯情!
宗执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单白的一只小手已经从被子地下钻出来,勾了勾他的衣角。那动作怯生生似的,玉白的小指头轻巧勾着,不放手,又有点害怕似的,晃了晃,扯了扯。
宗执一抬眼,正对上单白可怜巴巴里面似乎又带了点期望的神情,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语调柔软感情丰沛地开口恳求:“小姑奶奶,求您吃个饭,多补充些营养,好不好?也让小的有个念想……”
说着,他勾唇一笑,空着的那只手倏地握紧了她作怪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另一手将青花小碗递到她面前。
“不够,接着说!”单白浅笑倩兮地摇头。
宗执作为难状,想了又想,然后笑眯了眼,凑近她,“那……这么说……你乖乖吃了饭,除了许我的奖励,小的……什么都随你,好不好?想S就S,想试药就试药……小的悉听尊便……”
单白乐得故作风骚地摸了一下他光润的俊脸,然后张了张嘴巴,无声胜有声地示意。
他大喜,连忙重新恢复填鸭式行为。
……怨不得单白吃不下去,在那耍性子。成天跟待宰的鸡鸭猪只似的,一个劲地塞营养饭食,吃饱了生怕不消化只长膘……换了哪个女孩子,能守得住这等所谓一级待遇?
殷罗那个眼气哟,当即冲出去直踹墙,边踹边骂:“宗执那个傻货!那女人就那么好,连自家一点男子汉气概和面子都不管不顾的?还要不要脸了!!!”
殷夺也是面色不豫。因为他根本没法想象——即便亲眼见了也不敢相信,原本面上阳光灿烂内心腹黑残暴的宗执,如今咋就成了这么个、这么个气管炎似的人物?!
哎哟他的诸神,一个大雷劈死他吧!——实在看不下去!
殷罗在一旁念念有词地小声咒骂:“……这家伙,真是占老大便宜了!真叫人不爽,不忿……去他的!我怎么就不行……就不信了还……”
殷夺皱眉,“你说什么呢?”
殷罗飞快抬头,傻笑一声,然后倏地板起脸孔,无比正经地摇头:“没,没什么。”然而心里却暗暗想着:只是……求求?求求嘛……有什么,额,有什么大不了的!面子重要,还是在乎的那个女人重要?面子再重要,连个女人都抓不回来,还有个屁用!
哥哥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殷罗只是在看见宗执这么低声下气而又前途很亮的形势下,忽然福至心灵。
阿白那个鬼精的小东西不是说了吗,就是要他和哥哥求她,那,那自己求就好了呗!——殷罗也算看明白点现状了,就照着哥哥的牌路走,拿那些早就被阿白看不上眼的亲戚威胁(还都是过了时的亲戚,阿白连死活都不愿意搭理),硬是要压着阿白的脑袋磨灭她的气势……何必?那小东西又是真的能心里舒服,对他们有好眼色了?!
屁都没有一个!
所以说,哥哥那一套,什么冷静,什么先谋而后动的,根本都TM不好使!连宗执这种心肠冷硬的都化成炼钢水了,他还能嘴硬到哪里去?
只要一想起,他每每忆起以前同小东西在一起的情形,那个痛苦煎熬啊……现在想来,简直恨不得冲着自己那相当于没干好事的哥哥狠狠来上一蹄子!
嗯,殷罗决定了。他先瞅瞅风向,实在忍不住了……求算啥?看阿白那态度,应该也不至于要他三跪九叩首的,冲着以前那些日子那些情分,他去求了,她还真能掉了脸子不成?
(话说,你殷罗咋就这么能幻想呢?!——叹气)
眼角余光瞥到自己哥哥面上一片捉摸不定的奇妙脸色,殷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耸耸肩,决定这一次谁都别拦着他,谁拦着他去跟小东西求和,他就跟谁急!
八十八话 碎梦如间
宗执满意看着单白将一碗粥都吃了个干净,俯身贴近她的小耳朵,低低说道:“应无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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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应无俦一进来,殷罗也不发疯了,殷夺也不皱眉头了,兄弟俩齐齐瞪他。
单白因为应无俦的大力咆哮外加失手一推才弄得现在病榻缠绵,那仨人外加殷家兄弟很难给他任何好脸色。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原本就不算稳定的七人格局,如今因为一个女人……越发分裂。
“嗨……”应无俦见那俩兄弟死死瞪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梗着脖子跟他们挥手打个招呼。
殷罗差点仿效鼻孔君,大大喷个气给应无俦看。殷夺态度还好,板着面孔勉强向应无俦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来做什么?”
刚说殷夺的态度好些呢,立马硬邦邦地甩出来这么一句,饶是应无俦再镇定,难免心虚的刷一下子变了脸色。
殷罗立刻接上:“哎无俦,你最近不是挺忙的么,怎么有空来这边?”他眨眨眼,“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那边(指着单白住的病房不远的一间门),是你的新欢吧?你是该去瞧瞧,要不然人家女孩子跟你耍点小脾气,看起来是情趣,若翻了脸……可就没兴致啦。”
什么新欢啦,又是没兴致啦,说得应无俦灰头土脸,脸色发青。应无俦狠狠瞪了殷罗一眼,咬牙切齿:“谢你吉言!我会注意!”
殷罗摆摆手,一副我很大度的模样,“不客气啦。”
得,应无俦懒得跟他纠缠,绕过两兄弟直接往里面走。殷罗拿肩膀不轻不重顶了他一下,应无俦有些火大地扭过脸,正对上殷罗一派轻松又鬼马的表情,完全让应无俦那股邪火没地方出。
只是,应无俦的手刚触到门把,便又顿住了。
透过门板上清透明净的玻璃窗,门内,宗执哄着喂着又给单白吃了一份水果餐,只是最后那一粒草莓,她刚刚咬在口中,露出小半个在小小的唇瓣外,宗执笑着凑过去,一口接住。
红红的汁水印在两人唇间,恍若再纯净不过的情人血。
应无俦说不清自己心头那一霎那究竟是个什么感受。从未有过的疼痛,一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感官,一时间入坠冰窟,一时间又像是被丢进焚化炉,每分每秒的热焰快要灼透了他的骨头缝,半点不留余地。
痛。
那是相比起父亲的常年漠视,慈姐的失踪与自己一手炮制出来她的死亡……还要深重的痛。
有什么在他心头缓缓流逝,一点点消弭,然后变成齑粉,风一吹,什么都剩不下。他好像有点发觉什么,可是说不清道不明,但此刻已经隐隐知晓,自己,的的确确,是失去什么,又是什么晚了,再抓不回来。
就像是明明缠在掌心的风筝线,看起来是那么牢固,可是一眨眼就断了,让人措手不及。
如果当初,他拿了她的身份证明,带走了她……一切,一定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搭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滑落,最终被他紧握着贴在身侧。应无俦退后一步,却是不知道绊到什么似的,一个踉跄,叫旁边的殷家兄弟看着都觉得悬。但他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转身,向附近唐蜜的病房而去。
临走前,应无俦将手中的一个素色小盒端端正正摆在单白的病房门前。小盒上面打着缎带,柔软的,粉嫩的,只是在他离去后,渐渐落了灰,看起来那么黯然。
殷罗同殷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出所料的讥诮,以及高深莫测的精光。他们也在等,等着做黄雀,等渔翁得利。
应无俦走进唐蜜住的病房。田欢不在,唐蜜正低头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一看就知道根本看不进去,书页翻得哗哗响,又时不时地皱眉撇嘴,好像全天下人都该着她米还她糠一样。
唐蜜还以为是田欢回来了,头也不抬,直接开口使唤人:“欢欢,帮我削个梨,我要润润嗓!”
应无俦哼了一声,“要我给你削梨?”
唐蜜不耐烦地抬眼:“削梨咋了?我吃爽了才有战斗力啊!”然后,她一瞪眼,当即是噤若寒蝉,不敢再搭茬了。
这下可好!——唐蜜在心里那个叫苦不迭哟!原本应无俦一连数日都没来看过她,相比起隔壁那个柴火妞的屋子,三不五时就有那学生会的巨头人物上赶着串门子来,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可最后连个应无俦都勾不上手,她都开始泄气了,天天也就是在田欢面前死撑着门脸,谁知道……今天正好在期盼已久的正主面前露了馅!
唐蜜想死,非常想。如果这时候地上有个洞,估计她想都不想,直接捂脸跳里面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然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然而应无俦却是勾起唇角,没有温度地笑了一下,慢慢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惊恐和懊悔交织的神情,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来,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单白要那样鞭打虐待你。”
唐蜜心思飞快转了几转。她猜不透他这种用意,正如有些摸不准,此刻他看到她真正脾气却没有夺门而出或是斥责她的缘故。于是,她谨慎地回答:“以前……我和单、单小姐有一些不愉快。”
“哦?是怎样的不愉快,又是因为什么?”应无俦淡声问道。
“当时,我和田欢倾慕殷学长的为人和学识谈吐,曾恳求单小姐代为介绍与殷学长相识,但是中间似乎出了一点小误会……而之后,在单小姐的生日party上,我们也曾请单小姐帮忙搭桥牵引,只需介绍一下即可。但之后单小姐以我和田欢为挡箭牌,自己却离开了……然后我和田欢两人,便被殷学长丢到右院去了。”唐蜜说得不无可怜,而将她们之前将单白关在女厕,自己出去借机粘腻殷罗的行径却轻描淡写地隐瞒起来。
应无俦听着,一时没说话。他知道单白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而能够令她如今一反性子,对她们两个本就沦落遭难的女孩下了狠手虐打……恐怕当初她们两个的态度也是很有问题的吧。
应无俦完全没想着,自己现在的思维近乎于混乱和一味偏袒了。想当初,因为恨着单白,一看到唐蜜的柔弱倔强,就一门心思地认为人家好,单白什么都是恶心肠都是坏的都是狠辣得令人无法接受的;现在倒好,听着唐蜜的话,反而去想当初唐蜜和田欢二人是不是怎么怎么对单白不好了,单白会不会有委屈也无辜!估计啊,要不是唐蜜现在的态度比较谨小慎微,若还是如单白“教导”的那样,仍在应无俦面前装柔弱,指不定应无俦还会以为,就是唐蜜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太会假装,才会明里暗里让当初的单白吃了亏!
所以说啊,这男人有时候那个脑筋是很奇怪的,特别是当对于一个女人的心理和情绪开始慢慢转变向一个诡异而不可期的方向时,这男人简直……简直与白痴无异。
应无俦是个中翘楚,这个跟谁说,那都是无可厚非的!
他一直没搭腔,唐蜜从他波澜不惊的脸色上也揣测不出什么圣意,正惴惴不安间,田欢恰好推门进来,一打眼看到唐蜜一脸惶恐的,应无俦一脸平静地坐在一旁,还以为后者是来探唐蜜这个伤员的,还以为她们真要时来运转了,连忙热切地向着应无俦迎上去,同时不忘给唐蜜使眼色,示意后者赶紧耍起柔弱讨好那一套——单白不是还认真又细致地教过唐蜜,眉头要低敛几分,眼皮要怎么抬怎么垂,眸光又是何时亮何时暗……现在不耍起来,还等何时!
田欢看着唐蜜眼角直抽抽,只觉得唐蜜是心里乐翻了天,又因着装柔弱而不敢表现出来,这个喜不自禁才弄得面部表情诡异,也没在意,自然也没接收到唐蜜对她发送的求救和阻止电波。田欢勾起甜蜜的笑容,对应无俦寒暄道:“应学长是来看蜜蜜(吐了,咋不去死呢!)伤势的吧……哈,看我,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应学长之前对蜜蜜颇多关照,现在蜜蜜伤势愈合的不错,也是承了学长的情啊!要不然当时情况紧急,蜜蜜还不得被某些人给折腾得——”
“欢欢!”唐蜜一声疾呼,差点吓着侃侃而谈的田欢,还有正难得耐心听田欢大侃特侃的应无俦。见两人一个怒其不争一个眼神诡异地瞪着自己,唐蜜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对田欢道:“欢欢,我,我有点饿,能帮我点餐吗?”
田欢瞪大了眼,“蜜蜜,我走之前你刚吃过……唔,那个,你饿了的话,我再去叫点吧……”说话根本没过大脑,不过这一次她被唐蜜挤眉弄眼到快要脸部抽筋的样子骇到,终于反应过来,应无俦现在的态度实在是悠闲耐心得太诡异了,根本不是她们能放肆的时候……可是,估计也晚了。她刚才那一席话,简直是既把唐蜜给推了出来,又在应无俦面前把单白一顿损,简直是自掘坟墓。
应无俦看了一通闹剧,自觉已经忍耐得太多了,沉住气,站起身,对两人淡声说道:“过些日子,唐蜜养好伤,我会叫人送你们出岛。以后你们不用再回来了,在家里好好待着,也保护好自己,免得日后再受伤!——到时候受了伤,可没人能那么及时送治了!”
说罢,他当即拂袖而去。只是,临出门前,他又冷冷甩下一句: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自个的,就别总想着搭个不放!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唐蜜死死瞪着坏事的田欢。老天爷,她终于知道,为毛当初单白决定要让田欢来当那个打酱油的!就因为,她田欢,还真就是个打酱油的命!
田欢兀自喜不自胜,“可以回家啦?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终于可以永远脱离那个该死的淫窟,回家过舒坦日子了!”
唐蜜长叹一口气,浑身散了架子一般摊在床上。
应无俦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她们以前对单白不仁,所以后来单白对她们不义,现在就算是扯平了。应无俦居中做个红脸,将她们捣腾走,免得单白到最后真的大开杀戒——他不想看她脏了手!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可若是她们在家里还要不知好歹的,想再回头找单白什么麻烦……恐怕,到那时,她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梦碎裂的如此之快,令唐蜜几乎失掉全身力气。右院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虽然宣告结束,可那些残酷阴影仍死死压在她心头,势必要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
应无俦最后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记鞭子,蘸着辣椒水,狠狠抽打在她尚未伤口愈合的心头。
一切因她们的贪念而起,与单白交恶,却在事后假装不知,兀自认为自己的身份远高过她,这些小事翻过就算;之后对自己收拾过的人居然还偏听偏信,她们当初,怎么就没脑子到了那种地步?
唐蜜像是一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脑子清醒极了。
过往的自己如同还珠里面的NC,总是将任何人事看得如此轻易,以为这个世界里自己就是女王,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可是单白那个小人物,在事实上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让她看清这个世界,这个现实,还有那些爷们心里,到底装着怎样激烈的情绪,以及对旁人的残忍冷酷。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绕着自己转的,甚至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挥得动,让它绕着谁转,离了谁就过不了。而她更应该记住,那几个人的世界,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并不是装谁人的柔弱装得相像无比,就可以替代得了的。
唐蜜忽然想起单白这样做的用意。起初一直以为单白只是单纯对她们泄愤,而一手打造她唐蜜,却是要在应无俦身边培植眼线——可笑自己还一直心比天高,想借机一跃登天!现在,她终于明白——
原来有的时候,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还要惦念对方。
八十九话 心之盛宴
这一日,单白要出院了。
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倚着一旁床头的矮柜,看床边正襟危坐地三大美男,眼角又瞥了瞥门口囧立的三巨头,不由拍手笑道:“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这学生会几大人物全员到齐,简直令小女子倍觉蓬荜生辉,激动得快要死掉——”
“阿白!”
“宝贝!!”
“骨头……女人!”
“小东西!”【此处重音】
“那个……”
六个男人齐齐不满地喊了起来,阻住她口中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她简直要把他们气死哟,对这种事情没半点忌讳,也不想想,她三番两次死里逃生,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经受一次次洗礼,已经远没当初那么强悍了!
单白嬉笑,住了嘴,大而清澈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可爱极了。不说话,嘟着嘴望着两方男人们就那么一方堵在屋子里,一方堵在门边,囧囧有神地眼神厮杀互瞪,她就跟看耍猴戏的一样,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你们来做什么?”
宗执面色不善,陶煜千更是语气恶劣地质问。乐正骁莫测高深地坐在一旁浅笑——我只看看,我不说话。
应无俦讪讪的,却是对着单白说道:“你出院,我想来接你……”
“干吗?”陶煜千更不爽了,“你当我们摆设啊?用得着你在这猫哭耗子,做什么慈悲!”
宗执当即就黑了脸,差点冲着陶煜千的后脑直接来上一刮子。——他这二货,想说谁是猫,谁是耗子?!
应无俦脸上火辣辣的。痛苦,郁闷,纠结啊!
殷夺和殷罗趁机凑近单白身边,殷罗更是揪着单白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阿白,跟我走吧!我给你弄一桌好吃的,咱们亲亲热热地——”
“谁跟亲热啊?”乐正骁坐不住了,直接以臂隔开殷罗这个危险的火药筒子,将单白拉近怀里,“你们早就跟阿白没有任何关系!离她远点!”
单白笑眯眯的,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同样不出声却冷凝着脸的殷夺,正紧紧握住她的上臂,僵持着不让乐正骁揽走她。
乐正骁沉声说,“放手。”
殷夺抿着唇,眉头微微抖着,不说话,眼神动作却坚毅代表内心的决定。
殷罗挣扎。求?不求?还是……想尽办法带人回家,再在没人的时候……再求?!——这叫一个心理挣扎,他就在求、不求,还有面子和女人之间来回晃悠。
乐正骁没敢用力扯三人之间的夹心馅饼——单白,但他也知道,殷夺同样不是能够轻易放手的人,所以敌不动,我不动,殷夺不出声不放手,他亦如此。
宗执和陶煜千加入乐正骁这方,气势汹汹怒瞪对方;殷罗贴近,应无俦眼巴巴地望着,虽然这边气势弱了些,但也是虎视眈眈,毫不放松。
作为当中的那个不太舒服的饼干夹心,单白面色不变,垂下的眼眸令人看不清内里流转的光色。只见她抬起头,笑着向两方说:“何必闹得这样不愉快?倒不如来一场公开竞争,一局定输赢!”
此话一出,乐正一方腰杆直了挺了,舒坦了,趾高气昂望着对面那方。殷夺殷罗俱是面色一变,而应无俦更是惨白。
若只是实力上的比拼,男人间的争斗恐怕对谁来说都是极为刺激带劲的挑战,谁都不会就此认输,一定拼杀到底。可是……乐正那一方已然占了太大的便宜,因为他们手里,掌握最重要的筹码,是单白的倾向。
她恨他们兄弟,恨应无俦,而乐正骁是带她回来帮了她许多的人,宗执又没有从根本上摧残凌虐她的身子,陶煜千……这个笨蛋可以不用提起了。
所以这一场所谓最终竞争,他们这一方,即便连同应无俦的力量,恐怕也只有落败的份儿。只要到时单白说一句反对,就算他们赢了,不还是照输不误!
两方人都这样想着,而殷家兄弟即便脸色难看,却扔死死抓着单白,不肯放手,好似这动作已成为一种条件反射,深深刻印在他们心头,只消她淡然扫来的一眼,他们就立刻稍息立正,绝对没二话,绝对不反抗。
单白一手轻轻推拒了乐正骁,在他哑然而后释怀的眼色下,她微微点头,随即身子稍稍靠近殷家兄弟的方向,微微笑道:“你们俩留下,我有话说。”
不甘不愿的应无俦被同样不甘不愿的陶煜千一拐子拖走,趁机发泄一下莫名其妙外加不敢置信的怒气。屋子里只留下单白,还有那对“心怀不轨(宗执语)”的兄弟,临走前,乐正骁留给单白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笑笑,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就在不远,若是有什么意外,定会救驾及时,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的。
“什、什么事?”殷罗一开口,紧张得有点结巴。
单白安坐床前,高深莫测地一笑,“好了,现在屋子里没人,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弄给我看。没准我一高兴,就……”
这话说得很是悬念,不过却让殷罗心虚不已。他总觉着,她定是看出他心里那些关于面子和挽留的挣扎了,所以才贴心(?)地驱走那些碍事的,把个忏悔空间留给他……可问题是,这话要是被她真的这么明白点出来,他还真就乖乖求了饶……他殷罗,还要不要做人了?!
于是,殷罗默了。
单白也不逼他,就那么轻轻松松一派悠闲地坐着,将脸扭向沉默不语的殷夺那边,同样笑问:“你呢?没话同我说?”
殷夺暗自捏紧了拳头。她的语气真真给他一种高傲的不得了的气势,像在说,分明是他们拉着她不放,要求着她哄着她,她才勉为其难留下个几分钟,抽空听听他们的心声……可是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和气力?
殷夺犹豫着,挣扎着,而身旁殷罗已然一声喊了出来,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心肝肺脾都挖出来给她看似的!
“阿白,我求你!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殷夺切切望着单白,语气激烈炽热,仿佛吐出的是一股股炽烈的火焰,直要将她融化烧灼在他的热浪中。
单白挑眉,转向殷夺,“你呢?”
不置可否,没说殷罗的表现好还是不好,只看兄弟俩到底是不是统一了战线,在这方面一条心下来。
殷夺咬牙,“阿白,你实话同我说——你还在记恨当初我的所作所为吗?所以现在要一次次为难我,就是要看我寝食难安,还要为你抛掉所以身为男人的里子面子……你才能稍稍开心些,是吗?”
单白眨了眨眼,清淡地望向他,“那你先回答我,最初那一夜你便知道我不是船上的女人么?”
“……对。”
“知道我不是,明知我抗拒,却仍是不肯放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人生,就这么被你毁了?”
她的语气仍是不急不缓,好像说的都是旁人的经历,根本与她无关。可正是这样的她,他们明知道不是真正的她,只是一种诡异的面具,可是他们戳不透亦战胜不了,惟有遥遥望着,心疼着。但即便明知未来会带给她如此深重的创痛,彻底更改了她的人生轨迹,恐怕当初,他们仍会坚持带她走,禁锢她,牢牢握紧了她,比已然发生的过去还要用力地……令她窒息在他们的怀抱里。
于是,殷夺笑了笑,没有任何温度地回答:“要一个女人,需要理由么?当初我没有想到,而现在,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选择!——那时,我只记得,我是殷夺!我要什么,从来没有任何理由便要取走,从不需要解释和任何理由,我的字典里只有掠夺两个字!”
殷罗大惊失色,“哥!”
哥他都在说些什么啊!这样说,岂不是更惹恼了小东西!万一她一个不痛快,刻意放水让他们输了竞争,以后岂不是连见小东西一面都难如登天!
哥他一直都沉静冷凝,看起来一副除了家族重责之外,对任何人事都不感兴趣的冷清样子——殷罗心里使劲摇头:可我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小东西,阿白,你别将我连坐喽,行吗?
殷罗不敢随意搭腔,只拿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直瞄单白,看得她都想笑。
只是殷夺……她点点头,随意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的宴会上见吧。”
殷罗急了,“什么意思?”
单白很无辜地看着他,“因为要准备宴会啊!具体事宜都由你们这些大男人负责,我呢,这些日子就尽量好吃好喝地养起来,免得到那时在宴会上不够光鲜亮丽,岂不是丢了大丑?”
“不会不会!阿白一直都是最可爱最漂亮的!”殷罗打蛇随棍上,你说啥他和啥,绝对指东不往西,说那是鹿就绝不承认那是一匹马那伙的。“谁要是敢说你坏话,看我不办了他给你好好出气!”
“真的?”单白拿眼角瞄他,上上下下打量,作估摸状。
他贼狗腿地猛点头,“绝对比金刚钻还真!”
单白呵呵一笑,随手一指,“那么现在,办给我瞧瞧!——把你那冷面包青天似的哥哥带回去吧,我累了,要跟乐正他们回去休息。”
说着,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摇曳生姿地往门外走。身后忽地伸过来一只手臂,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单白一抬眼,看到殷夺那张冷脸,微微勾动唇角,吐出两个字:“等我!”
她轻哼一声,语气莫名:“到那地步再说!”说罢,用力甩脱他的禁锢,她大步而出。
身后,是殷夺高深莫测的微笑,以及殷罗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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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舞会,在单白的授意下,负责敲定宴会邀请人的乐正骁,没有邀请除她之外的任何学院女生。整场宴会的宾客也不算多,大多是与学生会几大巨头利益相关的家族成员,各个皆以能够收到这场宴会邀请为荣。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宴会的背后真实目的,却只源于对一个女人的争夺。
乐正骁,宗执,陶煜千,殷夺,殷罗,应无俦,各个蓄势待发。他们自己心中也有忐忑,也在考虑,这一场竞争,究竟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只便宜某一方,亦或是……最最不可能的,只便宜了哪一个人?
谁都不知道。他们对于结局不敢妄加揣测,正如根本琢磨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这一场竞争的游戏规则,他们也全然不知,只等着她出场,为他们细细解惑。
这一场宴会办在殷家兄弟的宅子里,除了不对外开放的二层寝卧,以及学生会“聚会”专用的三楼会议室,宾客或聚集一层客厅,要么就是从另开启的通道,直接上了三楼天台。索性宾客不多,整栋房子用于一群人的欢乐哈皮还是足够地方的。
单白尚未出场,殷家兄弟坐镇宴会主场,朝着人群中鹤立鸡群的乐正骁远远飞过去一个挑衅眼神:看吧,这一场还是我们有优势!要不然又怎会选我们的宅子!
乐正骁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收回眸光,疏离客套的浅笑着同面前的人打着太极。他心里也在纳闷诧异,不舒服也有,因为同样的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单白要将宴会地点定在明明看不顺眼的殷家兄弟家里!
宗执同样不痛快。殷家兄弟那是在得意个什么劲啊?就这么笃定?真是叫人看了不仅火大,还想直接一把火烧了他们房子,看他们还得瑟个毛线!
陶煜千是抓心挠肺。这几天,不管它是周一周二还是周几,单白一推四五六,哪里都不去,就在乐正骁的宅子里耗着当宅女,说要养伤,却又不见他们,搞得是传说中的公平那一套!——屁!要真是公平,干吗不住别人的地儿,偏生便宜了乐正?!
应无俦这叫一个愁苦。单白不待见他,其他人看着他也没好脸色。那天他将她的身份证明用小礼盒装了放在门前,事后也不知她收到没,他还不好意思去问!——能不苦吗?!
乐正骁笑着推拒身前围着的人群还要再套问什么的意图,向殷家兄弟的方向走去。同时间走过去的,还有宗执陶煜千以及应无俦。六人围在一起,四下里眼神拼杀,噼里啪啦全是火花。
“阿夺阿罗,今天你们两兄弟很是春风得意么!”宗执率先开炮,捏着鼻子似的哼哼。
殷夺脸色冷了一下,殷罗则针锋相对地回敬:“好说好说!不过某些人看样子是嫉妒了,还真是要不得呢。我想小东西可是很讨厌男人这副样子吧!”
一句话顿时打翻一船男人。要说嫉妒,他们几个谁不嫉妒?这些日子,哪怕是单白的一个眼神,一句随口说的话,那都是他们要死死抓紧的风向标,不敢错过一点讯息。单白明目张胆将宴会举办场地权交给殷家兄弟,也怨不得他们会做出任何联想。
陶煜千甚至从各方面各角度钻研了下,殷宅到底哪里值得单白青眼了。——说方位,也就是距离那个夜晚看起来比白天更漂亮的湖是最近的,正正挨着水边,近距离看去,一定更美(虽然陶煜千是个不会欣赏美景的粗人,也不想承认);论宅子大小,也不过是统一规格,面积和构造最大最好的,当算学生会主席乐正骁的房子!要说最不靠谱的风水,他还特意请了风水师傅来瞧,最好的还是他陶宅!就殷宅这个“阴宅”来说,又是名字反冲,八字相克,属相有问题的……总之,人家师傅就一句话:风水不好,大大地不好!恐有血光之灾!
陶煜千朝着殷家兄弟直撇嘴。一阴宅,不就是开个宴会,至于现在美得跟胜券在握了似的嘛!乐吧乐吧,等出了事,惊了阿白,看你们怎么收场!——反正,陶煜千就是坚决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嫉妒了这种男人要不得的心态!
乐正骁沉稳地说:“现在阿白还未出场,孰是孰非届时自有阿白来评断,我们又何必尚未开始就先厮杀的叫人看了笑话去!”
宗执点头,却是带着高傲地扫了殷家兄弟外加二货陶煜千一眼,哼了一声,“笑得这么早,也不怕闪了腰!”
……所以说啊,男人嫉妒起来,吃起醋来,可真是小家子气,外加令人哭笑不得的幼稚。
她自门外缓缓走来,高挑纤细的身形宛若一阵清风,脚下五寸高的精致水晶鞋衬得她整个人晶莹剔透。单白穿的是一套Chanel的黑白薄纱长礼服,暗色的内里是柔滑的丝绢,细密贴合肌肤,而外面则罩着一层薄薄的素色轻纱,腰间绣着暗黑闪亮的蝶翅,以亮色软革细皮带在腰间细密缠了数圈,显得那纤细修长的腰肢更加亭亭玉立,不似弱柳扶风,反更加傲然娇媚。而在她走近时,男人们才发现,她那片瘦削滑白的美背全然暴露在外,惊、慑、艳、绝,吸引住在场大半看到此景的男人们。
如应无俦陶煜千之流的,看到这情形,气得眉角直抽抽。须知,当初她那片美背就勾走了他们几个的魂儿,更别说那些更没定力的男人!宗执忙不迭上前,解了扣子就要脱下礼服外套给她罩上,却她被轻轻推拒。
单白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几个男人快要喷出怒火的视线注目下,轻轻转了个圈,然后笑问:“怎样?我的养伤成效,可还明显?”
太显著了!明显是太出乎人意料了!这下,现在当场的所有男人眼都直了!
就在她那一旋身的动作下,连同学生会众人,都看到她挽起的长发下,肩背上那朵火红火红的野蔷薇!
那花仿佛是生就在她肩头上,每一丝线条,每一片转折细腻的颜色,如此均匀细致地铺散开来,透入她柔滑白皙的肌肤中。素色而大胆的衣裙,雪白雪白的美丽肌肤,背上却纹绣了那一大片鲜丽多姿的花朵……她的一切,恍若都那么矛盾,却又综合起来那么美妙,魅惑,勾魂夺魄!
当即就有人直了眼睛,端着酒杯就要上前。宗执和陶煜千拿一双眼睛当探照灯使,可着劲儿地四处翻眼白,瞪人,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正主即到,殷罗贪看那美景,忘了动作。殷夺叹口气,示意宴会正式开始。
乐曲响起的瞬间,单白面前立刻多了N多只手,直直向她摊开。
乐正骁说:“阿白,可愿赏光,与我共舞?”
宗执说:“你真美,令我心动!”
陶煜千说:“宝贝,我粗人一个,不过跳舞还行!”
殷夺说:“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殷罗说:“阿白,我想念你。”
应无俦说:“阿白,对不起……但我同样,想与你一舞!”
单白抬起眼,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她仿佛看到,面前神色各异却同样激动热切望着她的男人间,似乎有个蹩脚的生涩的身影,还穿着那一套不算合身也不搭调的墨黑西装,扭曲的微笑,故作沉默。
那个人,从不敢明目张胆对她伸出手,却又在转身后,面带祈求地望着她,眼睛里明明写着渴求她的观望……她的心有点疼。
这几天,某时她会一个人出海,到那个人的墓前坐坐。眼前灼着袅袅青烟,伴着宁静辽远的香气,她会低低对着那块冰冷的石板,说一些心底话。
她说:我这一生,伤害往往来自于那些男人。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关系又是怎样的亲疏远近,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见我越痛,心里才越舒坦。
她说:你看,你给了我温暖,却又很快收走。徒留我一个,算什么呢?
她说:为什么无法再继续给下去呢?悬在半空里,不上不下,比死还难受!我还怎么,如你所愿,勇敢得下去?
单白低低一笑,微一旋身,手心抵在桌沿,擎着一杯酒高高举起,“不!这第一支舞,我要送给另外一个人!”
说着,她轻快退开他们身边,滑入舞池中央,谁抓向她的手,一时间竟扑了个空。她的一手环空,另一手握着高脚杯,抬到相当于一个正常男人肩高的位置,就那样,自己一个人,转着,环着,脚下分明踩准了节奏,姿态却又慵懒悠哉一如林间漫步。
水晶杯中盛着大半酒液,而她一圈又一圈轻快地旋转,那酒液居然只是微微倾斜,半滴都没有洒出来!她一个人舞着,自顾自的,仿佛这宅子里,这个世界,谁都不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是她一个人独舞的世界,一曲舞罢,她便要羽化升仙一般!
渐近乐曲尾声时,少女纤细的手臂微微展开,擎着酒杯的那只手微微一倾,内里深红如血的酒液如线一般倾流而出,直直洒落地板上行。
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到了这地步,他们若还看不懂她是在凭吊什么,这辈子绝对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他们知道,自己已然是争不过一个死人,可她呢?她的心里,难道还是只有那个死人吗?!
她在笑,细密喘息着,面颊绯红,漂亮极了。单白走向他们,勾起唇角,指了指头顶,示意天台的位置,“叫上面那些人都清场吧,我们之间的游戏……呵呵,要开场了。”
******
单白站在天台栏杆旁,独自。男人们心里有些忐忑,想过去,想靠近,想腻味着她讨讨饶……可是谁都没敢动作。
她不让。
夜色下的湖仍如那次校庆舞会时一般神秘美丽。只是那夜再美的湖景,却抵不过殷夺对她毫不客气的掠夺及不顾自尊的讨欢,压抑成了一份不堪的记忆。
单白转了个身,背脊倚着有些冰冷湿滑的栏杆,望着那几个排排站的男人。小岛上就是这点不好,一到了夜间,虽然温度变化不算令人难以接受,可是这种金属类制品的表面便覆盖上一层水汽,捏着只觉容易滑脱之感。
她笑嘻嘻地说:“游戏要开始了哦……”
男人们立刻精神紧张,面貌抖擞了起来。
纤白的手指在众人前平平划了一圈,之后遥遥指着乐正骁:“乐正,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敬重你。最初,你给我的感觉便如同神祇一般,好像根本无法接近。可也是你,出钱葬了我父母,令我免去差点无法对父母最后尽孝的困窘。而后,带我回来,对我一直都这样好,为我做任何事……”
乐正骁微微一笑,“为你做任何事,我都甘愿。”
单白轻笑,听起来很是愉悦,“骁,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此话一出,当即其他男人皆以杀人外加吃人仍不解气的目光狠狠瞪着那个春风得意的某人。
下一秒,指尖转向乐正身旁的宗执:“到你了呢,宗执……”
宗执立刻挺直了腰板,但随即又有点心虚地缩回去些。他没忘自己以前都做过什么好事,也已然发现,阿白现在的举动似乎是在清算……
“宗执,以前我很怕你,怕到……一看见你,就想先下手为强,干脆杀了你的冲动。”她勾起唇角,说得真诚,只不过某人脸色不太妙就是了,“因为我无法预料下一秒你会对我做什么,呵呵……其实,倒不如直接说,那个时候,我还很怕死。”
……难道现在就不怕了?
这念头一起,当即所有男人脸色全都绿了。
谁想抢答,单白一指搭在唇前,低低嘘了一声,“乖,安静,听我说……”
“宗执,你只是想要一份能够关注在意你,也被你同样值得如此关注在意的感情而已。也不是非我不可,对吧?”
“陶煜千,你很直,不懂女人,只知泄欲。不过你的直,也是个优点,呵呵……我倒是满‘喜欢’的,‘谢谢’你了呢……”
“殷罗,你的所谓身体洁癖,其实只不过是精神及情感洁癖的表现吧!除了我,真的就没人治得好你了么?——我不信啊,所以……以后找别的女子试试看,或许发现会很惊喜的。”
“殷夺,我以前一直希望,若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或许我的人生不会是这样子,不会纠结到一塌糊涂的地步……可是,如果当初没有你,玉恩珏卖了我,我会有何种更悲惨的下场可能更加难以想象……我本该庆幸的,是不是?”
“应无俦,我父母当初身亡,只是因为母亲决心死志抗争我父亲,你只是过路,尚算无辜,或许我不应该在这点上跟你计较太多。就算我母亲这次侥幸逃脱,可日后难保不会沦落更悲惨的厄运,你倒算是为她解脱了。不过啊……应无俦,你知道你自己有那么一点恋母情结吗?知道吗?你对我母亲,是爱么?——不是吧!为我母亲流的泪,为我母亲醉酒……可是到最后,你为我母亲做了什么?不过是一切自私,自以为的高尚情操!”
他们都想反驳,可是她说的都那么精准,精准得令人只觉惊悚,像完全打准在七寸,根本按压着不得动弹!
少女双眼迷离,微微张开双臂,唇角含笑,笑容是如此明媚。轻声地,像是怕惊吓了谁,她低低地问:“什么是爱?亦或只是占有?”
男人们纷纷回答:
“我爱!”
“我在乎!”
“我想要的,只有你——”
她哈哈大笑:“你们说,真的爱我吗?真的只爱我,不顾一切的爱我么?”
男人们点头,用力点头,恨不得把脑袋揪下来递到她手里,看她想点头多久就多久。
她笑着回答:“谢谢,我知道了。”
说罢,她轻快地踩着栏杆,飞身一跃而下!
第九十话 最终章三个结局之1
“阿白——”
不知是谁,目眦尽裂地嘶吼一声,男人们终于反应过来。
殷罗当先冲过去,抓着栏杆,头脑一热,直接手掌一翻一扣,从栏杆上直接翻下去了!殷夺大喝一声,硬是没赶上拦住!
“阿罗——”
上面是哥哥声嘶力竭的吼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殷罗不后悔。他张大了眼,看着飞速降落之下,那个少女眼中明明蕴着丰沛的挣扎的水汽,可还要强硬地压抑着露出微笑。
那一瞬,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一次,她不再试探,她也不再仇恨和挣扎痛苦。她只不过……想以自己,完成最后一次对他们所有人的报复。
他也终于想通。
喃喃对她说:“我想要的,不是一个能够接受的身体!只有……你!”
而这次……他终于有了再次未听从哥哥教导的记录,跟随她,哪怕结局……惟有一死。可是能够陪着她,他忽然感到非常满足,从没有过的轻松。
他向她遥遥伸出手,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润的柔光,清亮的,终于,那泪无法抑制的滑落,同时伴随扑通一声,她的身子已然重重摔入水中。
殷罗大惊失色,然而空中忽地有什么东西将他猛地一撞!殷罗在空中一个翻滚,随后跟那个莫名的东西下饺子似的一起掉进水里,玩了个彻底没顶!
殷罗在水中上下沉浮,昏沉中,眼角似乎透过模糊的水波瞧见四周一些诡异的巨大黑影。他在心中默默感念,难怪她要将宴会地点选在殷宅……不过,幸好他们不是跳崖落水,要不然摔进水里还不就毁容摧残坏了,甭指望活着……
******
“她到底什么时候醒?给个准信!”
“宝贝,醒醒吧,求你了!”
“醒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不论最后你在想什么,又在担心什么,难道我们的保证,誓言,行动……都不能感动你么?”
……这是谁在说话?好长的一句哦!
她没有力气,也不敢睁开眼。他们说话的声音近在耳边,切切的,细密温热的呼吸随之,低低的轻轻的唤,那么温热而炽烈。
我还活着吗……
就算活着,还能够再相信什么吗……
她只是不想去相信,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是那个唯一……代价太大,她不想再去挣扎妖孽一次,脱层皮,去验证什么。
自蔚年遇死去,她便已经了无生意。那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死在她手上的人,她疼,所以心也死了,不希望再放开让谁进驻,然后又害死了谁,背负罪孽的十字架,即便是自己身死,以后到了地下都怕难以面对蔚年遇。
感觉有谁在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的她只觉不舒服,不爽,可是嘴巴死死闭着,就是吼不出声来喝止对方的动作。忽然,有什么温热滴滴滑落在她脸上,一路曲折流下,快要滑入她紧闭的嘴巴上,又被谁手忙脚乱地擦去。
“滚开!”不知谁一声爆吼,而后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像是被谁教训了。
“吵什么!想让宝贝不得安宁吗?”
……好熟悉的声音,冷冷的,明明应该是很和煦温柔的音调……可是,他从来不会叫她“宝贝”这么恶心的称呼啊!
“哭什么!”那个声音继续斥责,“她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你哭什么哭!”
一个男音有点怯懦的,有点气喘不匀地说道:“我只是……只是很担心……”
脚步声响起,走近,然后说:“阿罗也是刚伤愈,担心阿白就来了。”
“现在也就你完好无缺了哈!殷夺。”
笃笃笃,谁拄着拐杖过来了……话说,这到底是怎么伤的谁都没明白,可人家就是拐了一只脚,天天笃笃笃来笃笃笃去的,还冷嘲热讽的,真招人烦!
然后,这个拄拐的继续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殷夺,要不是你,当时我们几个可都葬身湖底了!”
这调子,真可谓不阴不阳,简直令人……想一板砖掀飞他!
单白心里一跳。
什……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随她跳下来了?
要知道,她不是在玩,也不是试探什么!她是真的不会游泳,而据她测算,等他们从天台上跑到湖边,而她在湖中毫不挣扎,估计死是绝对的了……可是为什么,她真的没有死吗?
是梦……一定是梦……
人死了以后,会有轮回吗?在走奈何桥喝孟婆汤之前,鬼差会让她看看自己前生挂念的人,再批驳一下她的罪孽吗?
她很想知道,却又很害怕。想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到这辈子要如此来还;害怕见到那个人,怕看到他的委屈和苦痛,怕他是真的怨恨自己,其实还是想好好的安稳的活着……
殷夺沉稳地说:“时间到了,闲杂人等都清清场,让医生进来给阿白检查。”
此话一出,无人行动。
坐床边的坐床边,伤轻一些的倚着墙,身上穿的淡绿色病号服好像一只壁虎。拄拐的腿脚包扎好不灵便的,也坚强倔强地杵在那儿,死活不动地方。
殷夺按照突突跳的额角,转向最听自己话的弟弟:“阿罗,跟我回去。你的伤也该复查一下了。”
谁知殷罗梗着脖子,贼认真地反抗:“不,哥,我要留在这,一直到小东西醒过来!”
好!好好好!
殷夺瞠目结舌。一个两个的,都是脾气大心性高的主儿!他惹不起,就都伤着残着去吧!他格老子的,他不管了!
……只是明明这样想着,他这腿脚就挪不动步子呢?
旁人看着殷夺直愣愣地站那没动,想着他自己撵人叫的倒欢畅,换了他自己不也是死守不离开?!于是讥嘲地笑问:“阿夺,你不带着阿罗去瞧瞧?”
殷夺转眼睛瞥了一眼梗着脖子的弟弟,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弟弟大了,不好管啊!我也没办法!所以……”摊摊手,很是无奈地说,“我只能留在这,照看好他了!”
……装!装吧你就!
他们从世界各地急邀来的什么脑科专家什么心脏专家什么皮肤美容专家……一行人鱼贯而入,登时连同那些个男人们,把原本宽宽敞敞的病房塞得满满登登的。
一番混乱过后,专家们满脸不解外加为难地向众男报告:这妞其实真没啥问题,我们以各种各样高端医疗仪器检查过了,啥问题都没有,乃们还想让我们咋地?我们又不是神,就不要催不要催了嘛!……当然,他们是不敢直接说这种心底话的,但是单白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好医好药的伺候着,营养也完全跟得上,再加上她的愈合能力超强,早就看不出又任何伤势和问题了,到底她为什么不醒——他们真的没那么强,能直接透视进她的大脑啊!
脑科一专家颤悠悠怯生生地开腔了:“会不会……是单小姐心里压着什么,所以导致……她不愿醒来?”
这位专家是个老头,人精着呢,向来都是跟着大部队一起做身体检查,从未单独发表任何言论。如今是眼瞅着几大家族未来的掌舵人脸色越来越诡异,虽然不知道这床上躺着的苍白少女怎么会跟这好几个少年纠葛着,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如今他只担心自己被PIA,所以才以几个男人都能够听明白的话,表达自己的一点意见。
乐正殷夺他们邀来的诸多专家,还真就没有负责心理那一块的。殷罗虽然明白她只是不想活了,拿自己最后做一次攻击他们的武器,可是这心思一说,估计他们对阿白也就不客气了,他可不想这样!殷罗也是心粗,哪里知道这种事情是跟心理健康挂钩的!
乐正骁沉吟片刻,“那就再找心理医生来!”
他的声音含着一丝沉痛,压抑的,隐匿的。单白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听力却是灵便的,心思也是敏感的,分明听出他的意思来。
他懂她。所以他的沉重他的隐痛,只是因为发现他自己并未从根本上扭转她已然走偏走远的心思,才导致最后她的最后一击。
她伤了他,他却比她自己还要为她痛。
他知道他们是同类,可是未曾料到,她倔强如此,而蔚年遇在她心里的地位如此……他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那些专家嗫嚅着退走,而他则毫无阻碍地握紧了她的手,紧贴脸颊,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醒来吧……你可以当做一切的行为和誓言都是短暂。既然恨我们,那就醒来,留下来,继续折磨我们,让我们如此痛苦……只要别再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可以吗?我求你……”
……他求她?
他求她!
那么高傲高贵的男子,初见面时恍若神祇一般的存在……竟然求她!求她醒来,求她折磨,求她给他痛苦!
可以相信吗……可以吗可以吗?!
少女紧紧闭合的眼角,忽地滑落一抹晶莹。一直紧紧盯视少女和乐正的其他人还来不及惊讶,却见一向沉稳不似凡人的乐正骁,捧着她的手,忽地高声惊叫,满面慌乱!
“她动了……她的手,动了!动了!”
其他人当即也动了起来!
“快叫医生——”
“医生!医生!”
“都他妈给我进来!快点!!!”
于是……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
所以……时间跨越一年后。
单白落水后就医,那时便已查出有身孕。只是这个身孕来的时间实在巧得令人心惊,最起码,宗执和陶煜千是受害不小,一直认为她肚子里那个是上次的强X轮X事件的遗留后续。
想要打掉吧,可看她兴致勃勃跟乐正讨论孩子出世后会是怎样怎样的情形(还没明白吗……),他们就不忍心啊;可要是留着,估计这日后一寻思,怎么寻思怎么像吞了苍蝇似的,简直让人想死到了极点!
所以,为了这件事,宗执难得跟一直瞧不上眼的二货陶煜千,联手了。
此事划入私密事件簿,定名为“不吞苍蝇”行动,暗号为“今天,我没吞苍蝇!”。
最可惜的是,那受精卵被查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个月,如何能够将对单白母体伤害度降低到最小最小,成了宗执和陶煜千整天腻在一起低调探讨的问题。
最终结论是……他们都不是妇科大夫,谁都不懂!
于是,很不得已的,他们又拉上殷家兄弟讨论这一痛苦问题。再于是,既然拉来殷家兄弟俩,这事件的起源不能不说。
想当然耳,陶煜千被痊愈后生龙活虎的殷罗,还有憋着一脸SHI色的殷夺痛下杀手,饱以老拳暴揍了一顿。其间,宗执出于个人私怨,外加奇奇妙妙的男人心理,也暗地里偷偷踹了几记黑脚。
殷夺是个会办事的,咨询众多妇产科医生后,决定先用温和的药,然后在药效尽显之时立即送医,一连串行动下必保单白母体的一切安全!
只是……计划很好,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人物心里是咋想的。再加上本就互看不爽的几人接连秘密接头,这现象实在太引人注意了,难保他们的计划不被某人知晓。
于是,在实施这计划时,眼看单白就要乖乖喝下那药了,他们都眼巴巴等着那孽种落胎呢,谁知单白忽地脸上一冷,反手就将药碗掼地上了!
噼里啪啦,药碗摔碎了,动静无比清脆。
应无俦倚门笑道:“阴谋诡计,阴谋诡计啊!——只是不知道,几位是出于妒忌,还是出于妒忌呢?”
话里话外都在说:乃们就是妒忌!
单白的态度太明显了啊,天天只跟乐正骁头对头亲密无比地谈论孩子未来,也不怎么理会他们,自然也没有跟他们谈孩子的事,应无俦自然而然将孩子的另一半提供者安在乐正骁头上。
应无俦是无意间真相了,但也是因为不晓得中间那些弯弯绕绕的。而那些知晓的,脑袋里的想法多了去了,所以才……现在落入单白眼里是龌龊无比。
一见应无俦这架势,那几个男人当即吼了出来:“你个小人!听壁角,还告密!——鄙视死乃!”
应无俦很无所谓地向他们笑眯眯地说:“那也比你们好啊!不顾阿白的意愿,硬要让她落胎,不是想活活见她死在你们面前么!”
这话说得他们都没脾气了。
陶煜千刚梗着脖子叫嚷:“说什么死不死的——”
当即又被众男呵斥,死死压着脑袋不让他露头。
这事做的,确实是他们欠妥。他们半点都没问过单白的意见,还明知道落胎对她的身子有多大打击,又是多残酷的一件事,却还是——唉!
单白冷笑,“你们几个长能耐了是吧!”
他们的小心翼翼和担心,甚至连半个死字都不敢提——对她的这种态度和心绪,她心知肚明。但还就是应无俦这样大大方方的,毫不避讳的态度令她舒服一些。也许是孕妇的情绪比较差吧,她一天天不吼吼他们几个,反而觉着嗓子眼痒痒!
为了自己的娃儿能够安生落地,乐正骁不得已,硬着头皮,在单白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将所有衰事都扛到自己身上——
是这么说的:当初这种强X啊轮X啊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完成滴,目的捏,就是要让阿白心里产生恐惧,然后他趁虚而入,跟落井下石无异。
当然,最后乐正骁总结:虽然自个罪过很大,还令单白担惊受怕,饱受心理问题的挣扎折磨,但是这都是必经过程不是咩!所以现在,谁要是再敢动他家娃,就不要怪他下黑手!——谁让单白咳嗽一下,他就要人家的整个肺,连咳嗽都咳嗽不出来!
几个月后,渐近单白的临产期。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恍惚中,她看见那个瘦削苍白的少年,嘴角含着笑,在一片纯净的日光下,慢慢走近,坐在她床边,静静望着她。
他手里拿着两本书,笑着问她:“要看看吗?”
时光,仿佛回到一切初见时。
两人对坐,她在床上,他坐床边,脑袋慢慢凑近到一起,轻声交换彼此对语言和优美句子的意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对她温声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急了,伸手去拉他,“为什么?——别走,我不想你走!”
他的手冰凉,苍白的,细弱的。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柔,比阳光还要和煦柔软的感觉,令她怎么能放手!
低不可闻叹了口气,他说:“阿白,你的执念锢住我了。”
“锢——”她呆呆的,敛下眸子,有些悲伤地问,“真的么……我,挡住你的脚步了……”
“阿白。”
冰冷的手指轻抚她的面颊,将她已然滑落水迹的小脸抬起来。轻轻擦去她的泪,他望着她,眼神平静,心绪也是无比平和的,“阿白,你知道的,我只想看你幸福。”
她执着地问:“不能不走吗?”
“阿白,世上有很多种感情,带给人的,占有的,无私的,痛苦的,也有欢乐的。我会留下,只是不是现在。而等到我再出现,我相信,你依然会爱我,在乎我,珍视我,只是不一定是现在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
“我总是将自己的心意存的太好,生怕自己一颗残缺的心脏不能给你永久的幸福。”少年浅浅微笑,那么幸福的样子,“是梦,我想同你说——我爱你,我的女神。”
她的泪再度不可自抑地滑落下来,怎么擦怎么止都停不住。
“我也——”
少年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压在她唇瓣上,“不,别说。阿白,你我只要明白,存在心里,便永远不会再有遗憾。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我都是爱你,最爱你——好吗?”
她用力点头,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有,也只能用力点着头,瞪大了泪眼,直直望着他,要将自己一切从未说出口的话传给他知晓。
“阿白,再见……”
会再见的……一定……
单白是在一阵剧痛中清醒的。
身边已然围绕着众多妇产科专家医师,给她检查的检查,为她顺气按摩的也尽心尽力。
最先发现她不对的,是身旁距离最近的乐正骁。他听到她睡梦中的哭泣和呼痛声,醒后,惊见她的羊水已经破了,连忙推醒所有的男人们,送她就医。
经过一夜的忙乱,天将大白之时,她终于尚算顺利地产下一子。
乐正骁为首的一帮男人们抱来他们第一个儿子一见,登时差点将孩子丢出去。
因为……实在是……太像某个人了!
太惊悚!
等到孩子的妈醒来,她定定望着初生的婴孩,许久没有说话。起名字的时候,她说:“叫持遇吧。”
那个人的名字也很怪,孩子的名字也怪,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敢反驳。
持遇持遇,幸运的是,我们仍在同一世相遇。
这样一场本是充满兽性的故事,女人从未说过一个爱字,也以为从来都没有人爱过自己。
她也曾渴望一场盛大而华美的爱情,内里拥有所有温暖人心的实质。后来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哪怕最后平凡灰白一生,也不怕一世平淡,只怨世事变迁太多,颠沛动荡。
没想到,最后得到的爱那么深远,尚算兽性与残暴的故事里,唯一的一丝亮色。
爱么。
别问我。
【END】
第九十话 最终章三个结局之2
一个月后。
为少女蒙上白布的医生被陶煜千揍了一顿。可是在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的情况下,饶是乐正骁都痛苦难抑,旁人又有别的什么办法!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呼吸一点点停止……直到医生宣布,她的心跳停止,连大脑都已宣告死亡。
她是真的拿自己的命在玩,在赌!原来……对于他们,她从来没有过真心,也不曾相信过他们!
他们眼睁睁看着她犹若流星般坠落,等到从湖里将她捞起时,她早已几近窒息而亡,最后,还是没能撑过一个月。
葬礼是乐正骁等六个人一起为她办的。原本对于地点,六人各有争议,最后,他们都同意应无俦的决定——将她葬在蔚年遇的旁边。
落第一捧土时,无我来了,乐正骁的父亲还有那些中年男人陪在一旁,小心翼翼。
乐正骁他们与之有关联的几个人,一见到自己的父亲,登时捏紧了拳头。他们的父亲也都没有想到,今次出席的场合,无我口中的朋友,居然会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彼此都很尴尬,面面相觑。
乐正骁强自压抑着怒火,一手遥遥示意,要他们站得尽可能远一些,免得到时候有气性大的,闹得谁面子上不好看,还指不定会毁了单白的葬礼。
父亲们静立一旁,然而无我摆脱他们的关照与阻拦,却是径自走上前来。
乐正骁挡在他面前,冷笑,“你来做什么!”
话虽喝问得如此强硬,然而乐正骁心里却禁不住泛起一阵涟漪,压着些许疑惑。无我为什么来?同单白又是什么关系?那时他带回单白,却是从无我的拍卖场……难道说……
无我一手抵在他手臂上,见乐正骁当即一阵嫌恶地甩手,像被烫到一样,不禁勾起唇角,笑得风姿撩人,话语却是针锋相对,“跟你有关系吗?我来参加朋友的葬礼,还需要同你报备?”
“别人来,我欢迎,你——偏不行!”乐正骁死死瞪着无我,半点不觉得自己此时的冷言冷语很有幼稚倾向。
无我只是微微一笑。陶煜千以及殷家兄弟看到自己父亲到来,面子上都很难看,可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起争执,叫外人看笑话,只能拉着乐正骁,将他带到一旁,给无我让出地方来。
无我慢慢走到单白墓前。
“这小姑娘……”他望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不知是何年月拍摄的照片,还能找到少女过往青涩纯真的痕迹,不禁苦笑,“到了最后,连像样些的照片都没有么?”
“你——”
差点连本来就没有他什么事的应无俦都怒了。
今日,无我穿了一身极为正式正统的十二重衣,连最外面罩的一层唐衣是一袭柳色素淡衣面上绣着银白的团菊,压在裳衣之上。裳衣以八幅长布制成褶裙的长长拖曳在身后,以小松原的纹样,粉白的绫纱,显得高雅而窈窕。
这些形容词用来修饰一个男人显然很是匪夷所思,而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无我穿的这一身十二重衣,分明是平安时代高位女官的郑重穿着。
没人去管他的穿着有多怪异而不合群,无我只是静静地立在墓碑前,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一旁有人凑过来要递火,无我笑着睨了那人一眼,对方只觉周身又是冷又是热的,感觉刺激又奇怪,手就那么缩了回去。
无我展开内里的信纸,向一直紧盯着的乐正骁、殷家兄弟等人笑笑说:“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我亲手为小姑娘写的一篇悼词而已。”
关注着无我那边的中年男人们,闻言露出无比嫉妒而哀怨的神情来。
无我开始念诵,乐正骁他们虽然对于无我的不请自来感到疑惑和奇怪,但无我的悼词措辞并没有任何不妥,也就没有什么反应。但那些中年男人们分明知道,多年前,无我的中文发音恁是奇怪,有一度装聋作哑,根本不开腔同旁人说任何话。
悼词的前一部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悼念之语,但忽地无我话音一转,从他口中溢出一连串令旁人根本听不懂而又听不清的吟诵。
听起来像是日语,但发音和语调却又同今日的日语有很多不同之处。
后来,当时葬礼在场的,有懂日语的,默默记录下无我的发音,日后请教了许多人。
无我的那番话并不长,是如此说的:
“这世上悲苦的人有很多,不幸的人同样多。失去的很多,在意的更多。可是没什么,会比你的存在还要重。”
“没有你,一切就没了意义。”
特别是最后一句,此话一出,差点引发新一轮现代世界的腥风血雨。
外面如何变迁,那些男人们会如何胡闹,无我根本不管。彼时,他独坐天台那个所谓观星宝座,遥望夜空中明亮的星子,忽地微微一笑。
她是明智的。
他们爱她,于是日后会痛,深痛。可若不爱她,那么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不同?还会有什么损失?
到头来,居然是她,比他要放得开。
从来没有一种恨可以穿透迷惘,最后形成了一个永远不能萌发的种子。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困在这团迷雾中,于是拼尽全力,最后一击。
无我遥遥向天际举杯,哈哈大笑:“望你来生,无羁洒脱!”别再让凡尘俗世,牵绊你的脚步!
******
而那帮男人们呢?又会如何?
乐正骁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某次去无我那里争吵,要见自己的父亲。可是无我呢,躲在父亲怀里,扭头却对着他得意的笑。
他终于明白,那时无我的笑,是对父亲根本不在意的轻蔑,却也是之于他的一场教训,告诉他,我不屑,可是你也得不着!
无我用如此方式“教导”了他,如今,乐正骁不得不承认,她不恨了,只是不愿再虚与委蛇下去。
她的真心已经没了,身体,意识,又怎么还能留得住呢?
多年后,当他们垂垂老矣,聚在一起,互望时早没了年少时的意气与争锋,惟有平和之乐。闭起眼的时候,想到的,不约而同,都是那一张冰冷的笑靥。
恍然发觉,记忆中纤细的人儿,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真实纯美的笑过。哪怕只有一次。
人生啊,错了,便是错了。
最初的错既定了日后的隐痛,深深的刻痕于心,让他们念了一辈子,挂怀了一辈子。终于……可以在一片青天明日里,将自己最美好珍贵的回忆,拿出来细细晾在日光下,慢慢品味。
于她,于他们,也算是一场幸事吧。
【END】
第九十话 最终章三个结局之3
“她为什么还不醒?!”
“妈的!”有人气吼吼地怒骂,“你们都他妈的干什么吃的!要是都这么无能,老子直接毙了你们投胎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煜,冷静些……”
“冷静个P!我他妈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她躺在这里多久了?这帮庸医来来回回多久了?可是就他妈的没一个,能给个准话,说她什么时候能醒!!!”
“那你就这么急吼吼的,像要将整个房间掀翻、所有大夫都杀光的样子,她就能醒了?”谁,冷笑着嗤哼一声,“白痴!不管怎样,都是白痴到无可救药!”
“你——你他妈找死!老子正手痒呢!”
“走!有种出去打!我他妈心里也正不爽呢!”
……
一阵吵吵嚷嚷,纷乱繁杂。
周遭渐渐平静,惟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含着痛楚,低低地,在她耳边轻语:“醒来吧……别再折磨我们,醒来吧……求求你……”
……
“她……他妈的!”陶煜千一声爆吼,然而他们分明都听出那嘶吼中无法压抑的颤抖,“她人呢?”
医生们抹着冷汗。
单白,就这样失踪了。
无影无踪。
他们翻天覆地寻找,全世界,她的故乡,她那些血缘上亲人所在,还有……他的墓地。可是,哪里都没有。
仿佛……这个世上,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彼时,单白住在威尼斯,一手轻抚不算太大的肚子,一边面露舒适有若春风的微笑,耳边悠荡船夫高昂而悠长的歌声。
那时,她怀孕五个月,宝宝对她很好,不吵不闹,也没有太大妊娠反应,所以她还有能力四处蹦跶。
那一场惊心动魄而又蓄意自杀般的跳楼,令她失去了一只手和一只脚。
很奇妙吧,那只戴了龙环的脚,居然断掉了,而龙环也落入湖中,却是怎么打捞都找不到。
在急救她的时候,那帮男人们做主,为她装上比真手还要好用的义肢,却没想到……她靠着这半真半假的手脚,一步一步,逃离他们的世界。
带着她的孩子,回归自由与平静。
她有钱,这个不用担心。无我对她很好,“三夜”那次所得全部款项他一分未收,将之全部存入为她开办的隐蔽户头,还有早已准备利落的数个假身份以及各国护照。
她早已计划好这一天,也从不怀疑自己会逃离他们身边。
因为恨,也因为不恨。
最初在国外漂泊时,她的英文烂到不行,一切都还只是书本上那些教条的字句单词,真到了听外国人说话发音的时候,她完全一脑袋的问号和满天星。
可是这样的日子居然也过来了。她这玉家的女儿的生命力,居然顽强到了令人不敢小觑,简直比小强对人生还要死缠烂打的地步。
单白不由得微笑,望着湖水出神。她没有死,也没有刻意再寻死,始终死不掉的时候,她便要活得比谁都好。
同船的两三个女孩子正聚在一头,叽叽喳喳谈论着报纸上的内容。因为她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语速又因着激动而显得快速凌乱,单白就算支起耳朵也只能听到类似“他”、“他们”、“订婚”、“寻人”之类的单字。
单白静静望着船下划出的水波,柔软的唇瓣相抵,轻轻吐出一个单词——
“marry(此为动词)。”
女孩子们无意间回头,忽然惊讶地低叫起来,其中一个瞪大眼睛望着单白,仔细看了看,终于忍不住捏着报纸扑过来,对单白指着报纸结结巴巴地说:“Are you……she……Oh,you’re much too similar,I can’t distinguish you。”
女孩只说相像,却真的并不认为两个人就是同一名女子。
望着报纸上那张有些模糊的少女单人照片,单白笑了笑,一手轻抚自己隆起的肚子,而另一手则摩挲着脸侧那片蜿蜒的疤痕,轻笑,没有说话。
【END】
番外:
死亡,对于他来说,从来是比生存还要简单的事。
蔚年遇只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有什么,正在钻离出那具陈旧不堪的破烂身子,悠悠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少时的自己,也曾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以及活泼天真的性子。那时候以为世界无论什么都是美好的,而优良的家世也曾无法避免的令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所幸,他所求的也不多。也因为那时尚且年幼。
是什么破坏本该美好的一切呢?
是突然出现的那个绑架犯?还是不知怎么发了昏的冲出去挡下那一刀的自己?亦或是……日后,宗执痛恨而阴鸷的眼神以及时时或轻或重的挑衅手段?
他只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而让这更加破碎成空的,莫过于那个少女的出现。
他原本没那么在乎她的。
这是真的。
他那般破旧陈腐的身子,能给予什么给人家呢?也不过是拖累和一场心伤罢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口中新的玩具就是她。也没想过,当她轻飘飘落入他怀里,抱紧,一切一切防备、抵抗,在她醒来时天真而迷惘的纯澈眸光中,全然溃败。
不堪一击。
冷医师告知她的状况时,他已然听到命运敲响冷硬悠长钟声的响动,只是脚步仍然不受控制的,向那莫明的未来奔去。
那么欢欣,充满担忧的,向她而去。
只是这一场人生,恐怕在遇见她的那一刻起,走了样,也在宣判……他的日子,缩短了,不多了。
他懦弱,而她痛恨他的懦弱。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那时候,他也在反复思索:为什么……为什么他缩回了,向她伸出的手?
内心也在抗拒吧。如此用力的抗拒着,分明两个人身上都缺乏那种阳光与天真明媚的欢乐,却仍然无法抗拒的吸引到了一起的莫明力量。
她拒绝他的靠近。
像在逼他,逼他抉择。
是前进?亦或是退回自己厚厚的壳,就这样,苍白黯淡的,了此残生?
最后……他选择,伸出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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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骗了她,丝毫没告诉她,他残破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能陪伴保护她多久。
欢愉是如此令人沉迷,好似魅惑的罂粟,明明知道后果的残忍,却仍无法抗拒那种甜美诱惑的味道。他伸出手,将那甜蜜吃进肚里,搂在怀里,却又……痛在心上。
不,不能痛。他的心脏,根本抵抗不了又痛又欢愉的双重刺激。他要留着那颗残破的心,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守卫自己的光明。
******
“阿年!阿年!”
他听到她惊恐的声音,满含深深压抑的痛苦,却又带着些微欺骗自己的期待。
他很想抱住她,狠狠用力的,安慰她不要哭,也……别再怀着那些天真的不可能的期待。他的耳边似乎已经听到古老而沉闷的梵乐,低沉的声音悠荡,仿佛催魂咒一般,紧紧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他的眼前有时漆黑一片,有时却又光亮刺眼得令他根本无法直视,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一扇大门正在缓缓敞开,那方向,分明是正对着他,不可错辨。
沉重的大门被无形的力量缓慢而用力地推动,门缝处咯吱咯吱作响,剧烈而震颤,仿佛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不已。
他忽然有些害怕,脚步踟蹰,抗拒的,却又无法停下。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坚强又有何用!
阿年……阿年!
……是谁?撕心裂肺的呼唤,一声一声,仿佛绳索一般,不停拉扯他的心和脚步,再难挪动?
无形的空中,有什么人向他慢慢伸出手。
“我的孩子,来吧……”
“尘世间太多痛苦,难道你还未尝尽么?难道还要再经历一遍,无法抗拒而又难以忍受的折磨?”
“来吧……跟我走……”
“这一世太痛苦,下一世我会好好补偿你,给你快乐富足永生……”
那么诱惑与煽动的话语,那么令人心动的许诺……他只觉自己的手臂不由自主抬起,指尖微微翘起,形成一个好似无比期待的姿态,就那么直直伸出手去……
“阿年!阿年我来了!”
……又是谁?
是谁?那么用力地嘶吼,扯住他的衣角,阻拦他的离去?
“我给你带了健康的心脏回来!——阿年,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
本该冷硬低沉的嗓音,此刻却是全然的嘶哑,对他状似凶狠的低吼。他低下头,有些诧异地按住自己的心脏那块,稍微用力地按了下去,只觉……只觉那一处,微微泛着疼,是怎样也压不下去的。
……为什么?怎么……仍会感到痛楚?
“我的孩子……”那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微微叹息,“凡尘俗世仍在牵绊着你,却令你如此痛苦……你看,世事如此无情,你,又何需太多留恋?”
他低下头,近乎空白的头脑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却又说不出任何赞同。
恰在此时,嘶哑破碎的女音撕裂此间静寂凝滞的空间,倏地破空而出,宛若一道利剑,狠狠划破那份寂寥静默,生生贯穿他空白的大脑!
“蔚年遇——”女音一字一顿的,用尽全身气力一般,凶狠地道,“如果你放弃,便在那一头等着我!我必来寻你——生、死、不、弃!!!”
他的心魂剧烈震动,双眼一阵热辣刺痛,终于有什么小溪般滑下眼眶,再难止住。
静默的空间开始震裂破碎,一片一片剥落那黑暗的碎片。当第一缕光亮射入,第二缕第三缕……甚至更多更强烈的光明强势洒落整个空间,他耳边似乎有谁低低地,轻轻地叹息一声,最终……逐渐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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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一紧,将内里放着的小手狠狠握住。
单白惊醒,原本趴伏在病床边的身子猛地一个站起,勾动身下的椅子砰的一声磕在地上,又被推动着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
然而她不管不顾,紧握住他的手,双眼丝毫不敢离开他仍显得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口中却是满含惊喜地高声喊叫起来:“医生!医生!”
来自世界各地的名医鱼贯而入,测心跳的测体温的观察仪器的……然而任谁都无法撼动他紧握住她的五指,也就任她待在他的身旁,双眼丝毫不敢错开任何有关他的测量观察。
医生们啧啧惊叹。
“想不到啊!这颗心脏的吸附力居然如此强悍!”
“是啊,排斥反应如此微弱,简直如同克隆,如同再生一般!”
“快,快将这消息告知应少爷去——”
单白微笑着,双眼却含着晶莹,只觉明明盯着他的面容,却好似怎么也看不清一般。可她再也不会害怕,再不会不安,是如此感恩于上天,稍微平静地,去等待他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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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谢谢你。”
少女平静地向面前冷硬着一张俊脸的男子说道。
她的表情是如此安详,唇角蕴着那抹微笑亦是他从未见过的清雅安宁,不禁令男子一时看得痴了。
他有些狼狈地敛下眸子,轻咳一声,微微侧过身去,方冷声道:“哼,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欠阿年的,自然由我自己来还!”
他忽地凶狠地冲她一瞪眼,冷笑:“倒是你!你害得阿年差点,差点……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少女竟然丝毫不畏惧他的凶狠,只是轻轻点头,竟是应下他的指控与责骂。
“不可否认,我犯下如此巨大的错误,本是不可饶恕。”她微微笑着,仰脸望向天边,目光中露出些微奇妙的期待,“所以……我要以自己的一生来赎罪,为他做尽一生快乐的事——不知,这样可以吗?”
天边,本被黑云遮住的日光一角,正在慢慢划开。她相信,能够信赖与期待的光明正在慢慢挣脱晦暗的牢笼与束缚,再难被什么压抑冷藏。他们拥有的,将不再是绝望与挣扎,是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幸福。
应无俦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也不过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微小一隅,根本不算什么。日后……他们彼此相持相扶,跟他,还有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罪,他赎了。而她的,自有她想赎的方式,与他应无俦有何干!
应无俦很痛快地放了身形,让她回去,眼望着他们的方向,望着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出他,还有他们的视线,留下的,仅剩一双亲密背影,还有那些分明痛苦与折磨的回忆。
应无俦垂下头,盯着自己分明干净整洁的双手,嘴角不自禁释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万般无奈,却又是,终于放下心口的大石,去除了他人生中最繁重的枷锁。
他身上背负的枷锁实在太重,也太痛了。
之一,便是阿年。
——阿年,我欠你的命,你的心,用另一颗心来还你,是必然。满手的血腥,分明洗净,但那味道仍在……
之二,便是……那个女人。
他没欠她,却是欠了自己一个机遇,一个圆梦的机会。而他,也毁了一个女人最后的期待,一个少女最基本的……尊严。
他放手了,是不是,也终于放开了自己呢?
应无俦告诉自己,那没什么。
——所有的罪孽,我自己一人承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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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女仰脸望着他,满是认真严肃地问他“你会不会再骗我”的时候,蔚年遇不禁发自内心地微笑,恨不能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他将她的小脑袋按在心口,彼此一同感受其间强烈而沉稳的震动,轻声说道:
“你听,这是不是……幸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