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29

乱世风云---凤翔三国 (梦凝小筑) 181-190

by 梦凝小筑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荆州之谋

我心急火燎地拉着那报信小兵冲出营向最近的江岸赶,那小兵被我逼着,只好跟在我身后,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赶路。一个多时辰后,我们赶到了江边,我心急地到处找渡船。来回找了一圈,都不见船影,心里这个急呀,恨不得下水游了过去。这个时候,一直不积极的那个小兵突然积极起来,要和我分头去找船。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我拿定了再找不到船就下水的主意。

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船没有找到,那个小兵也不见踪影,我等不及了,下马向水中踩去。刚刚踏进冰冷的江水,孙策的亲兵已经赶了上来,急忙冲过来要拉我:“公子,不行,江面太大,您这样会出事的。”

我叹气:“你们跟来干什么?我找不到船,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其中一个亲兵环顾一下四周:“咦,公子,那个斥侯呢?”

我皱了皱眉头:“他去找船,还没有回来。你们几个也去找船,不要管我,我能游到对岸。”

那亲兵看样子是头目,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公子,我的水性好,我和您过江,他们继续找船,找到就赶来接应。”

我嗯了一声,继续下水:“伯符他们呢?是否继续进攻鄂城,逼黄祖退兵?”

“是,阚先生他们说,这样可以围魏救赵。主公说了,周都督的伤就要公子您费心了,他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着话,我们两个已经完全进入到水里。我从孙策营帐中冲到这里,突然的坏消息占据了我的心,让我几乎不能思考。在这冰冷的河水中一浸,突然一个激灵,我停下来,努力踩着水面观察四周的情况。除了我们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星光下的江面闪着黑黝黝的微光,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

我猛地扎入水中,用冰冷的江水迫使自己头脑冷静下来。这一冷静,我马上就发现有异常了。一,报信的小兵我不认识,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他是鲁肃的亲兵,我应该见过;二,他冲进营帐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很气喘,也慌,可眼睛中没有恐慌,没有那种六神无主地样子。他的额头上没有汗,头发不乱,衣服好像很整洁,不像是赶远路的样子;三,我拉他前来,他并不积极,不仅不积极,好像还很不愿意,直到我要他找船,他才非常积极地,不,是高兴地离开我。这太反常,按理说,我去救周瑜,他应该比我还积极才对。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自己的军队大败这是多么震惊的消息,没有主将的允许,哪个报信的小兵敢四处乱说?可这个小兵却是一路上大声嚷着这个消息进军营的。这种消息将会造成的后果应该是敌方满心希望的。五,现在仔细想想,他的那匹马,也不像跑远路的样子,这一路跟我来,马也不喘,汗水正常,毛发光泽。再好的马也不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这只能说明,马没有用急速跑远路。而这么大的事情再爱护马的人,也不可能为了马儿耽搁时间。

这一仔细思考,我立刻紧张起来,不好,说不定我们上当了。我立刻回身看着紧跟我的亲兵:“你是否感觉不对?那个报信的小兵你认识不?”

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停下的他听我一问,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你们这些亲兵平时有没有来往?鲁子敬的人你确定有见过?”

他想了想肯定地点头:“我们之间经常在一起,即便叫不上名字,脸面也应该熟悉。这个人的确没有印象。不好,公子,大人身边互相传递消息的人都是固定的那几个,我都认识。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印象,现在又……”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迅速回岸:“上当了,快回去。你派两个弟兄还是找船迅速去水军察看情况,为了预防万一,我身上的药让他们带着,如果真有问题,快来禀报。”

他的动作也不慢,爬上岸呼唤来同伴,把我的安排布置下去后,带着其他人火速追上已经返程的我向孙策大军赶去。回去的一路上,我才注意到一路上非常清静,不仅没有人烟,也没有草虫的鸣叫声,异常地安静让我心里更加焦急。荆州果然有能人,他抓住了孙策的弱点,一条假消息足以让孙策动摇进攻鄂城的决心。如果孙策不能迅速拿下鄂城,他就只能回师,这样,江夏之危就可以解了。如果是我,我会用连环计,不仅这里骗孙策,那边也会骗周瑜,只要做出孙策的大军被埋伏或者受阻鄂城下的样子,周瑜那边对黄祖的追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并不会为江东担心,他们吃败仗或者犹豫失去进攻江夏的机会都是我目前希望的事情,只是,我心中却非常不安,直觉让我感觉到事情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但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也不知道。

我赶上孙策的时候,他们正在向鄂城急进。看见我又冲了回来,孙策一把抓住我却说不出话来了。我急忙先安慰他:“你先别急,我没有去见公瑾。我想,我们可能上当了,公瑾应该没事。”

看着周围人狐疑的目光,我一口气把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伯符,你们仔细想想我说的对不对?还有,这么大的事情,鲁子敬不可能就派一个人过来,其他将军也没有派人来,这太反常了。”

我这样说完,阚泽马上就站了出来:“主公,赵公子分析的对,我们可能上当了。这是黄祖的计谋,恐怕不只我们这里,周都督他们那里怕也有我们不利的消息。主公当速派人前去与周都督他们联系。”

我喘口气苦笑:“我已经派了你的亲兵去了。如果他们动作快,最迟大后天,我们就能得到准确的消息了。我也让他们带去了我精心制造的保命药丸,如果公瑾真受伤严重,有那几颗药丸,也能支持几天。”

孙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显示出他内心有多么紧张激烈。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等着孙策做出决定。过了好一会儿,孙策才下令军队继续前进,攻打鄂城的计划不变,其余事情等待水军的消息再说。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我经过这么一折腾,没有完全好的伤口又痛了起来,浑身被水浸湿,冷得直哆嗦。孙策注意到我的神情不好,急忙命人给我搭个营帐,让我去休息。我也只是进去换了衣服,拒绝他们的好心,坚持随军行动。

出来再见到孙策,却见他满面黑色地盯着眼前的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也不惧怕他的目光,硬着脖子看着孙策,两人就像斗鸡一样对上了。我奇怪地问孙策的亲兵,那亲兵悄声告诉我,那个年轻人是个书案,跑来进言,阻止大军继续行动,说现在应该就地扎营休息一夜后,明日启程回去。孙策不听反而呵斥了他几句,那年轻人不仅不退,反而和孙策硬上了,说孙策是感情用事,将陷大军与不测,孙策勃然大怒,两人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很奇怪,这关口这个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孙策退兵:“他叫什么?胆子不小。”

那亲兵点头:“他叫陆逊。胆子是大,小小的一个书案竟然敢出言不逊。”

陆逊?陆伯言?哈,原来是他,这个在原来的历史上把刘备给弄得半死不活的人。嘿,书生拜大将,江东后期的大都督,大败刘备,击退曹丕,稳定了江东,很厉害的人物。这个时候就是一个小小书案呀!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脸红脖硬的他。

听见身后的动静,孙策回头看是我,气愤地说:“这个家伙居然说我莽撞,感情用事。子云,你来评理。”

我呵呵一笑:“他说对了一半,你就是喜欢感情用事。至于莽撞嘛,嘿,进攻鄂城应该不算莽撞吧!”

听我这样一说,陆逊冷哼了一声:“听说识破黄祖诡计的就是赵公子,你说主公不莽撞,那我来问你,既然黄祖能想出这样的计谋,那他怎么会不知道我军会趁江夏水军大败之际出兵鄂城?黄祖施展的计谋要是就这么简单,那既然能被我们看破,还有什么用,难不成真指望一个假消息就让我江东大军退兵不成?”

我看看陆逊心中赞赏,这么年轻就可以想这么多问题,真是个人才,可惜不能拉过去:“那陆先生是怎么想的?”

被我一声先生喊的陆逊脸上一红,不过他还是就着刚才说了下去:“我认为鄂城肯定有了防备,现在怕是重兵防守,决不会轻易让我军得手。如果那个消息是假的,恐怕没有去支援黄祖的荆州援军,也有来支援鄂城的援兵。我军陈兵鄂城外,如果久攻不下,必定损失惨重,而荆州援兵到后,与鄂城守军里应外合,我军陷入两头作战的被动局面,胜负自然就很清楚了。所以,进攻鄂城有害无益,不如回军与周都督他们汇合,合力斩杀黄祖。”

真的很不错呀,陆逊想得这些,我也有考虑,只是,江东军应该不会遇到高顺这样的军队阻挡,像八桥血日的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但是进攻鄂城不利再收兵,能损耗江东的兵力,让他们没有了在两年之内再发兵的可能性,我当然高兴,所以这些想法我不会说。只是现在陆逊说了,我就要考虑怎么办了,孙策真听了他的收兵,也有可能。陆逊呀陆逊,你露锋芒太急了点,这下你越厉害,我越要想办法打击你,不让你好过。

听完他的话,孙策看看身边的人,包括阚泽在内,所有的人都不说话,都看向了孙策。孙策的目光又转向了我。我耸耸肩:“不要看我,我去找你们之前,没有来鄂城。但这之前,我在鄂城和苏飞谈话的时候,他说鄂城墙高城固,你们要想拿下它,可能性很小。所以,鄂城里的人不怎么担心你们会来进攻,他们认为主战场只在江面上。”

孙策想了想:“那你在城里见到有多少防守力量?城守大将是谁,知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的鄂城有没有别的大将。只是,刘表不是傻瓜的话,应该另外调集人手前来驻守才对:“不知道。这里一直是黄祖的地盘,刘表对黄祖完全放心。原来的城守是黄祖的长子,就是为弥衡哭祭的那个小子兼任。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就不知道了。”嘿,我也是实话实说。

孙策看向了朱然:“义封,我们得到的情况是什么?”

朱然道:“和赵公子知道的差不多。黄祖带走了大部分士兵,剩下的士兵由黄射率领防守鄂城,人数不到两万,而且战斗力不强。”

是吗,我表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叹气,江东收集情报的工作真是失败,原来鄂城可能是那样的,可被我上足了眼药的荆州人士,怕不会还这么小看江夏之战。现在的鄂城,不说大将,军士人数也不应该少于三万吧!

我在想,陆逊已经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和我一样的想法:“主公,我们得到的消息怕是不很准确。既然黄祖能派人骗我们,鄂城里的防守也不会那么差。我还是认为现在火速退兵乃上策。至少也要稳上两天,与周都督他们好好协商一下才对。”

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应该是孙策他们目前最准确地选择。奈何江东其他人并不是这样想的,在江北窝了那么多天了,水军那边又立大功,这里的人都想拿下江夏。孙策也想,不打上一场就撤退,不是他的风格。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考虑,孙策就否决了陆逊的建议,不仅否决了,还借着陆逊自己的话题,派他回程去见周瑜:“稳?没有必要,我会继续去进攻鄂城。你就火速去见公瑾他们,把你的想法与他们说说。”

不理陆逊的唉声叹气,孙策依旧下令大军继续向鄂城靠近。陆逊很无奈地打马跑了。我看着他远去地背影,开始策划江东军在鄂城下吃了败仗后我该怎么办?

事态的发展果然如同陆逊的分析,当江东大军到了鄂城外的时候,面对的正是严密防守中的鄂城,城墙上挂着“黄”、“王”字旌旗。望着城墙上的旌旗,江东诸人互相看了看,都在摇头。而我看着那“王”字旌旗,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个人来,刘表座下的大将军王威。没有想到刘表居然把王威派来了,看看还不明白的江东众人,我心里微微叹口气,江夏,你们是拿不下来了。

这个时候,孙策地目光也向身后扫视过来,我知道他在找我。叹声气,我不情愿地走他:“伯符,你可是不知道那个‘王’是谁?”孙策点头。我苦笑“如果我没有想错,他应该是王威,王大将军,刘表手下仅次于黄祖的领军大将。看来那个陆先生猜对了,鄂城的防守果然不一样了。或许你真应该撤军。”

孙策冷哼一声:“王威?老了。众人听令,扎营休息,半日后,攻城。”他果然不会轻易撤军。我耸耸肩,往后面去了。

千篇一律的对骂,攻城方诅咒黄祖死翘翘了,守城方讽刺江东人没那个本事。骂完了开打,弓箭满天飞,气势都很强,准头都很差。看了半天,我在后面努嘴,这些人的水平和虎豹骑、陷阵营比起来差远了,两军对垒,说是一打三,一点都不会夸张。想起虎豹营,我又想起了曹操他们。在许都最后一次见曹操是在三哥郭嘉的家里,我建议他成立一个多兵种的混合部队。除了虎豹骑和陷阵营的人数要扩大外,还应该单独成立弓箭营和攻城营。部队作战的时候,虎豹骑的骑兵在中,陷阵营为先锋,弓箭部队在两翼,攻城营专门负责攻城。除了他们,张燕的部队要改编成山地作战营,加上臧霸手下的军士,一个剿灭山匪的部队就成型了。另外还要一支特殊的部队,用作特殊的时候。曹操对我的建议大感兴趣,表示拿下辽西就着手进行部队的建设。依我想来,弓箭营的领将必是五哥太史慈,而攻城营的领将不是许褚就是大哥典韦。我可以想象到这样一支部队是如何横行于天下的。唉,眼前的这些军士,只能哀叹自己命苦了。这些想着,已经有不少伤员下来了,我望了一眼热火朝天的城墙上下,转身进伤病营了。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当孙策派人找我去吃饭的时候,战事已经停了下来,江东一方不过是试探着进攻,伤亡倒也不大。孙策营帐里坐满了人,都在闷头大嚼,凌操的盔甲上有血迹,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看我过来,孙策指指身边的位置也不说话。我很自觉地很快吃完饭就跑,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去出主意了。

今夜的月色很舒服,淡淡的月光撒满了军营,为凝重的军营抹上一层柔和。我从伤病营回到孙策营帐的时候,他们早定好了明天的攻城计划,各自回去了。孙策则拉着我,逼我为他吹笛,真好心情。拗不过他,我也只好为他疏散心情了。怕笛音引起这些士兵的伤心,我特意吹了一曲明快的曲子,清亮的笛音回响在军营里,为苍茫的月色下的军营平添了活泼的气氛。

一曲吹完,孙策看着我笑:“还记得和你在盱眙城下,也是这样的攻城战,你那个时候那有心情吹笛,看着月亮的脸都充满了不忍和悲哀。现在你放开多了,不会劝我不要打仗了。”

我对他一笑:“看的多了,自然就看开了。可我心里还是一样不忍,不管怎么说,眼前消失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只是你说的对,乱世是充满了杀戮的,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来杀你。唉,百年以后,这里还会有人记得这么惨烈的战役吗?”

孙策负手看看月亮:“百年以后太遥远了,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乱世争雄,没有杀戮,没有流血那是不可能的。是男儿就要有闯天下的豪情。”

这样的话题永远都是一个腔调,我不愿再谈下去了:“伯符,争强斗狠或许是男人骨子里的血性表现吧,我们不必再说了。今天的攻城我看了,心里做了一下比较,说句不客气的,守军靠的是天险,不是士兵守城的能力。但你们的攻城能力也不强,这样打下去,想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

孙策笑了笑:“打还是要打,打打再说。对了,子云,你在邺城亲眼见到了曹袁之间的攻守战,你说说看,曹军和我们的区别。”

我毫不客气:“对不起,我对你说实话。如果今天是曹军进攻鄂城,我给他们五天的时间攻上城墙。你们,多一倍能上去就不错了。”

孙策没有反驳我的话,而是大大叹了一口气:“我也清楚和曹军的差别不小。北人在陆战方面的确比我们强。对了,那个投石车我们也试做了几个,发现很不好用。”

我笑:“投石车不能用在鄂城这样的城池上。不是投石车不好用,而是大块的石料难运。投石车需要用大块的石头来攻城,还要很多石头一起攻击一处城墙才有效果,这里上哪儿找大石头去?要从其他地方运来,更麻烦,还不如不用。”

“说得有理。子云,可惜了你了。”

“什么?”被孙策一句可惜了,弄的我一头雾水。

孙策笑了笑:“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可惜了你的才华。”

我才不可惜呢:“人各有志,我就是不喜欢这样事情。伯符,我还是劝你稳着点,等等公瑾他们的消息。”

孙策嗯了一声:“我知道。陆逊说得有理,这小伙子是个人才。这次回去后,好好磨练磨练他。”他看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笑了起来:“是不是在奇怪,我既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为什么还是不听?”我点点头。孙策笑着解释:“这次出兵江夏,我们的士兵情绪高昂,都想大干一场。如果就那样撤回去,对士兵的打击就会很大,下次再来,他们的情绪就没有这么好了。所以,要退兵也要有好的理由和契机,不能这样半途而退。明白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陆逊去见公瑾。这样一来,公瑾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就会找个让你能堂而皇之退兵的借口,就不会打击士兵的积极性了,对吗?”

“聪明。”

我呵呵笑:“伯符,你现在真有领导者的风范了,不再是原来做事莽撞不听人劝的孙将军了。佩服,佩服。只是,如果攻城失败再撤,会不会对士兵的打击更大?”

孙策一笑:“那就要看我们怎么攻城,什么借口撤退了。”

我想了想:“看来你们并不准备全力攻城了。”

孙策摇头:“错,不仅全力,而且要用最大的攻击力来攻城,最好能登上一次城墙。这样才能鼓舞士兵的斗志。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有能力拿下这里的,只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不的不暂时放弃进攻鄂城。这样,下次再来的时候,他们信心十足,不会受这次的影响了。”

“哈,很厉害哟。”

孙策呵呵一笑:“阚泽很不错,是个会动脑子的人。这个法子是他说得。”

“恭喜伯符,你现在手下是人才济济呀!”

“是呀,人才是不少。可我觉得还是少了一个。”

我恶俗地一笑,转身就走:“你刚才的话我没有听到。嘿,很晚了,我去睡了。”身后孙策长长的一声叹气。

果如孙策所说,第二天的攻城战异常激烈,凌操、朱然亲自上阵,率领江东将士向鄂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几乎把所有的云梯全部用上了,城墙上瞬间布满了梯子。所有的弓箭手全部上阵,把手中的利箭都射向城墙,配合着攻城士兵。盾牌手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把盾牌用来保护弓箭手,不断有人倒下,立刻又有一人添补上去。云梯被推倒,立刻又被立起来,前赴后继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城墙上爬去。

我站在孙策身边,注视着这些被牺牲的士兵,摇着头道:“我收回昨天的话,真能这样拼下去,五天之内,你们也能拿下鄂城。但付出的代价也会很惨重。”孙策点头不语。

付出的伤亡虽然很大,可效果也出来了。两个时辰后,真有士兵登上了城墙。虽然登上城墙的江东士兵在很短的时间里全部牺牲,可他们的行为无疑鼓舞了后面的士兵,第二批士兵很快又上去了。可惜,城墙上的守军占据了人多的优势,他们虽然杀伤了大批守军,最后还是未能拿下一块立足之地。大半天的战事激烈残酷,城墙上下都溅满了血迹,城墙下也是尸骨磊磊了。眼看天色已晚,目的也达到了,孙策下令收兵。

就在收兵后不久,被我弄去查看周瑜他们情况的孙策亲兵带着周瑜的亲兵匆匆赶到了。不出所料,周瑜他们果然没有事情。而我和陆逊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周瑜他们也遇上一个假借吕范亲兵的人,骗他们说孙策大军在进往江夏的途中被荆州军设伏,孙策受伤。可惜,这个家伙表现的太差了,被周瑜识破,一顿板子下去,全招了。周瑜一听说也有骗子来骗孙策,就怕我们上当,急忙派亲兵前来见孙策。

孙策当机立断,马上下令当晚就整军回程,赶去与周瑜大军汇合,先吃了黄祖,再来鄂城。对全军说明的撤军原因却是接到消息,荆州援军马上就要到鄂城了,我军将面对对方的夹击,只能暂时退后去杀黄祖。

江东大军秩序井然地向来路上退了下去,留下了上千具尸首在鄂城外。望着一夜之间空空如也的城外军营驻扎地,如果不是城墙下的尸体,鄂城守军几乎以为这两天经历的战争是一场梦。

指挥兵士掩埋城外地尸体,黄射很不解地问王威:“将军为何阻止我追击孙策?”

王威淡淡地看他一眼:“追不得。江东军退的不慌不乱,显然是孙策看我们准备的充分,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拿下鄂城才退兵的。我军战斗力不如敌人,也没有大将能抵挡孙策地威武,追击出去只能自找死路。把这里守好才是我们的本分。我看,文将军他们也不一定占的到便宜。”

孙策也是一个很决断的人,明白现在拿下鄂城的可能非常小,就干脆放弃了。命令全军急速赶去与周瑜汇合。拿不下鄂城没有什么,放走了黄祖可就亏大了。所以,这一路上我们赶的很急。路上,周瑜的亲兵详细为我们解说了那边的战况。

黄祖在水军大营被攻破后,组织了一次反击,却没有能夺回一点主动,没等水军全体覆没,他就带着亲随和几千士兵匆匆逃离。周瑜他们清扫了黄祖军营后,得知黄祖逃离,周瑜留下鲁肃收拾战场,自己带着军队朝黄祖追了下去。一方是丧家之犬,一方是气势如虹,周瑜他们就在黄祖到达举口县城后,追了上来。黄祖本意是想进鄂城的,可他知道孙策没来亲自攻击自己,一定是去了鄂城,所以,他不敢回去,意欲北上襄阳。可是周瑜这么快就追来,他只好在举口城固守待援了。周瑜他们则把举口团团围死。

孙策恨不得立刻飞到举口,亲手捉住黄祖,所以什么也不顾了,催促大军急速赶往举口。江东大军在赶路,浑然不知前方有一支部队已经等得心焦了。

急赶了两天的路程,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孙策按捺住自己焦急的心情,下令大军好好休息一夜,明早赶路,争取两天之内与周瑜汇合。我在江水里泡了个浑身湿透,又急着赶路吹了风,这几天一直不舒服,不仅腿上的伤口,就连原来的旧伤也隐隐作痛起来,身上也有点发烧。白天强忍不适紧跟孙策策马赶路,晚上就早早歇息了。孙策也看出我不舒服,虽然不说话,隐隐的担心还是有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江东大军也休息的很好,军营中难得的平静在凌晨被打断。被孙策亲兵紧急喊醒的我,首先入眼看到的就是被人抬进营帐的血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去联络周瑜的陆逊。孙策凝重的样子更是吓着了我:“伯符,出事了?”

孙策沉重地点点头:“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救活他。”

“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公瑾呢?是不是他们……”我急了,难道周瑜真的受伤严重,江东水军真的吃败仗了。

孙策赶快安慰我:“没有,公瑾他们没事。是陆逊说准了,荆州有援兵到了。敌人没有去支援黄祖,也没有支援鄂城,而是埋伏在了前面,就等我呢!那个骗我的计谋真是厉害。”孙策的口气虽然是淡淡的,可语气中的杀气也让我一个哆嗦。

“我明白了。他们先用假消息骗你回军,然后再半路上设伏。果然好计策,你的弱点被人家利用的很彻底。陆逊发现了伏兵,是吗?”我恍然大悟,看了一眼陆逊,这个家伙真不简单。

孙策点头:“是,他从公瑾那边过来迎接我,发现了异常,被敌人追击。护卫他的军士怕是全部丧生了,他自己身负重伤赶到了这里,说完情况就昏了。子云,你先救他,我要布置防守,敌人怕快到了。”

看着孙策出营帐,我却陷入了矛盾中。陆逊的能力很强,这次又引起了孙策的注意,假以时日,必成为我们最强的对手。是否趁着他伤重之际,干脆先下手为强?可是,看着如此年轻的面孔,我竟有些不忍。想起羽哥哥对孙策家人的介绍,陆逊可是孙策未来的女婿,虽然,这个女婿孙策自己不知道。

我看着昏迷中的陆逊发呆,孙策的亲兵已经忙碌起来:“公子,要我们做什么?”

他的呼喊让我清醒过来,我不可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杀人:“这里不需要你们,去准备些热水,把你们身上的伤药都给我。对了,你叫什么?”

那亲兵急忙回答:“孙力。”噢,孙家的人。

“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你把所有兄弟集中起来,跟紧你们的主子就好。提防暗箭。”他答应着去了。我这里手脚勤快地划开陆逊的盔甲,取出留在身体上的箭矢,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对不住了,立场不同,我只能下此狠心。我不会亲手结束你的性命,也不会真的救你性命。普通的伤药,普通的缝合,你如果命大,就自己挣扎过来,否则,也只好怨你命薄了。做完这些,看了看昏迷中痛苦呻吟的他,想了想,兑了一大碗麻沸散给他服下,如果你撑不过了,也死得没那么痛苦。

再对昏迷中的人说了句对不起后,我出去找孙策了。军营中,军士都在黎明的阳光下来回穿梭着,挖沟,布置鹿角,列阵,十分忙碌。我出来的时候,鹿角已经布置好了。孙策看我走近,皱起了眉头:“不是要你待在营帐里不要出来吗?”

我四下看看忙碌的士兵:“我不放心你,出来看看。陆逊的伤势实在太重,我已经尽力了,能否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伯符,你这样布置不行,敌人准备了恐怕不只一日,人数也绝对不会少,被陆逊发现了伏兵,他们怕会倾全力来攻击你们。时间来不及,壕沟太浅,这些鹿角更拦不住骑兵或大将的攻击。”

孙策叹气:“应该早听了陆逊的,早点撤回来。”

我摇摇头:“派人给假消息欺骗你的时候,他们就料到你要回军,那个时候应该就埋伏在这里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你会攻打了鄂城之后才退兵,时间上多拖了几日,所以这些伏兵才会露出马脚,否则,陆逊去见公瑾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

孙策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我一笑:“马上就会知道了。既然伏兵被发现,他们肯定会硬来。伯符,信我吗?”

孙策看我一眼:“废话。”

我呵呵一笑:“赵如今天可要显示一下才华了。伯符,你下令,让所有的将士全部收缩,把所有的辎重全部置放在营门两侧作屏障。吕范将军带七千人守左翼,朱然将军带七千人守右翼,朱桓将军领六千人在中间。剩下的人由凌操将军带领,全部作为支援人员,前面的有伤亡就补上去。三支军队呈锥型排列,所有的盾牌手靠站前,两人举一盾,护卫住大营,迎接敌人的第一次冲击。”

孙策一边将我的安排命小兵传令下去,一边看着我笑:“你今天终于愿意显露自己啦?”

我嘿嘿一笑:“你别忘了,我有那么多哥哥,可都不是吃素的。只是,这个阵法不是他们教的,是高清安陷阵营的一种阵法。它集防守与进攻一体,很厉害,我见过他们训练。”

“陷阵营!”孙策苦笑一下:“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高顺袭击我们的时候,可不是用的这样的阵势?向一把尖刀一样就插过来了。子云,你既然会用,告诉我,怎么破?”

我叹气:“很难,也很简单。”看一眼十分期待的孙策,我也苦笑:“长枪列阵应该是它的克星。尖锥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以二打一。在攻击敌人的时候,像尖刀猛刺入敌方的阵营里,前后距离掌握适度,有互相配合协作的功能。防守的时候,左右前后互相配合,能接住超过自己人数的攻击。长枪列阵我没有见过他们作战,可就我了解,也是合作作战,往往是团伙攻击。虎豹骑就讲究的是单兵作战能力,在邺城吃了长枪列阵很大的亏,损失了不少人。对付陷阵营,没有一支和它匹敌的队伍,只能靠设置大量的障碍或多出几倍的兵力来对抗。”

孙策看了看自己的手下,除了摇头就是摇头:“看来想解除这个噩梦也很困难呀!高顺,高清安,策会记住你一辈子。”

我暗地里吐下舌头,嘿嘿,高顺给江东留下的噩梦还真是厉害:“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伯符,你的手下比不上清安兄的训练有素,但比荆州军应该强一些。这个阵法用来防守问题不大。你告诉他们,要注意协作配合。敌人前来攻击,定是一窝峰拥上或者以方阵形式上前。你的士兵严谨以待,只要荆州军攻击两次攻不进来,就可以反击了。嘿,要说突击能力,你还是少有敌手的。”

孙策也是一笑,自去安排了。我叫过孙力,命他召集孙策的所有亲兵,以圆形把孙策护卫在中间,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散了队形。孙策见孙力他们鼓着肚子在自己周围一动不动也好笑,知道是我的安排,顺手把我拉到自己身边,我也随他了。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将计就计

谁知道荆州军队比我们想象中的动作慢得多,一个白天的时间就在我们的等待中过去了。看着依然昏迷不醒地陆逊,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这么一支伏兵了。可是陆逊这个样子,也不会错吧,难道就是因为被陆逊发现了伏兵,所以荆州军撤了?那撤离的荆州军会去哪里?多半是鄂城。哈哈,看来这个领兵的大将很不错,江东军在这里多耽搁一天,鄂城的防守就多了几分把握,嘿,这可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当然,周瑜,你也不要放过黄祖才是。

孙策和他的手下好像并没有想到我想到的问题,而是依然冷静沉稳地守住大营。夜晚就这样降临了。看我一直拿浸了水地棉布湿润着陆逊干裂的嘴唇,孙策叹气:“子云,你真没有办法了?”

我仔细看过陆逊的伤势,非常重,又浑身湿透,眼见是掉入过水里。看来是荆州军士看他掉进了江里,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有跟下去,才给了他逃回来的可能。至于他是被逼下江的,还是借水逃亡,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我处于那种情况下,借水装死是最好的方法。正因为这样,我更不可能去尽全力救治陆逊了,这个人太机警,太危险了。

面对孙策的无奈,我也叹气:“伤的太重,背上的刀伤几乎见骨,大腿上的一箭差点断了他的血脉,其余地方还有大小十余处伤。加上他掉进水里过,伤口已经感染了。而我身上的三颗保命药丸又让人带去了公瑾那里,现在我也束手无措了。”

对于陆逊的伤势我没有夸大,毕竟这些伤势随行军医也都看得出来。只是,他这样的伤放在其他人眼里,的确是致命的,当然,如果我想救他,应该能救回他一条小命,只是我不能这样做。望着濒临死亡的陆逊,我心中苦笑,羽哥哥,云如真的变得很狠心,都可以见死不救了。

从下午开始,孙策就下了轮番休息的命令,他自己和手下却都没有一丝睡意,我也没有。今夜无月,星光也很模糊,周围安静极了,安静的有些异常。入夜后,孙策没有逼我去睡觉,而是很有把握地告诉我,荆州军今夜一定会来袭击。对此,我不置可否,或许他们的预感是正确的,我如果是荆州军的将领,绝对不会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可别人的想法却不是我能控制的啦!

和孙策并肩站在营门口,孙策突然望着我一笑:“子云,你看我们能坚持到几时?”

我也笑:“你的兵怎么来问我?但愿对方聪明,不会前来,就算前来,打不赢就撤的好,否则,吃亏的是他们。”

孙策大笑,豪气万丈:“来人,给我把火烧旺点,让我看看是谁那位将军带兵前来。”

火光顿时明亮了许多,将整个大营照亮。江东军已经按我的布置全部到位,刀戟上映出火色,隐隐发红,长箭上弓,严阵以待。整个大营少闻说话声,偶尔的兵器相碰都显得那么大声。孙策手下的大将眼睛都盯紧了营门方向,脸上少有紧张,多的是兴奋,嗜血的兴奋。孙策和我并肩站在大营中间,他的呼吸十分平静,除了眼睛中有着兴奋和期待外,整个人十分稳重,几年前那个毛躁的孙策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领袖,一个具有强势豪情的霸主。这个时候的孙策,像极了战场上的吕布,那种天生的号召力显现在他身上,让你感觉到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享受胜利。

望着严阵以待的士兵,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伯符,弓箭够吗?”

孙策轻轻摇头:“就是不够,在鄂城损失的太多了。”

看看黢黑的前方大路,我灵机一动:“伯符,快,让营门前的军士把火把都熄灭了。把战马的草料全部拿来,扎成人形穿上军服立在盾牌手旁边。快。”

看我如此兴奋,孙策急忙传令照办:“你搞什么?有什么用?”

我呵呵直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六哥给我说的,官渡之战的时候,曹公他们弓箭不如袁公好,半夜去骗箭的故事。如果荆州大军真的前来,看到你们如此严阵以待,营前又模糊不清,怕有伏兵或陷坑,肯定会先用弓箭进行攻击。嘿嘿,我是商人,白送的东西没有不要的。”

孙策大笑:“精灵古怪。子云,为什么这次愿意这么帮我?”

孙策虽然在大笑,可他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宠爱,对,就是云哥哥宠爱我的那种眼神。我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伯符,互不相帮本是我的原则,但这次不同。我很想助你杀了黄祖,报了你的杀父之仇。所以,我帮的是你私人,不是江东,你明白吗?”

孙策搂住了我的肩膀,一声叹息:“我明白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半夜,而孙策他们预感到的袭击真的来了。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着空气开始混浊,大地也开始颤抖起来。孙策看着我一笑:“荆州人真不简单,凭感觉,来得部队人数不少于三万。”

这个时候,前方大路上,一片暗红色越来越近了,兵器声,马蹄声,人声伴着庞大的黑影向我们压了过来,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一支大旗再火光中逐渐显露了出来,“文”,哈,居然是文聘,刘表大手笔呀,守鄂城的王威,设伏的文聘,襄阳城中最厉害的两员大将都到齐了。这才对嘛,还有个守土的样子。

我看向孙策,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也握紧了长枪。摇摇头,武将遇上对手都这么兴奋:“伯符,稳会儿,你不要冲动,先让他们来,三鼓力竭后,才是你们出击的时候。”

“文聘,嘿,刘表手下我唯一看的起的大将。子云,你怎么看他?”孙策真的很兴奋。

“文武全才,水陆都是好手,是领军的优秀将领。可惜一直被刘表当先锋使用,屈居了。伯符,对方人数不少,你怕是拦不下他。”

孙策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看:“真想拿下他。”

我一笑:“他比五哥还是差点。可是,金枪将的名声也不假。我哥哥对我说过,文将军的人品也很高,你就是拿下他,怕也得不到。”

“是吗?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你哥哥?他的武艺又如何?”

“伯符,我哥哥可不会和你对上。你想得到文将军,只有拿下荆州这一个方法。嘿嘿。”

荆州军冲到营前二百来步的时候,都停了下来,面对严密防守中的江东军,他们还没有笨到一拥而上的地步。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就布阵在军营前方。早在荆州军显露出轮廓的时候,我就被孙策送进了中军营中。站在营中,看不清荆州军的阵势,我其实很想到前面去,看看孙策和身边的亲兵,还是忍住了冲动。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后,在荆州军的呐喊中,大片箭矢飞至而来,果如我所料。长箭撞击盾牌的声音噼叭作响,而那些草人也被撞击的东倒西歪,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

孙策看的发笑:“子云,白送的来了。”

我扑嗤一笑:“既然来了,你接收就是,客气地话,就谢一声好了。”身边的亲兵听我说的如此好笑,全都大笑起来。

孙家小兵的手脚真利索,很快就把草人拉过去摘下箭矢又立起来继续接收白送的东西来了。可惜,他们还是不够聪明,不会假装受伤后的惨叫。荆州军再射击了小半时辰后,好像发现了我们的伎俩,停止了这无谓的浪费。我肚子里直叫可惜。

阚泽脑筋动得是快,马上进言将火把全部照亮前方,让荆州军看清插满箭矢的草人,同时命军士大声笑话荆州军送箭给他们。攻心之术运用的如此娴熟,不愧是个人才。荆州军的气势好像被打击了一下,黑压压的阵列开始慢慢后退。过了一会儿,叫骂声起,又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压了上来,真正的攻击开始了。

荆州军刚才射来的箭矢,现在成了夺走他们性命的武器,这些显然更激起了荆州军的怒火,第一次的攻击显得异常猛烈。江东军设置的壕沟和鹿角并没有能抵挡多长时间,很快,两军就开始了短兵相接。兵器的碰撞声,军士的叫骂声、呻吟声,沉重的呼吸声回响在军营的上空。在暗红的火光下,不时可以看到鲜血溅出来的景象。面对江东军严丝无缝的防守,荆州军的冲击没有取得任何优势,成片的人倒在营门两边。江东将士没有经过椎形战阵的训练,配合协作也不默契,他们的伤亡在敌人的攻击下也是不少。就是这样,他们还是给荆州军带来多出自己一倍的伤亡。

大量的伤亡使荆州军一鼓作气的第一次攻击被遏制,在半个多时辰后退兵的锣声响了起来,荆州军退了下去。这边赶快修复鹿角,抬下自己的伤员,杀死对方无法撤走的重伤员,顺便就将对方兵士的尸首扔出鹿角外,一切都是那么熟练,看得我满心不忍。

知道对方的攻击还会再来,我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又去履行自己大夫的职责了,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反正都是小兵。孙策知道我又不忍心了,也不劝我,只命令亲兵护卫我周全。陆逊一直昏迷不醒,我忍心不管,只是象征性地喂他吃了一剂药水。

荆州军的第二次攻击在半个时辰后开始了,这次进攻的时间更长,足有一个多时辰。只是,他们除了上千士兵的阵亡外,没有得到半点成绩。而孙策这边也伤亡了好几百人。就在这样的进攻防守中,天色慢慢放亮了,双方军队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的脸面了。

看清了江东军阵列的荆州军面面相觑,在他们以为,江东军被半路拦截袭击,应该是有些慌乱才对,可混战了一夜后才发现,江东军丝毫没有受敌人阻击的影响,相反比自己斗志昂扬的多。虽然如此,荆州军还是开始了第三次列阵集结,想要发动第三次攻击了。孙策看了一眼正在集结的荆州军一眼,冷哼一声,手中长枪一指对方:“出击。”

随着他话音落地,振奋的鼓点马上就回响在军营上空,憋了一夜气的江东士兵,几下拉开鹿角,呐喊着向荆州方阵冲了过去。本来是凌操带领的中军,现在的领军人物却是孙策,那原本用作预备队的士兵现在却成了生力军,紧跟在孙策身后向对方猛扑了过去。发威的孙策谁能挡得住,我冲出营帐也只好看着他的背影跺脚了。

什么叫猛虎下山?我想,经过了这此战役的荆州士兵都身有体会了,包括我在内,所有的人都被孙策飘舞在身后的战袍而吸引,紧握在手中的黑色长枪就像死神的召唤符一般,瞬间就摧毁了荆州小兵的意志,他们非常自觉地向两边移动,都想避开孙策。可他们没有注意江东军扑上来的阵势,散开中间更让孙策带领的中军真如一把锥子样,在荆州军恐惧的注视下,扎进他们的方阵中去了。主公领头谁不卖命?瞬间惨叫声就在荆州军方阵中响起。

正在督促军士集结的文聘哪里想到孙策居然这么快就反击了,眼看前方队伍大乱,急忙上前进行拦截。孙策赞赏地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金盔大将,手中长枪不停,冲开身前的士兵向着文聘迎头而去。

一黑一黄两柄长枪在初升的太阳下碰撞在一起。激烈的碰撞让两人周围的士兵都闪在了一边,空气都像凝结了般透露出一种绝望的死亡气息。文聘终于知道了小霸王这个称呼的来历了,拼尽全力才能接下孙策的雷霆一击。

圈马两人面对,孙策大笑:“好,文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文聘银牙一咬:“孙伯符!果然是小霸王,利害。”

孙策看看周围,荆州军在江东军的冲击下已经保持不了队形了,一场混战扬起满天带血的尘土。文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苦笑,以逸待劳居然也没能奈何孙策。

孙策注意到了文聘的神情,大笑道:“文将军,此役你输了。可愿跟了策?”

文聘冷哼一声,不说话,长枪出手向孙策冲击了过去,孙策长啸中迎了上去。再次交锋,孙策手下毫不留情,十几回合过去,文聘就感到自己气力不佳了。再交手几回合,文聘把枪一收,打马向后退去。孙策看着微微一笑,并不追赶,手中长枪带着死亡阴影挥向周围的荆州小兵。文聘看孙策没有上当追击自己,只好下令收缩队伍缓缓后退。

看见荆州军退后,孙策没有下令大军追击,冷笑一声收兵回营了。我奇怪地迎了上去:“伯符,为什么不追?”

孙策淡淡一笑:“赢了就是,追击无用。大军休整半日即可启程去汇合公瑾他们。”

我啊了一声:“你在担心公瑾?”

旁边阚泽赶快解释:“我们昨天想到,荆州大军不顾一切发动攻击,目的怕不是杀伤我军,而是拦截。只要把我们被荆州军半路设伏拦截的消息告诉了周都督,周都督他们挂记主公的安危,就会前来接应。这样就给了黄祖逃跑的机会。所以,文聘他们怕是也实施了一回围魏救赵的谋略。”

我连连点头:“说得是。唉,真放过了黄祖就可惜了。”

面对孙策的影响,文聘并没有再来纠缠,而是带大军向鄂城急速退去,刘表给他的命令是救援黄祖,保住鄂城。离开襄阳的时候,蒯越告诉他,如果不能靠半路埋伏打退孙策的大军,就想法拖延孙策与周瑜地汇合日期,就能完成接应黄祖逃跑的任务。文聘自认为已经完成了阻击孙策大军两日的任务,而且他也没有战胜孙策的信心,与其把手上的大军消耗在于孙策对战上,不如去守卫鄂城合算,所以他心安理得地赶赴鄂城,执行自己守住鄂城的任务去了。

事情与孙策他们料想的差不多,陆逊发现了文聘他们的埋伏后,自己带着护卫自己的二十余人拼命向孙策这边而来,同时也没忘让人回去报告周瑜。文聘的先锋官慕容烈带队追杀陆逊,文聘却下令召回了追赶向周瑜报信的小兵。至于陆逊能逃到孙策这里来,应该不是他本事大,而是慕容烈太大意了。

周瑜接到小兵的禀报也是大吃一惊,一边命令小兵火速去探知孙策那边的消息,一边望着举口城墙发呆。黄祖下了必死地决心,几天来调动一切力量死死守住了举口。周瑜下手偏偏都是水军出来的,攻城之术缺乏,愣是拿不下一个小小地举口。估计孙策也从鄂城退兵了,便让陆逊回去迎接孙策,谁想居然迎回这么一个消息。荆州人士这次设计的这个连环计果然十分厉害,他周瑜不上当并不能说明孙策不会上当。

鲁肃与周瑜的担心是一样的,对于这个遇事容易感情用事的主公,他们都有无可奈何的想法。望着举口染血的城墙,再看看周瑜紧皱的眉头,鲁肃担心地问:“公瑾,你说主公会不会遇伏?”

周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看了我那个回来的亲兵的伤势了吗?”

鲁肃不明所以:“好像不重。”

周瑜站起身来:“子敬,如果你是设伏一方,对方几个人发现了你的伏兵,应该怎么处理?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鲁肃啊了一声:“你怀疑回来报信的小兵有问题?”

“不是,他们是我身边的人,不会作出背叛的事情。子敬,我现在想的是,他能安全回来,恐怕是敌人故意而为,目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主公遇到危险了。”

鲁肃也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敌人有意告诉我们,主公遇险。我们如果心急主公的危险,势必要退兵前去支援。”

周瑜点头:“不错,这样一来,此处就可以解围,黄祖就可以趁机溜走了。而我军这此行动只能到此为止。”

鲁肃也开始点头:“的确如此。可是,公瑾,我们不可能眼看主公遇到危险而不顾,明知道是计,也只能眼睁睁地上这个当。”

一丝笑意浮上周瑜的嘴角:“是呀,明明是计,我们也只能上当。子敬,传令大军,立即收拾,大张旗鼓地回援主公大军。”

鲁肃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周瑜却拉住他:“等一下,不是这样走的,你听我说……”

鲁肃听完周瑜的安排,张大了嘴巴:“公瑾,计谋虽好,可主公那边……”

周瑜眼睛看着举口城墙,语气坚定地说:“子敬,相信我,也相信主公,就凭荆州军那种货色的埋伏,还不能奈主公何。再说,我相信那个陆逊,他应该有办法通知主公。那是一个很有能力年轻人,这次回去后,应该好好培养培养。”

向举口赶去的一路上我都感觉有些可笑,可以用狭路相逢来形容的两支敌军竟然可以匆匆搽肩而过,只为了各自的目标。我不知道该骂荆州军的愚蠢还是该埋怨孙策的感情用事,总之,这种事情放在曹操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唉,好好的一场两败俱伤的热闹居然就这烟消云散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周瑜不要再让黄祖逃过此劫,否则,我这一趟可就没有什么收获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这一趟,我的心变得更狠了,只是这种收获对我来说,是好事吗?

老天爷果然是帮我的,急冲冲赶到举口的时候,面对我们的是染血的城墙和城墙上斗大的“柴桑。周”字大旗。孙策和身边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兴奋地向城门扑了过去。城墙上的鲁肃急忙迎接了出来。鲁肃对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主公,黄祖被我们生擒了。”

没有见到周瑜,我们已经从鲁肃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周瑜分析出荆州军有意放过回来报信的小兵是为了引他们离开举口后,就精心布置了一个撤离的假象。在当天晚上,周瑜亲自带一半兵士先悄悄离开军营,迂回到了举口北上襄阳的路上二十里处埋伏起来。下半夜,鲁肃故意弄出很大的大动静,却是悄悄撤军,当然这种撤军要让城里的人感觉的到才是。天亮后,周瑜军队的大营寂静一片,黄祖马上联想到昨夜江东军营中有过不小地动静,派人查看,果然城外军营中已空无一人。黄祖以为荆州援军已到,江东军才撤军,不疑有诈,下半天就带亲随百余人踏上了去襄阳的大路。结果就显而易见了,黄祖被周瑜伏兵抓了个正着,而鲁肃在获知黄祖离开后,也马上杀了一个回马枪。举口守军没有了督战之人,面对杀回来的江东军,选择了举城投降。

我们到达的时候,周瑜也刚把黄祖等押解回来,正准备点兵出发来找孙策,说是相信孙策地能力,心里还是一样地担心,听到我们进城的消息后,立刻飞马赶了过来。两人相对,周瑜长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孙策哈哈大笑:“我也知道,你断不会让黄祖跑掉。真想看看文聘得知自己围魏救赵的计谋完全失败后的表情。”

周瑜也是一笑:“又看上了一员大将?可曾亲自交手?”

孙策点头:“是不错,可惜不能擒下此人。”

周瑜看看孙策身后:“伯符,子云呢?”

孙策笑笑:“老毛病,拉着鲁肃去看伤兵了。公瑾,子云交给你的什么保命药丸还在吗?”

“在,我又没伤。”取出药丸交给孙策:“怎么啦?救谁?嘿,我可真怕你们会立即赶了回来。”

孙策重重叹口气:“陆逊伤势太重,但愿还来得及。”将药丸交与亲兵,孙策苦笑:“我们还真上了当,子云竟然不顾江水湍急,想游过大江来救你,好在他清醒的快,否则……,真不敢想,后怕。”周瑜默默无语。

在看了伤兵情况后,我才慢慢向府衙而来,我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想从救治这些小兵中找回自己以前的那种不忍心,冥冥之中,我还是害怕自己真的变成面对鲜血的流逝而无动于衷的人。到了府衙门口,正看见一些人被小兵押解出来,都反绑双臂,脸色死灰,看来是黄祖手下,要被杀了。

刚进府衙,在被士兵挟持着出来的人中,一个人突然大力挣脱士兵的手冲到了我的面前:“子云救我。救我。”

被他吓了一跳,我回过神来看时,他已经被士兵制止住了,正拖着他向门外走,他凄厉的声音还在大喊我救命。阻止住士兵,我走到他面前仔细一看,竟然是苏飞。盔甲破烂地吊在身上,头发披散着,被绳索捆绑住的身体上满是血污泥污,他人正一脸哀求地看着我。

“咦,真是苏大人呀!你怎么没有听我的话去襄阳呀?”

苏飞苦着脸求我:“子云,你答应过我的,我们好歹也算一家人,求你了。”

我脸色沉了下来:“苏大人,你也承诺过我的。可是,好像你并没有遵守诺言哟!”

苏飞看看挟持他的士兵,苦苦哀求我:“子云,你明白我的处境,求你了,我孩子还小。”

看着苏飞的可怜样,想着他总算为了六哥做过一些事,我叹口气:“算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了。”转身对小兵言道:“几位兄弟暂时等等,我去见了吴侯再说。”

走进大堂,黄祖被去了盔甲,五花大绑地被两个小兵按着跪在阶下,闭着眼睛,嘴唇上没了血色,神情落寞却还带着一点孤傲。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我走向周瑜:“公瑾,知道你真地没事,我这颗心终于放下了。”

在我进来的时候,周瑜就迎了上来:“傻瓜,那么冷的江水你也敢下?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看了孙策一眼笑道:“我的水性勉强可以。某人可真多嘴。不过,这件事不许你们再提,被人骗成这样,那还好意思说?”

周瑜大笑:“你心里一定在说,这个该死的骗子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等我抓到你,一定要好好打一顿来出气。”

我一吐舌头:“被你猜中了。”

看着孙策也大笑着走了过来,我方为苏飞求情:“伯符,公瑾,放过苏飞吧,我答应过他,在你们面前为他保命。”

孙策笑着点头:“刚才他就指望靠你救命,我想起你说过这个家伙吞了你不少钱财,本不欲饶他,既然你亲自为他求情,我就放过他好了。来人,传我命令,把那个苏飞放了吧。”

不一会儿,苏飞被带了回来,就给我们磕头感激不杀之恩。我皱着眉头把他扶起来:“苏大人,我看你也不能在江夏立脚了,找个机会偷偷把家人接出来去江东吧,不要再当官了,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过日子吧,反正你的钱财也够你们一家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苏飞沮丧地点点头,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荆州立足了。后来,苏飞真把家人接到了建业,并在建业开了一个茶行,倒真是安安稳稳走过了后半辈子。

苏飞很懂事,当自己已经投降江东了,把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当初我夸大了江东的实力,黄祖和他都信以为真,黄祖思量自己绝对不是江东大军的对手,急派儿子黄射前去刘表处请求支援。刘表原本不太相信江东有这样大的手笔,可后来连襄阳城中都开始流传江东这次对荆州势在必得的传言,他还是坐不住了,和蔡瑁等人商量后,火速从长沙、南郡等地调集了五万兵力,派出心腹大将王威和文聘支援江夏。不仅如此,刘表还派出兵力进驻夏口、汉阳等城池,严防江东军的进犯。襄阳城也集结兵力,随时准备南下江夏。与此同时,刘表还修书与苍梧太守吴巨,让其准备出兵,必要时候荆州将集结兵力与孙策决一死战。

生擒了黄祖,江东出兵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面对严密防守中的江夏诸城池,孙策他们也明白想拿下江夏,困难重重,孙策和周瑜他们也明白这次想打江夏的主意也有些困难了。只有我觉得奇怪。从时间上推论,文聘的援军不应该来的这么晚,这是一;蔡瑁的水军为什么不动?,明明清楚江夏之战的关键是水上大战,可蔡瑁捏紧了荆州十多万水军一动不动,要说是为了防守襄阳,嘿,怕是没有人相信。再想了一下,黄祖被困举口,文聘至少带着三万大军,不思量多阻挠孙策两天,而是一仗之后就走了,不跟在孙策大军身后,也不是支援举口,怎么看都有置黄祖与不顾的嫌疑。看来,刘表和黄祖称兄道弟,怕是引起某些人的怨恨,想借江东之手杀人了。也是,只要荆州大军牢牢守住了鄂城、夏口等江夏重镇,孙策他们就拿不下江夏,仅仅损失了一个黄祖,也算不上什么吧!

劳师远征乃兵家大忌不说,就在孙策还在犹豫到底是继续去攻击鄂城,还是应该见好就收的时候,建业传来十万火急的军情:山越又起兵了,祖郎带兵放火烧了丹阳城,杀死了城守。既然江夏这次是拿不下了,山越又开始捣乱了,只好回去了。

江夏拿不下,孙策心里本就窝火,山越人的捣乱让孙策的怒气勃然爆发,怒火中烧的孙策又犯了感情用事的老毛病,执意要先回建业,不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周瑜他们的连拉带劝都不起作用,后来还是周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算安静了一些。我没有去劝孙策,不仅没劝,我还想着和他一起尽快赶去建业。早在山越族与祖郎见面的时候,我就劝过他,千万不要回丹阳闹事,可他还是没听。这次又杀了丹阳太守,据我所知,丹阳太守应该是孙策的一个堂叔,这下,祸惹大了。我只能和孙策一起回建业,伺机看能不能帮上祖郎的忙,避免这家伙出事。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上明月

江东大军在举口休息了两天后,回程南下,大部分军队都是坐船,这次的江上大战,周瑜他们缴获了江夏水军大部分船只,足有千余艘。我自然和孙策一起住在他的座船上。孙策的座船也是一个三层的大家伙,比周瑜的指挥船还大,足足能装下五六百人,非常气派。我的床榻就被孙策安置在中舱中间,外面是他的起居间,再外面是他处理公事的地方。顺江而下的感觉不错,依靠在船舷上看着江边两岸的风景,很惬意。由于还没有完全离开江夏郡的范围,士兵的警戒很严,多少破坏了我赏景的好心情。

无聊地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看着孙策皱紧眉头盯着丹阳地形图,我的心也紧了,这几天,这个家伙一点笑容都没有,整天没事就看地图:“伯符,你别那么担心,你们的实力在那里摆着,那些山越人不可能给你造成什么损失。”

孙策抬头看我一眼:“问题就在这里,大的损失没有,小的麻烦不断。你要想出征四方,他在后边跟你捣乱;你下决心要消灭他,他就缩头回去,老实的要命,让你抓捏不住。我真是气急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祖郎了。”

我叹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伯符,为什么你们之间要打起来?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孙策看着地图嘲笑我一声:“子云,你以为这争夺天下是你做生意呀,讲究什么和气生财。山越人凶悍顽劣,根本就不是能和平相处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何曾安静过半分?哼,不自量力,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想开国立万,独霸一方了。”

我继续叹气:“伯符,我想你们把山越一族想的太坏了。人嘛,谁不愿意日子过得好些?就我所知,山越一族一直得不到公正的待遇,他们想争取好一点的生存环境也没有什么错。要不,你派人和他们谈谈,能不打最好。”

孙策直起身子笑道:“你又开始发善心了?子云,其他山越人我不知道,但这个祖郎绝对不能放过。此人和原扬州太守刘鹞关系不错,当初我和刘鹞争夺江东的时候,他为刘鹞出兵出力,和我是死对头。刘鹞兵败后,祖郎又想拿下丹阳与江北联系,幸得被我识破,可惜那次没有能要了他的性命。本想着他会躲起来,我也就暂时不去理会,可这家伙居然趁我出兵,又跳出来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放过他了。”

我叹气,不说话了。就在这天夜里,孙策的坐船悄悄靠岸,等我天亮醒过来后,江东大军在水上已经不到一半人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周瑜他们安排几千人押解黄祖在陆上走的原因了。无聊地等待了三天,我坐的船也脱离了江夏范围,来到了周瑜的地盘—九江。

又在九江等了两天,孙策他们的战报才传了过来。如我所想,周瑜出的主意,利用黄祖的性命设计伏兵,一举消灭了黄射带出来想营救黄祖的两万兵力,混战中,黄射被杀,黄祖的小儿子被擒,父子俩包括黄射带来的黄祖的旧将近百人也被孙策全部杀死。黄祖一家的授首,多少平息了一点孙策的怒气,见到我的时候,又恢复了原先笑嘻嘻的样子了。

黄祖一家的覆灭对我而言也是大好事,江夏是黄祖经营了多少年的老窝了,如今他这一死,新的人选短时间里在江夏想要再得到黄祖那样的威信,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孙策他们以后还有可能出兵江夏,江夏的人心会一直处在浮动中,这样,对我们拿下此地后的治理工作反而带来了不少有利因素。这次的江夏之行,总算达到了我的目的。

斜躺在行军床上,面对孙策一脸灿烂的笑,我却是板起了脸:“简直过分,居然不声不响扔下我就跑了。”

孙策嘻嘻直笑:“打仗,带你干吗?再说,那样的场面,万一你出个什么事,我们岂不是要心痛?”

我直撇嘴:“得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抛开我的原因,生怕我为黄家小子求情,对不对?哼,弄得我这几天过得好无聊!”

孙策哈哈大笑,过来拉我就走:“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走,去参加庆功宴。”

我一翻白眼:“什么庆功宴?哼,总是看着今天月色好,又想拿我取乐了。话先说好,今天我不会吹笛给你听。”

孙策挠头了:“子云,不要这样吧?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你和公瑾的合奏了。今天这么好的月色,公瑾都准备好了。”

看着孙策一脸的哀求,我使劲憋着笑,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向甲板上去了,孙策可怜兮兮跟在我身后。甲板上众人都过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周瑜儒衣打扮,含笑周旋于众将士之间,将他一身英气全部化为儒雅风韵,哪里还有半点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豪情。孙策跟在我身后,见我发呆,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周瑜,长长叹了一口气,惹得我想笑。见我憋不住的一脸得意地笑,他无奈,只好抓住我的手向周瑜走去:“公瑾,子云又跟我怄气了,你来说说。”

众人都过来打着招呼,除了身边的这个家伙,我是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周瑜看得直笑,过来拉着我安置在他身边:“又来了?你真不怕板子打在身上?”

我恶意地看了某人一眼:“哼,怎么也算个霸主英杰了,居然玩失踪报复我。我又没有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嫌我碍事,早说呀,我会很自觉地离开的。”

周瑜看了尴尬中的孙策一眼,笑着劝我:“你这是不解好人心了。伯符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也吃了不少苦,累得够呛,不忍心再让你跟着,想让你好好休息。再说,战场上太乱,还是不要你去涉险的好。”

我叹气:“公瑾,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你也清楚一些事情,他一声招呼都不打,你说,我一觉醒来,找不到人了,我能不着急吗?”

周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明白。算了,不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凡事你自己要多注意一些了。嘿嘿,你也知道着急呀,当初,你甩伯符的时候呢?别忘了,子布先生还在建业等着和你算账呢!”

他的话只有我明白。这场战争算是结束了,不管周瑜被刺是谁的指使,现在都过去了,没有混乱的场面,也就没有某些人的机会,再过几年,那个暗中布置得人就算有机会,也没用了。所以,我也点头笑:“明白啦,我今天表现得要好点,免得回建业没有人为我求情。”

这句话大声说出来,引得众人大笑,那吕范便上前笑着求饶:“子云,你的药太贵啦,我家里没有这么多钱,还欠着账呢,销了吧!”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我哼哼:“要销账也可以呀,吕将军,这样好了,我的生意算你一股,每年我从江上贩卖的货物就由你保航,如何?”

吕范一缩头:“算了,子布先生不吃了我才怪。”众人又是大笑。

我看看周围的人,很好心地提醒他们:“这可是个发财的机会,吕将军不做,你们有没有人愿意呀?”

所有的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摇头的,摇手的,一片笑声。

我得意地一歪头,故作遗憾:“各位将军,这可是你们自己拒绝的。我这次在襄阳开了两个酿酒作坊,酿造了两样好酒,本想着让那位大人帮我在建业开个酒坊,把顺江而来的货物发卖,既然你们都拒绝了,我就只好另外找人了。哈哈,以后不允许说我有钱不给你们赚。”

这话一说完,几乎所有的人把口中的酒都喷出来了,吕范更是一脸后悔的要命的表情。一阵插浑打科过后,杯盏交错中,这顿庆功宴才算正式开始。酒至半酣,我看着孙策不停瞟向我和周瑜的目光,笑了起来,一拉周瑜:“公瑾,别顾着光喝酒,你的琴呢?”

周瑜也笑了起来,离座去净了手,就有亲兵抱上琴来。众人都很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我也不客气,走他身后先吹出了第一个音阶。轻快悠扬的笛音起来后,周瑜的手也拂上了琴弦,流水般欢快的琴音瞬间就赶上了飘舞在月色中的笛音。我和周瑜都心照不宣地奏起了舒畅欢乐的乐曲,这毕竟是欢宴!笛音在拔高,欢快地在整个月色下左右跳跃,像个顽皮的孩子正在搅动一池江水;琴声紧随其后,就在笛音周围起伏,一会儿轻快,一会儿温柔,仿佛一个大哥哥护着正在玩闹中的弟弟妹妹般。察觉出周瑜琴声中的温柔呵护,我却是一笑,笛音反过去缠绕琴声,就像一个捣蛋的孩子般。周瑜的琴音也是一变,不在温柔,而是开始了追逐,就像大人要抓住这个孩子进行惩戒般。

我和周瑜的琴笛合奏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曲阿的时候,只要我们三个都在一起,总会找个时间一起玩玩。只是,如此当众演奏还是第一次,真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哪怕有一丝衣服摩擦空气的声音都会破坏如此和谐的合奏。孙策更是醉眼迷离般地看着我们。等我和周瑜奏出最后一个音节后,相视一笑,我回头看到的就是孙策那幅馋样,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和周瑜,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碰碰周瑜,两人看着孙策都不禁莞尔。

看到我和周瑜带笑的目光,孙策像是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亲自来敬酒:“每次听子云与公瑾的合奏,策都沉迷其中呀!”

我一笑,端酒一饮而尽:“看得出来。伯符,公瑾,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们不是大人物,我们就有很多时间在一起。真能找个清静舒适的地方,我们天天在一起如此玩乐,才好!唉,春花秋月,有多少这样的好日子呀!”

孙策和周瑜都沉默了一下,饮了手中酒,孙策才道:“等几年,子云,等我把霸业完成了,我们一定有时间过这样的生活。”

周瑜却是一笑:“就算现在也行呀!子云,只要你愿意。”

我淡淡地一笑,推开他,自己坐在了琴前:“说得都是废话。公瑾,我敢肯定,你不会跟伯符回建业。唉,你们事情都多,哪有闲情陪我玩。”

众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现在哪能理解我心中得痛,心中的苦。我说得都是事实呀,在我内心深处,还真希望能过上我说得那种日子。可惜,我们之间的这种友谊还能持续多少年呢?那么和谐的琴笛合奏,在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就会成为一种绝对的讽刺,对我,对他们。得过且过吧,就算以后,我们成为了敌人,也还有一段美好的日子可以回忆,不是吗?

轻轻拂上琴弦,心中略带悲伤痛苦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通过指尖流露无疑。本想弹一曲轻快的音乐,出来的却是淡淡的哀愁。努力想抛开心中的哀愁,却怎么也办不到。庆功宴吗?我不知道,当孙策看着黄祖的头颅落地的时候,到底是痛快还是悲伤。黄祖也算一时的豪杰了,最后还不是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以后呢?我回想着孙策的意气风发,回想着周瑜在指挥船上的英姿,想着江水中激烈的战斗,想着无数鲜血映红的江水,激烈、悲怆的琴音回响在了月色中。每个人,哪怕是对音律不甚明了的人都能听出弹琴人心中的挣扎与悲哀,对战争的痛恨和无奈。

借着拨弄琴弦,我胸中的郁闷终于被挥发了出来,慢慢地,我平复了心中的激动,琴音也恢复了平和。等我长舒一口气停下来以后,孙策才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周瑜眼中则闪现过一丝了然似的笑意,轻轻把我拉了起来:“子云,你以后还是不要去战场上了,你不应该去那种地方,你不属于那个血腥的场合。”

我苦笑了一下,起身走到船舷旁,对着水中的明月发呆了。周瑜已经被我撩拨起了兴致,轻轻抚摸了一下心爱的琴,调调音,下一刻,激流般的声音就响在了月色中。不同于我的琴曲,同样表达战争的意思,这曲琴音却是激昂潇洒的,就似奔腾中的江水,浩浩荡荡,大气磅礴。这天地不过是弹琴人挥洒自如的舞台,战场不过是弹琴人闲庭散步的庭院。所有人地情绪都被周瑜的琴声激荡的豪情满怀,我带给他们的那一点悲伤,全部被抛到江水中去了。唉,难道我和他们的差别就那么大?还是男女之间的感觉就相差得如此悬殊?

周瑜一曲弹完,甲板上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是豪情满怀,恨不得再征战一场一样。孙策满目欣赏地和周瑜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冲我一乐。我则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看看沉浸其中的众人,环顾一下被月色渲染中的江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长叹道:“争强斗狠真是男儿本色吗?滚滚东去的江水中,千百年来又埋葬了多少英雄梦?就算是万丈豪情,又能铭刻几个春秋?”

周瑜走到了我的身边:“何必去理会这些?能在这世间尽情挥洒一生,也就够了。”

我想自己可能醉了,斜看他一眼,再看看天上的明月,我笑了:“潇洒走一回吗?嘿嘿,天大地大,都没有人心大呀!公瑾,与其像现在活的这么累,不如对酒当歌。古今唱词说英雄,谁胜谁负天知晓,人生苦短几春秋,何不醉卧明月中。来,喝酒。”

后来就是不停地敬酒,不停地喝酒,最后,我好像是被人抱回了舱中,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醒过来已经接近中午时辰了。

从来没有尝试过喝醉是什么滋味,本来酒量就浅,加上这个秘密的女儿身份,我一直很注意控制自己在宴席上的行为。可昨天,我还是失控了。伸手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心中苦笑,喝醉的滋味真难受,现在这头颅都不像是自己的,又酸又胀。

照顾我的亲兵还在一个劲地讨好:“主公照顾了公子好一阵,一直等到公子睡沉稳了,才走的。今天都过来几次。”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迷糊中的我说过什么没有:“是吗?我还从来没有喝醉过,真难受。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做过什么事没有?你家主子没有被我吓到吧?”

那亲兵笑了起来:“公子喝醉了还安静些。您倒是没做什么,靠在主公身上,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反复说同样的话,主公怎么逗,您也没有说点可以让我们笑话的话出来。直到主公把您抱到床上,您都还在重复这一句话。”

在孙策这里,我从来没有摆过架子,也不做什么小人,和他的家将亲兵相处得都十分融洽,结果这些家伙跟我都没大没小起来。这个时候听到自己没有暴露什么,我才放心。白他一眼:“敢情我好欺负是不是?笑话你个头呀,还不给我打点水来。”

话音才落地,孙策已经跨进了船舱:“醒了?头还痛吗?我让他们熬了点汤,你先用点,不行就再躺躺。”

我捧着头叹气:“头好痛,浑沉沉的。昨天晚上你们一定是故意把我灌醉的,呜,坏蛋!”

孙策好笑,坐在床边扶我半起身:“子云,你喝醉的样子真乖巧。我们灌你?夺都夺不下酒盅来。好了,先喝汤,痛就多睡会儿。”

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碗汤,舒服,我满意地闭上眼躺了回去:“舒服点了。伯符,你信不信,我还是第一次喝醉呢!原先在家里,六哥他们怎么灌都灌不醉我。”

孙策轻轻帮我把被子盖上:“想睡就睡吧!昨晚喝那么多都没吐,肯定没胃口。我让他们准备一点清淡的吃食,等你睡够了,再起来用。”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伯符,我好羡慕叔弼他们。”

孙策一愣:“什么?”

拉过他的手,我笑:“他们有你这么一位体贴入微会照顾人的兄长呀!你看,你好能干,打下了江东这么大的地盘,又孝顺,又负责,为孙家上下都考虑周全了,里里外外都是你操心。唉,他们真的很幸福,可以坐享其成。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孙策的手在我手中僵硬了一下,反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子云,这么多年,你过的也太苦了。如果你愿意……。”

我笑了一下:“算了,伯符,我也不过是发点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也有自己推托不下的责任。其实,能得到你和公瑾的兄弟情谊,我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

孙策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我的手起身:“那你好好睡吧,睡好了再起来。”

等我这一觉再醒来,已经是黄昏十分了。唤小兵打来一桶热水,我好好洗了洗。一身清爽地走出舱门,一轮明月已经悬挂在半空了。来到孙策的舱房门口,却看到众人不停地进出。知道孙策必定很忙,我没有去打搅他,自去用了早为我准备好的饭食,取了笛子走上了三层上的瞭望架。在这里,俯瞰船下的流水,让我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凭添出了一丝孤独,还有一丝思念。遥望前方茫茫江水,我心里也如同这江水般迷茫起来。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庞德公的那句问话:如果孙策和曹操对决,你看好谁。

看好谁,苦笑,我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做才能保住孙周两家所有人的性命。对决早晚要来,这种对决所带来的只能是生死拼搏。处在他们中间的我,又能怎么做呢?帮自己的主公拿下江东那是一定的,可曹操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了,不让我插手以后大江南北的决战。不插手,可能吗?不插手,就不能保证孙策他们性命无忧,不插手,就无法保证兄长们和伯符他们之间的搏斗,我再心狠,也做不到看着他们之间拼命而无动于衷,伤了、死了谁,我都受不了,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就算救下了孙策他们的性命后,我又该怎么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作为战败一方,就算曹操肯放过他们的性命,可孙家人在生活上也会被严密监视。至于孙策和周瑜本人,最好的结局怕也只能是囚禁一生了,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投降。而囚禁他们一生,还不如杀了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我感到这么无助和困苦。

孙策座船周围的船只不断在更换,更多是靠岸去了,看来我们也要上岸了。夜色越来越浓,来往的船只渐渐少了,最终周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孙力爬了上来:“公子,你果然在这儿。主公找你呢!”

我答应一声,慢慢爬下瞭望架,回到了中舱。舱中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孙策负手看着舱壁上悬挂着的江东区域图,身上一股霸气飘逸而出,我看着他的背影不仅呆了。孙策回过头来,看到我,绕过案几过来抓住我的手握了握:“怎么这么凉?又去瞭望架了?”

我嗯了一声:“在那里待着,好像能与天近些,看着月亮都明亮的多。”

孙策笑了起来:“哪有这种说法?偏偏你和公瑾都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公瑾说,你为我们的剑都取了个青风明月的名字,真是好玩。”

我也笑了起来:“青儿是给我哥哥的,风儿是给你的,明儿是公瑾的,月儿是我的。”

孙策放下我,摸了摸放在案几上的风儿:“你真用心思。子云,你的那几个兄长呢,他们的剑叫什么名字?”

我摸摸头嘿嘿直笑:“他们?我没有给他们剑。大哥劲大,他自己的那两把大戟我拿都拿不动。二哥不喜用剑,喜欢用刀;三哥弱的很,就是月儿他都嫌重;四哥有自己的剑,据说是他当剑客的兄弟给他的;五哥用的戟你知道;六哥是逮什么用什么,我就是给他造了剑,转眼就不知投那里去了,没得浪费;七哥崇尚的是君子不近鲍厨,我才懒得给他。”

孙策笑了起来:“子云,你哥哥在刘皇叔那里过的好吗?给我讲讲你的家人吧!”

我愣了一下点头:“好,我们出去走走,你忙了半天了。”孙策答应着,陪着我回到了甲板上。

我慢慢理着头绪,向孙策讲了我的父亲,讲了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的日子,讲了哥哥对我的爱护,讲了哥哥对我的关切。但我没有说自己的家乡到底在哪里,我只是淡淡地告诉孙策,家乡已经毁了,毁在匈奴人和乱兵手里了:“哥哥有他的抱负,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哥哥走后不到一年,家乡巨变,家没了,我才出来找哥哥。哥哥没有找到,却结拜了好几位兄长。等我好不容易找到哥哥,他们已经在两个阵营里了,然后就遇上了你。伯符,所以,你们不要再留我,我没有办法做到偏袒或帮助某一方。这样就好,我那里都可以去,每个亲人我都能照顾到。”

孙策的气息包围住了我,靠在他身上,就像靠在云哥哥身上一样:“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遇上你们了。伯符,很多时候,我都把你当成了哥哥,你们很像,都那么宠着我,爱护我。伯符,哥哥说,如果真和你在战场上相遇了,他不会和你动手的。”

孙策呵呵笑了起来,只是我总觉得他的笑声中包含着许多无奈。是呀,他和周瑜一直都在盼望我有一天能留在江东,留下来不走了,我能成为孙策的心腹臣子应该是他们最期望的梦想吧!虽然我现在有些眷恋靠在孙策身上的感觉,可还是轻轻移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离开他。

明月倒映在江水中,随着水的流动,荡起阵阵鳞波。我拿出玉笛,轻轻吹了起来。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思念,有的只是亲情,有的只是我对孙策他们的心。孙策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充满关注的目光一直就在我身上没有移动半分。一曲终了,我们之间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船上随风摇曳的灯笼。

不知过了多久,孙策才叹惜一声:“可惜公瑾一早就走了,没有听到你的笛音。他最喜欢听你吹这样的曲子。”

我回头看着他问道:“你呢?明天要上岸了吗?”

孙策点头:“吕范他们已经带兵先行一步了。明天我们就上路,丹阳战事拖不得了。”

我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你等了我一天,是吗?”

孙策摇头笑:“没有的事。这次杀了黄祖,也算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后边的事情还是要安排妥当,公瑾还是只能留在柴桑,这些水军离不开他。子敬随我们回去。这次没能拿下江夏,他一直不开心呢!我许诺过,如果拿下江夏,就让他做江夏太守。”

我笑了起来:“子敬先生才不是那种贪官的人。他只是觉得这次机会这么好,没能完全把握住,可惜了。你也要好好安抚他,我怕他会对此耿耿于怀,埋怨自己。”

孙策点头:“是呀,子敬觉得这次机会很好,趁曹孟德的精力顾不上荆州的时候,我们先下手为强。奈何,刘表果然有一手,山越又和我捣蛋。看来,要想出征四方,不解决山越的问题是不行了。”

我心中一紧,抬头一笑:“程老将军不是把山越打得不敢出来了吗?就那个什么祖的,在丹阳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孙策摇头:“那是你不了解山越人。山越人非常强悍,并不是几次打击就能让他们驯服的。上次老将军设下了那么好的埋伏,又出动全部兵力把山越主力包围在南山里,结果还是攻亏一溃,没能抓住山越人真正的主力部队,让他们逃脱了。这几个月,那些山越主力连影子都找不到了,老将军他们也是徒呼奈何呀!”

我想了想,对孙策说:“你身边有这么多人才,多派几个到老将军那里去呀!再弄几个圈套好了。”

孙策笑了起来:“那有那么容易?那些圈套说弄出来,就弄得出来?我身边的这几个人,还不如老将军那里的几个人呢!说起收拾山越人,老将军那里有一个人很在行。慢慢来吧,这次先收拾了祖郎再说。”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你何必亲自出马。既然老将军那里有那么一个人才,就让他去好了。你是堂堂吴侯,江东的主子,对付一个小小的山越叛乱,都要你亲自出马吗?”

孙策笑笑:“你不懂。有些事情必须要亲力亲为才行。再说,那个吕蒙也太年轻,我还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吕蒙?听到这个名字,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周瑜、鲁肃、吕蒙、陆逊就是羽哥哥给我说的江东四杰。江东的霸业正是因为有他们才得以三分天下,四个人都能成为我们拿下江东的大敌。这四个人里面,周瑜就不用说了,绝对的打江山的人选,而他已经被我捏在了手里,他的能力,他的习惯,他的弱点都被我掌握了;而吕蒙在开拓进取上,继承了周瑜,从关羽手上拿回荆州,可不是一个了得就能形容的;鲁肃,保业厉害,进取不足,不会成为太大的障碍,据羽哥哥的资料,他还是个早死的命,可以疏忽他的存在;陆逊,这小子是很厉害,不过现在已经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很久了,就是这次不死,怕也没有什么好身板能和我们对抗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吕蒙。真到了南北对峙的时候,他正好处于出力的岁数,而且已经在战场上磨砺过了。这样一个劲敌,我还是早想办法解决了他好些。只是,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弄死他的好办法,慢慢来吧!

见我不再说话,孙策以为我困了:“怎么,又想睡了?想睡就去吧,明天出发的早。”

我嗯了一声,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好,我这就去睡了。”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怒火中烧

孙策带军并没有马上弃船上岸,而是顺江而下,又走了四天后,方从鄱阳上岸。从往来不断的斥候那里,我得知朱然率领的先期一万人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丹阳郡,吕范带领的中军也在赶往丹阳的途中。孙策和鲁肃这些天一直很紧张地准备各种工作,我心中焦急,却找不到离开孙策的借口,只好无所事事地在他们周围闲逛,借机得知一些军情。

上岸后,行军速度也快了起来,只是行进的路途以丘陵为主,没有走官路。我不知道孙策他们这样走的目的,可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很满意,因为,这些行军路线我的伙计从未提起。而这些道路,明显有人长期维护,应该是用做军事行动的路线了。这样看来,江东起伏不断的地形果然十分复杂,不熟悉这里的地理,以后打起仗来,要吃不少的亏。回去后,要叮嘱周洛一下,不仅是江东的水域,连这些山径小路也不要放过才对。

行军到了第三天,我们到了一处小湖泊,孙策下令今晚在此宿营。还是春未的天气,江东的气温就有些闷热了,今夜无风,湿气却重,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闷热,就坐在湖边把脚泡进水里,图个舒服。

孙策安排完事情,找了过来:“子云,快起来,湿气太重,你这样要生病的。”

我回头看着他一笑:“来这边这么多次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天气。今晚都没有月亮,不知道明天下雨不。”

孙策见我不动,笑着过来拉我:“你每次都来去匆匆的,自然不会习惯,尝试着住几年,就好了。明天应该没雨,我们要趁机多赶路。”

懒懒地让军士为我穿好鞋,跟在孙策后面向营帐中走:“伯符,这一路走来的风景真不错,比走在官道上舒服多了,呵呵,就是速度快了点,真成走马观花了。要不,你别管我?我真想慢慢走着玩。”

孙策笑了起来:“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这么好奇?这些路边的花有什么看头,回去后,你那里的花都开盛了,都是好花,随便你怎么看。我们在凉亭上摆上酒席,观月赏花,岂不是比这荒郊野外的舒服?”

是呀,想起那个小院,就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看看孙策一脸的期待与宠爱,我答应的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刚才我还在考虑以后怎样对付江东大军呢!看我的兴致好像不高,孙策关心地问:“怎么啦,是不是这两天赶的急,累着你了?”

我只好笑笑摇头:“我没有那么娇气。伯符,这两天,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孙策摇头:“没有呀,怎么啦?”

我环顾一下四周:“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时刻窥视着,可仔细观察周围,又没有什么异常。”这倒是真话,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孙策听了我的话,也环顾一下周围:“没有呀,被人窥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叹气:“我也说不清楚,这就是一种直觉。伯符,你记得那次在丹徒被刺客袭击吗?那天,我也是有这种直觉,是那种总觉得可能出事,但又没有丝毫头绪的不安。”

孙策皱了一下眉头,叫过孙力,吩咐了他几句后,拉着我回营:“我让他们四下里去察看一番,有任何异常都来禀报。现在,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去。”

我呵呵笑了起来:“这些天,我基本上是吃了睡,睡醒了又吃。看来,等你打下山越,我也要成小肥猪了。”

孙策被我逗笑了:“嘿,成小肥猪还好些,你呀,就是太瘦了。看看你多轻,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抱起来。”

我一吐舌头:“得,我可不敢再喝醉了,再被你抱上床,他们又该笑话我了。”

以后几天,行军速度果然加快了许多,孙策也相信了我得直觉,让孙力他们每天都四下察看有没有异常,孙力他们没有任何发现。这样连续几天后,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想的太多,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匆匆的行军路程又进行了两天,我们到了新都郡界内的林历山脚下。晚上扎营以后,我一反常态,早早就睡了下去。这几天,孙力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而我心中的不安却没有解除,所以,今晚我先睡一觉,等夜深沉了,就亲自去周围察看一下,也好放心。

半夜醒来,军营中已经是寂静一片,换了一身黑衣,为了不惊动孙策,我掀开一处帐角,悄悄溜出了营盘。军营背山而建,几千人的营盘倒不大,从小山坡上看下去,点点火把明暗交错,整个营盘静悄悄的,偶尔见到巡夜的士兵从营帐中穿梭而过。在军营周围逛了一圈,我也没有发现半点异常,想了想,向山上摸了过去,如果真有人暗中注视着我们,山林之中是最好的隐身之所。

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地在军营上方的山林中穿梭了近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半点收获。我也累的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从我所处的位置正可以俯瞰到山脚下的整个军营。在身边三尺左右的地方,正好有棵大树,我爬了上去,休息个把时辰再回去好了。靠在浓荫密布的大树枝上,看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火光,想着孙策和周瑜这些日子对我的小心呵护,我不觉得想呆了。

我是被一声轻响惊醒的,来人步伐很轻,只是踏在枯枝上的清脆惊动了我。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悄悄拨开眼前的树叶向声响来出看了过去。那边正有三个人向我身处的这棵大树走来。夜半三更偷偷摸摸肯定不会干好事,嘿,我自己不算。

三人绕过大树,走到一个相对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仔细在观察军营。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悄声道:“这个鲁子敬果然有一套,营寨很牢固,就是千人的突袭也不可能成功,还不用说我们只有这一点人。”

其他人没有接口,我却是吓了一跳。突袭军营?这些人是什么人?山越人?祖郎的手下还是洪英的手下?他们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在这里设伏搞突袭。那我该怎么办?帮谁?

没等我想明白,另外一人开口道:“主上说了,除了孙策和那个赵如,其余的大将都不要伤害。所以,我们的目标只能锁定到这两人身上。突袭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逼人。”

先前那人叹气:“办法不好用呀,用我们准备好的办法,也许能逼出孙策和赵如,可其他人的安全,我们也把握不住,万一……”

另外一人冷静地道:“无妨,主上说了,尽量保证就是。再说,我们的法子只是逼出孙策,趁乱取势,对军营中的人威胁不会太大。”

听了这几句,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阴谋,专门针对孙策和我的阴谋。如果刚才我还在考虑这是不是山越的计谋的话,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这个阴谋与山越没有半点关系,至少与祖郎和洪英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使劲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因为气愤发抖发出声响。

底下的人还在悄悄议论明天的安排是否妥当:“进军营的兄弟身手一定要快,不能被发现,再不能送命了。我们已经损失了好几位弟兄了。”那个冷静的人说这话时,显得有些激动。

另外一人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那么好的机会就让那个赵如给破坏了,还害的我们死了这么多的兄弟。明天,我要抓活的,狠狠折磨死他才解恨。”

他身边的人显然对他的话不满:“雷,不要这样说。我倒是挺欣赏赵如的,反应快不说,就凭他对周瑜孙策的那份兄弟情义,我就不会让你羞辱了他。如果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还真想交了他这个朋友。”

那个冷静的人显然是他们的头,他也点点头:“立场不同呀!其实赵如对主上也没有什么威胁,相反,主上也很欣赏他,也曾想拉拢他,奈何,他对孙策太死心,主上不能不废了他。唉,算他倒霉吧,好好的商人不去赚钱,跑来找这些大人物玩义气。”

刚才说话的人顿了顿说:“明天,还是我上吧!其他人的身手也不如我。”

叫雷的家伙急忙说:“我去。我跑的比你快。”

刚才的人急忙捂他的嘴:“轻点。就你这样的莽撞性格,我们能放心让你去?”

头目点点头:“异说的对,雷,你还是埋伏在外面袭击孙策。异,你带两人进去,得手后马上朝南撤。雷带一半人负责监视孙策的举动,见人出来,马上动手。让六带两人杀赵如,其余人随我在营门接应。记住,不管能不能得手,一击之后,马上离开。留得性命在,我们还能找的到机会。”

雷闷闷地道:“机会,机会,自从江上失手,周瑜那里已经不给我们半点机会了。这次要是再失手,主上那里就交待不过去了,我们已经失手好几回了。”

头目苦笑了一下:“有什么办法,张子布等人把孙策保护的特别好,我们几次行动也太冒险,白白损失了不少兄弟。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得手后也能顺利嫁祸给山越人。”

三人又看了半天军营,才转身离去。等听不到半点声音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瘫在了树枝上。几次行动,天,伯符,你到底是不知道这些事,还是怕我们担心而不说?怪不得,依孙策的性格,怎么会在听到我说感觉不好的时候,这么在意,几天来军营中的戒备也严了不少。原以为他是转了性,看来他也知道在他身边有危险存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天边已经有了亮光,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下树来,向军营而去。

到了军营,已经有不少士兵起来了。鲁肃正在营中指挥几个小兵,见我一脸疲惫地从外面进来,急忙迎了上来:“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出去了?”

我瞪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却是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鲁肃感觉到问题严重了,急忙扶着我朝孙策营帐里走:“子云,你到底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脸色如此难看。”

我狠命地掐了自己一把,却见鲁肃龇牙咧嘴了:“痛,你干吗?做梦呀!”

我这才反应过来掐错人了,稳稳自己道:“子敬先生,你安排一下就过来,我真有事。”我的嗓音嘶哑难听,鲁肃有些怔仲地看着我。我苦笑一声,径直回了营帐。

孙策刚刚起来,看见我几乎是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吓了一跳:“子云,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逼近他:“告诉我,伯符,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几次?”

孙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什么几次,你想知道什么?”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告诉我,他们刺杀了你几次?你为什么瞒着我们?连公瑾也不知道,是不是?”

孙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扶我坐下:“告诉你们又如何?这么多年,征伐决断,杀人无数,肯定有无数仇家。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你不是也说设计了好几套护卫我的措施吗?”

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听到那些刺客的话后,我心中就是难过,就是自责。我早该想到的,我和周瑜竭力隐瞒我们知道的事情,是为了不让孙策伤心。那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孙策自然不会告诉我们他遇刺的事情。我们都在为对方着想,却让歹人钻了空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了。如果,如果我和周瑜告知他真相,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想着那些刺杀活动曾经给孙策带来了伤害,我就止不住地心痛。真要有什么后果产生,我此生怎么还能安心活下去。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做的吗?想着因为自己的顾虑,而造成今天的后果,后怕、愤怒、痛恨让我的胸中如同有把烈火在燃烧,烧的我都快失去理智了。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把今天过了,这笔帐也该算算了。

孙策轻轻为我搽去泪水:“别傻了,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那几次刺杀都没有伤到我。只是这些人都很狡猾,子布先生他们设计了几次想擒住他们,都没有成功。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色也不好了:“你昨晚跑出去了?上哪儿啦?遇见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杀机:“我说过,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可孙力他们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我亲自去试试看。谁知,真让我碰上了。我已经让子敬先生等会儿过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这次,说不定能解决刺客的问题。”

孙策看着我阴冷的脸色,长叹一声,抓过我的手:“其实,有了那次丹徒遇刺事件,公瑾和子布先生就特意做了安排,从孙家族群和跟随我多年的家丁中精心挑选了孙力他们十余人,专门护卫在我左右,那几次刺杀根本就没有能动我分毫。这两年,这种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了。别气了,看,指甲把手掌都掐破了。”他有些心疼地吹了吹破了点皮的手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情才平复了一点。看来,周瑜就是没有告诉张昭,这个老狐狸可能也嗅出一丝危险了。孙策周围有这些忠心耿耿的人,他的安危我应该放心才是。但,这也给我增加了更多的负担,将来的江东之战,我要操心的人就更多了,毕竟,我不希望孙策和周瑜死,也不想让他们生活在痛苦自责中。

鲁肃也在这时迈了进来:“子云,你那双手可真厉害,我手臂上起了一个大青包。”挽起袖子,他手臂上果然有好大一块青色。

想起刚才我把他的手臂当自己的狠狠掐了一把,看来果然下手很狠,我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我也是顺手来了那么一下,谁知道歪了。”

孙策看了鲁肃手臂一眼,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天,子敬,你怎么得罪子云了,他可是从来不动手,只动口的人。”

我和鲁肃扑哧笑了起来,帐中的气氛终于平和了许多。鲁肃这时候才看着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刚才的样子真吓人。”

我看了看孙策,示意他让亲兵把守住帐门,才道:“我昨晚溜到山上去了。”

孙策已经猜到了,缓缓坐了下来,没有说话。鲁肃则惊奇地看着我:“昨晚?干吗?山上去看月亮?”

我苦笑:“我还没有浪漫到那个地步。这些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安,可孙力他们察看了几天,也没有一丝发现。昨天,我忍不住了,才亲自去周遭看看。”

鲁肃也明白了:“这么说,你发现了什么了,是吗?”

我点点头,看了孙策一眼,把昨晚我看见和听到的说了一遍,但我没有说对方点名只要我和孙策的性命。等我说完,鲁肃皱紧了眉头:“他们是什么人?如果已经跟踪了我们很长时间,他们的本事也真不错。”

孙策恶狠狠地道:“现在这个情况下,动这个歪脑筋的除了那些山越人,还会是谁?他们擅长走山路,一直很会隐蔽自己,能跟踪我们,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

鲁肃听得点头。的确,这些人选这个时候动手,就是为了让江东人觉得是山越人干的。可惜,我心知肚明他们绝对不是山越人,淡淡地道:“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他们人少,不管用什么办法跟踪一支大部队,都是很简单的事情。昨晚,他们说的并不是很清楚,我无法听出他们要采取的袭击手段是什么,但肯定是埋伏在外的刺杀为主。”

两人都在点头,明白孙策才是主要的目标。我没有说我自己,一个不参与军事行动的人也成为了对方刺杀的目标,像鲁肃这样的聪明人马上就会联想到很多事情。

营帐中静的出奇,过了很久,鲁肃的眉头慢慢伸展开来,这表明他已经有办法了。果然,看了我一眼,鲁肃道:“今天不走了。”

我摇摇头:“不好。子敬先生,刚刚我与伯符谈了,这些年,针对他的刺杀可不是一次两次,我敢断言,这些人是有组织的一个团伙。这些年的刺杀行为铁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我在想,这个毒瘤一定要医治彻底,所以,要一网打尽的好。”

孙策也在点头:“我一个堂堂吴侯还怕了那些蟊贼不成?”

鲁肃郁闷地看我一眼:“主公的安全才使第一要紧的事情。”

孙策冷哼一声:“躲能躲得过去?既然来了,就较量一番好了。”

我也附和:“不错,长痛不如短痛,夜长还梦多呢!我们借此机会,一举摧毁了这个团伙,伯符和你们以后也少一些危险。子敬先生,我知道你是担心伯符的安慰,才保守处置,可是,他们人在暗处,不借此机会引出来加以消灭,以后更麻烦。”

鲁肃叹气:“算了,我说实话。我并没有说不借机除了他们,我只是不想主公留下来。主公,你带子云他们乔装,等部队走了以后,再走。”

我大喜:“这么说先生已经想好计谋了?”

鲁肃点头:“我想他们一定一直在暗处紧紧盯住了主公的行动。这样,让一个小兵装扮成主公的样子吸引他们的目光,和大军一起照常行军,让他们行动好了。”

我明白了:“好是好,不过,我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事情。我不要离开大军。还有,我敢保证,伯符也绝对不会离开。哈哈。”

孙策笑着看我一眼:“就你聪明。子敬,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只有一点,不要管我。”

鲁肃苦笑了一下:“唉,赵公子呀,我怎么觉得你就是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不帮我就算了,还要给我添麻烦。”

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因为我知道子敬先生很厉害呀,我很放心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你手上哟,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哈哈,这就叫能者多劳。”

孙策也哈哈大笑:“你忙你的,子云有我护着,伤不了他。”

这天的行军果然还是按平时行进的,鲁肃本来要我和孙策改装的,被我们两个拒绝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个必要。再说,我知道,对方也在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察觉到不对,就打草惊蛇了。

按正常行军路程,我们傍晚就扎营在林厉山的山口处。此处是一个地势比较平坦的缓坡,南面紧靠在山脚,北面是一处小湖泊,从山上下来的涓涓溪流在此汇集成一个小湖泊,然后才慢慢出山而去。这种地形最适合驻扎营盘,取水方便不说,也利于防守。扎下营盘后,我在营中四处闲逛,查看周围的异常情况。鲁肃暗中嘱咐取水的小兵注意水有没有问题。

根据那三个人的谈话,他们袭击的目的是要逼孙策带我出营。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个法子:放火、灌水。本来我们以为会是灌水,毕竟放火不一定就能逼我们出营,可扎营前,看着山上下来的那么小的一个山涧溪流,绝对弄不出大动静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放火了。所以,我在营盘中逛了无数圈,一直在考虑用什么方法逼我们出营。

营盘内部树木只有十余株,多的是青草,营帐之间的距离不小,不可能发生火烧连营得事情,除非,来放火的人把所有营帐全部点燃,况且,孙策的大营他们也要能接近呀。我在营盘中逛了无数圈了,还没有一丝头绪。鲁肃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两人相遇,都摇头苦笑。终于,在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后,脚下的声响引起了我得注意。营盘里的地上有很多枯草和树叶,人踩在上面,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仔细观察一下,问题来了,这些东西是人为放置在这里的。枯枝太多,不可能是十余株树木产生的,枯草大多是半干状态,好像是才从地里挖出来的,又像是枯草被水打湿了一般。人为造成这么多引火之物,可真费心。

看着这些东西,我嘴角慢慢浮起了笑容,这些人真厉害,居然想起用这个法子搞袭击。他们设计的的确很奇妙,引火之物燃烧起来很快不说,主要是能产生大量的浓烟。这样一来,人在营地里就会呼吸不畅,自然要向有风无烟的地方移动,这就是他们把我们逼出营盘的方法。这个方法逼人出营可以,大量的杀伤力却没有,正好达到了他们只杀孙策和我,不伤害其他人的目的。看来,他们对江东军行军方式和扎营盘的方法都了如指掌呀!把鲁肃抓过来,指给他看那些不自然的东西,说出我的想法。剩下的事情就由鲁肃操心了。

天色暗下来后,鲁肃一个劲地催促我:“子云,还不快去换了装束,不仅是你,也劝主公快换装束,带你出去。”

我笑了笑:“我才不会出去呢,找罪受差不多。”

鲁肃真急了:“说什么?你要我们把你留在危险的地方吗?夜晚混乱之中,看不清楚,很容易出事的。”

我摆摆手:“你不是计划好了吗?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伯符要去杀人,我跟着没用,反而是累赘,营帐里放盆水,我就可以安然渡过这一劫。”

孙策和鲁肃无奈,只好由我了。看看天色黑透,我督促孙策换了士兵的军服,送他出营。至于我自己嘛,有人“好心”到专门照顾我,我不能这么不懂礼貌,让人家扑个空吧!所以,送走孙策,我美美睡了一觉,直到孙力叫醒我。

坐在营帐中,看着因为穿了孙策的服饰浑身不自在的孙力,我好笑:“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你别紧张的发抖呀!”

孙力苦笑:“浑身都不对劲。公子倒是挺有闲心的。”

我道:“这里风景很不错,如果那里不是大军营盘,而是几间瓦舍,溪水旁再有些花红绿柳就更舒服了。”为了让孙力放松,我没话找话说。

孙力叹气:“公子还真有闲情雅致,倒是和周都督一般。那是很多年前了,一次我们行军路过一处山坳,周都督也是这样说。”

“是吗?可惜这是个乱世,公瑾兄其实更像隐林儒士,而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孙力笑了笑:“我们可看不出来。周都督有种不怒自威的神态,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他安排。我觉得这就是大将军的气质。”

我呵呵一笑:“那你们怎么看你家主子?我倒觉得他有时候看起有点不怒自威。”

孙力想了想:“感觉不一样。这样说吧,周都督让人感觉很有威严,而主公平时待人很亲近,让人很想环侍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看到主公笑,我们就放心;看到主公怒,我们就自责。主公真的发怒的时候,我会很害怕,那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畏惧,但又让我有一种心甘情愿为他而死地感觉。”

随着他的话,我脑中迅速把孙策和曹操进行了一下对比,对比后的结果是:如果只是想在天地间随便潇洒一回,我会选择跟随孙策。曹操虽然宠我信我,却不会让我产生永远环侍身边的念头,曹操生性的多疑,看人总喜欢用审视的目光,让人不由地生出逃离他身边的想法。相反,孙策看你地目光,总是那样清澈,那样单纯,那怕是已经学会深思熟虑的他,也依然是那样的不设防,那样的真诚。只是,羽哥哥说的对,心底太纯的人,成不了霸主,建立不了霸业。孙策的运气真好,有周瑜、张昭这样的人辅助,有老爹留给他的忠臣老将,否则,他这样的性格早被人给……。

没有再让我们久等,很快,起火了的喊声就响彻在军营上空。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这些人真是放火的行家,竟在放火的同时,撒了不少水在那些引火物上,这一手,让呛人的浓烟很快就在军营里四散开来。望着迅速逃逸的对手,我也有些欣赏他们的身手了。

军营中救火的,牵马的,跑去打水的,抢救物质的,望营门外跑的,看似乱成一团麻的士兵,其实都是按事先的安排在跑路。孙力故意用孙策的口气大声训斥了几个人后,看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呛人的烟,果断地带了几个亲卫向外跑去,免得被给熏坏了。

故意装出一幅慌张的样子,我在营帐中连连转圈。就在一片混乱中,三张陌生的面孔靠近了营帐,他们都用帕子包住了口鼻,趁着混乱摸了进来。昏暗的火光下,来人对上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惊恐,而是一脸冷笑的我,不仅愣住了。

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月儿,我客气地跟三人打招呼:“这么晚了,三位也辛苦,是否先坐下来喝喝茶,休息一会儿?”

三人迅速背靠在了一起,很明显的训练有素。其中一人拔剑指向我,却没有说话。我叹声气:“好心请你们喝茶,你们却拿剑指着我,简直是不识好人心呀!你们主子没有教过你们,做人要懂礼貌吗?”

拿剑指着我的家伙低吼了一声“上当了,先撤。”话音落地,他自己不退反进,欺身一剑向我刺来。另外两人则飞身扑向了帐外。我冷笑一声,手一扬,早准备好的大把草灰撒向前方。随着草灰的飞扬,月儿出鞘,迎上了来人。不出所料,扑前的那人一声怒吼,还没有从眼睛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就感觉到一件冰冷的物件在他体内来回走了一圈,带走了他一身的热量和气力。

看着倒在我脚下的人,鲜血从他的胸膛和嘴里冒出来,而他还在努力张开流泪的眼睛看向我的方向。轻轻俯身靠近他的耳朵,我淡淡地道:“你们的主子孙权没有告诉过你们,赵如的拿手武器就是撒灰吗?对不起,我虽仁慈,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张嘴欲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手使劲抬了一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冲出营帐的两人也没有脱离他们的命运,在一轮长箭侍候过了后,鲁肃派来的人把他们团团包围。我出去的时候,两人身上已经是鲜血淋漓,摇摇欲坠了。不愧是死士,两人到死都没有放开手中的武器,而小兵也被他们杀伤十多个。

不久,军营中的火也被扑灭,浓烟在大量的清水冲洗下,也渐渐淡了下去。周围都听不到喊杀声了,士兵陆续收拾着营帐。不知什么时候,鲁肃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孙策的消息。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借刀杀人

大概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陆续有出去埋伏的士兵回来。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士兵抬着一个人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喊赵公子。我心中一紧,急忙迎上前去,那个浑身是血,对我傻笑的人却是孙力。

看着他身上的短箭,我吓了一跳,这些人果然很凶。赶紧为孙力动手术治疗,嘴里还在埋怨他:“都说了要小心弓箭,你怎么还受这么重的伤?十余处,不痛呀?”

孙力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速度太快,没能躲过去,要麻烦公子了。”

“幸好让你多穿了一身牛皮,还不置于伤了性命。不过你小子要在榻上躺一段时间了。”我边动手取箭边笑他。

“子云,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孙策也气宇昂扬地回来了,身后押着两人浑身浴血地人。

我笑了:“我一点皮都没伤到。倒是孙力这小子,被当成了你,给培养成刺猬了。好在防范措施搞得好,没什么大碍。”

孙策冷哼一声,下巴冲被缚的人一扬,手下赶紧把人推上前,按住跪倒在地。孙策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还有多少人?”

一人面如死灰,并不说话,另一人却呵呵笑道:“你爷爷不会说的,你就省省心吧。”

那声音正是我听过了那个雷。我已经包扎完了孙力的伤口,走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叹气道:“好好的人不做,当别人的走狗。雷?是吧?”

他身子猛地一震,不相信地抬头看我。看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道:“赵如?”

我点头:“不错。你不用疑惑,昨天我就在你们察看军营地方,那棵大树上。所以,你不用自责,天命如此,你们注定要失败的。投降吧!”

雷剧烈咳嗽起来,他的伤势很重,可神色没有一点懊悔:“又是你,他妈的,早该要了你的命。还想我投降?呸,你想都别想。天命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赵如,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雷,不要说了。”一声痛苦的喊声发自刚刚被推进来的一人身上。我和雷都看过去,五花大绑的异被士兵推了过来,身上也是血淋淋的,明显经过了一场恶战。

雷立刻悲鸣了一声:“异。”

我又叹气了,昨天这个人对我可是很客气。走上前,先行了一礼:“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多谢你看的起赵如。可惜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敌对双方,否则,赵如一定能和你作朋友。”

异虽然很狼狈,可神情还是那种很随意,很平和的。听我这样一说,他微微一笑:“天命如此,徒呼奈何!我是真的很佩服你,赵如。丧命在你手中,我并不后悔。”

我差点落泪,强忍住劝他:“今日事已至此,你们就降了吧!留得命在,以后征战沙场,也是男儿本色,何苦受制于人?”

异还是淡淡地笑:“你不懂的。有些事情不由我们不去做,就如现在,我们不得不死一样。赵如,如果不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在外面就拼却一死了。”

我浑身一颤,回头看向孙策:“伯符……”

孙策轻轻摇摇头:“留不得。”他走了过来,看着异他们,淡淡地说:“接应你们的人全部死了,我亲手杀死的。五个,没有一个逃脱。”

异和雷还有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互相看了看,脸上的神色毅然绝然起来。雷便仰天大笑:“好,好,好,都是好兄弟,今日都死了,倒也是伴儿。孙策,赵如,你们也别得意,会有人为我们报仇的,你们等着。”

异却看向了我,挣脱身后的小兵,扑到我身前,在我耳边轻声说:“赵公子,庐江城筒子巷门口有棵大柳树的人家,麻烦你了。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一愣,孙策已经阴沉着脸下令了:“来,都给我宰了。”手下答应着,把几人都拖了出去。

异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再看我一眼,不要士兵推,自己迈步走了出去。我也只能在后躬身一礼:“赵如不负君子。”

看着士兵把十三具尸体全部掩埋了,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没有错,你们也没有错。我的仇,你们的仇我会一起报的,云如发誓。

回到营帐,孙策关心地看着我:“真没有事?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我眼中含泪叹惜:“伯符,那个异真是可惜了。他把后人托付给我了,你相信吗?他居然把后人托付给要了他性命的人。”

孙策轻轻拉过我的手:“你值得,因为你值得他这么做。子云,我知道你想留下他,可我不能答应。你不会怪我吧?”

我苦笑:“不会。我明白,你的处境如此,只能这样做。反而是我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为他们求情。”

孙策叹息一声,轻轻抱了我一下:“好了,折腾了一夜,你去睡会儿吧!”

我没有注意到孙策疲惫松软的口气,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伯符,我不跟你去了,反正也没有我什么事。”

孙策愣了一下:“哦?那你什么时候回建业?”

我抬头看了看他:“过段时间吧,那个时候,你应该平定山越了。”

孙策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犹豫了一下道:“那我让人护送你去吧,把人接到建业。你放心就是。”

我愣了,呆呆地看着他:“伯符,你……,我没有不放心。但是……”

孙策苦笑了一下:“但是,你不会带他来建业,对吗?子云,我很了解你,既然那个人把后人托付给了你,你怕我斩草除根,所以你肯定会马上就去接人的。”

我叹气了:“伯符,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的为人,又怎么会想到我会怀疑你要去斩草除根呢?是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还是你没有完全信任我?我只是不能有事情堵在胸口上而已。”我不是提防孙策斩草除根,而是提防有人会去杀人灭口,这话我却不敢说与他听。

孙策脸上红了一下:“子云,莫怪,是我想的太多了。你去吧,我不拦你。”

我笑笑:“好啦,我会很快回来的。那么舒服的住处,我哪能放的下?但愿等我回来,你们江东的战事也平定了,公瑾也可以回建业。我们三个很久没有在一起爬山了。”

孙策也只是闷闷低答应了一声,神情并不高兴。我摇摇头:“伯符,这次进犯的人虽然全体玩完,可他们的余党你也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要再单独行动了。唉,就你这性子,真让人不放心。”

孙策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自己笑笑:“不要光说我,你自己更要小心。没什么大事,不要让秦勇离开你,他的身手我还看的起。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我笑着打趣他:“你不会看上秦勇了吧?想在我这里挖墙脚,可是没门。”

孙策无奈地笑了:“你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秦勇不是你的人,对你忠心耿耿,我还真想要他,他的武艺不低呀!啧啧,可惜了。”

我大叫起来:“伯符,不准你把歪脑筋动到我身上来。”两人哈哈大笑,终于冲淡了一些莫名的伤感。

两天后,我告别孙策,和运送孙力他们这些伤员的车乘向北而去。我是要去庐江接人,但更重要的是我要去报仇,报这次的仇。

回到建业的第一件事是去酒楼让他们尽快找到能联系上祖郎的人,让祖郎马上把队伍化整为零,赶紧遁入鄱阳郡去。同时我也了解到,许群和洪英得知祖郎起兵后,也曾袭击过会稽郡的富春城周围的几个小城池。但程普他们好像对山越的行动很了解似的,总能很快得到他们行动的消息,及时前往围剿。幸好许群很机灵,每次袭击出兵人数都不多,打一下就跑,到也没让程普他们得到什么好处。只是,这样一来,对祖郎的支援也就谈不上了。这种情况下,我只有让人立刻通知许群,不要再搞大动作,出击的行动也最好不要再有,先蛰伏一段时间再说。另外,内奸的事情也要尽快落实,否则,太不利了。

至于张昭那里,我肯定不会去赔礼道歉的,招呼却是要打一下。所以,我让药房伙计给老狐狸送去了几副降火清热、舒筋活血的补药,嘿嘿,要他上火的事情还在后面。

离开建业,我匆匆赶到了庐江筒子巷。在那个小屋里,我见到了异托付给我的人,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带着这个孩子的是被异雇来的妇人。从她嘴里,我才知道,这个叫弃的孩子是异在城外检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是哪里人。还在襁褓中就被亲人抛弃的弃,现在再次成为一个孤儿。我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他所盼望的“爸爸”去了哪里,我只能告诉他,是他的“爸爸”让我带他走。孩子还小,我想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所以,我给他取名赵江,当成我的侄儿送去了寿光。但愿这个孩子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异,我不会辜负你对我得这番信任。

送走了赵江,我装模作样地去拜会了孙权一次,哼,知道他对我的一举一动有监视,我就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了。孙权见我,还是一脸的笑容,只在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和阴冷,虽然很快,我却看个正着。哼,暗杀组的人全体覆灭,孙权应该还没有得到暗杀失败的消息,否则,他铁定想吃了我了。我也绝口不提这事,对他虚与委蛇了半天,实在压不下心中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的念头,模糊地找了个借口,当天我就离开了庐江城。再呆下去,我恐怕会夜闯庐江府衙,去宰了这个家伙。

离开庐江后,我在第一时间对蒋易下达了动手的指令。哼,莫怪我心狠,该做的决断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在我离开的十天后,孙权和李术之间的矛盾突然升级,两人虽然见面还是假悻悻地问候,暗地里的摩擦越演越烈,双方亲信之间的争斗让全庐江的人士都有所耳闻。就在孙权暗中布置欲置李术与死地的时候,庐江城收到了在合肥驻守的曹军大军调防的异动消息。

合肥军队异动,当然是我搞出来的假象。已经快马加鞭回到许都的我,说动荀彧给驻守此处的成廉下达了调兵换防疑惑江东的指令。当然,这个调兵换防肯定是假的,除了疑惑江东以外,更重要的作用是为李术提供杀人反叛的机会。庐江城里关于孙李不合的传言,合肥曹军的异动,至此,李术杀孙权的外部条件我为他创造完成了。

就在李术对孙权地愤恨达到顶点的时候,他的心腹蒋易,告诉他一个确切的消息:孙权给孙策上了一书,指出李术早有叛逆之心,应尽早图之。请张昭召李术回建业。更让李术胆战的是,消息还说,孙权圈养的死士准备在李术被召回建业的路上动手杀人。多年积压的愤怒爆发了,李术很清醒地看到,他与孙权之间必须死一个。蒋易自然洞悉他的心事,便怂恿他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孙策大军还在忙着剿灭山越祖郎,先下手为强。早有反叛之心的李术,在得知曹军异动的消息后,非常兴奋,他一直在盼望曹方出兵庐江,这样,他就可以夺权了。至此,李术杀孙权的内部条件也成熟了。

经过秘密商讨,李术听从了亲信部下的建议,决定拿下庐江的控制权,投靠曹操的许都政权。因此,他在给朝廷去信表示忠诚的同时,也派人给成廉和蒋济去了投诚信,邀请他们出兵庐江。与此同时,李术以商讨合肥曹军驻军调动为由邀约孙权赴宴。就在席上,蒋易突然动手,刺杀了孙权。同时,李术布置的人马在驻防军中和庐江府衙内一起动手,将孙权的亲信幕僚和家人斩杀殆尽。庐江惨案一时间轰动了大江南北。

李术的投诚信当然没有到达成廉手里,而是被我藏匿了,送信的李术心腹就是假托蒋易表弟的我的手下。并不是我心狠,眼睁睁看着李术送死,而是现在的情形下,我们不能与江东翻脸,不能给江东以口实北上。所以,我只好不让曹操知道李术投诚的事情,否则,庐江这么重要的地方,他铁定头脑发热,让蒋济他们出兵前来接管。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有牺牲李术了。在李术杀了孙权后,庐江城内,忠于孙权的一些人马以为孙权报仇为名,起兵反抗李术,李术则进行了残酷的镇压,一时间双方人马把庐江城搞得混乱不堪,每天都有大量的死人运出城外埋葬。

混乱的局面进行了几天,等不到曹军前来的李术察觉出情况不对了,慌乱之中,他默许了蒋易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带走的提议。这个提议当然是我的主意,李术肯定保不住庐江,保不住他自己的性命,我可以淡漠他的生死,但想到他被我如此利用,不愿看他绝后。再加上蒋易对他心怀内疚,所以,我给了蒋易大笔钱财,让他带上李术的两个公子远走高飞,隐匿世间去了。

刚刚平定了祖郎的孙策还没有回到建业,就得到了李术叛乱杀了孙权的消息。大怒之下,孙策亲自带领三万将士赶赴庐江城。李术镇压庐江城里的反对力量都有些力不从心,何况孙策大军兵临城下?绝望中的李术在孙策大军到达庐江城外的当天夜里,就服毒自尽了。孙策兵不血刃夺回庐江。李术被鞭尸三日,全家上下加上他的亲信将领共四百余口,全部被愤怒中的孙策斩杀。到此,庐江之乱告一段落,侥幸逃离孙策杀戮的李术部属,潜伏起来,等待报仇的时机。

我是在孙策从庐江回军的一个月后,才重新回到建业的,与我同来的还有化名为藏殊的曹冲。我敢带曹冲到处走动,除了我胆大外,曹冲的聪明也让我很放心。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了我的义子,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纠葛。而孙策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略带羞涩和好奇的小男孩会是曹操的心肝宝贝。我带曹冲来江东,除了要亲自传授他一些东西外,更重要的是要他多走一些地方,多了解一些风情世故,毕竟看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嘛!

我来到建业的时候,周瑜也回来了,我想也是,我们都了解孙策,知道孙权的死对他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让我想不到的是,孙权的死对吴老夫人的打击更大,作为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恸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到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处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的状态中。孙府上大夫来往不断,老夫人的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孙家人都在绝望之中。大乔姐姐和孙翊他们看到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我被他们直接拽到了老夫人的病榻前。

望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心痛的要命。不管怎么说,老夫人对我真好,真当我是她的子侄般对待。而我却是杀死孙权得幕后黑手,这让我对老夫人多少有些内疚,所以我拼尽全力救治她老人家。尽心尽力熬制汤药,亲自服侍老夫人用药,绝口不提孙权的事,不断找些开心的话说与老人家,并拉来孙绍和藏殊两个孩子围着老夫人承欢。

三天几乎是衣不解带的侍奉,两个孩子娇声细语的安慰,我又暗示老人家孙家其他人焦虑痛苦的状况,让她意识到她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孙权这么一个儿子。老夫人在我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的双管齐下之下,心情慢慢放了开来,终于从死亡边缘上回来了。至此,孙家上下包括我才松了一口气。

忙完老夫人,我才去安慰孙策。坐在我的那个小院子里的凉亭上,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没有想象中的暴躁,孙策很安静地让我拉着他的手,听着我说那些无用的安慰话。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悲伤,异常的悲伤,好像他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孙策已经把头埋进我的手中,压抑已久的泪水瞬间就打湿了我的手心,孙策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哭了。一个雄踞江东的霸主,一个战场上的英豪,我以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低头的小霸王,现在竟然像个孩子般在我面前失声痛哭。我哪能适应他如此巨大的反差,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呆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叹气把这个宽阔的肩膀压进我的怀里,抽出手来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安慰着他:“好了,我知道你很苦,很痛苦,想哭就哭出来吧,老憋着你会生病的。”他一定很苦,作为一个当家人,他不能像别人一样放纵自己的情绪流露在外。他既要作为一个主公去收复失地,也要作为一个兄长去报仇雪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表达自己的丧亲之痛,他既要在外人面前保持冷静,也不能在家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可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宠爱弟弟的兄长。想着他如此痛苦艰难的处境,我的泪水也溢出了眼眶。

孙策始终没有放声痛哭出来,也没有再压抑自己,在我的安抚下,把积蓄了很久的痛苦释放了出来。痛哭了很久后,他才闷闷地道:“我很累,子云,我很累。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爱仲谋,我一直在悉心培养他。我以为如果我有那么一天,他能接替我。你能明白我这种期待的心情吗?可他居然没等这一天,我早晚会给了他呀,他为什么就不会多等等呢?子云,他死了,我很心痛,非常非常心痛。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单独出去的。”

不该吗?你在后悔不该放他出去,我却在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他。如果孙策知道了孙权死的内幕,会怎样的吃惊和痛苦,又会怎样来对待我呢?

孙策抽泣的声音消失了很久后,我才发现亭子外站立着的周瑜。我们两个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在他眸子里看到一丝痛苦闪过,瞬间后,就恢复了正常,快的让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见我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他微微摇着头走了过来。

孙策听到脚步声后,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见到是周瑜,他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搽干泪水,直起身来。周瑜对我点点头后才说:“那边的事情子布先生已经处理完了。”

孙策点头表示清楚了。周瑜接着又道:“合肥那边的曹军的确是正常换防,与李术的反叛行为没有关系。细作来报,曹军那边完全不知道李术的反叛。看来,这次的确是庐江内乱,仲谋和李术的矛盾实在是太深了。子布先生说,就在李术叛乱前,他还收到了仲谋的信,说李术不服管制,要除了他,结果……”

孙策长叹一声:“算了,不说了,我已经好多了。这些天,就让你们多费心了。”

周瑜以目示意我有话要对我说,我想了想道:“伯符,你太累了,我给你熬了一碗帮助睡眠的汤药,你喝了去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周瑜也道:“伯符,听子云的去休息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呢!该放下的要放下才是。再说,子云这两天照顾老夫人,几乎也没休息过,你让他也歇息一下。”孙策闷闷地点点头,去休息了。

送孙策回房后,周瑜和我依然回到凉亭上,我按按发涨地头说:“有什么事吗?伯符这次受的打击很重。唉,还好没有生病。”

周瑜看着院子里的鲜花问我:“子云,说说那些刺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异托付给我的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话都说不清楚。我在庐江城里打听了一下,没有人知道异他们,异雇的那个妇人说,异不是庐江人,也很少回家,更没有带人回去过。总之,这个组织非常神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公瑾,我看你们还是要小心点。”

周瑜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子布先生也很注意,伯符不会再有事。子云,你能肯定他们与……有关?那个异在庐江收养了一个孩子,并不代表他们真是他派去的。”

我叹声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公瑾,我自认没有得罪过厉害的人物,如果是你们的敌人派人刺杀你们,应该与我无关。可是,这次的刺杀,他们的目标却锁定在伯符和我,我们两个身上。”我把没有对孙策他们说的那段刺客的对话说给了周瑜:“所以,我当时就肯定不会是山越或者荆州方面的人干的。当然,更不可能是曹大人的手下了。”

周瑜脸色很难看,过了好长时间才说:“这件事情就只能烂在我们两个的肚子里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不管怎样,都不能再说什么。伯符是真的很器重他呀!还好,他死的也算是时候,否则,我怕忍不住了。”

我颤抖了两下:“我差点就说了。公瑾,你不知道,当我听到刺客说他们的几次行刺都失败的时候,我心里痛得要命。伯符从没有告诉过我们他遇到过几次刺杀。如果,如果其中有一次伤害到伯符,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不会。如果他没死,我都要和你商量要不要告诉伯符了。幸好,真的幸好他死了。”

周瑜嗯了一声:“这几天,子布先生两次问我关于刺客的看法,我都支吾了过去。依我看,他怕是也知道了些什么,想找我证实罢了。子云,你刚才的话不要对子布先生提起了。”

“我明白。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公瑾,你还是要当心。”

“我知道,你也要当心,出门在外,不要老是一个人跑东跑西的,多带几个人,放机灵点。如果刺客还有同党,他们会对你下手的,毕竟是你洞悉了他们的阴谋,救了我和伯符。”

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啦。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啰嗦,像姐姐她们一样。”周瑜叹气不语了。

老夫人的身体和孙策的痛苦让我也很难过,一反住两天就走的习惯,在江东一晃就过了两个多月。也带着曹冲逛遍了建业城的每个地方,孩子嘛,还是在玩乐中学习的知识最牢固。而曹冲和孙绍也很合得来,加上周胤,三个孩子经常在老夫人面前撒娇逗乐,总算让老夫人从孙权之死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而孙策的情绪也好了很多。这天,我便怂恿孙策趁着周瑜还在,一起出去游玩一天。这个建议取得了包括孙尚香在内的孙家人的一直拥护,因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来到了建业城外的石头山上。

还未入秋的天气很是舒服,特别是在山上吹着山风喝着酒来观赏江景。山上还零散地开着一些野花,江上水波辉映着鳞光,渔船点点,渔网撒出去,一道弧线划过江面,在阳光下泛起层层波浪,很惬意的感觉。

我和孙策、周瑜、孙翊还有两个姐姐盘坐在山顶的一处平地上,孩子们则在山坡上尽情玩耍,嬉笑追逐着。毕竟是小孩,他们早从孙权死的事件中解脱出来了。孙尚香也十五了,俨然成了孩子头,指挥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小家伙们在山坡上对阵。小乔姐姐守在他们身边,生怕那几个小的跌倒。

孩子们拿着长短不一的木棍等,站成了像模像样的作战队伍,曹冲也在其中,而且很积极地向前靠。可惜,他身子太过单薄,跑不了两圈,就落到了后面,反而要孙绍处处照顾他。看着两个孩子之间建立了初步的友谊,我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长出了一口气。孩子们的游戏也让我们这些大人都笑个不停,这也是这么多天来,孙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看着他的笑,我望望身边的周瑜,我们都是轻松地一笑。

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的身影我好羡慕,孙策看着我一笑:“子云,你不过去?孩子们很喜欢和你一起玩耍。”

不理他语气中调侃的味道,我接过大乔姐姐递过来的果子咬了一口,才笑道:“算了,有你妹妹在的地方,我可要躲着点。可惜,老夫人没有来。她老人家也该来散散心才是。”

大乔姐姐摇摇头:“不来还好一些。儿孙都在,却少一人,唉。”

我沉默了一下,苦笑:“真想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天真快乐地生活。什么争斗,什么阴谋,统统与我们无关才好。”

孙策笑着的脸又阴沉了下去,我赶紧住嘴。周瑜不满地看我一眼,把话题扯开:“这酒的味道不错,比百花还香醇些。”

我马上接嘴笑道:“味道还不错吧!嘿嘿,这就是我今年新酿的百果酒。只是存量还不多。今冬多收购一些果子,明年就可以大批上市了。它比百花取材多,受季节影响小,味道却甘甜的多,前景看好呀。”

孙翊在旁大叹气:“说起挣钱,子云兄就头头是道。你真的准备做一辈子大商人?”

我笑:“不好吗?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真想学了范蠡,做一个永远的陶范公。到了太平日子了,没有争权夺利,没有一统天下,你们也都不再操心什么争霸的大事了,我就造一艘大船,造几架华丽的马车,我们去游览五湖四海,走遍天南地北。怎么样?这样的生活才是随意舒适,幸福快乐的。”

我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却没有几个人持赞同意见。周瑜便道:“子布先生要在,肯定又要说你了。”我吐了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又喝了一会儿酒,周瑜突然问孙策:“听说老夫人在操心郡主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

哦?要把这个古灵精怪的孙尚香给嫁出去了?这可是好事情,我竖起了耳朵听孙策怎么说。孙策摇摇头:“没有办法,小妹说什么也不干,江东这么多俊才,她一个都看不上眼。我不想逼她,她还小。”

大乔姐姐看着孙尚香也在摇头:“妹妹不愿意,谁也勉强她不得。她要有月妹妹一半的文静就好了。”

孙月也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和几个本家小姐妹一起,不时扬脸冲孙尚香笑笑,她的性情是非常文静沉稳,在外人面前很矜持,很羞涩,轻易不会开口,和孙尚香简直就是水火两重天的区别。可这两个人居然就成了闺阁中的好姐妹,也是缘分使然。她比孙尚香大两岁,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

周瑜看看孙月,笑着道:“伯符,你给我提的那个吕蒙岁数和月姑娘配的上吗?我想,你可以……”

孙策连连点头:“你不提,我也有这番考虑。吕蒙年龄不大,这次平定山越也立功非小,我看他是个人才。月儿嫁他,也不亏。这样,回头我就告诉叔叔,他不会反对的。”

我听他们就这样三言两句把孙月的终身给定了,心里突然很不舒服,或许是吕蒙这个名字就让我讨厌吧。再说,我已经把吕蒙划为头号敌人,一定要取他性命的,孙月嫁给了他,岂不是要倒霉。想了想,我道:“伯符,公瑾,你们怎么那么愿意为这些女孩子做媒,拉郎配?且不说那个吕蒙长什么样,是高是矮,人品如何,你们也应该尊重一下女孩子自己的意愿,月姑娘自己想嫁什么样的人你们问过吗?”

没等孙策他们说话,大乔姐姐笑了起来:“如弟,你什么意思呀?莫非……”

孙策一下子打断她的话:“乔儿不要说了。子云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子云,吕蒙还是很不错,我不会亏了月儿。再说月儿作为孙家人,她也应该遵从我们的安排。有些事情,必须要这样做。”

看看温柔娴淑的孙月,再看看热情似火的孙尚香,想着羽哥哥告诉我的孙尚香悲苦的后半生,我真的为这些女孩子感到悲哀:“我知道,也明白你的意思。无论是赐婚还是联姻,都是作为一个上位者对外对下的怀柔政策。想我大汉有多少女儿便是为了这个而远嫁异乡,寂寞终生。我不否认,作为你们这样家族的女儿,生下来就会负上一定使命,可是,你们就不能为她们的幸福多考虑考虑吗?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女儿家也有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梦想。我不能也不会去干涉你们的决策,可我代她们请求你们,多尊重一下她们的想法,多为她们的终生幸福考虑一下,好吗?”

或许是我的语气中充满了悲哀的感觉,他们都沉下了眼帘,不看我。沉默的气氛过了一会儿,我却先缓过劲来,我这是在干什么,今天本来是出来散心的呀!猛吸几口气,我勉强自己笑了笑说:“算了,我也是多嘴。其实你们的做法也无不可,就当我发傻好了。”

孙策抬眼看着我,幽幽地问道:“你关心她们,关心像藏殊那样的孩子,关心寿光你养活的那些流民,关心你的无忧山庄。那你呢?你可有为你自己想过?你不觉得这些重担都不是你应该担负的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放下它,放下你所谓的责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我?”我呆了一下,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怎么啦?我一直好好的呀!伯符,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毕竟照顾自己几十年了,不是吗?再说,我有你和公瑾这样的生死至交,有七个结义兄长,有两个,不,快要是三个母亲了,我还有亲哥哥、嫂子和小侄女,还有山庄和寿光那么多仰慕我的人。嘿,我什么都不缺。这些就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呀!我自认为我比任何人生活的都幸福。所以说,我不是单方面关心谁,你们,还有我的亲人们,所有的朋友都一样在关心着我。我很知足,也心甘情愿担起肩上的担子,此生无悔。”如果,如果我没有利用你们就更好了。

孙策转过头去不说话了,周瑜却叹声气:“你呀,倒真知足。好了,今天本来就是来玩的,喝酒。子云,你来还是我来?”他一努琴,问到。

我摆摆手:“一起来吧,我们两个一起来。然后,听小乔姐姐的,我喜欢她的琴音。”

周瑜笑了笑,点头起身坐在了琴旁。等我们一曲合奏完毕,孙策也恢复了正常,像以前一样,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大口大口地灌酒,他曾经说过,用周瑜的琴音和我的笛声下酒是最好的享受。夕阳下山的时候,我们也结束了一天的游玩,终于放松了身心。孙策恢复了正常,老夫人的病也痊愈了,周瑜也要回柴桑了,我也要回新野了,天下的宴席终有散的时候,不是吗?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荆州豪族

我是搭周瑜的顺风船西行的,他回柴桑,我去新野。从孙刘两军交战,到现在,足足过了近五个多月。虽然这期间也给哥哥去过平安信,可他没有见到我本人,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的。再说,我有意带着曹冲来荆州见识一番,再让他跟哥哥他们熟悉熟悉,毕竟现在也算一家人。

这段时间里,曹操采取了高压政策,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四处出兵,基本上肃清了袁家在冀、幽两州的残余势力。现在,他们应该回到邺城整顿兵马,准备北上辽西了。

来到新野地时候,这里已经是金秋季节了,江南江北的地域差异、风土人情的变化、世故传言的趣味等等的一切,都让曹冲好奇并贪婪地吸收进头脑里。这些书本上的枯燥知识,经过了亲身体验,他才能有感官认识,印象也才非常深刻。这样走南闯北的经验,会为他以后治理国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才进新野的商行大门,我就看见了云哥哥,真巧。旁边的伙计笑着说:“大爷正好来问公子的消息。“

我心里一阵暖流,急忙上前:“哥,我回来了。没事。”哥哥并没有埋怨我回来的晚了,只是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一切关心,一切亲情就在这一抱中显露无疑。

把曹冲牵到哥哥身前:“哥,我的义子,藏殊。”

哥哥疑惑地看我一眼,低下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曹冲的头:“很好的孩子。”

曹冲早得到了我的指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伯父。哥哥笑了笑:“还是个孩子,你干吗这样教他?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

我笑了,哥哥对我的包容还是那样宽,那样大:“话是这么说,孩子第一次见你,总要礼貌一些。”

哥哥点头表示明白:“你就带了他来?审家的孩子不方便带着吧?”

我一愣,旋即明白,哥哥定是把曹冲也当成审宁他们那种孤儿了。让哥哥误会好了,现在我也不去解释:“是,宁儿他们的身份毕竟要特殊一些,就做个平常百姓好了。他们跟着大哥,会生活的比较幸福一些。殊儿很聪明,又好学,我想让他跟着我多学一些东西。”

云哥哥了悟般地连连点头:“不错,应该这样,这孩子看着就机灵。走,回家。琴儿肯定喜欢自己多了一个哥哥。”

回到家里,赵琴正在院子里晃着小腿来回跑着玩,见父亲回来了,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朝云哥哥怀里扑。我呵呵一笑,抢在云哥哥之前,把小人儿抱进了怀里:“琴儿,还记得叔叔吗?”

小琴儿眨着眼睛,咯咯笑着喊叔叔,喜的我狠狠亲了她几口,看得曹冲羡慕死了。我看到了曹冲那渴望的眼神,蹲下身子,把赵琴抱给他:“这是你琴妹妹,还不满三岁呢,可顽皮了。想抱她吗?”

曹冲使劲点点头。我笑着逗琴儿:“他是你殊哥哥,比你大六岁哟。来,亲哥哥一下,以后,哥哥就会带着你玩。”

小琴儿看看曹冲,再看看自己的父亲,见父亲没有反对的意思,就伸过头去,小嘴在曹冲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曹冲咯咯笑了起来,很费劲地抱起赵琴,也在她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琴儿歪着头,想了想,不甘示弱地抱着曹冲的脖子,狠狠的亲了他一口,曹冲大笑起来。

孩子们的动作让我和云哥哥也笑的不得了。我把小琴儿抱回来:“这小家伙,这么点大,就一点亏也不能吃了?哥哥喜欢你,你却弄他一脸地口水。”

云哥哥也笑着说:“这小子也不赖,像你的孩子,动作都是跟你学的,人小鬼大。”

我哈哈大笑起来:“哥,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好。这次回来,我会经常去襄阳那边。殊儿还小,我不带他的时候,要麻烦嫂子帮我带带了。殊儿很聪明,也很乖巧,很会讨人喜欢,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江东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该在荆州下手了。

云哥哥点头表示认同:“虽说你有意培养这孩子,可他毕竟还小。我看他也很文弱,怕是经不得奔波之苦,放在家里也好。”

“是呀,这孩子,什么地方都好,就是身体差了点。好在这半年,用了我的练习方法,身体结实了不少,不然我可不放心带他出来。就这样,姐姐还不乐意呢!”

嫂子看到曹冲,也很喜欢他,曹冲那甜甜的小嘴,把嫂子说的高兴得恨不得当他是自己的小子。我也放心了,只要我不说,曹冲自己不说,任谁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在家里住了几天后,我去了襄阳城,江东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该在荆州下手了。这次,我做足了准备,通过周洛的安排和庞德公的关系,很快就搭上了四大家族的当家人物。并和蒯越、蔡瑁等人见了面。我心里很清楚,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愿意接见我,除了生意上的来往外,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的名头很响亮,袁绍很待见的人,曹操身边的红人兼主治大夫,江东孙府公开宣称的公子,这么一个特殊的商人让他们感到有接见的价值。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我总算弄清楚了荆州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襄阳是一个士族、名士聚集之地。襄阳至宜城间“有卿士、刺史二千石数十家,朱轩軿辉,华盖连延,掩映于太山庙下”,除了与刘表关系密切的四大家族外,还有襄阳马家,长沙桓家,荆州向家,习家,杨家等名望士族,时人号称“冠盖里”。这些家族的代表人物有:庞家的庞德公、庞统、庞林、庞山民等;黄家的黄承彦;蔡家的蔡讽、蔡瑁;蒯家的蒯越、蒯良、蒯祺;马家的马良;习家的习祯;杨家的杨虑、杨仪;桓家的桓玠等。这些大族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大家族里,蒯、蔡是刘表的簇拥者,庞、黄出名士,也与蒯,蔡、刘有着联姻。而桓家是公开反刘表的,其他几家则是不参与刘表的政权,赋闲在野,依我看,也就是都不看好刘表。

蔡家是最厉害的,女儿真多,全成了黄家,刘家的夫人不说,连蔡瑁的姑姑都是太尉张温的夫人,所以,蔡瑁能在荆州呼风唤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况且,蔡瑁本人也真有些本事,就连曹操也曾经对我称赞过他。

蒯越和蔡瑁是刘表入住荆州的支持者,如果不是他们,刘表要想在荆州站住脚跟,简直是比登天简单不了多少。可是,根据羽哥哥给我的记忆,前世的历史上,就是他们两个,后来力主刘琮投降曹操,狠狠摆了刘备一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呢?我真的百思不解了。这两人也是刘表实行缩头政策的坚决拥护者,应该说,刘表之所以订立了保守的护疆政策,也是这两人力主的。

蔡家和蒯家的配合也很默契,蔡瑁拉拢张允、傅巽等人围绕在刘表身边,几乎垄断了荆州的军权外加刘表的内府;而蒯越、蒯良为首的部分人则把持了荆州内政加地方人才的选拔。刘表这个主人当的也很自在了。自在是自在,就是好像说话不怎么算数。哈哈,这不过是我的想法罢了。其实刘表本人很满足目前的状况,抓紧荆州的学问教育,整理经史典籍是刘表最大的乐趣,至于那些繁琐的政务,我看他也不耐烦去管理。可惜了刘表此人,要是和平盛事,必定是个流传千古的大儒学者,比他现在当这个霸主强多了。

让我最为满意的是,蔡瑁和蒯越都对刘备摆出了明显的厌恶姿态,刘备在荆州也好几年了,没有取得一点进展,与这两个人对他的防备和打击不无关系。这方面,他们简直就像在帮我得忙,所以,我在他们两个面前充分“表达”出了我的这种谢意。

有了良好的基础,生意开展起来非常顺利,而我这个名传于世的九州大商人也成了襄阳城中的热门人物。我的年轻,我的手腕,我和各方诸侯的良好关系都成了襄阳城商户们饭桌上的话题。我当然要利用这么好的机会大肆做文章了,所以,短短十来天,我就走进了刘表的府邸。

刘表给我的印象非常好,真的,他在我面前没有摆霸主的架子,很随和,有点像张扬,这是我对他的第一感觉。交谈过后,我才发觉刘表很不简单。想想也是,敢单枪匹马跑到荆州来宣称自己是此地的主人的人,绝对不是笨蛋。他绝口不提我和孙策的关系,短短几句话就能问到他所关心的事情和感兴趣地问题上,给我感觉是他的思路非常活跃,见识也很不凡。不过,我的名声给他的映像可能也就是一个有些手腕的商人,所以,他并没有考究我经史上的学问,也没有关心我是否懂得政治,他问的最多的还是黄河两岸的争霸。我当然有一说一,详细描述了曹袁的几次大战,把袁家最后的辉煌说了,附带说上几句曹操私人的一点小事,充分展示了我在袁曹身边都吃香的本事。

刘表一直淡淡地听我说话,直到听到袁绍死前的情况时,神态才开始认真起来。等我说完了邺城的陷落和袁谭之死后,刘表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我:“大公子和三公子之间真的势如水火?“

我肯定地点头:“大人,他们之间岂止是势同水火,简直就是仇人相见。曹军之所以能兵困邺城,还不是因为三公子跑去追杀大公子?更好笑的是,我听回邺城的老兵们说,曹大人带军围困邺城的时候,袁大公子不仅没有和三公子言归于好,共同御敌,而是向曹大人写了投诚的信,要求曹大人帮他除去三公子。您说这两兄弟是不是很过分?”

刘表长叹一声:“得知本初逝世的消息后,我也给两位公子写过信,为他们调解,奈何……”

我也叹气:“赵如也尽力了,可惜……大人对袁大人的这份朋友情谊,我想袁大人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的。就是两位公子,说起大人您,都非常尊重。……”我心想,你两个儿子虽然没有像袁谭和袁尚那样大打出手,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要是知道了你要死的时候,你的大儿子都不能见到你最后一面,该怎么想?

刘表摆摆手,阻止了我的马屁话:“算了,人死不能复活。赵如,你既然很聪明就继续聪明下去,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你也不需要来拍我的马屁。我累了。”

虽然刘表已经下了逐客令了,我还是厚着脸皮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知道大人为发扬儒学文化,创办了一个学业堂。我的义子,年方九岁,却是聪明好学,如想请大人同意,让他去学业堂学习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不知……”

刘表并未多做考虑就点头同意。目的已达到,我也起身告辞了。仅这此的接触来看,刘表不会像袁绍那样待见我,也没有打算让我为他诊治。他为人虽然随和,可对我地神情却比较冷淡,我想进入他的府邸从中取事,还是很困难。既然这样,我就在蔡、蒯身上多下点功夫的好。

让曹冲进入襄阳的学业堂学习,也是我一定要带他来荆州的目的。不同于许都的文化教育,能让他得到更丰富的知识。当然,我给他的指示是多看、多听、多学、多问、少参与讨论。时间慢慢过去,曹冲也在努力适应学业堂的生活,我很高兴他的聪明和求职欲望,他也很高兴我带给他的新体验。我们两个开始了各忙各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近两个月。

这天,我刚刚从庞府回到药房,伙计就报,尹籍找我去看病,联想到某种可能,我匆匆来到尹籍府上。他见到我,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就道:“有人告诉我你医术不错,所以我带你去为一个人看病。你记住,该说得说,不该说得嘴给我闭紧点。”一点客气话都没说。

尹籍为人我十分清楚,这是个老学究,也是自认清高一族的,不大拿正眼看我这种商人得。在两个问题上,尹籍等是与蔡蒯越唱反调的,即刘表继承人的问题和刘备的使用问题。老学究是主张刘琦这位大公子继位的,也是主张重用刘备的那群人中的中坚力量。因此他很看不惯蔡瑁等外戚,而且对蒯越也没有多少好感。而我则是频繁出入蔡瑁、蒯越等四大家族的府邸,这位老学究对我不大看得起了。所以,他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跟我说话,已经是算看得起我了。

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不仅他来找我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冲着敬老的原则,我也无所谓他的态度,微微一笑躬身答道:“多谢大人看得上赵如这点微末本事。”

尹籍没再说话,引着我走了两条街道来到一处府邸,果然如我所想,尹籍找我是为刘琦看病的。刘琦见我,却是很客气地问候了几句,才让我把脉。刘琦才二十二岁,可面色很难看不说,身体明显呈现出酒色过渡的样子。

为了表示慎重,我宁神细细诊了半盅茶的功夫,才换了他的左手,又诊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刘琦的手腕。又故作思虑了半天,才说:“公子原也没有什么大碍,如果尽心调养,注意饮食,这病也就好了几分。只是,……”我停下不说了,眼睛向尹籍看去,意思是下面的话我是否能说。

刘琦不明白我的意思,听我这么说,他叹声气,摇摇头:“既然如此,先生去开了药方就是。”

尹籍看懂了我的眼神,他冷冷地道:“推荐你来的人说可以信任你的医术,又说你从不在行医上有所欺瞒。所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大公子不会怪罪于你。”

刘琦啊了一声,看着我道:“先生还有何话,难道不好说与我?莫非是我的病……”

我赶紧解释:“不是,公子的病目前看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有些话,不知道讲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妨碍?还有,那些话似乎也不好说。”

刘琦看了看尹籍,尹籍点点头,刘琦便道:“先生有话就说,在我这里,无妨。”

我故意一咬牙说道:“这些话本来不该小人多嘴,只是身为大夫,我必须要说。公子和大人也就当我在开药方,对与不对,你们姑且听了就是。”

看着两人专注的目光,我继续说道:“公子身体本应该很好,您现在身子虚弱应该是有原因的。从公子的脉象来看,您定是心头长有无名火上冲,肝气血亏,少思饮食,口中乏味。白日多思,夜晚不安,故睡眠不好,常感精神不济。不知我说的是与不是?”

刘琦连连点头:“没错,果然是这样,先生看得不错。”

我叹气:“本来在公子这般年龄,原不该出现这些症候。可见,公子心中有大事放之不下,而且时常还……”我看了一眼尹籍才说下去:“时常还受了些气。公子这样的出身,定是心气高强的聪明之辈,如果遇上不如意,甚至受些气,自然就思虑过重。时常忧心,就会导致肝木不润,脾胃不强。而公子在这种情况下,就采用了与酒为友,与色为伴。俗话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女儿温柔乡却夺命。酒色最是伤身,故而身体就……。公子要是信了赵如的,这酒最好少喝,这女子身,尽量不接近,如此调养几个月,就除了病体。要是公子凡事再想开些,不去生气,这病才算除根。”

我说得如此清楚,刘琦和尹籍都沉默起来。我起身告辞:“大公子,尹大人,赵如告辞,回头就让伙计把药送来,大公子需按时服用的好。还有,在服药期间,大公子要能放下杯中之物,就更好了。”

尹籍和刘琦还算有点客气,大概我说了实话吧,亲自把我送出了中门。过了几天,我亲自带了两坛百花酒来见刘琦,刚好尹籍也在。见我带来的是酒,尹籍脸色不好看了:“赵如,你不是说大公子服药期间不能喝酒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淡淡一笑:“昨天,给公子送药的伙计回来说,公子还在喝酒。看来,一时间要公子戒酒怕也困难。再说,像公子这样经常喝酒之人,猛然间戒酒对身体可能也不好。这百花酒清纯芳香,对身体的伤害却是最小的,公子目前就先喝这个吧!但吃药前后两个时辰内还是不饮酒的好。”

尹籍的脸色好转了,却带上三分嘲笑。刘琦笑着谢我:“不是不想听先生的,只是现在一顿不喝酒,心里就难受的很。你倒真了解我的难处,送了这酒来。”

我笑:“那是,我是大夫,病人是什么样的身体,需要怎样治疗,都要清楚才是。”

尹籍用审量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后说到:“赵如,看你如此殷勤,我却觉得奇怪了。你不是很巴结蔡瑁、蒯越那些人吗?怎么,也想在大公子这里买个好?果然很会做生意。”

刘琦也呵呵笑道:“尹先生说的对,赵如,看在你尽心为我治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你还是少往我这里走动,我对你可没有一丝帮助。你巴结我,还不如去巴结我弟弟。呵呵。”

这下,换我的脸色不好了。曹冲去学业堂不过十来天,初去的兴奋已经变成了尴尬,学堂里的先生和一些豪门学生都不太看得起他,显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商人不受待见也罢了,可昨天,曹冲回来说,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损我,说我是小人,蔡瑁的门客。不仅曹冲受了委屈,庞德公也在前天教训了我一番,说荆州士林对蔡瑁此人的印象颇为不佳,要我以后尽量少亲自去他府上。虽然,我开导了曹冲,可自己还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本来是好心好意,却被他们想的如此龌龊,我如何还忍的下去。

强压心头之火,慢慢起身:“大公子,尹大人,看来小人在你们眼中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又何必自讨没趣?”说完,我头一昂,向外就走。

刘琦和尹籍对看一眼,那刘琦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跟了上来。没等他开口,我回身看着他们冷冷道:“尹大人看来并没有打听清楚赵如的为人。赵如是个商人,我重利,却从不赚取昧良心的钱;我巴结上位者,是这个乱世中,我只能这样保住自己的性命,却未曾靠这个害人。不知我到底错在何处,竟要大人们如此待见与我?还有,赵如身为大夫的时候,都是尽心尽力为患者治病,从来没有持技要挟别人,也从不用医害人。为医者,当有仁慈之心,是赵如老辈人的教诲。而公子和大人这样看我,我只能无语。我只想提醒两位,赵如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知道的怕是还少。”既然这样看我,那你刘琦地死活,我不管还不行吗?

这下,别说刘琦,连尹籍都有些脸红了。发泄了一番后,我冷静了下来。自嘲地一笑:“算了,我挨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对不起,两位。赵如也自觉,以后的汤药自有伙计送来,赵如不敢登门了。如果大公子身上感觉不好,就麻烦您自降身份,前来小店。或者,您请另请高明。”说完,我不再看两人,径直走了。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扬名士林

回到家里,我越想越气,哼,真当我是小人吗?这里可不是许都,就算在许都,我现在也不用靠这个小人身份骗人了,我不愿再这么委屈自己,也不能让曹冲再受这么多委屈,这对他不好。想明白了这些,我决定去学业堂好好会会那些所谓的士林高才们,忍心对一个孩子说那么多侮辱人的话,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真本事。

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我去了学业堂。看门人听到我报上来的名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从鼻子里出了气:“到前庭等着吧,我去看看先生们有没有时间见你。”

恶奴居然也欺人,今天就先拿你出气,我重重地冷哼一声:“我见你们先生?哼,我是来接我的义子的,为什么要见什么先生?你不过是个看门狗,也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那看门的人显然被我吓住了,他恐怕还没有见过这样对他破口就骂的人吧!楞了好一会儿,才向内跑去。我冷笑着,慢慢走进了前庭。没过多久,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后传来。我负手看墙壁上的那些墨宝,全然不理睬来到身后的人。

“赵如!你好大胆子,居然跑到这里来闹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哟,开口就骂,看来火气比我还大。我皱着眉头转身看看发言的人。一个中年人,脸上红光泛滥,眼见是气成这个样子的。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十来个人,脸色都不好,我认识的人只有一个庞林。

看着气急败坏般的这个中年人和这群明显怀有敌意的人,我高傲地仰起了头:“怎么?这学业堂的规矩就这么大?赵如不过是来接人,怎么就成了闹事的?或者说,我这样的人不能进这个地方?那你们就应该在门口写清楚。”

“你,你,你,小人上脸,简直是不可理喻。”那中年人气的,脸色要发黑了。

看着那个看门人站在远处,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我就知道恶奴定是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些人如此生气。所以,我晒然冷笑:“我,我怎么啦?这位先生倒是说出赵如不可理喻在什么地方来呀。张口就骂不符合你们这些大儒者的身份吧?”

“你,你跑来对我们恶语相向,还欺辱这里的人,难道不是不可理喻?就你现在这个态度,难道还要我们说你一个好字?”中年人身后的一人怒道。

我冷笑:“世人都说襄阳出大儒,襄阳的学业堂是天下才子最向往的地方,说这个地方是教化人懂得世间一切道理的最好学堂。赵如以为名声大的地方,自有它可取之处,今天看来,怎么就不像呢?”不理已经气得发抖的几个人,我继续说:“恶奴欺人在前,我为什么不能教训他在后?至于我对你们恶语相向,好像在我未说话前,这位先生先对我恶语相向吧!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难道说,这里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世间不讲道理之处也算不少,我却没有见到过以学堂之名,行如此作为之处。”

我这一番话说的他们全部哑口。我虽然不知道那看门人说了我什么坏话,挑拨了什么矛盾,可这些人都是所谓的儒者大家,要他们复述一遍,他们也说不出来。既然这样,我骂了他们,他们也无从反驳。

庞林看到我这番做作,语气又如此不善,急忙上前打圆场:“子云不要说了,那看门人多说了两句,你何必……”

我看了一眼远处观望的人们,冷冷一笑:“原来如此。学业堂的看门狗竟然如此厉害,比皇宫的看门太监还会咬人。看来,这里的主人对这恶狗也缺乏驯养,人还顺着恶狗来伤人。那么在这里主人的眼里,自家的看门狗也高人一等喽?这也算儒者学问不曾?我四哥徐元直和七哥庞士元可没有这样教过我。就是兄长你,在家时也只让我来学习,来受教育,却也没有教我如此欺负人呢!”

这番话我可是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今天就要把这些所谓学者士林的迂腐脾气打压下去,就要荆州士林的人知道,我赵如可不是一般的人,庞士元的弟弟岂能任人如此欺辱。否则,传了回去,他们还不笑掉大牙?庞林便有些尴尬,那些人更是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非常好看。

愣了一会儿,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冷笑出声:“听闻赵如非同寻常,这张嘴可真厉害。怪不得能巴结讨好那么多大人。”

开始挑衅了?哈,正中下怀。要论舌战,我根本就不怕你们:“噢?看来这位对赵如真是很了解呀!既然这样,赵如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巴结人?莫非我与这些大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直跟在我左右不曾?或者你是位著名人物,我见所有的大人的时候,你也在那些大人的府上做客?如果不是,并非亲眼目睹,并非亲耳聆听,你又如何知道赵如之所为?”

那人沉默了一下:“哼,就你那些行径,世人皆知。”

我哈哈大笑:“世人皆知?我现在就去大街上,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说,某某人在某天给某大人送了什么东西,得了什么好处,不出三天,世人就皆知某人是小人了。如何?告诉赵如你的名字,我们试试看,三天之内,襄阳城里城外没有这样的传言,我赵如就死在这学堂大门前,以表谢罪。”

“这……”这人脸一红,走一边去不说话了。

这时,来前堂的人越来越多,连学堂的学生都围了过来。曹冲也过来了,见到我,急忙挤了进来,小脸上愤恨痛苦之情让我心痛。他紧紧拉住我的手,用这个来表示他对我的信赖和支持。我心中一暖,更坚定了今日要大闹学业堂的初衷了。

这种情况下,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环顾一下四周,耻笑道:“诸位这是做什么?既然此人说来找人,我们不管就是。对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你我之辈便是靠近了他,怕也是污辱与你我了。”

“商人?铜臭味?这么说,这位先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赵如可就失敬了。只是不知先生是仙还是鬼?就我所知,只有这两种人不食人间烟火。先生属于那种?说出来,也让赵如瞻仰瞻仰。或者,”我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噙笑:“你两者都不是?能闻出我身上有铜臭味,鼻子可就太灵了。这不是人的能耐,而是狗的能耐吧?”你不客气,我更不客气。

所有的人一片哗然,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么不客气。这人被我气得,更是哆嗦了半天嘴皮子,才冒出一句:“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我哈哈大笑,却也不准备放过他。轻轻抚摸曹冲的头顶,笑着说:“商人行走于天地间,靠自己的辛苦挣钱养家户口,何来污辱他人?没有商人,你们身上所穿,家中所用何来?除非尔等能行非常人之非常事,一切农耕织染,所食所用,包括盖房垒砖,全部出自己手。我看在此的各位,怕没有一个有这种本事吧?就是尔等读的书,写字用的笔墨、纸张,你们也造不出来吧?不是商人,你们从何而得这些所需所用?没有商人,你能穿的如此光鲜,摆出一幅清高脱俗的架子来?我倒要请问,商人如何污辱与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辱骂商人?”

另一人冷笑接嘴了:“我们何曾污辱商人?商人与小人本就一路货色,其自辱自也。圣贤就教导过世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唯利是图便是你们这种人的秉性。你在此即便说破了嘴皮,也抹不去商人好利薄义的本性。”

“哦?开始说学问了吗?那好呀,我也说说学问好了。先生既然提到孔圣人,那赵如请问,先生可曾读过《论语》?”

那人再次冷笑:“商人就是商人,身为学子,岂能不读《论语》?恐怕你这样的人,才读不懂先圣的大作吧?”

我仰天大笑:“滑稽,滑天下之大稽。你口口声声熟读圣贤之书,竟然不知何为‘富贵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出自何处?殊儿,告诉这些大学问者,这句话出自何处?”

曹冲兴奋地大声吼道:“孔先圣之《论语》。义父,殊儿六岁时,杨太傅就教过我了。”

我得意地瞥了某个脸红筋涨的人一眼:“乖儿子,记性真好。那平时义父还教过你什么?说出来让义父听听。”

曹冲嗯了一声,大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商户重利,应诚实守信。义通天下,可传千秋,利富一世,造福一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义父说过,不能保其身,则无法助他人;不能富自身,无法富家国。商贾行走天下,促进币之流通,少可富一人一家,多可富一郡一国。”

我看看周围的人,一些人依然气的浑身发抖,更多的人则是深思起来。我赞赏地看着曹冲,对他说:“说得不错。义父再教你一句:小商得利,大商得道,得道者得天下之利。这便是以利取义的道理,明白了吗?”

曹冲大声回答:“儿子明白了。”

刚才我和曹冲的对话,这些人抓不到攻击语句,这句话说完,他们便像抓住把柄一般,有人急忙就跳了出来:“哈哈哈哈,果是可笑。什么以利取义,这种盗世欺人的言论你居然也敢拿来说。自古以来,商人游手好闲,取他人之劳作果实为自己谋利,行走与天下,凭借一张嘴骗取利益,现在,你居然说什么这是以利取义?何自欺欺人也。”

他说得自得洋洋,好像骂到了点子上了。商人重利无义几乎是世间的定论了,也因此造成了商人的地位低下,故此,他这样一说,不少人都在大点其头。我却听得可笑极了,对一些真正的奸商来说,这个言论的确能打击他们,可用在我身上,他这是找骂。

果然,我还没有反驳,庞林先拉下脸来了。本来,我现在怎么说都算庞家的一份子了,这些人这样不给我留面子,间接也是对庞家的一种蔑视,好像庞家认了我,就掉了身份一般。庞林平时里也不与这些人理论,可今天,这些人全围着我,攻击我是个商人的事实,他渐渐地也怒气上冲了。因此,这时,他看着发话之人冷笑了一声:“周兄说出此话,可见你对子云一点都不了解。其他的我也不说了,这以利取义,却是子云真实的写照。能当得起北方大儒崔琰一句大善人的人,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位姓周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惹到了庞林,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围攻我的这些人,到这个时候,也才反应过来我与庞家还有一层关系,多数人想起我的传言,都有些讪讪的,转头不语了。那姓周的虽然知道自己有些理亏,面子上一时间却下不来,还是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他是不是假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本来他不说话了,我也不准备再这样斗下去了,可他居然这样来了一句,却说到了我的痛处,我脸色马上就青了:“这位先生可真能说话。既然你这样说,你就拿出证明赵如心怀叵测的证据来。拿不出来吗?哼,看你的服色,也是这学堂里教书育人的先生。你空口白牙说这样的话,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难道你就是这样教授学业的?那你到底是在教这些孩子做人的道理,还是教他们作无中生有的事情?学业堂在大江南北享有很高盛誉,难不成是这样教授学生的?你得所作所为,比赵如这个商人更无耻。赵如今天可算开了眼了。”

我这一通怒斥,不仅这姓周的头都快埋地下去了,就是周围一些学生也开始跟着起哄。很快,一个小孩子也挤了进来,看着那姓周的摇头说:“先生,您别在这里丢脸了。刘夫子早说你经史不通,论语不懂,春秋不识,你却不会收敛。今日这脸丢的也忒大了吧!哈哈。”不仅他,还有一些学生也在哄笑。姓周的实在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我冷笑一声,把火点起来了,你就想溜,哪有那么便宜的。再说,看着这些学生对他的态度,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没有什么高的地位,正合适我用来开刀。因此,我冷笑着道:“怎么啦?要走了?周先生,赵如话还有说完,请你听完再走。”

那些学生起哄,把他拦住,不让他走。而上前来的那个小学生却过来拉住曹冲的手:“别怕,我支持你和你义父。”曹冲连连点头。

我虽然奇怪,很想知道这孩子的名字,还是暂时放下,环视一下四周,我直视那个姓周的说道:“我是商人身份又怎么啦?是危害了天下还是危害了各位?赵如从12岁开始行商天下,自问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在生意场上害人伤人。崔大人赞赵如一句善,赵如自认不敢承当。司马水镜先生和庞叔父视赵如为子侄,愿意教诲赵如,赵如一直心怀恐慌;四哥徐元直和七哥庞士元折节下交,愿与赵如为兄弟,我心中感激;江东吴侯和周公瑾待赵如为生死之交,赵如唯恐不能以死相报;许都曹大人待见赵如,信任赵如的医术;刘荆州看赵如也算是个聪明人,待赵如客气万分,赵如都受宠若惊。我就不知道,这些人难道都不如先生有见识,有担当?他们都没有看不起赵如,先生可是天下之首,可以如此看待赵如?”

我这话一说完,周围的人一片寂静。是呀,他们最多不过是傲气十足,却没有一个人敢公开承认自己比我举出的这些人都强,都厉害。见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了,我高抬头继续:“赵如是个商人,也重利益,可我却知道做人首先要学会尊重别人,更要尊重自己。我行商天下12载了,说句大言不惭地话,我走过的路,淌过的河,翻过的山,见过的人,比起你们,多的多。学富五车又如何?通经论史又如何?圣贤之书读熟读烂了,没有用在谋事济人上,又有何用?我岂不知荆州人才济济,天下要有十分才,荆州独占五分。可我想问问你们,这些才华烂在肚子里,有什么用?这些孩子们上学堂是为了学知识,学道理,可就算学的满腹经纶,只在此空谈,不过是井底之蛙,于国家,于家园,于天下百姓何益?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迂腐落魄之人。别说比那些先贤圣人,扬名百代的名丞善吏,恐怕和赵如这般商人相比,也差的很吧!”

姓周的终于挤出了人群,一溜烟跑了。庞林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些起哄的学生一眼,苦笑着来劝我:“算了,子云,你气也出够了,回吧!小鬼,你也别跟着添乱,当心我去你哥哥那里告状。”

拉着曹冲手的小孩做了一个鬼脸:“我不怕。我没有做错。你们看不起赵公子,我哥哥可经常称赞于他。哥哥常说赵公子以一商人之利,养活几十万无家之人,以一人之力,办抚孤之所,非常人之所能也。这里的人有超过赵公子所为的吗?夫子们平时嘲笑赵公子,本来就不对。”

孩子的话让周围那些大人的脸红了起来。领导他们冲我发威的那个中年人便讪讪地说:“我们也不是故意要和赵……公子为难。只是那奴才来说,说公子看不起我等,话语中多有侮辱,我们才……既然是误会一场,还是……”

我目的已经达到,也见好就收。淡淡一笑:“赵如年轻,经不得别人刺激。今日话语中多有冒犯,也请诸位多多担待了。人我已经接到,赵如就此告辞。”

我话说完,这些人马上就让出了通道。曹冲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周围,也举步跟在我身边。拉着曹冲的小孩子赶紧道:“藏殊,你还来吗?”

曹冲看看我,摇头不语。我笑了起来:“为什么不来?殊儿又没有做错什么。他来这里,是刘荆州亲口同意的,要走,也要有人发话才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的目的就是示威,不让曹冲再受气,否则,对曹冲,对以后的荆州士族都不好。

听曹冲还可以继续在这里读书,两个孩子都笑了。那小孩就回答我:“我叫马谡。赵公子,我大哥很称赞你,我昨天还跟藏殊说,你有时间就去见见我大哥,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就像我和藏殊。你说是不是?”

曹冲点点头:“义父有时间去见见马家大哥哥吧,大家都说,马家大哥哥马良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你们一定谈得来。”

马谡、马良?曹冲居然和马谡交上了朋友,这可出乎我的意外。荆州马家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马家兄弟五人,据说也都是才子,特别是马良,能拉拢来,当然很好。想到这里,我频频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着我走出学业堂大门的脚步,我在这里的这番表现也很快就传遍了襄阳城,也在荆州士林中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讨论。我用这种激烈的手法,一下子就抬高了我在荆州的知名度,大大方便了我以后出入这些荆州士林的家门。为我考察荆州真正的有才学之人带来了方便。这些人以后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为我们所用才对。

出乎我的意料,就在我大闹了学业堂的第二天,襄阳的大小商户都纷沓而至,好像我为他们大大争脸似的。而蒯越也把我找去,笑嘻嘻地夸奖了我一番,还说,我在襄阳再有什么麻烦,尽管找他为我做主。我只好连声称谢了。到后来,我不胜其烦,躲回了新野好几天,才躲过这些“热情洋溢”的人们。

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才回到襄阳,周洛马上向我汇报:“公子,您现在在这里的名声可大了。据说,司马水镜先生给您下了一个评语,说您是天下奇才,为善则能平天下,为恶则可毁天下。”

我差点就倒地上了,这个司马徽,也太过分了吧:“天,这下,我可大大上脸了。”

周洛还在笑:“这些天,去药铺找您的人可多了。除了那些大官,连好些平时自命清高的人都在打探您的消息,带动着我们的生意也火红了不少。现在,没有人说您是奸商小人,倒在传说,您做商人是另开蹊径来施展才华救人强国,更显示出您与众不同的高洁。”

我真地晕了。这些人真能掰话,居然想出这么个说词来撇清我跟普通商人,要把我归为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吗?可笑。看来,我要去找司马徽和庞德公谈谈了。

我还没出门,刘琦却上门了。宾主坐下后,刘琦呵呵笑道:“赵公子果然不同凡响,舌战学业堂,打得荆州才子们落花流水。琦佩服。”

我苦笑了一下:“赵如毕竟太过年轻。我从未与人这般斗气过,这次也是被逼太过,不得不应战。否则,赵如如何能在荆州立脚?”

刘琦还在笑:“现在,赵公子可是大大出名了。你的那些关于商人以利取义的言论,让尹先生都很佩服呢,还不用说,现在襄阳的商户都感到有些扬眉吐气。”说到这里,刘琦神秘地一笑:“我还听说,司马水镜先生对赵公子可有一个很强的评价。据说,这个评价极高,不仅荆州士林有些措手不及,就是父亲他们听了都有些瞠目结舌呢。”

我苦笑:“大公子,您别这么说我了。赵如有几分几量,自己心里清楚。”

刘琦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道:“这几天,我也打听到了赵公子的为人。原先是我们看错了你,能被孙伯符引为生死兄弟的人绝对不是小人。我也实话说了吧,赵如,你很聪明。从你为我看病所说的话中,也听得出,你对我地处境很了解。所以,我很看重你的才能,想借你之力摆脱目前的困境,你可愿意帮我?”

我一愣:“帮你?大公子目前的处境还没有到千钧一发的地步吧?即使到了这一步,赵如又如何帮你?说到底,这不过是公子的家务事,外人不好参与。”

刘琦摇头一笑:“外人自然不好帮我,如果是自己人呢?赵如,荆州的形势你肯定知道,如果你助了我,能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我不说,你也很清楚。”

这下我才明白,敢情刘琦要拉拢我成为他的谋士:“呵呵,原来公子是这个意思。可惜,赵如不能如公子所愿。再说,我也明白公子心里作何打算。嘿嘿,我与孙伯符和曹孟德的关系,才是公子如此看重我的原因吧?而公子自己肯定想不出这个来,那我猜猜,是尹大人还是刘皇叔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刘琦尴尬地一笑:“我处境艰难,跟皇叔提了提。皇叔说赵公子是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我才……”

刘备?呵呵,看着有些红脸的刘琦,我暗笑,刘备的原话怕是赵如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吧:“大公子,按理说你如此礼贤下士,赵如应该知道好歹才对。可是,公子既然明白我与孙伯符的关系,就应当知道赵如不能跟了公子。”

刘琦低头道:“我知道,皇叔也是这样说得。是尹先生说可以提出试试看。”

我叹气:“大公子,不是我说你和尹先生。在公子目前的处境下,越这样做,越会引起危险。你们也不想想,那些让公子不舒服的人能放任公子扩展自己的势力不管?轻者处处设置障碍或者暗地里弄走弄死你的亲信,重者或许就能网织你们的罪名,在刘荆州那里上奏一本,说公子怀有异心。真到那个时候,公子当何以自处?”

刘琦啊了一声,两眼发直不说话了。我继续叹气,危言耸听地说:“公子,在赵如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不想放过公子,你平时的烦恼也在此而来,对吧?既然这样,为何不尽量小心从事,还要给人把柄?”

刘琦懊丧地回答:“我不甘心呀!本来父亲一直很喜欢我的,曾经说我最像他。可这几年来,在蔡瑁张允这些人地教唆下,越来越不给我好脸色了,我一直就生活在战战兢兢的日子里。你说我贪杯好色,我也是无可奈何呀!就这样,他们都不愿意放过我。”

我故作沉吟了一下才说:“公子的身体,赵如自会尽力而为。可公子的处境却是赵如不可能改变的。公子,有句话赵如说与你:忍别人所不能忍,方成人上人。”

刘琦苦笑:“是呀,忍。我隐忍了几年了,倒也不在乎继续忍下去。怕就怕忍不出头呀!”

我也叹气:“无论如何,公子只要隐忍下去,刘荆州就不会对你不利。老子教训儿子也是很正常的事,公子虚心受教才是上策。”

刘琦连连点头:“不错。我今日来的值呀。赵如,不,我以后就唤你子云兄了。”

我急忙谦虚:“使不得,大公子,您千钧之躯,怎么能……”

刘琦不悦地看我一眼:“子云兄,莫非你认为我差孙伯符许多乎?竟当不得你我兄弟之称?还是我没有孙伯符和曹孟德的地位,高攀不起你?”

我大汗下来了,这个家伙,不知道这样能逼出人命来吗?可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故作恐慌了:“大公子说这话岂不是要赵如的命嘛!是赵如不敢高攀公子才是。如果公子乐意,就唤我子云吧!你我做个朋友知交在目前情形下更好。”

刘琦沉吟一下,勉强点头:“也罢,你已经这样说了,我也不会强迫与你。”

我急忙解释:“大公子,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与我要真称兄道弟了,某些人恐怕就有话说了。赵如无所谓,大不了再被人说成巴结你。可你就难了,万一有人朝其他方面想,比如地位什么的,在刘荆州耳边来上几句……”

刘琦恍然大悟:“子云,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一笑:“我与公子不过是一般朋友,可公子如此看得起赵如,这应尽的朋友之义赵如绝对不会有半点含糊。从今日起,只要公子身体有不舒服的时候,赵如会尽快去为公子解忧。请公子和你身边的人放心。”

刘琦会意地一笑,起身告辞:“我都记住了。琦也不多说了,你有时间就经常来陪我说说话。”我连连应承着送他出去了。

见到庞德公的时候,老家伙正和另外一个中年人在自家花园里溜达,看到我,他的笑让我恨不得把他扔水池里去。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扑了上去:“叔父,……”

庞德公连打了几个哆嗦,才堆着一脸的笑说道:“躲够了?知道来看我老人家了?”

我气得直哼哼:“亏我还叫您一声叔父,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没见您出面帮我一把。”

庞德公大笑:“我要出面帮了你,还能有你出风头的机会吗?小家伙,干得不错,我这老脸上增色不少哟。哈哈,真想亲眼目睹那些荆州士林精英在你嘴下吃鳖的样子。”

我叹气:“一时间没有忍住气,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叔父还这样笑话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件事了。”

庞德公哈哈一笑,转身对身边一直打量我的人笑道:“如何,我对你说了,这小家伙不是那样咄咄逼人的人,挺乖巧。不过,子云,这次你没有做错,我听了林儿回来说了那些人侮辱你的事情,都很生气。”

我的牙根又痒痒了,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想了想,想不起来是谁,还是过去行个礼:“见过先生,恕小子无礼了。”

那人微笑着受了我这一礼:“德公,这孩子比你们说的还好。不愧与士元和小婿齐名。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会这样说这孩子。”

庞德公“切”了一声:“我早说过,学堂里这两年就没进去几个真有才华的人。他们能有什么眼力。”说完,他转身朝我一乐:“这也是你自找的。水镜那老家伙碍于原先默认不宣扬你,否则,你在这里那有那种恶名头。”

我一直在思索这中年人是谁,终于被我认出来了,恨了庞德公一眼,这老家伙肯定是故意捉弄我,幸好我本事还不错。我重新给眼前人见礼:“赵如刚才太过无状了,拜见黄先生。请您不要计较我得无礼。”

庞德公又是哈哈大笑:“承彦老弟,如何,我说了,这孩子聪明的很,谁也骗不了他。”

黄承彦点头笑道:“不错,是很聪明。”

我泄气了:“赵如再聪明,不过是个小鬼头,两位先生才叫厉害。定是算准了我今天要来,故意考我的。叔父,这么损我的主意肯定是你出的,承彦公如此人物,万不会出这种捉弄小辈的主意。”捉弄我?哼,我可不会示弱,嘿嘿。

黄承彦这回是哈哈大笑了:“传言非虚,传言非虚,果然是一张厉舌。说得我老人家也有些脸红了。德公,你还是偏向士元了,这孩子与士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庞德公白眼一翻:“亏我还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就不能学会尊老吗?”

我嘿嘿一笑:“如果是面对司马先生和黄前辈,赵如也不会这么放肆。叔父做了趁人之危的事情,也要我服气才是呀!哼哼,这才几天功夫,听说就给我弄出一个什么平天下,毁世间的评价来,真不知道叔父什么意思。莫非真像别人说的,庞家以我的商人身份为耻吗?”

庞德公大呼冤枉:“承彦老弟,你可要为我做主,这个事情不是我出头,真是司马老小子主动做出的评语。”

黄承彦点头为他作证:“德公说得是事实。你大闹学业堂,杀的众才子丢盔卸甲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士林了。我们在一起谈及此事的时候,水镜先生才说了他对你的看法。我们也才知道你们先前的交道。”

我还在哼哼:“我就不信,这件事情叔父没有去推波助澜。黄先生,莫非您也信这些?赵如自认没有那种本事。”

黄承彦打了一个哈哈,不置可否。庞德公却是笑道:“司马老头说出话都是有根据的,你想躲也躲不开了。其实,我们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呀,可就是有些不舒服:“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就不懂了,商人的身份怎么啦?我一不害人,二不坑人,三不危害这个世道。为什么做个商人就这么难?一定要顶个其它的身份才见得人似的。”

黄承彦笑了笑:“那是因为只有你这么一个商人才如此特殊,你的作为原本也不像一个真正的商人。你又何必一定要游离于世人之外的评价呢?”

我想了想,叹口气,对黄承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子受教了。我会随乡入俗的。不过,先生,赵如还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观点,那就是,只要为政者善于利用商家之长,抑制商人之短,给予商人应有的地位,对这个天下才是真好。”

黄承彦和庞德公同时摇头。黄承彦便道:“难,难,难。世俗之论,历代之习惯的养成,不是想破除,想改正就做的到的。赵如,以政经商易,以商入政难。司马先生和德公如此为你扬名,也是这个意思。”

我又叹气:“扬名对我在荆州来说,自然很好。可是,我真不想这么出名,感觉怪怪的。”

庞德公哈哈一笑:“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啦。找个时间去见见水镜先生,他想你的好茶了。再说,”他冲我挤挤眼:“还不是你自己先露出了和水镜先生的关系。那些人都去烦他,他也是不胜其烦呀!如果你还不去谢罪,嘿嘿……”我倒,这些大隐士,天下奇才真会要挟人。

就这样,事情在我歪打正着的情况下,朝着我期望的目标发展。在以后半年的时间里,我不仅频频出入于荆州各个显要人物的府第,还经常去见司马徽,与荆州隐林群体见面会谈,不时约个三五人一起讨论时局,谈论天下大势,述说自己的看法和见解。由于和徐庶还有庞统的关系,我很快结识了石韬(石广远),崔州平,申熙,林涛等人。隐约中,我也成为了荆州士林中的一份子。趁此机会,我把不反感曹操,并有心出仕的才俊之人牢牢记住,这些都是以后治理天下的人才。还有一些中立人士,则要曹操本人去尽力拉拢。至于那些对曹操很反感,特别是比较看好刘备和刘璋,并有跟随他们想法的人,我则去充分了解他们,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让我比较失望的是,这几次聚会,都没有见到诸葛亮和孟建(孟公威)。孟建据说是出去游历了,而诸葛亮则是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仅我失望,就是司马徽他们也想见到我与诸葛亮的交锋。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与诸葛亮的见面会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外相见

荆州的才子对曹操以后拿下并治理该处很是重要,另一种人对曹操同样重要,那就是荆州山区的少数民族。荆州的物产一点不比扬州少,在矿产,药材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江东地界上,山越人和孙策他们打的不亦乐乎,而刘表对山区的夷族采用的则是安抚政策。当然,这些人远没有山越人的数量庞大,而且他们之间的民族数目也比较复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联合起来对抗管理者。历代荆州的统治者不愿意和他们计较的原因我也很清楚,因为荆州绝大多数的矿产和药材、木材等都掌握在这些民族手里,毕竟出产这些东西的地方,都是他们赖以生存地家园。

这种情况下,我又是一个以开设和贩卖药物为主业的商人,自然要去和这些民族的头人打交道。每次来荆州的时候,我都会去见一个或几个山民的头目,这些年里,我已经跑遍了襄阳周围三百里内的所有山头,和每个民族的头目都见过面,拉上了交情。开始的目的肯定是收购大量珍奇药材,逐渐开始做一些违反法规但我们都很受益的买卖。我信誉非常好,钱物不仅给的及时,而且价钱绝对最高,额外的礼物也给的价值不菲。加上我也在他们那里大展医术,对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热情洋溢,我的伙计们也是如此,从不轻看他们,从不作践他们。我更下了一个命令,只要这些山民在山下的城池里遇上了困难,都可以去找德祥药房寻求帮助。因此,几年下来,荆州的山民夷族和我们的交情已经不是单纯的生意伙伴了,而是绝对的朋友,而我自然就是这些夷族大小头人的座上贵客了。

经常要来往于这些山地夷族之间,荆山则是出襄阳的必经之路。第一次经过荆山的时候,我就想见心中惦念的地方,那个我心里的圣地,神仙居住的地方。一直想象不出羽哥哥建造的梅花山庄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出那七座紧紧相连的墓室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总有一种心痛在里面。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到了羽哥哥的梅花山庄所在的这处隐秘的山坳中时,扑面而来的就是近百株梅树形成的一大片梅林。我到时,正好是腊月初,梅林中已经有腊梅开放,清幽的花香向四周散发着,仿佛是对我无声的邀请;而朵朵红梅、绿梅的花蕾挺立在枝巅,微颤颤地,一幅欲说还羞得娇嗔,好像在责怪我来的太迟了。这片梅林,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一种母亲般的圣洁气息马上包围了我,让我满心的感觉只有平和,温馨。

出山后,我立刻让老牛在梅林中建了一处小小的宅院。以后,每次来荆州,我都会遣开所有的人,回到这里,住上几天,放下一切伪装,彻底放松自己。这处宅院也成了我的秘密住所,建造这里,买家人前来等,都是我亲力亲为,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这里的家人三女六男,都是我从被人口贩子扔弃的病人中选来的。乱世造成的混乱中,人口大量的流失也促成了人口贩卖的极度猖狂。这种情况我一人一力无法解决,也只能尽我的力量多救几个人罢了。我为他们重新取了名字,要他们与以往完全断绝。一是我这里的需要,二是要把他们从以往的悲惨经历中解脱出来。

唯一知道我底细的管家老牛,却是那年来找徐庶时,我从路旁濒死的人堆里救回来的。他对我的忠诚让我很放心。而住在这里的时候,我恢复了我的女儿身,因此这里的家人除了老牛,只知道我是他们的女主人,因为身体的原因,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来此休养几天。老牛第一次见我真容的时候,大吃一惊,过后,却是闭紧了嘴巴。对他来说,我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何况,我把他放置在这里,就是对他无限的信任,就凭这两点,就足以让他对我以死相报了。我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老,他的忠,才敢用他。

这次来到荆州,我每个月都会到梅花小居来住几天,顺便去距离这里不远地温泉泡泡身体。这处温泉就在梅林的背后,像一面光洁的铜镜般镶嵌在山坳的一角,在阳光照射下,有淡淡的薄雾始终笼罩在泉水上面,远远望去如同云雾缭绕,好像仙境一般。周围的青草地满是一片嫩绿的色彩,新鲜而湿润,延伸到泉水上。几块奇异的石头,巧妙地散落各处,不经意却错落有致,偶有小小的水流涌动,像水中精灵在石块四周冒起又隐下。

温泉不是很大,它只是周围山泉中的一处,在它周围,还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几处泉水。说也奇怪,就这里的水是温热的,夏天水的温度也不高,冬天的温度有时候很高,有时候温热,我最喜欢来这里泡上半天的时间,任何疲惫,任何不适都会散去。再说,十余年的女扮男装,也让我的身体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特别是肌肤。因此,到这里来,洗净脸,用一些药物保养保养,特别是在温泉里泡上半天,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阳春三月的天真是美,梅林已是春绿昂然,无数不知名的山花在山泉周围开放。晌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山中的空气洗的更加清新,淡淡的花香之中,青草甜甜的味道让人更为心醉,长年弥漫着氤氲水气的泉水更是雾气缭绕,让这里看起来真像神仙居所了。午后,我就来到温泉享受这惬意的滋味。泡在泉水里,任身体漂浮在水中,我很有些满足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上好红色蜀锦包裹着身体,外面一层淡黄的轻纱在水中摇曳;平放在胸前双手经过了近半年的药水浸泡,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粗燥。露在轻纱外的肌肤,如凝脂一般雪白晶莹,简直是吹弹欲破;白皙的一双脚叠靠在一起,随着泉水的流动,一上一下地慢慢上下起伏着。唉,身上的那些伤痕却怎么也除不去所有的痕迹,带给我一些遗憾。

晓春她们在我周围嬉闹着,她们年龄都不大,却经历了家破人亡被拐卖又差点丧命的苦难,也就特别珍惜我带给她们的幸福生活。看着她们都摆脱了那些噩梦般的过往,我也很欣慰,等再过几年我们拿下荆州了以后,我会好好地安排她们的生活。

晓春见我含笑看着她们,她游了过来,轻轻为我梳理水中飘散的头发:“主子,你好美,像画上的神仙一样。”

我微微一笑,对她们为我梳洗时的惊叹都习惯了:“又来了,你们不烦,我都听烦了。”

“主子本来就美嘛!”

我淡淡笑了笑:“那是你们见识少。你们要见了江东吴侯孙伯符和周公瑾的夫人,才知道什么是美。唉,她们真的好美……”心中有些淡淡的哀愁滑过。

晓春的手很轻很柔:“我们没有见过,就不算。唉,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娶主子呀!”

我回身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个丫头。平时都是我惯坏你们了,这种事由得你们做主吗?我说过多少次了,关于我的私事,你们不许想也不许问。怎么?记不住?”

晓春吐了一下舌头:“不敢了。主子,你肩膀上的这道伤疤淡多了。”

我笑笑,把轻纱裹紧,遮住了肩膀:“嗯。晓春,把你们圈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你们还习惯吗?要是闷得慌,就让老牛带你们去山外走走。”

晓春看了看围过来的姐妹笑道:“我们才不想出去呢!外面都是坏人,只有主人对我们才这么好。你们说是不是?”绛雪和风荷也在点头。

我摇摇头,闭上了眼睛,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异。那样的人,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气质是那样的云淡风清,怎么会做了杀手?他只是听闻我的为人就将孩子托付给了我,那是怎么样的一种信任。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死在他手里,他会怎么做?收捡我的尸骨还是去帮我照顾我的家人?唉,这世间总有那么多无奈的事情。

同样无奈的人还有刘琦,回去后,该给刘琦出主意让他去江夏“避祸”了。江夏那边,自从王威、文聘撤军回来后,就一直请求刘表尽快委任新的太守前去,他们也怕江东再次进军。可江夏郡的太守人选,也牵扯到了荆州上层之间的内部协调问题,刘表迟迟未能做出决定。而这半年以来,刘琦的处境越发困难起来,就在我这次出来之前,刘琦还被刘表叫去训斥了一通,好像又是蔡夫人在刘表耳朵根上说了些什么,刘琦气的又大醉了三天。

还是交州的士燮最聪明,谁都不得罪,在这样的乱世中,稳稳保住了自己,保住了交州。曹操应该拿到士燮表示永保中立的承诺书了吧?曹操得到这个承诺,会非常高兴,毕竟交州保持中立,对我们拿下江东和益州都少了一层麻烦。至于士燮提出的任何时候都不动摇他家族在交州的地位的要求,完全可以答应。不要说乱世中最好不要变动一地的主管者,就是天下统一的一段时间里,也最好不要做变动,这样有利于稳定地方。

晓春她们见我闭上眼睛,知道我要休息,也不敢再打搅我,都上岸去了。悠闲地泡在水中的我,没有看见平时荒芜人迹的山里,走来两个人。当他们远远看见泉水的时候,兴奋地互相看了看,向温泉处疾步走来。没等到跟前,两人吃惊地看到雾气缭绕的泉水中,竟然有个红色的影子漂浮着。

等走近了,他们才看清楚,水中的人是名女子。他们刹那间感到有些尴尬,可水中的女子并没有半点反应。再看一下,本欲转身躲避的年轻人脸色也凝重起来,开始仔细观察水里的人。只见此女中等个子,裹在丝绸里的身材却是修长而轻盈;姣好的容颜上,黛色的眉峰如一轮弯月,下面一双美目却是紧闭的,只有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耸挺的鼻梁下,红唇点绛,温润可爱。在渺渺的雾气环绕中,女子的半个身子都在水中,双手放在胸前,一头青丝却在水里荡漾,人飘浮在水面上,一动都不动。

初始的好奇和倾慕,在这样奇异的情形下变的有些诡异,那两人中书童打扮的孩子看着水中的人开始发抖:“公、公子,那是……那是……”

年轻人又观察了一会儿,水里的人还是不见动一下,他皱起了眉头,便向水边走。书童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襟:“公子,不要。死人呀!”

年轻人摇摇头:“总不能就让她这样泡在水里吧?先捞上来再说。”

书童的牙齿还在打颤:“公、公子,那么美,不像是人,万一,万一不是死人,而是什么精怪,专门引诱……”

年轻人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嘟囔了一句:“难道真有妖精?有这么美的妖精吗?”

小书童一个劲地点头:“有,一定有的。公子,老人家说,山里多精怪,妖精都会变美女吃人的。晌午突来的大雨我就觉得不对,莫不是……这个弄出来的?公子,还是不要过去的好,我们快走。”

年轻人又看了看水中的人,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小僮道:“总不能看着不管吧?如果是死人,也是入土为安的好。”拉开小僮的手,径直下了水。

水中的我正准备舒舒服服地小憩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我并没有理会,以为是晓春她们。谁知,脚步声停止了好一会儿后,竟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我初时也想赶紧起身,可听到他们讨论我是死是妖的问题,肚子里就笑翻了天。当初,第一次见我这样漂浮在水面上的晓春她们几个,也认为我淹死了,吓得大哭了一次,这两人显然也被我这个样子吓住了。

暗中好笑的要命,我玩心大发,干脆稳住自己,放缓呼吸,尽力保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心想不过是偶尔的过路人,他们害怕,走了就是,也免得大家尴尬,让他们带出去这里有妖精出没的传说,对我更好。不曾料想,没有想象中离开,而是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水里,紧接着的是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大叫:“公子,不要,快回来。”

啊?还真敢下来?我一吓,再也无法保持漂浮不动的身形,睁开眼睛看时,却见一个人正在奋力向我游了过来。我哪能真让他捞上岸去,到了这步田地,也只好急忙脚蹬手挥避开来人,游了开去。

我这番举动,可把两个人吓得够呛,岸上的小僮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而水中的年轻人则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冒了一句:“你,你是活的?”

我“咯咯”笑了出来,轻轻舒展一下身体,惬意地伸了一下腰,然后向岸边游去,边游边回头冲水中人调皮地一笑:“我不是死人,我只是一只山魈。”

等我游回了岸上,回头看时,那人还在水中,正在甩头,好像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而岸上的小僮见我回到岸上,是被我吓得连滚带爬步步后退,似乎我真地是一只山中地鬼怪精灵要去吃了他一样,惹得我更是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水中的人才慢慢游上了岸,那小僮马上就躲到了他身后,连声喊着太上老君之类的。我童心顿起,故意龇牙咧嘴吓唬他:“何方生人,竟敢骚扰本姑娘清静。”

小僮真被我吓坏了,几乎是尖声大叫起来。那年轻人急忙捂住他的嘴,朝我苦笑道:“不管姑娘是仙是凡,莫再吓唬这孩子可好?”

我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憋了半天的笑终于释放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住笑问道:“你这个人胆子很大呀,居然不怕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山魈精怪而是非仙即凡?难道我不是妖怪?你不怕我吃了你们?”

那小僮听到一个吃字,吓得蹲在地上只呻吟。年轻人看着我回道:“圣贤曾言道,世间万物有真善美,假恶丑。美丽的事务自然不会害人,害人的心肠歹毒,那有如此美丽的容颜?姑娘貌比天仙,即便不是凡人,也必是天上的仙子来此游玩。”

哟,马屁功夫好强,比我厉害。我笑道:“你如此说我,倒底是出于真心夸赞还是担心我真是妖怪会吃了你?先用好话奉承了我,然后指望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年轻人也不否认我的话,而是正经回道:“就如姑娘所想。如此之法,也不算非君子所为。”

我呵呵笑了起来:“有意思。既然公子已经说明白了,我再捉弄你们可不成小人了?好了,小家伙,我要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只告诉你,我不会吃你,也不会害你。这下,你不用这么害怕了吧?”

小僮哆嗦着回道:“真的?你会是普通人?不是骗我吧?”

没等我笑出来,晓春她们回来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束山花。突然看见两个陌生人站在我面前,她们大吃一惊,急忙冲了上来。晓春便护在我身前,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年轻人。而小僮在晓春她们出现的时侯,又开始发抖。

年轻人看见晓春她们,苦笑了一下,对我施了一礼:“姑娘如果不再责怪我们无意的冒犯,在下就告辞了。”

小僮听他这么一说,抓紧了手中的包裹,脚步就开始后移,只等我说句话,他就能立刻开跑。看着他那么害怕的样子,我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对年轻人道:“是你们自己不走的,我可没说不放你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真的转身要走。

我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我也没说你们可以走了呀。”

年轻人眉头一皱,就要说什么,我笑着解释:“公子莫气,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看不仅公子,就是那小僮也是浑身湿透,怕是被雨淋了吧?不瞒公子,我家就在附近,两位要不要去我家里换点干衣服,避免着凉?”我早看出来了,年轻人下了水,身上湿透还能解释,那小僮的衣服也是湿透的,显然是被晌午的大雨给淋得。两人走到这里来,怕也是被雨给迷糊住了,以至于迷了路。

年轻人摇头:“不必了,我们出山就有去处。多谢了,告辞。”

我赶紧出言挽留:“公子,我家真的就在那边不远处,如果公子不嫌弃,就去我家里随便寻一套衣服换了可好?这天气虽然不冷,可你们这样,还是会受凉的。特别是你的小僮,他年纪还小。”

年轻人犹豫着停了下来。那小僮直摇头,表示反对。我知道他还在害怕,笑着对他说:“小弟弟,我真地不是妖怪,是个人。刚才都是逗你玩的。”

小僮不停地摇头:“你骗我。你真是人,那你怎么能漂在水面上?还这么漂亮。”

对于孩子,我一向比较喜欢,刚才不过是玩心大发,见他真被我吓着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正经回答他:“我真是人,虽然漂亮,可不是什么精怪。至于漂浮在水面上,那很简单,只要把身体放平稳,一动也不动,慢慢呼吸,就可以办到。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保证你一会儿就能学会。”

小僮眼珠子转了几圈:“真的?”

我用力点头:“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你。”

小僮又看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晓春她们,想了想又道:“我还是不信。如果你们是人,那怎么都是女的?”

我和晓春她们都笑了起来。年轻人对自己得小僮表现得如此胆小,有些不好意思,便对小僮道:“笨,她们来洗澡,怎么会有男人跟着。”

我笑着劝他:“公子既然相信我们是人,还是随我们回去歇息一夜。我颇懂一些医术,为两位熬制一幅去邪的汤,也去去身上的寒气。否则,怕真要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再说,此处很是隐蔽,除了我家,周围十几里没有人家。天已近黄昏,你们怕也出不了山了,夜晚山路上又很危险,何不去我家休息一晚,明日出山也不迟。”

两人还有些犹豫,晓春咯咯笑道:“去不去也随你们。眼看着天色已晚,我们可要回去了。主人,快回去换了衣服,莫要凉了。”她上来扶我要走,又回头一笑:“不是我吓唬你们哟,山里的老林子里,到了晚上,说不定还真出来个虎呀,怪呀的,不要怪我们没有提醒你们哦。”

小僮被她的话一吓,央求似地看向了年轻人。年轻人考虑了一下,终于无奈地朝我施了一礼:“就怕姑娘家中不太方便。”

我微笑还了一礼:“无妨。家中自有男子,也有空闲的客房,公子无需这般矜持。”

“如此,就打扰姑娘了。”

从山壁处绕过去,就是梅林了,两人随我们走进梅林,小僮的腿又有些发抖,我们暗笑不已。反观年轻人,顾盼之间,神态不仅不害怕,反而自若平常。走进梅林后,他赞赏地看着四周,眼中虽也有一丝疑惑闪过,却也只是瞬间而已。我频频回头打量他,他却似乎并不在意,时而对我的目光淡淡一笑,时而回望身边的梅树,并不说话。他个子比一般南方人高大,身材很均匀,长像很英俊,五官端庄,眼睛非常明亮,双目顾盼之间,迥然生辉,坚挺的鼻梁,紧闭的嘴角微微有些上翘,都显示出他意志上的坚定。在他身上有种很淡雅的君子气息,和他的年龄似乎并不相符。渐渐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当我得出这个答案时,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言语,以至于我不敢再回头去看他。

很快回了家,见到出来迎接的人,小僮在哆嗦着摸了老牛半天后,终于相信我们绝对是人,不是什么妖怪,惹得晓春他们一阵好笑。让老牛安排他们换洗和休息的地方,我自去收拾自己,随便整理一下自己的有些混乱的思路,想想如何应付眼前这个人——诸葛亮。思考周全后,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外罩一层蓝色轻纱,挽起半个云鬓,用两支碧玉簪固定好,再在鬓侧带上一朵淡蓝的牡丹。用了点淡淡的胭脂,轻画一笔眉峰,抿上一抹桃红,对铜镜中的人完全满意后,才走出了屋子。

再次在前厅见到诸葛亮和他的小书僮时,他们也重新收拾过了。两人呈现出明显的对比,让我忍不住掩嘴偷笑。诸葛亮身材比较高,我这里几个家人的衣服和鞋袜都不适合他,因此,下身的衣服就短了一截,露出只穿了双袜子的脚,那袜子都没能裹住那双脚;而小书童身上的衣服却是宽大的欲把他正个人都装进去一般,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提着衣服的下摆,免得拖地,这样就让他行走的非常不自在。

看见我们都忍不住的笑,小书童脸上有点红,偷偷看了我一眼,马上低下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惹得诸葛亮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诸葛亮进来看见我后,眼睛中也有瞬间的惊讶,显然惊讶于我得美丽和刚才又有不同。不过从他落座后,神情就一直很自然,没有露出半点不适或者尴尬,仿佛自身任何变化都没有,他也没有遇到任何变故一般。早就从羽哥哥那里得到了对他的评价和了解,我还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镇定自若的人,心里对他的佩服再加深一层。

等诸葛亮就坐后,我才轻启红唇表示歉意:“真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合适公子的衣裳,怠慢贵客了。”

诸葛亮欠了一下身体,含笑道:“如此已是很好,多谢姑娘收留,否则,今夜我们主仆二人要露宿深山了。”

“此处不过是一个歇脚地,因为从未有客来此,准备不周,简陋之处还请公子莫怪才是。”我还在客气。

诸葛亮微微一笑看了过来,幽深的眼眸中,荡漾着水样清的光华。他看向我的瞬间,我感觉心中想被什么拂过一般,他的笑容非常温暖,让人感觉很亲近,心跳猛然加快了少许,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这瞬间的感觉让我吓了一跳,急忙稳住自己,就听他客气回道:“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到此实在唐突,姑娘不怪我们冲撞无礼,还提供如此舒服的居所,应该是我请姑娘的谅解才是。”

如此彬彬有礼的人,我怎么都找不到那种将千万人置于掌中的中华第一相(羽哥哥的评论)的感觉。或者,没有出山的诸葛亮还没有养成那种摄人心魄的气质吧?我可不会小看了他,且不说羽哥哥对他的推崇;司马徽那些人谈论起他都是一脸得意与感慨;石韬谈起他时,佩服加嫉妒的口吻等等,就凭他刚才给我地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都让我不得不重视这个潜在的最大对手。

看着诸葛亮,我恢复了水边的随意,笑道:“公子,我们怎么这般客气起来。我看公子也不是很拘礼之人,我们都不要太过客气的好,否则,感觉太别扭。”

诸葛亮也笑了起来:“姑娘与在水边相比,客气了许多。客随主便,既然姑娘如此客气,在下自然要更加客气才对。”

我急忙笑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客气的好,我可不习惯这般说话。对了公子,你们主仆二人为何走到这山坳中来了?这里如此偏僻,更兼夜晚有野兽出没,进出这里很危险。”

诸葛亮轻轻摇摇头:“不瞒姑娘,我们是被晌午那场大雨给惊的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也未料见到……”

我轻声一笑:“不怪公子。这里原本隐蔽,从未有人进来,我们举止有些失礼了。倒惊吓了公子。”

诸葛亮也是一笑,眼中闪过灵动的光芒:“姑娘水上好身手,也是在下孤陋寡闻,造成了这般误会。”

我想起他在水中有些发傻的样子,笑出了声,又急忙捂住嘴。诸葛亮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低下眼帘不再正视我,显然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我脸上也有些发烧,毕竟那样状态下,与一个男人面对面,怎么说都有些……

过了一会儿,还是我先平静下来,轻笑一声,装模作样地问他:“不知公子何妨人士?是路过此山,还是……”

诸葛亮也恢复了正常,听我如此相问,也不隐瞒,举手行了一礼方说:“在下南阳诸葛亮,从一朋友处转回,路过此处。”

我故意“啊”了一声:“莫非公子便是有卧龙之称的孔明先生?”

这下是诸葛亮微微吃惊了:“姑娘知道在下?那姑娘是……”

我把早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我叫赵芸。先生的才名不说这襄阳城方圆数百里,就是大江南北谁人不知。赵芸真是有福,竟然能得见先生真颜。”

诸葛亮微微有些脸红:“这,虚名而已,虚名而已。”

我掩面而笑:“先生的虚名,恐怕其他人得到了,会欣喜若狂呢!赵芸虽是女子,也敬仰先生很久了。牛叔,晓春,今日贵客登门,你们要精心准备才是。”

诸葛亮急忙摇手:“不必麻烦,亮当不起,当不起。”

晓春笑着上前相请:“早准备好了,就请贵客入席吧!”

诸葛亮苦笑:“姑娘们也太热情了,亮真是受不起。”

我咯咯笑道:“山野之处,恐怕也无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贵客,不过尽力而已。就请先生快入席吧!晓春,你们好好照顾好这位小兄弟。记得,把草药熬好了,多放点糖,小孩子怕苦。”

小书童嘴翘起来了:“我不冷,不要喝药。还有,我不是小孩子。”

我们都大笑,为他这般孩子气的表现。轻身下了座位,我对小书童道:“小弟弟,你要听话。不冷,不代表就不会生病。放心,药水一点都不苦,我们都要喝的哟。还有,你乖乖听话,我就让他们教你怎么在水上浮着,不动也不会沉下去。”

小书童眼珠子不停地转,显然很是动心。在看了看诸葛亮无奈的笑脸后,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回答:“那你要说话算数哟!”

我笑的一定很得意,要收买一个小孩子的心还是太容易了:“那当然。这下,你相信我不是妖怪了吧?”

小书童点点头,看似很认真地又想了想:“可你还是不像人。”

我笑:“那你可要当心,要是惹我不高兴了,还会吃了你噢!”

小书童把头一抬,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惹得大家都大笑不已。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梅花一弄

和风徐徐,银月如钩,乳白的光穿过弯弯的梅树枝杈的间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影子来,梅树略显稀疏的倩影,此时却像是被画在了一幅天然的灰色画布上。树叶上却被月色均匀地洒上了一层,散发着淡淡的晕辉,咋一眼看去,像是一层薄雾在树间流动,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两盏喜鹊戏梅造型的宫灯挂在两棵梅花树的枝头上,朦胧烛光下,一个古朴的香案正摆在树影之中,一只山水环绕的博山炉放置在香案一角,缭绕的轻烟缓缓飘在炉鼎上空,淡淡的龙诞清香慢慢在树间挥散开,远远地飘了出去。

我盘膝端坐在香案前:一身月白色的轻纱下,是一袭水红色的绸裙;水袖下,专门用香胰子打过的手腕上带了一只翠玉的镯子,镯子在月光辉映下散发出淡淡的光;发髻已经散开,只用一串明珠将两侧青丝环围在耳后,前额处坠下的珠子,发出青色的光芒,映衬着黑色的发,配上白皙的脖颈,给人一种妖娆中淡雅的芬芳;淡扫的蛾眉,轻敷的桃粉,点绛的红唇,在朦胧的灯烛下,更增添了几份娇媚。精心的装扮,不仅让帮我梳洗的晓春她们傻了半天,连我自己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香案上的古琴,正是周公瑾送我的梅韵,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的,一点也不比他用的凤琴逊色。手指轻轻在琴弦上划过,我心中又涌起了那种淡淡的哀愁,或许,这张梅韵就是公瑾曾经送羽哥哥的那张吧!微微甩甩头,想把心中的那点哀愁抛开,却还是不能完全平复下来。凑近香炉,深呼吸了几口,闭上眼睛,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境融入到月色中去,静坐很久后,抚上了琴弦。

很轻很柔的琴音随着拨动的琴弦缓缓而起,轻轻地飘上树梢,柔柔地感觉着那种淡淡的温馨,又似隐隐地缥缈的梦幻浮在半空。月光轻柔地挥洒着自己的青辉照在波动的弦上,就似那琴音是清风拂动月的光弦奏出的和谐,悠扬、婉转而轻柔地流转与梅林之中。琴音始终是平缓悠远的,没有一点起落叠韵,却是淡到极点的雅致。随着琴音的铺开,我也把自己完全溶入进去了,想象着自己带着一身轻松的惬意在淡淡的月光中漫步在梅花树下,一呼一吸之间总有梅花那淡雅的清香。

想着梅花的飘逸和清香,我突然想到如果是在建业的小院,梅花盛开下,伯符和公瑾听着我的琴音,一定会沉迷其中的。对建业的突然回忆,一下子打断了我的琴思,我静不下去了,淡淡的哀怨马上就露了出来。我轻叹一声,将最后一个音节从手中逸出去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诸葛亮站在距离香案不远的一颗梅树下。意料之中,那是这琴音本就为吸引他来而奏;意料之外,我没有想到,白天云淡风轻的诸葛亮现在竟然双眼迷离地站在那里发愣。

我装作起身欲走才发觉有人在,有些羞涩地一笑,走近他身边,微微行了一礼:“今夜月色撩人,我一时忍不住,搅扰公子休息了。”

诸葛亮仿佛还流连在琴音中,没有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我走近他身边,才急忙回礼:“不敢。姑娘一曲琴音仿若天籁。是亮无礼冒犯了。”

我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望向诸葛亮:“听人道起,说先生的琴技也清新高洁。不知芸儿有无耳福,能聆听先生雅音?”

诸葛亮想必已被我撩起了兴致,并未推辞,稳稳走向香案,净过手后,端坐在香案前。他微微一笑看了我一眼,方缓缓起手。初始,琴音舒缓清丽,忽轻忽响,如梦幻般将月色朦胧地展现在眼前。一段婉转之后,琴弦波动的快速起来,清脆跳跃的音符从他手中流出,倾泻在月色下。渐渐地,琴音在他手中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如溪流缠绵,缓缓流入心田,又似春泉涌动,在月色中此伏彼起。不同我的淡雅,他的琴音在平淡中带着一种向往。在他的琴音中,明月不是梅花树梢的装饰,而是普照大地的君子;月色不是一人独享的宁静,而是带给千万人的恩泽。这样的琴音带我走进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心境,那是沉寂而后发的期望,静极而灵动的跳跃。

渐渐地,诸葛亮那坚毅的面庞,专注的神情在香雾缭绕中,让我产生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而他偶尔抬起的眼帘中,清澈明亮的眼睛更让我迷茫。我的心,竟在他琴音的环绕下,涌动出一种淡淡的情愫。望着沉浸在抚琴中的人,我压制不下心底的悸动,苦笑着想,今夜怕两人都无眠了,这是我要达到的目的吗?

等诸葛亮离开香案走到我面前,我勉强自己笑了笑,不敢去看那双明亮的眼睛,低声道:“先生必不是凡人,您有远大的志向,将来定能如愿以偿。”

诸葛亮望向我的眼睛中有一抹深切的了解:“姑娘又何尝是?宁静中的驿动,平和中的高傲。只是,琴音中竟带有淡淡的幽怨,唉。”

我讶然地看了诸葛亮一眼,他竟然能听出我琴音中的情绪波动?瞬间,一种莫名的愁绪随着他这声轻叹在我们之间升起。我红了脸,默默思虑了一下,轻声道:“夜深了,也凉。先生白日受了凉,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不待诸葛亮再说什么,我缓缓走向香案,抱琴归房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沙窗落在身上,我懒洋洋地翻个身,依然闭紧了眼睛不想起来,昨夜真是一夜无眠。预先设计好的一切到了后来,却差点脱离了我的掌握。从带诸葛亮回来到现在,我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诸葛亮的那双眼睛,一直闪烁在我面前,让我总觉得有种无法言表的东西横膈在我心上,拿不开,也放不下。昨晚精心计划的行动,最后受到波动的却是我自己。没有了往日面对其他人的从容和镇定,甚至,面对曹操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慌乱地感觉。问了自己很多遍,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这种情况下,我不敢再去见诸葛亮,至少现在,我无法继续面对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我不由地认真思考起我的设想有几分成功的可能了。

太阳老高的时候,晓春轻声走进来,见我睁着眼睛看向她,她过来回禀:“主人,那两个客人都等您半天了,您……”

我摇摇头:“你去安排好他们的一切,如果他们要走,想点办法留下他们,实在不行,就让牛叔送他们出山好了。”

晓春惊讶地看着我:“主人,您怎么啦?这……”

我苦笑一声闭上眼睛:“我累了。你随便找个借口好了。”

晓春默默看我一眼,行个礼走了出去。我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失误了,诸葛亮那双深邃的眼睛,那清流般的琴音或许从此就留在我心底,再也无法忘怀了。眼看天色已接近晌午,我心依然烦躁不安,起身换了一套淡黄的衣裳,稍微打扮收拾一下自己,向梅林中而去。我想去好好冷静地思考一下以后该怎么做。可当我走近这里的时候,赫然发现一个修长的人影已经徘徊在梅树下。

树下的人并没有发觉我来到了外面,他低着头,在那里不停绕圈,双手时而伸开,时而握紧,显然在思考什么难题。随着一声叹息,诸葛亮转身向这方走来,我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他猛抬头看见了我,突然相见,也是一愣。

我苦笑一下,躲不开也只好趋前一礼,低声道:“芸儿冒犯先生了。”

诸葛亮急忙言道:“听姑娘身边人说你昨夜似乎着凉,不知……”

我羞涩一笑,微微摇头:“多谢先生关心。我自小身子就弱,昨日高兴了些,玩过了。歇息了半日,已经好了。”

诸葛亮松口气:“那就好。”

我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四周言道:“先生也爱在梅林中散步吗?”

诸葛亮“啊”了一声:“啊,这片梅林真大,实乃罕见。”

我点头道:“这里人迹罕见,甚为隐秘。梅林自然而成,种类繁多。到了腊月逢春,梅花绽放之时,真是幽香扑鼻,红绿交映。若是一场喜雪袭过,这里白雪皑皑,红梅点点,简直是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怀。”

诸葛亮闻言叹道:“可以想象,仙境美景不过如此。”

我微微一笑:“不过,春来梅树繁枝茂盛,四周山花灿烂,溪流涓涓,也是极美。特别是林外的那个清泉,真是修养身体的好地方。”

诸葛亮连连点头:“不错,真是很美的地方。姑娘真是会选地方。”

我回身把玩树叶,淡淡道:“是,芸命好,生活在这里,能避开外面世上的豺狼。”

“外面的豺狼?呵呵,姑娘这个比喻何其新鲜。”

“难道不是吗?”我回身看着诸葛亮一笑:“先生,赵芸虽是女儿家,又幽居无人之处,对外面的世界也了解三分。自灵帝失德以来,朝政不举,贪官污吏遍布大江南北,人们身受其害。而心怀叵测之徒趁机翻天起浪,无所不为,致使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何处能有真正的安身之地?将那些恶人比作豺狼,怕都是抬举了他们。须知豺狼吃人,只是为了裹腹,而那些人却是贪得无厌。”

诸葛亮点头赞同:“不错,人心不足,最终害人害已。”

我眼望苍天,以非常遗憾幽怨的口吻道:“先生说得是。像这样的梅花圣谷,却是人人想得而不得之。赵芸虽是感天恩,却也不尽喜。直恨不得是男儿身,能扫尽天下不平事,建立一番功业,让天下人得以安康。处处梅园,处处春。”

诸葛亮面露惊异道:“未曾想,赵姑娘有如此心胸以怀天下,真让我辈汗颜。”

我暗中一笑,我岂止有这个心胸,都已经身体力行了。望着诸葛亮发亮的眼睛,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自信:“先生,女子也可以心怀天下吧!我可是听说,先生的夫人可是个难得的才女,由此可见先生心胸必然不在我之下。况且,不是赵芸无礼,昨夜,您的琴声已经把您的雄心壮志表露无疑。”

诸葛亮微微一笑,转身作欣赏梅林的样子:“赵姑娘更是不同一般。我昨夜也只是有感而发,哪有什么雄心壮志?”

我咯咯直笑:“先生何必欺我?正因为琴为心声,所以才得君子之雅。昨夜先生借一轮明月已经表达了您的心意。”我回身走了几步:“在文人雅士的眼中,昨夜的月色如此撩人,清风明月寄乡思,或者月色朦胧生怜惜,谁不会生出感叹哀思?却无几人会认为明月也是来普照大地,送给人间光明的。可先生的琴音中却表达了这样的境地。”

望着诸葛亮略显尴尬的样子,我淡淡吟道:“只愿我身化明月,照得人间尽欢颜。”

诸葛亮身子一震,呆呆地看我一眼,急忙转头看向梅树。我轻轻一笑:“先生能闻声知雅意,赵芸也可听弦知君志。”

半晌,诸葛亮一拜到底:“亮服姑娘了。只是,亮今日更为疑惑了。”

我不解他意:“先生有何疑惑?”

诸葛亮微微一笑:“昨夜亮回房细想,如此月色,如此琴音,如此佳人,让我如梦一般。刚才在梅林中,我极力想找寻昨夜的场景,却总是似是而非。”

我掩嘴偷笑:“若先生觉得是梦一场,不妨今日我们再续此梦好了。”

诸葛亮哈哈一笑:“我现在却不认为它是梦了。经过刚才一番话,我倒是人为姑娘绝不是凡人。”

“哦?那先生是同意了您的书童的话,认为我是山中精怪了?”

“非也。”诸葛亮望着我一笑:“姑娘应该是这梅林中的仙子,仙子驾临人间,却让亮遇上了,亮在此有礼了。”

我顿时脸上红霞飞了,只好笑道:“未成想,先生也是这般有趣。既然先生这样认为,赵芸便在先生面前作了这个仙子又如何?。”

诸葛亮哈哈一笑,神情极其潇洒从容而充满自信:“这么说,亮真是有幸,居然能与仙子一聚。”

我眼前一闪,差点又迷失在这个笑容里了。赶紧稳住自己,转身带路:“先生说笑了,日头正午了,我们回吧。”

默默用完饭,我已经想出了挽留诸葛亮的方法,因此开口邀请:“先生,赵芸有幸,得到了一幅残局棋谱,也多次研习,却不得要领。今日有缘遇见先生,可否请教一二?”

诸葛亮的兴趣果然来了:“噢?不知姑娘得到的是什么棋谱?”

我微微一笑:“是家兄送与我把玩得。据家兄说,此棋谱是蔡伯喈先生的遗物。”

“蔡先生?就请姑娘让亮一观。”看见诸葛亮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成功在望了。

引诸葛亮来到书房,我拿出棋谱来放在案几上。诸葛亮从进来,眼睛就落在了几幅书法上,神色是极为欣赏。这是当然,这三幅字,是钟繇和胡昭的真迹,我从曹操那里弄来的。诸葛亮显然对此大为有兴致,看了好半天,才想起进来的目的。回头见我一直望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走过去问道:“先生是否很喜欢这几幅字?”

诸葛亮赞道:“都说胡肥钟瘦,果不其然,实乃大家风范。”

我灵机一动,笑道:“是呀,两位大书法家风格迥然不同,更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他们却师从一人,真是各人的天分与性格所致。说起来,胡大家与先生您同字呢!我看先生也喜欢它们吧,不如我就将此送与先生细细把玩好了。”

诸葛亮有些诧异地看我一眼,又转头看看字:“姑娘,这,你我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么贵重的东西,亮怎能受之?万万不可。”

我摇头笑道:“先生不必诧异。虽说这些字价值千金,可对我来说,要得到它们,很容易。先生要真是喜欢,尽管拿去,我再去要来就是。”

诸葛亮不信地摇头:“姑娘说笑了。这些字常人花费重金恐也难得。”

我笑道:“对于其他人或许是,我要得之,却容易。我兄长有这些本事。”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提到我的兄长了,诸葛亮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是不信地摇摇头。我也不再多说,指指棋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幅残局棋谱还真是我从蔡邕旧仆手中购买的,价值也是不菲。对已弈棋一道,我也继承了羽哥哥的本事,几乎是臭的要命,所以,这棋谱在我看来,简直是一团乱麻。诸葛亮看的却是津津有味,一会儿就钻了进去,还不停地比划几子的位置。我看他已经完全入迷,也悄悄起身离开,暗中布置明天的一切。我已经决心尽一切可能把诸葛亮留下。即便他不去曹营,能隐居在此,等天下一统后,再出山也不错。

等我回来,诸葛亮还沉浸其中,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摇头叹息,手中执子,半天也落不下一子,偶尔落下,又会拿起,看样子也很是伤神。我笑着坐在他对面:“先生,这幅棋谱很是费人心血,赵芸本就不擅长此道,看着它,更是恍惚头疼。先生觉得呢?”

诸葛亮抬头看我一眼,半天才醒悟我在问他,急忙投子叹道:“果然是难得之物。这棋局布局极其巧妙,处处有眼,又处处死着,让人进退两难,拿捏不住呀!不知姑娘可有解谱?”

我摇头:“没有。家兄得到的只有这幅残局,也想过办法寻找解谱,奈何无处可得。听说蔡先生只有一女,家兄多方查询,得知此女流落匈奴,似乎被匈奴贵族所纳,急切之间,却是无法了。家兄曾道,说不定此棋本就无解,乃上古流传下来的无解之谱。”

诸葛亮摇头:“不是这样说法。任何棋谱在世,总有解法,哪有死棋之说。我观此谱,生机盎然,并非死子,只是短期无法寻得解决之法而已。”

我一语双关道:“先生于弈棋之道甚为高超,然而看来生机盎然的棋局并不一定就有生路。很多时候,人们努力的结果还是无奈,就像这棋谱一样。先生,您说呢?”

诸葛亮直摇头:“只要有一线生机,也应该尽十分努力去做,哪怕最终没有结果,努力过了,尽心了,也没有遗憾了。”

果然是异常执着的人,我笑笑不再争论,而是转移了话题:“可惜蔡先生死了,否则,我还真想向他请教一些学识。”

“是呀,真是可惜了。蔡先生的人品学问都是我们学习的典范呀!”

轻声叹息中,我也道:“可惜蔡先生一身才华竟然落到如此田地。董卓可恶,人人得而诛之不假,可王司徒如此作为,却是直接将大汉江山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一己之私,倒霉的却是千万百姓。”

诸葛亮愣了一下,反驳道:“罪魁祸首是董卓。王司徒也是操之过急,有些过火。”

“过火?先生,他操之过急是真,可再怎么说,像蔡先生这样的人于他有何害?于国有和害?就因为蔡先生是董卓强行任命的?就因为蔡先生在修史?连一个说真话的人都不敢放过,王司徒的为人可见一斑。你们包括我兄长都说他灭了董卓,对大汉江山是个功臣。可我却认为,他杀董卓不过是权力之争,不是他的一意孤行,没有容人之量,大汉江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诸葛亮连连摇头:“姑娘的言语真是出奇,恐怕没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董卓为人残暴,行事逆天理,灭人伦,提起他,无人不咬牙切齿。王司徒设计杀董卓,天下人谁不称道,唯有姑娘才……。”

我胸有成竹道:“我有我的道理。在洛阳,董卓虽然掌控了皇帝,可内有反叛之人,外有强敌环视,可以说只要有心,杀董救皇室机会比在长安多的多,王司徒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做?很简单,在洛阳,王司徒没有杀了董卓后掌握大权的信心,因为那里高出他的人太多。他杀蔡先生,就是害怕后人揣摩出了他的真正意图,从而落下不好的名声。”

诸葛亮还是不断地摇头:“姑娘过于偏激了。”

我淡淡一笑:“或许吧!对王司徒这般行事,我实在是有些气愤不过。不过,我要是董卓,断不会让大汉江山落到如今的地步。”

诸葛亮一笑:“姑娘真是博学多才。我倒是想请教,如果你是董卓,你会如何做?”

我胸有成竹地回答:“其实董卓一开始就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废帝。”

诸葛亮点头:“不错,逆臣贼子之作为。”

我淡淡一笑:“非也,废帝并不一定是逆臣贼子。先生,霍光大将军也废过皇帝哟,你认为他可废错?我的观点是,辨帝那样的少主更适合他掌握权力。如果他将辩帝和皇太后抓在手中,也不会落个如此下场了。”

诸葛亮马上道:“请教了。”

我道:“少帝怯弱,太后无援,正是掌控的好机会。董卓废帝的理由是皇帝软弱无能。岂不知性格软弱无能的皇帝更利于权臣掌政。何太后此妇,心狠无智,没有能力和才智过问军国大事。可以说,当时的洛阳城里,董卓已经掌握了军政权。而后来反他的中坚力量那个时候也都在朝中,并没有自己的势力,如曹大人、袁大人等。其他的诸侯势力,也是还是服从朝廷指派的。所以,作为一个外臣,在没有完全立足的情况下,应该先对皇上表示忠诚,再买好太后,拉拢朝中重臣。这样做,一,能取得皇上的信任;二,取得太后的依赖;三,给朝臣留下好的印象。其实,董卓最有条件做了霍光第二,可他却不懂。”

“霍光?”诸葛亮想了想点头了:“对,依当时情形,他的确有那样的机会。”

“当然有。”我继续道:“先生您想,何进这个宰猪的刚死,京城一片混乱,深宫内院,大臣百姓都在极度恐慌之中。这个时候,有人出来稳定朝局,安抚百姓,肯定能得人心。更有利的是,闹了很久的宦官把政的局面正好被完全推翻,只要使一点手腕,就可以稳定人心。比如,将乱政败坏朝纲的罪名全部推到那些死了的宦官身上,撇清朝中多数官员,竖立一些清官能吏的典型,昭告天下除去首恶,嘉奖并任用灭黄巾的将领,大张旗鼓地开始清理官吏,减免百姓赋税等等。这样一来,只要有半年的时间,人心就可以安定下来,恢复一个有序平和的社会,并非难事。如此作为,董卓的声望会很高,能得到朝野上下一片拥护声,可得忠臣之名,而行权臣之实,那不是霍光第二,是什么?如此名垂青史的好机会,这个笨蛋就这么舍弃了,换了一个遗臭万年。”

诸葛亮听得大大叹气:“老天真是不公平,竟让姑娘生为女子,否则,大汉江山有福了。”

我调皮地一笑:“先生取笑我了。我的这些言论常被兄长笑为胡思乱想,说襄阳城里随便拉出一个才子都比我强呢!其实,我兄长比我强多了,我有这些见识也全是兄长所授。”

诸葛亮也笑:“令兄实在是说笑了,姑娘的才情就是须眉之辈也差之远也。”

“是吗?先生真是君子,如此抬举我。其实,须眉之辈不是没有芸儿这样的本事,而是比芸儿多了一份私心。这个世上,大部分的人恐怕会把追求功名利禄作为毕生的目标。功名利禄是那么吸引人,可有几人明白,那些东西不过是一场空梦。真要想名垂青史,就要完全抛去私心,真正为这个天下的民众着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诸葛亮默然半晌:“如果人人如姑娘所想,哪还有今天的乱世。亮都自愧不如。”

我轻笑一声:“赵芸不过是空想罢了。其实,就是董卓、王司徒等不做这些事情,这个大汉江山也迟早走到这一步,这是命数,非人力可为之。”

诸葛亮眉头轻皱,却不说话。我知他心意,淡淡道:“难道先生还认为如此江山,还能延续不成?这样的江山延续下去,对百姓有何益处?”

诸葛亮道:“姑娘说的或许有些道理。然而并非天下就无药可救。倘若找个仁君圣主,何尝没有挽回的余地。王莽篡政之后,也是光武中兴呢!”

我淡淡道:“先生,仁君圣主?据我所学,这样的君主仿佛只有尧舜二人可称得上这四字。现在这个乱世,我却看不出有谁人能称得上这四个字的。”

诸葛亮呵呵一笑:“姑娘说的没错,现今是难找这样的君主。可是,仁义圣明中,只要能做到一两个字,也算天下百姓之福了,不是吗?”

我开他玩笑:“原来先生的志向在于辅助一个这样的圣主君王。那恕芸儿无礼,不知先生看当今天下,谁可以成为您口中的仁义君主呢?”

诸葛亮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不提刘备,我自然也不提,再说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刘备:“先生,这些事情已是过去,就是你我有心,也无法改变。我这里从来没人到访,今次能得先生到访,实在有幸。先生可否多留几日,以待赵芸多多请教?”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这,总是打搅姑娘……”

我急忙道:“赵芸是真心想请教先生。我这里还有蔡先生写的《琴操》,里面许多技法和手法我还不曾明白,想请先生教授。另外,蔡先生所做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五首琴曲,我也不能完全体会,也想请先生有所指导。”

诸葛亮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这些好东西让他下了决心:“亮不敢指教姑娘。只是,蔡先生的《琴操》我听闻已久,却没亲眼见过,既然姑娘如此盛情,亮也就不推辞了。”

目的达到,我暗中松口气,十分欢喜地取来《琴操》摆在了诸葛亮的面前。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用尽心思挽留住诸葛亮。操琴,下棋,谈书法。我不得不佩服诸葛亮的多才,在他的指导下,我的棋艺竟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他一手漂亮的小楷也让我叹服。我很清楚地知道,要留住诸葛亮的心,只能让自己的才能表现得更充分一些,这样,才能引起他的共鸣心。

我不知道黄月英到底精通哪些方面的才学,我只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因此,我会在一些看似不经意之间,就把话题拉到了时局上,尽情发挥我的优势,从长安说到许都,再到建业、襄阳、成都;从董卓到袁绍、曹操,再到孙策、刘表、刘璋。

我的努力逐见成效,渐渐地,诸葛亮更喜欢和我探讨政事,诉说他自己的看法,分析天下大事的走向。他很佩服曹操,却不看好他。在诸葛亮眼里,曹操就等同于秦始皇,是个暴君,是个篡臣。这点上,我却不敢为曹操做辩解,只好苦笑而过。而我们对刘表和刘璋的看法出奇一致,两人都不是在乱世称霸的君主人选;而对于孙策,诸葛亮叹惜中带了少许遗憾。我很好奇地问他问什么不去投靠兄长诸葛瑾,他很诧异我连他和诸葛瑾的关系都知道。对于我的询问,他的回答竟然是他并不看好江东的发展前途。这点我也理解,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上,我也不太看好江东,呵呵。我们常常一谈论起来就是半天的时间,都从对方那里吸取了不少知识。

诸葛亮在和我的谈话中,很多时候都露出那种十分不解的神色,他很疑惑我一个处于隐居中的女子如何知道这么多事,知道这么多人,对我话中不时提起的兄长更是好奇。只是,他真是个君子,就是不曾开口打探这些。我也故意不提,只在话语中,更多地撩拨起他的好奇。嘿嘿,看谁耗的过谁。

月色撩人,丰满了许多的月亮洒下的清辉也明亮了许多。今晚,我特意让家人布置了一番,便邀诸葛亮赏月。我和诸葛亮凭借自己对蔡邕先生《幽居》的理解,各自挥琴一曲。现成的曲谱也被我们演绎成完全不同的风格。我的琴音在淡淡的随意中带有一点哀愁;而诸葛亮则把蔡先生那种想为民请命,却迫于现况不得不隐居的心态表现的淋漓致尽,实在比我高超多了。一曲过罢,两人不觉相对一笑。

诸葛亮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古琴道:“这琴真好,看来也不比蔡先生的焦尾琴逊色。姑娘的琴技在我看来,应与文姬姑娘不相上下。”

我望着香案上的古琴,淡淡回他:“先生过奖了。传说蔡姑娘能听出每弦的音色,可以预知琴音的变化。我兄长说,江东周公瑾的琴大气磅礴,更有顾曲周郎的美名。比起他们,我可差远了。这张琴名为梅韵,就是周公瑾赠与兄长的。兄长将琴送来,道,他的琴技无法与周公瑾相比,给了他,委屈了这琴。而此处乃梅花圣地,正配的上这琴。”

诸葛亮轻叹一声:“梅韵?真是好名字。这琴跟了姑娘,也算有主了。江东水军大都督周瑜周公瑾。看来令兄不简单呀!”

我笑道:“兄长可比不上先生。兄长多次给小妹提及过您,道您是荆州士林中的第一才子。兄长说,先生在司马水镜和庞德公等前辈眼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我把这个兄长与司马徽他们放在一起说了出来,诸葛亮隐忍了多天的疑问终于出口了:“请恕亮无礼,对姑娘所说的兄长,竟无一丝印象。”

我呵呵一笑,解释道:“兄长与先生未见过面,但对先生是神交已久。”望着诸葛亮越加疑惑的神情,我得意地一笑:“我兄长名为赵如,乃……”

诸葛亮猛吸一口气,轻轻“啊”了一声,低低道:“原来是他。果然是神交已久。”很显然,赵如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也不陌生。多日的疑惑一扫而空,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我故意先叹气,然后笑道:“半年以来,兄长每次给我的书信中,都要提及先生,言道,至今都未能与先生见面,非常遗憾。故此,我也对先生好奇万分呢!没想到,兄长一直盼望一见的人,却被我先见到。待我命人带信与他,定要好好捉弄他一番才是。”

诸葛亮笑了起来:“姑娘经常如此捉弄你的兄长吗?我听闻那赵如年纪虽轻,才学却奇高,更兼乐善好施,人称大善人,又有小神医之名,让人很是渴望一见呀!”

我故意努嘴嘲笑自己:“他哪里有先生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仗着能说会道的嘴巴,吃遍天下而已。依我说,什么大善人,倒是叫他一声大骗子还恰当些。”

这下,不仅诸葛亮主仆,就我身旁的这些家人都笑了起来,老牛更是转身笑得肩膀耸个不停。诸葛亮笑了一会儿,说到:“赵公子如此善名,却被自己的妹妹说的如此不堪,亮倒更想见到他了。”

我抿嘴一笑:“先生要去兄长处告我不曾?”

诸葛亮莞尔:“非也,我是真想知道,令兄到底是众人口中的大善之人,还是姑娘口中的口舌之辈。”

我摇头作无奈状:“自己的兄长我自然比外人了解的更多一些。先生的人品、才识都在兄长之上,你们真要见了面,我保证先生会后悔。相见不如不见,彼此保留一份神秘与好奇,怕还好些。”

诸葛亮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诸葛亮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我:“姑娘,令兄如此人物,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淡淡言道:“先生是问,兄长如此有名,却从未听说有我这样的妹妹,可是?”

诸葛亮点点头。我故意长叹一声:“这是我家中的隐秘。”

诸葛亮啊了一声,马上摆手:“是在下问得不当了。”

我微微一笑:“告诉先生也是无妨。我与兄长乃双生之子,一男一女。家乡有传言,双生子为一男一女者,必将给家族带来灾难。谁知,母亲就因为生我二人,伤逝而亡,应了这种说词。兄长还好,我毕竟是女子,本被乡人唾弃,幸好家中族人善良好义,不忍伤我,方留下我一命。”

望着众人关注的目光,我有些惆怅地继续说道:“事有多磨,我后来被一族兄收养。再后来,族兄和家兄都出外闯荡,家兄在外有了名声,而族兄舍不下我,他来到荆州后也把我接了来。”

说到这里,我抬头环顾一下四周房舍,微笑道:“虽然我与兄长未曾在一起生活,可兄长疼爱之心却未减半分。我从小身体赢弱,常年病痛,兄长无意间得知这里的温泉对我身体大有好处,就在此处建了屋舍,让我居住。”

各地风俗不同,可家有双生男女会不祥的说法却大致一样。诸葛亮对我编的这番说词信以为真,听到这里,也只有嘘唏叹惜:“姑娘是吉人天相。赵公子不愧善人之名,从他如此待姑娘来看,就是性情中人。”

我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是呀,两位兄长对我的爱,芸儿此生也报答不尽。就是芸儿的所学所知,都是兄长常年精心传授而来。”

诸葛亮显然对我这句话感兴趣了,他眼睛一亮,又低下了头。我暗中偷笑,让赵如这个人先在他心里扎下根,有利于我们以后的交往。当然,在交往中,我非常注重容貌上的修饰和衣着上的用心,我要在诸葛亮面前表现的极尽女儿之柔,以至于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这样,在诸葛亮见到我的“兄长”赵如时,才能将两个人分开。

运筹帷幄篇 第一百九十章 梅花二弄

我用尽一身解数尽力挽留了诸葛亮十天之久。这十天,我们之间有探讨,有互相学习,也有争论,但过得很开心。在我刻意的用心下,诸葛亮看我的眼神果然在渐渐起着变化,由刚开始的惊艳到欣赏,到最后的若有所思,我能看出他心里在逐渐接受我。

时间在流逝,我放任了自己的感情,也感受着诸葛亮感情上的波动。十天的时间,他有情绪上的波动,有内心有挣扎,可他在感情上能接受我吗?我所做的一切到底能有几分收获?

时间是不可能停止不前的,当诸葛亮真要走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开口求证了。默默地送他们出梅林,我羞涩地问道:“先生还来吗?”

诸葛亮笑了笑:“承蒙姑娘盛情,亮一定会再来拜访。”

我大胆地看着诸葛亮的眼睛,幽幽言道:“芸儿怕是今生无福,再难遇先生这样的知音人了。”

诸葛亮神情微微一愣,将眼睛转向远方笑道:“姑娘这般才情,必有奇遇。亮不过一粗鄙之辈,当不得姑娘如此说。”

看出他的挣扎与躲避,我不敢再逼进一步,只好后退,轻施一礼:“先生若是粗鄙之辈,芸儿就市井之徒了。古籍上曾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一说,我以为便是这般,看来是芸儿不解其中之意,枉自菲薄了。请先生恕我刚才无礼之举。”

诸葛亮急忙回身道:“姑娘如此说,倒是亮太过无礼了。”

我苦笑一下,微微摇头:“天色不早,我已吩咐了牛叔,他自会送先生出山。芸儿就不送了。您慢走。”说完,我不等诸葛亮有何表示,急忙转身就走。

诸葛亮急跟了两步,又停下。就在我要走进梅林的时候,一声叹惜从身后传来:“姑娘待亮之心,亮自是明白。姑娘天仙般的容颜,罕见的才情,日后必是贵人命格,不可自误。”

我僵硬在那里,半天才说出话来:“先生误会了。赵芸虽有半分容貌,却不敢唐突君子。芸儿身世特别,难得与人相处。与先生相交数日,甚为和谐,而先生能从琴音中听出芸儿心声,我才欲与先生做个知音。是我放肆了,倒叫您误会,这是芸儿无礼,对您的冒犯求先生不要放在心上。”不等诸葛亮再说出什么,我疾步向内走去。

快步回到卧房,我止不住心潮翻涌。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容颜,苦笑不已。这幅容貌即便真是美若天仙又如何?我从来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平时作为一个男子,这幅容貌带来的只能是灾祸,我不得不把它深藏起来。而当我真想利用它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用处,诸葛亮丝毫不为它所动,我这个美人计用的失败之极,不仅没有把诸葛亮留住,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

等老牛送了诸葛亮回转,我淡淡吩咐他,准备一下,我也要回襄阳了。在诸葛亮离开后的第二天,我也离开了梅花小居。

送我出山的路上,老牛坐在车沿上,轻轻言道:“诸葛先生的确是个君子,据我观察,他对您也并非无情。公子要真有意,就此脱身也非难事。”

我靠在车窗前,望着窗外的青山苦笑:“脱身?我现在还无法脱身。牛叔,我的一切你了解的也并不多,许多事情我并不想你知道,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老牛叹息一声:“老奴明白。公子一心为他人着想,可就不曾真为自己想过。您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呀?送诸葛先生出山的时候,我委婉提起您凄苦无助,诸葛先生沉默了半晌,回答我,他有夫人在堂。”

我点头道:“我知道,他的夫人是黄承彦之女,黄硕,闺字月英。据说容貌一般,才学极高。诸葛亮娶她为妻,在荆州隐林中,也算一段佳话。”

老牛嗯了一声接着道:“我想公子您不会在乎这些,所以,自作主张告诉他:我家姑娘不会在乎您是否有夫人在堂。再说,我观先生您也不是拘泥之人,那娥皇女英同侍一主,也是圣贤所崇尚的,我家姑娘的才华也不在您夫人之下。”

我“啊”了一声,苦笑连连:“牛叔,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般口才。否则,就不会委曲你窝在山坳里,该让你在襄阳城主管一切才是。”

老牛回头冲我一笑:“公子,您还真是,说不上三句话,就扯上生意了。宋万那小子厉害,襄阳城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对他交口称赞?就我所知,不少大商家想用重金把他挖走呢!好在这小子对您忠心耿耿,没有那些花花肠子。”

“这倒是,他们兄弟两人都是这方面的人才,一个在辽关外为我打理一切,一个在襄阳城为我主理所有。说起这个,秦勇说他让宋万交给你的药,你服用没有?还需不需要?他在辽东,好再去给你搞几个来。”

老牛老脸笑开了花:“勇小子不错,就是傻了点,跟您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您是女儿家。那熊胆倒是对症,吃了就好了,不用再去麻烦。我见了他还要说说他,他主要的责任是管理好您周遭的一切,别整天不在您身边侍候。”

我笑了:“牛叔,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你和公孙兄要教训秦勇,其他人可服他呢!我的一切也全靠他打点,否则,就是累死我,我也做不下来。”

老牛呵呵笑着:“那是他该做的。公子,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您给的,所以,也都是真心为您好。我老了,看人不会错,您跟了诸葛先生不会有错,您就听我一劝,成吗?”

我叹气:“牛叔,你看人自然不会错,我也了解诸葛亮这个人,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我现在还真没有那个想法,目前的一切,我都还放不下呀!再说,诸葛先生夫妻情深,隐林中的人都十分称赞,我何苦去打这个主意。”

“有什么放不下的?公子,那些事情,您慢慢交给勇小子去做就是了。再说,诸葛先生如此厉害,难道还接不下您手中的这些事?原先呢,我想着您或许是对吴侯他们有意,这别人也比不上吴侯不是?可这十来日,您不仅刻意装扮自己,还和诸葛先生一起弹琴,说笑,谈论天下大事,我就明白,您绝对是动心了。既是如此,何不把握好了?”

唉,这样的机会也不好去把握。况且,老牛如何能明白我的本意?慢慢来吧,是敌是友,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就是真的把握住了,诸葛亮不去曹操那里,我还真能跟他走不成?若是隐居都要再三思量,还不要说如果他跟了刘备,我又怎么办?我现在没有一丝掌握诸葛亮的想法了,他绝对不是我能掌握的人。庞统还好酒,有弱点,他的弱点我却找不到。算了,再见到诸葛亮的时候,再说吧!老牛见我不说话,他轻声叹口气,也不说话了。

回到襄阳没几天,刘琦已叫人找我几次了。到不是我故意拿架子不去见他,蔡瑁看我的脸色已经不愉了,这种情况下,我想和刘琦撇清,也只好采用这种法子。

走进刘琦住处,尹籍又在这里,看得我是眉头紧皱,还没有办法:“见过大公子,见大人有礼了。”

刘琦倚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而尹籍瞪我一眼:“赵如,你答应了大公子什么?哼,说的好听。”

我只好叹气:“大人,赵如也是没法子。我早对大公子和您说过了,不要找人找的太急。大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任何交往都不得不小心呀!”

尹籍不悦地说:“难道蔡瑁他们找过你质询?”

我肯定地点头:“他们当然不会明说,只是多次召我询问大公子的病。明里是关心,实际上是为什么,大家都明白。”

刘琦苦笑:“这些人真恨不得我死。老师,您也别逼子云,他毕竟不能和他们闹翻了。”

我淡淡一笑:“大公子,要说这个我是无所谓。怕就怕他们玩阴的,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我折腾不起,公子您也折腾不起。”

刘琦和尹籍都沉默了。我为刘琦把脉,越把越疑惑:“大公子,您可是又增加了酒量?还是又频繁招女子了?怎么半个月的时间,您的病不仅没好转,肝胆损耗反而大了许多?”

刘琦摇头:“酒是戒不下了,女人我也只是招来陪我喝酒罢了。怎么?我的病很重?”

我摇头:“大公子,我给您看病也快半年了,按理说连续服用我的药,您的身体应该大有好转才是。我离开前,您的身体不是这样弱,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竟加重了病情?”

刘琦苦着脸道:“也没什么,就是多喝了点酒。子云,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要吓我,要我戒酒,还不如杀了我。”

我唉声叹气了:“大公子,您再这样下去,我这小神医的名头都败您手里了。”

刘琦苦笑几声:“与其死的莫名其妙,还不如醉死,省得心烦。”

尹籍急忙劝他:“大公子万万不可如此颓废。二公子还小,主公也不会一辈子被他们蒙蔽。”

刘琦叹气道:“只怕等父亲醒过来,我早就成一堆白骨了。老师,您也清楚,父亲身边哪有我说话的份?前几日我见皇叔父脸色不好地从父亲府邸出来,他也是无奈呀!”

噢?刘备又去找刘表?他是例行拜访,还是另有图谋:“大公子,刘皇叔在新野好好的,他有什么无奈呀?再说,都说刘荆州对皇叔可是好的很。”

尹籍冷笑:“是好,好的在新野一放就这么多年。当初,主公要是听我们的,给刘皇叔兵权,那至于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

我暗暗发笑,早听你们的,刘备早成荆州之主了。这话我可不敢跟他们说:“大人,这种事情我却不懂,麻烦。大公子,刘皇叔对您可是很看重,对我说了不少公子的好话,还嘱咐我多为您操心呢!”

刘琦和尹籍都在点头。那刘琦便道:“唉,正是因为皇叔对我多友善,那蔡瑁等小人就更看不惯我了。我听府上的家丁说,皇叔想去帮父亲镇守江夏,父亲没同意。哼,又是那伙小人从中作梗。”

我微微一笑,不去反驳刘琦的话:“大公子,说起江夏,我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看看两人关注的目光,我淡淡地说:“我只是对大公子讲了一个故事,如果两位不认可,可别对别人说,我可不想给有些人落下口实。”

尹籍便道:“你说,我们听着就是。”

我看着刘琦一笑:“大公子,我这个故事,说得是春秋时期的晋国国主晋文公。”刘琦神情十分专注,我很得意,诸葛亮,我们的较量我可先得先手了:“晋文公重耳在做公子的时候,他的处境似乎与大公子有些相似之处,也是生母早丧,继母不容。当时,他与哥哥申生一直生活在骊姬的迫害中。后来,骊姬准备对他们下手,就有忠臣建议两兄弟逃亡。重耳接受了建议,出逃从而躲过了一场劫难。而申生没有走,被害身亡。晋文公出逃不仅躲开了灾难,还磨砺了自己,为他以后成为国主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这就是重耳在外生,申生在内亡的故事。”

刘琦“啊”,看了看尹籍,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子云的意思难道我现在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我翻白眼了:“大公子,刘荆州怎么能与晋献公相比?江夏无主多日了,既然刘皇叔去不成,您去还不行吗?再说,要是您去,刘荆州还放心些,不是吗?”

刘琦眼前马上就是一亮:“对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尹籍也是一阵激动,激动过后却皱紧了眉头:“可是,江夏郡屡次受到江东的威胁,这……”

我胸有成竹地一笑:“大人,这点现在还不用操心。据我所知,吴侯在杀了黄祖后,气也消了不少。再说,他们从江夏撤兵后,先后遇到山越祖郎、庐江李术的反叛。虽然祖郎死了,可孙仲谋也死了,山越的反叛也并没有得到解决。伯符他们即便有心再西进,没有两年的时间,也忙不过来。而这两年中,大公子在江夏应该有所作为吧?”

刘琦没有想那么多,面向尹籍说:“老师,江夏就算危险,也比这里安全。子云说得有理,我们就这么定了。”

尹籍想想,也只有点头,他还是有些担心。我笑着给他定心丸:“大人,赵如不是吹牛,其他的我做不到,大公子的性命我还能担保。伯符看在我的面子上,绝对不会伤害公子。所以,就算江夏真受到江东攻击,大公子的性命还是无忧的。不仅伯符那里,就是曹大人那里,这点我也能担保。我没有把握的只是这里,毕竟,我们都无法插手公子的家务事。”

尹籍想了想苦笑:“赵如,你说话总这么直接吗?那如果江夏真有战事,你帮谁?”

我淡淡地一笑:“实话实说,江东和你们打起仗来,我谁也不帮,这是我的原则。但是,我要确保孙伯符和周公瑾无性命之忧,所以,必要情况下,我可能会出手。”

这回是刘琦苦笑了:“子云,照你这么说,只有他打我,没有我打他喽?那我真杀了孙伯符,你不是要杀我?”

我笑了起来:“大公子,别说赵如看不起人,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给您积累实力,您出不了兵。至于伯符他们打您嘛,我已经说了,近两年不可能。再说,您不可能一个人去江夏。您可是刘荆州的亲儿子,而江夏之地又是荆州的东部门户,丢不得。所以,您要去,刘荆州怎么都要给您配几员大将吧?比如王老将军,文将军他们。尹大人是您的老师,他肯定要去帮您,还有一些人,也很关心公子呀,也要去那里帮您吧?还有,刘皇叔对您可是很关心,您有了危险,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他手下的人很厉害,呵呵,连我视如亲兄的族兄都在皇叔手下呢,本事也是不小。”

刘琦和尹籍对看一眼,都笑了起来。那尹籍便道:“赵如,你果然行。我们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多谢!”

我笑着谦虚:“赵如可当不起大人您的谢。对了,调养身体的药我会按时配给公子,饮酒的器皿我也命他们为大公子专门打制了几套。嘿,不为别的,不同的器皿配上不同的美酒,喝起来味道更好。因为大公子以后可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喜乐满腹了!”

刘琦哈哈大笑,迷茫颓废是一扫而光。我也十分高兴,我出的主意,让他对我心怀感激;江夏有他去管理,以后我去说服他投降也方便;让他带走部分对刘备很有好感的人士,间接隔开他们的频繁接触;刘备少了在襄阳的内助,还会感谢我让刘琦离开,让他有了外援;刘琦去江夏,刘表一定会派几名强将去帮助刘琦,这样,江夏的守卫力量大大加强,几年之内,江东来犯也会很困难,相当于我阻止了孙策他们对江夏的窥测,大大方便了我们以后统一荆州的行动。数起来,简直是一举数得呀!任他们想破脑子,也不知道我心怀叵测,几方面还都来谢我。嘿嘿,可以说,我把他们全给卖了,他们还要帮我吆喝。哈,我心中得意的不得了,只是,我又对不起伯符他们一回,唉!

刘琦动作不慢,没几天,传出消息,刘表让刘琦做了江夏太守。在刘琦的恳求下,刘表同意了文聘跟随刘琦,同时,还给刘琦配备了十余名偏将,另外还拨调了一万五千人马。如果不是蔡瑁等人以保护襄阳为据力争,刘表给刘琦的人马还要翻倍。我对此不置可否,反正在我军南下前,江夏防守力量越强越好。至于这些人,却不会妨碍我们,只要我军南下,蔡瑁他们自然会让刘表把人召回,襄阳才是防守重点。其次,蔡瑁他们也要防备刘琦在江夏起兵,文聘等人的家眷都在襄阳,要他们公然起兵反叛这边,也难。一切都按照我设计的方向在走,我立刻就把消息给曹操发了过去,让他不要太过担心这里,尽力在短时间里一统北方。

我的信真给曹操吃了定心丸。在把袁氏兄弟赶出幽州后,曹操用了五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把忠于袁家的势力消灭的差不多了,这样才算稳定了河北四州。在稳定下来后,曹操就欲兴兵辽西,追杀袁家兄弟,还有蹋墩的骚扰也该解决了。可是,帐下众人除了郭嘉和荀彧都反对用兵辽西,这里面也包括庞统。他们又分成了两派,程昱、曹仁他们的观点是怕刘备连接刘表北上进犯许都,后方危险;庞统和贾诩是觉得不能让江东抢先拿下荆州。郭嘉分析刘表不会听刘备的出兵,主张先消灭了袁氏兄弟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再南下荆州,应该赶得及在江东下手之前,荀彧同意他的观点。三派争论不休,曹操左右为难,时间就耽搁了近一个月。这个时候,我的信到了,曹操看了大喜,召集智囊团一说,这下统一了思想,才决定马上出兵辽西。

再说我在荆州继续自己的生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曹冲在学业堂的待遇大大改观,也交往了好几个朋友,包括马谡,习忠等世家弟子。我发现,通过曹冲,我们将能挽留和拉拢很大一部分的荆州士族和年轻才俊,这简直是个大丰收了,呵呵,以后的荆州治理起来可就顺当多了。

回到襄阳半个多月后,庞德公让人带话,说水镜先生找我要今年的春茶,还要我亲自送去,我笑着答应下来。司马徽才不会开口,总是庞德公等几个嘴馋的想喝我烹制的好茶,找借口而已。我也乐得答应,就是聚会玩玩,没事再斗斗嘴。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高气爽,春意盎然,田野的清香,山泉的清澈,让人心旷神怡。带着周洛,一路上惬意的享受在走近水镜山庄大门的时候,全然没了,只剩下一丝苦涩。大门内,正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还是那种平和中的奋发之意。不同的是,今天这琴音丝毫不再掩饰抚琴人一生的渴求,不掩饰那种意图天下的豪情。

呆呆地站在门口发傻,我不知道自己是进还是退,心跳的厉害,想走不甘心,想留又害怕,虽是四月的天,汗水却湿透了我的内衣。周洛看着嘴唇上都没了血色的我,吓了一跳,要扶我走,却被我凌厉的眼神吓在了当场。我就这样站着,听着这熟悉的琴律,感受琴音中熟知而又有些陌生的韵律,不知身究竟在何处。我就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子云,你怎么不进去?在这里傻呆着干吗呢?”

喊声把我从梦游般的神色里惊醒过来,双眼无神地看向来人:“吓着我了,原来是广元兄。”

石韬一笑:“我吓着你了?哈,那我脸上岂不是飞金了!德公说你今日要带上等好茶来,我赶嘴来了。哈哈,别说你没有准备。”

我苦笑:“庞叔父一个月不找机会宰我几次,他不甘心呀!”

石韬哈哈大笑:“你是被几个老师吃死了。走,还不进去,你刚才发什么愣?”

我闭眼深呼吸,躲不过,也逃不掉:“刚才里面有高人抚琴,琴音让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广元,你知道今天还有谁来吗?”

石韬笑笑:“能让几位老师看得上一起品你茶的人不多。既然此人的琴技让你大为叹惜,又是你不知道的人,那我猜,不是公威就是孔明。公威的琴技比不上孔明,比老师就差得更远了,看来,是孔明了。你们两个终于碰上了,今天有意思。哈哈!”

预料中的答案,我心中苦笑,你们哪里知道,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深吸一口气,笑道:“果如广元所言,我倒真盼着是他才好。”

石韬摇头就是乐:“子云,你可真好斗。孔明和别人不同,他一般情况下不与人争斗,真斗起来,你未必占得到便宜。不过,一个是牙尖舌厉,一个是针针见血,你们两个真斗起来,可有好看的啦!走,走,走,进去啦!”

我笑笑,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稳步走了进去。屋里人还不少,除了司马徽、庞德公、诸葛亮,连黄承彦、韩德高、向朗都在。见我们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庞德公赶紧招手:“子云,广元,怎么才来?快,过来,我来介绍,”他一指诸葛亮:“这位就是……”

石韬嘿嘿一乐,把话接了过去,冲看见我们进来后就有些发愣的诸葛亮道:“孔明出手就是不凡,子云早到了,在外面听着琴音发傻呢!”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韩德高便道:“子云,你的笛子未带?怎么不合一曲?”

我已经稳住了自己,放低了声音微微一笑:“咋听到天外仙曲,吓的忘了自己还会这手了。对孔明兄的琴技我是久仰了,果不其然,佩服!”

诸葛亮听我如此一语双关,脸上却黯然了许多,眼睛看着琴,苦笑了一下,并未答语。我也未在多说,走上前给众人见礼,故意不去理会他们好奇加期盼的目光。

等我站在了诸葛亮面前时,却是相对无语。他睦子里有些疑惑,也有些探寻,更多的是难堪。而我直视他的目光则带上了少许责备,我用这个来掩盖心中的一丝恐惧、害怕,虽然有谎言在前,身上的衣服也用了熏香,可我还是不敢担保诸葛亮认不出我来。

就在我们默默对视中,诸葛亮脸上微微发红,眼睛避开我的直视。而众人则用有趣的目光审视着我们两个,只是,我和诸葛亮之间并不是他们想的那种斗鸡似的关系。看到诸葛亮有些红了脸,我侧身,叹惜一声,归了自己的座位。从这个时候起,我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带来的茶叶拿出来,用烹制茶水来平复自己的内心,来思考下面的话题。我与往常不同的沉默,诸葛亮低头无语的游离神态,让一直观察我们两个的众人有些疑惑了。

茶水的清香飘在屋子里后,我的心境也完全平复了下来,也想好了对策。今天,我不会和诸葛亮较量什么才学,也不会较量各自的政治观点,我要抓住诸葛亮多少有点感觉对不住赵芸的心思来做文章,总之,不给诸葛亮认真思索的机会。

依次为众人递上茶水,递到诸葛亮手中的时候,他明显顿了一下才接过去,用很低的声音问了我一句:“她,可好?”我一愣,摇头不语归座。

一直观察我们的庞德公终于发话了:“孔明,子云,你们两个见过面了?吵架了?”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众人也都探索地看着我们两个。诸葛亮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初次见面,久闻大名。”

我则淡淡地回庞德公:“叔父,神交也算,您说是吧!”

庞德公哎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么怪?”

司马徽一笑:“德公,年轻人的事情你搀和什么?这么好的茶也堵不上你的嘴。子云,你别理他,用心烹茶。”

他的话让大家都笑了。我也只好笑着说:“先生又笑我了。要说茶,今天这茶可是真好,我才得的新茶。”

黄承彦微笑着看了看还是不言语的诸葛亮,又看了看我,才说:“我不偏心,要说琴,孔明比子云要强,可烹茶,孔明怎么都不是子云的对手。”

庞德公哈哈笑了起来:“还说不偏心。孔明的琴技的确出众,可子云的笛音也不逊。子云,快吹一曲,和孔明比比。”

我瞪了庞德公一眼:“叔父,我觉得您是惟恐天下不乱呀!孔明兄的琴技本来就高,我刚才在外面已经听痴了呢,可不敢在这里献丑了。”

石韬扑哧笑了出来:“真没见过子云如此谦逊的时候,莫非你见到孔明才有自知之明?”众人大笑,我脸上开始发烧,却说不出话来。

向朗还是不信:“广元兄,你说的是真的?子云,老师可说你的笛音是世外之音。就不为和孔明兄比,你就让我们欣赏,欣赏。我还听说,你在江东经常和那个周公瑾合奏。孔明兄的琴音如此美,你们也来合奏一番,让我们也听听。”黄承彦、韩德高等都在点头,显然都同意向朗的建议。

我看了郁闷的诸葛亮一眼,心里暗暗好笑,有黄承彦在场,他十分才气怕也只能露出五分,还不要说我说话总是一语双关,有他受的,哪还有心情和我合奏。所以,我是故意笑道:“既然各位都想赵如在孔明兄面前来个班门弄斧,我献丑就是了。”

“好,好,好。哈哈,司马,还是你面子大。”

司马徽好笑:“德公,关我什么事?今天都是你们撺掇出来的,怎么推到我身上来啦?”

庞德公大叹气,指指我:“只从这小子叫我叔父后,就学足了士元,对我是没大没小起来。这不,不打你的招牌,他还不来。唉!”

我苦笑着看着满屋子大笑的人道:“叔父,我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不要说您老用先生来压我,就是您亲自召唤,我敢不去吗?”

黄承彦看了看总算有点笑容的诸葛亮,冲庞德公笑道:“这点我作证。子云挺好的孩子,被你教坏了。”众人看着庞德公大笑。庞德公也只好恨了黄承彦一眼,不说话了。

慢慢饮尽杯中水,我缓缓起身,把玉笛拿了出来。稳住自己的心神,笛声以清丽起音,轻快跳跃之间,一抹春色渐渐展现。笛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高入云霄,低至谷底,反复盘旋着,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便如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在听笛人耳中,繁音渐增,先如山泉飞溅,继而清流缓缓,又有群卉争艳,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慢慢地,悠缓的笛音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幅美景:春花簇拥中的清泉边,一个少女在花中翩翩起舞,美丽的舞姿让人陶醉。

环顾一下众人颌首享受无上春色的神色,我瞥向诸葛亮。他却是神情寥寥,低首闭目,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心下一狠,笛声突变,急促地拔高,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相突现。疾风劲雨中,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一股缠绵哀怨尽现眼前。满目凄凉中,少女倚栏望水,陷入了对心上人的思念。接着,少女那无人理解的悲哀,刻骨铭心的记忆,满心痛苦的失望展现在众人面前。

屋中的人,除了诸葛亮,没有人能听懂笛音中的含义,他们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凄苦幽怨,缠绵苦涩的笛音惊动,每个人都感觉极端不舒服,紧皱眉头看着我。只有诸葛亮双手紧紧握在案几下,嘴唇闭的死死的,眼睛盯着案几上的茶盅,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

眼见效果已经达到,我把笛音一转,雨后天晴,云淡风轻,鲜花清泉依旧,只让涓涓清流带走了淡淡的哀怨,带走了少女的思念。万物慢慢复苏中,笛音渐渐变低变远,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我慢慢放下笛子,饮了一口冷茶,淡淡一笑:“献丑了。这茶已冷,我重新沏过好了。”不理会每个人不同的探询表情,我神情自若地重新烹制了一壶好茶:“今日这茶叫雨前,全是谷雨前一天的嫩尖,清晨采下后,马上翻炒烹制晾晒。晾晒的时候,要人守在旁边每小半个时辰翻一次,直到完全干透,时间绝对不能超过4个时辰。”

我转移话题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向朗马上就关心地问道:“子云,你可是遇见什么困苦之事?还是辜负了什么人?”

我口中的茶差点喷了,旋即笑道:“向兄开玩笑了。”

韩德高摇头叹惜:“子云性情中人,有这般思念之情,也是必然。不过,也太……”

我真是一脸尴尬了:“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啦?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至于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眼睛不由地瞥了一眼诸葛亮,果然他一脸地落寞。

石韬哈哈大笑了起来:“有感而发?莫非我听错了?笛音表述的竟然是你自己的哀怨?哈哈哈哈。”

我苦笑着直摇头:“广元,看来州平兄不在,你就放肆起来了。或者你想起什么话题来找骂了。”

石韬嘿嘿直乐:“你别转移话题。唔,表现的很反常,你是真有心事。”

望了一眼低头默默品茶的诸葛亮,我冲石韬道:“唉,你倒是说对了,确实是有心事。昨儿,我看了一首诗,到现在心情都平复不下来,笛音中自然就带了出来。”

“哦?什么诗?”

我慢慢为自己续了一道水,方笑着回答:“也算不上是诗,一人的信手涂鸦之作,说出来倒叫大家好笑。我只不过看着它过于哀怨,心有不忍罢了。”顿了顿,我念道:“清风徐徐月如钩,梅枝斜影照篱头,香消雾缈琴弦冷,带动往事几番忧;突闻天外梵音起,林中已无赏梅人,知己难寻人难留,曲终人散独自愁;水光月光又交融,云想衣裳花想容,疾风不解伊人意,狠叫落红铺满地;罗矜不奈五更寒,醉看春怨入帘笼,花自飘零水自流,万般相思为谁种?”

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庞德公撇嘴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总是这么多愁善感。有那功夫,不如多学点本事,多做点事。”

我打个哈哈,顺着庞德公的话笑道:“叔父教训的是,今天是我不对,好好的聚会被我给搅和了。算了,不提了,这个世道,这种事情原也多,这人想开了就好。”

石韬反复念叨着:“花自飘零水自流,花自飘零水自流。唉,这句真好。做诗人的才情可见一斑。子云,这人是谁,也该介绍我们认识。”

我淡淡回他:“对不住,这个女孩是我的一位至亲,她不应该在尘世间露面。但事有特殊,偶尔出现一回,就已经哀怨如此了,我哪里还敢介绍她给你们认识。”

众人都有些惊异,韩德高便问:“听说子云的夫人是个美女,莫非这是她的佳作?”

我摇头:“不是。我夫人虽与我是患难之交,却没有这样的才情。”

众人见我不欲深说,也不再问。诸葛亮更是从头到尾不说不笑,仿若未闻一般,只有他一直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我也知道,他的思想斗争很激烈,再说,黄承彦在这里,我何苦逼他太急。此后,我们慢慢转移了话题,逐渐说说南北文章,说说时局发展等。眼见太阳西斜,大家也算尽兴,约好以后再聚,自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