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11

藤萍: 伸缩自如的爱 1-5

伸缩自如的爱:第一章 大学之前


  织桥的嘴唇很热,她只有这个感觉,呼吸并不很讨厌,推开织桥她一把擦掉他吻的地方,好像她赢了一样地嘲笑他:“没胆!”

  织桥“嗯哼”地不置可否,转过身去看楼下的一对,自言自语:“对着白痴果然就是没感觉。”




  “很无聊啊——”M市春天空气潮湿郁闷的街道,一个穿着校服裙子的女生背着书包提着一大叠复习材料慢腾腾地在大马路上晃荡,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阴天,没下雨,但是看起来心情很差。

  “孝榆啊,下星期高考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和她一路的女生也背着同样重的书包和提着同样杂乱的材料,“我打的回去比较节省时间,再见了。”说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一句“南里”,出租车扬起一阵尾气飞驰而去。

  “喂!”叫做“孝榆”的女生追之莫及对着出租车的影子大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耸耸肩:“嗳,事到临头抛弃朋友,势利的女人……”

  她叫方孝榆,M市第二中学三年六班的学生,一个星期后高考,从今天下午开始放读书假,下课放学途中由于她晃荡得实在太厉害,一段五分钟的路走了十五分钟,与她同行的同桌终于忍无可忍,拦了出租车飞驰回家。

  本来高考在即,人人都如临大敌,即使是身边的朋友也偶尔会萌生敌意,毕竟都是竞争对手……高考之前就算有多几分钟复习也是好的,又不知道多少人租了学校外面的房子住,只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哪里有像孝榆这样晃荡的?

  “郁闷啊——很郁闷啊——”今天下午没有自习课,结果是上完两节讲评考卷就放学了,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时逢星期五,马路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她对着大马路大叫,叫完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着长长马路尽头高楼林立的地方,心情无限差。

  背后有人走过来一手圈住她脖子,细细地笑道:“喊这么大声会被警察叔叔说你污染环境的。”

  那声音很自恋,圈住孝榆脖子的手臂肤质细腻白皙犹如瓷器,孝榆身后是个高了她一个头的男生,背着一边的书包带子,深深地在她颈项边吸了一口气:“你还是喜欢花王……薄荷的味道,好廉价。”

  “啪”的一声,是孝榆踹了他一脚,把他踢开两步回头瞪着他:“我喜欢!你管我廉价不廉价,有艾滋病狂犬病疯牛病的手不要碰我,变态牛郎!”

  被她一顿乱骂狂踩的男生不以为忤,阴天的光线下他眉目分明有一股“我是帅哥我怕谁”的自信,也不知这自信从哪里来,轻轻捋了捋额前微微卷曲的头发:“心情不好?”

  这个男生姓吕,叫做吕织桥,是方孝榆青梅竹马十八年的邻居和同学。因为家境优越,本人长得纤细近乎淡白的妩媚之感——织桥被学校女生私底下公推为“美人”,他本人也相当随便,女友成群,因而孝榆从小就看不起这风骚放荡的男生——女人风骚放荡还有道理可以说,男人风骚放荡只能用一个“恶”字形容!

  “不是心情不好,是心情很差。”孝榆踹了他一脚之后对他的恶习习以为常,“你不知道我们班今天考试……唉!总而言之就是郁闷、很郁闷!”

  “我知道你考得不怎么样,政治一百一十而已。”织桥“嗯哼”地低笑,“排全班第十五,以前不是说是强项的吗?”

  “喂,你不知道……我郁闷的不是排名十五啦,我本来就没有认真读书,排多少都是活该,”孝榆不知不觉跟着织桥回家的步伐小步跑着,“有一道大题,我撞彩答得出奇的好,十三分我得了十分,大概是全班最高吧?燕黛不是平时和我很好吗?虽然不是死党也是经常一起吃中饭的朋友,她竟然和我翻脸吵架啊!”

  她拉住织桥,拖住他一步一步散漫回家的脚步,“你听我说,她竟然和我吵架!那道题我比她高了一分!拜托,她整张卷子一百二十八全班最高,竟然和我吵这种事……亏我一直觉得她很温柔啊……郁闷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嗯哼……”织桥的手臂压在她的头顶,他没看她,看着长长马路尽头的高楼大厦,灰蒙蒙的天,“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从来没有输给你吧……Sa……所以她找你吵架很正常。”

  “很正常?”孝榆捏了他一把,“我不喜欢这种好像谁都是敌人的气氛,有什么必要,不过就是高考吗……弄得人人神经错乱紧张兮兮,谁看谁的眼光都怪的。”

  “算了吧,会过去的。”织桥用力往她头顶一压,“回家了,你想晃荡到哪里去?”

  “我想去吃冰淇淋。”孝榆挣脱他乱压的手,“你要直接回家?慢走不送。”

  “吃冰淇淋?”织桥挥了挥手,“果然是懒女加肥女,心情不好只会踩马路吃冰淇淋,我走了。”他往回家的方向走,阴天空旷的街道,像走了几步距离就很遥远,但始终走不出视线的范围,又像很近。

  孝榆耸耸肩,看着织桥走开一段路,与路边某惊喜的女生会合,两个人卿卿我我,慢慢地转入并非回家路途的某个转弯处了。风吹着她的头发和校服裙子,她再次耸耸肩,无良失节的男人!黯淡的阴天外加发生的一些不好的小事,偶然想一个人独处,或者还需要一些冰冷的味道——她提着沉重的材料袋子,慢慢地晃进街边的一家冰淇淋店里去。

  天色渐渐地灰暗又灰暗,可以想象老妈在家里要如何暴跳如雷说女儿大了,这么晚不回来,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也不打电话回来说明。她想过打电话回家告诉老妈,她在冰淇淋店吃了三个不同种类的冰淇淋,但是考虑到说实话的后果更加可怕,因此懒懒地总不想打。

  今天放假,她就是不想见人也不想回家,最好就是有一家租书店让她坐在里面暗藏几个小时,嗅嗅那种陈旧和散发霉味的萎靡的味道,把自己埋在漫画和小说的无限美男中——可惜附近没有租书店,学校门口没有租书店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

  门口进来出去的都是学生情侣,她不得不佩服年级越低的男生女生们的交往更加率性,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是比什么都简单的纯恋爱,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情侣,听着背后年轻稚气的声音爽快地数落某个同学如何如何不好,会淡淡地浮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像自己化成了幽灵,已经消失在这个人世上了。她也很想骂骂燕黛有什么必要把她当做劲敌——她哪里是了?也很想骂骂某些面笑而笑不到家的同学,但最终什么都没骂出来——没人听,而且似乎很多能说的语言都给周围低了她好几级的女生们快嘴快舌地说完了。

  郁闷啊郁闷,无聊啊无聊——她吃第四个冰淇淋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没啥创意的这两句,心情却已经渐渐开朗起来,听着身周女人的诅咒,想到许许多多也许更无聊的但是高兴的事,莫名其妙地又自己开心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吃冰淇淋吃到饱,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敢再吃这个东西,付钱走人,慢腾腾地踱回家——回家要怎么给老妈交待迟回家的理由?这个理由直到她走到家门口都还没想出来。

  “喂!”她家渺小的公寓隔壁是一处气势宏伟金壁辉煌的私家别院——织桥他们家。她一直怀疑他们做的是不是非法生意,否则怎么可能这么有钱?但听说他爷爷是海外归侨,既然是海龟那么有钱勉强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人站在吕家门口,似乎已经站了挺久了,似笑非笑地道:“懒女,马路压完了?”

  她懒洋洋地歪着头看他,末了眼珠子灵活灵活地转:“织桥啊……”她凑过去谄媚地对他眨眼,“我今晚已经在你家吃过饭了是不是?呵呵呵……”

  织桥敲了她一记响头:“笑得跟僵尸一样,你妈打电话过来找人,我爸说你和我出去吃饭了。”

  “喂,明明和你去吃饭的不是我。”孝榆背着书包和织桥先走进吕家大门,“和你去吃饭的是你们班那个很有名的‘四大美女’之一的李灵嘛……啊!我知道了,你这家伙,根本不是知道我有难要救我——是你一开始就骗你爸说你和我去吃饭,其实你和美女去吃饭!我说你哪有那么好心在外面等我,原来是为了自己不穿帮……”

  “嘘——”织桥细细地笑了,“心情好了?”

  孝榆脱鞋进入屋里:“好了,你呢?美女怎么样?温柔可爱吗?”

  “还行。”织桥先对屋里说,“爸,我和孝榆回来了。”

  “吕伯伯好。”孝榆笑得“甜甜”的,对着织桥的家人,“我们去吃放假大餐庆祝了,织桥送我回来的,不要紧,妈妈在家里等我,我坐一下就要回去了。”她在“老人”面前总是表现得乖巧玲珑。

  “孝榆啊,最近读书很少过来嘛,随便坐不要客气,我们家织桥常常受你照顾,过来让阿姨看看最近怎么样,高三读书都很辛苦啊……”

  “嘿嘿、呵呵、哈哈……”

  一阵礼貌和家常侃完之后,孝榆打了电话给老妈说自己在织桥家,因为织桥他妈太过热情一时回不去,要她过来救人。而后就和织桥躲在织桥房间的阳台上。外面已经是一片幽深,星星满天,风吹来凉凉的,静静的。

  “喂,织桥,你考完以后要报哪里?”孝榆拿着织桥妈妈泡的咖啡,边喝边问。

  “Sa……可能M大吧。”织桥软软地靠着落地玻璃的窗户。

  “啊?你成绩很好嘛,为什么不去名和?”孝榆奇怪,“名和比M大好嘛,而且你是理科生,你学化学的嘛。”

  “懒得去。”织桥“嗯哼”地呼出鼻息,“我喜欢本市。”

  “真奇怪,我也会报M大,倒不是我一定要在本市读大学,只不过我老妈不喜欢我离她很远。”孝榆耸耸肩,“不过M大也不错了,蛮难考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这种事……没考谁知道呢……等考完了再说吧。”织桥是绝对的事后考虑派,从来不在事前发愁,“以后还是同一个学校。”

  “嗯,”孝榆闷头喝着最后一口咖啡,“不是很好吗?永远都不用分开。”

  “嗯哼……”织桥抬头看着淡淡的星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两个星期之后。

  高考结束,考后报名,孝榆和织桥都报了M大,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之前,毕业晚会已经开了。

  “丁东”,班里钢琴十级的女生正在弹奏一曲很动听,但是孝榆听不懂的优美的钢琴曲,她只觉得那曲调很熟悉,同学很厉害——同时东张西望觉得很郁闷。死党因为高考考砸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她打电话说错了话,被她挂了,让她歉疚了好久。毕业晚会死党没来,虽然都是同学,但人人早已自有自己的一群,她完全是个异类,除了坐在那里发呆喝水之外,不知道能干什么。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西……”钢琴曲结束之后,男生们上去合唱远古的校园歌谣,不少人忘词唱错,本是有点忧伤的歌被唱成搞笑歌曲,晚会一片喧哗笑声。

  “呵呵……”她很无聊地坐在下面听着忘词胡扯的那群男生笑,她们班果然没有人才啊。正当她无聊得要死的时候,班里一个男生坐到她身边。

  “孝榆。”

  “嗯?”她正在喝椰子汁,斜眼一瞄突然发现坐在她身边的是历史课代表,吓得她差点把椰子汁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安杨,有事吗?”她和这个鼎鼎有名的古文化才子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啊,传说中安杨连什么《资治通鉴》都会背,这种才子她一贯敬而远之,如见神明。

  安杨那张很有古典文化沉淀的脸上映着昏暗的KTV灯光显得有些局促:“孝榆,我想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啊?”孝榆愕然地睁大眼睛,果然是古典才子,一开口就这么“悲观伤感”,“不会啊,以后每学期放假都可以聚会啊。”

  安杨被她说得满脸尴尬,孝榆连忙放下饮料罐:“对不起,你想说什么?”

  “我想……今天不说的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安杨低声说,“如果有一个东西,你很想要,别人也很想要,你和别人都有权利得到,你会怎么样?”

  孝榆听到这问题的时候满面黑线,满心都是“……”,却不好再剥安杨的面子,忍住没有翻白眼,乱咳嗽了一声:“我会让给别人。”

  她虽然没看见安杨的表情,却知道他很高兴,只听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孝榆说,“因为很麻烦啊,就算本来可以是你的,但是别人也有一份,你占住以后不会觉得很郁闷吗?与其良心不安,不如不要了,就是这样而已啊,你不要以为我很伟大,这和孔融让梨那种精神不一样。”

  “孝榆……”安杨抬起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啊?”孝榆的脑筋乍停三拍,三秒钟后她突然领悟安杨坐到她身边是想和她说什么——“我们本来不就是同学吗?当然是朋友。”她开始觉得大事不妙开始打混。

  “你知道我的意思。”安杨说,“毕业以后也可以常联系吧……”

  “啊……”孝榆开始不知道答什么了,在毕业晚会上被人追当然是很惊喜的事,但是她真的对这个才子没感觉啊。

  “孝榆你有男朋友吗?”安杨继续问。

  “我?”孝榆仍然在发呆,没想好是不是要骗他,骗他好像很残忍,对不起真心告白的安杨,会很打击他吧?“我……”

  “嗯哼……”她耳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吐息,有人似笑非笑地一手圈住她的颈项,呵出来的气息在她耳际发边,“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织桥变态的出现让她大喜过望,从沙发椅上一跃而起,对安杨挥挥手:“对不起,我先出去,有什么事你发短信给我,先这样。”

  座位上的安杨黯然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跟着织桥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离开孝榆坐的那张沙发,也没有发短信。

  织桥一个字没提安杨的事,他们班的晚会就在隔壁房间,知道孝榆跟在身后,他走到了“兰”这家KTV的三楼,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平台,楼下都在唱歌,谁也没发现这里。

  “干什么?”她逃脱大难,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问。

  “听说你最近心情又不好?”织桥站在平台外眺的栏杆边,倚着栏杆吹着风,他是个“近乎淡白的妩媚之感”的男生,站在栏杆边吹风的样子是很“美人”的。

  “嗯,小陶考砸了。”她一听就郁闷起来,“她绝对可以考上名和,却无端端砸了。”她走到织桥身边,慢慢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以为一定不会这样,还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嗯哼哼……”织桥举起手肘压住她的头顶,和她一起在楼顶看楼下,楼下车水马龙,夜景的霓虹闪闪烁烁,天上的星星也闪闪烁烁,分明是闹景,却泠泠地透着一股静谧的清冷,“很少看见你郁闷超过三天。”

  “小陶是我很好很好的死党啊,而且我不知道她考砸了,打电话过去还说错话,她摔了我的电话。”孝榆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喃喃地说,“不是故意嘲笑她什么……她肯定误会了,以后我打电话过去她都不接。”

  “Sa……有很多事,搞不清楚的。”织桥纤纤细细地说,妖娆地吐出一口气,“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说吧。”

  孝榆望着对面的屋顶,过了一阵子还是摇了摇头:“她是很要强的人……”

  “你郁闷也不会怎么样的。”织桥说,突然“嗯”了一声,“呀呀呀,那里。”

  孝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楼下两个人正搂在一起拥吻,看背影——“哇!”她吓了一跳,“是我们班的同学!不会吧,光天化日之下……”

  织桥笑了:“现在也不算光天化日,有什么呢……”他举起手指慢慢地卷着他自己的头发,“你吻过人吗?”

  “我?”孝榆正在好奇地看着楼下两个人,努力地想分辨究竟是谁,那背影她绝对很熟!随口应道,“没有啊,你女朋友那么多,是什么感觉?”

  “嗯哼……”织桥轻轻地说,“要不要试试看?”

  “哈?”她不信地回过头来,看着自信满满“风情万种”的织桥,突然不服地哼了一声,“我怕了你吗?试就试,谁怕谁啊!”她学着楼下某热情男女的姿势双手搂住织桥的腰,抬起头作“待吻状”,“我就当给狗咬了一口。”

  星月之下,眼前的女生骄稚柔软,天真得一无所知,微微的紧张借由双手传递到他身上——其实,他也没有接吻的经验,只是看见别人拥吻突然之间很好奇而已,吕织桥虽然很花心,与所谓女朋友之交不过是吃吃饭聊聊天,限制级的举动他从没想过。微微伏下脸去接近那张单纯得什么都没有的脸,孝榆紧张的气息通过发丝和微风传递到他身上,竟然让他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来了,心跳加速,眉头微蹙,吻一下眼前这个熟悉得快要和他本人重合的人会怎么样?不就和吻一下自己差不多么?为什么要紧张……

  她等了半天没觉得什么,睁开眼睛正要瞪一眼说他没胆,正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织桥轻轻一笑,淡淡的一吻吻在她脸颊上。

  织桥的嘴唇很热,她只有这个感觉,呼吸并不很讨厌,推开织桥她一把擦掉他吻的地方,好像她赢了一样地嘲笑他:“没胆!”

  织桥“嗯哼”地不置可否,转过身去看楼下的一对,自言自语:“对着白痴果然就是没感觉。”

  “啪”的一声,孝榆一脚往他身上踹去,大怒:“你说谁是白痴?变态牛郎!”

  织桥眼睛看天上,轻轻地说:“被人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白痴……”

  “吕织桥!”刹那间清静的平台被河东狮吼震得无边落木萧萧下,连楼下拥吻的两个人都吓得分开,愕然看着楼上,面面相觑,无限惊疑。



  毕业晚会结束后,孝榆和织桥同天收到了M大的录取通知书,那年九月双双成了M市名牌大学M大的学生。

  织桥学医,孝榆学新闻。

  新生入学仪式。

  “我们学校是历史悠久、享誉海内外的名牌大学,在这个金色的九月,热烈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新生……”学校的党委书记拿着演讲稿,激情飞扬感情澎湃地面对着台下成千上万新生抒发他的欢迎之情,慷慨激昂得连拿稿纸的手都频频颤抖。

  台下数千新生之中的方孝榆的目光只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队伍里一个身材挺拔,穿着校服都比别人笔挺高贵的男生——好帅啊!她花痴地盯着别人的背影,拉拉身边刚刚认识半天的女生,“他是谁?”

  “国际金融的尤雅啊。”身边的女生悄悄地说,“很帅吧?听师姐说今年的新生帅哥不多,西医的织桥啊,国际金融的尤雅啊,高分子化学的毕毕啊,都是经典中的经典,我们今年贵精不贵多嘛。”

  “毕毕?”孝榆对精英型的男生最没抵抗力——和某变态完全不同,闻言东张西望,“在哪里?”

  “那里。”身边的女生对帅哥的情况了如指掌,指指后面。

  孝榆回头,只见长长的新生队伍最后一排,站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不太高也绝不矮,浅黄色的球衣,正在和身边一位看校服是师姐的女生说话,说着说着弯眉微笑——那微笑立刻征服她的心,好温柔无害、呆呆的微笑啊!像一只狗狗!她的双眼化为心心,花痴地盯着后面的男生看,一不小心目光一斜,望了那师姐一眼——立刻双眼心心的程度不断高升——美女啊!精英美女!温柔美少年和气质犀利的精英美女站在一起说话,要多养眼有多养眼:“喂,那师姐是谁啊?”她花痴了好一会儿,继续拉拉身边的八卦女问。

  “西医的周姗周师姐,校花啊!”身边的女生悄悄地说,“学校乐队的主唱,我觉得她可能和毕毕谈要他加入乐队的事,我们学校组合乐队出去比赛经常得奖,很强的。”

  “不得了了,这么漂亮的美少年居然会唱歌……”她已经陷入自己粉红色的幻想里,不知道台上慷慨激昂的书记一声令下:“大家请坐。”人人都坐下了她还站着,幸好身边的八卦女拉了她一把。

  “M大今年真是热闹啊,”不少顺着孝榆的目光往毕毕身上望去的女生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好可爱的同学啊……”

  对于孝榆来说,新生入学仪式是帅哥的找寻大会,此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义,她始料未及的是变态织桥的魅力在这里居然也无人能挡,三个月之后,他被选为一年级学生会主席,也可称为会长——而她自然而然不可抗拒地变成了会长亲点的会长助理——帮助会长处理一切事务的:打杂员工。

  大学的第一年是很忙碌的,她秉承全校学生会的意志,奔波于争取学生会相对于学校内勤独立运作的事务。事实上大学的课程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一个星期的课排下来居然只有星期三下午两节是空档,每天匆匆于各个课室与饭堂宿舍之间,和同学们诅咒来大学上比高三还忙的高四,忙忙碌碌之间,大学的第一学年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去了。

  复习、复习,考试、考试……

  偶然一日午后,蓦然回首,才发觉自己已是师姐。



伸缩自如的爱:第二章 蜗牛的壳


  我再也不信你。

  我再也不理你。

  谁要重视你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




  第二学年。

  课程突然从极其密集变得极其空白,一个星期从早中晚加起来四十一节课直跌至二十二节,习惯了忙碌的人一下子空闲下来,才知道人生除了读书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杂事。

  传说中的毕毕并没有加入学校乐队,他加入了足球社,但一样成为M大女生追逐的焦点,几乎已经是比M大的传统名胜“补考”更加声名在外的镇校之宝。织桥也不逊色,以翘课和成绩优秀这种古老的把戏吊着众人的目光,尤雅的国际金融系精英众多,大家忙于外语无暇八卦,倒是没有像这两位这么有名。

  这一日是早晨,很早,大概五点多。

  孝榆早早就起来了,因为今天全系要去教山公园玩滑草,她负责联系车辆和公园那边,教山公园在M市郊外,没有早早联系车,开过来都中午了,过去已经晚上了还玩什么?千年懒女难得的一大早起来,奔出还在做美梦的宿舍,到外面走廊转弯的地方,去打手机问直达的空调大巴出发没有?安排好午餐的事宜之后满意地挂掉,目光一掠突然看见楼下一男一女在打架。

  不,不是在打架。她凝目看了一阵,在打情骂俏,女生推推拉拉,男生任她拉来拉去,笑吟吟的满不在乎,就在楼下晃来晃去。

  那是——织桥啊!她心里无端冒出一股怒气,气得手指颤抖,拿出手机拨通织桥的电话。

  楼下打情骂俏的男生口袋里手机响,他拿出来接通,“喂?”

  “你有病啊?在我楼下发嗲?要发神经去别的地方发,不要让我看见!”手机里暴怒的女人大骂完一句,立刻挂了,他微微挑了挑眉,抬头往楼上看去。

  八楼的走廊上,一个穿着睡衣的疯婆快速地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砰”的一声关上了八O八号大门,那一声震动估计要引起不少公愤,打碎许多人的美梦。

  “谁啊?”拉着织桥晃来晃去的是一个烫着栗子色头发、身材火辣虽然不漂亮但是化妆化得很好的女生,骄气地看着楼上,“织桥,你认识她?”

  织桥的目光从楼上收回来,很绅士地轻轻一笑:“就送你到楼下吧,以后不要再外宿不回宿舍,女生一个人很危险的。”他挣开被女生拉住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织桥……”那女生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不能请你吃早餐吗?”

  织桥没有回头,甩掉她的手,“嗯哼”,他自顾自走了。

  喂!女生失望地看着他走开,她昨天在网吧和朋友赌酒喝醉睡着了,今天早上回校遇到织桥在东湖那边似乎在看书,看她一个人天蒙蒙亮回来,又被她搭了两句话,于是送她到宿舍楼下,原本以为可以借机亲近一下的,就算是M大的花花公子也不用这么嚣张吧?她心里怨恨地上楼,有什么了不起的!

  孝榆打完电话心里大怒,变态织桥,要找女朋友好心找个有点水准的嘛!这么无聊的女人也要?他真的是廉价的路边牛郎啊?忿忿之中,她换了衣服下楼去踩校道——那是她郁闷的习惯,反正都起来了,当做减肥去晨跑。

  下楼来五点的空气真是清静清冷,但隐约有风和尘土的气息,她沿着楼下的校道往体育场跑,一路上寂静无人,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突然间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轻佻的声音:“在哪里?”

  “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她边跑边咆哮,“和你这种人说话降低我的格调。”

  “吃醋了?”织桥轻轻地笑了,声音细细的,却往上飘,特别有挑逗的味儿。

  她翻白眼跑的时候差点撞上一棵树:“我吃醋?我只是提醒你,世界上好女人那么多,不要找那么没品的,那,我推荐足球社那个碧柔给你认识,听说貌美如花、温柔体贴,比你刚才那位要好多了。”

  “好吧,我在东湖边,你过来吧。”织桥挂了电话。

  东湖边?她沿着东区的小路慢慢地往那边跑,没跑两步突然看见足球队在晨练,毕毕和一大群足球队的男生正往北区跑,绕校三周。停下脚步看那群“奔涌”的男生,耸了耸肩,她继续往东湖跑去。

  湖边有很多老人在打太极,还有一组老人正在跳扇子舞,煞是热闹,东张西望之余不见牛郎,再打电话,织桥的电话却已经“通话中”老打不通。

  二十分钟以后,她收起电话回宿舍——全系的远游要开始了,她不能迟到。呆呆地站在东湖边二十分钟,她没有暴跳如雷地说织桥整人,其实东湖早上的景色真不错,打太极的老人都白发如银,很可爱,等了二十分钟也并不无聊,但是织桥没来……给她一种心寒的感觉——她对他的信任,也许很容易变成一场笑话。

  她以后不会再相信织桥的鬼话,当然也不会生气,她会牢牢地记着今天。

  谁想嘲笑谁啊?以为可以耍我的话,就来试试吧,她恶狠狠的在心里想,绝对——以后绝对不会让你以为你有多重要,绝对不承认我在这里真的等了二十分钟!你去死吧,吕织桥!

  孝榆走后。

  差不多十分钟之后。

  一个男生才出现在东湖边,刚才路上遇到要找孙子宿舍的老头,带他去男生宿舍足足绕了半个小时,手机也借给老头打电话联络孙子,等祖孙大团圆结局出现,回到东湖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他也在人群里寻找孝榆——按照那女人迟钝和无聊的性格,半个小时会等的,最长记录孝榆曾经等他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但是仔细看了良久——没有。

  她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织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股孝榆常叫的“郁闷”冲上胸口,那白痴女人竟然不甩他走了?切——他难得有些愤怒,她很了不起吗?又不是没有等过……放了我鸽子很了不起啊?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来!难得他今天心情好想约她出来走走,她就这么走了?握了很久手机,他终于勉强说服自己她也许有原因,耐着他惟我独尊的性子拨了孝榆的手机。

  “……已关机……”

  织桥立刻收线,风吹过他的脸分外冰凉——那女人!他从鼻音“嗯哼……”细细地哼了一声,以后理她才有鬼!

  这一天,风吹荷叶,东湖的莲花田田如洗。

  其实天气不错。

  但七年以后回想起来,这一天的错过,几乎造就了他和她一生的错过。

  其实只是偶然,但已擦肩而过。

  那天的晨风吹人如洗。

  那天的荷叶观之如旧。

  那天的错过只是偶然,偶然过后是懵懂,那个懵懂和之下隐约被伤害的自尊化成蜗牛的重壳,坚决不肯承认那些,早已在晨风荷叶中确定的往事。

  我再也不信你。

  我再也不理你,

  谁要重视你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

  简单的仇恨。

  七年之后才知道,那年的仇恨,伤人伤己、伤己伤人。



  那天以后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什么联络。

  孝榆更加忙于本系和学生会的事,织桥经常翘课上图书馆自习,各走各的路,见面了还特地谁也不理谁,一直到好几个月后,终于好不容易忘了东湖那件事,才又嘻嘻哈哈起来。

  第二学年下学期。

  尤雅在校道上走着,和他并肩的是法律系据说专攻税法的一位研究生师姐,两个人约莫在讨论国际避税的问题,最近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但传说最盛的是毕毕和周姗那一对的事。本来周姗号称M大校花,气质高贵人才出众,一直都是蜜蜂蝴蝶追逐的对象,最近听说和毕毕真的在谈恋爱,不由得蜜蜂蝴蝶纷纷死心——和毕毕相比,不管什么都比不过。相反的是毕毕的仰慕者群情汹涌,咬牙切齿欲置周姗于死地的样子,果然男人和女人就是思维不同啊。

  “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什么问题晚上打电话给你。”税法师姐和尤雅讨论完问题,匆匆提着袋子先走一步——看见这种女人就会相信:世界上心无旁骛专心于事业的女人还是有的。

  尤雅点了点头,谈完事情他转身往图书馆走——看见这种男人你不得不相信:世界上心无旁骛当女人是空气的男人也是有的。

  他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不远处毕毕和周姗正从教学楼里出来,周姗皱着眉头似乎在教训毕毕什么,毕毕低着头很温顺地听着,时不时弯眉微笑,显露出脾气十分好的样子。

  突然之间周姗似乎生气了,骂了毕毕什么,一个本子摔在地上,钢笔“啪啦”飞到尤雅鞋前,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掉了,一眼没往毕毕那里看。

  “对不起。”毕毕过来拾起地上的本子和钢笔,对着尤雅微笑,“妨碍你了。”

  尤雅冷淡而冷静的嘴角微微拉过一点:“没什么。”看了一眼毕毕手里的本子,他继续往图书馆走,“曲子?”

  毕毕似乎本能地跟着他往图书馆走:“嗯,周姗作了一首歌,想让我唱。”

  “你不唱?”尤雅目不斜视笔直往图书馆走。

  “呵呵……”毕毕笑了,“我给自己说再也不唱了。”

  “嗯。”尤雅冷静地应道,像完全认可毕毕自己的决定,一丝一毫都不觉得诧异,也不想多问。

  “你是尤雅吧?”毕毕跟着他快步往图书馆走,尤雅的脚步比毕毕大一些,毕毕必须稍微有点跑才跟得上他,善良无害地笑说,“孝榆经常提起你,她很仰慕你,呵呵。”

  “孝榆?”尤雅登上图书馆的楼梯,“学生会助理。”

  “嗯。”毕毕笑得眉眼弯弯,“很活泼的女生。”

  尤雅对孝榆的话题不感兴趣,登上最上一层楼梯,他刷了学生卡人内,头也不回地对毕毕说,“你跟上来干什么?”

  毕毕呆了一呆,有些怔怔的,迷糊地看了看四周:“我忘了……不知不觉就跟过来……”

  “她应该体谅你。”尤雅沉着冷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走进图书馆的电梯,直升九楼。

  她应该体谅你?毕毕望着图书馆里升起的电梯,温柔善良的眼瞳深处微微掠过一抹深色,随之弯眉微笑,尤雅是个体贴的人啊。



  大二下学期十月,校运会。

  身为学生会长的织桥本来应该组织策划整个校运会的运作和细节,但他借口说他感冒翘掉大会,剩下孝榆和学生会各位部长讨论校运会的宣传、海报,如何邀请校友参加,还有如何组织仪仗队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学生会的会议室中大会如火如荼地开着。

  织桥懒懒地在M大著名的状元亭边散步。M大的状元亭传说是明朝某状元高中之后回家捐资盖的,听说来亭子里摸摸柱子什么的就会有读书的好运。当然,织桥是不信这个的,状元亭的浮雕和塑像都很妖,毕竟传说是几百年的古物,那些奇怪的狮子和塑在亭子顶上的麒麟和狗,不知道是什么含意,和现在所见的所有的狮子、麒麟和狗都不一样。几百年前的东西,当想到它其实本来有含意,但已经很少人能领会的时候,心境勃然而生一股敬畏和沧桑的历史之感,那感觉真不错。

  正当他慢腾腾地晃过状元亭的时候,偶然看见一个女生拿着英语书坐在亭子里。

  长发、淑女裙、清秀纯净的脸庞——他的第一反应是让孝榆看见又要尖叫“美女”了,那家伙对“美女”的标准很低,只要比她自己美的都叫美女。

  感觉到有人注视,那女生抬起头来。

  奇怪的衣服……织桥穿着打着蝴蝶结围巾的衬衫,蕾丝下滑的蝴蝶袖,牛仔裤。那女生先是怔了一怔,怎么有人会穿这么奇怪……这么妖艳的衣服?再看的时候,却发现织桥淡白如瓷的肤质,不可言喻的妖娆之感,微卷的头发、自恋的眼神,甚至是软绵绵的脚步——这个人明明很变态,但是弥漫在他身上的不是流气,是妖气。

  好……自恋的人啊……

  她很敏感,能够看到一些表面之下的东西,这男生并不是神经病,而是无法解释的自以为是,相信只有这种衣服才衬托得起他的本质——但的确——并不讨厌,只是有点奇怪,看久了就会发觉:如果他不穿成这样,要穿什么?

  织桥站在那里任美女看了好几分钟,看她先是惊诧而后越看越痴的眼神,微微一笑:“认识吗?”

  那女生一下满脸晕红:“不……不认识……”她连忙把目光收回英语书上去,一时间心慌意乱,什么都看不下去。

  “嗯哼……”织桥走过她倚靠的状元亭柱子旁边,“西医吕织桥,你呢?”

  “我叫碧柔。”那女生低声说,等着他嘲笑,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织桥的声音,她忍不住又抬起头看他。

  织桥倚着状元亭的柱子,轻轻地笑:“碧柔啊,果然是美女。”他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径自走他自己的方向,散他自己的步。

  果然是美女?碧柔怔怔地看他懒懒地散步,大家听说她的名字时,都在笑她究竟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从来没有人会接一句“果然是美女”,虽然很轻佻,但是她竟然觉得……很高兴……双手握着英语书,她念不下去,吕织桥,她知道是M大有名的花花公子,有名的风骚放荡的男生,但是……但是她开始知道,原来追慕一个人……不由自主……也不由他主……

  手机响了,她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听:“喂?”

  手机里传来的是毕毕温柔的声音:“碧柔吗?我们和部长正在开关于校运会的会,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们想谈关于足球部能不能参加校运会的问题。”

  “我现在过去,你们在哪里开会?”她收起英语书站了起来,“为什么足球部不能参加校运会?”

  “足球部有七个人是国家健将级别的运动员,参加校运会老师的意思是说不太公平,孝榆赞成参加,你是足球部的管理员,你说呢?”

  “我……”碧柔性格温柔,难得作这种决定,犹豫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嗯。”毕毕惯有的微笑传来,“我们在学生会会议室。”

  “我马上过去。”

  碧柔打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迎面就是一声尖叫:“哇!果然是美女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会议桌对面高兴的拍桌而起羡慕地看着她的女生,油然而生一股自卑感——那一刹那,像全部的光辉都在她一个人身上闪烁一样。

  碧柔是先遇到织桥,才认识孝榆的。

  半个小时后,她们就成了死党。

  而后校运会开幕,足球队参赛,获得了N个第一,没有引起原先以为的怨念,倒是倾倒了一片女生,激发她们高度关注足球部的帅哥,可谓飞来艳福。

  碧柔遇到织桥时的惊艳,一直到多年以后都未曾挥去,以至于那么多年以后她依然不清楚当年的凝视,究竟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出于一见惊叹——

  那个凝视,纠缠如蔓,难舍如刀。



  第二学年还发生了一些使织桥名声更大的事。

  这一年,织桥申请参加M大3P实验室的研究,实验室的导师非常欣赏他,但是因为学历和经验的缘故未能通过——经过复杂的考试和程序,M大传染病学的博导让他和大五的师兄师姐一起上课和实习——至于之后学历是否要等织桥修足五个学年才确认,还是让他考过毕业要求的学分就确认,一切等织桥实习结束,回来通过考试再说。

  3P实验室的几位研究生师兄和导师都很欣赏织桥,用孝榆的话说,是因为织桥变态运气太好做了几个让别人感兴趣的实验,并不等于那家伙就有这么值得期待的价值——而且孝榆知道织桥的兴趣并不在传染病学,那家伙不知道喜欢什么,反正不是传染病,她知道。

  最近传说的是,周姗为毕毕作了好几首歌,那些没有被唱出来的歌,似乎有一首是这样的:

  阴天树下变奏的学校,没云没风没有什么味道,打开鸟笼放走一只鸟,飞向哪里我也不知道。霓虹灯下堕落的城堡,有花有火有红男绿女的逍遥,打开烟囱让烟圈静静地逃,逃向哪里我也不知道。Oh!寂寞人生无聊的学校,颓废天气只有你的微笑。如果你不曾对我笑如芳草,我不知道这个城堡还有珍珠可以寻找;寂寞人生无聊的学校,颓废天气只有你的微笑,如果你不曾对我笑如芳草,我不知道这个人世还有爱情可以熏陶……

  那首歌叫做《笑如芳草》。

  虽然没有正式在乐队里唱出来,但根据大家哼着哼着的旋律,是首很周姗的歌。

  大二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听着别人和别人很多浪漫的传说,看着楼上和楼下很多痴情的等候,大家隐瞒着彼此对彼此的感觉过着日子,偶然一日午后醒悟,大学还未精彩,就已经过去了一半。


伸缩自如的爱:第三章 人为什么这样穷


  这就是传说中的足球宝宝毕毕,M大校队的王牌球员,经常会在更衣室里抱着MP3和小熊抱枕睡觉的男生——不要问那小熊抱枕从哪里来,这是M大足球社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第三学年上学期。

  M大学,学生会。

  “真是奇怪啊。”有人在学生会会议室里叹气,“真是奇怪啊。”

  “什么事?”路过学生会门口的一个女生退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

  “人为什么这样穷呢?”坐在学生会会议室里叹气的是学生会会长助理——即打杂的孝榆,她端着学生会的经费表在按计算器,“按道理,大学的学生会不是应该很有钱?为什么要求大家交会费全校就威胁我要暴动?一个人五块钱很多吗?”她哀怨地趴在桌上,“那些家伙不知道会长好做,打杂难为啊……”

  “孝榆,反正学生会也没做什么事……”门口的女生怯怯地试图要安慰她。

  “怎么没做什么事?学生会要组织活动啊——”孝榆忿忿不平,“不组织活动他们又说学生会没有用,要组织活动他们又不来,又不交钱,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趴在桌上唉唉叫,她比窦娥还冤。

  “我听说学生会组织的舞会和联谊都很无聊……”

  “碧柔!”孝榆的头从桌上抬起来,阴森森地看着门口的女孩,“很无聊?”

  门口的女孩皮肤白皙相貌娇美,有种大小姐的贵气,但显然性情温柔老实,被她一瞪吓得连退两步:“不是……不是我说的。”

  “我早知道不是你说的,否则早就把你倒进浴缸拿去洗澡了。”孝榆嘀咕,“教练也真是,明明没文化还不承认,好端端一个美女起这什么名字,差劲。”她是学生会的助理,门口的碧柔是M大足球校队教练的女儿,足球社的管理员。碧柔温柔秀美性格柔顺,正是千千万万男生心目中的美女,除了某些特别喜欢野蛮女友的BT以外。

  “嗯……嗯。”每次见到孝榆都要被她抱怨名字,碧柔点了点头,她早已习惯了。孝榆长得并不怎么漂亮,但是看了让人印象很深,她眉目灵动特别有种吸引人的地方,仿佛有她在的地方就特别有活力。对于腼腆害羞的碧柔,孝榆的性格正是她最羡慕的。“织桥呢?”

  她问的“织桥”是M大学生会的会长,孝榆的青梅竹马。

  “那牛郎去实习了。”孝榆愤愤地说,“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我说所有的事——包括他女朋友找不到人,以为被他甩了都要找我哭诉。”青梅竹马也有像孝榆和织桥这样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的关系差。孝榆二十年的理论认为:“织桥”即织女和鹊桥,所差的就是牛郎一只,因此“织桥”=牛郎,而织桥的言行举止一再证明了她的理论的正确性,果然马克思他老人家无比正确——理论必须用实践来检验证明,经过了实践就是真理。

  “织桥和孝榆很好的。”碧柔轻轻地说,眼睛有些不敢看孝榆,她暗恋着织桥,但是那个人……嗳……

  “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那牛郎不能要的,像你了,足球队的小狗毕毕啊,像追求你N久都还没死心的武术道的那个白痴啊,怎么都比那牛郎好。”孝榆数落起织桥的毛病可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气吞长江、水淹青藏高原,“那牛郎品味差到喜欢大红大紫还有大花,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Gay;自恋到以为全世界他最帅他最了不起;女朋友多得我搞不清楚究竟谁是谁;还有最可恶的是他总是把我当成他的女仆!”孝榆恶狠狠地说,“竟然指挥我端茶倒水——总有一天在会议室设机关杀了他!”

  “孝……孝榆……”碧柔被孝榆旺盛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我……我去上课了。”她已经退到走廊对面。

  “啊——”孝榆省悟过来自己狰狞的面目,连忙改口很“温柔体贴”地一笑,“去吧去吧。”

  孝榆“温柔”的笑比咆哮还恐怖,像僵尸一样。碧柔抱着课本急急往教室奔去,心里仍然惊惊地想。

  “会长助理。”

  低沉浑厚不带一点浮动的有绝对自信的优雅的男声传入耳中——孝榆自动加了很多形容词——抬起头露出她最谄媚的笑脸,“在。”

  “这个学期茶道社的经费是不是有问题?”推开门走进来的是M大茶道社的社长国际金融的尤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脸型曲线完美光洁,充满了稳健冷静的男子气概。尤雅的外形属于贵族公子一类,斯文白皙,但一米八几的身高和冷静自若的态度让他比其他的什么“贵族少爷”更多了让人信服追随的领袖气质。他一直是孝榆的偶像,在她幻想中身为“会长助理”的她,应该达到这种绝对精英的层次,可惜……幻想为什么叫做幻想,必然是有道理的。

  “那个……经费啊……”她干笑,“我正在想办法。”

  “茶道社下半年有一个聚会。”尤雅说,“国际茶叶研究会要在M大举行。”

  “啊——”她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恐怖的研究会。

  “如果经费不足,茶道社就会闭社。”尤雅推了一下眼镜,冷静地说,

  “啊?不会闭社、不会闭社,我怎么样也不会让茶道社闭社。”她吓了一跳,急急露出笑脸,“这么伟大的聚会怎么能放弃?就算关了足球社、篮球社、网球社我也不会关掉茶道社,你放心好了。”

  “嗯。”尤雅没看她,从会议室抽出一本书,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是精英,但也没必要这么酷嘛……她无力地趴在桌面上,钱钱钱——人为什么这么穷呢?为什么呢?

  “孝榆啊——”门外又传来声音,这次是惊天动地的声音吓得她“砰”的一声,一头撞在桌面上——她本就很想撞墙了,这让她本来就很痛的头更痛了。“不要像招魂那样叫啦——在——”她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我在这里。”

  “碧柔在哪里?”门再次被“哗啦”一声拉开,“碧柔在这里吗?”大门口露出一张高度紧张的脸,那紧张让本来英俊的脸完全变形像个搞笑玩偶,忘记他是二十岁的大学生。

  “不知道。”孝榆看到这位“碧柔”身后的牛皮糖、白痴,头不但痛而且昏,“又没有天灾又没有人祸,你家碧柔爱上哪里上哪里,我怎么知道?”

  “今天占卜说她会遇到煞星,我一定要保护她,她到底在哪里?”门口那人的眼中冒出熊熊火光,犹如蓝色火焰在燃烧,“不管是外星怪物还是人间超人,要伤害她我绝对不允许!”

  孝榆只剩下半口气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王室,你动画看太多了。这世界是正常的世界,没有外星怪物也没有……”她耳后的神经突然绷紧,只听有人在她身后阴测测地问:“她究竟在哪里?”

  “教室。”孝榆精乖地立刻回答。

  “噔噔噔”门口那个十分恐怖的痴情男立刻追去教室,“保护”他那个温柔美丽的小公主。孝榆实在很怀疑:活到二十岁了,还只从漫画书和动画游戏中学习常识,这人竟然能活到现在?他加入武术道,练成十分厉害的功夫,也是因为他相信这世界上真有“武林高手”啊。王室实在是一个单纯到白痴的人,就算追求碧柔永远未遂,她也绝对不会同情他的——那会出现如下画面:

  碧柔:原来还有穿着铁衣服的人啊。

  王室:那是圣斗士,这可不是普通的铁啊,这是圣衣,能够防止敌人的攻击。

  碧柔:哦?真的啊?好厉害。

  王室:当然是真的,当圣衣染上了雅典娜的血以后……

  碧柔:真的啊?这个叫做雅典娜的人在哪里啊?能不能在我家的菜刀上也滴一点血……

  她身为碧柔的好友,绝对不容许她变成第二个王室,她就是有变成王室的潜质。

  数来数去,身边的男生:织桥太色、尤雅太酷、王室太傻,只有足球社里人见人爱的足球宝宝毕毕,最像个好男人的模样——长得又帅、脾气又好,从来不发火,踢球踢得好他也从来不当真,每天只是在宿舍扫扫地、浇浇花、睡睡觉、听听音乐——没有了。这才是真正单纯顾家的好男人,和那变态的织桥正好相反。

  她很想把碧柔“许配”给毕毕,郎才女貌,多好的一对啊。可惜碧柔暗恋织桥那个牛郎,毕毕又太笨,连女朋友也不会追,真是可惜啊可惜。不对,她现在想的应该是学生会的经费问题:钱呢?钱呢?每个社都要向她要钱了,她要到哪里去生钱啊?

  她为什么这么穷啊?

  咯嘀咯嘀……她的脑筋开动中,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



  上课中。

  体育课。

  “咿呀——”球场边突然响起一阵尖叫,许多穿着网球裙的女孩拼命地对着球场里面挥手尖叫,“毕毕、毕毕、毕毕……看这里!”白色的网球裙新潮的球鞋,更有许多扎了色彩艳丽的发带只为引起心上帅哥的注意。

  “拜托!她们要上网球课就去自己的球场,在这里叫破天也没用。”孝榆坐在足球场边扎鞋带,她这一节也上体育课,是跳远,和校足球队在同一个场地。

  “毕毕那笨笨不懂的——”刚刚说到一半,一阵更加恐怖变了形的尖叫差点刺破她的耳膜,“毕毕——”她被吓得抬头一看,一个男生正从更衣室里出来。

  那是个头发看起来很柔软的男生,人家说头发软的男生性情很温柔,的确有那么三分道理。淡淡的阳光下他的肤质很柔腻,茶色的头发,总有点微笑又有点朦胧的眼神——近视——白皙得让女孩子妒忌的肤色,还有些呆呆的似乎很好欺负的气质,让他号称足球校队之宝。这就是传说中的足球宝宝毕毕,M大校队的王牌球员,经常会在更衣室里抱着MP3和小熊抱枕睡觉的男生——不要问那小熊抱枕从哪里来,这是M大足球社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毕毕。”孝榆对着他挥了挥手,打赌这近视宝宝看不见,打完了招呼,她仁至义尽地决定自行溜去上课,刚跨出一脚就被人抓住。

  “谁啊?”她回头,眼前站着一个十分“巍峨”的男人——校队队长慕容别离——不要问她这长得像赤木刚宪的男人为什么叫这么“清丽凄凉”的名字,这是M大足球社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二。

  “我们下个月要参加全国比赛……”慕容别离以稳重浑厚的声音说,“队服、饮料、路费、还有友谊赛的请客费……”他抓着孝榆像抓住了财神,“M大足球是M大的传统,M大的骄傲……”

  “啊……那个……学生会只剩下几千块钱,上个学期开新生接待会和生日宴会,还有四场庆祝会八个社团比赛,所以……”她苦着脸解释,“全校抗议没有人要交学生会费啊,我不能做全校同学的敌人是不是?你要体谅我的立场。”

  “嗯?学生会不是脱离学校自治了吗?怎么越来越穷?”慕容别离低下头来鼻子对鼻子,看着孝榆的眼睛,好像她突然从财神变成了瘟神。

  “就是因为自治了,所以学校不再给我们钱了嘛,以前坏人都是老师在做,我没胆子犯众怒,你要知道怨念也是会杀人的……”孝榆一步一步被慕容别离逼得后退,双手挡在他身前,“如果你自愿加入学生会专门管收钱,我保证足球社立刻拥有学生会百分之八十的会费。”

  “方——孝——榆——”慕容别离的“火山大喷火”式咆哮终于发作,“你打算把我们足球队怎么样?难道你要我们今年不参加全国比赛?我们可是去年的第三名!我们是M大的骄傲!”

  什么时候足球队成了M大的骄傲?她只知道毕毕是M大女生的骄傲是真的,“我哪里有说要把足球队怎么样?你不要误会我,我是校队的死忠,绝对会支持你们参加全国大赛……”

  “光说没有用!我们下个月的第一场比赛怎么办?”慕容别离抓住孝榆的衣服摇晃,“你说!”

  她被这野蛮人摇晃得都要昏了:“我怎么知道……”

  “吕织桥呢?”慕容别离终于想起学生会还有一号更高层的人物。

  “他在M市市立医院里杀人……哦不,他在那里实习……”孝榆快给他晃死了,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

  “叫他今天实习结束后来见我!”慕容别离对着她的耳朵吼叫,震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那牛郎会听她的话才怪!她已经快要死于不停摇晃的肺部窒息,谁来救她啊——她是无辜的——

  “队长。”旁边终于传来了救世主的声音,有点迷惑但很温柔,“孝榆快要窒息了。”

  慕容别离定睛一看,果然,差一点她就口吐白沫,放开这个女人的衣服:“对不起。”

  “咳咳……”她终于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对着慕容别离干笑,“哈哈哈……”

  “队长,练习开始了。”走过来叫人的毕毕疑惑地看着“哈哈”笑的孝榆,关心地探过来问:“孝榆,你没事吧?”

  被帅哥这么关心地看着,一双眼睫长长,眼瞳好黑的眼睛迷蒙的样子,她笑得呛了一下:“没事,你别再看着我,我怕过会儿走出去被人打。”

  “嗯?”毕毕眨眨眼睛,不解。

  她终于转过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我去上课了。”她逃离足球场外女生杀人的视线,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命苦啊?如果外面迷恋偶像的女人们给她捐款就好了,反正都是为了学校的宏伟大业嘛——哦?她停下了脚步,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足球场内。

  “吡——”一声,练习开始,头发柔软的温柔男生开始绕圈热身,在一群肌肉纠结或者高矮不一的球员当中,他真的很显眼。孝榆回过头看着他、再回过头阴阴地看着球场外围观的众女生,再想想绅士尤雅、牛郎织桥,原来自己身边有很多让女人尖叫的好宝宝嘛,她开始考虑一个让各部部长都自食其力的好办法。

  “方孝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传来,她被震得头皮发麻以为今天全踩了地雷,“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课?”

  原来对着她吼叫的是老师。孝榆立刻露出无比“灿烂”的笑脸奔过去,像她根本没有迟到十分钟那样站在队列里。众女生低头——孝榆——果然是强!



  晚上。

  学生会会议室。

  尤雅正在翻看一本《高卢战记》,王室对着墙角的花瓶“霍霍”地比划着拳脚,碧柔心惊胆战地站在一边随时要阻止他把花瓶打碎,毕毕坐在椅子里睡着了——耳朵里塞着MP3,怀里抱着小熊。孝榆笑眯眯地自顾自吃着泡面,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回来开会。

  晚上八点三十分。

  尤雅看完了《高卢战记》的最后一页,推了一下眼镜:“我建议这个会议延期。”高卢战记共二百五十三页,他从六点正看到八点三十,已经详细地看完了。

  “我反对。”和碧柔站在一起觉得人生无比幸福的王室兴奋得一直要打破花瓶,“我喜欢开会。”

  孝榆边吃着泡面边翻白眼:你喜欢和碧柔在一起也不用扯这么滥的理由。

  “我……我觉得还是再等一会儿。”碧柔低头轻轻地说。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我也决定再等一会儿。”举起手,她点人数,“反对者一个,支持继续等的人三个,弃权一个,继续等。”她今天要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必须等织桥回来参加。

  “实习生要在医院里待到八点三十分?”尤雅看着手表,“难道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孝榆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泡面盒子,“比如说某些疯狂的女人为了某牛郎打架,造成严重后果,死伤多人什么的。”泡面虽然吃完了,但是会议室的垃圾箱她忘记倒了,所以只能把垃圾堆在圆桌上。

  “咿呀”一声,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

  已经等候两个小时又三十七分钟的人们,看着那个从六点开始就号称“很快就回来”的人——M大学生会会长吕织桥,外号牛郎的男人。

  碧柔先脸色刷白,后怯生生地奔过去:“织桥,你很累吗?”她温柔可可地伸出纤纤玉手要扶起打开门之后就低头依靠在门上的男生。

  “不要理他!”孝榆以光速一把抓回差点被织桥一手抱过去的碧柔,警告地瞪着那个一手抱空顺手插住头发往后捋的男生,“他要吃你豆腐!”

  “啊,我说孝榆,你怎么能这么说……被王子拥抱的愿望碧柔早就有了,你说是不是?碧柔。”站在门口的男生体格高挑纤柔,肌肤细腻脸型是很美人的瓜子脸,他并不是毕毕那种温柔美少年型,也不是尤雅那种冷静绅士型,他只能归结于变态自恋型的男人——而且是相当妖娆的自恋。不过也正是他这种不知何处来的自恋和妖气,让织桥拥有了与毕毕不相上下的人气——学生会长就是这么来的。这年头的少女都喜欢视觉系的男生,毕毕只能成为“美少年”,而织桥可以直接称为“美人”了,这也正是孝榆最翻白眼、看不起他的地方——变态!

  “坐。”尤雅没有看身边的椅子,但意思很清楚。织桥其实已经很累了,和他相交两年多的大家都看得出来,在医院实习本来就是苦差,以织桥这种习惯众女捧月的性格真是个考验他耐心的地方。

  “啪”的一声,织桥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插住额边的头发,“那孝榆,这么晚了你要说什么?”他累了以后脸色发白,更有一种瓷器般细腻的光泽,碧柔看得心头怦怦直跳,却不敢开口要孝榆别说了让织桥回宿舍去休息。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医院八点半才下班吗?”王室好不容易从碧柔的美色中清醒了一点,“吃饭了没有?”

  “我做手术……”织桥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主刀。”

  “啊?”大家全都笑起来了,“怎么可能?医院怎么会让实习生主刀?”孝榆更加翻白眼,“吹牛!果然是牛郎。”

  “很简单的手术。”织桥微闭起眼睛手指往上挑,“阑尾炎。”

  “主刀医生呢?”孝榆嗤之以鼻,“你这从来不上课只会泡妞的冒牌医生,病人被你弄死了没有?”

  “病人一共有两个。”织桥托着下巴缓缓睁开眼睛,十分魅惑地看着孝榆,“原本只有一个,但是进了手术室主刀医生突发阑尾炎,于是就变成两个。今天下午正好外科两个医生一个年假一个婚假,偶然我就成为主刀了。”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副“我是大医生”的模样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并且不容别人质疑。

  “孝榆,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说了……”碧柔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看见织桥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已经有体力透支的虚汗,少女的心怦怦直跳,一阵又一阵的怜惜让她忘了羞涩。

  孝榆“砰”的一声一手拍在桌上:“我决定学生会要对外经营,否则不能支付今年所有社团的费用。”她当然看见织桥真的累坏了,不过那变态爱美爱摆Pose成性,不好好锻炼体力,那样是活该。实习就是那样了,难道他还想要有白衣天使随侍左右,随时像她一样让他指挥端茶倒水?活该!

  “对外经营?”王室睁大眼睛,“我们要对外经营什么?对外经营是违反校规的。”

  “经常违反校规打架的人不要跟我说校规,”孝榆气势一点不弱地瞪回去,“只要不以学生会的名义经营就可以,如果你们不满意,自己去给部员收会费,本人一概不负责。”

  向M大的学生收钱——比本科毕业找工作还难!各位部长很有默契地沉默不语,只有织桥举手:“我反对!”

  “为什么?”孝榆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她从三个月前开始就看不顺眼的男人。

  “我不缺钱……”

  织桥刚说了半句,尤雅咳嗽了一声:“我同意。”

  “我也同意。”王室的武术道正在愁打广告号召大家参加,而学校的漫画社却不肯给他们画海报。

  “碧柔呢?”孝榆问,今天慕容别离去上英语补习,全权代理是碧柔。

  “我也同意。”碧柔很清楚全国大赛对足球校队的重要性。

  孝榆走过去拔起毕毕的耳机,在他耳边大喊:“你同意还是反对?”

  毕毕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睁开一双纯真的眼睛:“啊?”他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大家在说什么全部不知道。

  “同意?”孝榆用哄小狗的口气说,下一句“反对”还没问出口,毕毕已经乖乖地点头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同意了一些什么,她在肚子里爆笑,但毕毕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啊,纯纯也蠢蠢的男生。“好,我宣布,我们要开一间书吧。”

  “书吧?”所有男生都面露难色,“为什么要开书吧?”为什么不是足球吧?不是茶道吧?不是武术吧?而是书吧?

  王室第一个面露喜色:“书吧的意思……就是有很多漫画可以看?”

  孝榆满面满足:“嗯嗯”地点头。

  接着尤雅沉吟:“也就是有优雅的灯光和各种花茶?”

  她又笑容满面地“嗯嗯”点头。

  “但是……”

  毕毕还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立刻抢话:“还有电视可以看所有的足球比赛,会收集最流行的音乐、还有摆设很多可爱的小熊。”她说完毕毕就乖乖住嘴了。

  “书吧就是说会有很多高中女生大学女生经常光临……”织桥眼瞳微闭,软软的手指拨了拨头发,“那,就这么决定,我们学生会要开一家书吧。”他睁开眼睛,“名字就叫作——伸缩自如的爱和轻薄假面。”

  “扑——”孝榆说完了正在喝水,一下子一口水就全部喷了出来,“咳咳,那是什么名字……”织桥这个男人果然变态得很彻底。

  “我知道!那是《HunterXHunter》里面西索的绝招!”王室大喝一声,摆了个力量的Pose,“我们要成为像西索那样最强的男人!”

  旁边碧柔惊惶失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孝榆已经挥挥手当他是空气里的蚊子,继续对织桥发火:“那是什么怪名字!”

  “伸缩自如的爱代表着自由,”织桥右手遮住半边脸颊,轻柔地说,“轻薄假面就是像我这样深情的男人,外表轻薄,但那仅仅是假面……”他还没说完孝榆已经抓过毕毕的手给了他一拳,然后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喝水。

  毕毕吃了一惊:“织桥……”他可没想过孝榆会抓住他的手打人。

  “你觉得愧疚了吧?”织桥阴阴地轻笑,手指轻轻卷着自己的头发,“那毕毕,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他轻轻阴笑起来的模样特别的妖,像纤细的、特别深色的花一样。

  “绝对反对!”孝榆双手拍桌,“学生会要开的书吧怎么能叫这么变态的名字!”

  “我本来想提供地点给你,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算了。”织桥站了起来,“快要九点了,我要回去洗澡吃饭。”

  “等一下!”孝榆跑到门口拦住他,“你的意思是……”她眼睛闪着光,“只要用了你那个变态的名字,在第十五街的那间房子……”

  “我本来想提供作为地点的,那里空气又好、附近都是学校、景色又好……”织桥轻轻地说,挥了挥手,“再见。”

  “我同意叫那个什么爱和假面!”孝榆拦住大门前,挑衅地看着织桥,“但是房子你说出口了就要算数。”她知道织桥家里很有钱,也知道他在第十五街有一套房子没有人住已经很久了。

  “哦?”织桥软软地挥了挥手,“明天我会给你钥匙的。”他还是走了。

  什么“明天我会给你钥匙的”,孝榆在心里大怒,那明明是说给同居女友听的话,这牛郎加变态竟然这样调戏她!望着织桥的背影,她越发有杀人的冲动。回过头来,她咳嗽了一声:“那么就这么决定了,这个星期六,大家在第十五街四O八号楼集合,一起开始学生会的经营大计。我会把学生会剩下的钱当做资本,不够要会长垫付,亏本也要会长垫付,盈利所得给大家做活动经费,解散!”


伸缩自如的爱:第四章 第十五街四0八号楼


  “呃……”狂笑到一半的孝榆一句话噎住,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就是这样惨烈发生的,“我住!”她咬牙切齿地说。




  第十五街是M市最颓废的街道之一,附近一共有两所中学一所大学,本应该是繁华的路段,但是因为是旧城区残留的一部分,老房子过多而无法进行大型整容和开发,有许多街道即使大白天也没有人敢走,太多死角太多曲折,如果在夜里当真可以演出人鬼情未了之类的故事。

  “这是什么房子……”M大学生会的人马开到第十五街四O八号楼前的时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栋似乎吹一口气就会化成灰的破房子,孝榆抵挡不了尤雅冷静质疑的目光,缩着脖子嘀咕:“这是牛郎家的老房子,当然……”当然像吸血鬼的古堡一样夸张,她在心底补足。这眼前的房子似乎经历过一场大火,外墙全部熏黑,窗户的玻璃都是碎裂的,屋顶仍然是三角形,小小幽黑的窗户仿佛里面随时会冲出一群蝙蝠,原本的红砖在时间的作用下几乎全部成了深褐色。楼房一共三层,楼顶是古老的尖角,并且门口的灯柱和一二楼的玻璃窗全部碎了。

  众人怀疑的目光顿时扫向穿着一身米色衬衫那衬衫袖子都是喇叭口的织桥,虽然是牛仔裤,但是他绕了一圈白色的腰带——整个打扮就是两个字“变态”,但他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走起路来很习惯往别人身上靠去,结果往往是——孝榆消受不了地对着织桥大吼大叫,一路上吸引回头率无数——被惊吓和吵的。

  凭良心说,以织桥妖娆妩媚的外形和那软绵绵像没骨头一样的走路法,那身衣服绝、对——适合他!只是大家都很想举个牌子说我完全不认识他,不要误会他和我是一起的。孝榆叫他牛郎完全叫出了织桥的本质——而大家更怀疑的是他是如何做医生的,不会让病人对医院这种神圣的地方生出无限怀疑?还是——这世界上原来就有很多庸医,所以根本不以为奇?

  “那,进来吧。”织桥靠不到比较习惯靠的孝榆,转身往碧柔身上靠去,拉住她的手。碧柔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织桥这样贸然抓住,但是近距离看着他瓷器般完美的肤质,不管怎么晒都微观苍白的肤色,那双眼线沿得很长而显得魅惑的眼睛,上挑的唇线微微张口显得性感十足,她的心就开始怦怦地跳、虽然说织桥是个很奇怪的男生,但是她和普遍女生一样,喜欢他那种奇奇怪怪像拔丝糖浆一样撩人的妖气,因为他……真的是个美人。

  没志气!孝榆看着碧柔脸红,推了毕毕一把,愤怒地说:“去把碧柔抢回来。”

  毕毕耳朵塞着音乐,没听清楚,茫然无辜地看着孝榆,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推自己一下,而王室已经大吼一声:“放开我的碧柔!”便冲了过去。孝榆一手遮脸,悲叹,世界怎么如此混乱啊?

  “咯拉”一声,织桥开了门,顿时“哇”的一声,大家目瞪口呆——

  从鬼屋一般的外墙映衬下,开门之后里面的装饰让人大跌眼镜外加吐血三尺!什么叫“珠光宝气”,那种打开武林宝库,被里面的金银珠宝、武林秘笈、刀枪棍棒呛到眼的感觉就是这样——开门是清一色、颜色很柔和、但并不怎么合适做墙纸的柔黄色的墙纸和地板砖,让人一看眼就发花,随着织桥“啪”的一声打开灯,大厅里一盏犹如几千个水晶凑在一起的巨型吊灯,闪射出无比夸张、根本不能直视的光彩,随后众人纷纷侧目,躲避那种完全不合家居的灯光,看向墙壁——墙壁上直接画着壁画——而且是柔黄色底子上,画了很多类似珊瑚或者树枝影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了给人感觉是斑斓驳杂,一颗心七上八下,全然不得安宁。

  这种房子——能住人吗?连毕毕都呆呆地看着这个以巨型沙发和巨型大理石桌为主基调的房间,满脸的迷惑。

  孝榆看见了大家被这套房子煞到的怪异表情,咳嗽了一声,“总之,我认为这个地方最合适开书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王室仍然看着怪异的墙纸,“可是织桥,你以前真的住在这里?”这种地方能住人吗?鬼都给它吓跑了。

  说话之间织桥已经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半个人软软地陷入沙发里,“当然。”

  所以你看见这牛郎是这种模样也大概可以理解了吧?前提是他全家都是那种变态样子的。孝榆遮住眼睛,摸索着关掉吊灯,“大白天开什么灯?你这屋子已经够眼花,再开灯什么都看不见会得雪盲的。”

  “为什么外面和里面差这么远?”王室渐渐习惯这房间怪异的风格,四下打量,这屋子虽说没人住,但很干净,那些破碎的玻璃窗和真正的内壁之间还有空隙,好古怪的房子。

  “我的城堡。”织桥十指交叠托着下颔,“我和孝榆度过浪漫爱情、黄金年华的地方……”他刚说到一半,“啪”的一个东西飞来,孝榆怒目而视,砸过来的是她从旁边抓过来的椅枕,枕头自织桥脸侧掠过,他笑着低头闭目一副“绝对不会砸到我”的自信,看了只有让人增加想对他拳脚相加的欲望。

  “这是他爷爷盖给他玩的地方。”孝榆对天翻白眼,“所有的装修设计都是他五岁的时候自己选的,所以虽然很不堪入目,但是请大家原谅他年幼无知,当做某个白痴吃错药以后神经病发作不能分辨自己的行为好了。”她四岁和这个人一起玩的时候,就觉得这栋房子很诡异了。

  “盖给他玩的?”碧柔怯生生地问道,“织桥家里好有钱啊……”

  “有钱也是他爷爷的钱,和他有什么关系?”孝榆数落,“外面的玻璃是他打烂的,外墙是他放火烧的,花园是他自己种的,所以除了‘败家子’这三个字,再也没有什么能解释这个人的本质了,我如果是他爷爷早气死了。”

  “五岁能做出这样的设计……”尤雅点了点头,以绝对冷静评判的语调说,“对色彩和气氛的感觉很好。”

  “嗯……所有的东西都是同一种风格,”碧柔也小小声地说,“虽然……虽然太华丽了一点,但是都是一样的,五岁……真厉害啊。”

  “是啊是啊,对色彩和气氛的感觉真好。”孝榆耸耸肩摊开手,“你们尽管迷恋他的品位好了,是我品味差,完全不能接受。”她唠唠叨叨地骂着,“你们慢慢欣赏,我上楼了。”

  碧柔追在她身后:“我帮你。”

  孝榆转过来做了一个鬼脸:“我去厕所你也要帮我?”

  “啊?”

  碧柔的脸红了,孝榆大笑起来,勾勾手:“过来吧,我告诉你楼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两个女孩噔噔噔地上楼了,毕毕坐在沙发里听音乐,微闭着眼睛,周围是什么环境对他来说似乎不怎么重要,织桥也闭眼抱胸地坐在沙发里,浑然没有骨头一样。王室看了快要睡着的毕毕一眼,又看笔直地站在房间中间的尤雅,摸了摸头:“今天不是来大扫除的吗?为什么没有人动手?”

  “嘀嘀……”尤雅按了两下手机,“樱花家政公司,我是VIPA二四八六,派一辆清洁车过来第十五街四O八房。”

  “喂喂喂,孝榆不是说自己扫的吗?”王室从桌面上跳下来,“你没问过她要不要请家政公司,万一她不想请怎么办?”

  “没关系,”织桥“嗯哼”地细细笑起来,“她很懒的。”

  “孝榆很懒吗?”王室睁着大大的“天真无邪”的眼睛,“我觉得她一直都很忙啊。”

  “嗯哼哼哼……”织桥轻轻细细地笑起来,“那是因为我没有做事。”

  这家伙,没有做事也能说得那么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王室摸了摸头,在漫画和动画里这种人不是往往要被主角暴打或者踩扁的?为什么织桥依然能在M大称王称霸?果然不愧是M大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为什么织桥受女生爱戴啊!

  楼上的两个女生仔细看了楼上的房间,窃窃私语议论要如何改装这套房子。等她们从楼上下来家政公司已经在洗地板,孝榆假装不知道家政公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做他们从来就在那里扫地,神情自若地走到毕毕旁边坐下,抢了他的MP3来听。本来她拉着一大帮男孩子来“大清洁”就是要达到这种目的嘛——总有人不想清又拉不下面子等女孩子清洗,会主动找家政公司——并且付钱。

  毕毕听的是什么鬼音乐?她一戴上就觉得乒乒乓乓的吵死了,竟然是极其摇滚的不知道什么外国歌曲——而且绝对不是英文的,难道毕毕戴着这个只是用来防止睡着?长期下去耳朵不聋啊?听了三秒钟塞回给他,她大大吸了一口气,“织桥啊……”

  “有什么要求?”没有要求孝榆不会叫他“织桥”,只会“变态”和“牛郎”地乱骂,性格一点也不温柔可爱。

  “我们在楼上设包厢楼下设书橱怎么样?”她笑眯眯、笑颜灿烂、温柔、迷人、谄媚地说,“你把楼上的书橱搬下来,然后把大理石桌子搬上去……然后垫钱买书……买咖啡机……买奶茶粉……买……可爱的桌椅沙发……”

  尤雅和王室都看着织桥——这女人根本把他当银行,疯了。

  织桥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睫毛上翘一直都是很撩人的,“可以。”

  她欢呼一声扑过去跪在他身边,“真的?”

  “但在校队全国大赛之前,大家都要住在这里。”织桥那把声音往声带后面压而显得稍微有些摩擦特别轻娆性感的声音继续说,“这是我惟一的条件。”

  “啊?”孝榆大叫起来,“为什么大家都要住在一起?”

  “我高兴。”织桥轻轻地说,那声音像拔丝一样拽着,“特训、训练和许多人同居相处的能力……昨天有个美丽的女医生说我缺乏合作性,我要特训。”

  “你招惹女人失败就不要找借口,”孝榆嗤之以鼻,她早习惯了这个人乱七八糟的思维方式和行动逻辑,“是你自己做人失败,竟然要五个人陪你……”

  “那么算了,我不买什么东西,反正我这里也不缺……”织桥继续用相同的语调轻轻地说,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似乎很随心根不经意的样子。

  “呃……”狂笑到一半的孝榆一句话噎住,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就是这样惨烈发生的,“我住!”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碧柔低声说,“我和孝榆住一起。”

  “我绝对住!”王室听碧柔这么一说,当场拍板。

  “毕毕——”孝榆抓住昏昏欲睡的毕毕,“同意?……”她还没说,“还是不同意?”毕毕已经朦朦胧胧点头,乖巧异常。

  最后众人的目光犹如阳光透过放大镜聚焦射向剩下的惟一一个人——尤雅。

  “住不住?”孝榆阴阴地笑着,“住——不住——不住茶道社就解散,我就再也不用考虑那么多钱了,嘿嘿……”她阴笑起来的模样不输给织桥,比织桥更多了一份邪恶浊重的气势。

  “哦……”尤雅退了一步,推了推眼镜,还没有说什么,只听织桥用他那腔调软绵绵轻飘飘地说,“尤雅,你很讨厌我吗?”

  轰的一下,孝榆清楚地看到尤雅冷静严肃的脸上刹那变成黑色,过了好一阵,他沉稳而绝不拖泥带水地应了一声:“我住。”

  尤雅如果说不——她在心里爆笑——织桥就会天天缠着他,以那身蕾丝喇叭袖和蝴蝶领结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为了日后的清静和维护形象起见,绝对还是住的好。

  于是一群莫名其妙聚在一起的人,因为织桥莫名其妙的理由,住在一起了。



  过来清洁那天是星期六,家政公司整整清洁了一整天,星期天搬家公司把他们的简易生活用品都搬过来,这屋子里本来就有十二三个房间,一人睡一间绰绰有余,而且还有床——虽然那床妖艳豪华得过分,完全像埃及妖后或者玛丽莲.梦露睡的那些。身为为了社员的将来必须以身作则的部长们,如果连区区梦露大床都忍受不了,怎么对得起部员们的敬仰爱戴?因此唾弃也要睡、失眠也要睡、呕吐也要睡,总而言之,不想和织桥作对就是杀了头也要睡。

  星期天下午六点。

  织桥刚刚洗了澡出来,他的肤质比较特殊,细腻光洁得像瓷器一样,而且不管什么时候都微微发白,特别惹女生的目光和怜惜。他刚沐浴完,水珠顺着他微微卷曲的头发往下滑落,系着浴巾的织桥骨骼均匀,完全有绝代妖姬的潜质,孝榆虽然唾弃这个人已经快要二十年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妖娆风骚的资格。

  “织桥啊,”她谄媚地对他眨着眼睛,“什么时候去买东西?”

  “嗯哼哼哼……”织桥闭上眼睛从鼻腔里笑,“其实学生会缺钱我可以垫付,为什么一定要开书吧呢。”他拿着浴巾擦头发,水珠一溜地滚在地上,空气里充满了沐浴液的香气。

  “借了你的钱,学生会是永远没办法还的。”她溜了他的美色一眼,“而且毕毕啊、尤雅啊、你啊不是都很有女生缘吗?我想开店以后你们这些书吧牛郎肯定会吸引很多小女生经常来光顾,不愁亏本。”她自言自语补了一句,“何况还有碧柔小美女啊,多青春亮丽的组合,杀死一片怀春少男。”

  “明天我要上班实习,”织桥微闭着眼睛,“我的信用卡给你。”

  孝榆大喜,一把抱住几十分钟之前她瞪着梦露大床诅咒他下地狱的人:“我认识你一辈子你就现在最好了。”

  织桥反手抱住她的腰低头往下吻,他一抱一吻无比自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万年情侣早已私定终身——但孝榆不是碧柔,织桥低头她抓了沙发椅上的枕头往他脸上按去,“变态!”

  “只是友情的热吻,”织桥若无其事地闪开那枕头掌,“暴力女。”

  “信用卡交出来。”她伸出手。

  织桥指指他的衣服,轻轻地说:“在里面,还有帮我把衣服洗了,记住:手洗。”他慢腾腾地踱回他的房间去了,留下熏人欲醉的沐浴液香气。

  这家伙还是整天把她当女仆!孝榆火冒三丈拎起那件蕾丝喇叭袖衬衫仔细一看,却是她好像认得又好像不认得的某名牌,价值N百上千,不由对那件衬衫升起无限的敬仰崇拜之情,轻轻把它拎去洗了。

  “孝榆和织桥很好。”碧柔站在楼梯口看着,幽幽地说。她也希望像孝榆这样轻松的和所有人打打闹闹,就算乱吼乱叫都好,可惜她就是不行,她天生看到织桥就惊惶失措就脸红。

  “嗯?”从她身边走过,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的毕毕递给她一边的耳塞,他以为她在问他听什么。

  碧柔怔了一怔,礼貌地放在左耳。

  “假如不曾一起逆着风破着浪,我还不明了倔强,原来是一种力量;假如不是一度太沮丧太绝望,现在怎懂品尝,苦涩里甘甜的香……”她又怔了一下,是《蓝色生死恋》的那首《童话》,她喜欢最后那句“永远的永远都缠绵”,但没有想过呆呆的毕毕也会听这么缠绵的情歌,总觉得毕毕人很好,像小熊抱枕一样单纯可爱,听的都应该是……儿歌吧?她虽没有仔细想过,但总是那么直觉。

  “谢谢。”她在歌曲间歇的时候对毕毕微笑,微笑的碧柔就像吹弹得破的最初一朵睡莲,温柔无限。

  毕毕也随之弯眉一笑,温柔男孩微笑起来特别有温暖宁静、湛蓝海岸白鸥缓缓飞的感觉,他没说什么,耐心地站在她身边和他一起听歌。

  “毕毕——”温柔浪漫的气氛突然被一声快被六道轮回分尸、魔王的惨叫一样的声音破坏得尸骨无存,一个人从楼上扑了出来,从背后把毕毕一把抓住——结果是两个人从楼梯上跌下来,连同碧柔一起跌了下来。

  “乒乓——咚——啪啦——哗——”

  孝榆满手洗衣粉泡泡从阳台跑回来,看见的是王室双手抓住毕毕的衣服,把他压在地上,碧柔跌在王室身上,满脸惊惶都要哭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喂喂喂,我走开几分钟你们在干什么?强奸吗?”孝榆爆笑,“乱搞男女关系小心我打电话叫警察叔叔来抓人。”

  王室呆了一呆,猛地从毕毕身上跳起来:“什么强奸,他竟然敢和碧柔站得那么近……”

  毕毕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虽然被人从楼梯上一下扑下来相当危险,但他没有受伤也不怎么在乎,似乎也不怎么意外,拍拍衣服站起来。

  “对不起。”碧柔急急奔过来,“弄坏了你的耳机。”她和毕毕一起听歌,毕毕扑下来时,那条带子从他身上松脱挂在她身上,然后与MP3一扯把一边摔坏了。“我会买一个赔你的。”

  “不许!”王室背后的火焰顿时变成蓝色,咬牙切齿:“绝对不许你和这个人在一起。”

  “啊?”碧柔惊慌失措地看着头发竖起的王室:“可是毕毕他的……”

  “我赔!”王室继续咬牙切齿地说。

  “OK!”孝榆拍手,“就这样说定了,明天王室和毕毕跟我出去进货,顺便买MP3赔给毕毕。”她挥挥手,“就这样了,毕毕来帮我洗衣服。”

  毕毕对碧柔弯眉一笑,跟着孝榆去了。

  “王室,下次不要这样了,好危险。”碧柔终于惊魂初定,有些恼怒地看着王室,“如果出了事,我永远都不原谅你!”她转身上楼收拾自己房间去了。

  “碧柔、碧柔,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见他站在你旁边我以为……”王室满头大汗地迫上去。

  “咿呀咿呀,”织桥换了睡衣从房间里出来,“果然是特训啊。”他的房间在地下室,其他人的房间都在三楼——织桥五岁的时候住在这里房间就是地下室,小时候爱玩嘛。

  孝榆拉着毕毕去洗衣服,一楼后门出去是荒草丛生的“花园”,她就在外面的阳台那里洗衣服,“毕毕,帮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草拔掉好不好?不然我晾起来会粘在衣服上。”

  不戴耳机的毕毕还是很温顺,真的低头把靠近房屋的许多杂草一一拔掉,而且做得很认真,把拔掉的杂草集中在一个地方,移到远远的地方挖个坑再种下去。孝榆边看边叹气,这个滥好人温柔善良得一塌糊涂的人,为什么和碧柔不来电?她自认配不上这么纯洁的好宝宝,否则早已采取行动,拐入怀里带出去炫耀了,碧柔性格好长得好成绩好,为啥就是对温柔男孩没感觉?织桥变态又有什么好了?难道是因为牛郎比较有钱?她为自己的怀疑严重忏悔,碧柔还没有到这么现实的阶段,还是充满梦的小女孩。

  不过话说回来,好朋友住在一起真的很好玩,她本是个懒虫,现在却很有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拿来洗的冲动,幸福啊幸福,每天都可以很开心了,没课的人看店,然后天天一起吃饭聊天,她开始怀疑自己开店的初衷——莫非一早就计划了大学生活太无聊要制造点事情来玩?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与她无关的活动和比赛,完全没有个人私利、肯定没有、绝对没有、死也不承认有!

  “一条大河,波浪宽……”她哼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歌,围着洗衣池忙碌,标准的欧巴桑。

  织桥穿着印满樱花的睡衣出来,把刚才的浴巾放在孝榆的洗衣盆里面,拔丝一样性感的声音慢慢地说:“今天晚上天气真不错。”

  “你去给我——做饭!”孝榆的“安宁”的心情突然被大炮炸飞,“你要大家住在你这里饿死啊?”

  “嗯哼哼哼……”织桥轻笑,“那,毕毕,你跟我来吧。”他拉着毕毕往厨房走去。

  果然是毕毕好男人的名声天下皆知,晚上可以吃到毕毕宝宝做的饭了。她心里大乐,反正也不妄想那牛郎还会做饭,她还不想死于什么生化实验。



  光辉灿烂的第二天。

  星期一。

  织桥一大早去了市立医院,碧柔尤雅有课,没课的王室、孝榆、毕毕准备先去家居店定沙发,然后去书市定书,顺便买MP3。昨天晚饭吃了很美味的咖喱海鲜拌饭,果然毕毕和某人完全不同,她已经在边走边想怎么样拐他当书吧的厨师,天天做好吃的饭菜来吃。

  “这里,绕过去,好。”她拉住边走边发呆、差点一头撞上广告牌的毕毕,绕过去以后放手埋怨,“没戴耳机你还是完全不看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毕毕好像很少出门。”王室经常和舍友出来玩,在路上走还学着动画痞子主角那样双手枕在头后面走路,以为自己是樱木花道。

  “嗯。”毕毕的注意力被路边一家卖抱枕的店吸引过去,边走边看着那家店门口半个人大的熊宝宝,“没有训练我就在宿舍。”

  “在宿舍干什么?上网吗?”王室是网虫,网上的少年动画比如说火影忍者之流是他生命的寄托,最欣赏的是怎么打都打不死的、犹如蟑螂一般的主角鸣人。

  “在宿舍啊……”毕毕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熊,“也没干什么啊,睡觉做饭。”

  “哈!这家伙在宿舍里也是做饭的料,”王室大笑,“真像剑心啊。”

  “剑心?”毕毕茫然。

  “网上女生评论下得厨房出得厅堂最想嫁的主角,”王室说,“不过我绝对不欣赏那样的男人,一点……”

  他还没说完孝榆阴沉沉的脸凑过来:“我欣赏。”

  王室吓了一跳,要说什么顿时忘了。

  “毕毕,不要再看那只熊了,快点走啦。”她拉着两个大男人快步往家具市场走去,“喜欢那只熊回头拿变态的卡买给你。”

  中午十一点半,到达家具市场,两点半订货送货上门,接下来的行程就是买书。

  “你说我们买什么书比较耀眼?”孝榆对着书市里五颜六色各自吹得天花乱坠的书籍眼花,“我说……买五颜六色的那种好了。”她干笑,“那样比较吸引眼球。”

  “什么啊!”王室立刻反对,“要买当然要买最流行最新潮的漫画,《火影忍者》、《棋魂》、《海贼王》、《高达》、《猎人》、《麻辣教师》……”

  “啪”的一声,孝榆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他一个响头,白眼:“那都是男生看的。”

  “谁说都是男生看的?”王室摩拳擦掌咆哮,“女生也看的!”

  “我要买《魔幻游戏》、《倾国怨伶》、《魔法使樱》!”孝榆举手。

  “切!那些完全没深度……”

  王室还没说完孝榆已经吼回来:“你那个怎么打也打不死难看得要命的鸣人就有深度了?打个架打了四五集都没打完,打架之前还要详细解释我这一招究竟有多么多么厉害——要多弱智就有多弱智!”

  “喂,你这凶巴巴的女人……”

  “我是泼妇我怕谁。”

  书市门口,自从有“动漫”这种东西存在以来就共生的话题,又次复一次地开始了,毕毕走进书市,过了十五分钟那两个人还在门口争辩“主角在打架之前详细解释自己的招数是厉害还是傻”的问题,毕毕已经走了出来。

  “哦?”孝榆终于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买完了?”

  毕毕点点头。

  “买了什么?”王室看他把织桥的卡放在孝榆手里。

  “买了很多很多……”毕毕有些为难地微微皱着乌黑的眼睛,“我跟书市经理说热门和畅销的漫画小说全部都买了。”

  “啪”的一声,孝榆一手拍在毕毕肩上,坚定不移地说:“聪明!”

  “花了多少钱?”王室问。

  “不知道。”毕毕浑然不注意现实的问题。

  “管它的,”孝榆“哈哈哈”地大笑,“轻松解决,反正我会还给他,哈哈哈。”

  王室和毕毕看着那个叉腰对天狂笑的女人,面面相觑,这女人做梦做疯了。


伸缩自如的爱:第五章 伸缩自如的爱


  这时候屋外一个霹雳“轰隆”一声闪电一亮,她看见了织桥在二楼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轻轻舒了口气,突然不怕了,大概是因为不管楼上藏着什么怪物都不可能比织桥更变态更讨厌了吧?



  过了几天,“伸缩自如的爱和轻薄假面”书吧正式申请执照挂牌成立,屋子外鬼屋一样的外表保留,但打开大门显露出房里华丽得夸张的部分,装上音箱放出抒情的音乐,贴上无数漫画或者小说的海报,M大学生会诡异的营业开始了。

  今天是星期五。

  M大校园足球场,校队训练中。

  “砰”的一声,足球擦框而过震得整个门框不停晃动,三个追到球门口的人停下来喘息。慕容别离喘了一口气:“毕毕,你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好啊。”

  毕毕点了点头,他煮了整整两天的、各种各样的咖喱,意大利粉、还有糕点。昨天站了快要十个小时的人,今天上球场怎么会状态好?

  “有什么问题吗?”慕容别离和他往后跑,“快要大赛了,这样的状态不行的,别有什么压力……”

  毕毕弯眉一笑:“嗯。”他奔跑起来的样子温暖柔晰,仿佛太阳均匀地涂了一层在他身上,特别引人注意。慕容别离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大喊:“回防回防!”

  更衣室里孤零零的小熊戴着MP3,棕色的皮毛鲜红的领花,淡淡的阳光下十分温暖可爱似的。

  有人悄悄推开足球校队更衣室的门,走了进去。那个人一身校服长发披肩,纤细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正是碧柔。她拿着一个新的耳机带子走近毕毕的小熊身边,轻轻地把旧的拿了下来,插上新的,换掉那条已经被撕坏的耳机,她本想就走,顿了一顿还是把耳机戴上自己的耳朵听了一下。

  她的本意是想听听看新的耳机是不是效果比较好,毕毕的MP3一直没有关,传入耳里的恰巧又是那首《童话》:

  假如不曾一起逆着风,破着浪,我还不明了倔强原来是一种力量。假如不曾一度太沮丧太绝望,现在怎么懂品尝苦涩里甘甜的香……遗憾不能爱在生命开始那天那一年,一起过梦想童年多愁少年会更有感觉,我们只好爱到童话磨灭那分那秒前,微笑的庆祝幸福牵手纪念永远的永远都缠绵……

  她觉得有些奇怪,这首歌和她前几天听的有点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正当她要放下MP3的时候刹那间明白了有什么不同!

  不是原唱!这首歌像要唱尽了全心全力的感情一样,有一种决绝的味道,决绝的幸福……不是原唱,让迟钝的她领会到不是原唱的是她听到了毕毕的声音!

  唱到“永远的永远都缠绵”的时候华毕的声音说“对不起”。

  碧柔刹那全身都像进了冰窖,她窥探了别人的内心,不小心所见了毕毕不为人知的某一个部分。大脑要她立刻放下耳机逃走,但全身发僵她竟然一时动不了,只听着耳边的歌声越唱越幸福越唱越凄凉,第二遍的时候唱到“爱到童话磨灭那分那秒前”停了,甜美的女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毕毕显然默然了。

  “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有什么不好……”那女生显然是不习惯哭的,声音哽咽了却控制住,“她有什么好?”

  “你太强了……”毕毕的声音幽幽地飘着,“不管什么都太强了。”

  “我……可以为你改的!”

  “不管改不改你始终都是那么强……”毕毕的声音一直幽幽的,像有很多很多年的感慨都在此时散发了,吐尽了。“和你在一起我很有压力。”

  “是孝榆吗?”那个甜美的女声提高八度的时候碧柔就认出来了,是周姗的声音,她越听冷汗越一滴一滴冒了出来,MP3就在这个时候断了,没有听见毕毕的回答,下一首歌是《夜了醉了就想哭》。

  “咿呀”一声,更衣室的门开了,领先进来的是慕容别离,见她在里面怔了一怔,“碧柔啊,幸好我没进来就脱衣服。”

  碧柔完全忘了校队随时都会进来,猛然听见人声蓦然回首。

  入她眼的是满身像贴着一片阳光的毕毕,她戴着他的耳机,满脸惊慌。

  毕毕看见了。

  他看见她戴着他的耳机听见了他的隐私,她就像一个贼被主人当场抓住!

  但他没有说什么,依然温柔温暖的弯眉一笑,那神态仍旧有些呆呆发怔的味道。

  “哗啦”一下,碧柔拿下耳机,低头从毕毕身边跑了出去。

  “喂!碧柔,你来干什么……”慕容别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跑掉,“干什么来的,真是奇怪。”

  毕毕拾起掉在地上的MP3,戴回小熊头上,低头微微一笑,喃喃地说:“吓到人了……”

  “什么?”慕容别离开始换掉球服,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毕毕脱下上衣。

  “从今天开始训练会很正规,状态很重要。”

  “嗯。”他一贯笑得很温顺平和,眼和心都是。



  碧柔想也没想地从更衣室单“逃”了出来,她没想过毕毕会有那样的故事,更没想过他可能喜欢孝榆……孝榆肯定完全不知道,她那么粗神经、那么率性……手按在胸口,碧柔急促地喘息,她以为孝榆和织桥是一对,没有想过毕毕也……手紧紧地握住行道树的叶子,碧柔的睫毛在颤抖,孝榆永远不知道她那种灿烂的笑容直率的性格,给不擅长表达的人带来多大压力,她吸引人可是她自己不知道!她……嫉妒……孝榆!突然很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喜欢孝榆、羡慕孝榆、那样嫉妒孝榆,没有恨意,只有觉得自己失败,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每个人都被孝榆的光彩吸引……

  “碧柔?”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莫名其妙地问,“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人。”

  碧柔倏然转身,面前是笑容僵住的孝榆。孝榆诧异地看着她,开始在自己身上东张西望:“你看出我昨天没洗衣服?干吗像见鬼一样看着我?我记得头发梳得好好的。”

  望着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孝榆,碧柔忍不住破涕为笑:“孝榆。”她靠在孝榆肩上,“我好没信心。”

  “啊?”孝榆傻眼,“什么没信心?没信心下星期的考试?你可是你们班的才女,你都没信心你们全班保管和你一起死,不怕。”她很义气地拍着碧柔的肩,“死的人多了也就不算死了。”

  孝榆总是这样!她叹了口气:“我好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下星期要考八百米?如果你喜欢我会很大方让给你的。”孝榆翻白眼,“大小姐我羡慕你还来不及,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如果我有有多好。”她扯着碧柔的脸蛋。

  “很痛的。”碧柔捶了她一拳,笑了起来,背过身靠着那槐树,“我刚才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什么?”孝榆跟她一起靠在树上,“坏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事。”碧柔幽幽地说,接着她把刚才听见的东西慢慢说给孝榆听,除了那句“是孝榆吗?”

  “啪”的一声,孝榆的手搭在她肩上,碧柔抬头见孝榆笑得灿烂:“别计较那么多了,反正毕毕没说什么不是吗?”

  “嗯?”碧柔低声说,“他可能很痛苦的吧?”

  “嗯,”孝榆摇头,“他没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有,你要相信他。”展颜一笑,她拔了片叶子下来,“有事的话,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啊,开心不开心全看自己。我们最多听他说话,谁也帮不了他。”

  “孝榆总是很坚强。”碧柔轻轻地说,“我刚才听到的时候很想哭。”

  “毕毕是个好宝宝。”孝榆说,“失恋分手这种事谁都会有,没啥了不起。”

  “孝榆你不知道吗?”碧柔睁大眼睛,“那个师姐死了啊!”

  “死了?”孝榆一呆,“为什么死了?”

  “那个师姐和织桥是一个系的,毕业以后首先下乡去医疗队,感染了不知道什么病死了。”碧柔轻轻地说,“所以……所以我知道毕毕心里肯定很难过。”

  “是吗?”孝榆轻轻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不过,既然他什么都没有说的话,我就相信他没事,”她望着远处的体育馆,“他并不是真的小熊抱枕,对不对?毕毕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要相信他绝对不是坏人、也绝对不会有事。”回过头来一笑,她说,“做那么好吃的菜的好宝宝应该拐回家做老公才对,碧柔不如你去安慰他,说不定因怜生爱由此产生爱情的火花,哈哈哈哈……”

  碧柔一呆,看着陷入自己美好幻想狂笑的孝榆,有些幽怨地低头:“什么啊。”

  “说实话,织桥到底有什么好?让你死心塌地迷恋他这么多年?”孝榆耸耸肩,“换了是我的话绝对选毕毕。”

  “那么孝榆你为什么不选……毕毕……”碧柔低声反问。

  “啊?”孝榆摸头,“我配不上毕毕,他长得那么温柔可爱,配我这种‘绝代天嫌’会不衬的。”

  “哪里有什么配不上,”碧柔叹了口气,“如果他也喜欢你不就行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孝榆一口否定,“就好像牛郎不可能爱上实验室的管理阿婆一样。”

  “扑——”碧柔笑了起来,“织桥也不可能喜欢我的……”

  “那很难说。”孝榆耸耸肩,“那个人的脑子什么逻辑,我认识他二十年了还搞不清楚,不过——”她转过头看着碧柔一笑,“他喜欢什么人、究竟想怎么样绝对不会让你猜到,那是他的界限,好像猜到了他就完全不能接受一样。”

  “嗯。”碧柔的发丝和裙摆都被微风轻轻吹了起来,“织桥的界限,毕毕的童话。”

  “好了,要上课了,你在这里吟诗,我走了。”孝榆往她上课的教室跑去,边挥手,“记得回家顶班,今天是尤雅当班。”

  顶班?碧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大地吐出一口气,摊开双手,望着天。毕毕……是喜欢孝榆的吧?像孝榆这样的女孩谁能不喜欢?为什么他不说呢?喜欢孝榆是不能开口的事吗?她突然作了个决定:她要帮毕毕追到孝榆。

  在碧柔作这个她平生最大胆的决定的时候,她杀了头也不会想到孝榆一早想把她“许配”给毕毕。



  晚上,名字又臭又长的“伸缩自如的爱和轻薄假面”书吧。

  大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毕毕在厨房做意粉,尤雅径自在房间里看书,大家都很想看尤雅坐台的样子,可惜他没课的时候大家都有课,完全看不到。

  “尤雅坐台的时候营业额上升百分之十三。”孝榆笑嘻嘻地算完今天的账,宣布数据,“最高营业额出现在毕毕坐台的时候,现在的女生真是有眼光啊。”

  “可是织桥还没有坐过吧台。”王室悻悻地听着孝榆把看店简称为“坐台”,“为什么就他一个有特权?”

  “明天星期六大家就可以看见吕大美人坐台的样子了,绝对——不要帮他。”孝榆耸耸肩,“我们有看戏的权利。”她最喜闻乐见织桥美人出糗倒霉,可惜到现在没见过。

  “他还没有回来呢,最近越来越晚,说不定迷上了什么医院美女医生,一起出去吃饭了。”王室说,“越来越有大医生的架势,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算了吧,那家伙有记住过自己是谁吗?”孝榆挥挥手,“他一向以为自己是倾国怨伶加千年女优,没有在医院里闹笑话吓坏人已经不错了。”说话之间,“嘎拉”一声大门推开,织桥拖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撑着一把雨伞。

  “哦?外面下雨了吗?”孝榆顿时忘记自己刚刚把这个人贬得一无是处,冲过去帮他提箱子,“这是什么啊,重得要死。”

  “书。”织桥收起雨伞,“好像快要起台风了。”

  “书?”孝榆打开来一看,噎了一口气,全是专业书,“你跑去市图书馆借书?”

  织桥竟然跑去图书馆借专业书,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外面下的雨是红色的吗?那箱子里至少十来本书,都是标题怪异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碧柔探过头来看:“织桥,你刚才去图书馆自习?”

  连尤雅都露出诧异的目光,织桥轻轻往下捋了捋半湿的头发:“我去了雅格士,这是医院里的护士长帮我借的。”言下他和医院的护士长去雅格士喝咖啡是件很平常的事。

  “哇!这名字好,”孝榆举起一本书,“借书人:赵飞燕。”她笑嘻嘻地把书举到织桥面前,“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美女,下次带回来给我瞧瞧,我好告诉那些找不到你的美女们关于你的最新消息。”然后她不小心把那本书跌在地上砸上织桥的脚,笑嘻嘻地看着织桥。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碧柔在心里怔怔地想:孝榆生气了吗?因为织桥和其他女人去喝咖啡一直到现在快十一点了。但她刚刚迟疑,孝榆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踹了织桥一脚:“把你那些鬼东西提回去,吃饭了啦,午夜牛郎!”

  这时候毕毕端了芝士意粉出来,大家开始围桌吃饭。

  屋外的风雨越来越大,这房子是老房子,虽然建造得颇为古怪,但是外面的那层门窗早已损坏,里面的也并不隔水,呼呼的风雨起了一阵,雨水顺着门框和窗框慢慢地渗了进来。楼上的窗户咯咯直响,简直就像随时会爆裂一样。

  “幸好今天衣服还没洗……”孝榆刚刚说了一句,陡然听到三楼“啷啷”一声巨响,接着有许多碎片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接着通往二楼的楼梯“丁东”滚下许多玻璃碎片和花瓶碎片。大家吃饭吃到一半都噎住——三楼孝榆的房间被风刮破了窗户,还打烂了她在陶巴辛苦做的非常“艺术”以至于无人能够欣赏的花瓶!接着电路嗤嗤几声,突然间整个房间黑了下来——电路进水短路、停电!

  在吃饭吃到一半集体沉默的人群中当事人大叫一声:“我的天啊!”孝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的床……”她的床就在窗户旁边,这下晚上别睡了。

  “嗯哼哼哼……”织桥坐在她身边轻笑,“没关系,晚上和我睡。”

  “你去死!”孝榆一拳过去不知道打了谁。

  王室哼了一声:“孝榆。”

  她立刻变脸谄媚的笑:“我不是故意的。”

  “静一下!”黑暗里传来尤雅沉稳冷静的声音,“不要说话。”

  “哦?”孝榆怔了一下,一双手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是碧柔,她在颤抖。“怎么了?”

  就在这时,因为突然的寂静,大家都听到二楼和三楼之间有几块碎玻璃还是碎陶突然间滑落下来的声音,那地方应该已经吹不到狂风,怎么会突然有碎片掉下来?而且不像是自然滑下来的。

  有谁在……三楼……

  孝榆可以体会到碧柔冰凉的体温和颤抖的双手,她自己心里也惊疑不定,但反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安慰。她听到只有毕毕还在吃意粉,大概是还戴着耳机完全没听到大家的反应。而三楼似乎也听见楼下突然寂静,也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咯拉”一声微响,有人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此时外面的风狂吹,“呼”的一声,她完全没听出来究竟是哪一个人站了起来,她压低声音问:“楼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这栋房子十几年没人住了,突然她感到一阵鬼气森森,毛骨悚然。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块地方本就是城中的旧城,无人的空屋居多,坐在黑暗中听着众人的呼吸,碧柔低低地说:“有……有鬼……”

  有人沿着楼梯走了上去,她不知道是哪一个英雄男儿,但很可能是王室,那个自以为是、绝代无双、除强扶弱、拥政爱民的大侠的人。这时候一个低沉镇定,就算喜马拉雅山山崩于前阿尔卑斯山泥石流于后也不会变色的冷静的声音说:“三楼第七层楼梯。”

  哇!是尤雅!孝榆的双眼此刻化为心形,花痴地看着楼梯的方向,她本就很崇拜尤雅绝对精英的气质,更没想到他竟然英勇当先,完全不畏“强鬼”,就这样走上去了,而且还一口道破那个鬼所在的楼梯——简直不愧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嗯哼哼哼……”另外一声轻笑从二楼的楼梯响起——孝愉大昏——那个变态什么时候上去了?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是鬼吗?只听织桥阴阴地笑着,“你已经逃不掉了。”

  为什么人家尤雅开口她就肃然起敬,这变态开口她就只想揍人?碧柔在她怀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轻轻地说:“织桥……好像在演警匪片……”也许是织桥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声把她逗笑了,也没刚才那么害怕。

  这时候屋外一个霹雳“轰隆”一声闪电一亮,她看见了织桥在二楼的脸,那脸颊依然出奇的细腻光洁,因为闪电的惨白也显得分外惨白,但因为纤细的卷发和定定望着楼上、甚至有丝丝笑意的眼神,有种白里透妖的气质,他比电闪雷鸣的黑夜还妖。不知道为什么,她轻轻舒了口气,突然不怕了,大概是因为不管楼上藏着什么怪物都不可能比织桥更变态更讨厌了吧?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碧柔吓了一跳:“孝榆?”

  “我觉得那变态摸到楼上去的样子很好笑,哈哈哈。”孝愉刚笑到一半,楼上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乒乓……丁东……哗啦……嘭……喵——”

  “喵?”

  这时楼上的织桥轻轻细细地说:“抓到了。”

  碧柔深吸一口气:“楼上的……是什么?”

  “一只猫。”尤雅的声音冷淡,依然沉着冷静。

  “哦?”孝榆干笑,“就是一只猫?野猫吗?”她两眼乌黑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二楼楼梯那里传来微弱的灯光,尤雅打开了他的手机,屏幕的微光照着楼梯,织桥拎着一个东西慢慢走了过来,轻轻地说:“就是这个。”

  “扑——”孝榆躲到一边偷笑。

  碧柔惊奇地看着那只小东西——那不是一只“大猫”,是一只可能没满月的婴儿猫,只有手掌那么大,饿得扁扁的轻微的“喵呜”叫。“它怎么进来的?”她开始找桌上的汤,点了一点,轻轻地用筷子喂进小猫嘴里。

  “被风吹进来的吧。”织桥软软地挥了挥手,“你的房间窗户坏了,床也不能睡,晚上到我那里睡吧。”

  “不要——”孝榆宣布,“我要通宵上网不睡。”就在这时她发现少了一个人,“哦?王室呢?怎么不见了?”

  毕毕已经吃完了他自己的那份意粉:“王室躲在桌子下面……”

  他还没说完,桌子底下伸出一只“魔爪”捂住他的嘴巴,有人在桌子底下咬牙切齿地说:“谁躲在桌子底下了?谁会怕那只笨猫啊!”

  大家狂笑了一通,不住在一起不知道王室原来怕鬼,电线原来是短路跳闸,关掉孝榆那间房间的电源再拉开电闸就好了。通电之后孝榆突发奇想:“我们来玩装鬼游戏然后拍照好不好?”

  “……”集体反对,最后的结果是只照了一张大家挤在一起的合照,孝榆说要在背后写:“X年X月X日书吧遇鬼事件留念”。



  夜里碧柔说“和我一起睡吧”,孝榆说她要上网,准备留在大厅里。

  夜里一点。

  她打开网页听着在线歌曲,听着一首很老的歌《就值得的爱》。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陪你风雪一程,握你的手,前程后路,我都不问。荒凉人世,聚散离分,谁管情有——多真。茫茫人海,只求拥有,真心一份。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我不怨缘分,我只愿你能——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首歌了,寂静的夜里听着凄凉的情歌,她轻轻叹了口气,很美很值得人羡慕的痴情,她也偷偷地懂憬过这样的爱情,可惜她又粗鲁又不浪漫,这么纤细浪漫的感情,若是碧柔还可能实现吧?不,碧柔已经实现——她对织桥的感情也不就是这样,能陪在他身边就满足了?

  那么我呢?我的那位在哪里?她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唯美浪漫的flash里深情款款的男猪脚吻了女猪脚,她总在最浪漫的时候觉得很好笑,至少她现在就觉得这一对男女猪脚很傻,这样的心态怎么会有浪漫的爱情上身?嗳,怎么说她还是不适合浪漫的人吧,闭上眼睛许愿:她要一个老实忠厚的、孝顺顾家的、不要长得不能见人、最好吵架的时候能够让她的男朋友,最后最好有点小钱。像织桥那种变态打包送她她都不要,尤雅好是好,嫁给他肯定给他管得死死的,毕毕又太像温顺的小狗,她没有养宠物的嗜好,王室开除,那家伙未成年。说到底——她到哪里去找个男朋友?眼看快二十二了,竟然没谈过恋爱没暗恋过任何人,失败的人生。

  “格达”一声,地下室开了灯。

  哦?她从桌面上爬起来,一点了,快一点半了,织桥难道还在做真正的“午夜牛郎”不睡觉?好奇心起,她悄悄去地下室的门口探头探脑。

  织桥插了张全胸片在灯下看着,她从没见过织桥认真的模样,也看不懂那张诡异的东西是什么,但见织桥桌面上摆满了书,他刚才一直都开着台灯翻书?全心全意在考虑什么的织桥也是很轻佻的,手指轻轻卷着自己的头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胸片,偶尔用铅笔在桌上的某个本子里划点什么。

  她有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这样的织桥她不习惯,像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而其实她本应该把他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对不对?眼睛里有这种光芒的织桥是错的,刹那间这个人仿佛离自己好远好远——为什么呢?因为他比他们都早一步跨出了学校这个象牙塔,就像快要脱离她的世界一样。他和护士长去喝咖啡、他看病历、他全心全意地为某个病人在努力、他看专业书、他晚回来……这样的织桥她不认识,她不想这样……她的手轻轻触在地下室的门把上,如果她推进去里面那个人就会变回来了,她知道,一切就会暂时像从前那样。

  “啪”的一声,背后一盏灯亮了起来,她吃了一惊蓦然回首,手不经意推了门把一下,“咿呀”一声推开了织桥的房门。

  “孝榆我……”楼下上又下来一个人,猛地看见楼下的情景,怔怔地呆在那里。

  出来开灯的是毕毕,他下楼来拿他的小熊,孝榆站在织桥门口,织桥目光上挑,看着呆呆站在自己门口的孝榆,再穿过孝榆看着她呆呆看着的毕毕。

  楼上下来的人是碧柔,她怔怔地站在楼梯上面,一楼的气愤怪异得让她禁足。

  毕毕似乎是顿了一顿,比他平常还慢地露出微笑,拿起了小熊。

  孝榆慢慢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们干什么都不睡觉?”

  “我想问有没有牛奶……”碧柔顿了顿,匆匆往厨房奔去,“对不起。”

  “干吗要说对不起?”她觉得气氛怪异透了,转头看织桥,“喂……”她的话自己噎住了。

  织桥的目光穿过她看着毕毕,毕毕难得这样眼睛眨也不眨地回视着织桥,过了一阵他避开织桥的目光,弯眉一笑拿着小熊晃了晃,示意他是来拿熊的,转身上楼了。

  “喂,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做研究,搞得人人都阴阳怪气的。”孝榆白了织桥一眼,“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不认识你了。”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她懒得想,不想改变目前任何现状。

  织桥“嗯哼”笑了:“蜗牛。”

  她呆了一呆:“什么蜗牛?”

  “背着房子到处走的东西。”他细细地笑了,“懒得去想真是你最大的罪过。”

  “什么啊?”孝榆下了地下室,“你确定你没有发烧?没有研究错了吃错药?”

  “想知道我在看什么吗?”他笑得阴阴的。

  “不想,”孝榆宣布,“谁要看恐怖的东西,我去玩游戏了。”她出去了。

  他是最有存在价值的男人,能看穿所有人隐藏的心思,织桥的手指轻轻敲着下巴,这屋子里在意孝榆的男人还真不少啊。目光回到胸片上,后天他要旁观一个手术,一个难度非常高的手术。

  碧柔拿了牛奶慢慢地上楼,刚才那气氛……不太好,虽然说毕毕笑得很温柔,但是织桥的眼神好像他已经看破了毕毕温柔微笑之下的东西,毕毕是真的……喜欢孝榆的吧?难道织桥也……她默默地上楼,不,织桥……不像的,如果他觉得孝榆好,认识二十年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样混沌的状态?那么对织桥来说——孝榆——算是什么?

  对织桥来说,孝榆算是什么?朋友吗?不像,像一种由于太过接近根本彻底与自己的人生融合的东西,就像织桥的手和脚一样。

  回到三楼时,她注意到尤雅房间里也有光,难道半夜三更他也不睡?只有王室的房间是彻底黑的,他早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