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2

叶芊芊: 呆呆娘子


楔子
 
隋末,烽烟漫天,群雄起义,各霸一方。

在战鼓荡荡中,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谁独领风骚,而是──北方有佳人,南方有才子,千里姻缘一线牵,蔚为美谈。
佳人姓公孙,单名一个雪字,人如其名,不仅肤白如雪,而且冰雪聪明。

天生丽质的公孙雪,出身书香世家,虽是娇滴滴的掌上明珠,但娇生却不惯养,自幼饱读圣贤书,举止高雅,仪态万千,人在深闺,足不出户,但美名远播,不远千里来提亲的王孙公子络绎不绝。

才子姓慕容,单名一个俊字,也是人如其名,俊眉朗目,才气横溢。

慕容家富可敌国,家族事业包罗万象,版图纵横大江南北,四海之内,广结善缘。

衔金汤匙出生的慕容俊,并未因此而自满,反而十年苦读,期望能在太平盛世来临后,参加科举考试,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一扫与生俱来的铜臭味。

公孙老爹原本官居侍郎,是个清廉好官,因不满隋帝荒淫无道,辞官退隐,正苦恼佳人应该花落谁家时,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和来北方收帐的慕容老爹在茶楼相遇,两人相谈甚欢,结为亲家。

佳人和才子联姻,上自达官贵族,下至市井小民,莫不欣羡,唯独位于秦岭上的恶霸寨除外。

恶霸寨的寨主和副寨主是一对兄妹,对这桩郎才女貌的结合心生妒火、嗤之以鼻!兄长留了一脸大胡子,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妹妹面貌清秀,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兄妹俩心愿相同,决定来个半途抢婚,拆散佳人和才子,取而代之。

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里,花轿来到黄河边的客栈休息,一阵迷烟突然弥漫了整间客栈,佳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掉了包。

等到天亮之后,轿夫们个个欢天喜地的赶着扛轿过河,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陪嫁的奶娘似乎有点不一样。

同一时间,另一个花轿披星戴月,疾驰如电,赶往恶霸寨……


第1章
 
「公孙小姐,妳别哭了。」头插红花的李嬷嬷安抚地说。

「我何止想哭而已,我是想死!」公孙雪颤抖着身子,声泪俱下。

「小声一点,万一让人听到,那可就糟了。」李嬷嬷压低声音,暗示隔墙有耳。

「最好让人听到,一刀往我脖子上抹。」公孙雪哭哑嗓子,寻死决心不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嬷嬷出口成章,好言相劝。

公孙雪哽咽喟叹。「要不是奶娘被捉去当人质,我早就咬舌自尽了。」

李嬷嬷不忍见她轻生,脑海突地灵光一闪。「想要逃出生天,也不是没有法子。」

「李嬷嬷,妳有什么好法子?」公孙雪有如乌云蔽日的眸中,透出一丝光芒。

一路上翻山越岭,颠颠簸簸,根本不像通往南方的路径,她察觉有异,掀开盖头巾,撩高竹帘,却看见陌生的荒野,心下一惊,随即又看见奶
娘被缚手绑脚,心里更是害怕不已,整个人顿时陷入恍惚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道自己落入虎口,她实在很想一死了之,可是她的牵绊太多,一下想到爹娘只有她这么一颗掌上明珠,一下想到奶娘因她而受苦受难,让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花轿被抬入恶霸寨,看到寨名的她才知道自己从此将生不如死……

从李嬷嬷口中得知,掳走她的人名叫秦剑飞,是恶霸寨的寨主,目的是要娶她为妻。

一想到秦剑飞脸上那把黑黝黝的大胡子,就令人作呕,到现在她还想吐,她死也不愿做寨主夫人。

至于他的眼睛和鼻子,甚至是身材,她根本就懒得多看一眼,她只记得在被迫拜天地的时候,她让头巾落地,拒绝拜堂,还来不及指责他不要
脸,从四面八方涌来如雷的掌声瞬间淹没了她的愤怒。

恭喜寨主!贺喜寨主!──她的耳中不断充斥着回音。

浑浑噩噩中,她被李嬷嬷半推半拉的带进新房,屏息以待。

一开始,她对李嬷嬷怀有敌意,因为她直觉在恶霸寨里没一个好人!但是李嬷嬷的声音温柔婉约,带着善意,逐渐冲淡她的敌意和哀愁,并听着李嬷嬷娓娓道出她的过去……

由于夫君死于战乱,李嬷嬷只好带着不满十岁的儿子四处避难,却不小心误入恶霸寨。

当时的寨主是现任寨主的养父,以打劫过路来往的商队为生,行为虽然不光明磊落,却不失为男子汉,不但没为难他们母子,还给他们屋舍和一窝鸡,庇护他们的安全。

整个恶霸寨其实并不如寨名这么凶狠,这里全是饱受战火波及、流离失所的苦命人;有人不远千里来投靠,有人像李嬷嬷这样误闯,最后都在

两任寨主高超的武艺保护下,在此落地生根,远离外面纷纷扰扰的局势。

但公孙雪并不想委曲求全,她一心一意想着才子。

才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她的想象中,瘌痢头都比大胡子好!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温文儒雅的才子,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现在就算才子赶来英雄救美,恐怕为时已晚……一阵感伤的云朵笼罩心儿。

「其实,寨主是个好人──」

「我恨他!我讨厌他!」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雪忿忿地打断。

李嬷嬷示意她做深呼吸。「妳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

「不管妳要说什么,妳最好别指望我会委曲求全。」公孙雪指出。

「我的意思是,寨主还算是个君子,他不会强人所难。」李嬷嬷强调。

「哼!」公孙雪嗤之以鼻。「他已经强人所难了,抢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副寨主,也就是寨主妹妹出的主意。」李嬷嬷极力澄清。

「她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婚事?」公孙雪百思不解。

「一言难尽,总之她喜欢才子。」李嬷嬷说。

公孙雪皱着眉头。「好吧,先不管她,快说出妳的法子。」

李嬷嬷意有所指地说:「让自己变成呆呆娘子。」

「怎么个呆呆法?」公孙雪脑海一片混沌。

「装疯卖傻……」李嬷嬷边说边注意着她脸部的表情变化。

根据李嬷嬷的献计,装疯是针对秦剑飞,卖傻是在其它人面前,这对饱读圣贤书和向来举止高雅的她来说,无异是个高难度的挑战。
她陷入考虑,脸上有挣扎的表情。

要她成天披头散发,要她口出秽言,还要她做出有违礼教的不雅行为,不但有辱佳人的美名,更是有辱书香世家的门风,但这却是保住名节的最好方法,真教她好生为难。

可是就算她守身如玉,别人也未必相信她,更何况才子搞不好已经跟那个副寨主生米煮成熟饭了……一想到这,眼前陡地一阵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地板彷佛裂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坠入无底深渊。

算了,不管才子,不管别人,她要为自己奋战到底,她绝不容许那个粗俗不堪的大胡子碰她一丝一毫,光是用想的,她就无法忍受。

蓦地,门外涌来要闹洞房的吵杂声,逼得她只好赶紧点头。

「李嬷嬷,妳快教我,现在该怎么做?」公孙雪吓得手足无措。

「赶快弄乱头发,然后到床上来撒泡尿。」李嬷嬷老神在在的指挥。

「什么我尿不出来!」公孙雪杏眼圆睁,一副被雷公劈到头的模样。

「这次……只好由老身代劳。」李嬷嬷跳到床上,拉高裙,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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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味道那么臭?」秦剑飞眉头深锁,鼻翼歙动。

「寨主,是新娘子尿床。」李嬷嬷面有难色,但眼神坚定。

「好香!好香!」公孙雪坐在一滩尿渍的床旁,疯疯癫癫的拍手叫好。

秦剑飞眼睛一瞪,像两个铜铃。「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

「她好象吓坏了,依我看,她可能疯了。」李嬷嬷加重语气,显示所言不假。

秦剑飞愕然,但只有片刻的时间,他的眼神随即热烈地凝望着她。

虽然她的青丝乱得像路边的杂草,眼神呆若木鸡,不过如白雪的肌肤、如柳叶的黛眉、如山峰的鼻梁、如红菱的柔唇,让她简直有如一朵纤尘
不染、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

他的唇边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抹微笑。

自从好妹妹想出抢亲的主意,他不止一次在梦中想象过佳人的美貌,但她远比他想象的更清新脱俗、更赏心悦目,他觉得她不应该叫佳人,应
该叫仙女才对!

仙女下凡,投入他怀抱,他肯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在洞房花烛夜大展身手。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那个叫才子的书生,是绝不可能有他这么强壮的体格!

他有自信,过了今晚之后,她会忘了才子,乖乖的当押寨夫人,而且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两腿之间勇猛无比的传家宝。

「我倒觉得她比较可能是装的!」秦剑飞并没有上当。

「鬼呀!有鬼啊!」公孙雪声嘶力竭的尖叫,浑身瑟缩地抖颤着。

「哪里有鬼?」秦剑飞四下张望,眨着眼暗示不识趣的李嬷嬷快滚。

「连人和鬼都分不清,可见她病得不轻,需要医治。」李嬷嬷佯装视若无睹。

「我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秦剑飞迫不及待地伸舌舔了舔干唇。

李嬷嬷质疑道:「寨主,你一向以英雄自诩,总不会想乘人之危吧?」

秦剑飞大言不惭地说:「李嬷嬷,妳应该听过,英雄难过美人关。」

「欺侮弱女子,绝不是英雄的行为。」李嬷嬷义正辞严。

秦剑飞顿时面红耳赤。「那妳还不快去叫杨老来!」

「是。」李嬷嬷逼不得已的告退。

太好了!赶快把房门反锁,把握伸出魔爪的机会。

秀色可餐,果然让人垂涎三尺,秦剑飞忍不住发出吸口水的咂声。

看着他色迷迷的样子,她心生厌恶,整张脸顿失血色,苍白如鬼魅。

这个李嬷嬷,竟然在紧要关头自个儿先脚底抹油跑了留下她一人,怎可能对付得了?

该死!他居然不知羞耻,直接在她面前褪下刺眼的大红装,裸露更刺眼的上半身

她原本以为会看到满身是毛的怪物,幸好他胸口不像嘴边全是毛,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反倒害怕极了……这个无赖大胡子摆明了要对她非礼!

「娘子……」秦剑飞以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呼唤道。

「鬼!鬼!鬼!」连续发出三声惊天动地的鬼吼鬼叫。

「娘子别怕,小生是人。」秦剑飞身手矫健地跳到床上。

公孙雪蜷缩在床尾,如老鼠般咬着被角。「鬼!你别靠近我!」

「妳摸摸看,我的胸口烫得像火炉!」秦剑飞抓住纤手,硬拉向胸膛。

「鬼!会喷火的鬼啊!」公孙雪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不是鬼,我是妳的心肝宝贝。」秦剑飞自以为这是最深情的甜言蜜语。

「我的心和肝怎么会掉出来?」公孙雪目光呆滞,疯言疯语以对。

「对了,我们应该先喝合卺酒。」秦剑飞想以酒替她压压惊。

公孙雪心一怔。「我不要喝!我知道你想毒死我。」

「来,我喂妳喝。」秦剑飞啜饮一口酒,大胡子朝她逼近。

这个夭寿的大胡子,竟然想以酒灌醉她,好乘机上下其手哼!门儿都没有。

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跟力大无穷的他相比,无异是拿鸡蛋砸石头……千钧一发之际,响起了敲门声,她的心如释重负,转向墙壁,吁了一口气。

李嬷嬷是值得信赖的,她之所以衔命去请杨老,完全是为了事先跟杨老商量。

杨老为人耿直,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但是在十年前因为诊治到一个病入膏肓的大官儿子,那人的病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但大官毫不
讲理,将儿子之死怪罪于他草菅人命,逼得他只好来恶霸寨逃避追杀令。

「寨主!快开门!」李嬷嬷拚了老命似的敲门。

「你们就不能晚一点再来吗?」秦剑飞不情愿地打开门。

「杨老,你还不快替公孙小姐把脉!」李嬷嬷向杨老使了个眼色。

杨老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完脉后,摇了摇头说:「脉搏杂乱无章,显然是发疯的症状。」

「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行周公之礼。」秦剑飞顾不了那么多,猴急得很。

「万万不可,那会加重她的病情。」杨老一脸严肃,令人不敢侵犯他的权威。

「那……那我今晚怎么办?」秦剑飞张口结舌,脸上难掩失望。

「走,我们去喝酒。」杨老不由分说,拉着他步出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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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我娘子什么时候会好?」秦剑飞闷闷不乐地牛饮。

「她得的是失心疯,只要把心找回来就好了。」杨老言之凿凿。

「不对,她要是没有心,怎么还能呼吸?」秦剑飞的目光充满怀疑。

杨老鄙视地说:「失心疯是术语,就算我说上三天三夜,你也不会懂。」

一想到要听训三天三夜,他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因为杨老一打开话匣子就会没完没了。

这是很多老人家的通病,没事可做,就爱嗑瓜子聊天;不像他,年轻有为,精力充沛,想做什么事都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床做爱做的事,偏偏天不从人愿,娶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却只能看,不能摸一摸。

真是苦闷哪!在洞房花烛夜陪老头子喝酒,没有什么比这更苦闷的事了!

看着眼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杨老,酒越喝越难喝,简直跟喝马尿没两样。

他的一颗心好象不在胸膛里,而是停留在新房中新婚娘子的身上,这才蓦然体会到,他可能也患了失心疯,如果不赶快把呆呆娘子治好,下一
个发疯的人,肯定是他──错不了!

「好吧,我只简单的问你一句,她的心要怎么样才能找回来?」

「这要问你,你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杨老反过来问他。

「关我什么事?」秦剑飞扬起眉尾,自认完美无缺。

「她是被你的模样吓疯的!」杨老一口咬定。

秦剑飞捋了捋大胡子。「我英俊挺拔,人见人爱,不是吗?」

「你的胡子,让她一见你就讨厌。」杨老毫不客气地揪出他的缺点。

「这叫男子气概,她看久了就会习惯。」秦剑飞自以为性格,得意洋洋。

「问题是,公孙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所见的人都是干净体面的。」杨老指出。

秦剑飞剥了颗花生,往口里一扔。「我哪里不干净?哪里不体面?」

「你看你,胡子上沾到花生皮都不知道!」杨老马上逮到物证。

「吃烧饼掉芝麻,这是很正常的事。」秦剑飞死不认输。

「有教养的人,吃烧饼绝不会掉芝麻粒。」杨老反驳。

秦剑飞从鼻里吐出冷哼。「我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厉害的人。」

杨老语重心长地说:「我以人头保证,你剃掉胡子以后,她的病会好一半。」

其实李嬷嬷和杨老商量的结果,不是帮公孙雪,而是帮秦剑飞,当作报恩。

想抱佳人,就得先了解佳人心!在那么多王孙公子的提亲下,公孙雪选择了名闻遐迩的才子慕容俊,可见她喜欢的是知书达礼、风度翩翩的书
生,偏偏秦剑飞跟她喜欢的类型至少相距十万八千里远。

要他剃掉大胡子,坦白说,比要皇上剃头做和尚还困难;更糟糕的是,他老是以为男人只要身强体壮,女人就会趋之若鹜……

打从他来到恶霸寨,除了传授医术外,还设立私塾,从最基本的三字经到诸子百家学问,竭尽所能的传道授业解惑。

寨主的妹妹倒是好学不倦,可是寨主不是逃课去打小鸟,就是上课打瞌睡,要他读书比要他的小命还可怕,直到现在,他只学会写「秦剑飞」三个字,而且还写得歪七扭八。

考虑半晌,秦剑飞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捋了捋宝贝得不得了的大胡子。

「我这一脸潇洒的大胡子,留了六年,不能说剃就剃。」秦剑飞坚持。

「随便你,反正呆呆娘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杨老莫可奈何的耸肩。

秦剑飞厚着脸皮问:「除了剃胡子之外,治好她另一半病的方法是什么?」

「读书识字。」杨老直截了当,心里明白他一定会呼天喊地。

「老天!」秦剑飞果然不出所料,惨叫一声。

「在你头上。」杨老没好气地应声。

「你干么说话带刺啊?」秦剑飞大为不满的吹胡子瞪眼。

杨老惋惜地叹了口气。「我是感叹,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哪里像牛粪?而且我还没插她!」秦剑飞受辱似的火冒三丈。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杨老一点也笑不出来。

秦剑飞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大牙本来就少一颗,跟我无关。」

「鲜花是佳人,你才是牛粪。」跟他说话,比对牛弹琴还辛苦。

「哪有女人插在男人身上的?是你比喻错误。」秦剑飞自以为是。

他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只认得三个大字,跟文盲差不多。

在正常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听别人说教,才是上策,但他却喜欢自作聪明,听不懂又爱装懂,充分暴露出没学问、没内涵、没教养的缺点。

还有,他自作多情,以为方圆百里的女人都迷恋他──迷恋他的女人是不少,但大多是爱他口袋里的银子和银票。

那些迷恋他的女人不是妓女,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才色双全的佳人。

像他这种缺乏自知之明的自恋狂,靠的就是天生的蛮力,和他那鬼灵精怪的妹妹,才能把恶霸寨管理得有条不紊,才能掠夺到如花似玉的公孙雪,否则光凭他一个人,就算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抢婚的计谋。

在杨老的眼中,他并不是完全不可救药,只要他努力向上,毛毛虫也有破茧而出,变成蝴蝶展翅飞翔的一天。

「拜托你正经一点,别什么事都扯到床事上。」杨老苦口婆心地劝道。

「床事是人生大事,不是儿戏,我向来都正经看待。」秦剑飞依然故我。

「唯有读书,你才配得上公孙小姐。」杨老实在很想替他换颗聪明的脑袋。

「错,只要上床,她就非我莫属。」秦剑飞贪婪地吞咽口水。

「难道你真的想霸王硬上弓?」杨老失望到了极点。

秦剑飞嘻皮笑脸地说:「这不失为好办法。」

「那我马上去吩咐下人,尽快做副棺材送你。」杨老口不择言。

「我呸!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居然敢说不吉利的话?」秦剑飞怒目相视。

「天都快亮了,你的大喜之日是昨天。」杨老看着窗外泛蓝的天空。

「什么鸟叫声那么吵?」秦剑飞是习武之人,耳力胜过一般人。

杨老也跟着竖起耳朵聆听,脸上带着确定的表情。「是乌鸦。」

秦剑飞气得夺门而出。「该死!一大清早就触我霉头!」在他听来,牠的叫声彷佛是在嘲笑他,没尝到鱼水之欢的滋味。

这只倒霉的乌鸦,原本以为早起会有虫吃,却没料到自己会成为秦剑飞的发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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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逃过一劫了。」公孙雪放心似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才开始,要走的路还很长。」李嬷嬷吊着胆提醒。

公孙雪陡地想起一件事。「李嬷嬷,妳知不知道我奶娘的情况?」

「她安然无恙,但妳暂时还不能见她,免得露出马脚。」李嬷嬷叮嘱。

「我想请妳帮我一个忙,能不能麻烦妳帮我去报官?」公孙雪恳求道。

李嬷嬷断然摇头。「公孙小姐,很抱歉,我绝对不会做出卖恶霸寨的事。」

「我了解,李嬷嬷妳用不着道歉,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公孙雪自知理亏。

望着她折腾了一夜的脸庞,不但不减美丽的光彩,反而因为眸中透着幽怨,彷佛孤月映照在两潭幽深的黑井里,更增添我见犹怜的柔弱,让人
由衷的想要保护她、疼惜她,深怕一个闪失,伤害了她……

李嬷嬷问心有愧,赶紧背对着她,铺上干净的床单。

其实寨主虽然不如才子满腹经纶,但长相跟才子不分轩轾,但愿杨老能够舌粲莲花,说服寨主剃掉胡子,回复他俊逸的真面目!

她看过寨主没蓄胡子的原貌,是个英挺的美少年,而且还有着麦穗般的健康肤色、炯炯有神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多情的薄唇,笑起来就像阳光一样耀眼;只不过寨主崇拜他养父,老寨主是因为面目可憎才蓄胡遮丑,他则是变成西施效法东施遮帅。

最重要的是,寨主的体格健壮,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赘肉,这点,才子绝对比不上。

才子成天只会读书,缺乏运动,即使身材颀长,但肉是软趴趴的,以结过婚的女人来说,男人要强而有力才能真正的满足女人。

「妳快歇息,养足精神,好应付寨主。」李嬷嬷柔声催促。

「他会不会趁我熟睡,跑来偷袭?」公孙雪心有余悸,蛾眉紧蹙。

「别担心,杨老会灌醉寨主。」李嬷嬷根本不知道寨主已经去捉乌鸦练身手了。

公孙雪顺从地躺在床上。「对了,杨老是不是跟妳串通好的?」

「他很乐意帮妳。」李嬷嬷牵动着嘴角,拉出弯月形状。

「你们的大恩大德,容我来日再报。」公孙雪感激道。

「别想太多,赶快睡吧!」李嬷嬷心虚的背过身。

「妳也早点去休息。」公孙雪打了个呵欠。

不到片刻,她就睡着了,但却是进入一个扰攘不安的梦境中……

在梦中,有一双晶亮的豹眼跟随着她,不管她怎么闪躲都甩不开纠缠,她只好拚命狂奔,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眼看着利爪逼向她,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领口,感觉到心跳如擂鼓,胸部如波涛起伏。

她原以为只是一场恶梦,但她却察觉到好象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扳开她的双手……

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吧她的胸前传来一阵被搓揉压挤的感觉!

一个奋力,她从梦中弹坐起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大胡子;然后眼睫一垂,她看到他的双手像章鱼的吸盘,紧紧覆盖在她双峰上──

「鬼啊!」陡地一声尖叫,公孙雪刷白了脸,彷佛在叫她自己。

「大白天,鬼是不会出现的。」秦剑飞把玩上瘾,不肯放手。

「救命!佛祖救命啊!」急中生智,公孙雪眼珠一吊。

秦剑飞吓得缩回手。「妳怎么翻白眼?」

「大胆妖孽!」公孙雪从床上跃起。

「妳的黑眼珠跑到哪里去了?」秦剑飞担忧得半死。

「见到佛祖还不快下跪!」公孙雪跳来跳去,效法乩童起驾。

「有没有搞错?妳还会起乩」秦剑飞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再不下跪,本佛祖就让你去见阎罗王!」公孙雪朝他胸口踹了一脚。

秦剑飞以为闯下大祸,连忙翻身下床。「妳乖乖躺下,我去叫杨老来。」

「妖孽!休想逃!」公孙雪跟着跳下床,拿起桌上的酒杯追砸他。

「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秦剑飞赶紧关上门,去找救兵。

不过,他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的手心还残留着销魂蚀骨的感觉,又酥又麻的,直传入他身体的每个部位。

他立刻作出决定,不管是如厕后,还是吃饭前,卫不卫生不重要,拉肚子也没关系,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洗手……

这是放走那只乌鸦,佛祖念在他放生的分上,赐给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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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她的病情严不严重?」秦剑飞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杨老不慌不忙地说:「不哭不笑,不吵不闹,不言不语……」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对联」秦剑飞气急败坏似的咆吼。

「我说的正是她的病情,整个人呆呆的。」杨老直觉他是作贼心虚。

「她一会儿变乩童,一会儿变木头人,这是怎么回事?」秦剑飞百思不解。

「她变乩童?!」杨老冷眼斜瞄,彷佛看到一匹狼。「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刺激到她?」

「我摸了她一下,尽做丈夫的义务。」秦剑飞脸不红、气不喘。

杨老不动声色的追问:「摸她哪里?一下是多久的时间?」

秦剑飞抿嘴。「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关你的事。」

在望、问、把脉、诊断、开药的医术领域上,靠着行医多年、阅人无数的丰富经验,杨老已到了望一眼就能分辨病情的最高境界,但他的心中唯一抹不去的痛,就是无法医好寨主自视甚高,以为天底下没有事难得倒他的病。

但病魔莫测高深,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他之所以活到八十岁还像一尾活龙,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注重养生,以中庸之道摄取营养,均衡饮食,有益健康。

别人看到他少了一颗大门牙,都以为他嗜吃甜酥饼,其实不然;那个恶毒的大官,除了打断他的大门牙,还切掉他的命根子,令他痛不欲生,有口难言。

望着公孙雪,双手环胸,噙泪不语,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威武挺拔的寨主,再次自暴其短,伸出魔掌,轻薄了熟睡中的佳人。
他眸带不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秦剑飞,一声喟叹油然而生。

他不禁怀疑自己这样帮助他,是作孽?还是积德?像这种寡廉鲜耻的莽汉,哪配得上冰清玉洁的佳人?

唉~~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明知犯下助纣为虐的罪行,他却还是选择助他一臂之力。

「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对我有意思啊!」秦剑飞自以为男女通吃。

杨老一脸难掩失望的表情。「寨主,我今天才知道你不老实,又很臭屁。」

「你告诉我,天底下有谁的屁是香的?」秦剑飞的语气就像是在拷问他似的。

「你做了什么坏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杨老嗤鼻冷哼。

秦剑飞心口一窒。「你知道什么?还是她说了什么?」

「我说过,她不发一语,但我全知道。」杨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秦剑飞理直气壮地说:「她迟早要让我摸遍全身上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得到她的身,却得不到她的心,你甘心吗?」杨老质问他的心。

「女人的身心是一体的,比买一送一还划算。」秦剑飞自有定见。

「照这样下去,你最后只能抚摸她的尸体,抱头痛哭。」杨老坦言不讳。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自己不进棺材里躺着休息,却老是诅咒他的美娇娘去死当然老头子说的不无道理,他的确是担心她会想不开,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兽性大发。

男人本来就该像只猛兽,在看到柔弱如的女人时,不大啖一口的,除了太监,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无能?

那个叫才子的男人,现在一定乖乖地躺在床上,被他的野兽妹妹剥个精光。

一想到妹妹已经吃干抹净,他只不过摸了柔乳一次,却成众矢之的,秦剑飞顿时恼羞成怒。

「你是不是不想要另一颗门牙了?」

「打老人,会遭天打雷劈。」杨老厉声恐吓。

「恐吓对我没有用。」秦剑飞天不怕地不怕,简单的说,就是胆大妄为。

「我差点忘了,她从昨晚到现在都不吃不喝。」杨老使出镇山法宝。

秦剑飞立刻合掌哀求。「你还不快想办法,让她开口吃饭?」

「你一直烦我,这样我怎么能静下心来想!」杨老斥责道。

「好吧,我走就是了。」秦剑飞眼神闪烁着邪佞光芒。

「你要去哪里?」杨老立刻提高警觉。

「先摘几朵野花,然后带去探病,够体贴吧!」只要他展现出心思细腻的一面,应该没人敢再说他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寨主了吧?其实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

在杨老听来,他真的是笨到无药可医。

佳人余悸犹存,还在伤心难过的气头上,光是想到他,就已经让她食不下咽,再看见他那盖了半张脸的大胡子,依照他的推算,恐怕七天内吃进肚里的东西,全都会吐出来反刍给寨主吃。

「我劝你打消念头,免得她再受到打击。」杨老指出。

「我是她夫君……」秦剑飞陶醉在虚有其表中。

「你是鬼,她说的。」杨老毫不客气地堵住他的嘴。

「那我在窗纸上戳个小洞,偷窥她几眼,这样总行了吧?」

「小心一点,别让她发现,不然你就会收到我送棺材当结婚贺礼。」

「知道了,你以后再提不吉利的字眼,休怪我不客气。」秦剑飞火大。

用心良苦的杨老重重地叹了一大口气。「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这老头子说话一点也不干脆,毫无男子气概,越来越像老太婆,嘴巴碎碎念个不停。

药是苦味或是甜味,他不知道,因为他从小到大连咳一声嗽都没有,只贴过跌打损伤的药布,闻起来凉凉的……他懂了,杨老都是给他贴烂药布!

还有,逆耳是什么东东?他只知道木耳,煎煮炒都好吃,可就从没见过哪个人的耳朵是反方向生长……


第2章
 
「真可怜!」几个村姑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

一个肥婆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红颜薄命嘛!」

「看她痴痴呆呆的,真教人于心不忍。」另一个瘦竹竿惋惜道。

又一个壮妇大叫:「老天!妳们看!她居然跟狗一样随地小便?!」

「都怪寨主,折磨得她不成人形。」瘦竹竿充满正义感的打抱不平。

「才不,我听说寨主还没跟她圆房。」肥婆忠心耿耿,站在寨主这边。

壮妇忧心忡忡地说:「光这样地就吓坏了,上床不把她吓死才怪!」

「难怪李嬷嬷叫她呆呆娘子。」瘦竹竿跟李嬷嬷是闺中密友。

肥婆接着问:「杨老怎么说?呆呆娘子到底有没有救?」

「这是心病,杨老说要用心药医。」瘦竹竿指出。

「谁是呆呆娘子的心药?」这几个村姑一起思索着这个问题。

表面上公孙雪拉高裙,蹲在茅草丛中小便,对她们视而不见,其实她那么有教养,才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随地排泄。

李嬷嬷连夜为她缝制了随身携带的小皮囊,并在里面装了浸泡一夜的茶水,因此她只要找个草高过腰的地方做做样子,把茶水倒出来,就可以蒙骗众人。

对于她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她看起来恍若未闻,但其实却是牢记在心里。

心药!除了才子,没有人救得了她……盘旋在她脑海中的,是无法勾勒出五官的脸孔,她没有见过才子,不过他一定是一脸干净俊俏。

偶尔,讨人厌的大胡子,会不知道从哪里跑进她的脑里,这时她就会满眼的病苦、满脸的怨恨,整个人像被车轮辗过,留下体无完肤的痕迹,唯有不断地鞭挞自己的心,才能快快找回才子的身影……

才子现在在做什么?

她双眼蒙眬,充满着无语问苍天的无奈。

按照时间推算,才子应该已经接到大红花轿,并且拜堂成亲、送进洞房了,但是掀开新娘头盖的那一刻,他会不会发觉异状?

大胡子长得那么可怕吓人,他妹妹搞不好是麻子脸,不过也可能不是;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他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她的心陡地往下沉。

不行,她不能永远被困在恶霸寨,她要赶紧找到出路!.

沿着高耸木桩围成的栅栏绕了一固,森严的戒备使她心寒。

不管是谁,从寨里进进出出,都要有寨主的令牌,守卫才会放行。

那个大胡子,人看起来又笨又色又丑,没想到管理恶霸寨居然这么井然有序?!

突然一阵哀愁的胡琴声响起,她暂时拋开烦恼,决定循声而去,希望能藉此透透气。

在小商店林立的街坊,有一家小酒馆,胡琴声正是由这里传出来的。

她的心隐隐一震。看来是她小看了那个大胡子,原本以为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他把恶霸寨经营得有声有色,宛如外面的花花世界,除了规模比较小,但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

见她呆站在门口,伙计立刻高声大喊。「寨主夫人大驾光临!」

看似店东的男子随即前来迎按。「寨主夫人赏脸,小店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随着店东的带领,公孙雪的走路姿势像个被丝线牵引的傀儡,来到离乐声最近的一张桌子,应该是店里最好的位置坐下。店东接着就吩咐厨房,尽快拿出招牌酒菜,而她则是定睛看着拉南胡的老者,以及另一位怀抱琵琶的小姑娘。

咚地一声,小姑娘突然起身,赌气似地鼓着腮帮子。

「妳干什么?」老者蓦地停住拉弦的手。

小姑娘仇视地瞪着公孙雪。「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弹了。」

「寨主夫人难得来小店,妳怎么可以不弹了?」店东急忙跑来。

「我就是因为看到她,才会心情不好。」小姑娘坦率但没礼貌地说。

「小语,妳快向寨主夫人道歉!」老者手压在她的背上,强迫她鞠躬。

名唤小语的小姑娘半娇半嗔地说:「爹,我身体不舒服,这样总可以不弹了吧?」

老者义正辞严地说:「坐下!扫寨主夫人的兴,就等于是对寨主不敬。」

「大家都知道,她跟寨主有名无实。」小语昭告天下似的宣布。

老者大惊失色。「不可以对寨主夫人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小语撇了撇唇。「我又没说错,寨主很快就会休妻。」

「妳这娃儿,越说越离谱!」老者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你们看,她一副痴呆的模样,哪配得上寨主?!」小语吆喝着。

没有人敢向公孙雪靠近,除非是不想活了,不过众人早就注意到不对劲。

一开始,大家莫不羡慕寨主,尤其是拜堂时头巾落下的那一幕,佳人的美貌令在场的男人都垂涎三尺,可是当晚就传来佳人半疯半呆的消息。

原本大家还不相信,但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

堂堂寨主夫人,发上有杂草,脸上有泥印,衣上有米粒,眼神像白痴,走路像殭尸,坐姿像跳蚤,就连小语出言不逊,她都毫无反应,跟个活死人没两样。

这下子,小语又有机会了!她觊觎寨主夫人的宝座,是众所皆知的事。

这时,老者打破窒人的沉寂。「就由老朽为大家拉一段小曲助兴。」

「寨主夫人,妳大人大量,别跟小语一般见识。」店东边上菜边打圆场。

「嘻嘻!」公孙雪一手抓着鸡腿大啃,另一手又抓着空心菜,往嘴里塞去。

「本店的拿手菜很多,妳慢慢吃。」店东皱着眉,苦笑。

「呼呼……」公孙雪捧起一大碗的排骨汤,陡地吐出火烫的红舌。

「汤很烫,要等一下才能喝。」店东赶紧接过碗,怕她烫伤。

「呃!」一阵狼吞虎咽后,公孙雪发出巨大的打嗝声。

小语落井下石地说:「你们看!她的吃相真恶心!」

「小语,妳少说一句,不会少一块肉。」众人莫不鄙弃她。

====●====●  ※※====※※  ●====●====

「寨主,晚饭准备好了。」李嬷嬷来到大厅通知。

「我的美娇娘呢?」秦剑飞拿着小刀,在蜡烛身上刻星雕月。

为了他们两个好,李嬷嬷决定分开用膳。「在房里,我打算……」

「妳别打算盘了,我要跟她共度烛光晚餐。」秦剑飞打断她的想法。

「你确定要跟她一起用晚饭?」李嬷嬷面有难色。

秦剑飞自我陶醉地说:「当然!夫妻本来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觉得不太好,她现在神智不清,见到你恐怕会变得更严重。」李嬷嬷力劝。

「我相信,爱能克服万难。」秦剑飞望着杰作,露出皓齿一笑。

李嬷嬷泼冷水地说:「寨主,逞强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妳什么时候跟杨老同一个鼻孔出气?」秦剑飞厉声嘲讽。

「杨老是大夫,他说的话准没错。」李嬷嬷以客观的角度解释。

秦剑飞摆架子地说:「我是寨主,恶霸寨的老大,我说的话叫命令。」

这几天他都是从窗孔偷窥她,越看越心花怒放,好想破窗而入,将她占为己有。

她一直坐在床上,光是这点,他就感到欲火自身上的某一部位窜起。

还有,她一动也不动,像个柔若无骨的布娃娃,眼神迷离,樱唇微启……我,老天爷,要他只能看不能摸,无疑是他这一生中最令他煎熬的挑战。

不过,他正式向老天爷宣告,他赢了!他已经通过考验了!现在的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并且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有钢铁般的意志力。

如杲妹妹可以归宁的话,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每天摆在门口的鲜花,都被她视若无睹的踩个稀巴烂,不过这并不难理解,因为她很可能根本就不喜欢花。

看着她每晚蜡烛都燃到天亮,他终于懂了,她喜欢蜡烛,所以他才会用一早上的时间,雕刻蜡烛。

望着一支支有星有月、自以为美丽的蜡烛,围绕着桌子排成心形,这样的真情、这样的爱意,他相信,连老天爷见了都会感动到泪如雨下。

眼看蜡烛已经燃成长满葡萄的怪状,空气中弥漫着灰蒙蒙的白烟和呛鼻的燃烧味,但门窗依然紧闭,因为他坚持不让夜风吹进来捣毁他的苦心。

这个李嬷嬷,是摔断了腿,还是掉进茅坑里?怎么还不带她来?

门忽然被推开,可是出现的人却让秦剑飞大失所望。「王伯?小语?你们来干么?」

王伯恭敬地说:「是李嬷嬷派人叫我们过来的,说夫人想听小曲。」

「寨主好!」小语盛妆打扮,发上还插着花钿,模样半是娇羞半是妩媚。

「你们吃过了没?」秦剑飞客气地问,不带一丝感情。

小语噘着红唇。「早知道寨主要请客,我今晚就不吃了。」

「寨主……」王伯咳了几声,不好意思地问:「介意我开扇窗吗?」

「开吧,我正觉得满身大汗。」秦剑飞松了下领口,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胸膛微露。

「点这么多蜡烛,房子很容易着火。」小语目光流连忘返,言不及义。

「我去通知李嬷嬷,我们来了。」王伯不忍目睹女儿的馋相。

小语娇媚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你怎么好久都不来小酒馆看我?」

秦剑飞搪塞地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每个人刚结婚都是这样。」

「骗人!整个恶霸寨都知道寨主孤枕难眠!」小语眼儿一勾。

秦剑飞完全没反应。「是哪个不想要舌头的人说的?」

「就是我,你想怎么样?」小语大胆的往他腿上一坐。

「女孩子家怎么可以没规没矩!」秦剑飞大声斥喝,

「寨主,你一定很寂寞!」小语伸手往他领口里探去。

他拍蚊子似地拍开她的手,命令道:「去坐那张椅子!」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小语扭腰摆臀,故意挑逗。

「寨主夫人来了!」王伯深怕女儿不安分,所以人还没进门就故意大喊。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位后,一阵优美的胡琴前奏响起,接着是琵琶的清脆声,丝丝入扣。

公孙雪偏着脸,朝向他们,李嬷嬷坐在她的前面,像在照顾还不会拿碗筷的幼儿,一匙一匙的喂她吃;除了轻微的咬合动作,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呆呆的,但黑邃的眸中有着点点星光,颤动着,闪烁着。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眸起了变化,也没发现他的眼眸随之起舞。

好一对乌黑晶亮的眸子!秦剑飞的心儿猛地一跳,一股热血冲向脸颊。

他的十指不听使唤地放下筷子,像两只五脚蜘蛛在桌上爬行,眼看就要爬到她手臂,一块三层肉突然拦住去路──他灼热的目光和李嬷嬷指责的眼神在空中交会,彷佛被当头棒喝似的,他不情不愿地缩回手。

低着头,用力地扒饭,两三下就碗底朝天,清洁溜溜。

「李嬷嬷,妳吃饭,换我来喂她。」秦剑飞好心的自告奋勇。

「我来就好了,我一点也不饿。」黄鼠狼的嘴脸,李嬷嬷毫不领情。

「丈夫照顾妻子,天经地义。」秦剑飞误以为李嬷嬷是在跟他唱反调。

「寨主,你会后悔的。」李嬷嬷咕哝一声。

秦剑飞抢过汤匙和饭碗,温柔体贴地说:「来,把嘴张开。」

「鬼啊!」公孙雪抓着桌巾一掀,顿时碗盘狼藉,人也跟着不见。

「我去追寨主夫人。」见寨主和李嬷嬷都没采取行动,王伯立刻追了出去。

李嬷嬷皱着眉,晓以大义地说:「你看吧,我已经警告过你,你老是不听。」

一股恼羞成怒的绯红窜上他的脸颊,他的下颚紧绷,额头冒出青筋,他的自尊受到严重的伤害,他甚至听到胸膛传出破碎的声音。

他无法忍受在他千疮百孔的时候,李嬷嬷居然恶毒地在他伤口上撒盐巴?在他听来,只要不合他的意,好话都会变坏话,好人也会变仇人。

不要说是一时之间,就算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无法了解李嬷嬷和杨老为了他,可以两肋插刀,可以上刀山、可以下油锅,在所不惜,若不是他们,佳人早就咬舌自尽了,而他却把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妳行!妳厉害!妳干么不去摆算命摊,赚大钱,笑哈哈?」

「你受气是活该,用不着发泄在我身上。」李嬷嬷一脸镇静。

秦剑飞怒不可遏。「妳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居然敢揶揄寨主?!」

李嬷嬷数落道:「我就算想吃,也没东西吃,全都是因为你……」

「我怎样?一桌子的菜是我砸的吗?」秦剑飞暴跳如雷地打断。

「难道你要我去骂寨主夫人?」李嬷嬷脸色凝重。

小语以为有机可乘,挑拨离间地说:「这正是寨主的意思。」

「这儿没妳插嘴的余地。」这句话如同焦雷打在他头上,浇熄怒气。

「你要是不洗心革面,想得到她的芳心,比登天摘月还要难。」李嬷嬷暗示道。

「是我的错,妳快去安抚她。」秦剑飞没听出她话中的涵义。

看着一地的一朵肴碎瓷,李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里怎么办?」

「妳放心,我会打扫干净。」向来自大的寨主,为爱甘愿做奴才。

两人同时奔了出去,留下懊悔不已的小语,怨叹拿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很快地,秦剑飞拿着扫帚和畚箕回来,但他并没有马上行动,反而咬着下唇思索。

他越想越想不通,她对其他人都是痴痴呆呆的,唯独对他疯狂极了,他虽知道大家背着他叫寨主夫人「呆呆娘子」,不过他觉得应该叫她「抓狂娘子」才对……这时,他漆黑的眸中突然掠过一道亮光。

她对他与众不同,反应激烈,这应该是好现象吧?!

啊,他懂了,打是情,骂是爱,可见爱苗已经在她心中萌芽──这个天大的领悟,来得真是时候,他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无比骄傲。

以后,谁敢再说恶霸寨都是靠他妹妹撑起一片天,他就请谁吃拳头!

「寨主,让我来收拾,你坐着就好。」小语想从他手中夺过扫帚,但是却遭到拒绝。

「我捅的楼子,我自己善后。」秦剑飞轻快又勤快的打扫。

「寨主,你好可怜……」小语哽咽一声,逼出一串泪珠。

「妳哭什么?」秦剑飞只觉得她又烦又惹人厌。

小语噙着泪,抱不平地说:「每个人都跟你作对,都不尊重你。」

「有吗?是吗?我觉得还好。」秦剑飞一根肠子通到底。

「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发泄在我身上。」小语煽情地煽动睫毛。

「我只要她,不要其它女人。」秦剑飞无动于衷,断然拒绝她的以身相许。

====●====●  ※※====※※  ●====●====

「是谁这么大胆敢偷袭我?」秦剑飞的后脑勺,被飞来横祸击中。

「好玩!好玩!真好玩!」为报摸乳之仇,公孙雪不惜牺牲小我。

秦剑飞往后脑勺一摸,摸到一坨狗屎。「妳怎么可以用狗屎扔妳夫君?」

这时,抱着木柴要去厨房生火的大舌头,正好目睹寨主狼狈的模样;通常看到这种情形,一般人都会赶紧回避,但大舌头是个低能儿,他只是傻愣愣的继续站在原地。

大舌头的本名就叫大舌头,当年他流浪到恶霸寨门口,舌头又厚又大,塞不进口里,像狗一样吐出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啊了半天啊不出来,所以秦剑飞以貌取名。

虽然大舌头反应迟钝,不过工作卖力,因此被秦剑飞留在府中,负责打杂。

严格来说,收留大舌头固然是出自一片好心,不过也有一点私心作祟。在府里,他不是至高无上的男主人,而是抬不起头的小男人,他妹妹才是一家之主,其次是李嬷嬷,有了比他笨的大舌头,有助于提升他的地位。

「太好玩了!」公孙云再次一掷,但被他轻而易举的闪身躲过。

「玩狗屎是不好的行为!」秦剑飞加重语气,像大人在教训坏小孩。

「我要跟我爹娘说,你欺侮我。」公孙雪泪如雨下。

「娘子别哭,我带妳去洗手。」秦剑飞好声安抚。

「坏人!你是坏人!」公孙雪抬起手就要拭泪。

「不要用手擦脸!」秦剑飞连忙伸手阻止。

公孙雪乘隙以脏手揪住他的胡子。「笨蛋!你是个大笨蛋!」

「好、好笨!寨、寨主好……笨!」大舌头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加油,但他哪舍得生她的气,爱怜都来不及了。

低头一看,美美的大胡子被狗屎黏得交叉打结,还吸引了一堆苍蝇聚集。

只见他大手一抓,围绕着大胡子的苍蝇,瞬间一只也不剩,全部在他手掌中呜呼哀哉,然后变成肚破肠流的苍蝇干,落到地上。

但是就在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中,他的眼前莫名其妙的一阵昏暗,这一次──狗屎命中眼睛。

还来不及拨干净蒙住双眼的狗屎,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当心摔跤──」秦剑飞一时情急,没注意到脚下有油水,自个儿打滑。

「哈哈!狗吃屎!狗吃屎!」公孙雪早就设好圈套,在油水前面正是一堆狗屎。

秦剑飞有如掉进茅坑,浑身是屎。「妳从哪里捡来这么多狗大便?」

「笑……笑,真、真好笑!」大舌头捧腹大笑,舌头荡来荡去。

「乖儿子,把嘴巴张开,娘喂你吃饭。」公孙雪挖了一坨屎。

秦剑飞反手扣住她。「求妳别闹了,我带妳去洗手。」

公孙雪拚命用脚乱踹他。「坏儿子,不孝子,不听娘的话。」

「打、打得……好。」大舌头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拍手助兴。

「你还不快把狗屎清干净!」秦剑飞一面保持镇定,一面维持寨主的威严。

「不许碰老娘辛辛苦苦煮的饭!」公孙雪气急败坏似的大吼大叫。

秦剑飞对着大舌头命令道:「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教会狗辈不可随地大小便。」

「是……是,寨、寨主。」大舌头一脸遭受池鱼之殃的惨白。

「要是让我看到地上有狗屎,就给你当饭吃。」秦剑飞厉声威胁。

「遵、遵命,寨……寨主。」可怜的大舌头成了出气筒。

「还有,不许把这事张扬出去。」秦剑飞不忍的改以柔声提醒。

「小……小的不、不……不敢。」费尽千辛万苦,大舌头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望着寨主拖着呆呆娘子渐渐远去,大舌头气呼呼地朝寨主的背影,拉长舌头。

可恶!低能儿也是有脾气的!

大舌头越想越生气,明明不是他收集狗屎,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落在他头上?一想到以后要替狗擦屁股,他气得连舌根都吐了出来!每次上完大号,他擦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更何况要擦狗屁股?

同一时间,秦剑飞拉着公孙雪回到房里,紧闭门窗,色胆萌生。

感谢老天爷,让他因祸得福!

他摩拳擦掌,让手心热呼呼的,接着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还有诱人的红肚兜,喉结随着急涌而上的口水滚动了起来。

光是想到她那温香软玉般的胴体,他就已经头晕目眩,魂飞魄散……

「娘子,我帮妳换件干净衣服。」秦剑飞一脸得意忘形。

「色……色狼!」看到他恶心的色相,公孙雪吓得舌头打颤。

秦剑飞露出头疼欲裂的表情。「老天!妳干么学大舌头讲话?」

「我……我高、高……高兴。」公孙雪将计就计,隔着圆桌跟他对峙。

「我的头好痛!」秦剑飞故作痛苦状,分散她的注意力,缓缓移动脚步。

「痛、痛死,活……活该!」公孙雪只顾着拍手叫好,没察觉到他的阴谋。

「好了,把嘴巴闭紧,手抬起来。」秦剑飞一个箭步冲上前捉住她。

「你、你欠揍!」公孙雪袖子一挥,朝他额头打下去。

秦剑飞痛得龇牙咧嘴。「妳拿什么东西打我?」

「石、石……石头。」公孙雪眸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杨老,你快来救我!」鲜血流淌而下,秦剑飞立刻夺门而出。


第3章
 
「寨主,你在找什么东西?」一个猎户好奇地蹲下身子。

「小声一点,我正在跟踪寨主夫人。」秦剑飞像狗似的趴在草丛里。

看他以四肢匍匐前进,猎户好心提醒。「寨主这样子,让人看到不好。」

「谁敢说我坏话,我就割了谁的舌头!」秦剑飞向来习惯以威胁恐吓手下。

言出必行,是身为寨主应该有的基本威严,副寨主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不过都被他当成耳边风。

他的坏习惯很多,说话不算话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犯错的人,大家反而喜欢他胜过副寨主,因此他说的话大家也都当成耳边风,丝亳不放在心上。

副寨主是不可冒犯的,在她面前,大家都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寨主就不一样了,他对每个人都像对兄弟姊妹般友好,在他面前就算随地大小便,他也不会生气,只要不揪掉他一根胡子,就可以平平安安吃到百岁,睡到寿终正寝。

整个恶霸寨,街头巷尾、家家户户,连刚出生的小婴儿,都知道寨主还没圆房。从新婚之夜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换作是别的男人早就上了,才不管老婆是痴是呆,但寨主坚忍不拔,令人由衷佩服。

寨主精神,与山同高,与天同寿,永垂不朽!

阴郁的天空眼看就快下雨了,猎户连忙褪下身上的蓑衣。「寨主,快下雨了,蓑衣给你用。」

「席烦你,把蓑衣披在寨主夫人身上。」秦剑飞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娇妻。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是寨主夫人……」猎户面有难色的推辞。

「你放心,她不会有反应的。」在不容拒绝的眼神中,还有几分的无奈。

「寨主何不亲自献殷勤?」猎户灵机一动,自认是个好建议。

「我也想,我当然想,可是她不会接受。」秦剑飞莫可奈何的耸肩。

猎户点头。「好吧,既然寨主不介意,又那么信任我,那我就去试试看。」

「要是让我看到你乘机吃豆腐,我就剁掉你的手指头!」秦剑飞不放心的口头警告。

「寨主,你这么说等于是为难我,我不干了。」猎户作势转身欲走。

「对不起、对不起,算我说错话,你快去吧!」秦剑飞赔笑道歉。

看到蓑衣顺利地覆盖在她身上,果然不出所料,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如利刃劈开天地,差一个手臂的距离,就把他劈成两半!但他继续保持距离地跟着她,爬过茂密的草丛,来到布满碎石的小径。

她早知道他尾随着她,而且像只摇尾乞怜的野狗,所以她故意挑这种又尖又硬的石子路,目的就是想折磨他,探探他能忍耐多久?

想不到这个大胡子还真能忍受皮肉之苦,居然走完了石子路?!

来到村落,人来人往,他不好意思再学狗爬的起身而行,看见她停在私塾的窗口,里面传来童稚的儿声,朗朗念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四匹马儿追不到,再加一、两匹马儿,不就追到了?这句话真是浅显易懂。

驻足良久,她又开始移动脚步,往小酒馆而去,店东立刻招呼她坐上位。

一转身,店东看见浑身湿透有如落水狗的寨主,急忙拎着干毛巾过来迎接,但是在靠近寨主后,却吓一大跳。

寨主邋邋遢遢并不教人意外,但他从未见过寨主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裤管自膝盖以下破破烂烂,裤上还有沾了泥污的血迹。

发生什么事了?寨主是跪算盘,还是跪针毡呢?

看见寨主脸上有着满足的笑容,大概是在练什么自虐神功吧?!

接过干毛巾,秦剑飞拿来当头巾用,遮头盖脸,掩人耳目。

「别张扬,给我一个角落的位子就好。」秦剑飞压低声音指示。

「寨主……」店东轻声一喊,却被两个铜铃般的大眼射出怒光制止。

「别叫我寨主。」秦剑飞不想引人注意,他要静静地陪伴和注视美娇娘。

「我马上去热壶酒给你暖暖身。」店东一番好意,跟所有人一样爱戴寨主。

「不急,店东,寨主夫人常来吗?」秦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佳人背影。

店东一五一十地说:「每天都来,寨主夫人似乎很喜欢丝竹声。」

秦剑飞又问:「你觉得我应该要学拉南胡,还是学弹琵琶?」

「寨主日理万机,应该以管理恶霸寨为重。」店东纠正。

秦剑飞大剌剌地说:「我偏要以老婆为重。」

恶霸寨每个人都知道,跟寨主据理力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寨主从以前就不喜欢听不利于他的实话,尤其是听见大家对副寨主歌功颂德,寨主就会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躲在房里咬棉被,三天三夜足不出户。

寨主人高马大,英姿焕发,但是性格却像小孩子,只要哄他骗他就没事了。

私底下杨老曾经找店东密谈过,表示要解决寨主无知、自大、偏执、不学无术的坏毛病,就得对症下药,而唯一的灵药就是呆呆娘子。

只要提到呆呆娘子,寨主立刻会变得比狗还乖,要他往东走,他绝不会向西看一眼。

不知道杨老说的有没有用?店东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刺探地说:「据我所知,寨主夫人去私塾听课比来小店听胡琴的时间长。」

「你的意思是……」这么明显的话,秦剑飞居然听不懂?!

店东照杨老的吩咐说:「你何不去拜杨老为师?」

「要我读书,还不如欣我一刀!」秦剑飞咬牙切齿。

店东不疾不徐地说:「以老婆为重,就应该投其所好。」

「你去招呼我老婆,我要一个人静静考虑。」秦剑飞陷入苦思。

「别考虑了,打铁要趁热,越快读书识字越好。」店东再接再厉。

秦剑飞不屑的嘟嘴。「你倒说说看,读书识字哪里好?好什么好?」

「好跟老婆早日圆房。」这句话说到秦剑飞的心窝深处,激起一阵涟漪。

====●====●  ※※====※※  ●====●====

「我念一遍,你跟着念一遍。」杨老拿着马鞭,神情严肃。

「知道了,你快点开始好不好!」秦剑飞手肘懒洋洋地撑着桌面。

「一点规矩也没有!」杨老用力一抽,咻地一声,马鞭落在他的背上。

秦剑飞挺直背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背后扩散开来。「你干么打我?」

「坐没坐相,当然要打。」杨老下定决心,要彻头彻尾的改造他。

「臭老头,老子我一向是这种坐相。」秦剑飞大为光火。

「出言不逊,该打!」杨老颐指气使,再送他一鞭。

秦剑飞气得咬牙切齿。「你干么又打我?」

「我是在教你尊师重道。」杨老不论何时都理直气壮。

「下课后,我一定会好好尊敬你!」秦剑飞忿忿的喃喃自语。

他到今天才知道,杨老是个伪君子,其实体内流着残暴嗜腥的血液。

堂堂寨主低声下气的拜他为师,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光荣,他居然不识好歹,弄出一堆花样?一会儿要他向一张叫孔子的死人像跪拜,一会儿又要他向他行跪拜礼,害他膝下的黄金全没了。

一想到自己受尽屈辱,完全是因为相信他的话,什么只要他斯文有礼、出口成章,美娇娘的病就会好一半……此刻他怀疑,他根本是假借读书之名,好借机对他痛下毒手,打得他皮开肉绽,再向他收取医药费,中饱私里。

没关系,这次姑且相信他,万一不灵验,换他来打他个血肉模糊!

调整好坐姿,聚精会神的竖耳聆听,免得皮肉再受苦受难,可是没片刻时间,就腰酸背痛,屁股下好象长了什么似的,刺得他好难受!

低头一探,不得了,居然有根针?!

还好是扎到屁股肉,不是重要部位,不然五天五夜不能使用传家宝,娘子岂不是要埋怨他不能人道?

其实这十多天里,他根本苦无机会使用传家实。

秦剑飞咄咄逼人地问:「杨老,为什么椅子上有根针?」

「之前坐这椅子的学生掉的。」杨老敷衍道。

「是哪个笨学生?」秦剑飞怒气冲冲。

「是小莉。」杨老自己缝衣掉针,却赖到六岁女娃头上。

「那就算了!」在恶霸寨里有条规定,打小孩的人要坐牢一天,这是副寨主立下的规范,只要虐待儿童,不论任何理由都算是犯法。

他妹妹超爱小孩,向来主张爱的教育,胜过铁的纪律,他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过杨老显然没有遵照办理,他手中的马鞭就是证据!堂堂寨主,居然被当成马揍,教他情何以堪,教他脸往哪里放?

「人之初,性本善……」杨老从最基本的三字经念起。

「噗──」噗哧一声,秦剑飞忍不住发出窃笑声。

杨老目光一瞪。「你笑什么?」这么小的眼睛,连蚊子都吓不跑。

「笑有益健康……」秦剑飞看着他的小眼,笑出声的同时,又挨了一鞭。

「上课时间,不准笑!」杨老感叹,他比脱缰野马还难以驯服。

「明明是你说,每天大笑三回,可活到百岁。」秦剑飞指出。

杨老一丝不苟地正色道:「学习知识是很严肃的事。」

「我笑表示我开心自己聪明绝顶!」秦剑飞说。

杨老讥讽地说:「你聪明,笨蛋这两个字就会从世上消失。」

「我的思想跟古圣先贤一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秦剑飞立刻反驳。

「你要是有思想的话,母猪就会爬树!」杨老摇头晃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母猪爬树?!这倒是前所未闻的新鲜事,杨老果真是见多识广,活到老学到老……啊,他懂了!这是考题,杨老在试探他,看他能不能想出母猪为什么会爬树?

他立刻陷入苦思──

他必须赶快想出正确答案,免得被瞧不起!

首先,他想到有些树只有叶子,有些树会生果子,吸引鸟类和猴群;树的问题解开了,他松了一口气,现在问题回到母猪身上。

母猪四肢短小,头脑愚笨,身形肥肿,好吃懒做,都是等人来喂食,所以母猪不可能会为了吃果子而爬树。

动物之间语言不通,这点常识他是有的,所以母猪也不可能为了交朋友而上树,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交配!

确实有此可能,任何一种动物发起情来,都是毫无理性可言。但是乌类身躯太小,根本不可能满足母猪,莫非母猪是看上猴子,把猴子的尾巴当成宝贝?!不对,尾巴硬不起来……

这不是,那不对,如果是比武,他绝对不会弃剑投降,但是比脑袋的话,那就算了。「公猪都躺在地上,母猪干么要爬到树上?」秦剑飞决定投降认输。

「这是打比方,意思是嘲笑你拿自己媲美圣贤,不知羞耻。」

「人之初,性本善,跟我想的一模一样。」他还是认为自己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那你解释给我听。」杨老打从心底不相信他的话。

秦剑飞志得意满地说:「人一生下来,就知道性生活的好处。」

杨老差点口吐白沫。「笨蛋!此性非彼性,是本性善良的意思。」

「不,你曲解了,我相信这是好色圣贤写的书。」秦剑飞坚持己见。

「等你会写一千个字,我就送你一本好色宝典。」杨老改以利诱,软硬兼施。

「一千个字太多了,五百个字如何?」一千个字对他来说,比千两黄金还沉重。

杨老冷哼一声。「这里是神圣的私塾,又不是菜市场。」

秦剑飞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样的好色宝典?」

「素女经。」杨老不卑不亢地说。

「我才不要变女人!」秦剑飞自以为上当的怒吼。

「素女经,是一本教导床事技巧的书。」

原来是书名取得不好,害他穷紧张一下,不过此刻他的心蠢蠢欲动。

听起来素女经似乎很适合夫妻同看,如果娇妻能变成素女,不知该有多好?

为了得到宝典,他下定决心要发愤图强、砥志砺学,要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一千个字!

就算天塌下来,就算火烧到屁股,他也不会离开这张椅子,除了尿尿之外……排泄跟发泄是共享一个传家宝,不能不好好爱惜。

杨老也一样,在教会他一千个字以前,不准他擅自离席!

一时之间,私塾里充满蓬勃朝气,他中气十足的跟着杨老朗朗上口。

见他如此卖力,杨老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他根本没有素女经,因为也根本没那种需求,但管他的,他有手有脑,虽然记忆力大不如前,不过以他自身的经验,再加上医学知识,拼拼凑凑,应付他绰绰有余。

「苟不教,性乃迁……」杨老的声音被打断。

「狗叫不叫跟人性有什么关系?」秦剑飞困惑不已。

「有教无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杨老泪水往肚里流。

====●====●  ※※====※※  ●====●====

「真不简单,寨主在背三字经!」李嬷嬷兴冲冲地说。

「李嬷嬷,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孙雪立刻起疑。

「完全没关系,老身是为恶霸寨感到高兴。」李嬷嬷强颜欢笑。

公孙雪愁容满面,幽幽一叹。「他变聪明,对我来说,是坏消息。」

「别担心,妳毫无破绽可言,他不会发现的。」李嬷嬷极力安抚她放松。

「不,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迟早会被他揪住狐狸尾巴。」公孙雪垂下眼睫。

看着又长又密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李嬷嬷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紧抿唇线,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说溜了嘴。

公孙小姐是聪明人,她在思索、她在起疑、她在回想,此刻要是打扰她的思绪,反而突显她作贼心虚……她只能乞求老天爷保佑,那一句话别成为坏了一锅好粥的老鼠屎!

寨主好不容易才体会读书的重要性,这是多么难得的事,以前副寨主还在的时候,不管怎么好说歹说、软硬兼施,甚至拿绳子将寨主五花大绑,用竹签撑开寨主的眼皮,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敦,都无法让寨主拿起书本。

如今寨主自动自发,全是为了她,为了博得佳人一笑。

她──是寨主的光明灯,是寨主的生命火,是寨主的心头肉!他不能没有地,他不能失去她,那会夺了他的魂,会要了他的命。

秦岭上,不是只有恶霸寨一寨独大,除了他们,还有大龙寨和黑豹寨,这两寨平日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打打杀杀,美其名是自保,其实是为了争夺地盘,扩大势力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以前他们震慑于副寨主的深谋远虑,不但不敢冒犯,还不时送礼来巴结示好;现在副寨主李代桃僵,自己嫁掉自己,恶霸寨只剩寨主管事,这种情况真是教人有点担忧。

「李嬷嬷!」一声轻唤,使李嬷嬷猛地回过神来。

「我有一点好奇,正好又没话可聊,才会想到她。」公孙雪态度轻松自然。

「表面上寨主是老大,其实副寨主才是当家作主的人。」李嬷嬷字字斟酌。

「除了聪明伶俐之外,她还会什么?」公孙雪看似亳无心机的随意聊聊。

李嬷嬷却是如坐针毡,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很多,耍剑舞刀,暗器兵法,样样精通。」

「这么说来,她算是个女中豪杰。」公孙雪蕙质兰心,恬淡一笑。

「老寨主把她当男娃养,害惨了她。」李嬷嬷摇头叹气。

「怎么个惨法?」公孙雪听得津津有味,让李嬷嬷放松戒心。

「一个女孩子家,针不会用,地不会扫,菜不会煮,这还不惨吗?」

「那她漂亮吗?」公孙雪小心冀翼,尽量不让语气中流露出丝毫较量的意味。

「当然比不上公孙小姐的天生丽质。」李嬷嬷坦言不讳。

公孙雪嘴角挂了个娇羞的浅笑。「我不是在问妳对我的看法。」

「五官清秀,可惜皮肤黑,不像妳白如雪。」李嬷嬷不疑有他。

「照妳说法,寨主跟她一点也不像兄妹。」公孙雪不自觉的面露鄙夷。

「是不像,如果除去那脸大胡子的话,寨主比她好看。」李嬷嬷话中暗藏玄机。

这些听起来像嗑瓜子在聊的话题,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有的谜团都一一被解开了,她终于看清楚,李嬷嬷是虚情假意,杨老也是一样。他们两个人联手,不是可怜她,也不是同情她,而是在拖廷时间,在玩两手策略,以为只要大胡子变得文质彬彬,就能打动她的芳心。

他们实在是大错特错,错估了她的为人;她不是那种注重外表的肤浅女子,更不会因为他能吟诗作对就投怀送抱。

她讨厌他,也讨厌整个恶霸寨!他们全都是土匪,不仅掠夺别人的财物,更可恶的是,他们掠夺了她的花轿,毁了她一生!

但她不会在此刻翻脸,她要保持冷静,不动声色的继续扮演呆呆娘子,跟他们周旋到底,直到她带领官兵围剿恶霸寨,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让他们尝到跟她一样被囚禁在牢笼里的滋味!

还有,最不可饶恕的就是副寨主,她是罪魁祸首!那女人不只抢了才子,还将她推入无底的深渊,害她时时提心吊胆,刻刻害怕惊恐,没有一分一秒是安稳的,就连睡觉的时候,只要听到窗外有声音,不管是风吹草动还是虫呜鸟叫,她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生活,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她的痛苦、她的悲怨、她的愤恨,让她好想躺在才子温暖的臂弯中……

才子怎么还不来呢?他不可能没发现,佳人白如雪,跟那个黑面婆不一样,除非──他被她缠住了!他被她迷惑了!

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从绣花鞋底窜升,遍及全身。

公孙雪咬着下唇,强忍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她的泪水和身心都要留给才子,她相信他不像那个又蠢又丑的大胡子,只有他才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一世的托付,是她朝思暮想的至爱,是她魂牵梦萦的牵绊。

她绝对不会把才子让给那个心如蛇蝎的副寨主!

李嬷嬷惴惴不安地凝视着她复杂的眼神。「公孙小姐,妳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逃出去的办法。」公孙雪似真似假地说,但表情却是调皮的。

「妳想到办法了?」李嬷嬷吓坏了,布满皱纹的嘴唇微微颤抖。

公孙雪怅然若失的摇头。「没有,恶霸寨戒备太森严了。」

「副寨主人虽不在,但她立下的规矩,没人敢松懈。」李嬷嬷说。

「秋天快来了,我一向怕冷……」公孙雪双臂紧紧环绕胸前,颤了颤。

「我明天去副寨主房里,拿几件御寒衣服给妳。」李嬷嬷一步步踏入陷阱。

「我跟妳一起去,万一衣服不合身,有劳李嬷嬷修改。」公孙雪感激一笑。

====●====●  ※※====※※  ●====●====

「公孙小姐,妳喜欢哪件,就拿哪件。」李嬷嬷打开衣柜。

「怎么全都是兽皮兽毛的衣服?」公孙雪彷佛闻到血腥味般向后退。

「妳看这件,毛绒绒的,穿起来暖和,摸起来又舒服。」李嬷嬷大力推荐。

公孙雪义愤填膺地说:「有老虎,有花豹,有白狐,是谁这么残忍杀了牠们?」

「都是副寨主亲手捉来,亲手扒皮,亲手晒干……」李嬷嬷说。

「好恐怖!我不喜欢!我不敢穿!」公孙雪心生畏惧地摇了摇头。

「有了!这件旧棉袄,委屈妳将就一下。」李嬷嬷取出,为她穿上。

「很合身,但是只有一件,我总不能不换衣服……」公孙雪哀怨的叹一口气。

「那我马上去布庄,剪布做暖衣。」李嬷嬷心急,没有多想就往门外走去。

公孙雪露出微笑,眼珠子骨碌碌地溜来溜去。「我在这等妳。」等李嬷嬷走远,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翻箱倒箧,她相信在副寨主的房里,一定可以找到逃出生天的办法。

在府里,李嬷嬷表面上无微不至的照显她,但她知道李嬷嬷其实是提防她逃跑,还有,那个大胡子的贼眼,老是在她屁股后面打转,若不是她有教养,早就想放屁熏死他。

此刻,一个去布庄,一个在私塾,再也没有人可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正当她打量着四周,身子尚未来得及移动,门外忽然传来急遽的脚步声──是大胡子!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走路像要踩死蟑螂似的,步步带着杀气。

他回来干什么?

她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大胡子八成是跟书本有仇,坐不住,跑回来睡大头觉;他连阿斗都不如,至少阿斗还会读书写字,他却一无是处。

秦剑飞往末关的门里一瞧,看到熟悉的背影,惊呼一声。「喝!」半晌,回过神后才松了一口气。「吓我一大跳!」

「寨主,你什么时候胆子缩小了?」还没走远的李嬷嬷以螳臂挡在门口。

「我还以为是我妹妹回来,看我的笑话。」秦剑飞一时被棉袄迷惑。

「你不是在读书吗?跑回来干么?」对他的半途而废,李嬷嬷难掩失望。

秦剑飞理直气壮地说:「上茅厕。」从私塾一路憋尿到府里,靠的是一身武功。

「私塾里又不是没茅厕!」李嬷嬷哭笑不得,觉得他傻得可爱。

「我蹲不习惯,还是家里的茅厕比较香。」秦剑飞嘻皮笑脸。

「少来了,你八成是想念寨主夫人。」李嬷嬷促狭的嘲笑。

秦剑飞屏气凝神地问:「她这两天怎么样?」

李嬷嬷不动声色。「一样呆呆的。」

「妳不照顾她,想要跑去哪里?」秦剑飞咄咄逼人。

「天转凉了,我要去布庄剪布缝新衣。」李嬷嬷实话实说。

「妳居然敢偷藏私房钱?!难怪这阵子菜色变差!」秦剑飞怒声道。

「不是为我,是为寨主夫人添购暖衣。」李嬷嬷忙不迭的说分明。

他刻不容缓的从怀里掏出百两银票。「这里有一张银票,妳拿去用。」

「寨主,你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李嬷嬷酸溜溜的揶揄。

「真的吗?我进去照一下镜子。」秦剑飞心怀不轨。

「你再不去茅厕,我看你以后就不用去了。」李嬷嬷抢先一步锁上门。

「妳干么上锁?万一我娘子要如厕,妳教她怎么办?」秦剑飞暴跳如雷。

「她只有在看到你的时候,才会吓到屁滚尿流。」李嬷嬷毫不客气地指出。

秦剑飞双手合十拜观音。「只看一眼,求求妳,一眼就好了。」

「不行!」李嬷嬷非但不为所动,而且还落井下石地吹起口哨。

「妳干么吹嘘嘘?」此声有如魔音穿脑,逼得秦剑飞两腿交叉。

「催你赶快去茅厕。」李嬷嬷越吹越大声,只见他两腿越颤越厉害。

「真是的,大家都欺侮我!」秦剑飞倍感委屈,急急忙忙地狂奔至茅厕。

大家都是为了他好,才会替他设身处地的着想,虽然李嬷嬷不敢明讲,但公孙雪心知肚明。

等待,再等待,直到门外一片静悄悄,她才起身开始翻找起来。

打开梳妆的两个抽屉,里面都是让人不屑一顾的廉价胭脂水粉和假珠宝首饰,难怪副寨主不带走;她不但抢走花轿,还抢走她的嫁妆,真是一对狼狈为奸的兄妹!

衣柜里,除了那些可怕的兽皮兽衣,其它全是俗不可耐的衣服。

往床边走去,一踩到脚踏板,听声音应该是空心的,里面肯定暗藏玄机,但机关在哪?左摸右摸,又踢又踹,脚踏板依然完好无缺,她退后一步打量。

这张床看起来跟普通的床没两样,除了床头的薄帘,比床尾的薄帘多系了一条带繐的拉绳……她懂了!拉了一下拉绳,吱地一声,脚踏板掀了开来。

里面有五颜六色的小罐子,没写用途,她不敢乱碰,但她相信,其中有一罐是迷药,害她和轿夫在客栈里昏迷不醒。

此外,里面还有一些暗器,有的形状像蝴蝶,有的形状像燕子,可惜她完全不会使用。

咦?这里居然有寨主令牌?!太好了,她终于找到她要的宝物,赶紧将令牌藏入肚兜里,然后将脚踏板恢复原状。

有了寨主令牌,并不表示她就能堂而皇之的走出恶霸寨,因为她不会易容术,就算乔装成老婆婆或是麻子脸,守卫见到生面孔,未必肯轻易放行,反而会严加盘查……除非她能够在恶霸寨里,找到一个愿意帮助她的好人。

谁是好人?谁肯救她?好一个烦恼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第4章
 
「寨主!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冲进大厅。

「什么事不好?是官兵攻过来,还是你家着火?」秦剑飞正在看书。

「都不是,是大龙寨寨主带着贺礼,说要来恭喜你。」小喽啰据实以告。

「有礼物拿,这是好事。」秦剑飞将手中的书,极为宝贝似的放入怀中珍藏。

怀中的书,是他花了五天的时间,不眼不休换来的素女经,他当然要妥善收藏,而且小器得不让任何人偷窥一眼。

虽然有些艰深的字还不认识他,但他已经用毛笔圈起来,晚一点再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去请教杨老。

但他心里有些纳闷,这本时代久远的古书,怎么会有些字的笔墨未干呢?

五天不见娇妻,只瞄到窈窕的背影一次,好想她,看了书之后,更想她,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打算聚精会神把素女经从头到尾看过,融会贯通,然后再跟娇妻分享鱼水之欢的奥妙。

此刻他的心千回百转,激荡得厉害,书中所提到的女体,彷佛在他眼前化成娇妻雪白柔软的玉躯,随著书中描述的各种姿势,赤裸裸的呈现……

一想到两人在床上翻滚纠缠的情景,他不由得垂涎三尺。

「寨主,请用手绢。」小喽啰向前递上手绢。

「你要我擦哪里?」秦剑飞浑然不察。

「寨主,你的胡子在滴水。」小喽啰不敢过问原因。

「有没有擤过鼻涕?」秦剑飞面不改色,脸皮比城墙厚。

「有,但我娘洗干净了。」一提到娘,小喽啰脸上就充满敬意。

「我用袖子擦就行了,这条手绢就留下来当抹布。」秦剑飞当礼物收下。

小喽啰感到很光荣,但是却没忘记最重要的事。「寨主,无事不登三宝殿,龙寨主来绝对没好事。」

「你说得没错,但是为什么要怕他?」秦剑飞书是读了,但没读进脑子里。

「他……他一定会要求见寨主夫人。」小喽啰面有难色的支吾。

秦剑飞这才恍然大悟。「万一他发现她是名闻遐迩的佳人,可就不妙了!」

「小的担心他四处张扬,寨主娶的是呆呆娘子,贻笑江湖。」小喽啰以大局为重。

「只要他认不出来她的真实身分,其它就无所谓了。」秦剑飞毫不在乎。

「那我去找李嬷嬷,叫她将寨主夫人梳洗一番。」小喽啰作势告退。

「顺便准备酒菜,总不能白收人家礼物。」其实秦剑飞是自己肚子饿。

小喽啰退下后,另一个小喽啰在门外大喊。「大龙寨寨主,龙腾天求见。」

「快快有请。」秦剑飞起身走到门口,迎礼胜过迎人。

龙腾天,似敌似友,亦敌亦友,妹妹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务必提防龙腾天!不过他向来不把他当对手,两人也不曾交过手。

探子说,龙腾天都是在夜晚练功。但他以为,男人就应该在大太阳下打赤膊舞剑,浑身故发阳刚的汗味,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之道!光看龙腾天细皮白肉的,他怀疑他花拳绣腿,不堪一击,所以不认为他有胆子敢侵犯恶霸寨。

每逢中秋和新年,大龙寨和黑豹寨都争先恐后来送礼,由此可见,他们都怕他,知道他武功盖世,威名远播,所以才会来拍马屁。

就连妹妹的生日,他们也会不辞辛劳的送礼祝贺,显然妹妹是沾了他的光,才会得到那些礼物,他这个做哥哥的,虽然没生日礼物可拿,但他一点也不嫉妒,只要妹妹高兴,他就高兴。

那些家伙罩子怎么不放亮点,为何不顺便打探一下他的诞辰日期?真是奇怪!

不过这个娘娘腔的龙腾天,这次出手非常大方,带了一箱沉甸旬的黄金当贺礼──其中必定有诈!

难道他知道妹妹远嫁南方?

难道恶霸寨出了内奸?

没关系,只要有他在,万夫莫敌!他对自己深具信心。

虽然恶霸寨里里外外,每个人都在暗地里说他是吃妹妹软饭的寨主,其实妹妹连米都不会洗,这次正好给他机会证明自己不是软脚虾。

「恭喜秦兄,抱得美人归。」龙腾天拱手为礼,一见面就笑吟吟。

秦剑飞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恭喜龙兄,娶了七姨太,生了一窝子。」

「七个丑女人,哪比得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龙腾天向来油嘴滑舌。

「你七天睡七女,我七天只能睡同一女,输你输定了。」秦剑飞也不遑多让。

「小弟假借恭喜之名,其实是想向夫人的美貌致意。」龙腾天大言不惭。

「女人打扮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迟迟不见娇妻,秦剑飞敷衍以对。

「美上加美,那小弟岂不是大饱眼福了?」龙腾天啧啧惊呼。

秦剑飞避重就轻地说:「应该的,龙兄送厚礼来,娘子当然要有所回报。」

「几个月不见,秦兄变不一样了,应答如流。」龙腾天有点愕然。

「对不起,寨主,小的有要事禀告。」先前通报的小喽啰站在门口。

「容我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秦剑飞往门口走去。

四处找不到呆呆娘子的人影,李嬷嬷猜是去神游,要他回报身体微恙。

一听到娇妻不见了,他心急如焚,顾不得龙腾天还在厅内,双脚和身体几乎快分家。

李嬷嬷早料到他沉不住气,要小喽啰多带几个帮手,拉住冲动的寨主,并且好言相劝,寨主夫人走不远,不过就是在寨里乱逛,或者是兜圈子。

这些家伙说得倒轻松,又不是他们的老婆不见,他们当然不急;就算他们的老婆真的跑了,他们大概也会一样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的老婆都是黄脸婆。

世上有几个人尝过刻骨的爱,他们哪憧得他此时的心情?他的爱里有煎熬、有痛楚、有担忧,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哪像他们,一个个都是没主见、没大脑,只凭父母命(恶霸寨没有媒婆),就草草娶了左邻右舍的女儿。

他越想越生气,使出蛮力,把强拉着他的小喽啰们一个个过肩摔。

幸亏李嬷嬷有先见之明,吩咐他们要是看见寨主失去理性,就喂他一颗杨老特制的定心丸,因此众小喽啰跌倒后又赶快爬起来,七手八脚地缠住寨主,逼他吞下定心丸。

哦了一声,如鸡蛋大的定心丸卡在他喉咙里,害他脸色发青,呼吸困难。

众人依照李嬷嬷的吩咐,趁着定心丸溶化之际,对寨主晓以大义──龙腾天是怀着鬼胎而来,他想来打探虚实,看看有没有机会攻打恶霸寨?

受到药效的控制,秦剑飞顿时回复理智,安定下来,决定以大局为重。

「刚才在门外,发生了什么事?」见他安步当车的走来,龙腾天一头雾水。

「这帮手下一时兴起,要我陪他们玩摔跤。」秦剑飞稳若泰山。

「怎么迟迟不见寨主夫人大驾?」龙腾天等得不耐烦了。

秦剑飞歉然地说:「真是抱歉,娘子今天身体微恙。」

「是不是昨儿个夜里操劳过度?」龙腾天揶揄道。

秦剑飞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真厉害,被你猜中了。」

「看秦兄神采奕奕,想必是如鱼得水。」龙腾天打翻醋坛子。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多亏我过去勤于练身健骨。」秦剑飞自我膨胀。

瞧他得意的嘴脸,龙腾天看不下去,决定换个话题。「怎么不见副寨主?」

「她上山采药,还没回来。」秦剑飞立刻提高警觉,不过神情自若。

「不瞒秦兄,我本来就想借住几天,家里的女人正闹得凶。」

「欢迎,有朋自远方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

「小弟有没有听错?秦兄刚才说了什么?」龙腾天难以置信地咋舌。

「龙兄没听错,小弟最近求知若渴。」秦剑飞再露一嘴出口成章的功力。

「秦兄咬文嚼字,让人耳目一新。」龙腾天皮笑肉不笑,笑得很难看。

「小弟不如龙兄风度翩翩,小弟还须精益求精。」秦剑飞笑中藏刀。

====●====●  ※※====※※  ●====●====

「美姑娘,请留步。」龙腾天发现宝物似的眼睛一亮。

这个男的衣着奢靡华丽,不像恶霸寨的人穿著朴实简单;不管他是谁,只凭第一眼印象,公孙雪就非常讨厌他,转身欲走。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不管她往哪边转,他总是身手矫健的抢先一步挡住去路,显然这个一脸色相的男人根本不怀好意,她立刻提高戒心。

相形之下,大胡子眉宇之间充满阳刚味,却不失温柔,沙哑嗓音中有股自大,却不失多情,而这个男人却像个贼婆娘,细眉细眼,声音细如发丝,让人看了听了,浑身起疙瘩。

奇怪,她怎么会想到大胡子?甚至期望他出现,帮她赶走惹人厌的家伙?!

天还没亮她就为了勘察地形而溜下床,来到杳无人迹的荒郊野外,没想到就在这种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的偏僻处,遇到一头大色狼,她该怎么办?

除了保持冷静,她还能怎么办?

「小生是大龙寨寨主,姓龙,名腾天。」龙腾天有礼地自我介绍。

一听到寨主,公孙雪的心情如雪上加霜,决定不理不睬以对。

「美姑娘为何不说话?害羞吗?」龙腾天越看她,越喜欢。

朝那张苍白的死人脸扫一巴掌过去,是公孙雪此刻最大的心愿。

「难道美姑娘是哑巴?!」龙胯天心中无奈一叹。

上苍真是作弄人,给了她美丽的容颜,却吝啬给她优美的嗓音……不过家里那七个成天吵吵闹闹,他正需要这种能让他耳根清静的美女作伴。

「就算美姑娘不能说话,小生对美姑娘的爱意不变。」

「龙……龙寨主,你、你想干……什么?」大舌头好死不死地路过。

「大舌头,这儿没你的事,你滚开。」龙腾天故作潇洒地挥挥衣袖。

「休、休得无、无礼!」大舌头忠心耿耿,螳臂挡车似的护着公孙雪。

龙腾天手一伸,快如闪电,掐住大舌头的脖子。「不自量力!」

「好……痛!」大舌头的舌头吐出,超过下巴一吋。

「住手!」公孙雪于心不忍,情急之下叫出声。

「啊……啊……」大舌头被放开,但脖上有着清晰可见如阴爪的红痕。

「原来美姑娘不但不是哑巴,声音还有如天籁般悦耳!」龙腾天大悦。

「不、不许……许你……」大舌头越喘气,话越说不清楚。

龙腾天眼露凶光。「你再不滚,我就要你小命!」

大舌头火冒三丈,舌头缩进嘴里。「你他的王八蛋!」

「妙了!想不到大舌头骂起人来倒是口齿流利哪!」龙腾天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笑起来。

「龙寨主,你纠缠寨主夫人,寨主会杀了你。」大舌头彷佛变了个人似的。

「天呵!这么美的姑娘,怎么会嫁给秦剑飞那种……」龙腾天突然止声。

「你有种就把话说完整,我好转告寨主。」大舌头反过来要胁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龙腾天忿忿地咬牙道:「英雄豪杰。」

龙腾天讪然离去,但走没几步,回头拋下一抹微笑。

公孙雪和大舌头很有默契,一起吐舌羞辱他。

但看在龙腾天眼里,他却觉得女人对他吐舌是种挑逗,是对他有好感的表现。

他相信,深深的相信,她的心儿已经飘到他怀中,若不是碍于大舌头会向秦剑飞告状,她的身体肯定恨不得立刻投入他怀里。

此刻,他整个人像没有灵魂,空有一具躯壳的殭尸,失去知觉、失去方向,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他向来把恶霸寨视为囊中物,因为一个由女人当家的山寨,是绝不可能固若金汤,因此他才会打算趁天还没亮的时候,摸清楚恶霸寨的防线。虽然此行的目的没有顺利达成,却因此有了意外收获,他可以说是满心欢喜。

拿下恶霸寨的念头,在他心中像一把火燃烧了起来!

他知道,她在等他这个英雄来救美,因为在秦剑飞的魔掌下,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一想到那嘴丑不啦叽的大胡子在她诱人的胴体上厮磨,他就气得眦目欲裂、牙龈出血。

他要快!要快点回大龙寨,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看来这些做寨主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大和自恋的奇怪倾向。

经过一番寻寻觅觅,龙腾天好不容易找到来时路,但太阳却早已高挂半空。

「龙兄,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秦剑飞早就备妥美酒佳肴。

龙腾天眼神如痴如醉。「美!真是美得让人没齿难忘!」

「是谁美到让你牙齿全掉光?」秦剑飞感慨自己又多了一个爱慕者。

「嫂夫人,她是我见过最让人永生难忘的佳丽。」龙腾天一时口快。

秦剑飞老大不快地拉长了脸。「你最好忘了她,免得产生非分之想。」

龙腾天正襟危坐地说:「秦兄请放心,小弟绝无横刀夺爱的野心。」

「我希望我能相信你。」秦剑飞的口气充满不信和不屑。

「秦兄和小弟虽没血源关系,但却情同手足。」

「有吗?是吗?」秦剑飞嗤之以鼻。

「看在一箱黄金的分上,请秦兄原谅小弟之前失言。」

「拿人手短,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秦剑飞顿时觉得手短了两吋。

「两个男人对看喝酒,太没意思了。」龙腾天借机转移话题。

「那你背对着我喝酒,不就得了?」秦剑飞巴不得拿扫帚把他扫出恶霸寨。

「秦兄,何不派人去请嫂夫人一起来用膳?」龙腾天提议。

秦剑飞毫不掩饰地说:「她被一头狼吓到现在还在吐。」

「她有说谁是狼吗?」龙腾天心一悸,坐立难安。

「狼就是狼,不是老虎。」看不出龙腾天这么笨,秦剑飞心想。

好险!龙腾天从怀中掏出绣花手帕,擦去额上的汗珠,却抹不掉心中的喜悦。

她没有招出他,可见她对他不止有情,还有义;她保护他,她担忧他,知道他现在势单力薄,孤掌难敌群猴,深怕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的用心、她的爱意、她的温柔,他都了解,他都明白。

神思缥缈中,他彷佛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庞,一对深情脉脉的黑眸,一双呻吟微启的唇瓣,凝望着他、渴望着他、期望着他。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温软的唇、她丰满的乳房、她细嫩的肌肤,在他的身下蠕动颤抖,久久不能止息……

一阵失态的笑声又尖又细,有如少了男人味的太监在笑。

「你在笑什么?」秦剑飞感到刺耳,抠了抠两耳。

「没事,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要处理。」龙腾天自相矛盾。

秦剑飞觉得有些纳闷。「一会儿说没事,一会儿说有事,你是哪根筋不对?」

「秦兄,下次再喝你喜酒,小弟该告辞了。」龙腾天拱手,做出告退状。

「不要太快来,也不要太常来,小弟没太多时间招呼龙兄。」秦剑飞很不客气。

龙腾天自作聪明地说:「小弟了解,大家同是寨主,公事繁忙。」

「不,小弟忙的是私事,忙的是鱼水之欢。」秦剑飞连忙澄清。

「秦兄真是性福!」龙腾天咬着牙根,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秦剑飞自得其乐地说:「每日三餐饭后,疼爱娘子,是做丈夫的责任。」

====●====●  ※※====※※  ●====●====

「多吃一点,别让菜剩下来。」全是剩菜剩饭,扔了会遭天谴。

「好丰盛的佳肴,老朽真有口福。」杨老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请来当木桶的。

秦剑飞挟起鸡腿,放到杨老的碗中。「这只鸡腿,当是犒赏杨老的辛劳。」

「寨主,你太客气了。」杨老赞赏地看着他,有如农夫看着辛苦收成的稻米。

「为老师挟菜,是弟子应尽的义务。」秦剑飞得了便宜就卖乖。

「不知道有没有辣椒?我习惯吃饭配辣椒。」杨老眨眼示意。

「我去拿,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秦剑飞起身,三步并作一步。

「杨老,你真会教,把寨主教得温文有礼。」李嬷嬷拐弯抹角的赞美寨主。

「寨主资质不差,举一反三,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杨老再添一笔。

一旁坐着的公孙雪,哪会听不出来他们一搭一唱,话中的弦外之音?愤怒的浪潮,在她胸口波涛汹涌地翻搅着。

对于这两个老狐狸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她虽然感到不齿,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一如往常那样呆呆的,任由李嬷嬷拿着汤匙喂她吃饭,只是饭菜入喉,却难以吞咽。

到现在,她还没想到谁会帮她,不过,倒是有想到谁会被她骗。

大舌头没头没脑,心思单纯,是不二人选,但骗他会给他带来一条死路。

她下不了决心,毕竟他曾经救过她,如今她却要恩将仇报,这么做跟这帮丧心病狂的土匪又有什么两样?

她狠不下心,她做不出来,她苦恼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挣扎着不知该怎么办?眼前一片茫然,教她何去何从?

这时,秦剑飞拿着两串辣椒回座,窗外陡地响起一阵怪叫。

「怎么会有只乌鸦飞过来?」李嬷嬷视为不祥之兆,起身要去拿扫帚。

「别赶牠走,我认识牠。」秦剑飞大悦,认为牠定是再次来带给他好运。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怎么可能认得牠?」杨老不以为然地泼冷水。

秦剑飞一口咬定地说:「前一阵子,我放走一只乌鸦,就是牠。」

「难怪牠叼了一只虫来,原来是来报恩的。」李嬷嬷加油。

「寨主心地善良,连乌鸦都感觉得出来。」杨老添醋。

「怎么又来了一只乌鸦!」李嬷嬷大惊失色。

「大概是牠老婆,夫唱妇随。」秦剑飞卖弄文采。

「不止,是一大群乌鸦朝这儿飞来!」杨老看到窗外一片乌黑,心中一沉。

「妻妾成群,看来牠是个乌鸦王!」秦剑飞咬文嚼字,乐在其中。

不料,一只只鸟鸦把嘴里的虫像下蛋似地扔在桌上,然后飞走。

「我的天呵!」

「快扶夫人进房休息!」看着满桌子的虫,秦剑飞当机立断,以娘子为重。

李嬷嬷急忙搀扶起不为所动的公孙雪,头也不回的步出客厅。

说好有事弟子服其劳,杨老理所当然的跷着腿,看着秦剑飞连虫带菜,全拨进木桶里。

晚点再将木桶送到养猪人家,让猪儿们饱餐一顿,吃得肥肥胖胖,明天再宰杀,摆在肉摊上卖,送入不知情的人肚子里。

一待收拾完毕,看了那么多虫的杨老顿时没了胃口,吩咐徒儿去泡茶。

看着茶叶沉沉浮浮,秦剑飞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他已经做到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地步,为什么娘子毫无起色?他知道了!杨老铁定会说,只要他上京赴考,中了状元,娘子看到他,马上佛祖显灵,阿弥陀佛。

这一次他不但不会再上当,而且杨老若是胆敢假借佛祖之名,他就撕裂他的背!

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根本是一些生不出儿子的老师,唬人的话!

「杨老!你说谎!」秦剑飞越想越生气,面红耳赤地拍桌叫骂。

杨老承认的点头。「我是不该谎称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

「这是事实,我本来就很聪明。」秦剑飞拳头紧握。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杨老看穿他意图,先求自保。

「但我要说的是,我娘子还是痴痴呆呆的。」秦剑飞忍耐着。

「她没好转,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个儿惹人厌。」杨老反击回去。

秦剑飞气炸了。「我现在变得文质彬彬,还不是你害我没了男人味!」

「我是指你的胡子,上面有一只虫在孵蛋。」杨老的目光近乎鄙夷。

秦剑飞伸手一捉,果然逮到一只正在生蛋的母虫。「你怎么不早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顺手把这只母虫放到桌上的盆栽里,让它们母子平安。

这脸大胡子的确带给他不少困扰,因为养父是他的偶像,自从六年前养父过世,他就开始蓄胡,当成对养父的怀念,那时妹妹也不反对。

但是当胡子盖满下巴后,妹妹就跟他分桌吃饭,说是看到他胡上不是沾米饭就是挂面条,倒足胃口。

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像养父那样让胡子永远保持乌黑亮丽,因此他曾经学养父七天洗一次澡,但每天洗三次胡子;不过养父吃烧饼时,芝麻只会掠到桌上,却不会留一粒在胡上,这一点他怎么学都学不会,久而久之,只好自动放弃。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别人看得清清楚楚,或许杨老是对的。

以貌取人,这是人之常情,不可否认的,他对娘子也是如此,第一眼看见她就产生爱慕之意,尽管娘子时而痴痴呆呆、时而疯疯癫癫,他大可像一般男人那样,在床上为所欲为、恣意享受,但他尊敬她、怜爱她,不忍伤害她。

只要是为了娘子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割舍。

一想到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男人像他这样痴情,他的眸中顿时迸出万丈光芒!他应该再多学一些字,好写一本自传付梓,免费赠送,造福人群,让后世男人以他为楷模,歌功颂德,流芳万世。

但,他又担心,在九泉之下的养父会咒骂他见色忘恩……

看他脸上自相矛盾的表情,越陷越深,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杨老立刻斩钉截铁地指出。「留落腮胡,既不美观,又不卫生。」

「我剃掉胡子,娘子的病真的会好转吗?」秦剑飞拿不定主意。

「一定会慢慢好转,如果她没好,你还是可以再把胡子留起来。」杨老提醒道。

秦剑飞眼底蓄满泪水,磬音变得哽咽。「杨老,麻烦你肩膀借我一用。」

「男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太恶心了。」杨老一口回绝,外加退避三舍。

「不行,我忍不住了……」秦剑飞一个纵身飞扑,恍如饿虎扑羊般紧紧地抱着杨老。

「别碰我!」杨老身体笔直僵硬,埋葬多年的秘密终于不保。

秦剑飞感觉到他两腿之间少了什么。「杨老!你……」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死都不饶你。」杨老咬牙切齿。

「哇──」一声哭喊,秦剑飞泪水决堤。

「你干什么嚎啕大哭?」杨老才是真正想痛哭失声的人。

「我可怜杨老,不能享受鱼水之欢。」秦剑飞在他衣上拭泪、擤鼻涕。

杨老平心静气地说:「我已经八十岁了,那档事做不下万次,早就做烦了。」

「这么多次?!我懂了,杨老的传家宝是做坏的!」秦剑飞自以为无所不懂。

杨老气唬唬地说:「笨蛋!是被人切掉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寨主?


第5章
 
「寨主好帅哦!」几个村姑聚在一起,朝着秦剑飞猛吹口哨。

「寨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瘦竹竿抢在大家前头拍马屁。

肥婆不落人后的接着说:「还好寨主没太早剃胡子,不然恶霸寨会死一堆女人!」

壮妇发出一长串叹气。「看到寨主那么帅,我真后悔自己太早婚。」

「就算妳休夫,寨主也看不上妳。」肥婆和壮妇向来不合。

「听说,妳老公关节痛,就是被妳压出来的。」壮妇反唇相稽。

「寨主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瘦竹竿打圆场地转移话锋。

「没错,男帅女美,珠联璧合。」肥婆和壮妇握手言和。

「诸位大婶,有没有看到寨主夫人?」秦剑飞请教道。

「没有。」村姑们异口同声,像训练有素的斗鸡一起摇头。

这些八婆是吃错药,还是中邪?她们的话可信吗?他真有这么帅吗?

对他来说,她们阿谀再多,他也毫无成就感,重要的是,娘子说他帅才算数。

女人心如海底针,这话一点也不假!当初他胡子留得那么辛苦,晚上睡觉前,不但用梳子梳得一丝不苟,还用布巾包住保护,深怕压断一根,或是打结纠缠,那么小心的呵护着,却没得到半句赞美。

不管她们了,还是去找他娘子,看能不能一眼就迷昏她?好证明她们没有说谎、没有吃错药、没有中邪,不需要花钱消灾。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感觉自己好象没穿衣服,全身光溜溜的。

最可恶的是,李嬷嬷那个老鸡婆,拿着拔猪毛的夹子,把他的胡子一根根连根拔起,然后还用蛋白惨蜂蜜,黏黏糊糊的涂了他满脸,甚至规定他在一炷香没烧完以前,不准皱眉,不准挤眼,不准胡作非为。

还是杨老有点水准,送他一把扇子当作贺礼,让他驱除蚊蝇。

绕遍大街小巷,走过小桥流水,一无所获,只除了踩到不少——狗屎。

秦剑飞找了棵树,捡了根枯枝,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抹净鞋底,嘴里咒骂着大舌头……不!这不能怪大舌头,他已经尽力了,能够养成狗辈到荒郊野外大小便,实属不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走路不长眼睛。

放眼望去,日薄西山,炊烟袅袅,娘子在何方?娘子在何处?为什么她听不见他殷殷期盼的呼唤?为什么她看不见他孤寂落寞的身影?难道她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莫非她是在考验他有没有心电感应?

啪地一声,从头顶上传来树枝断裂声,他立刻提高警觉。

是哪只笨猴尾巴没抓稳?还是哪只黑豹想偷袭他?

仰头一探,秦剑飞双臂如大鹏展翅般张开,抱住从天而降的礼物。「小心!」

「谢谢公子。」公孙雪惊魂未定,胸口蠢蠢欲动,使得雪胸差点呼之欲出。

「姑娘客气了。」秦剑飞迅速撇开脸,恪遵非礼勿视的教诲。

公孙雪着迷地问:「我以前从没见过公子,你是谁?」真是个有礼貌的英俊才子。

她没认出他?!

秦剑飞灵机一闪,索性将计就计地说:「一个过路人。」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快放我下来!」公孙雪含羞带怯。

「在下失礼了,请姑娘原谅。」秦剑飞轻轻放下她。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公子别放在心上。」公孙雪连忙解释。

「姑娘,妳爬那么高想做什么?」秦剑飞的心有如大路般坦荡舒畅。

「是这样……」公孙雪纤手往怀里一掏,白皙的肩胛肝骨一览无遗。

「姑娘,妳用不着现在以身相许。」秦剑飞又惊又喜,脸颊一片晕红。

公孙雪澄清地说:「公子误会了,有两只小鸟掉到地上,我想把牠们送回巢
里。」

「让在下来。」原来蠢动的是雏鸟,不是她的乳房,秦剑飞压抑住失望。

「公子要小心,树枝很脆弱,别像我一样摔下来。」公孙雪叮咛。

「姑娘放心,在下从小就是爬树高手。」秦剑飞不负所托,顺利将雏鸟送回鸟巢。

四目交缠,眼波流转,郎情妹意,恍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间,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只有两颗怦怦跳的心儿,发出琴瑟和鸣的响声。

她娇羞了,她垂落眼捷,一丝丝光亮从又黑又长的睫毛里迸出。

她偷偷地瞄他,两颊被夕阳染红,像白里透红、瓜熟蒂落的蜜桃,让人看了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感到浑身一阵一阵酥麻。

娘子不痴不呆了!他在心中吶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天谢地,还要感谢养父把他养得身强体壮,感谢父母把他生得英俊潇洒,感谢养父和父母把妹妹教得一肚子坏水,最重要的是,感谢杨老和李嬷嬷,他早该听他们的话……但,接下来没人能帮他的忙,上床这种事,当然只能靠自己。

不能心急手快,要慢慢来,但也不能太慢。

他要制造机会,瓦解娘子的戒心,然后再一件件解开娘子的衣服,让娘子双手圈住他,让娘子双腿盘住他,让娘子在他怀中颤抖,让娘子完完全全属于他!

想得倒容易,但他却毫无头绪,顿时令他陷入苦思。

「公子怎么会路过恶霸寨?」公孙雪打断窒人的沉寂问道。

「舍妹住这儿,在下前来探访她。」秦剑飞回过神,小心作答。

「公子打算在恶霸寨待多久?」公孙雪间,眸中有一分焦急的期待。

「还没决定。」秦剑飞知道,机会自个儿长脚走向他。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公孙雪耳中。「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对,舍妹说,跟贵寨寨主很像。」秦剑飞一时心虚,打开扇面摇晃,原本是想半遮半掩,却收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风流倜傥。

这时,他又懂了!杨老真是恩师,送他扇子,还教他不少诀窍——握扇的手法如握女人的乳房,要轻盈又温柔;摇扇的方式要如吹女人的耳窝,似轻风拂过。

当然啦,名师出高徒,好在他生性聪明,一学就会。

他正在自我陶醉中,猛然一记当头棒喝,害他眼前飞满萤火虫。

「别提到他,我一想到他就又烦又气。」公孙雪眉目一敛,怨声载道。

秦剑飞赶紧转移话题。「容在下冒昧请问,在下还能再跟姑娘见面吗?」

「我不知道,我家教很严,不能自由自在的出门。」公孙雪有口难言。

「在下不该为难姑娘,私下见面,有违礼教。」秦剑飞作揖致歉。

「我会想办法,不过别告诉任何人。」公孙雪心荡神驰。

「那在下每日在这棵大树下,期盼姑娘出现。」秦剑飞指出。

「公子别抱太大希望,黄昏一到,请公子回家歇息。」公孙雪不疑有他。

====●====●  ※※====※※  ●====●====

「你在这等了多久?」公孙雪上气不接下气的疾奔而至。

「刚到。」公鸡还没起床,秦剑飞就已经等在树下,望眼欲穿。

「那还好。」公孙雪娇喘半晌,见到他,所有的辛苦化为乌有。

「姑娘来吃早餐吧!」秦剑飞从怀中取出夹蛋的馒头,掰成两半。

彼此的手指一个不小心的轻触,公孙雪脸上骇然一惊。「你说谎!」

「姑娘看出来了」秦剑飞感到脚底四分五裂,整个人彷佛坠入无底黑洞。

「你的手指又冷又僵硬,显然等了很久。」公孙雪甜蜜的责备道。

秦剑飞如释重负地呼气。「在下是不想让姑娘感到不安。」

「公子心地真好,让我感到如沐春风。」公孙雪秀气的小口吃馒头。

秦剑飞也一改狼吞虎瞬,斯文的嚼馒头。「姑娘在恶霸寨,过得不开心?」

「不说也罢,说了只会让我更不开心。」公孙雪不堪回首似地摇摇头。

「在下知道这儿有个让人忘却烦恼的好地方。」秦剑飞目光晶亮。

在漫天飞舞着落叶的密林中,浓浓流水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两人来到一条腕蜓的小溪,溪床上遍布平滑的圆石,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甚至还有不知名的鱼儿从水里弹出来,彷佛在呼唤他们快来嬉戏。

公孙雪迫不及待地撩高裙摆,秦剑飞则是挽起裤管,顿时在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眼看清澈见底的水里,有不少的溪虾在她的脚边游走,可是不管她出手多快,溪虾总能轻而易举的消失无踪,似乎是有意捉弄她,嘲笑她笨手笨脚一般,但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充满着愉悦。

她感觉得出来,有一株爱苗在她心底深处发了芽,因此她不会再苦等才子来英雄救美,她知道,他不会来,永远不会。

望着他的背影,快乐而单纯,沉浸在捉虾的游戏中,让她感同身受。

猛地,他一回身,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藕不断丝相连,尽是柔情蜜意。

就是他!昨晚就是这对多情深远的黑眸,在她梦中徘徊,在她脑中游荡,在她身上爱抚;直到现在,她仍能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她小腹涌向四肢百骸,令她的双腿发软公孙雪急忙找了颗大石头,坐下掩饰。

「这些溪虾活蹦乱跳的,根本就捉不到。」公孙雪放弃了。

秦剑飞兴高采烈地说:「在下捉了好多,让姑娘带回去加菜。」

「不要,我才不要让那些人有口福可享!」公孙雪一口回绝。

「姑娘为什么不喜欢家里的人?」秦剑飞以为她厌恶的是李嬷嬷。

「他们不是我家人,我是被捉来恶霸寨的。」公孙雪忿忿地咬着下唇。

「恶霸寨里的人还满善良的,是谁令姑娘不愉快?」秦剑飞多嘴的打探。

「有一个大胡子,我恨不得能把他的胡子一根根揪掉。」公孙雪冷哼。

原来她是讨厌他?!秦剑飞眸中闪过一抹不能自己的悲伤。「姑娘受委屈了。」

「有公子做我朋友,我觉得很快乐。」看他为她难受,公孙雪好生感动。

「在下能为姑娘做什么?」秦剑飞朝她走近,步伐轻如柔风。

公孙雪立刻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不用了,我不想给公子增添麻烦。」

「在下诚心诚意,不怕任何麻烦。」秦剑飞的目光似轻触般抚摸她的脸。

公孙雪低着脸,回避灼热的眼神。「真的不用,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姑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秦剑飞希望她能坦诚相对,最好也能袒身相见。

「对,请公子别再逼问下去。」公孙雪脸上有种无法言喻的沉痛。

「士为知己者……」秦剑飞话还没说完,一根柔葱覆在他唇上。

「不!我不要听到那个字!」公孙雪娇羞地缩回手。

她没问他名字,也不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公子和姑娘相称,其实是有着不得己的苦衷——因为她的心头笼罩着「死神」的阴影。

她担心如果他知道她是寨主夫人,会被吓跑;但她更担心,他不但不跑,反而去找大胡子,斯文的他如果跟粗暴的大胡子斗,无异是自寻死路!

她不忍他为她殉情,至少在死之前,也该要快活过。

是的,她不要脸,她不知羞耻,她愧对爹娘,她愧对圣贤书,但是一想到她原本的夫君——才子慕容俊已经失身纵欲,她为什么还要独守空闺?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她也有需要,她也有渴望,她巴不得以蓝天为帐,以绿地为床,就在这里,就在此刻,跟公子苟合。

她不在乎被天地神明指责,她不在意被山川万物嘲笑,她只想象溪里的鱼,悠游自在!

但是公子看起来饱读诗书,如果让他知道她脑中有这种不可告人的污秽思想,一定会吓坏他的。

她不能将自己在他心中女神的形象,变成淫荡的神女,她要把持住,她要压抑住……

「溪水变冷了,我们别再玩了。」秦剑飞打断她的思绪。

「好!啊」突然一声低呼,公孙雪足踝一扭,顿时站不住脚,又重新坐回
大石头上。

秦剑飞立刻弯下身。「姑娘,让在下看看,妳的脚伤得严不严重?」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公孙雪还来不及反应,他已握住她的脚。

秦剑飞冷静地旋了旋,确定一点事也没有。「幸好没事。」

「是我大惊小怪。」被他握在手里的脚,软弱无力。

「姑娘,妳的脚好冰!」秦剑飞陡地低下脸。

公孙雪吓一大跳。「公子在干什么?」

「温暖姑娘。」秦剑飞情不自禁,以热唇含住她的脚趾。

「谢谢公子的好意,我穿上鞋子就行了。」公孙雪脸红心跳。

「对不起,在下冒犯了姑娘。」秦剑飞赶紧去拿放在溪边的绣花鞋。

真是冒犯的好呀!他感到全身飘飘然,舌尖残留着芳香,令他一直回味无穷。

快了!快了!娘子对他毫无戒备,有了人和,现在就差天时和地利。

他想过,恶霸寨里少说有六、七百张床,不管是单人床、双人床,还是娃儿床都有,但就是没有一张床可以用,只好伐木制床,放在荒郊野外,假装不期而遇。

至于天时,这就得看老天爷肯不肯助他一臂之力?

====●====●  ※※====※※  ●====●====

「天呵!姑娘怎么不打伞来?」秦剑飞心疼不己。

「公子你还不是一样,浑身湿透了。」公孙雪反过来挪揄他。

「在下出门时,还没下雨。」秦剑飞狡辩,其实是心怀不轨。

公孙雪淋了一身湿,心却热暖暖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附近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那里避雨。」秦剑飞终于得到天助,如虎添翼。

「你对恶霸寨似乎很熟悉!」公孙雪不是有意的,是无意中想到。

「舍妹带我去过。」秦剑飞稳若泰山,与过去判若两人。

他所指的山洞,外表看起来很普通,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在今天以前,洞外曾经竖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闻人勿近」。

这山洞是副寨主秦雪飞沉思专用的地方,整个恶霸寨里,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敢擅闯。

但是昨夜他发现天象就像妹妹以前所说那样,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显然今天肯定会下雨!若是以前,就算一大群星星从天上掉下来,只要不是砸死他,他照睡不误当然啦,要是不小心被砸死的话,他一样可以永远睡,睡永远。

因此昨夜他立刻来到山洞,赶走占洞为家的猴群,彻彻底底打扫过一遍。

山洞里有张石床,还有一张石桌和石椅,以及一个上了锁的铁柜。

他便出浑身力气,把铁锁拧断,带走里面的干净衣服,只留下一条毛毯。

有雨、有床、有佳人,他强烈的感觉到,他的分身陡地胀大,加上湿浓浓的衣服有如第二层皮肤般贴着身体,更加突显出他两腿之间不正常的欲望,于是他立刻自告奋勇,去捡起一干树枝来生火,好借着大雨浇熄欲火。

半晌,他神态自若地捧了一堆干树枝回来,效法古人钻木取火。

「这里好象家,什么都有,不知是谁的杰作?」公孙雪四下打量。

「是舍妹,她喜欢躲到这里,面壁思过。」背后骂妹妹,也是种快乐。

公孙雪好奇地追问:「舍妹为什么住在恶霸寨?」

「她嫁人了。」秦剑飞转移注意力。「妳看看柜子里有什么宝物?」

「有一条旧毛毯。」公孙雪自以为是地说:「我懂了,她跟丈夫吵架时,就会躲在这过夜。」

「姑娘快把头发擦干,免得着凉。」秦剑飞眸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

隆隆雷声不绝于耳,公孙雪边擦头边叹气。「雨好象不会停」

「姑娘,妳急着回家吗?」秦剑飞难掩失望,欲言又止。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永远不回那个家。」公孙雪说。

秦剑飞终于顺利点着火了。「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求。」

「公子直说无妨。」公孙雪浑身发抖,寒意窜遍全身上下。

「姑娘一直在发抖,何不把衣服褪下……」秦剑飞面露忧色,心里有鬼。

「万一让人撞见,对你我都不好。」公孙雪有些矜持,有些害羞。

秦剑飞一脸正人君子的表情。「在下会背对姑娘,烤干衣服。」

公孙雪难为情地点头同意。「我相信公子的为人。」

幸福就在眼前,可是他不敢正视,他只能集中精神用听的。

背后传来的声音,看着火焰跳动,他心中的火跟着狂烧起来。

当她把衣服,包括女人最隐密的肚兜,一一摊平在火堆旁的石桌上,他的眼角余光,随着她紧裹着毛毯的身影移动。

他看得很清楚,她小而翘的臀部隐隐波动,彷佛在他心湖里投下一块巨石,引发轩然大波。

爱抚她身上每一吋肌肤的念头,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从喉咙深处传出一声沙哑的呻吟,他赶紧用口水吞没。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快疯了,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他的体内彷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他的耳中彷佛有妖魔鬼怪在狂吼;他要,他想要,他非要她不可!立刻!马上!

告子曾说过,食色性也,可见告子遇过跟他一样的情形,当时他一定是做了,才会写下肺俯之言。

告子真是个诚实的君子,他应该向他效法,毫不考虑地把她压在石床上,露出长在身前的狐狸尾巴但是他怕吓坏她,让她以为他是可怕的怪物。

真是烦恼!真是头痛!他手揪着头发,苦思不得其解。

「公子,你怎么了?」看他怪模怪样的,公孙雪有些担忧。

秦剑飞难以做齿,只好说:「有点头痛。」他的胃也因为痛苦而纠结紧缩。

「公子会不会是着凉了?」公孙雪走到他面前,手背试探地覆在他额上。

「别担心,在下自幼身强体壮。」秦剑飞精神为之一振,肩膀跟着颤动起来。

「公子在发抖,你也快把湿衣服褪下吧!」公孙雪语带关怀的建议道。

「只有一条毛毯,在下撑得过去。」秦剑飞道貌岸然。

「公子的顾虑,是正确的。」公孙雪心里暗骂他是木头人。

对于娘子的不解风情,秦剑飞有些黯然神伤。「姑娘肚子一定很饿了!」

「我还可以忍受。」公孙雪语气悻悻然的,因为她只想被吃,不想吃任何东西。

「在下不忍,在下去捉只野兔来烤。」秦剑飞深怕自己会把她生吞活剥。

「不,不要留下我,我会害怕。」公孙雪极力挽留,望他回心转意。

但秦剑飞无法体会她的苦心。「姑娘放心,在下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外面雨那么大,而且又黑又暗,我担心公子。」公孙雪心悸。

「算命师说在下一福大命大,活到百岁没问题。」秦剑飞拍胸逞强示勇。

「公子千万当心,快去快回。」公孙雪暗自感叹,爱上这个呆头鹅,究竟是福?还是祸?

====●====●  ※※====※※  ●====●====

回到山洞后,他一眼就看见娘子坐在石床上,背靠着墙熟睡。

毛毯从一边的肩膀滑落下土?蹦出一只白莹莹的乳房,浑圆饱满,柔软欲滴,勾引他——想吸、想吮、想吃的冲动。

但他作梦也想不到,她其实是在装睡,她的颈间脉搏悸动,体内彷佛有一团火球般,燃烧到她不能自己。

她不相信见到这样的景象,他还能不为所动!但是他却像个呆呆公子,一动也不动的杵在洞口,她索性故意翻身,让毛毯整个滑落到腰际,露出上半身诱惑他。

他还呆站在原地干什么?他还不快过来占有她?

在他出去捕野兔的时候,她仔细想过,自从她被捉到恶霸寨至今已经月余,大胡子虽然尚未夺走她的清白,但总有一天,他会的!他不像眼前的公子有礼有貌,而是个没礼没貌的土匪头子,因此她宁可把初夜献给公子,也不愿让大胡子叼她一块肉。

不过她还没等到他靠近,就已经先等到一只蚊子飞来吸了她一口血。

为什么他无动于衷?是她不够妩媚,还是她不够诱人?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的感受,是该高兴,或者是失望?

他就像家乡的窝窝头,又硬又干,食之无味,但却每餐必备,没有它还真不行。

没关系,他不来大咬一口,就换她去反咬他一口!

公孙雪鼓起勇气,幽幽张开双眸。「公子,你回来了。」

「在、在下……」秦剑飞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公子,你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公孙雪伸了伸腰。

「在下很好,不,在下不好。」看着晃动的乳房,秦剑飞心猿意马。

「公子说话颠颠倒倒,看来病得不轻!」公孙雪终于看清楚,他是失魂落魄。

「请姑娘原谅,在下看了不该看的美景!」秦剑飞的眼珠像被钉子钉住。

公孙雪装傻地说:「看美景是理所当然,我不懂公子要我原谅什么?」

秦剑飞浑身酥软,无力招架。「在下指的美景是姑娘的娇躯。」

「啊!」公孙雪往下一看,佯装花容失色,娇嗔地一呼。

「姑娘别生气,在下失礼了。」秦剑飞连声道歉。

「不怪公子,是我自己没裹好毛毯。」公孙雪裹着毛毯,不紧不松。

「在下去烤兔子,姑娘继续睡。」秦剑飞心跳如擂鼓般响亮。

公孙雪步履慵懒地走向他,骤然吸了口气。「让我来。」

「还是让在下来做。」秦剑飞手脚俐落的去毛,再用树枝穿过去。

「公子浑身湿透,我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公孙雪拿起石桌上的衣服。

一阵寒颤,令秦剑飞感到寒意透肤刺骨。「姑娘的好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看他害羞的背过身子,脱衣像蛇在蜕皮,肩膀剧烈震动,她摀着嘴偷偷的笑了。

他真是可爱又可恨,她爱他的坚持,又恨他的固执,眸中闪过一丝带有甜蜜的狡黠,绕到他面前,假装不小心踩到毛毯,身体顺势向前一倾,跌入他怀里。

他的胸膛比她想象得宽厚硬朗,除了有弹性之外,还有一阵阵暖意。

她佯装惊惶,彷佛怕他以为她是投怀送抱,急着起身,玉手一抓,不偏不倚正好抓到他两腿之间的庞然大物,顿时整个人呆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

是那个东西吗?

娘在她上花轿的前一晚,把她叫进一房里去,摒开丫鬟,小声的告诉她床笫之事。

娘说,女人一生的幸福全系在那东西上,那东西是个传家宝,越大越好、越粗越美、越硬越棒。

她懂了、她明白了,她是幸福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下。

「对不起,在下失态,吓着了姑娘。」秦剑飞不知该如何是好?

「吻我,公子,求你吻我。」公孙雪抬起脸,踮起脚,厮磨着他的下巴。

「姑娘要在下……冒犯姑娘?!」秦剑飞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欢喜。

公孙雪抖了抖身,抖掉毛毯。「不是冒犯,是疼惜,是怜爱。」

「姑娘不,在下可以叫妳娘子吗?」秦剑飞紧紧抱住她。

「相公,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想要你吗?」公孙雪坦白地说。

秦剑飞将她抱到石床上。「这一刻,娘子,这一刻我等了好久。」

公孙雪一声喟叹。「我从刚才就在暗示你,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

「都怪我愚蠢,没察觉出娘子的心意。」秦剑飞握着她的乳房,揉爱抚。

「相公守礼守节,正是我爱相公的原因。」公孙雪娇喘连连。

秦剑飞欣喜若狂地说:「我也爱娘子,从第一眼开始。」

四片唇瓣如胶似漆的密合,诉说着爱意……她的娇躯在他身下,因他一次又一次的抚摸而轻颤……

在目光相锁之下,彼此在对方的眸中看到熊熊大火,看到炽烈浓情。

一直以来,他自认天上和地下绝无仅有,没有人能像他这么完美无缺,妹妹和其它人都只是鸡婆转世,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如此需要她,他才明白他的人生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而活。

他俯低头,衔入一朵花苞,感觉她在他口中绽放。

当他的指尖触摸到深藏在底处的秘泉,她的双眸陶醉的合上。

当他轻柔的曲起她的膝盖,跪在她双腿之问,旋舔盛开的牡丹花心,她想大哭、她想大喊、她想大叫,但喉咙如枯井般干润,发不出声音。

一阵阵高涨的浪潮淹没了他,一声声温柔的吟哦缠绕着他,一波波湿热的暖流淌流而下。

她忘我的为他分开双腿,她忘情的在他背上留下抓痕,每一次她都希望这一次是占据、是掠夺,但他反而刻意延长这甜蜜的折磨。

她不停的摆动,她不停的起伏,她不停的颤抖,濒临发狂边缘。

「相公」好不容易,公孙雪挤出气若游丝的呢喃,恍如梦呓。

秦剑飞双手环握她的腰,低下头给她一个吻。「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我不是怕,我是已经不行了。」公孙雪浑身上下香汗淋漓。

「妳可以,娘子,我才刚要开始。」秦剑飞微笑。

「开始什么?」公孙雪感觉到那东西在她体外蠢蠢欲动。

「爱妳,、深深地爱妳,娘子。」秦剑飞抬高她,温柔的缓缓进入……


第6章
 
「公孙小姐,妳跑到哪里去了?」李嬷嬷守在大门口。

「随便找个地方躲雨。」看她眼中满布红丝,公孙雪毫不同情。

「妳一晚没回来,吓死老身了。」李嬷嬷尾随着她,亦步亦趋回到房里。

公孙雪坐在铜镜前,对镜自爱自怜。「妳又没死,用不着说得那么夸张。」

李嬷嬷站在她背后,眼睛成一条细缝。「妳似乎不太一样了!」

「有吗?是吗?」公孙雪拿起梳子,风情万种的梳发。

「妳变得更漂亮了。」李嬷嬷有感而发,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公孙雪冷笑。「李嬷嬷,妳真会夸奖人。」

「请问公孙小姐,老身最近是做错什么?还是说错什么,得罪了妳?」一连串的疑问,显然李嬷嬷已经察觉不对劲。

不过她的疑惑不仅是针对公孙雪,还有寨主;他们两个最近变得很不寻常,一个天天往外跑,一个天天不回家,两个人同时不见,让人不免起疑。

如果说他们是在幽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怀疑,他们一个在偷男人,一个在玩女人……

虽然每次公孙小姐出门神游,还是呆呆娘子的模样,但她脸上薄施胭脂,唇上残留玫瑰膏子,发丝有条不紊,这番经过精心打扮的痕迹,不难让人猜到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她在恶霸寨有了情郎,但对象会是谁呢?

寨主也变得很奇怪,每晚夜宿小酒馆。听店东说,寨主每天天没亮就出门,等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一回来就被个个手拿奏折的小喽啰包围;寨主一向喜欢排场,以乐声陪伴,处理公事。

批完奏折,寨主会跟店东要鸡蛋和蜂蜜,店东曾经偷看过,寨主每晚吹熄蜡烛以前,脸上敷了一层怪玩意,引来一堆蜜蜂在窗外时嗡叫,第二天见到他时,整张脸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他突然注重外表,却不再关心呆呆娘子,莫非是另有意中人?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该怎么办才对?李嬷嬷越想心越烦。

「妳多心了,我是那个来,情绪不稳。」公孙雪敷衍了事。

「寨主也真是的,每天都不回家。」男人要里外兼顾,才是好男人。

「太好了,大胡子不在,我可以安心睡觉。」公孙雪乐得轻松,笑逐颜开。

「妳叫他大胡子,难道妳还不知道」李嬷嬷的话被摔梳子声打断。

公孙雪一脸绝情地说:「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

李嬷嬷关心的改口。「我去准备点吃的,妳大概饿坏了。」

「我不饿,我吃过了。」公孙雪人冷,声更冷。

李嬷嬷好奇地问:「妳一个人在外面,一整天吃了什么?」

「野果,李嬷嬷,妳是不是怀疑我什么?」公孙雪反声责难。

「我好象闻到烤兔肉的味道。」李嬷嬷靠近她衣服,吸了吸鼻。

公孙雪不慌不忙,轻描淡写似地说:「我回来时经过小酒馆。」

「妳有没有遇到寨主?」李嬷嬷感到纳闷,感到不解,感到有问题。

「没有。」为了掩人耳目,公孙雪和公子约法三章,一前一后离开山洞。

「奇怪了,他最近都在小酒馆过夜……」李嬷嬷自言自语的喃喃。

公孙雪信口开河地说:「我明白了,他八成对小语产生性趣!」

李嬷嬷大惊失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妳脸色一下变白,可见被我猜中了。」公孙雪一口咬定。

「寨主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李嬷嬷坚信。

那个大胡子是哪种人,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不在乎大胡子,但她却希望他最好爱上小语,毕竟抱着一个又蹦又跳的女人,总好过抱着她这个活死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大胡子如铁钉的胡子扎在小语身上,换作是她,恐怕早就咬舌自尽,但小语却会发情叫床,连连叫爽。

昨晚的一景一幕,点滴在心里,萦绕在脑中,她久久不能忘怀。

那东西是女人快乐的泉源没错,但娘只说对一小部分,因为公子的手、公子的唇,同样能带给她无穷无尽的欢愉。

她身上的每一吋肌肤,包括最隐密的凹谷,都还能感受到残存的余温,一想到他的热情,深藏在肚兜里的花蕾,彷佛结果般硬了起来。

公子,不,相公,他真是勇猛无比,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几乎穿透了她的身体,每一次她都以为已是极限,结果居然还不断的有下一次直到触动她的灵魂,拨动她的心弦,在她求饶声中,他才肯在她体内注入一股热流。

一个晚上,她睡了醒,醒了又睡,都是被他吵醒和弄睡着。

她扳着指头算数学,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七次,他们相爱了七次,这真是惊人的数字!

娘说过,一晚三次就算是人中之龙,那他岂不是神仙?!

不想了,不能再想下去,李嬷嬷人老眼不花,万一让她看出端倪,恐怕大胡子会一剑刺死相公,而她的下场会更惨!

大胡子自己可以去召妓,但绝对不会忍受绿巾罩顶,他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公孙雪吓得打了个哆嗦。「李嬷嬷,我想洗个热水澡袪寒。」

「我去叫大舌头生火烧水。」看她眼神忽明忽暗,李嬷嬷心里有数。

公孙雪打开抽屉,神情一愣。「等一等,李嬷嬷,妳是不是动过我的抽屉?」

「公孙小姐,我是奉寨土之命,买了几支钗放进去。」李嬷嬷避重就轻的坦承。

「我才不要他的臭东西!」公孙雪毫不犹豫的把新珠钗扔出窗外。

「可是,妳用了他送的胭脂和玫瑰膏子。」李嬷嬷他恶毒地指出。

「我累了,我想早点洗澡和睡觉。」公孙雪忿忿地别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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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公孙雪心有余悸。

「什么事吓着妳?」秦剑飞抚着她胸口搓揉。

公孙雪咳声一叹。「家里的管家婆对我的行踪起疑。」

秦剑飞宽心的一笑。「凭娘子的聪明,她应该找不到破绽。」

「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她去向大胡子告状。」公孙雪有苦难言。

「我们私奔。」秦剑飞仔细想过,唯有拋开恶霸寨,才能得到她的身心。

「我走不出恶霸弃一步。」公孙雪摇了摇头,却摇不掉大胡子的阴影。

秦剑飞微笑道:「那我留下来,陪娘子直到天荒地老。」又好听又中用的甜言蜜语,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此乃杨老的经验之说。

看着躺在他臂弯中的娘子,眼波如粼粼秋水,激情急速在他体内窜升。

他是藏不住话的,昨晚就忍不住骄傲的告诉杨老自己的战绩,没想到却反而被臭骂了一顿!杨老担心的不是娘子承受不了,而是担心他形销骨立,提早进棺材。

这个杨老真是不讲理,他自己做过一万次,却嫌他七次太多?他知道杨老是怕他超越他的纪录,所以故意巧立名目,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嘛!

像他这么聪明,哪会不晓得杨老嫉妒的心态?他偏要再接再厉,勇往直前。

一只手从衣襟开口探入,捧了捧,捏了捏,见她没反对,大胆的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乳尖摩挲旋转,听到她发出微弱的吟哦后,更大胆的用另一只手撩高裙摆。

娘子果真是个可人儿,主动分开双腿,欢迎他入侵。

「娘子,妳真美!」秦剑飞乐不思蜀的胡作非为。

「你的手越来越不规矩!」大白天的,公孙雪总要有些矜持。

「没办法,它们不听使唤。」秦剑飞抠动,一阵湿意涌流出来。

公孙雪半赞半嘲地说:「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呆头鹅,结果你是大色狼!」

「娘子还不是一样,一摸就浑身发烫!」秦剑飞反唇相稽。

「你居然敢顶嘴?!」公孙雪抓住裙里的手,有如抓到小偷般扔了出去。

「不敢,我怎么敢惹娘子生气?」杨老又说对了,女人的脾气就跟天气一样。

「你经常不见踪影,你妹妹有没有问?你怎么回答?」公孙雪担忧胜过好奇。

秦剑飞心不在焉地说:「她只顾着自己快活,才不在乎我的死活。」

「你妹妹和妹夫的感情好吗?」公孙雪自认为有必要了解。

「好得要命!她每天都不让我妹夫下床。」八成如此。

公孙雪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我们不如他们恩爱。」

「妳想要胜过他们?」秦剑飞听出弦外之音。

「我没说,是你说的。」公孙雪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

「娘子,我的好好娘子。」秦剑飞嘻笑一声,猛虎扑向饿羊。

现在的石床已不是昨晚硬邦邦的石床,上面覆盖了两条柔软的被单,还有一对鸳鸯绣枕;这当然是他的精心杰作,好让娘子躺得舒服,他压得舒服。

一阵翻滚缠绵,歇息片刻,再来一阵缠绵悱恻,闭目片刻,随即再一阵,接着又一阵,一阵高过一阵,狂野炽热,欲仙欲死,彷佛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彷佛放开彼此就会双双变成幻影,直到筋疲力尽……

杨老还告诉他,女人在事后更需要男人温柔的安抚。

他搂着怀中娇喘不停的娘子,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成就感!他已经证明了,男人的确要有好体力、好体格,才叫男子汉大丈夫……

对了!他猛地想到,最近月儿一升,大龙寨擂鼓惊天动地,动机可议。

自从阴阳怪气的龙腾天见到娘子之后,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深印在他脑海中,因此他早就吩咐手下加强防御,但他自己却每天躺在温柔乡里,实在对不起那些爱戴他、敬仰他的手下,他必须以身作则才行。

秦剑飞催促地说:「时间不早了,娘子该回去了。」

「你赶我?!你竟然敢……」公孙雪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流转。

「不是,我是担心管家婆向大胡子告密。」秦剑飞大呼冤枉。

公孙雪半信半疑地问:「是真的吗?你不是因为玩腻我,才赶我走?」

「我,妳的相公,对天发誓,永远对娘子不离不弃。」女人最爱男人发誓。

她边穿衣边问:「相公,如果有一天,我被迫一死,相公会怎么样?」

「不可能!谁敢逼娘子死,我就找谁拚命!」秦剑飞怒不可遏。

「那个大胡子,他一直想染指我。」公孙雪一脸哀戚。

「他敢,我就杀了他。」秦剑飞心安理得,因为大胡子早就不存在了。

公孙雪感叹地说:「你打不过他,他武艺高超,一根指头就能要你的命。」

「娘子口中的大胡子,最近有没有越轨的行为?」秦剑飞小心翼翼地探问。

「完全没有,我也觉得有些纳闷,他似乎从恶霸寨消失了!」公孙雪越想越不解。

====●====●  ※※====※※  ●====●====

「公孙小姐最近吃什么,吐什么。」李嬷嬷他忧心忡忡。

「别担心,这是害喜的征状。」杨老能者多劳,正在拟定布兵图。

李嬷嬷大惊失色。「害喜?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居然敢侵犯寨主夫人?!」

「就是寨主,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寨主剃掉胡子,反而跟寨主坠入情网。」杨老透露。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每天提心吊胆!」李嬷嬷气呼呼的抱怨。

「这件事要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杨老不放心的耳提面命。

「我是那种大嘴婆吗?」李嬷嬷大受刺激,眼花撩乱。

杨老推卸地说:「不是我不相信妳,是寨主的命令。」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秦剑飞对这句话大为不满,甚至对孔子像吐口水!最后经过杨老的一番解释,他才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女人和小孩都很挑嘴又多嘴。

这倒是,每天看到那些三姑六婆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也就罢了,居然还会拿自己老公的传家宝出来作比较?他不怕娘子加入她们,因为他的传家宝肯定是鹤立鸡群,但他怕娘子知道他剃掉大胡子,因此由爱生恨。

每回离开爱窝之后,寨主就愁眉不展,杨老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表面上他虽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替寨主担忧。

呆呆娘子看似柔弱,但她不但不会向命运低头,反而会选择直接向老天爷挑战,除非……

杨老一直在等待的,就是听到李嬷嬷跑来说公孙小姐反胃。

算算日子,他们俩巫山云雨已经超过两个月时间,推算起来的确是该害喜了。

这下子,他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真想赶快去通知寨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世上最暸解女人的,非女人莫属!李嬷嬷跟杨老的想法截然不同,她服侍呆呆娘子三个多月,她一眼就看出她嫉恶如仇,她对寨主根深柢固的强大恨意,不在抢亲,而是在恶霸寨。

从一开始,呆呆娘子就打从心底讨厌恶霸寨。

「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李嬷嬷沉重的喟叹一声。

杨老乐观地说:「等孩子呱呱落地,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只怕孩子还没生出来,火已经烧到屋顶了。」李嬷嬷皱眉敛唇。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跑不掉的。」杨老呵呵地笑。

李嬷嬷大唱反调地说:「就怕饭半生不熟,吃不下,吞不进。」

杨老耸了耸肩。「那就要看寨主了,他自己闯出来的祸,当然要由他负责善
后。」

「看来只能期望佛祖大发慈悲,保佑寨主。」男人都喜欢把大事化小。

「光说不练,一点诚意也没有。」女人都爱大惊小怪。

「我马上去烧香拜佛。」李嬷嬷急急忙忙奔出。

「临时抱佛脚,但愿有一点用。」杨老冷不防地朝她背后泼水。

====●====●  ※※====※※  ●====●====

去了香烛店,又去菜市场,李嬷嬷完全忘了她是去请杨老来府里诊察。

摆好三牲四果五味,备齐香炉金纸,李嬷嬷信手拈香,诚心诚意的向老天爷祈求着。

一声欲呕声从身后传来,李嬷嬷生怕对神不敬,不敢中断的继续念念有词。

李嬷嬷在搞什么名堂?几百几千种直觉,都让公孙雪感到不寒而栗。

说好了去请杨老来把脉,她在房里等了又等,迟迟不见杨老来,结果一走到大门口,却看到李嬷嬷煞有其事地烧香拜佛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所为何来?

待她烧着金纸,公孙雪忍不住出声追问:「李嬷嬷,妳在拜什么?」

「求神保佑,公孙小姐身体无恙。」姜是老的辣,李嬷嬷保持镇静。

「奇怪?妳不是去请杨老来替我看病吗?」公孙雪不相信她的说法,反而认定她必有所图。

「年纪大了,难免糊里胡涂。」李嬷嬷自责道。「等我烧完金纸,我马上过去。」

公孙雪径自转身。「算了,不用妳操心,我自己去找杨老。」

「公孙小姐,妳到底在气老身什么?」李嬷嬷急切呼喊。

「我只是身体不好,影响到心情跟着不好。」公孙雪懒得回头。

李嬷嬷语带恳求地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妳要怪就怪在我头上。」

「李嬷嬷,妳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感谢妳都来不及了。」公孙雪言不由衷。

李嬷嬷他对着她背影说:「千错万错,记得,妳都不要恨寨主。」

这句话里究竟有什么涵义?她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暗示她?

两个多月了,大胡子对她不闻不问,一点错也没有,简直是对极了!

她实在猜不透,李嬷嬷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难道李嬷嬷他暗中跟踪她?

难道大胡子已经知道她和相公的事?

难道相公出了事……

====●====●  ※※====※※  ●====●====

「妳好,呆呆娘子。」小语挡住去路。

公孙雪不为所动,但却被小语强拉到小酒馆的侧巷内。

连续吐了七天,她难过得没去爱窝,跟相公恩爱温存。

最近好象什么事都不太对劲,每天公鸡一啼,恶霸寨就鼓声隆隆,不仅守卫更加森严,就连老弱妇孺也加入操练的行列,俨然如临大敌。

难道是官兵要攻山剿寨?但愿如此,这样她和相公就可以乘乱逃走,比翼双飞。

刚才她去过爱窝,相公没事,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恶心欲吐的感觉使她心力交瘁。

匆匆和相公话别,转往私塾,杨老也有点不太寻常,明明看到她在屋外吐了一地,却视若无睹,而且还故意延长上课时间,似乎有意回避她。

以杨老丰富的行医经验,没道理诊断不出她的病症,可是杨老却说她只是体虚气弱,需要食补。

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杨老和李嬷嬷有所隐瞒,但他们既然守口如瓶,问了也是白问,不如由她自己找出答案。

从私塾出来,远远就看见一个神似相公的身影,进入小酒馆。

他到小酒馆干什么?喝酒吗?吃饭吗?

不过她才刚靠近小酒馆,就被小语拦住。

她不是不知道小语的用意,她也不是不明白大胡子以小酒馆为家,但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她只在乎相公一人!就算得深入龙潭虎穴,她也要见到相公。

小语直截了当地说:「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我早就看出来妳是装痴扮呆。」

「是啊,我也装累了,妳有话就快说吧!」公孙雪心系相公,不耐烦地应道。

「秦大哥是属于我的,妳现在才后悔已经太迟了。」小语不屑的挑衅。

公孙雪冷冷的挑了挑眉。「妳要就拿去,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妳来小酒馆干什么?」小语毕竟稚嫩,不明就里。

「听音乐。」为了相公安全着想,公孙雪随便找了借口搪塞。

「这么晚了,我爹早就歇了。」小语指出。

「我知道,但我必须装不知道,这样才像呆呆娘子。」公孙雪费口舌解释。

小语眼神流露出暧昧。「寨主每晚都睡小酒馆,妳知道为什么吗?」

公孙雪面无表情地说:「他爱睡哪就睡哪,只要不来骚扰我,我就谢天谢地。」

「寨主已经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小语加重语气,显然是一种虚张声势。

「这样很好。」公孙雪了然于心,不过不想拆穿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小语近乎要胁地说:「寨主夫人的位子,妳应该退让给我。」

公孙雪耸肩。「这些话应该对寨主说,毕竟当家作主的人是他。」

「他不会放了妳,除非妳死!」小语冷眼一扫。

「很抱歉,我没有自杀的念头。」公孙雪才不会为了成全她而死。

在恶霸寨可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明着帮大胡子而对她好,另一种是虚情假意帮她;虽然目前只有相公真心愿意为她牺牲,但她舍不得,而小语谁都不帮,只帮她自己,处心积虑想得到大胡子。

她原本很同情她,就算她要陷害她,她都无所谓,不过她想置她于死地,这就太不可取,也太可恶了!

坏心的女人不会有好报,她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就交给老天爷去惩罚她。

眼波流转间,从狭窄的巷口看出去,正好看见三五成群的小喽啰往小酒馆走去。

他们要干什么?包围小酒馆吗?

不妙,相公有危险!

这个可恶的大胡子,他一剑刺死相公已经绰绰有余,但他却劳师动众,显然是想哗众取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辱相公!

光有奸夫,不能没有淫妇,她要让大家都知道,她让大胡子戴了绿头巾,反过来羞辱他!

是的,她不怕死,没了相公,她一个人苟且偷生,毫无意义,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和相公成为同命鸳鸯,不管是在九泉之上或是之下。

意念一转,身子也跟着移转,但身后却有股强大的反拉力制止她。

一想到她求死的力气还不如小语求爱的力量,她好气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语如果知道她是去求死,肯定会乐得放手,成全她。

公孙雪按捺地说:「外面冷,我想早点进去喝杯热茶暖身。」

「妳大概还不知道,妳的奶娘前晚过世了。」小语告知。

「妳骗人!」公孙雪脸色刷白,眸中道出朵朵泪花。

「我可以带妳去看她的坟墓在哪。」小语说。

公孙雪咬着牙,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是谁害死她的?」

「严格来说,是寨主,她因为受不了旅途劳累而病死的。」小语一口咬定。

「可恶!我非杀了他,以慰奶娘在天之灵不可!」公孙雪使出全力推开她。

「我不会让妳这么做」小语没追上去,反正她这一去,等于是自寻死路。

奔至小酒馆门口,大厅里坐满了人,却是一片井然有序,鸦雀无声,只见相公一个人面对大家,坐在最前头的高脚椅上,因私人屏息以待,空气中没有杀气。

她闪身躲到门后,看见相公安然无恙,她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原来相公目前是靠说书为生啊!她在心里这么猜想着。

突地,店东和伙计搬了张大看板来,上面钉了张图,摆到相公身后。

距离有点儿远,看不清楚围上画了什么,只见相公手持马鞭,威风凛凛。

竖耳聆听,越听心越明,越听眼越暗......

她不敢相信、她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自欺,也容不下她被欺。

怪只怪她所托非人!所爱非人!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柔情蜜意,转眼成空……只剩下恨!

奶娘的恨,她的恨,恨极天涯!

一见到呆呆娘子出现,众人无声无息的鱼贯离席。

「你是土匪头子!」公孙雪笔直地走到他面前。

「娘子,妳听我解释」秦剑飞整个人僵住。

公孙雪猛地图下一巴掌。「可恶的小人!你玩弄我!你欺骗我!」

「我没想到妳没认出我,所以将计就计。」秦剑飞忍住,耐心解释。

「我恨你!我诅咒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公孙雪发疯发狂。

秦剑飞抓住她手臂,语带求饶地说:「娘子,妳别激动,有话我们回家再
说。」

「你别碰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公孙雪头一低,咬住他手背。

「娘子,容我得罪了!」秦剑飞朝着她颈间,手刀一落。

====●====●  ※※====※※  ●====●====

「我会不会下手太用力?」秦剑飞满眼的自责。

杨老老实地说:「她是因为怒火攻心,才会昏迷不醒。」

「杨老,你快想办法救救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秦剑飞手足无措。

「只要拿出我平常教你的法宝,就足以应付。」杨老一派老神在在。

秦剑飞低头看着裤档之间。「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传家宝,这办法好吗?」

「除非你想变得跟我一样!傻瓜!她会气得摔断它!」杨老压低声音咒骂。

秦剑飞一脸无辜地说:「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同样都是宝,害我一时想歪了。」

看着他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杨老的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僵笑。

他比他肚子里的蚵虫,更了解他此刻在想什么——不就是翻来滚去的床戏?他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寨主!

仔细想想,实在不能强求他改邪归正。杨老虽然自认阅人无数,但却想不出有哪个名门闺秀或是红袖名妓,能与躺在床上的佳人相匹敌。

看她娇如弱柳迎风,清如白莲出水,却又艳如牡丹逢阳,让人不爱不怜她也难!这种集娇、清、艳三种美丽于一身的佳人,堪称是国色天香!

简单的说,寨主是狗屎运好,有个好妹妹在背后撑腰,才能得到佳人。

但是他的好运却让其它人倒大楣!一想到大龙寨虎视耽耽,战火一触即发,恶霸寨岌岌可危,就算他说破嘴皮,寨主也不会以大局为重……

红颜祸水,虽是自古名言,却只能想不能说。

喟叹一声,杨老自怨自艾地说:「枉费我一番苦心!」

「厨房里有甜酥饼,杨老请自便。」秦剑飞以为他想吃甜食。

「老天无眼!怎么会让我收了个白痴为徒?」杨老气得搥胸顿足。

「恩师劳心劳神,就让徒儿为恩师捶背捏腿。」秦剑飞心疼他风湿病发作。

杨老网开一面地说:「嘴巴要甜,脸皮要厚,这两样就是安抚女人最好的法宝。」

「我知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苦中作乐。」秦剑飞自圆其说。

「等她醒过来,你就乐不起来了。」杨老挖苦地挪揄。

秦剑飞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我孩子还好吧?」

「好得很,跟你一样健壮。」杨老坦然告知。

「虎父无犬子,果然有乃父之风!」秦剑飞沾沾自喜。

杨老泼冷水地说:「万一生的是女娃儿,像你岂不是虎背熊腰?!」

「那也不错,至少没有男人敢欺侮她。」凡事只想好,不想坏,是他的优点。

「我去看安胎药煎好没,你可别打瞌睡。」杨老拿他没辙,起身往外走。

「放心去吧!」秦剑飞挥了挥衣袖,语气和动作都像要他去死。


第7章
 
这段日子以来,秦剑飞对自己在各方面的表现深感满意。

于私,他如鱼得水;于公,他如鹏展翅,事事得心应手。

他自认自己不只改头换面,还洗心清脑,整个人从里到外大扫除!其实这都是杨老逼迫他的,要他每晚一边敷脸,一边看孙子兵法,打发时间。

这个孙子真是厉害,不知是在几岁时就会写兵法,想必是个天才神童,不过书名显然是他爷爷取的,表面上赞美孙子才高八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老家伙分明是在向世人炫耀夸示他品种有多好。

哼,有什么了不起?娘子不久也会生下他们的爱情结晶,以他和娘子的聪明才智加起来,未来的孩子肯定不可一世!

如果再加上恩师指点(但愿杨老长命百岁),以他估计,他孩子在五岁就能写出旷世钜作,而且他早已想好书名——秦公爱情宝典。内容叙述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之道,巫山云雨之乐。

显然他没考虑到,让孩子看到爹娘床笫上的事,根本是大大的不智之举。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福同享固然是种美德,但他天生脑子就少了一根筋,求知却不求甚解,做事总是只做一半,永远都要别人替他擦屁股,他却浑然不觉,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唯独对娘子的爱,他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但他不懂娘子明明亲口说爱他,为何会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的模样没变,至于真实身分,是她自己没问,不是他不说,这应该算不上是欺骗。

从头到尾他没说过一句谎话。他说他是过路人,没错,他当时的确是路过大树,他说妹妹住这,也没错,他妹妹确实曾经住这,就连妹妹嫁人也是事实……

前思后想,只有一种解释——娘子因为知道他从微不足道的小公子,变成文武双全的大寨主,一时难以接受事实,才会高兴到乐极生悲的昏倒;只要等她醒来,做几个深呼吸,调适身心,肯定会抱着他又亲又吻。

这么美好的想象,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陡地,看到娘子睫毛颤动,眉毛紧蹙,彷佛眼皮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

看她那么吃力,他好想伸手帮她拉开眼皮,就像帮难产的母马拉出小马那样;但他又怕他手劲太大,拉死小马无所谓,万一把娘子眼皮拉掉,娘子会恨死他!

「加油!娘子加油!」秦剑飞吶喊助阵,略尽绵薄之力。

公孙雪气若游丝,缓缓睁开眼。「是谁在喊叫?」

「娘子,妳终于醒了!」秦剑飞一脸的狂喜。

「滚!」一看清楚他的容貌,公孙雪顿时心如刀割。

「娘子,妳别生气!」秦剑飞陪着笑脸,眼中却有点点寒光。

「滚出去!」公孙雪声嘶力竭,双脚如野马的铁蹄,撞着他身体。

秦剑飞却不为所动,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娘子。」

「给我死出去!」公孙雪声色俱厉,带着恨意的叫声回荡在整间房里。

「娘子听了,一定会更爱我。」秦剑飞眼神惨淡,但笑容不变。

公孙雪一脸阴沉地说:「混蛋!土匪!你听清楚,我恨死你了!」

「娘子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吧?」秦剑飞捧了杯茶来。

「鬼才喝你的水!」公孙雪忿忿地朝他脸上碎了口口水。

「我懂,娘子是要我亲口喂,像在爱窝那样。」秦剑飞含了口茶水逼近。

公孙雪快速别过脸,脸上有股烧意涌上。「恶心!你实在令人作呕!」

「我了解,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秦剑飞越挫心越勇,嘴越贱。

「你有完没完!」公孙雪抓住被子盖头蒙脸,幽幽怨怨地低泣。

她是怎么了?一听到爱窝两个字,她的心儿像朵含羞草,轻轻一触,叶合瓣密。

她好怨、她好气、她好恨,她怎么可以迷恋他?他有力的手臂,他结实的胸膛,他火辣辣的眸子,为什么一直浮现在她眼前?

泪珠滚落,在她脸上交织成网,密密麻麻,湿湿漉漉,如潺潺流水,如大雨纷飞……她的心猛地一震!为什么在小溪里嬉戏,在大雨中玩乐,这两种千万个不该想起的情景,会不断地在她脑中徘徊?

爱恋和悔怨像一条双头蛇,一起啃噬得她体无完肤。

她决定不哭了,也不想了,她要一死了之!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剥啄声,秦剑飞开门接过李嬷嬷端来的安胎药,便将房门再度关上。

「娘子来,趁热喝。」秦剑飞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走到床边。

「拿开!」公孙雪下定了决心,无畏无惧地掀开被子面对他。

「这汤药对娘子有益无害。」看着她泪痕未干的模样,秦剑飞痛彻心肺。

公孙雪断然地说:「我不喝!」眸中同时射出两道恍如淬了毒的利箭。

「就算娘子不顾自己,也要为腹中的胎儿着想。」秦剑飞以为她会回心转意。

「什么?」公孙雪整个人如遭雷殛,全身僵硬。「你刚才说什么?」

「娘子有了我的骨肉。」秦剑飞细声柔语,嘴角勾着甜笑。

「你说谎!」公孙雪猛地摇头,认为这一定是缓兵之计。

「千真万确。」母爱会战胜一切,秦剑飞心想。

「不——」公孙雪毫不留情的抡起拳头朝着肚子一阵击打。

秦剑飞放下热碗,抓住她的双手。「娘子,妳怎么可以捶肚子?」

「我不要这个孽种!我不要!」公孙雪又是尖叫又是大哭。

「娘子别激动,动了胎气,大大不妙!」秦剑飞哀求道。

公孙雪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我会为你养儿育女,我宁可一死!」

「娘子乖,我喂娘子喝。」秦剑飞一手抓住她,一手拿起热碗逼迫。

「你烦不烦啊!」公孙雪像只不畏虎的初生之犊,以头用力撞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他赶紧推开她,让热腾腾的汤药潜在自己手上,但她毫不感动。

房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使得留在门外的李嬷嬷忧愁满面;她不敢进去,只好转身走回厨房,重煎安胎药。

至于杨老,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一夜折腾,早就到客房去睡觉了。

烛火如豆,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夜色使人视线模糊……

安胎药要文火慢煎,急不得,李嬷嬷他守着炉火如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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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娘子哭得天昏地暗,声音哭哑了,泪水流尽了,双眼肿得像核桃,他的心很痛,眼也湿,但是却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借茶浇愁。

终于娘子撑不住眼皮,头一偏,靠着墙睡去,他不敢惊动她,悄悄开门出去。

茶喝多了,小腹几乎快炸开,他一直忍,却不知道她也在忍;她早看出后果,但他浑然不察,不知道茶也能酿成大祸……

等他一离开,公孙雪立刻把腰带往梁上一兜,系紧死结,朝着北方跪地一拜,哀怨至极地说:「爹娘,你们保重,原谅不孝女先走一步。」

拜完,她坚决地踏上板凳,脖子一悬,踢开板凳,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一开始,只觉得身子很沉重,慢慢的身子变得很轻,恍如被风吹起的棉絮在空中飘荡,在这一瞬间,掠过心头的,竟然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晶眸?!

不该是他!她拋下他,继续飘荡,直到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时,李嬷嬷正好端着托盘送安胎药过来,就在她推门而入的同时,吓得打翻托盘!李嬷嬷急忙奔上前,抱住虚软无力的双脚,使力将她整个人往上撑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啊!」李嬷嬷大声疾呼,只见寨主大人跑来,裤档一片湿。

秦剑飞接过手,一边硬咽一边抱她上床。「为什么?娘子为什么要做傻事?」

「你这个笨蛋!怎么一点都不暸解女人心?」李嬷嬷感到头疼欲裂。

「我看娘子睡着后,才去小解。」秦剑飞坐在床沿,痴望着她。

李嬷嬷他气急败坏地说:「她是装睡,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幸好娘子还有气,李嬷嬷,妳小声一点。」秦剑飞以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

「当然有气!她气你气得半死,我也一样!」李嬷嬷拉上被子,气他啥都不懂。

「别骂了,妳还不快去请杨老过来。」秦剑飞只顾着担心,只知道焦急。

「不成,会累死杨老。」这阵子杨老老态毕露,李嬷嬷制止道。

秦剑飞眉头一皱。「左一句死,右也一句死,太不吉利了。」

「不是我爱数落寨主,实在是寨主欠人修理!」李嬷嬷拧着他的耳。

一阵剧痛使秦剑飞恼羞成怒。「李嬷嬷,以下犯上是要受罚的。」

李嬷嬷手缩了回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替寨主夫人出气。」

「娘子心胸宽阔,才不像妳这么小心眼。」秦剑飞还在逞强。

「你还敢狡辩!」李嬷嬷拧他另一只耳朵。

这象话吗?这有天理可言吗?堂堂寨主被个老妈子当狗儿对待?!算了,好男不跟女斗,看在李嬷嬷救了娘子一命的分上,他承受了。

抚着两只刺痛烧灼的耳朵,心儿凄凄凉凉。

他感伤的不是李嬷嬷因为做惯粗活而比男人还孔武有力,真正令他难过的是,娘子没有母爱,不想养儿育女!

秦家无后,这可是个大问题!他虽然是弃婴,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但百年之后,到了九泉之下,爹娘自然会现身,骂他是不孝子,可是他一点也不想为了传宗接代,纳个会下蛋的小妾。

还好他够聪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就靠妹妹了!他们兄妹情深,妹妹应该会答应过继一子给他。

但是娘子也不该为了不生小孩这点芝麻小事而寻短。

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和,只要上了床翻来覆去,什么事都好商量,什么话都好沟通,娘子用那么激烈的手段逼他屈服,实在是多此一举。

只要把衣服剥光光,娘子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愿意拍胸保证,对天发誓一口。

不过娘子显然不信任他,也不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秦剑飞对着昏厥的容颜喃喃自语。

「你一无是处。」李嬷嬷他代替她回答他的蠢问题。

「我的好处是妳永远无法了解的。」秦剑飞讪笑道。

李嬷嬷冷哼一声。「光靠裤子里的东西,你休想得到她的心!」

秦剑飞恍然大悟地说:「是吗?那要靠什么东西?是不是珠宝和玛瑙?」

李嬷嬷挽起袖管,一副恨不得把他的脑壳剖开的凶相。「靠你的猪脑袋。」

「好!我马上去买猪脑来给娘子补身。」秦剑飞如获至宝,立刻站起身。

「没救了!真是无药可救了!」李嬷嬷欲哭无泪,呜呼哀哉。

「妳又怎么了?」秦剑飞百思不解,女人果然比天书还难懂。

「我是要你用脑袋,自个儿好好想想。」李嬷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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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子怎么了?」秦剑飞心急如焚。

都怪李嬷嬷,延误医治娘子,害娘子变得痴痴呆呆的;不过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该耳根软,听信馋言,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一整个早上,娘子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眼珠子都不转不动。

他试着把手在她眼前晃动,她眼睡一眨也不眨,任凭他做鬼脸、敲锣打鼓、脱裤子献宝、搓揉她乳房不管是上流还是下流的招数,全都激不起她一丝反应。

乱了,慌了,没辙了,只好请杨老亲自出马。

杨老那个懒骨头,时时刻刻提醒别人「早睡早起身体好」,但自己却睡到太阳晒屁股……原来睡得越多越晚才是百岁之道。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指责他,打算等杨老治好娘子,再去找他算帐!

和娘子一起活到百岁,是他的梦想。

他今年二十六岁,一百减二十六是七十四,也就是说他还有七十四年的鱼水之欢可享,少一年,他就在地府里咬杨老一口肉!

是杨老不仁在先,不能怪他不义在后,这跟尊师重道无关,纯粹是就事论事。

杨老开门见山地说:「这下子,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呆呆娘子。」

「杨老,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是不是精神不济?」秦剑飞不依。

「虽然你不让我洗脸,不过我很清醒。」杨老收拾药箱,准备打道回府。

「你一定要救她,杨老,我跟你跪。」咚地一声,秦剑飞双膝应声落地。

杨老爱莫能助地耸肩,眼神充满无奈。「寨主,请原谅老朽无能为力。」

「不可以,你不可以撒手,不可以放弃」秦剑飞泣不成声。

「大男人又跪又拜,又哭又啼,成何体统!」杨老厉声斥责。

秦剑飞起身挡住门。「你不救醒娘子,我绝不放你走。」

杨老劝慰地说:「寨主,病人需要清静,你别在这吵她。」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要一直陪着娘子。」秦剑飞铁了心。

杨老语重心长地说:「万一你也病倒,整个恶霸寨该如何是好?」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子!」秦剑飞狂叫。

「桌上有两碗鸡汤,一碗给夫人补身,一碗给你补气。」杨老嘱咐。

「不,我那一碗要给娘子|」肚里的胎儿。」秦剑飞露出慈父的温柔。

「把这碗鸡汤喝了,你才有体力照顾她。」杨老背着他,朝鸡汤动手脚。

大龙寨才是迫在眉梢的野火,因此杨老早有准备,将定心丸磨成粉末,乘机惨入鸡汤里。

等到秦剑飞喝下鸡汤,药效发作后,杨老一个弹指,十个小喽啰听到讯号,立刻从门外走进来。

其中四个人同心协力,每人各抬一手一脚,把寨主扛出去,另外四个人搬桌抬椅,最后还有两个人负责开屉搜箱,带走危险物品,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掩上门后,冬风席卷而来,吹起满地的落叶有如狂魔乱舞。

不久之后,恶霸寨就会像此刻的情景,陷入前所未有的纷扰之中。

杨老拉高衣领,瑟缩着脖子,心中无限感慨。

他来到恶霸寨避难苟活,老寨主敬他如兄,但他却不能把老寨主从阎罗王手中救回来,他有愧有疚,只好立志在有生之年,像老寨主一样爱人如子、视如己出。

虽然我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外面世界的丑陋,已经悄悄逼近了恶霸寨。

恶霸寨原本像个无波无浪的平静湖泊,自从呆呆娘子来了之后,彷佛朝湖面扔了一颗石子,在寨主的心中起了涟漪。

这不是她的错,而是副寨主的错!女大不中留,却留下烂摊子给恶霸寨,眼看波涛将因她而起,他再次感叹——红颜祸水!

举步维艰的杨老,来到大门口,看见被罪恶感笼罩的李嬷嬷。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李嬷嬷急声问道。

「我故意成全她的演技。」杨老毫不心虚。

「太好了!」李嬷嬷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杨老反倒叹了口气。「静观其变,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大龙寨的问题。」

「那寨主又该如何处理?」打杀是男人的事,李嬷嬷比较关心儿女私情。

「别告诉他真相,妳身为管家婆,要对他晓以大义。」杨老强调燃眉之急。

「这样好吗?寨主都快疯了,他哪听得下其它事?」李嬷嬷明白指出。

「他的痴情,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心。」杨老相信事缓则圆。

李嬷嬷请教道:「依你看,呆呆娘子何时才会回心转意?」

杨老摊了摊手。「除了老天爷,恐怕连呆呆娘子也不晓得。」

「我去准备香烛拜天,讨好老天爷。」相形之下,女人远比男人重感情。

「麻烦妳还是先去张罗早饭,我饿得两腿发软。」杨老肚子咕咕叫。

「没问题,我这就去。」杨老是活菩萨,怠慢不得。

====●====●  ※※====※※  ●====●====

一个鬼祟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副寨主房里,这个人正是公孙雪,怨恨的她求死决心依旧不变。

害喜不全然是坏处,她把惨了定心丸的鸡汤吐了出来,随即偷偷来到这里。

打开脚踏板,在五颜六色的小罐中,一定有某罐是毒药!

闭上眼,莲花指一指,指到红色小罐子,她迅速拔去软木盖,倒出雪白的粉末,含了一口吞下肚,随即腹痛如绞,整个人在地上翻滚。

额头上沁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手脚冰冷抽搐,呼吸困难重重,所有的苦难都将远离她蜷缩着身体,彷佛回到奶娘温暖的怀抱。

奶娘终于来接她了!身心俱疲的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心里反倒不再那么悲恨。

生命似乎正从她体内慢慢抽离出去,爹娘的面容、上花轿的情景,直至见到大胡子的那一刻,历历在眼前,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唯一让她还有触目惊心的感觉,是公子!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爱抚,甜蜜地包围着她的一颗心。

一股波澜汹涌的大浪突然汇集,强大的力量逼着她张开口,剧烈呕吐过后,那股大浪又往身下扑去,她还来不及反应,一泻千里。

原来红罐子里头装的是泻药!

老天也真是捉弄人,为什么不让她痛痛快快的一死了之?

万般无奈的公孙雪,彷佛陷入泥沼中的奋力爬起身,却突然一个晕眩,跌坐在脚踏板上,一阵阵的寒颤从小腹哆嗦到全身……

是她的孩子,未出世的孩子在向她抗议!在向她恳求!孩子想活,她知道,她也感觉得到,一滴又一滴的泪儿滚颊落下。

意念一转,为了孩子,她不能死,她不想死,她要为孩子找到出路。

「大舌头,听说你明天要出寨采药。」公孙雪来到后院。

大舌头边劈柴边说:「寨里好多人上吐下泻,草药不够用。」

「要采很多吗?」公孙雪心知肚明,因为就是她在井里下药,陷害所有人。

「要推车子去采。」据说大舌头是出生在西方沙漠,三天只要喝一次水,所以才能幸运逃过一劫。

「你好辛苦,需不需要我帮忙?」北风呼啸,彷佛在指责公孙雪假好心。

「劈柴很累,大舌头一个人就行。」大舌头汗流泪背,为全寨的人努力不懈。

「我是说我要帮你采草药。」恶霸寨笨人特别多,公孙雪不齿与之为伍。

「不,大舌头不敢劳烦寨主夫人。」大舌头是出自一片赤胆忠心。

公孙雪装模作样地悲叹道:「看大家受苦,我于心不忍。」

大舌头心中为之一恸。「我要问过寨主才行……」

「寨主给我令牌,这就表示他准我出去。」公孙雪炫耀着令牌。

「好吧,明天一早,我在门口等寨主夫人。」大舌头不疑有诈的上当。

眼看东方鱼肚渐渐翻白,大舌头生怕让夫人等候,三更半夜就站在门口。

哀鸿遍野,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恶臭,从家家户户的窗里、门里传了出来。

公孙雪想不透,怎么会这么严重?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声,使她心虚极了,但她必须咬紧牙根,铁了心、硬了肠,不当一回事。

她安慰自己,都怪他们助纣为虐,与虎谋皮,才会落到上吐下泻的下场。

披着被单,她告诉没有心机的大舌头,清晨风寒露重,她昨夜难过得一夜辗转,很累很倦,想躺在车上小睡片刻。

大舌头当然点头同意,并帮助她藏妥了身。经过寨口时,浑身虚脱无力的守卫,看到寨主令牌,毫不考虑的放行。

出了恶霸寨,走了一段路,她才跳下推车,四处张望逃生之路;回头一看,恶霸寨只剩下一个小黑点,耳中却仍回荡着哀声惨叫。

「这种惨叫声听起来好恐怖!」公孙雪的脚步沉重起来。

「不是恐怖,是可怜我好想哭喔!」大舌头眸中闪着晶光。

公孙雪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大家只要吃下草药,又会活蹦乱跳了。」

「寨主夫人,妳还不知道啊!杨老快不行了!」大舌头泪水鼻水双管齐下。

「拉肚子是小病,不会要命的。」公孙雪心中忐忑不安。

大舌头一晚咽地说:「不,杨老年纪大了,我好怕他撑不过去。」

公孙雪吓一跳,神色慌乱。「你听谁说的?你会不会听错了?」

大舌头以袖管擦脸擤鼻。「我昨晚去看杨老,他躺在棺材里睡觉。」

「搞不好他平常就习惯睡棺材!」公孙雪自圆其说。

「大家中的毒是七日断肠毒。」光听名字就知道后果。

「是吗?不是吃到泻药?!」公孙雪感到不寒而栗,浑身一阵颤抖。

「刚吃的时候是,但不知是哪个坏蛋惨入水井,反而加强了毒性。」大舌头咬牙切齿。

公孙雪的心像一条被撑得扭曲变形的破毛巾。「其它人呢?」

「好多小孩子跟杨老一样惨不忍睹。」大舌头直言不讳。

「天呵!我怎么会造这么大的孽出来——」公孙雪悲恸莫名。

「寨主夫人,这跟妳无关,肯定是大龙寨搞的鬼。」大舌头一口咬定。

此时,她的心中已无自我,她绝不能让那些无辜的孩子因她的孩子而丧命。

安静的、沉重的,随着大舌头快步疾行,冷冽的狂风搧动竹林,恍如发出尖锐哭声;四周似乎有着无数个披头散发的孤魂野鬼,要向她索命!要逼她偿命!

她的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痛得无法形容,只能默默承受。

采了一些不知名的嫩芽,又拔起一堆枯萎的干枝,还有五颜六色的菇额;杨老说以毒攻毒,是打败七日断肠毒的唯一方法。

忙了好长一段时间,肩酸手麻,仰头一望,残阳如泼血,染红穿著素衣的天空,这征兆——太不吉祥了!

看似简单的车子,推起来才发现一点也不轻松,一前一后,一拉一推,从狭隘的竹林丛间尖石遍布的小路,好不容易来到宽广平坦的大路,眼看恶霸寨的旗帜在风中飞舞飘扬,心儿不由地轻盈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画着骷髅头的寨旗温暖窝心。

「我们走快一点,也许来得及救杨老一命。」公孙雪催促道。

「来不及了!」从树干后方窜出一群持剑带刀,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

「龙……」大舌头心一惊、人一怔,舌头居然又吐了出来,恢复口齿不清的状态。

「美姑娘,小生有礼了。」龙腾天拱手为礼,躲在一把油伞下。

「让开!我有急事,没空跟你磨菇。」公孙雪心知不妙。

龙腾天幸灾乐祸地说:「我在三里外都听得见恶霸寨哀鸿遍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公孙雪开导道。

龙腾天领首一笑。「真可惜,小生不迷信,也不信邪,只信鱼水之欢。」

「你……你……」大舌头以身相护,在重重包围下,更显得不自量力。

「惹人厌的白痴!」龙腾天眉头一皱,细长的剑身一穿而过,顿时鲜血游射,拨到她脸上。

只见龙腾天脚一踢,利剑离身,大舌头倒下。

死了……连遗言都来不及说,连痛苦都来不及喊,大舌头就这样,死不瞑目……

悲从中来,恨由心起,一阵迷蒙,使得眼前万物变得又湿又糊,她只能看见七、八个头在打转,都是同一张脸她不能原谅他!她不能宽恕他!但她又能对他怎样?

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杀不了他,除了她自己一死,她还能怎样?

在这生死关头的时刻,她反而更勇敢,反而更坚强。

她不能死!杨老需要她,无辜的孩子需要她,整个恶霸寨需要她,一车的药草,在她死前一定要推入恶霸寨!

她曾经是那么的怨恨恶霸寨,但此刻却为了拯救恶霸寨,全心全意,毫无怨尤……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不只爱他,更爱屋及乌,爱上整个恶霸寨!

只是,她恳求老天爷,拜托老天爷,给她一次说出真心话的机会。

猛地一回神,见到龙腾天无声无息的走近,她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你别靠近!不然我马上咬舌自尽!」公孙雪伸舌要胁。

龙腾天立即定住了脚。「美姑娘,妳别吓我,小生有话要说。」

「快说!」见他神色自若,彷佛一切都在他算计中,公孙雪更觉提心吊胆。

「我愿意救恶霸寨,但有个附带条件——」龙腾天笑脸相对,俨然如黄鼠狼。

公孙雪把心一横。「要我以身相许,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绝配!真是绝配!想不到我俩心心相印、心有灵犀!」龙腾天大悦。

「废话少说,快派人把这车药草推进恶霸寨。」公孙雪急切地命令道。

「来人!你们还不快照八姨太的话做!」龙腾天眩喝一声,手下立刻行动。

公孙雪这时才恍然大悟。「我懂了!与其得到一座死寨,不如得到更多手下……」

「聪明,知音难觅,我龙腾天真是何其幸运呀!」龙腾天洋洋得意。


第8章
 
「该死的龙腾天!竟敢乘人之危!」秦剑飞坐困愁牢。

杨老无病呻吟似地说:「一旦身为笼中囚,万般威风转化灰。」

「都什么时候了,你哪来的心情咬文嚼字?!」秦剑飞火冒三丈。

「我是劝寨主与其乱吼乱叫,不如静下心来思考。」杨老沉着以对。

秦剑飞哽咽地说:「没错,我快变成烤小鸟,娘子也快变成煮熟的鸭子。」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平心静气,才能化险为夷。」杨老谆谆告诫。

「你叫我怎么平心静气?我急死了!」秦剑飞气急败坏。

杨老盘腿而坐。「跟我做,屏气凝神,静坐禅思。」

「恩师,你是不是想到好法子?」秦剑飞以为有了一线希望。

「脑中一片空白。」杨老志在要他闭嘴,保持安静。

「妹妹!我的好妹妹!妳在哪里?」秦剑飞抓着栅栏呼天喊地。

他终于知道了,他终于承认了,妹妹是他的护身符,妹妹是他的保命丸,其它人都不可靠!

大难临头,杨老明明是太监身,却冒充带发修行的和尚,双目祥和,以为龙腾天会怕冒溃佛祖,饶他不死,真是个自私自利的老狐狸!杨老根本没资格做他老师,早知道他就拜妹妹为师!

什么做人要不怕死,死要重如泰山,不可轻于鸿毛,原来都是狗屁话!

从公鸡一啼,外面就吹吹打打,锣鼓唢吶和鞭炮声不绝于耳,吵得他不能入睡。

小人得志!老天爷真无眼,应该让龙腾天屁股长疮流脓才对……不对,这样他还是会霸王硬上弓,把恶疾传染给娘子。

最好让他跟杨老一样,没了传家宝;他暗自祈求老天爷,让他心想事成,以后每逢初一和十五,他都会拿香拜老天爷,感谢老天爷的大恩大德。

一阵香气从远而近传播开来,恍如画中佳人从滚动条中走出来,来人正是他的娘子。

柔云般的发髻,响了朵红牡丹,插了支金步摇,眉心贴了梅花瓣,一袭淡粉色轻罗薄纱,罩着里面的大红嫁裳,走起路来铃铃叮叮,飘飘落落,真是美得让人赞叹,美得让人喘息,声声此起彼落。

「娘子!妳怎么来了?」秦剑飞眉目含情。

「龙腾天答应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公孙雪眼神充满了绝望。

「娘子别怕,就算变成鬼,我也不会让龙腾天伤害妳一丝一毫。」

一个小喽啰多嘴地说:「他会去请道士作法,收妖伏鬼,让寨主永难超生。」

秦剑飞回过头,怒目横扫过去。「我跟娘子情话绵绵,没你插嘴的余地。」

公孙雪自若地说:「我早就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一点也不怕。」

「也对,娘子为我殉情,我好感动。」秦剑飞噙泪哽咽。

公孙雪转向杨老。「我是来看杨老,你还好吧?」

「老朽无恙,见到公孙小姐……」一拳落到杨老头上。

「老糊涂!你应该尊称她寨主夫人。」秦剑飞毫不留情。

「这儿没笨蛋讲话的余地,你们替我摀住他的嘴。」杨老一声令下。

小喽啰们七手八脚,制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寨主。「得罪了!寨主。」

「杨老,你有没有想到脱困的办法?」赎罪才是公孙雪此行的真正目的。

「麻烦公孙小姐靠近一点。」杨老不卫生地伸出一指抠嘴。

「杨老请说。」公孙雪手摆在裙侧,接过一包药粉,紧握在手心中。

「这是勾魂散,麻烦妳想办法接进守卫的酒里。」杨老小声交代。

公孙雪信心满满地说:「大家放心,今晚应该可以回家团圆。」

「抱歉,我一直欺骗妳。」杨老心有一结,不吐不快。

公孙雪恬淡一笑。「杨老忠心耿耿,我了解。」

原本应是英雄救美,娘子反而救了他,救了整个恶霸寨……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汗颜,羞得他无地自容,无处藏身。

六尺之身在这个人满为患的牢笼里,不要说藏,就连躺下来睡觉都不行。

望着娘子走向守卫,亲切的嘘寒问暖,使得他心里发出酸味。

娘子没对他笑,没跟他窃窃私语,就连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

都是杨老不好,也不想想自己一身的老骨头,还少了一根,居然色胆包天,跟娘子调情?!这个老不修,一辈子都别想作一万零一次的春秋大梦!

眼看着娘子为守卫斟酒,让那几个守卫乐得晕头转向,没注意到娘子手指一弹,药粉从指尖落入酒壶里。

太好了!娘子聪明机灵,不亏是寨主夫人!配他这个勇猛无比的寨主,正可谓龙凤呈祥,恶霸寨将来必定名满天下,威震武林,流芳万世!

半啊,杨老才想到秦剑飞还在受苦受难中,转头一看,摀着他嘴的小喽啰,指缝间冒出口水……这个不成材的东西,一定又在想那档事!看来他得努力活到一百岁,把希望寄托在未来寨主身上。

「快放手吧!」杨老命令,小喽啰们纷纷松手。

秦剑飞回过神来,对着搞他嘴的小喽啰说:「你——上茅厕后有没有洗手?」

小喽啰一脸的难为情。「这两天上吐下泻,肚子痛得忘了洗手。」

「我没被杀死,反倒先被你的臭手给熏死!」秦剑飞大声咒骂。

「别吵了,大家闭目养神,晚一点好杀出重围。」杨老神情肃然。

「厉害!杨老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秦剑飞赶紧拍马屁。

杨老不客气地说:「那包勾魂散,本来是要留给你吃的。」

「我?!为什么是我?」秦剑飞一头雾水。

「你最不听话,吃了它就会乖乖任我摆布。」杨老责难。

「我哪有!我哪敢不听恩师的话?」秦剑飞撒娇地依附在杨老身上。

「现在才卖乖,太迟了。」杨老双臂往后一撞,推开黏皮虫。

秦剑飞巴结地说:「恩师,您辛苦了,让徒儿为您捶背捏腿。」

「哎呀!我的老皮疙瘩掉满地!大家快帮我捡!」杨老的话,立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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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寨主,欢迎!欢迎!」龙腾天一脸的春风得意。

「恭喜龙寨主娶八姨太!」黑豹寨寨主道贺。

龙腾天好大喜功,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强夺扩掠了美娇娘!

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酒桌,黑豹寨寨主黑彦成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不甘心。

想当年大龙寨和黑豹寨成天打打杀杀,分不出高低,两边都累得人仰马翻,签下互不侵犯条约,友好收兵。

当晚,他到烟花柳巷放松身心,谁知半夜遇到蒙面人突袭,那个蒙面人的身影就跟眼前的新郎倌一模一样。

虽然他保住了命,但传家宝却被削去一半,害他从此守身如守密。

这个血海深仇他一直苦无机会回报,只好勤于练武,不料却越练武功越弱,让他又多了一个秘密!

因此闲来无事的他,现在专门四处去打探别人的秘密,然后昭告天下,以此为乐。

「黑寨主,快请上座。」龙腾天热情款待。

「听说你捡了秦剑飞的破鞋穿!」黑彦成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龙腾天脸一阴。「胡说!是谁胡说八道?」

「识者不相瞒。」黑彦成故作镇静,皮笑肉却吓得颤抖。

「我保证,那双破鞋比世上任何一双新鞋都美。」龙腾天落落大方。

「我还听说闻名遐适的北方佳人,在四个月前失踪了。」黑彦成说。

「我倒是头一次听到,那嫁给南方才子的又会是谁?」龙腾天百思不解。

黑彦成如数家珍地说:「从南方来的人说,是个黑脸的女孩子家。」

「难不成是秦剑飞的妹妹?」龙腾天眼皮不自在地跳动。

「你捉到她了吗?」跟那个女人为敌,分明是死路一条。

「没有,整个恶霸寨,遍寻不着她的人影。」龙腾天感到如芒刺在背。

「这么说来,真要恭喜龙寨主,夺走佳人。」黑彦成决定去南方通风报信。

「我可没横刀夺爱,是佳人主动投怀送抱。」龙腾天打死都要面子。

一阵喧哗声突然引起黑彦成的注意。「闹哄哄的,外面发生什么事?」

一群人杀了出来,个个勇猛无比,这些人全是恶霸寨的囚犯们。

见状,龙腾天骇得心惊肉跳。

现在天还没黑,月儿还没出来,他自忖不是秦剑飞的对手;再看看手下们,个个东倒西歪,手无握刀之力,纷纷束手就擒。

在此存亡关头,他的态度跟秦剑飞截然不同;他镇定,心思如发丝,皱纹铺满额,急着要找出自救的方法。

很快的,两人正面对峙!

黑彦成当然不愿错过好戏,不躲不闪,神态自若,人椅相依为命,饮酒自乐。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他虽不能手刃仇家,但能够亲眼看到龙腾天死于非命,他已心满意足。

「龙腾天!你这个狗贼!」秦剑飞大声斥喝。

龙腾天不疾不徐地说:「龟笑鳖无尾,是你先抢婿的。」

「废话少说,我今天要用你的头祭大舌头。」秦剑飞剑芒一闪。

龙腾天飞身避开。「等等,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晚上再比划较量。」

「我听说,龙寨主练阴功,越晚功力越强。」黑彦成仰头,一饮而尽。

「你是长舌妇啊?话还真多!」龙腾天盛怒,眼神闪烁不定。

「原来如此!」秦剑飞举剑一刺,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人。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黑彦成被龙腾天捕了起来。

「刀剑无眼,是你自己靠过来的。」秦剑飞愕然地止住剑。

鲜血从黑彦成右胸晕了开来。「龙腾天,你真不要脸,拿我当挡箭牌。」

龙腾天隔着桌子冷哼一声。「活该!谁叫你祸从口出,坏了我的好事!」

「真是倒霉!我只不过是来喝喜酒,看热闹而已。」黑彦成痛得如婴儿般哇哇大哭。

「你还不快去找杨老!迟了,失血过多而亡,可不关我的事。」秦剑飞提醒道。

「杨老!杨老!你在哪里?」黑彦成边哭边喊,有如万里寻父。

接下来,在场的两人围着桌子转了几圈,秦剑飞追,龙腾天跑,像在玩游戏。

这个傻瓜自诩身手矫健,却不懂得一跃而起,从桌上跨过去,反倒想起自己上吐下泻了三天两夜,又被关在牢里一整晚没吃东西,边跑边拿起桌上的鸡腿,先啃为快,一心想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再来对付龙腾天也不迟。

他早就猜到龙腾天是花拳绣腿,见到他如老鼠见到大猫,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看到青菜,他又想起杨老说过均衡饮食的重要性,抓了一把青菜,就往口里塞,吃得津津有味,嘴上全是油光。

嗯!大龙寨的厨娘手艺比李嬷嬷好,看来他以后有口福了!

正要拿起酒壶,他忽然又想到杨老说过喝酒误事,只好乖乖地放下。

终于吃饱了,可以开始打打杀杀了,剑随手转,得心应手。

「你怎么逃出牢笼的?」龙腾天赶紧采取拖延战术。

「当然是我心爱的娘子,爱我至深。」秦剑飞自觉有必要昭告天下。

龙腾天挑拨离间地说:「不可能!虽然我跟她还没拜堂,但已经先行房了。」

「胡说八道,除了我,娘子才不会跟第二个男人上床。」秦剑飞大受刺激。

「她诱人的双唇,雪白的肌肤,丰满的乳房……」龙腾天描述。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笨蛋!用肚挤眼想也知道,佳人身材曼妙。

「寨主,他在使用拖延战术。」看苗头不对,一个小喽啰急声提醒。

秦剑飞正色地说:「不用你提醒,我只是不想让他死不瞑目。」

「别急,听我把销魂的细节说」龙腾天心急如焚。

「纳命来吧!娘娘腔!」秦剑飞一剑穿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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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洗澡水放好了。」自从恶霸寨恢复平静之后,秦剑飞便成了家中唯一的奴才。

「你叫我什么?」公孙雪对镜梳发,脸上有股午睡刚醒的慵懒。

关上门窗,秦剑飞恭敬地低头鞠躬。「恩娘,请您快进木桶里。」

「没你的事了,你还不快滚出去。」公孙雪放下梳子,拍着桌面命令。

「小的要服侍恩娘,以报救命之恩。」秦剑飞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里厚颜无耻。

「不必,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假好心。」仗着功劳,公孙雪高高在上。

「水很快就凉了,恩娘请恕小的得罪。」秦剑飞伸手从她膝下钻过。

「你干么!臭奴才!还不快放我下来!」公孙雪又叫又骂。

她连人带衣被抱入桶里。「恩娘别激动,免得动了胎气。」

「讨厌的臭奴才!」公孙雪手故意一拍,溅湿他的衣服。

「小的笨手笨脚,居然忘了帮恩娘宽衣解带!」秦剑飞将手探入水底。

「出去!我叫你滚出去!你是不是耳聋了?」公孙雪半是嗔怒半是撒娇。

「小的耳力很好,恩娘叫床的声音,迄今仍在耳里萦绕。」秦剑飞回味无穷。

一阵帛裂声,使得公孙雪忍不住尖叫。「你把我衣服撕裂,拿什么赔我?」

「小的身无分文,唯有卖身抵债。」秦剑飞径白跳入木桶。

这木桶是他用了五天的时间,连夜赶工制造而成,大到可以容纳三个彪形大汉。

现在的他,因为一剑刺死龙腾天,在众人面前仍是威武雄壮的寨主,让人景仰;但是一回到家,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倒尿桶、捶背捏腿、打杂扫地,被娘子踩在脚底下,地位远远不及地毯,但他甘之如饴。

正因为他没脾气、好欺侮,一根肠子通到底,她决定原谅他;至于他的愚蠢,反正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拿来当作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毕竟她肚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她认命了。

这个爹不优秀也不聪明,胸无点墨,但热情如火;脑无大志,但柔情似水。简单的说,他笨得可爱、他傻得可爱,最重要的是,做娘的每晚飘飘欲仙,腾云驾雾,五彩缤纷,火花迸裂。

究竟是他臣服在石榴裙下,还是她臣服在传家宝下?这是个无解的谜题。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每一天都有如蜜酿般甜腻!他比爹娘更疼她、更爱她,这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和爱她的夫君永远厮守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有数不清的缠绵悱恻,还有逗不尽的嘻笑俏骂。

公孙雪佯装生气的皱眉。「你好大的胆子!」

「小的为恩娘抹皂荚。」秦剑飞手指在她身上游走。

「可恶!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公孙雪故意让胸前起起落落。

「恩娘妳看!水波随着恩娘胸部上下起伏,真美!」秦剑飞目眩神迷。

「闭嘴!」公孙雪娇嗔。在他的掌心里,柔软的花蕾彷佛被雨露甘霖滋润。

秦剑飞移开手心,孩子气的欢呼。「结果了!恩娘胸前结果了!」

公孙雪发出甜蜜的喟息。「你一点都没变,又好色又愚蠢!」

「恩娘不喜欢,小的走就是了。」秦剑飞猛地站起身。

「坐下!我没准你走,你哪都不准去!」公孙雪嘟着嘴。

「小的站起来是为了脱衣。」秦剑飞快速地褪衣,急切地潜入。

「洗干净一点,每一个部位都要仔细清洗。」公孙雪深情款款的呻吟。

水冷了,蜡烛熄了,两人跌入有如情网的暖床里,互相爱抚,相互挑逗。

一个翻身跨坐,秦剑飞骑在她身上,有如驾取一匹驯顺的牝马;只有在这个男上女下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是英雄豪杰。

深邃的黑眸里不只有骄傲,还泛了一层薄薄的、酸酸的、甜甜的水光。

她半张半开的眼眸,里面晶光闪闪,如痴如醉,似梦似幻的表情,雪白的胴体如火球燃烧起来,一阵阵荡人心魂的吟哦,加深了他的深入,加快了他的节奏,旋律一次比一次更天摇地动......

在他壮硕的体内,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只等她一声号令。

两人像正在角力的选手般手脚纠缠,谁也不服输,谁也不投降。

如遭电击的叫喊,彷佛向他哀求恳请,他再也克制不了地道射在她里面,暖意融融,酥盈瘫软。

「恩娘,妳满意吗?」小歇片刻,秦剑飞迫不及待的再次进攻,上下其手。

「去把抽屉里的书拿来。」公孙雪舔了舔饥渴的干唇,气若游丝般命令。

秦剑飞大失所望,显然自己的努力还不够。「有没有搞错?现在看书……」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公孙雪杏眼圆瞪。

「是,恩娘。」秦剑飞悻悻然,光着屁股从抽屉中翻找出娘子要的书。

「你这个笨奴才,叫一次,动一下。」公孙雪感叹连连。

「小的刚才抽动不止一下,少说也有百下。」秦剑飞纠正她的算数。

公孙雪又羞又气地噘嘴。「不点蜡烛,你要我怎么看书?」

「恩娘在看什么书?」秦剑飞伸头一探,春色无边。

公孙雪妖艳地睨他一眼。「训练你,以后成为好奴才。」

秦剑飞看得目瞪口呆。「这书是从哪里得来?」没有书名,只有煽情图片。

「战利品,龙腾天的珍藏。」公孙雪越来越有掠人财物的寨主夫人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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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雨过天晴了!」李嬷嬷凝望着咬月。

「不知道副寨主过得如何?」杨老有感而发地沉吟。

李嬷嬷深信不疑地说:「应该跟寨主一样,夜夜甜蜜恩爱。」

杨老搔着头皮。「我不认为,副寨主的容貌远不如佳人。」

「但副寨主的头脑,比恶霸寨所有人加起来还聪明。」李嬷嬷指出。

「这倒是,不管遭遇多大困难,她肯定有办法迎刃而解。」杨老被说服了。

李嬷嬷打了个呵欠。「明天一早得进城去买布和绣线,为小寨主张罗一切。」

「我也要等到明天,跟寨主商量要改什么寨名。」杨老作势告退。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沾名钓誉的慕名。」李嬷嬷眼睛一亮。

杨老老神在在地说:「英雄寨,大概会是寨主的首选。」

「可是寨主却越来越像狗熊!」李嬷嬷挖苦取笑。

「错,他生下来就是狗熊。」杨老指正。

这两个老家伙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老天爷罚他们烂舌!

他是人,是个好男人,也是个身强体壮的猛男,这点有娘子可以作证。

可是狗熊到底是算狗辈?还是算熊辈?

管他的,反正是禽兽没错!杨老虽然没教他医术,但他自认有做大夫的天分。人老,眼睛会衰退,脑筋会胡涂,神经会错乱,看来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分不清人和禽兽的差别,要随时准备棺材。

其实象他这种连圣贤书都读不好的人,想钻研复杂高深的学间,比登天摘月还难,杨老根本不屑传授他医术,免得他医死一堆人,还把庸医的臭名推到他头上,害他躺在棺材里都睡不着,天天有受害者家属来到他坟前,朝着墓碑吐口水。

不妙!左眼跳灾!刚才在床上缠绵时,娘子肚里的孩子大为不满,抗议做爹和做娘的不知节制,故意一个翻搅,让娘子害喜呕吐,污了两人一身,娘子要他再去烧热水,他却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说话这下子,算盘跪定了!

不过,背后说寨主坏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要据理力争才行。

「我是狗熊,还不是你教出来的。」秦剑飞从阴影中跳出来。

杨老吓一大跳,差点晕死过去。「寨主,你不是在洗鸳鸯澡吗?」

「水凉了,我出来烧热水,这是爱妻的表现。」秦剑飞朝卧房一拜。

「让老身去。」李嬷嬷像脚底长了一对翅膀似的,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杨老,教不严,师之惰。」秦剑飞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这么说,寨主想多吃几鞭,我很乐意。」杨老反击回去。

秦剑飞气炸了。「我是要你自我反省,我为什么被你教成狗熊?」

「马不知脸长,猴子不知屁股红,你懂我的意思吗?」杨老知道他一定不懂。

「我当然懂!马跟猴子都是畜牲,不懂得照镜子。」秦剑飞言之凿凿。

「的确,寨主也需要常常照镜子。」杨老以隐喻挪揄他。

秦剑飞紧张兮兮地摸了摸下巴。「我的胡子冒出来了是不是?」

「何止!」杨老瞄了眼寨主经常鼓胀的裤裆,已成为全寨的笑柄。


尾声
 
云高气爽,蓝天绿地,暖暖的春意悄悄来到英雄寨。

不少适应不了乱世的落魄者,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英雄寨成了最安全的避难所,不问世事,不管红尘,日日静如止水。

就连爱捣蛋的小语也嫁人了,嫁得还不错,老公杀猪,天天有猪肉吃;杨老越来越年轻,白净童颜,完全看不出来已经过了八十大寿,简直就像老妖怪。

三寨合并之后,大事小事,事事琐碎,幸好黑彦成来投靠,看在他过去好歹也是个堂堂寨主,不能委屈他,也就名正言顺地提升他做副副寨主——因为妹妹的空位谁也不能坐,万一哪天她休夫,回来看到寨里多了个副寨主取代自己的位子,他铁定第一个倒大楣。

那群三姑六婆异口同声,说娘子的肚儿尖尖,肯定会生下胖小子。

眼看娘子的肚子一天一天的隆起,初为人父的快乐也随之一天一天增加。

下一任寨主将要诞生,备好鲜花和祭品,到养父坟前祭拜告知,终于有孙子继往开来。

为了实践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崇高理想,他决定效法古人栽培之道——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目前这还是天大的秘密,等孩子出生之后,他会先将孩子藏到山洞里(也就是爱窝),在没吃没喝、孤立无援之下,狗急会跳墙,孩子定能急中生智,自个儿爬回家,让他娘惊喜。

他们的宝贝儿子将来肯定是天降大任于身的英雄豪杰,到时候小看他的杨老,一定也会因此而向他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一想到自己万事如意,他就会忍不住想到妹妹,妹妹幸福吗?妹妹快乐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