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在这山林之中,狂风大作,漫天的落叶纷飞不断,有如漫天的飞雪,狂妄而凌乱。
一辆马车在这人迹罕有的山路中缓缓前行,大风将那车帘不时地掀开,隐约可见里面两个身影。
车夫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驾着马车,眉头却深深紧锁。
车内那两个男人,一白衣一黑衣,不同的是,一男人面目安宁,双目微闭,仿佛在专心聆听着外面的所有动静。
黑衣男子表情却甚是担忧,不时地瞄几眼那个白衣男子,满眼全是忧伤。
“皇上……要水吗?”黑衣男子轻轻地唤道,那白衣男子微微睁开眼睛,唇边带着一缕笑意,“若剑,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叫我皇上了。如今幽国的皇上,是我们国家的少年天才白不迟啊!”
男子的眼睛,却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了眼珠……
那名被唤为若剑的男子,正是白轩迟的贴身侍卫,张若剑。
那名白衣男子,正是白轩迟。
半个月之前,他已将皇位交任给十三岁的白不迟,那个年纪小小的小孩子,在凡明等人的辅助之下,已能将整个国家打理得整整有条。而白离若,从今以后,也只会有凡明一个父亲。
他,白轩迟,为了救陈千蓠,亦献出了自己的双眼,随着光明的消失,他的心,也随之,真正地死去了。
一个死了心的人,如何能将一个国家打理好呢?更何况他,已失去了发现美好事物、透视黑暗的眼睛了啊。
在幽国的历史上,太阴历263年五月十五日,被百姓爱戴的碧王白轩迟,于十五日重病驾崩,举国大哀,平民百姓皆心甘情愿为其守孝一年。哀钟响,皇宫内一片沉寂。
而事实上,白轩迟如今,正在走往浴血山的路上,他很想走走曾经她走过的路,看看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若是许久以前,他就踏上这一条路,他的人生,并不会如此悲怆吧?
“皇上……”张若剑看着那双空空的眼睛,声音哽咽,情不自禁地热泪怆然而下。
皇上乃为明君,战战兢兢地为百姓谋未来,弃暗掘明,却是一个痴情帝王,就注定了他不能再在万人之上叱咤风云。往往为情所困、心软心死的男人,他们已失去了征服天下的心灵。
可是……即使是失去那个的心灵,他的皇上,也太苦了啊!身边无一亲人陪伴,心爱的女子却于他人怀里,享全齐福。
白轩迟依旧平静地闭上眼睛,若有来生,他,宁愿不要再遇到陈千蓠。
若是再遇到了,他不会再放手了。一放手,便注定了他一个人的悲剧。
两日过后,白轩迟在张若剑的搀扶之下,终于千辛万苦地上到了半山之上,含英等人已回到了花国,那么此处,还是会有那个玉玄姑姑的。
虽然白轩迟没见过玉玄姑姑,但亦听过密探说过她。她乃为花国夏皇后的好友,但身份神秘,名义上是李晓夏的同门师姐,但实则,无人知晓她真正的来历。
眼下,玉玄姑姑正立于木屋前,淡淡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白轩迟和张若剑。虽然山中有风,但要爬上如此险峻的山路的确也不容易。
“您……可是玉玄大人?”张若剑见眼前一穿着道姑的女子,清尘欲绝,眼神冷漠,大有仙子之气。
“白轩迟?”玉玄淡淡地看着那微闭着眼睛的白轩迟,淡淡地问道。
“在下是白远迟,见过玉玄姑姑。”白轩迟拱手,恭敬地说道,白轩迟于这个世界上已逝去了,他是白远迟,用名字来铭记着他的失去的东西。
玉玄淡淡地扬眉,“我知道你来想干什么,自便吧。”
她说完,便转身回屋去了。
张若剑好不惊讶,原来真如传说中一般,不喜客,更是万事皆知,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边的池水轻响,圣凤花璀璨绽放,缕缕幽香在风中扩散开去。
白轩迟仿佛能看到那花树的存在,侧过头,静静地“仰望”一会,雪白的花瓣纷纷飘扬而落,仿佛有着灵性一般,围着白轩迟旋转着落下。
张若剑热泪盈眶,他的皇上,是何其的苦楚,却……无人能为他解开心中的结。
“若剑,扶我到处走走吧。”良久,那男子才淡淡地说。
张若剑沉默地走过去扶住白轩迟,在这个半山之上,虽然不大,但定然会有其他的地方。
那些地方,都留着她的痕迹,虽然不再有任何希望,但此处,却是白轩迟一直想来的地方。
两人行至那个往日陈千蓠所住的小山洞,里面不大,床铺上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好久没住过人了。
“皇上……这里有一首诗……”张若剑借着外面映入的迷离之光,一眼看到了洞壁上的飞舞的字迹。
白轩迟浑身一震,“是什么……念来听听。”
“碧瓦流璃光,日照三千愁。望尽万鸟飞,不见君颜惆。白玉地生烟,梦见奉君酒。苦思日与夜,尔讯迟不有。”张若剑沉声念道,脸色更为阴霾。
关于白轩迟和陈千蓠的传说,他是听过不少的,那么这诗,大概就是她在这里生活之时留下的诗吧?
白轩迟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不是不知道,在陈千蓠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是每时每刻地想念他的。而他,却抱着玉倚风假意地寻欢作乐,虽然不是出自他愿,但仍然是对她的守候,成为一大讽刺的事情啊。
顷刻间,那些伤感的情绪又全部覆盖而来。
白轩迟缓缓地伸出手,在洞壁上颤抖地摸索了一阵,还是摸不到那诗的地方,张若剑不忍,便微微扶正他的手。
白轩迟的手,触摸到了她的字迹。
张若剑背过身去,不忍看他悲怆的表情。
“碧瓦流璃光,日照三千愁。望尽万鸟飞,不见君颜惆。白玉地生烟,梦见奉君酒。苦思日与夜,尔讯迟不有。”白轩迟声音哽咽,手剧烈颤抖着,那是陈千蓠在那半年间,时刻思念他的写照啊!
可惜,一切,都挽不回了……
空洞的眼睛里,缓缓地淌下了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那满是尘土的衣襟……
五日后,白轩迟与张若剑于浴血山不远处的附近村落里,买下了一座小民房,他将要在这里度过他的余生。
夏光青好。
白轩迟坐于池边的小亭里,迎着夏风闭着眼睛,夏光从池面濯濯而上,映在那张稍为苍白的脸上,竟然是如此的静美。
“轩迟……”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如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
白轩迟一怔,不由得浅笑地摇摇头,嘲笑自己的幻想力太大了,并且还出现了幻听症。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她,正和西阑焰一起,共享美满的日子吧?
那些幸福的时光,永远陪伴着她,他就满意了。
“迟……”那一声呼唤更要清晰了,真的如同在背后传来一般!白轩迟暗地吃惊,猛然地转过身。
只不过他空洞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有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那手柔嫩若花瓣,幽幽香气袭人,令得白轩迟完全呆住了!
这香味儿,是陈千蓠身上的幽香~!
“轩迟,你……瘦了,你看不见我,是吗?你看不见我!”那声音急急响起,蓦然之间,那双柔软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周围的空气都是她的幽香,白轩迟完全震惊了!
若真是她,为何……会在这里?西阑焰呢?西阑焰会在这里吗?
可是不管如何,她好象嫁给西阑焰之后,再也没有对他这样亲切了,是否他付出了双眼,换回她的爱?
“蓠儿……是你?”白轩迟震惊地沉声说道,那声音,真的完全是陈千蓠的声音,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