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出手伤人
子悦下了出租车,一路跑着冲回了自己的公寓。一到家,她踢掉鞋,快步来到镜子前,之后她就站在那里,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胸口一起一伏。
香槟色的裙子上是斑斑点点的红,血一般触目惊心。这条她选了又选才定下来的礼服,突然让她觉得无比的厌恶,她大力扯下包在身下的礼服,仍在地上。
礼服除去了,脸上的妆容还在。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经心修饰过的脸孔,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清亮的眼,樱粉的腮,桃红的唇。美吗?应该是美的吧,因为生了这样一张脸,她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长这么大,也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别人或羡慕,或惊艳的目光。只是纵然娇美如花,却得不到心爱人的回眸一顾。
论样貌,她不差;论学识,她有美国的学位,公司主的职位,自然也是不差的;论人品,她不一定最善良,但也绝没有害人的心。只是为什么,人品,学识,样貌一样不少的她,却不能拥有一份简简单单的爱情,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呢?
她到底哪做错了,要受命运这样一次次的捉弄。爱过一次,最终只得一个人黯然神伤;再爱一次,结果依旧。为什么?命运为什么这么对她?清辉或是宋承宇又为什么这么对她?
念及此处,子悦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无论是命运还是负心的男人,非要将她刺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吗?
怒气无处发泄,子悦愤然俯下身,拾起地上那件染了血一般的香槟色礼服,两只手拽住下摆,猛地用力一撕。喀喇一声,织锦的礼服应声而裂,上面镶的细小的珠子噼噼啪啪落了一地。子悦还嫌不够,伸手又要撕,忽然听到门铃“叮咚”一声脆响,她手上不觉一颤,心里嘭嗵嘭嗵狂跳起来。
等了片刻,“叮咚叮咚”门铃声再次响起,带了些急促。子悦眼中亮起一丝微光,她抛下裙子,匆忙套上一件衣服,飞快地向门口走去。在门口站了两秒之后,她才深吸口气,慢慢打开门。
门敞开的一瞬间,子悦眼里所有的光都暗了下去。
“你来干嘛?”她盯着门口的清辉冷冷地问道。
清辉关切的看着子悦说:“你,你还好吧?”
子悦皱眉。
清辉轻轻地叹气道:“子悦,你忘了,我们公司也是震宇的客户。刚才我正好也在场。”
子悦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清辉是什么意思,他对她和宋承宇又知道多少。
“子悦,让我进去,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总可以说出来。”清辉又说。
“不用。我很好。”子悦干脆地拒绝。
清辉摇头,伸手从兜里掏出钥匙。有些事连他自己都奇怪,分开这么久了,这串家门钥匙他竟一直带在身边。
子悦看到清辉打开防盗门,自行而入,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你要干嘛?”
“不干嘛,我只是担心你,等你气消了,我就走。”
“你担心我?真是笑话,早两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来你不觉得晚了点吗?”子悦忍不住大声冷笑。笑够了,她一指门,喝道:“出去,这是我的家。”
清辉却不动,望着子悦,眼光里全是忧伤。这样的子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他离开时,子悦是不是也这样难过。在他的记忆里,子悦从来都是优雅淡然,波澜不惊的,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看似平静的外表,心底里却巨浪翻滚。她对宋承宇必也是用情至深,情到深处,才会这样的伤,这样的痛,这样的愤怒吧。
子悦看清辉不动,心头只觉得更加生气。男人都不是东西,清辉也罢,宋承宇也罢,为了所谓的旧爱,生生把心头的爱割舍了,到头来不也一样是一无所获,现在硬闯进来有什么用。她退后两步,随手抓起茶几上面的瓷娃娃,看着清辉说:“出去。再不出去我动手了赶人了。”
清辉好像没听见,还是站在不动。
子悦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你出去。”手中的瓷娃娃同时向清辉飞了过去。
“砰”的一声,瓷娃娃重重地砸在清辉的额上,接着又是“啪”地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子悦呆住了,她没想到清辉竟然一动不动,默默地任那个瓷娃娃砸在额上。随后她看到一条血线自清辉额角蜿蜒而下,立时脑袋嗡的一声轰响,她是怎么了,又做了什么。隔了一会,她回过神来,一步冲到清辉面前,一边看他额角的伤,一边急急地问:“刚才你为什么不躲开,你只要迈一步就可以躲开的。”
清辉叹息一声,指着一地的碎片,“那个瓷娃娃……”
子悦一看,才想起这只Hallmark的瓷娃娃是清辉给她买的,也是他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那时她还是学生,虽然很喜欢这只瓷娃娃,看了几次都舍不得买,清辉看到了,便买下来送给她,她一直喜欢,从美国带回了中国,甚至清辉走了也没收起来,今天也真是气糊涂了,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就扔了出去。
她转身拿了纸巾,小心地擦去清辉额角的血,然后叹口气说:“你不躲开,它一样会碎的,怎么都是瓷的,摔不得的。”
“是呀,就像我们的感情,我也知道摔不得的。”清辉低语。
子悦无言,瓷娃娃,玻璃心,没有感情能经得起这样的摔打,不光是她和清辉的,更有她和宋承宇的,不论他与她之间已经有了怎样的羁绊。
“还生气吗?”清辉轻轻问道。
子悦摇头,心头的伤还在,但怒气已经在鲜血和碎裂中消散。她把清辉让到沙发上坐下,取了药和冰袋回来,先帮他涂了药膏,又握着冰袋,一点点轻轻揉着他额头已然肿起的大包。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躲开的。”子悦诚恳地道歉,不管怎么说刚才动手打人都是自己错了,只是她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
清辉摇摇头,说:“没事的。我若不挨上一下,你也不会消气,所以这样挺好。”
子悦无奈,清辉的坚持她也是见识过的,当初追她的时候就是每个周末都开车几个小时到她的学校看她,刚才她也是气糊涂了,非要赶他走,他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赶走,她又怎么可能嫁了他。
屋里有了一时的沉默。子悦无力,也无意打破这样的沉默,反正这对她和清辉都不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清辉说:“子悦,春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海南吧。”
“为什么?”子悦不解。
清辉微笑着解释道:“两年前,我们刚回国时,你说要去海南,我答应过你春节时去看看,结果那年春节正好有事没去成,但这件事我一直记得。今年我带你去海南散散心好不好。”
仿佛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不提她都忘了。的确她曾经很想去海南,但那些梦想都已经随着清辉当初的远去而远去了,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子悦摇头,“清辉,我已经订好了去加拿大的机票,春节会去看父母和哥哥。海南就算了,时过境迁,我已无意再去。”
“嗯,看看父母也好。你什么时候走?”
“三天之后,过两周回来。”子悦照实说。
清辉听到,笑笑没接话,只是换了个话题,和子悦随意地聊着天。
子悦知道清辉担心她,刚才又打伤了他,不好再赶他走,便顺着他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聊。说来也怪,被清辉这样瞎搅一通,她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想想也是,快乐也罢,悲伤也罢,没有了谁,她日子还不是一样得过下去。所以,就这样吧,不过是又一段感情成了过去,受过的伤再受一次而已,不会比第一次更疼。
不知过了多久,清辉终于起身离开。子悦看看墙上的钟,竟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就这样过了,原来和清辉在一起并不难,许是因为爱情已成了过去,他们便可以朋友一般淡淡地聊天,淡淡地相处。
震宇的酒会11点结束,结束之后,宋承宇就带着薛明澜回了自己的公寓。他在家等了一个小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人开车去找薛明涛。然后又开着薛明涛的奔驰悄然来到了子悦家楼下。他刚把车子停到暗影里,就看到穆清辉从楼里走了出来。
宋承宇眉头一皱,先是建豪,又是清辉,看来不是子悦信他、懂他就够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绕一个圈,之后再回来找子悦,那样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现在才发现,他可以回到原处,子悦却不一定还在原处了。他不光有父亲要应付,要躲开,还有这些“情敌”要面对,真让人头疼。如果他还在子悦身边,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有半分的机会。说来说去,这些机会都是他给他们的。
宋承宇思索片刻,然后他给薛明涛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马上说:“明涛,帮我个帮,帮我送一张字条给子悦。”
“为什么我送啊?反正你就在她楼下,自己送不就完了。”
“谁知道老爷子有没有派人监视这边,我要走路要用拐杖,一出这个车门就能被人认出来。所以当然得你帮我。”宋承宇有些心烦地说
“我送也不行啊,还是会被认出来的。”薛明涛说。
“认出来也没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是没追过她。”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薛明涛只能叹气,“好吧,那你先回我这来,我等你走了再开车过去,万一老爷子知道你来了我这,你也好交代。”
“好吧。”宋承宇说完,抬头默默看了片刻悦还亮着灯的公寓,然后无奈的叹口气,发动了车子。
【57】 交托命运
宋承宇一拐一拐地回到薛明涛的公寓。一进门就看到客厅的地上摆着一个大得夸张的花篮,他眉头一皱,看着一旁的明涛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薛明涛笑着叹道:“唉,朋友做到我这样也真不容易。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二话不说让给你了。而且你要演戏,我还把自家妹妹也拖下水陪你。大半夜的,你让我送信,我非去不可。不过你也不想想,要真有人在她家盯着,看到我的车去而复返不觉得奇怪吗,我如果拿个花篮不就可以解释了。”
宋承宇想想觉得倒也有道理,没再说什么。
薛明涛看宋承宇沉着一张脸,心情有些不好的样子,又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忽然想要联系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等宏盛的事搞定了之后,再去见她吗?再说,你要真想告诉她什么,电话不是更好吗?”
宋承宇只是皱眉不语。
薛明涛摇摇头,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卡片说:“算了,你要写什么就赶快写吧。这么晚了,人家大概都睡了。我去给你拿杯水,等我回来,你最好已经写完了。”
“明涛!”宋承宇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薛明涛。“把你的手机给我。”
薛明涛愣了一下,已经明白了。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宋承宇说:“你以为你家老爷子真会查你的通话记录?你们父子俩还真能折腾。”
宋承宇根本不理他,从自己手机里找到子悦的电话,正要一个个地拨号。
薛明涛一眼瞥见说:“我电话里有子悦的手机号,以前一起弄数据时我们联系过的,你直接找名字就行了。”
宋承宇眼睛都不抬,很快找到子悦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他看了看那个熟悉名字,握住电话紧紧贴到耳朵上。
子悦刚洗完澡正要睡觉,忽听自己的手机响。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半夜2点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到客厅取出了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薛明涛的名字时,她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么晚了,他打过来又是为什么?不管他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她好不容易才送走了清辉,此刻她不需要,也不想要其他人所谓的关心和同情。
子悦听着铃声一遍遍响过,最后归于沉静。她叹口气,回身往卧室走,才走出一步,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她也不等铃声响完,直接走过去关了手机。两秒之后,公寓里的座机又开始狂响,她紧走两步,一把扯下座机的接线。
总算安静了,子悦慢吞吞走回卧室,爬上床,关灯,不管是不是睡得着,都要休息一下的,自己的身体还是小心些好。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宋承宇的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子悦的决绝他早就知道,所以今天她不接明涛的电话实在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虽然此刻他很是无奈。但是不光无奈,他还觉得很烦。子悦既然不愿和明涛有任何瓜葛,为什么却愿意和清辉倾谈到深夜。当初清辉帮她拿了他们公司的项目,她定是和他谈过的,那夜他看到她眼底一片澄净清明,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一切。难道是他错了,那不是放下,而是原谅,她已经原谅了他的过往的一切,原谅了他的远离,于是便也可以跟他重新来过。
薛明涛看宋承宇握着电话半天不语,只好说:“承宇,这么晚了,你还需要我送东西过去吗?我是没关系,只是子悦大概要睡了。”
宋承宇看一眼薛明涛,走过去写卡片。很快就写完了,他用信封装好,递给薛明涛,说:“你现在就帮我送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薛明涛迟疑了几秒,问:“要是她已经睡了,还把她叫起来吗?”
宋承宇想了想道:“不用,让她睡吧。你只要保证信一定会到她的手上就行了。”
“嗯,这个,应该没问题。”
宋承宇点点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薛明涛一个人在公寓里看着大花篮和卡片苦笑,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给他出难题。
半夜了,路上车很少,不过十几分钟,薛明涛就到了子悦家楼下。他抬头看看,整栋大楼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想想也是,都2点半了,子悦总是要睡的。
到了子悦的公寓门口,薛明涛抱着花篮来回总了两圈,叹口气,既然来了,总要试试的,能直接交给她当然最好。他咬咬牙,按响了子悦的门铃。
黑暗中,子悦大睁着两只眼发呆。叮咚一声,寂静的夜里,门铃声格外响亮,子悦一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几个小时前,她满怀希望的去开门,却只得到满心的失望。现在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这么晚了,是谁都无所谓,因为她不想见任何人。而且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不用细想就知道不可能是他的,他有钥匙,这么晚了,根本不会用门铃。
子悦动也不动地继续发呆。然后她好像听到了门口有些悉悉嗦嗦的响声,接着应该是薛明涛的声音在门外说:“子悦,醒着的话就出来看看,我只是帮人送东西来的。”
子悦依旧没动,她默默想着薛明涛的话,他帮人送东西,帮谁,又送来什么。心底隐隐的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错过一次了,她很害怕自己再猜错,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看门。
过了好一会,她认命的叹气,她还是屈从了自己的心,起身去开门。才打开公寓的门,一只信封就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子悦看一眼雪白的信封,俯身拾起。她的手不禁有些发抖。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素淡的卡片。
一行熟悉的字随即映入眼帘,还来不及细看,眼中突然腾起的雾气就迷蒙了她的视线。一个多月了,这么久了,不管是分是和,他终于肯跟她联系了。
子悦吸了吸鼻子,胡乱的抹一把脸,重新将视线集中到卡片上。
卡片上的字迹清晰明了,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
“你今晚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别人看到的。眼睛看到的会骗人,心里感觉到的却不会。所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心。对你,我从没有过任何的欺骗,你心里一定知道,而且我对你的感情也从未改变。”
子悦盯着卡片,一字字读过,一连读了三遍。他是什么意思,今晚他们那么亲密亮相之后,他给她的就是这么一张连个解释都没有的字条,让她如何相信自己的心?又让她如何相信他?
想到这,子悦猛地打开防盗门,向外望去。漆黑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硕大的花篮立在门口。
子悦皱了皱眉,关上门,跑到客厅,开了手机,看到手机上的仍留着的薛明涛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起。“原来你还真的没睡。”薛明涛的声音传过来。
“那张字条是怎么回事?”子悦开口就问。
“承宇让我送那张卡给你,就这样,我也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他刚才本来想自己跟你说的,他要了我的电话打给你,你不接。”
“他,为什么用你的电话。”子悦觉得奇怪。原来她就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
“这……”薛明涛迟疑了几秒,才又说:“子悦,他不用自己的电话,以及他最近疏远你,都跟他父亲有关。他家也算是豪门了,是豪门,就有恩怨,所以他家也一样。他的家事我不便说,我想有一天他会自己告诉你的。
你知道承宇是个精明的商人,可是却还不及他父亲,因为他父亲不仅精明,还唯利是图。你想如果你和承宇在一起了,你的背景,你的过往,怎么可能为震宇带来丝毫的利益。而且在他父亲心里没有什么人比公司更重要,自然希望自己的继承人也一样。
如果他知道承宇对你那么在意,也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也有可能用那家他势在必得的药厂威胁他放弃你。所以才有了最近发生的事,也才有了今晚的事。承宇只是不希望他父亲做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
子悦听完,握着电话想心事。开始时,她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和她之间有如云泥,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爱上他,她也曾想过离开。可是后来还是不可避免的放了整整一颗心进去,之后她怎么就忘了,或许不是忘了,只是因为爱了,便刻意忽略了那天与地一般遥远的距离。
她知道自己的心,也明白他的心,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今晚的她看到的一切却还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如果没有那一张卡片,她根本就无法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所有爱情都如瓷娃娃般脆弱,他们之间也一样,又能禁得起几次和今晚相似的情景。而且她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如果他们再不能如以前一般随意的相处,那么他们还有继续下去吗,继续这段无望的感情。
“子悦,你还在吗?”
电话那端薛明涛的声音蓦然响起,子悦才意识到她已经她已经沉默好久了。“明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今天很晚了,我要去睡了,拜拜。”
挂断电话,子悦心事重重的回到床上,手里是那张素淡的卡片。她将卡片紧紧贴在胸口,那上面字字火热,烫得她心痛。为什么明明都放了心进去,却不能在一起。既然明知无望,她能潇洒的转身吗?如果可以,她怎么会这样的长夜不眠。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但面对将来,她又该何去何从。
早上起来,子悦看看自己微肿的眼睛,长长的叹气。不管要不要继续,她都还是会去看父母的。那么就等她从加拿大回来在做决定吧。昨天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很多东西她理不清头绪。希望半个月后,一切都已沉淀,而那件她一直想求证,又一直不敢求证的事也有了答案。她一早便将一切交给了命运,所以那个答案便是命运代她做出的选择。
【58】 命运恩赐
宋承宇皱眉看着手上的乘客名录。整整三天了,他知道那夜子悦接到了他的卡片,他也知道她给明涛打过电话,所以获悉了一切的缘由。可是子悦却不曾联系过他,电话,短信,电子邮件,什么都没有,半个字都没有。不知是她明白了他的苦心之后默契的陪他演戏;还是这些日子,以及那个晚上,他到底还是伤了她,任何的解释都已不重要。没有想到,认识她这么久,这一次居然是他猜不透她的心。
所幸她还是他的职员,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他就知道了她春节期间请了年假,去加拿大探亲,而且今天就她离开的日子。通过机场和航空公司的关系,他查到了她所乘的加航班机,还拿到了她那班飞机的乘客名单。
但让他意外的是,在这份名单里,除了韩子悦这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名字,还有另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名字:穆清辉。如果他们同去美国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毕竟他们都从美国回来,但他们同飞加拿大,就让他有些不解了,子悦怎么可能带着清辉去探望父母。即便她原谅了他,也愿意和他重新开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如此亲密。她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
现在宋承宇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决定演戏给老头子看。毕竟老头子干涉他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正发生了,他又怎会束手就擒,没有对策。他本以为自己是未雨绸缪,不想却成了作茧自缚。是他割断了他和她的联系,任她疑惑,任她伤心,到头来他心头亦有诸般疑问,想问却无从问。
宋承宇轻轻的叹息,按子悦的性格,即便今天他出现在机场,她也一样会离开,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所以就只能放她离开,放他们自由地相处,再等她回来。但是她回来时,他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在机场,无论如何。他已经给了她答案,现在是她欠他一个答案。
不仅仅是宋承宇意外,子悦在机场候机区见到清辉的那一刻更是意外。她做梦也没想到,清辉会在同一天,和她同一班飞机去加拿大。她立在原地楞了几秒,随即冷了一张脸。她大步走到清辉面前,带些质问的口气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别告诉我你去加拿大出差。”
清辉摇头,看着子悦说:“别担心,加拿大不是我的终点,我不过是在多伦多转机而已。本来我就要在近期回美国总部一趟,我原打算春节后再去。但既然你要去加拿大,我也就定在了同一个时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有个伴总是好的。何况你恐飞机,有人陪着说说话会好一点。”
子悦看看清辉,又低头看看地。说不介意是假的,她非常不喜欢他刻意的同行。但事已至此,飞机不是她私人的,她自然不可能不让他登机。再说他们之间已成了过去,她又何必对与他同机耿耿于怀。还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的和他相处。而且清辉说得也没错,她的确非常不喜欢坐飞机,有个认识人也不是件坏事。她无奈地叹气,默默坐在了清辉旁边。
清辉微微一笑,从身侧拿过一本杂志递给子悦,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不如先看看杂志吧。”
子悦默默接过杂志,一看封面,又叹气。她最喜欢的文摘,清辉居然那么细心。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飞机终于呼啸着离开了跑道,冲向濛濛烟雨的灰色天空。
清辉知道子悦一直有晕飞机的毛病,起飞降落时尤为严重,就决定和她聊聊天,也好让她分分神,好过一点。
“子悦,子悦。”他叫她两声,她却应都不应。
清辉侧头一看,发现子悦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一只手按在胃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座位扶手。他知道子悦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看起来好像还特别严重。他赶紧伸出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然后在她耳边说:“子悦,你先忍一下,应该马上就平稳下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清辉发现子悦的脸色更白了,额角也渗出了冷汗。他也顾不得飞机还在爬升,按灯叫来了空姐。
空姐大概早已见惯,二话不说,飞快地从前排椅背上掏出一只袋子递给子悦。然后她问清辉:“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清辉想了想,说:“你们有晕车药吗?如果有的话,能不能麻烦您拿一片过来?”
“有的,您稍等。”
空姐很快就回来了,拿了一只小小的白色药片和一杯水。
清辉赶紧接过来,手里托着药片送到到子悦嘴边。
子悦头也不抬,声音颤抖着吐出三个字“我不吃。”
清辉愣了一下,然后说:“子悦,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计较什么。有什么事,先吃了药再说。”
子悦只是摇头。大概实在是难过,她默默抬头看向清辉,一双大眼睛里隐隐带着泪光。
清辉也不好再勉强她。
还好,没过多久,飞机就平稳了下来。子悦的脸色也慢慢有所好转,过了一会,她低声说:“清辉,不是我任性,这个药现在我不敢吃。”
“不敢吃?!”清辉不解地看着子悦。过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难掩惊讶。“你,难道你……”
子悦叹息着说:“不要问,我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她虽然被宋承宇搅得心神不宁,但她并没有忽略自己身体的一些变化。只是当没有可能的事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时,她竟然不敢用任何的方法去求证。因为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她根本就无需求证,这些身体上的变化大概只是心情的原因造成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正常起来。可是日子拖得越久,她的疑惑也越多,原本心头暗藏的那一丝希望也一再的变大,她却更加害怕起来,怕这一切不过是错觉而已。
沉默了片刻,清辉才说:“子悦,一到加拿大就去测一下吧,我可以陪你。你的体质不算好,这种事,总是早些知道好。”
子悦不语,伏在身前的小桌板上。很久之后,子悦抬头看着清辉说:“清辉,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也不用你陪。”
清辉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人,所以很轻易地就猜到了她心思。但他也只是她的曾经,他们现在最多不过朋友而已,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太过私密,她只想和自己心里那个人分享,只是命运偏偏不给她机会,那么她选择自己承受。
清辉却摇头,“子悦,你错了,只要是你的事,就和我有关。我从没忘记自己以前说的话,所以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子悦皱眉,默默看着清辉。清辉并不回避,静静地和她对视。过了一会,子悦叹口气,又趴在了身前的小桌上,这次,她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一路颠簸,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多伦多机场。清辉本来要改了机票留下来,但子悦坚决不同意。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清辉还是按原计划去美国,而子悦则会尽快做了测试并把结果告诉清辉。
子悦的出现让她父母着实大吃了一惊,不过与其说是惊喜,还不说是惊恐,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得了什么重病。因为从出租车里出来的子悦看起来极其虚弱,还脸色发青。
面对父母一脸焦急地盘问,子悦只说是做飞机累了,坐车又晕车。父母也就信了,只让她赶快去休息。她也真是累了,不等哥哥回来,就上床睡了。
一直睡到半夜三点多,她才醒来,大概是时差的关系,竟然再也睡不着了,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其实清辉说得没错,还是早些知道的好,明天她一定要跟哥哥借了车子买个试纸回来测一下。
第二天,当子悦真真切切地看到试纸上第二条蓝线一点点清晰起来时,只觉得心头也跟着清晰起来,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如释重负,带着甜甜的味道,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她真的要做母亲了,神待她不薄,给她这样的恩赐。她早已决定好了,不管宋承宇怎样想,她都要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怎么可能不要,何况她自己也不是养不起。所以这样的结果她只有开心,多日阴霾的天空中是风雨过后的彩虹。
晚上的时候,子悦正和父母哥哥聊着天,电话铃响了。哥哥接起,寒暄两句,表情有些古怪的把电话递给了子悦,“你的电话,清辉打来的。”
子悦心想,估计又少不了一番盘问了。
清辉自然是打过来问她结果,因为大家都在,子悦就只说结果和她想的一样。清辉知道之后竟然非常兴奋,来来回回就是一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子悦忍不住皱眉,这人真怪,孩子也不是他的,有什么太好了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就说过两天再打过去,挂断了电话。
不过不幸的是,清辉一个电话,引发了父母兄长对于她的终身大事的长篇大论。父母虽然不知道宋承宇的身份,但总是知道这个人的,于是来来回回地追问她和他现在如何了,清辉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宋承宇,子悦很是无奈,连她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就只能含糊其辞的用“还好吧。”,“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之类的话搪塞。
对于清辉,子悦倒是很干脆地说:“以前的事反正已经过去了,以后也不可能,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问了半天都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子悦看起来很是疲惫,父母终于放她回房休息。
回到屋里,子悦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想到父母的话,想到刚才清辉反映,她忍不住长长地叹气。其实清辉也好,其他人也好,怎样想,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一个人,只有宋承宇。她让命运代她选择将来要不要和他继续下去,命运已经为他选好了,为了这孩子,她一定会为他们的将来努力,只是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是开心,还是无奈……
【59】 风雨夜归
那夜,子悦想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打电话给宋承宇。既然这些日子,为了那个连她都曾经信以为真的假象,他一直在刻意地避开她,不肯接她的电话,那么她也就守着这个游戏规则陪他玩下去吧。
更何况他们此刻的距离还如此之远,不论是人还是心。人之间隔的是看得见的浩瀚太平洋,心之间隔的是看不到的迷惑与不确定。如果可以选择,她定要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一切。那么那一瞬间无论他是喜是忧,她都可以明确地知道。他们之间不确定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在电话上听他模棱两可得回答。她要用自己得眼睛去看,看最初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子悦和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时间过地飞快,两周转瞬即逝。就要离开了,一大家子人里最舍不得子悦得竟然是小侄子。两岁多的小娃娃,从大人那里知道姑姑要走了,似懂非懂。最后两天,每天一起床,就粘着子悦,不停地说:“姑姑不要走,姑姑陪皓皓玩。”
奶声奶气得声音让子悦的心都柔软下来,对小帅哥更是有求必应,倍加怜爱。妈妈在一旁看到,忍不住唠叨:“这么喜欢孩子,赶紧找个人嫁了,自己生一个吧。”
子悦听到心中一动,笑着说:“妈,我是挺喜欢孩子的。不过都现在这个年代了,干嘛非嫁了人,才能生呀。我什么时候想生了,就自己生一个,然后就可以抱在手上玩了,那多好。”
妈妈看着子悦笑嘻嘻得摸样,走上去,戳戳她的头道:“哎呦,我的闺女,以为你自己想生就生得出来啊。”
“妈,您老古董了,没听说过精子库吗?再说了,您女儿,这么漂亮,找个男人借几个精子还不难吧。”子悦一副玩笑的口气。
妈妈听到,又去戳她的头。“老大不小的了,你丢不丢人呀,这话都敢说。”
母女俩抱在一起笑。笑够了,子悦小声说:“妈,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有时候真的想自己生一个孩子,他陪我,我陪他,就够了。”
妈妈听到一愣。她仔细看了看子悦,然后沉默片刻,才叹口气说:“子悦,自从你出国之后,几乎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妈知道你大了,也独立,所以你真要是决定了,估计妈说什么都没用。但你要想清楚,自己带孩子会很辛苦的。你这几天也看到了,有时候,我们四个大人都弄不住那个小家伙,你一个人怎么搞得过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抱在手上玩,而是抱在手上哭了。你要真觉得孤单,还是找个好男人才能陪你一辈子。”
子悦低头不语。这些天她一直因为孩子得事很开心,虽然宋承宇的反应一直是她心底的隐忧,但那并不足以影响她得心情。她知道有了孩子会很累,但也没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得事,所有的父母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吗?虽然也许她必须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面对这一切。只是刚才妈妈的话却提醒了她,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些实际的问题。
“妈,你会帮我吗?”子悦祈求地眼神看着妈妈。
“子悦,你没什么事瞒着妈吧?”妈妈仿佛忽然察觉了什么。
子悦赶忙摇头,“妈,怎么会呢?如果有事,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唉……”妈妈宠溺的捏捏子悦的脸,“你呀,就会哄我。你心思那么重,要真有什么,我和你爸大概会是最后知道的。不过,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虽然我希望你先找一个疼你的老公,但万一,万一真有了孩子,我不帮你,谁帮你。”
“谢谢妈。”子悦心头释然。总算,不管心心念念爱着的那个人是不是可以依靠,她总还有亲人在那里支持着她。
“你呀,还是先去找个老公吧。”妈妈忍不住又开始念叨。
明天就要远行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听到母亲的唠叨,子悦便只含笑听着。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父母站在门口,默默目送她坐上哥哥的车子远离。到了机场,哥哥帮她托运了行李。进安检前的一刻,哥哥看着她说:“子悦,爸妈在我这,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所以这也是你的家,不管发生了什么,记得回家。”
子悦鼻子一酸,强笑着说:“哥,我哪天真要是无路可走了,一定来投奔你,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放心,我要是不让你住,估计爸妈得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哥哥也笑了。
子悦和哥哥挥手告别。心里伤感,母亲得话没错,纵然是血缘至亲也不能陪你一辈子的,能陪你一生一世的人是爱你的配偶,但遗憾的是她没有。
再次在候机区看到清辉,子悦没有丝毫的意外。当初下飞机时,他们只约定了他不能打扰她和父母相聚的平静生活,他已经照办。
清辉见子悦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随身的行李,指指旁边的座位说:“赶紧休息一下,一会又要不好受了。”
子悦知道他说得没错,顺从地坐在了一边,等着登机。
回程的时间比去时足足多了两个小时,每一秒都那么难过。缩在座位上十几个小时,子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浑身都疼,胃里不停的翻涌。更糟糕的是,到上海时已是晚上,还是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降落时飞机剧烈地颠簸着,而且不知什么原因,飞机竟然连降了两次,才落到地上。
舱门一开,子悦行李都顾不上拿,就直奔洗手间跑去。好久之后,她才面无血色的从洗手间出来。清辉拉着两个人的行李,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外。一看到她,就快步走上来问:“怎么样?要不要紧?有没有好一些?”
“谢谢,我还好。”子悦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然后伸手要拿自己的箱子。
清辉一闪身躲开了,说一句:“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这个还是我帮你拿吧。”
子悦无奈的叹息,现在她的确连走路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子悦走得很慢,清辉为了迁就她,也走得极慢。过关前,她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清辉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伸手抓住子悦,之后便紧紧握住,再不肯放开。
上上下下,走了那么长长的一段路,子悦实在是累了,很想坐下来休息,但看到他们这班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出了关,海关的人员大有要离开之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任清辉牵着,加快了脚步。
终于出了关,两人走到有些空旷的行李大厅。清辉从转盘上取下最后两件行李,在行李车上放好。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拉着子悦缓缓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子悦低头坐着,细碎的短发垂下来,刚好遮住了她苍白的容颜。清辉侧头看她,目光满是关切。过了一会,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顶崭新的浅灰色毛线帽,给子悦戴在了头上。
子悦感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清辉淡淡一笑道:“外面会很冷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小心身体。”
子悦摸了摸头上,柔柔的,软软的。她的手在头上停了片刻,然后果断地一把抓下帽子,放回清辉手上。并非是她不懂他的一番好意,也不是她不知感激,但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她与他早已经是过去了,他们之间也没有未来,她心里爱的人不是他,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所以她不能、也不该再和他有任何得瓜葛,为了她,也是为了他。
行李大厅的门口人来人往,都是步履匆匆,却只除了门边不起眼处立着得那个拄着拐杖的人。其实,在子悦他们来之前,他就已经立在那里了,然后就石头般一动不动地站到现在。自从子悦和清辉并肩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皱起了双眉。直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那已经拧成一团的眉头才有了稍许的松动,阴沉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的缓和。
就是因为知道子悦今天回来,他才特意定了今天去北京的机票,通过安检来见机场里见她。他在行李厅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正想离开时,却看到他们相依同行。
想不到,命运竟是如此的公平,现世现报都没有这么快。春节酒会上,他和明澜的亲密亮相让她心痛意外;短短两个星期之后,她就把他欠她的分毫不差的全部讨了回去。他一直想知道那天他伤她到底有多深,今天总算明白了。明明是自己最最爱的那个人,曾经她的眼中也只有你,而此刻她全部的目光却都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感觉就如同一把带着倒钩的刀一下子插上了心头,被刺得生生的痛,却也没法拔出来。
看到清辉那么温柔地给子悦戴上帽子的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输掉了那个和命运的赌局,但那之后子悦决绝地扯下帽子,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他还没有到满盘皆输的地步,只要子悦还相信他,还爱他,他就还有胜算。
正想着,宋承宇眉头忽然猛地一皱,他无奈地弯下腰,狠狠敲了敲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得左小腿。过了一会,他直起身,再次看向子悦,眼光闪烁。过了一会,他叹口气,拄着拐杖快步离开。
“子悦,你……”仍在行李厅里的清辉握着手中的帽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子悦。
子悦也不解释,缓缓站起身说:“很晚了,我们走吧。”说完,她迈步向外走去。清辉无奈的跟上。
清辉坚持把子悦送回了家,但只帮她放好了行李就离开了。
子悦一头倒在了床上,动都懒的动。过了好久,她强撑着爬起来,取了手机,开机,按下了手机上设置的那唯一一个快捷键。
【60】 鱼与熊掌
两秒之后,电话的那端并没有传来子悦期待的铃声,却是一句冷冰冰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子悦皱眉合上手机,记忆里,宋承宇的电话从不关机,只一次例外,便是那次他在纽约出了车祸,瞒着她去做手术。那时她给他打电话,便是关机。
想到这,子悦心头禁不住一阵砰砰乱跳,难道这一次,他又出了什么事?她又拨两遍电话,还是关机。她咬咬牙,干脆调出了薛明涛的电话,但是犹豫了好久,还是没能拨出去。也许只是她想多了,也许只是他的手机没电了。这样急急的打给他的朋友找他,她和他都会被人笑的。
子悦看看表,晚上9点多,还早,那就等等再试吧。洗过了澡,再拨,关机。收拾了东西,再拨,关机。躺在床上,再拨,还是关机。
快11点了,子悦叹口气,打算拨最后一次,如果明天早上,再联系不到他,她一定会打给薛明涛。
熟悉的手机铃声悠然响起,子悦心头一松,默默闭上了眼睛。
“子悦!”电话很快被接起,那一端的声音透着淡淡地惊喜。
“为什么关机,让我打了这么久,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子悦忍不住埋怨,心里只觉得委屈。
电话上先是一秒的静默,接着便传来一阵低低的,满是愉悦的笑声。子悦微微皱眉,怎么回事,这个人好像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你打了多久?”宋承宇笑着问。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原来是他错了,原来他的放在心里的人从不曾远离,原来她一直等在原地。
子悦闭了嘴,不肯答。
电话里寂寂无声,宋承宇却又一次杨起了嘴角。她不说,定是打了好久。“我刚才在飞机上。所以关了手机。”他轻声解释道。
“哦,那,你现在在哪?”
“在北京,刚从上海飞过来。”
“刚才你也在机场?!”子悦吃惊,没想到今晚他们同在一个机场,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如果可以预知,她定会去见他一面。
宋承宇心头浮起淡淡的遗憾。本就是刻意而为,他怎会不在,只是最后一刻他却将到手的机会放弃了。如果那时他能如现在这般确定子悦的心意,他定不会离开;如果那时他不是必须拄着拐杖,和健全的清辉一起站在她面前,他定不会离开。
错过的终已经错过,那还不如岔开话题,于是他问:“子悦,你好吗?明涛说你给他打过电话。”
“嗯……”子悦迟疑了一下,说:“我还好吧。你那张卡片我也收到了。”
电话上一声悠长地叹息,“子悦,对不起。”
道歉这种事,他根本不屑去做。但没想到对着子悦,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跟她说“对不起”。因为亲历过,所以知道片刻之间他给她的伤有多深,所以有些话就一定要说。
宋承宇话音落下的霎那,子悦只觉得眼底热流涌过。她并没有动,依旧默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而那一句该说的“没关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是不知道他的无奈,不是不知道一切不过只是做戏。但想到那晚,他们那样地凝眸相望,那样地温柔低语,心头还是隐隐作痛,让她无法释怀。
过了半晌,子悦问出一句:“承宇,这样还会很久吗?”
宋承宇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只要等药厂正式并入震宇,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根据去年的拍卖合同,四月一日之前,资金必须全部到位,并上交整改方案。如果方案合理,不出一个月,欣欣药厂就会正式并入震宇,所以最晚大概是五一吧。目前,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们得关系,只是想避免父亲用药厂或你威胁我放弃另一个。我很贪的,无论是你还是药厂,鱼和熊掌我都要,也都会得到。不过得一个一个来。而且只要一个到手了,就没人能威胁我放弃另一个了。”
子悦听罢怔怔的,不说话。又是那家药厂。当初他开心是为了药厂,伤心也是为了药厂,去美国是为了药厂,出车祸也是因为药厂,车祸后病榻上想得仍是药厂。
“为什么?为什么那家药厂对你这么重要?”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子悦不禁心头一跳。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想的问题怎么不经意间就被她脱口问了出来。
电话上是一阵沉默,之后一声幽幽地叹息声传来,接着是宋承宇喃喃地低语,带这一丝伤感:“为什么?因为这辈子到现在我只有一个亲人,便是母亲。我姓母亲的姓,跟着母亲长大,后来又是母亲又送我出国读书。毕业回来,却发现母亲重病,当时我站在她床前发誓,一定要买家药厂,研究新药给她治病。所以才有了后来我进宏盛,再进震宇。但是等最后我终于走到总裁得位置,终于可以买下药厂时,却已经用了太久的时间。母亲早已等不及先去了,可这是当年我对母亲得承诺,不论她在不在,都要做到。这辈子,我没为母亲做什么。只有这家药厂,是为了母亲买的。希望她在天堂可以看得到,也可以得到一点点安慰,至少让她知道她没有白白养大我。”
宋承宇话音落下,电话上又一次归于沉静。
子悦默默握紧了电话。她记得的,临去杭州前那一晚,他很兴奋,抱着她不停地讲他小时候的事,每一件事里都有他温柔慈爱的母亲,那时她就知道他与母亲感情必是极深。但人生总是无奈,“子欲养而亲不在”,所以他心里才会如此的痛吧。这种痛,她不曾经历,但可以想象,那是他相依为命得母亲。为了母亲,他步步为营,终于走上公司高位,但所有得一切都已太迟,母亲到底还是走了。大概也正因了如此,他更要去实践那一个誓言,给自己,也给过世母亲一个交待。
其实她该庆幸的。不是吗?在他心里,她居然可以和他为母亲许下的誓言相提并论。只是,为什么人总是那么贪。他说他贪,所以要鱼和熊掌兼得。她也一样贪,所以想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是他的鱼,什么又是他的熊掌。如果真的要取一个,舍一个,他会取什么,又舍什么。但这个问题,她永远都不可能问,而他也永远都不可能答。因为这就像问一个男人,妻子和妈妈都掉了水里,你先救那一个。但是那个男人大概不知道,掉到水里的是他怀孕的妻子。
这个问题问不得,还有个问题不知她能不能问。是关于他父亲的。既然他是他父亲,也最后把震宇交到他手上,为什么他始终不认这个亲人呢?
还没等她问,宋承宇却再一次开口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感情,刚才的伤。
他平静而淡然地说:“子悦,我和父亲的关系其实简单得很,只有利益和商业。我的家庭也没有明涛说得那么复杂。我有个大哥,他是父亲和他的情人生的。后来极其偶然地情况下,母亲生了我,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母亲让我跟她姓周,因为她根本不愿意我接手父亲的生意,她也不希望我成为父亲那样的无情之人。
但后来,我还是背着母亲进了宏盛。父亲从来都是‘利’字当头,只要能赚更多得钱,他才不在乎是哪个儿子接管公司。我能成为震宇的总裁,不过是因为和大哥相比,那四年中我给震宇带来了更多的利益。后来,渐渐对商场上的事有些力不从心的父亲便把我扶上了总裁得位置,把大哥发配到了香港。其实,我在乎的一直都不是总裁这个位置,但是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我才能做我发誓要做的事。”
子悦心头叹息,简单吗,怕是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吧,只不过他把一切的争斗都略去了,只给了她一个成王败寇的结果,但他也并非就是那个能掌控一切得王,他那个父亲既然能扶他上来,也能踢他下去,何况香港那边还有一个不知是不是安于现状的大哥,所以他才有诸般无奈。唉,也不知他这些年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得,这样的他总是让她不觉心疼。
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就为了那家药厂,而且他还要用它来告慰已逝的母亲,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所以她自然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成全他的,那么她便除了等别无选择了。好在到五一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但孩子的事大概还是得找个机会告诉他。否则的话,他那么个霸道的人,将来看到她大着肚子,定会找上门来跟她发火。
子悦想了想问:“承宇,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两周就可以回了,顺利得话可能更快。”
“那,那,你回来以后,我能见你一面吗?我……我……”
电话那端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子悦,想我了就说。”
“不是,是有事想和你说。”子悦赶紧否认。
“好,我安排一下,等我一回去就给你打电话。”宋承宇痛快的答应,也不知听明白没有。
挂断电话,子悦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的诸多疑问总算有了答案,下面就只等他回来,告诉他孩子的事,然后看他作何反应了。
【61】 古稀老人
之前在加拿大有父母照顾,子悦还不觉得什么。但回来还没两天,她就发现怀孕并不是仅仅是肚子里多了个宝宝那么简单。每天早上起来总会难受一阵子,反正饭也吃不下,胃里闹够了,她正好赶着出门上班。上班的时候还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一晃一天就过了。但晚上下了班,问题就又来了。辛苦了一天,又在地铁里闷上好久,等她到进了家门,简直站都站不稳,干脆躺到床上了事。而且而且本来食欲就不好,再加上累,别说做饭了,吃都不想吃。
周四,清辉打电话过来。她倦倦的,半天不说一句话。清辉担心,跑来看她,发现她躺在床上,晚饭也没吃,二话不说,转身出去给她买了东西,看着她吃完。然后陪她说话,看她实在精神不好,早早告辞,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隔天,子悦回到家,一进门,吓了一跳,险些去报警,厨房里居然有个人晃来晃去。刚好清辉的电话到了,告诉她,做饭的那个阿姨是他一直用的钟点工,人很可靠的,这些天会过来帮她收拾房间做饭。
子悦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本想拒绝,但又一想,这些天,她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厉害,日子的确不大好过。她自己是无所谓,但为了孩子,怎么也得好好吃饭,所以再不喜欢,大概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她对着电话说:“清辉,谢谢。”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心头起起伏伏,不是不感动的。有些东西始终未变,跨过两年的时光,清辉还是这般细心如发,尽力照顾她,替她考虑周全,只是两年已过,他们不再是亲密爱人,她能说的便只有两个字。
有了小阿姨帮着做饭,收拾家务,子悦的生活总算暂时恢复了平静。
周一,子悦照常去上班。她正看着手上他们给强瑞做的数据报表,忽听敲门声,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是宏盛新来的市场部总监,王和平。而且他身后好像还有个人。
子悦赶紧起身,“王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主管,我给你引见一个人。”王和平说完,一侧身。将后边的人让进来。
子悦看清来人,先是一呆,随即甜甜地笑了。她快步走上前去,主动握住那人的手,口气里难掩兴奋,“建豪,你怎么来了。”
“该是来的时候了,就来了。”建豪也是一笑,紧紧握住子悦。
“原来你们认识。”一旁的王和平有些吃惊。
“子悦以前也在阿尔法做。”建豪随口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王和平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勉强。
子悦一旁默默看着。这种并购,下面的人倒还罢了,变动最大的就是高层。建豪这个时候公然出现在公司,大概事情已成定局,只等对外公布了。而王和平一定也知道建豪未来的身份,自己手下人和自己的老板这么熟,自己的位置大概就岌岌可危了。
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寒暄。握过之后,建豪便说一句:“子悦,等一下,我有几个会,开完了我过来找你。”然后他就随着王和平出去了。
建豪再过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子悦看着他笑,问道:“第一天,是不是很忙?”
建豪并不在意的样子,说:“刚开始,总是难的。等一下还有一个会,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可好?”
“好啊,我来定位子。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去就行了。”
“多谢。”建豪说完,又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7点多,建豪才带着子悦出了公司的门。两个人直奔建豪最喜欢的扬州餐馆。点好菜,建豪忽然说:“子悦,才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没事吧?”
子悦笑着摇头,“我没事。”然后她岔开话题,问:“建豪,这次你既然直接进了公司,是不是意味着宏盛很快就会成为阿尔法的中国分部了?”
建豪点点头,“嗯,其实旧历新年前,就是我上次过来的时候,阿尔法和震宇就已经签妥协议了,最终成交价是8.5亿。我回去之后就一直在准备,只等这边批文一下就过来接手。上周四,宋承宇打电话给我说,商务部批文已经没有问题了,最多再倒几道手,这周或是下周就会正式下发,我随时可以进驻公司。所以我就带了几个人尽快赶来了。”
子悦听后暗想,这样的价格应该还算合理,对两个人来说,大概都是不赔不赚。而且看起来,宋承宇上周去北京,大概就是亲自弄批文去了,既然批文没问题了,估计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了。
“子悦,等阿尔法正式接管了宏盛,你是会留下呢,还是回震宇总部?”建豪看着子悦问。
子悦一愣,说:“我,当然是留下了,我为什么要回震宇?这个不是早都说好了呀?”
建豪笑,“我们的确很早就说好了,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在上海分部帮我。但毕竟那是好久以前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愿意留下来。而且你们那个总裁在纽约时曾对我说过,他定是不会放你留在宏盛的。”
子悦苦笑,这个人还真是霸道,居然替她做决定。若是以前,按他那个性格,他既然这么说了,很有可能已经做了,根本不会让建豪在宏盛见到她。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正极力掩饰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把她调入震宇,受人话柄。而她留下帮建豪,也刚好让他有文章可做。他既然可以让自己和助理的关系看起来暧昧,自然也可以误导别人去猜测她和建豪的关系,这种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是不会调我过去的,因为他不会自找麻烦。”子悦笃定地说,口气里淡淡的无奈。
建豪皱皱眉,却什么都没问。他笑着伸手握一下子悦说:“还好有你可以帮我,要不估计我一个人会很惨。”
子悦看着建豪微笑。他们之间不知是谁在帮谁。总是觉得庆幸,不管发生了什么,始终有建豪在她身边,始终有建豪原因帮他。
吃完饭,建豪送子悦回到公寓楼下。离开前,他照例给她一个熊抱,轻轻在她耳边说:“好好保重身体,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很忙。”
“放心,我死不了的。”子悦笑着回他一句。
一切才刚刚开始,子悦的日子照旧。隔两天上班,她忽然接到人力资源部的电子邮件,说最近他们正在整理宏盛的员工资料,发现当时她入转宏盛时,有个表格没有填,请她周四来一趟总部,把表格补一下。
子悦也没多想,这时候,震宇当然要整理宏盛的员工资料。
第二天,子悦准时到了震宇总部,看到人力资源部主管居然在楼下大厅等她,有些受宠若惊。但当那位主管带着她进了高层专用的电梯时,她就知道事情大概并不是填一张表格那么简单了。会不会是宋承宇回来了,他说过会安排他们见面,只是他为什么会选在公司见她。如果不是宋承宇,又会是谁呢?
子悦毫无头绪,逃也逃不掉,便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人事主管后面。到了大厦顶楼,出电梯,左拐,直走,到头,两人在大大的磨砂玻璃门前停住脚步。
主管敲敲门,探头进去,说:“董事长,韩小姐已经到了。”
子悦皱眉,震宇的董事长不就是宋承宇吗,她怎么不叫他宋总。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吧。”
子悦心里一跳,终于知道是谁要见她了。宋承宇做了那么多,有些事却是怎么躲都躲不掉。
主管侧身开门,“韩小姐,您进去吧,我在外面等您。”
子悦吸口气,走了进去。
屋内,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斜斜地坐了一个人。看到他的样子,子悦微微有些吃惊,他怎么看起来如此的老,好像至少已了古稀,一头如雪的白发,清瘦的脸上沟壑纵横,手背上青筋交错。
子悦忽然有一刻恍惚,莫不是她猜错了,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老人表情平和,看着她浅浅地笑。但那笑却让她遍体生寒。他明明只是一副泰然安静的样子,她为什么会怕。难道是因了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宋承宇的眼睛,他们竟连眼神都如此相似。一样的目光清冷,深邃无波,眼底是一点点寒意,半明半暗,看不出半点心情,让人望而生畏。
“韩小姐,请坐吧。”老人客气地先开了口。
看着子悦坐好,他又说:“韩小姐是聪明人,想必进门前已经猜出我是谁了。不过看来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让韩小姐吃惊了。承宇大概忘记告诉韩小姐了,他出生时我已经48岁了,可以说是老来得子。”
子悦默默无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这一步,她说什么,想什么就都不重要了。
对面的老人还一脸的笑,那个让子悦发冷的笑。“早听说韩小姐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今日看来的确如此。那么依韩小姐看,我今天请韩小姐来是为了什么?”
沉默两秒,子悦摇头:“我不知道。”
老人也是摇头,“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之间只有一样是共通的,就是承宇。所以我请你来自然和他、和你们的关系有关。”
子悦垂目看向桌面,避开老人犀利的眼光。片刻之后,她平静地说:“董事长,您大概误会了。我和您如同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没有任何东西是共通的,我和宋总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也不过是我曾经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过我已经放弃,因为宋总的心不在我身上,也不会在任何女人身上,他根本不会对任何感情认真。”
“哦?这倒有意思了。我以为他那些雕虫小技估计连韩小姐都骗不过的。”老人说着,含笑把一只厚厚的信封推到子悦手边。“不过不管韩小姐是不肯承认,还是真的被他骗了,我们先一起看看这些东西吧。”
【62】 地头之蛇
子悦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叠罗列整齐的相片,最上面的一张是黑夜里,一辆几乎看不清轮廓的奔驰静静地停着,而背景是正是她自家公寓楼下的阴暗处。
子悦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这车好像跟她或是宋承宇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她抬头看看对面的老人。
“往下看。”老人轻轻吐出几个字。
第二张,应该是车子刚好开到路灯下,抓拍的车子侧影,驾驶座上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看起来有些像宋承宇。
子悦很肯定地摇头道:“董事长,这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是宋总的。您也知道,宋总现在左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过他是不能开车的。”
“看下一张。”
子悦只好又翻开一张。相片上是拉近的车子前排,驾驶座窗户里坐的正是那个让她心头迷惑了好久的人,而相片上的日期是一个月以前。子悦心头不禁一阵惊喜,也夹杂着丝丝的苦涩。那些日子虽然他故意疏远她,却还是没能舍下她,只是他大概想不到却被人抓住了把柄。
隔了片刻,子悦淡淡地说:“董事长,即使他出现在我楼下也不能说明我们之间有什么吧。”
老人叹道:“韩小姐还真会说笑,我儿子为了你,居然连命都不顾,亲自开车到韩小姐家楼下,一等一晚上,这也是没有什么吗?而且还不止一次,韩小姐不妨再看看。”
子悦一张张看着照片。很多都是在她的公寓楼下照的,但也有酒会那天的。其中一张,正是她低头看她的裙子,而他在看她。
一叠照片看完,子悦轻轻叹息,看来他也是个极糟糕的演员,大概没有一个看过照片的人会相信他对她不在乎。如果此刻不需要面对这么一个来意不明,但肯定不善的老人,她大概会很开心吧。只是人生没有如果,而现在她更是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么下面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子悦并不说话,抬起头默默看着老人。
老人一笑说:“既然现在韩小姐终于肯承认跟承宇的关系了,那我们可以就好谈了。我一直不希望承宇有太过在意的东西或者是太在意的人。他有时候会感情用事,又固执,这对公司将来很不利。关于那家药厂,想必韩小姐也听说了,不过是一个已经过世的女人,他竟会置整个公司的利益不顾,任性地拍下那家药厂,这让我对他很失望。
而对于韩小姐,他的做法更加不理智。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如果这样跟韩小姐继续下去,他很可能会做出比买药厂更荒唐的事。怎么说我都还是他的父亲,自然不能由着他这么胡来。所以,我今天请韩小姐来,是希望韩小姐能离开承宇,我想这样对大家都好。韩小姐大概也知道,你们在一起根本不会有将来,震宇的总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的。”
子悦垂目。沉默片刻,然后她看着老人,轻轻地说:“不,我不离开他。震宇的总裁要娶谁,要跟谁在一起恐怕只有他才能决定。”
老人并不意外,淡淡地说:“韩小姐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既然承宇为了韩小姐可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韩小姐在他心里必是极重;只是不知承宇在韩小姐心里又是如何?我刚才说过,我不希望他买药厂,如果韩小姐离开,那么也许作为补偿,我会让他留下药厂。
但如果韩小姐执意不肯,那么我就只好先从药厂下手了。以前我能让他拿不到将宏盛转让给英田的批文,当然现在让他在资金方面或是重组方案上出点问题,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如果失去了药厂,然后他又得知关键时刻是韩小姐不肯成全,不知他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看重韩小姐。本来我还想给留下一样他喜欢的东西,韩小姐既然不肯离开他,那我就让他两手空空。”
子悦皱起了眉,心头暗叹,宋承宇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还是低估了他的父亲,他以为他父亲会用一样他在意的东西逼他放弃另一样。事实上,他父亲威胁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她;也不是留下一样,放弃一样,而是要或者她离开,或者要他两样都失去。
不知过了多久,子悦再次抬头看向宋承宇的父亲,目光里一片坚定,“不,我不离开他。”
如果没有看到那些照片,如果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许会选择离开,让他可以至少拥有他的熊掌。但这一次,她宁愿再把一切交给命运。她要看看如果真的失去药厂之后,他会不会因为她的坚持而离开。有一点,她绝对可以肯定,如果今天因为他父亲的几句话,她就这么放弃,他定会对她失望的。
老人看着子悦摇头,“看来,我这儿子在韩小姐心里还不够重。韩小姐宁肯让他一无所获。那么,我们来看看这个人,韩小姐是不是也一样不再乎吧。”
老人推给子悦第二个信封。
子悦狐疑地看看老人,犹豫一秒,打开了信封。看到照片,她愣住了。所有的照片上,都是她和建豪,有他们开心谈天的,有他们微笑对望的,也有他们紧紧相拥的。
全部翻过一遍,子悦又把照片都放回了信封。她想了想,看着宋父说:“董事长,我跟建豪只是同事和朋友关系,这个宋总早就知道,相信他如果看到这些照片肯定不会意外。”
宋承宇的父亲一听笑了,“看来韩小姐误会我了。韩小姐和张总监的关系,当然只是同事和朋友,不过大概不是一般朋友。我知道张总监这次代表阿尔法大手笔购入宏盛和韩小姐不无关系,而之前宏盛拿到强瑞的项目,张先生也是功不可没。我之前也不是不知道承宇已经把宏盛签给了阿尔法,这次我没有插手,因为对于承宇来说,资金已经不是问题,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张总监到底能有什么作为。”
老人的一番话让子悦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照片。
老人看到子悦不解的目光,摇头叹道:“看来不服不行,我还真是老了,话都没说明白。韩小姐知道,张总监已经开始接手宏盛了,那么今后几年他的业绩大概就和阿尔法这个上海分部的业绩直接相关了。韩小姐不妨想想,如果万一张总监在上海失手,他在董事局的的处境又会如何呢?
当然了,张总监的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的,他也可以算是条美国龙了吧。但是,中国有句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韩小姐大概要笑了,我的确老了,不过大概真要出手也是不输当年的。所以他美国龙再强,到了上海这块地方,若是我要想跟他斗,恐怕他也是没有胜算的。我绝对可以让他输得血本无归,退出上海。”
听到一半,子悦脸色就变了。看来宋承宇的父亲已经把她调查的清清楚楚了,的确当初若不是她,建豪根本不会来淌这趟混水。如果只是一个宋承宇来,她还可以说不,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她的麻烦,更是他的麻烦,自然要他们两个来面对。但是现在关系到了建豪,她怎么还能毫不犹豫地说“不”。
子悦又一次抽出了那些相片,一张张看着。这些照片都是抓拍的,竟让她看到了以前不曾看到,或者说一直忽略的东西。她一直以为建豪只是她的上司,她的老师,她的朋友,但这一次,她在他含笑的眼光中,看到了脉脉温情,淡淡的,却真真切切的写在眼底。原来在他心里,他们不仅仅是朋友。
子悦手指摸过最后一张照片,她叹口气说:“好,我离开宋承宇,明天我就走,这样董事长总可以放过建豪了吧。”
老人却还是摇头,“韩小姐的确聪明,这样干脆的以退为进。我们都知道,承宇固执,如果韩小姐什么理由都不给的一走了之,承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定是‘明修饯道,暗渡陈仓’的背着我找韩小姐,之后又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我当然不会希望这样的是发生。我想韩小姐离开,却并不只是离开这么简单。韩小姐总要走,也让承宇死心才好。那样,我们才都会安心。”
子悦有些心烦,皱着眉说:“让他死心?董事长不是在开玩笑吧?不过我恐怕要让董事长失望了。即使我现在亲口跟他说‘分手’,他估计也不会相信。就像之前他突然疏远我,我一样无法相信,一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了然地一笑道:“但韩小姐看到承宇和别人女人在一起,还是动摇了,心中有了疑问,不是吗?韩小姐恐怕不知,现在承宇心中也有一样的疑问,当疑问更深时,他的自然会动摇。按他现在既骄傲又自卑的个性,一旦动摇了就不会再却求证其他的事,所以也就只有相信。”
“他为什么会有疑问?”子悦只觉得更加糊涂。
老人变魔术般又推给子悦一个信封,不用想,自然又是相片。这一次换成了清辉的相片。黑夜里,子悦公寓楼下,宋承宇坐在车里,清辉从他前面不远处走过。机场里,她和清辉在行李厅执手相看,宋承宇默默靠在门边。原来这就是他心底的疑问,虽然她与清辉之间清清白白的,但这些照片看起来的确暧昧。
子悦忽然觉得心痛。刚才她的确在想,离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宋承宇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她离开的原因,如果他真的不想放弃她,不论早晚,一定回去找她,反正他们现在也不能相见,在哪里都是等,离远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他真的以为她是因为清辉离开了他,那么的确如宋父所说,他个性骄傲,自然不会问为什么,只会默默接受。他放弃了,她又不能回头,难道他们就只能硬生生的分开?
子悦低头不语。
老人却又说:“看来让韩小姐这么离开好像是有些强人所难,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总不能让韩小姐两手空空。”
【63】 难说分手
顿了顿,老人又说:“不管韩小姐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承宇相信你现在是跟前夫在一起,我就会付给韩小姐50万现金。其实这样说来,韩小姐的离开的确会对大家都有好处了。承宇能得到药厂,张总监会成功打开中国市场,而你则可以有一笔额外收入。韩小姐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皆大欢喜总好过玉石俱焚。”
子悦皱眉,这算什么皆大欢喜,但如果她不离开也许真的会是玉石俱焚,她和承宇也就罢了,还要让建豪也跟着死得不明不白。
心烦时,子悦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猛烈地翻涌,她赶紧捂住了嘴。这些见不得天光的威逼利诱真的很让人作呕,连肚子里的小宝宝都受不了了。这一刻她却只能咬牙忍着。
一阵难耐的恶心终于慢慢褪去,子悦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手放下的时候,不觉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虽然还看不出来,但她知道那里面有个小小的生命。才只有两个多月,但好像已经能感知她的心情了,她紧张,小家伙便也不开心了,刚才便是他在抗议吧。
想到这,子悦觉得心头一暖,其实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不会两手空空的。她已经从宋承宇那里得到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还不够吗?将来漫长的岁月里,总还会有个可爱的孩子陪在她身边。
她也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场合,这样紧张的算计得失,算计将来。如果执意选择留下又如何呢,将来的日子只怕有更多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算计,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对她对孩子都不好。要做母亲了,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孩子,而不是她自己,所以也许退一步真的会是海阔天空。
去加拿大之前,她曾决定,要把她和承宇之间的一切交给命运。这一次大概又只能如此了。如果有心,如果有缘,他们总会在一起的。
子悦抬头,静静地看了片刻对面的老人,然后她缓缓说:“我要100万。”
老人一听,笑了,笑意在眼底弥漫,“既然韩小姐已经决定了,钱总是好商量的,不过100万可不是小数目。”
子悦冷笑,“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您儿子可比这个值钱多了。”
老人沉默两秒道:“好,既然韩小姐这么痛快,那就一百万。”
子悦有些厌恶的看一眼老人,“董事长,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想先走了。”
老人依旧地笑着说:“既然韩小姐还有事,我也就不留韩小姐了。不过还请韩小姐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
子悦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起身就往外走。她一路小跑,径直走出震宇大厦。刚出门就是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凉透心底,连打几个寒战,虽然冷得刺骨,但这和刚才屋里沉闷的却是天壤之别,有什么能比得上自由惬意的生活。
子悦长长呼出一口气,向地铁走去。
一连两日,冬雨不断,寒冷而阴郁,子悦的心情便也在淹没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不管她是不是愿意面对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总是如约而至。
周六,一整日,子悦几乎连卧室都没出,胃口又出奇的差,每顿饭也只能勉强吃上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晚上,她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叮咚”一声脆响,门铃声响过。
子悦眼睛转了转,起身出了卧室。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的是清辉,一脸担忧,看到她的一瞬,微微松了口气。子悦也不觉得意外,把他让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王阿姨说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好,饭也没怎么吃,我还以为你病了,过来看看。”清辉答。
子悦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很累。”
清辉细细看了看子悦问:“子悦,你最近很忙吗?王阿姨说,这几天都没精打采的。”
子悦垂下头,沉默片刻,才说:“我最近是觉得很累,有些力不从心,我已经决定辞了工作,去我哥哥那里住一段时间。”
清辉皱眉,“那你和震宇的宋总……”
子悦忍不住叹息,“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和他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孩子的事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想他不知道也许更好。”
“你决定了?”清辉又问。
“形势所迫,我根本没有选择。”子悦抬头看清辉,欲言又止。
清辉扶住子悦双肩,“子悦,你知道,不管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会帮你。”
又是好久的静默之后,子悦说:“清辉,要跟他分开,总得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想跟他说是因为你。”
清辉一听笑了,开玩笑道:“这个简单,你想怎样说都行,你若需要我陪你,那我更是求之不得。而且,我两年的外派期还有两个月就满了,本来我就在考虑回美国去,这样时间上倒是刚刚好。”
“但这样,我们……”
清辉摇头打断:“子悦,你想多了。因为以前错过一次,我比你更清楚,你们之间和我们之间是一点联系都没有的两件事,我不会把它们混在一起。能不能再次拥有你是将来的事,和我现在所做的无关。”
“清辉,谢谢你。”这些日子,她好像总在跟他说谢谢。她欠他的,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还他。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清辉看看有些晚了,就说明天再过来,然后起身告辞。子悦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第二天,清辉买了外卖过来,陪着子悦一起吃晚饭。
饭吃到一半,子悦的手机响起了来。子悦赶忙取出来,看到屏幕上薛明涛几个字一闪一闪,她心中不禁一阵狂跳,早知道的要来的终究躲不过。
子悦抚着胸口,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子悦,是我,我回来了。”电话那端传来宋承宇的声音。
简单平常的话语,子悦听到却是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他的声音熟悉亲切,温柔低沉,从耳畔直入心底。快两年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他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走过彷徨,等着她走过误解,看着她打开心结。只是今时今日之后,也许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而他也再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
“子悦?!”宋承宇的声音再次响起。
子悦吸了吸鼻子,才说:“我在。”
“你没事吧,怎么听起来有些哑?”
泪水终是落下,子悦默默擦去。“没什么,大概有些感冒,明天应该就好了。”
“嗯,不过感冒也要小心,明天还是去看看吧。”顿了顿,宋承宇又说:“子悦,你上次说有事要跟我当面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吃私家菜吧,不过会是明涛把你接过去。”
不知不觉间,眼泪竟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一颗未擦,一串又已经落下,子悦已经放弃去擦。
清辉皱眉看着,不是不想帮她,是根本无从帮她,无论分和都只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他叹口气,把一盒纸巾递给子悦。
子悦抽出几张,胡乱擦了两下。“承宇……”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一直都知道有些话早晚要说,但真要出口时,为什么竟这么的难。
“嗯。”
“其实,也不是非当面说不可。本来,我那天给你打电话就想说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就给叉开了,然后你又说起以前你和母亲的事,我就觉得还是应该换个时间再告诉你。”子悦咬牙强迫自己说下去。
电话是几秒的沉默,之后宋承宇的声音再次传来,口气却严肃了很多:“子悦,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子悦猛地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说:“承宇,我这次回加拿大想了好多。我觉得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是在美国的那几年,开始时虽然寂寞清苦,但简单平静,没有这些尔虞我诈,也没有这些躲躲闪闪。我觉得很累,也倦了,现在只想过回以前那种简单的生活。但如果和你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你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一切。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你也不用再作戏了,而我会回到美国去重新开始。”
要说的终于说了出来,子悦心头没有释然,只是更加的沉重,带着莫名的恐惧,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子悦,你真的这么想?不过两个月而已,你竟然都等不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宋承宇的声音响起,口气里已经是他惯常清冷。
泪慢慢干了,子悦闭着眼睛说:“对,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再等两个月的问题,再过两个月又能怎么样呢,一个问题过了,还会有其他的问题,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将来的,以前也想过分开。但后来因为宏盛批文受阻,加上你又在美国出了车祸,就暂时留了下来,不过总是要走的。”
电话上一声冷笑,“没想到以前韩小姐肯待在我身边,竟然是可怜我。商场失意,又是个瘸子,我的确可怜。既然现在韩小姐终于累了,不愿陪着残废了,那好,你走,瘸子就不送了。”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啪的一声挂断。
明明眼泪已经干了,为什么又一次滚落。子悦再也撑不住了,丢下电话,趴在桌上,任决堤的泪水肆意奔涌。这几天,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和宋承宇说,刚才慌乱之下,未及细想,一番话就说了出来,那是她曾经想跟他说的话。那时她想要离开,却舍不下困境中的他,选择了了留下。而现在,她想要留下,威逼之下却不得不离开。只是没想到,她的慌不择言,竟伤了他,他那么骄傲敏感,怎么能容忍别人的同情。刚才一时心乱,她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她唯一的机会,也许他们真的命中无缘。
【64】 是缘是劫
清辉叹口气,走到子悦身后,他拍拍子悦的背说:“别哭了,哭久了伤身子,对孩子也不好。”
过了好一会,子悦终于慢慢抬起了头,腮边还挂着未干的泪。清辉看着心疼,拿过纸巾一点点帮她擦。子悦便也跟着胡乱地擦。
擦完,清辉看看已经冷了的饭菜,知道子悦肯定不会再吃了,就干脆把她扶到沙发上,陪了她一起坐着。她不想说话,他不知说什么,屋子里有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子悦幽幽地叹息。
“子悦,你……”清辉担心地看着她。
“好累。”子悦半闭了双眼。
清辉一听,赶紧起身,让子悦在沙发上躺到。“你先休息一下,我收拾了桌子回来陪你。”
子悦只觉得刚才的一通电话仿佛耗去了她所有的气力,现在她好像虚脱一般疲惫,不是没听到清辉的话,她却无力回应。
清辉收了东西回来,看子悦闭着眼,仿佛已经睡了。他轻轻叫她:“子悦,起来,回床上睡,这里不舒服的。”
子悦慢慢的睁开眼,皱眉看看清辉,小声咕哝一句:“我没睡,就是想躺一会。”
“那也去床上。”清辉坚持。
子悦叹口气,费力的撑起身子,清辉的固执她早就领教过,如果她不自己去,他大概会把她抱过去,所以只能勉为其难。
清辉自然的伸手扶住她。
忽然喀拉拉两声门响,子悦一愣,随即心里一沉,没想到他居然会找过来。微微犹豫一下,她却没有动,还只是半靠着清辉。她抬头看向他,对望的瞬间,身子不觉一抖。
宋承宇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凝着一层寒霜,带着掩不住的怒气。他的眼光和子悦的在空中才一相遇,便已错开。
宋承宇也不再看子悦,不发一语,转身就走。
子悦看着他脚步不稳,一拐一拐匆匆地离开,心头一阵针刺般的痛。
“哒哒哒”拐杖点击水泥地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无比的刺耳。子悦的脚步不受控的向门口移去,“出去”还是“不出去”两个选择在心中激战。
楼道里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子悦再不犹豫,飞快地跑了出去。可是她没跑几步,就又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宋承宇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声音,倒在地上的宋承宇抬头看向她,平静的目光,眼底却是一片千年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温度。
那样的目光让子悦不觉害怕,只能怔怔看着他,不敢再向前移动一步。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片刻,宋承宇目光一直未改,子悦眼底渐渐浮起了泪光。
泪水落下的一刻,子悦咬牙转身。她知道,再怎么担心,现在她也不能过去,骄傲如他,无论如何不会在人前示弱,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刚说出分手的她。
子悦默默走回自己的公寓。
宋承宇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今天他很晚才从北京回到上海。不知为什么,竟格外地思念她,很想听她的声音,所以便要了明涛的电话,给她打过去。本以为她会开心,没想到竟然被她一句冰冷的“分手”从头浇下,让他凉透了心底。
他一怒之下挂了电话,过后平静下来想想,心中起了疑问。如果真的是已经发生了什么,现在躲也没用,所以他便直接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刚才的一幕,而且明明子悦看到他了,还倚在清辉怀里,不肯放开。他以为自己根本不用再问了,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所以便只有走。但为什么她会追了出来,为什么她会落泪,难道又仅仅是因为同情,因为可怜。
宋承宇默默拾起地上的拐杖,费力地站起来。他看看子悦离开的方向,无奈地叹口气。他带着疑问来,离开时却更加迷惑。看来今天对他们都不合适。
子悦一直站在阳台上,等了好久,直到宋承宇的宝马车加速离开之后,她才回到房间。清辉递给她一杯热水。热水也许可以温暖她冰冷的手,但又如何温暖得了她冰冷的心。
凌晨时分,累极了的子悦终于睡了。清辉悄然离开。
第二天,子悦理所当然地睡过了头。一阵晨吐之后,她连口红都没涂,就一脸憔悴的出了门。反正是去辞职的,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
到了公司,她很快打好了辞职信,当面交到主管王和平手上。王和平虽然意外,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挽留两句,就签批了。子悦早知他会痛快地让她走人,根本无需那老头子打招呼。她此刻离职对王和平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自然会放她走。好在现在建豪还没有正式接手,否则大概会麻烦一些,不过怎么和建豪说倒是让子悦有些伤脑筋。
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子悦也只能硬着头去找建豪了,自己告诉他,总好过他从别人那里知道。
她一进建豪的办公室还没说话,建豪就先问道:“子悦,不是病了吧,脸色这么难看。”
子悦想了想说:“还好,只是我最近是觉得身体好像不如以前了。也是因为一些私事,影响了心情,弄得公司上的事也很是力不从心。”
建豪看看子悦,隐隐的已经猜到了她话里的含义。很多事,他不问,是因为看得清清楚楚。从旧历新年到现在,她一直迷惑不定。不过既然她已经决定了,那么除了尊重,他自然不会再说任何其他的话。
迟疑了两秒,子悦说:“建豪,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不能留在宏盛了。我觉得很累,想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段时间,再打算将来。我不很喜欢上海,所以会先回北美去。”
建豪听罢,微微一笑,说:“子悦,虽然你离开我会觉得可惜,但只要你开心就好,其他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子悦摇头,“建豪,多谢你,但我短期内没有什么打算。”
“嗯,这样给自己放个长假也好,休息一下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以前我就说过,现在还是一样,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只要我还在阿尔法,就会有你的位置。”建豪的承诺经年不改。
子悦笑了,一直觉得很幸运,这辈子能遇到建豪,那么她的决定该是对的吧,如果连累了建豪,她知道自己会自责一辈子。
秘书打来电话通知建豪5分钟后开会。子悦要走,建豪叫住她,给她一个熊抱。她耳边是建豪柔和的气息和那句足以温暖人心的“保重。”
“你也保重,还有等你在上海做功了,升职做VP,我便找你敲诈高薪。”子悦回他一句。
“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能再反悔。”
建豪说完,两人默契的相视而笑,然后子悦挥挥手,转身离开。
晚上的时候,清辉过来看子悦。子悦正在家收拾东西,见清辉来了,从床底下拖出几只箱子,对清辉说:“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当时你走得急,后来也没机会给你,你看看还要不要。”
清辉看着那几只落满了灰尘的箱子,轻轻的叹息。他和子悦相守五年,最终剩下的不过是这几只尘封的箱子;而那五年的光阴在子悦心里大概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段尘封的往事,没人提起,根本不会想起。她曾是他许诺相守一辈子的人,但他却没能守住那份坚持,迷失在现实和过往之中。
清辉拂开尘土,打开一个箱子看了看,又合上。箱子上的尘土可以弹落,但她心上的尘土,纵然他日日勤拂拭,也不可能抹不去了。他抬眼看子悦,说:“子悦,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回头的。”
子悦点头:“我今天已经跟公司递了辞职信,两周后正式离职。”
清辉不再说什么,帮着子悦收拾了一会东西,看看有些晚了,嘱咐子悦早些休息,然后就带着那几只箱子离开了。
子悦也是累了,昨晚又没睡好,清辉一走,就爬上了床。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她静静的听着手机响过三声之后,才叹口气,起身翻出手机。看一眼屏幕上闪着“薛明涛”几个字,子悦皱皱眉,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子悦!”薛明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嗯,是我。有什么事吗?”子悦心里几分失落,淡淡地应着。
“子悦,你和承宇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他说今天让我接你去吃饭的,后来又说不用了。晚上我们去吃饭,他就不停地喝酒,还喝得很急。好像我从来没见他喝过那么多酒。他那么喝,当然就醉了。我只好把他送回家,可他一进家门就开始发脾气摔东西,还把给我推了出来。”薛明涛气也不喘一口,急急地说了一大段。
子悦皱眉听着,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说不清的感觉。“他现在怎么样了?”她不答反问问。
“不知道。他不让我进门。而且他本来腿就不方便,现在又喝醉了,地上还有他摔破的玻璃碎片,真是让人担心。”薛明涛的口气听起来既担心又无奈。
子悦的心也跟着他的话悬了起来。
“要不,你去看看他。他不让我进去,说不定会让你进去的。”薛明涛忽然说。
“我?”思索了片刻,子悦说:“我不能去。他见了我大概更要发脾气了,我们昨天刚刚分手。”
“分手,为什么?”薛明涛追问。
子悦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子悦,你再想想吧。他喝醉了,今晚的事估计是肯定记不住了,昨天的也未必能记住。所以可能的话,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实在不行,就只能我明天一早再过去了。”薛明涛最后说了一句,叹着气挂断了电话。
觉又没法睡了,子悦在床上翻来翻去,心思百转千回。过了一会,她认命的起身,没想到这辈子会爱上他,他们之间是缘更是劫。还好他醉了,否则他们就只能是两相折磨。
【65】 意乱情迷
到了宋承宇公寓门口,子悦站了两秒,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捂着嘴看向屋里,客厅里满是狼籍,台灯,水杯,靠垫,所有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片,触目惊心。
子悦眉头紧紧地拧到一起。看来他的确醉得不轻,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记忆中他几乎从不发火的。她迈一步,进到屋里,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承宇?”没人应。她只得绕过地上的碎片走向卧室。
一进卧室,子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卧室里竟然窗户大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一室的冰凉,她赶紧去关了窗,回头看到一个人和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子悦心里一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赶忙走上去看。
床上的宋承宇头侧在一边,眼睛闭着,应该已经睡着了,两道浓眉微微蹙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睡得不舒服。不过这么个睡法,不舒服是肯定的了。衬衫,西服,连带鞋子,居然一样也不少,都全穿在身上,衣襟还被他压在身下。
子悦轻轻地叹息,几分自责,几分释然,几分爱恋。没想到一向有节制的他竟会为自己醉酒,还大发脾气,不过好在事情还不算太严重,他已经睡着了,静静的,仿佛一个任性的孩子在闹够了之后,终于沉沉的睡去。然后,明天,等他睡醒了,便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了。只是这样一个孩子般的他让她心头柔情万种。
子悦不禁伸出手落在宋承宇的眉心,轻轻摩挲。一抬手,刚刚抚平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她看到,唇边漾开一个恬淡的微笑。
过了片刻,她走到他脚边,帮他脱鞋子,先右脚,然后是左脚。左脚的鞋子脱下,她并没有马上放开,而是弯下腰,借着屋内的微光,细细看着。好久不曾看到他那只受伤的脚了,醒着的时候他根本不给她看。那只脚触手还是有些凉,看起来也明显的比另一只瘦弱。
子悦还想掀开他的裤管,再看看他的左腿。她还没动,却忽然听到宋承宇低低地咕哝了一声,还翻了个身。她手一抖,以为吵醒了他,静静的站在床边半天都不敢再动。
过了一会,细微的鼾声传来,子悦松口气。自嘲的笑笑,也是,醉成那样,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醒了,不过她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帮他脱了裤子和外衣,然后转身去取他的睡裤。才离开一步,就又听到他在那里嘟囔,还一句话连说了两遍。
她想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便凑了过去,他居然很配合的又说了一遍:“好渴,要喝水。”那口气越发的像个孩子。
子悦犹豫了几秒,还是拿了水,默默托起他的头,递到他唇边。
宋承宇大概真是渴极了,眼睛也不睁,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又转身睡去。翻身时,还撞上了子悦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大半都洒到了他的衬衫上,他却还未觉,衣服湿湿的接着睡。
子悦无奈的摇头,本来没打算给他换衬衫的,现在是不换也不行了。她取了睡衣过来,然后伸手脱他的上衣,才解了几个扣子,听他傻笑,接着一句:“子悦,你怎么这么急。”
子悦心头一惊,正想退开,却被他勾住脖子一下子拉进怀里。
“承宇,承宇。”她连叫两声,他也不答,径直吻上她的唇。
子悦搞不清状况,离得太近,也看不清,有些抗拒。
身下的人却是不管,发觉她不张嘴,便用牙齿一点点咬着她的唇。
子悦只觉得唇上麻麻痒痒的,那感觉直透心间,忍不住微微张了嘴。身下的人立刻乘虚而入,用舌尖启开她的牙齿,跟她的舌纠缠起来。
他嘴里的酒味并不重,淡淡的,却刚好让她有些迷醉,再加上在她唇齿间游走的舌,立时在子悦心头点燃了一团压抑不住的火焰。
宋承宇似是感觉到了,又是一声笑,说一句:“别急,我来帮你。”就伸手去脱子悦的上衣。只用了几下,他就连撕带扯地褪去了子悦的衣衫。
子悦看他,半睁着眼,不知是梦是醒,眼底一片醉意朦胧。
阻碍没有了,他的嘴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耳后,脖子,一路而下,一直到那胸口间的一点嫣红。
子悦本来还在去留之间挣扎,呼气却不受控的越发的急促起来。胸口骤然的一热,让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轰响,之后便是一遍空白。管他是梦是醒,管他是得是失,这一刻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她爱他,也喜欢跟他在一起,这便够了。即便是飞蛾扑火,那又如何。
子悦闭上眼,俯下身,一口含住了他胸口的那一点点红,舌尖轻转。
宋承宇身子先是一震,然后他猛地一翻身,把子悦压在身下,一双眼含笑看着子悦道:“傻子,等你好久了。”
许是分开太久了,两个火热的身子一次次的撞击,几番意乱情迷让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喘息未定时,宋承宇转头看向子悦,眼神里透着春水般温柔,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子悦,爱你。”说完,一笑,然后侧了个身,沉沉的睡去了。
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子悦心头发涩。根本不必怀疑的,如果没醉,那最后一句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但也正因为他醉了,他们才能这样的享受最后的时光吧。只是明天,他们又会是刚刚分手的两个人了,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
子悦叹息着起身,先从柜子里找到自己的衣服换了,又拾起不知何时已经掉在地上的宋承宇的睡衣,帮他穿上。系扣子时,她鼻子一酸,一颗泪落在宋承宇裸露的胸口。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放弃,酒后真言,他的一句话让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做些什么。他那么聪明,如果知道了先前那些话她也是被逼无奈才说的,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好所有的事的。
她默默擦去宋承宇胸口的泪,很快的给他系好扣子,去收拾床上她那些被他扯破的衣服。她把所有的衣服都抱在怀里,正要离开,迟疑一下,又将缺了几粒扣子的上衣放在了他床边的地上。今晚的事不知他能记住多少,但希望这件衬衫能让他想一想。也许这就够了,还有两个星期,足够她想出其他的办法了。
吻一下熟睡中的宋承宇,子悦无声地离开。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子悦的生活忙碌而平静。她按部就班的交接着工作,收拾着东西。也再没接到宋承宇或是薛明涛任何的只字片语,那夜的事就仿佛石沉大海,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任何的波澜,简直就好像根本没发生一样。子悦有时也会疑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呢。
宋承宇所有的东西又如同一年前一样,被子悦全部装进了一只箱子。最上面的是那张他在新年酒会后给她的卡片。确切的说,那只是一张看起来一样的卡片而已。离开之前,她托薛明涛把箱子转交给宋承宇,还特意指了指那张卡。薛明涛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奇怪地笑。子悦想了又想,还是没能问出口。
终于要走了,对这个上海城市,子悦没有太多的留恋,但上海却有她念念不忘的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她留下的衬衫和她给他写下的那些话。此刻浦东机场里,为她送行的人这么多,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来了,但她想见的也只有那一个,想见却不能见,人生总是这么无奈。也许她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的,谁说分手了,便再不能联系。
挥别一众亲友,子悦换登机牌,过安检,到了候机区,做了片刻,她拿出手机,打开合上,合上打开,最后一咬牙,就在她就要按下那唯一的一个快捷键时,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子悦一见却想也不想的接起。
她把电话贴到耳边,心头砰砰乱跳,一个“喂”字竟不敢说出口,怕说话的瞬间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
电话上除了两个人清浅的呼气声便再无其他。子悦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电话那边一声轻轻的叹息。“子悦,你还是那么笨那。”熟悉的声音让子悦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恨得牙痒,大概早就知道了,却偏偏等到这一刻才告诉她。
子悦吸吸鼻子,还是不肯说话。
宋承宇也不问,接着说:“衣服我收起来了,卡也看了,还有,那晚我并没有喝醉。”
“你……”
宋承宇忍不住在电话那端笑,“你不肯跟我讲实话,我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子悦擦擦眼泪,恨恨地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宋承宇又是叹气,“既然老爷子非要你走不可,我当然也就顺水推舟了,也省得再演戏。你走了,我正好可以专心对付他。等他没有能力左右我了,我就去加拿大接你。这样至少可以让你过过安稳日子。”
子悦听罢,想了想,正要问。宋承宇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又说:“你放心,不论我做什么,建豪都不会有事。”
子悦握着电话犹豫,最后却只说:“嗯,好吧,那我等你。”她还是没能提起孩子的事,既然他有必须专心对付的人,她也就别用这些事分他的心了。
“我也会再打给你的。还有那晚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酒醉的时候说的。子悦,你记着,等我找到你,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嫁给我这个瘸子了,再不让你偷着哭。”宋承宇淡淡地说出承诺。
子悦默默听着,又一次红了眼眶。原本以为这一生,清辉离开后,她再不会爱上别人,不想命里注定遇到他,几番进退,明知不该爱,还是爱上了,爱得这般辛苦,却因着这一句承诺,无怨不悔。
【66】 孩子他爸
离开前的几个星期,子悦全部的心思都花在琢磨她和宋承宇的将来的问题上了,至于她自已,她只能想到要去加拿大,而到了加拿大之后该怎么办,她根本不曾仔细思考过,也懒得想,现在宋承宇的一通电话让她不必再担心她和他的将来了,他说让她等,她便安心等着就是。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随之而来,到了加拿大,必然要面对父母和哥哥,孩子的事肯定是不能再瞒着他们的了,可是要怎么说呢,以后也不能天天赖在哥哥家,哥哥即使不说什么,嫂子也会受到困扰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子悦思前想后,总算对将来有了些具体的打算。走下飞机的一刻,她心里在想,其实有什么好为难的?要面对的都是自己的至亲,他们即使生气也是为了她好,只要她想清楚了自己的将来,不后悔,他们总会站在她身边的。
时隔不到两个月,又一次踏上了加国的土地,子悦无奈的笑,这么多年了,从没这么频繁的出现在父母或是兄长身边,不是不想,只是以前实在忙,原本还总想着什么时候闲了,多陪陪父母。这次辞了工作,倒真是彻底闲下来了,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天天陪着父母,不过这是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就不好说了。
到了哥哥家,老妈应门。一见子悦,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
子悦故作轻松,笑嘻嘻地走上前去说:“妈,我不喜欢上海,就把上海的工作辞了,回北美来了。”
“辞了!?怎么了?”子悦妈有些糊涂。
子悦也不解释,只说:“妈,现在我太累了,想先休息一下,吃了晚饭我再把事情告诉您,爸和哥吧。”
子悦妈还想再问,被她爸给劝住了。
晚上一吃完饭,老妈碗也没洗,就把子悦叫进客厅,她哥哥和爸爸也在,三堂会审。
早晚要说的,子悦一个炸弹直接扔出去:“爸,妈,哥,我怀孕了,还是想在美国生下孩子,就辞了工作,过来了。”
“你……怀孕了?”这次连老爸都沉不住气了。
子悦点点头道:“我也很意外,本来医生说我不孕的,以前怕你们着急,没跟你们说。不过现在既然有了,我就要把他生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瞒着爸妈?”老妈十分得不满,不过马上又问:“那这孩子是谁的?”
子悦想了想,说:“你们不认识他,所以说了名字估计也没用,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你们自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
“不管是谁,这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说也得先结婚,再要孩子吧。就算是意外,不小心有了,那就结婚,哪有这样的。你也是,太轻率了……”老太太忍不住念叨开了。
子悦乖乖听着。倒是老爸,听到一半,打断道:“子悦,你妈说得对呀,既然有了,你们感情好的话,就先结了婚,这样对孩子也好。”
“他,他还不知道我们有孩子了,我没告诉他。因为他现在忙着其它的事,我不想打扰他。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结婚,必须等他忙完了才有可能。”子悦解释道。
“不能结婚,为什么?子悦,你,你,难道你是第三者?”老妈快人快语。
这次换子悦目瞪口呆了,没想到老妈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一愣之后,子悦赶紧否认。“当然不是了。”
“哦,哦,那还好,可是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老妈又绕回来了。
子悦不禁抚额。
“还有,你们到底相处得怎么样啊?”显然,子悦得无语并没有影响老妈接着问下去得决心。
“还好吧。”
“那他人品如何呀?别的都好说,这人可一定要正直。”
子悦心里叹气,宋承宇是个商人,精明的商人,所谓无商不奸,他怎么都算不得正直,可这话可不能跟妈说的,能说的大概就是:“不知道。”
“啊?那他是做什么的啊,工作上是不是上进?”
这个也是不能说的,再说他是总裁,具体做什么,她又怎么知道,于是子悦又是一句:“不知道。”
“那他收入怎么样啊,家里经济情况如何啊?”
“不知道。”没办法,还是这个答案。他有多少钱,他家有多少钱,她好像从来没关心过,当然也就没问过。
老妈简直要绝望了,“子悦,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傻了吧,这样就愿意给他生孩子。这要是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被老妈这样一说,子悦倒是忍不住笑了,其实老妈说得一点不错。宋承宇人品不好,脾气也坏,她对他也的确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大概有一天“被他卖了,还甘心情愿地给他数钱”。不过爱情里的人有谁是真正清醒得呢?她的确愿意就这么傻傻地等着他,还给他生孩子。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哥哥忽然说话了,“爸,妈,既然子悦不想告诉我们孩子爸爸的情况,我们也就别问了。什么时候她想说了,自然会说。我们还是听听她将来的打算吧。在北美,单亲妈妈并不少,所以她要自己生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妈还要再说,却被老爸劝住了。
子悦感激的看一眼哥哥,然后说:“我既然拿的是美国绿卡,这里也不能常住,过些日子,我就回美国去。这一年大概都不会工作,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如果爸妈有时间,也愿意,能帮帮我,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我就请个月嫂帮我一段时间。”
老爸想了想说,“子悦,我们自然是要帮你的。但这一年,不工作,生孩子还不知要花多少钱,你经济上会不会有问题。”
子悦摇头:“不会,我还有些积蓄,应该够了。”
原本她跟宋承宇父亲要的那100万,就是为生孩子准备的。现在她没有医疗保险,生孩子的确会花不少钱,所以当时就想多要一点。唯一的问题是那老头子答应得虽然痛快,却没明确说什么时候给。好在她手头还有几万美金得存款,可以先用一段时间。上海的房子,清辉答应会帮她处理,如果能卖掉得话,还会有十几万美金,所以即使拿不到老头子的钱,撑一年也应该没有问题。
屋子里沉默片刻。之后子悦老爸作了总结发言:“那好吧,既然你想清楚了,我和你妈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你已经这么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幸福。不管是你还是孩子,总得有个家才好。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了,就把他带来让我们也想见见。”
子悦松口气,亲人就是亲人,这么快就放过她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子悦正在房间里研究美国的个人健康保险,老妈敲门进来了。她递给子悦一个信封说:“国内来的快递。”
子悦接过来一看,唇边漾起一个微笑。熟悉的字迹,潇洒飞扬。这个人,也不知怎么弄到他哥哥家的地址的。
母亲看到子悦一脸幸福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孩子的爸爸寄来的。”
子悦笑而不答。
“你就美吧,我看你到了生孩子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老妈气得伸手捏捏子悦的脸。
现在根本没什么事能影响子悦的心情。她哗啦撕开信封,里面掉出是一张卡,和一张小纸片。卡是美国花旗银行的取款卡,纸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密码是你的生日”。
子悦心头一暖,再怎么难,钱的事她都不会向他开口的,他竟然这么细心,已经替她想到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即使一无所知,也肯为他守侯了吧。
“这卡里是钱吧?他给你寄钱干嘛?”老妈疑惑的看着子悦。
“给我用呗。”
“他给你钱,你们也没结婚,他把卡都给你了。这,子悦,你不是人家的二奶吧?”
子悦简直哭笑不得:“妈,您昨天说我是小三,今天又说我是二奶,我看您是电视剧看多了。不是,不是,都不是,他还没结婚呢!”
“那你干嘛要他的钱?”
子悦想了想说:“大概他知道我辞工作和他有关吧。”
老妈再问,子悦就不肯答了,只说:“以后有机会,让他告诉你们吧。”
老妈发现问不出什么,悻悻的离开子悦房间。
好奇心驱使,子悦出门去了最近的提款机。卡上的余额是16万美元,大概是她回国前两年的薪水吧。即使买不到医保,这笔钱也应该足够支付生孩子的费用了。还好他考虑周全,帮她把目前的问题全解决了,她只要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就行了。虽然不知要等多久,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无论早晚,他定会来的。希望他来的时候,她还可以有一份惊喜给他。
多伦多的正午,上海的午夜。此刻宋承宇手里也是一张卡,唇边一个宠溺的微笑。那是子悦留给他的卡,那张卡他几乎每天都看,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会笑。那张卡和他给她的一模一样,上面的话也是子悦依样画葫芦写出来的。
他告诉她“眼睛看到的会骗人,心里感觉到的却不会。所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心。”
她给改成了“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到的也会骗人,只有心里感觉到的不会。所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心。”
他的子悦看似精明,有时候却实在是傻得可爱,居然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告诉他她的无奈。
过了片刻,宋承宇缓缓的合上卡片,眼低一片坚毅的光芒闪动。子悦走了,他又要再次和自己的父亲较量了,上一次,无论如何他都是输,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他都要赢。不过他会在药厂并入之后再正式出手,而且在父亲绝对想不到的情况下出手。
至于现在,他必须做的就是让父亲相信他已经成功地拆散了他和子悦,而且他也没有发觉父亲在背后动的那些手脚。演戏就不必了,他一直以为只是子悦演得差,现在才知道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怎么被父亲看破了呢。不过他还有一个筹码可以用,就是自己,赌上自己,就不难让父亲相信他的绝望,那种以为子悦已经离开的无可救药的绝望。
想到这,宋承宇也不管多晚,拿出手机就拨了自己的医生。电话接通,他直入主题:“老赵,请你帮我安排手术。”
“承宇,你已经决定好了吗?要做什么手术,截肢还是修复。”
“截肢。”宋承宇答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