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21

米德兰:此生多少爱 23 - 33

【23】  初次对峙

  子悦看看宋承宇,直觉地感到他看起来有些怪,又说不出是哪。不过按理,也是该她给他们介绍的,于是就赶忙跟建豪说:“建豪,这个是我的朋友,今天就是他帮我们定的座位。”
  建豪一听,忙放开子悦,走到宋承宇面前说:“真是抱歉,刚才是我误会了,多谢你帮我们定位子,还请我们吃饭。”
  “不客气。”宋承宇淡淡的答了一句,然后她看看子悦,向她一伸手。子悦犹豫一瞬,还是走到了他的身侧,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手里,由他握着。
  建豪看到一愣,随即浅浅一笑,对子悦说:“子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
  “哦,sorry建豪,他是宋承宇。”子悦补上一句。
  建豪眼光一闪,点头道:“震宇集团总裁。我想懂得欣赏某种美丽的人也必非等闲。张建豪,幸会。”说着,建豪向宋承宇伸出了手。
  宋承宇伸手相握,“John Chang,阿尔法咨询市场部总监,幸会。看来懂得欣赏那种美丽的人的确不凡,不过光懂得欣赏还不够,在合适的时机时出手才更重要。”
  建豪紧握一下宋承宇的手,放开。然后他坦然地迎着宋承宇的目光说:“时机从来都不只有一次,只要有耐心,总能等到。就如同在股场上,只要有耐心,总能赚到。”
  子悦在一旁看得有些不解,不知他们怎么会听说过对方。“你们……”
  建豪笑着看一眼子悦,给她解释道:“子悦,我下午跟你提的那家有出售意向的公司,就是震宇的一家子公司,我有兴趣,自然会去研究,也就知道了震宇总裁的名字,在网路上还看过照片。刚见面时始没想到,不过你一说名字,我就知道了。而且我这周参观过那家公司,提过购买意向,所以大概宋总就也知道我了。”
  子悦一听有些吃惊,这样看来建豪属意的那家公司只可能是宏盛,她本来以为宋承宇对他发迹的宏盛是另眼相待的,没想到他会出让宏盛咨询。子悦想问,但张了张嘴,却没问出来。
  宋承宇看到,说:“子悦,这件事我不能说。”
  “我明白。”子悦点头。
  建豪想了想,开口道:“宋总,看来,我们这次是没有机会合作了,真是遗憾。不过我刚才说过,只要有耐心,总能找到机会,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
  “张总监,实在抱歉,虽然很荣幸宏盛能得到贵公司的青睐,但是震宇一向注重诚信,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意向,还请下次看准时机。”
  “多谢提醒。”
  “不必客气。我看也不早了,不如我先送张先生会酒店吧。”宋承宇说完做了个请到手势。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就好了。”
  “这里不太好叫车,而且张先生又是子悦的朋友,我们理当送张先生。”
  宋承宇这样说了,建豪也不好再推辞,坐着宋承宇的车回了酒店。到时他先谢过宋承宇,然后照例拥抱一下子悦,在她耳边说了句:“保重。”
  “你也是。”子悦答。
  建豪放开她,笑一下,转身离去。子悦一直等到建豪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里,才重又回到车上。宋承宇瞥她一眼,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两个人一路无话,子悦知道宋承宇有些不悦,但她想不出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懒得问他。
  到了家,子悦实在是累了,跟宋承宇说句困了,简单洗漱了,就爬到床上睡觉去了。过了一会,子悦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先是一凉,接着就是就是一下尖锐的痛从乳上传来,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子悦睁开眼,刚好看到宋承宇从她胸口抬起了头。
  “你干什么呢,弄疼我了。”子悦皱眉。
  宋承宇看一眼子悦,幽幽地说:“就是要让你疼。这样你才会记得你是我宋承宇的女人,这样你才不会再跟别人搂搂抱抱。”
  子悦的脑子一下子清晰起来,全部睡意就在这一句话间荡然无存,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定定地看向宋承宇,问:“什么叫我是你的女人?”
  宋承宇摇头道:“子悦,别装糊涂了,你怎么会听不懂。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你不是我的女人,还能是什么?”
  子悦听了,心里有气,他凭什么说她是他的女人,过去这半年,她可曾依附他片刻,即使在床上,他们也是对等的。她跟建豪搂搂抱抱又怎么样,要说感情,她跟建豪,大概比跟宋承宇近的多。要说搂抱,他跟他的红玫瑰,白玫瑰还不是一样。
  于是她冷笑一声说:“你的女人?没错,我们现在的关系的确仅限于床上,那也不过床伴而已。虽然每次都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我并不是你的女人,也无意成为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因为我不属于你,我跟建豪怎么样也不关你的事。”
  宋承宇看着子悦,目光随着子悦的话越来越冷,眼底寒冰乍现。他哼了一声,说:“床伴?这就是你对我们关系的定义。韩子悦,亏你也想得出。我宋承宇若需要床伴,哪里找不着,难道非你不可。而且为了一个床伴,我犯得着得罪朋友吗?为了一个床伴,我会从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来你这?子悦,你为什么就非要曲解我的每一句话,和我做的每一件事。今天,你给我记住了,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个床伴。”
  宋承宇说完,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子悦的公寓。
  子悦低头看着胸口那一圈浅浅的牙印,轻轻叹了口气。她说他们是床伴,他不承认;他说她是他的女人,她也不认同,甚至有些厌恶,他的女人有红玫瑰和白玫瑰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加上她,她不是她的女人,她的心只属于自己,所以她的人也只属于自己。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谁也没说他们是情人,是恋人,所以他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吧。不管他陪她是来拯救她,还是带她下地狱的,他们这种只有性,没有爱的日子都不会长久的。只是为什么一早就知道他会走,却在看到门在他身后合上的那一刻,心里会忍不住一阵失落。
  子悦慢慢系好睡衣的扣子,起来去锁好了门,回到卧室,爬上床。她环顾一下四周,竟然觉得那么空旷,从此又是一个人了吧,不再有片刻的温暖,也不再有片刻的欢愉,只是一个人,来来去去的一个人而已,这样想着,子悦伸手关了灯,在黑暗中辗转。
  宋承宇一路飞车,回到多日未归的自己的公寓。进了屋子,他看看被钟点工打理的一尘不染,连人气都没有分毫的房间,心里越发的不痛快。他径直走进卧室,上床,关灯。过了一会,又把灯打开,摸了支烟出来,点上,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来,看着烟雾渐渐将自己包围,周遭都迷蒙起来。
  想到刚才,宋承宇又吸了口烟。他竟然失了冷静,只因为子悦那一句床伴,让他把从下午就开始积聚的怨气终于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什么叫床伴,的确,相处近半年,他们是上了无数次床,但她却看不到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与心思,仿佛所有一切都只为了那最原始的欲望。
  子悦何其可恨,这种连他都不曾说过的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就被她那么满不在乎地说出来了。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唯一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竟是因为建豪。他去日本一个多月,故意没告诉她,她连问都没问过。还有那个建豪,上次就看到他抱子悦,这次不光抱了,还跟他说出那种话来,明摆着要抢子悦。而子悦这个傻瓜,居然看不见他眼底显而易见的宠爱,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明明已经是她的女人了,还去招惹别人。
  没错,子悦是他的女人,就是这种关系。他愿意给她肩膀让她依靠,他愿意给她惊喜让她快乐。甚至,在他们第一次□之后,他还想,如果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也不介意娶她。对于自己的婚姻,他没有太多的期许,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有爱。商海沉浮,太多婚姻都是为了利益而在一起,虽然他不曾想过把婚姻当筹码,但谈爱情就太奢侈了,能娶个自己喜欢的最好,不能也无所谓。
  对于子悦,他应该是喜欢的吧,美丽聪慧成熟的女人。不过大抵也只是喜欢了,他不会容许自己爱上谁,母亲一生所有的痛都是因为爱着那样一个对她不愿一顾的父亲,对于父亲,他虽然恨他,但不得不承认,不曾真正动过情的他一直都可以过得冷静潇洒。所以他不会爱上子悦,可以喜欢,可以宠,可以让她作他的女人,但绝对不会爱。
  夜深了,宋承宇按熄手中的烟。既然不过喜欢而已,而她又不愿,不如就这么放手吧。何况现在的情形已经有些背离他的初衷了,最初他不过是想给子悦一个依靠,帮她忘记前夫,没有预计自己会这样的喜欢她的。现在看来她已经好了很多,也不再需要他这个依靠了。对于自己,反正他也真的不缺女人,更不缺床伴,没了子悦,自然会有别人。
  这样的决定之后,宋承宇又一次关了灯,躺下睡觉。


【24】  两个男人

  第二天,子悦起来时,已经有些晚了,忙中出乱,涂面霜时,一瓶香水被她失手碰到了地上。华美剔透的玻璃瓶子“砰”的一声击上了冰冷的瓷砖,瞬间化作无数碎片,里面的香水溅了一地,空气里立时弥漫着幽幽的绿茶香味。
  子悦低头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有些遗憾。那是她最喜欢的香水,绿茶的味道,宋承宇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Issey Miyake出品的最新款的茶味香水。他买来了,什么也没说,就放在她沙发边的小几上,过了两天,她无意中发现,才知道他虽然没告诉她去了哪里,却没忘记给她带礼物回来,那一刻自是高兴的,而且他偏偏还选了那个清幽的绿茶香水。
  她以为他是懂她的,Issey Miyake的牌子,她早听说过,而他们最有名,最受追捧的一款便是那“一生之水”。他没送她那个被很多人视为有定情意味的一生之水,只送她的是这款茶香味道的,正如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一样,淡淡的,就像那一杯茶,可有可无,远没有一生那么浓烈。
  现在看来,她还是想错了,他们对各自他们关系的定义并不相同,虽然她也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同,但宋承宇的的确确就那么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于是他们之间那所有清淡如茶的感情也应声而碎,就如同那一瓶香水。
  子悦叹口气,竟然不想收拾那一地的碎片,她绕过那片晶莹,换了衣服,拎包,出门,去上班。
  清辉走了,建豪走了,宋承宇也走了,子悦的日子除了寂寞还是寂寞。她生活仅存的几许鲜活,是语盈在偶尔相约的午后带给她的。
  四月的一个周日,子悦和语盈再次相约去逛街。她发现原本风风火火的语盈,步履明显比以前慢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还以为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忙拉着她问。问了半天,语盈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不是病了,是我怀孕了。”
  子悦一听,笑着道:“那要恭喜你了,这么好的事居然还瞒着我,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语盈看看子悦,说:“本来也不是想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所以才没跟你提。这孩子的预产期是11月16日。”
  子悦赶紧摇头,“怎么会,我真的替你和维信高兴,也很期待看到你们的宝宝。还有七个月,好长,不过你们的宝宝一定是又聪明又可爱。”
  朋友的体贴,子悦心领了,但是不管是清辉还是宋承宇都是过去了,而且她反正也不能生育,现在这样也许最好。
  “嗯,希望如此,不过将来你的宝宝一定才是最漂亮的。”语盈说。
  子悦听过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拉起语盈进了路旁的一家年糕店,点了饮料和年糕,两个人边吃边休息。
  快吃完时,子悦想起一事,她问语盈:“我前两天打电话跟你提的,想请你和维信吃饭的事,你问过维信了吗?”
  “哦,是4月29号吧,我跟维信说了,他说没问题。不过你怎么选周四请我们吃饭,我是无所谓的,但周末对你们上班的人不是更方便?”
  “哦,那个,我给扬州饭店打电话订位子,他们说五一那个周末都已经订满了,所以我就只能选周四了。”子悦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那个日子对她是极特殊的,她再随意,也还是无法一个人平静地过。但她却不想告诉语盈真正的原因,否则语盈那么个热心的人,定是不会让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把那天过了。
  语盈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
  两个人休息过,又逛了一会,子悦便早早就把语盈送回了家。
  周一上班,一切照旧。
  但周三一早,子悦突然接到一封总裁群发的电子邮件,说上午9点震宇总裁会对全公司发布一个视频通告,请大家注意观看。子悦知道,这样正式的全公司通告,定是大事了,所以早早的到了有视频播放的会议室。
  9点,视频画面切换到了高层专用会议室,镜头闪过一个个主管,副总,最后定格在了主席位置上端然稳坐的宋承宇身上。纯黑的西装,浅灰的领带,配上那一张英俊脸,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震宇年轻有为的总裁形象。
  镜头一点点拉进,宋承宇在子悦眼中随之清晰起来,炯炯的目光,坚毅的神情,淡定的微笑。
  子悦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忽然觉得此刻的宋承宇竟是那样的陌生。虽然自那日宋承宇摔门而去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但她也不至于健忘至此吧。她一直以为公司里的宋承宇,和半年来她床上的宋承宇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现在高高在上的他,看起来和一年前他们再次相见时几乎没有不同,可怎么就和她心里的不一样了呢。现在的他冷静从容,如同一位俯瞰自己王国的王者,而和她在一起的那个虽然霸道无理,但离她却不似这般的遥远。
  子悦正想着,画面中遥不可及的宋承宇缓缓地开口了:“早上好,今天召集大家来参加这个特别会议,是为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昨天下午,震宇集团和日本英田株式会社已经正式签署了一份转让和并购协议。震宇将旗下宏盛咨询以八亿元的价格转让给英田株式会社,具体实施日期会在商务部的批文下达之后,由震宇和英田共同协商决定,但根据昨天协议,转让和并购会在年内完成。”
  子悦一听,心里微微吃惊,震宇要转让宏盛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新闻,那次建豪和宋承宇的不期而遇让她提前窥到了这一切。不过她不知道宋承宇会把它卖给了一家日本公司,看来前些日子宋承宇在日本就是在忙这件事,她也没想到宋承宇会把宏盛卖了个这么好的价钱,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宋承宇会在一个月前让她买进宏盛的股票了吧。
  宋承宇宣布完协议之后,又简单解释了转让宏盛,是公司从的战略角度出发作出的决定,之后他又回答了几个高层的问题,就匆匆结束了这次的视频通告。
  子悦默默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网页一看,震宇的股价果然应声而涨,才几分钟就比昨晚收市时涨了10%,居然已经涨停。买卖公司这种事天天发生,据她对股市的了解,只要价格合理,卖出一方的股价一定会在消息出来的当天上涨。而宏盛卖到8亿元实在是个好价钱,比三年前宋承宇买进宏盛花的5亿多出了一半多,震宇的股价不涨停奇怪。
  整整一天,公司里的人都在谈论着出售宏盛这件事和公司股价的波动。这也难怪,公司的每一个大决策不仅仅影响公司的走向,更与员工的将来和工作息息相关。子悦以前在阿尔法就做过一个项目,专门整合两家合并公司的销售部门。真真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升迁的有,受贬的有,被迫离开的也有。好在她所在的只是游戏部,又非高层,这种事应该是影响不到她和她的手下的,但人心还是在浮动。
  下午,子悦按时下班,到了家,正要洗脸,一眼就瞥见了池边宋承宇用的那一罐剃须水。她拿起来,脑中又浮现出了早上,视频中宋承宇的样子,那个让她有些陌生的样子。那日以后,于她,他一直都会是那个样子了吧,再不会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拥她入怀了。原来在她的记忆里,熟悉的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而是那个会在不经意间抱她,吻她,温暖她的宋承宇。
  子悦叹口气,放下剃须水,转身去找纸箱。宋承宇走了快一个月了,他的东西还散落在她公寓的各处,并不是她在等他回来,那个自负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回头,只是她懒得去触碰那一段过去,不过总不能这样懒惰下去。
  子悦拿着那一只纸箱在几个房间里转着,把所有属于宋承宇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宋承宇东西不多,一只大纸箱刚好。
  都清理完毕,子悦把纸箱搬到床边,打开床罩,看看里面已经粘了一层细小灰尘的另外三个的箱子,然后使劲一推,将装满宋承宇东西的纸箱也送进一片阴暗。
  子悦再看一眼里面的四个箱子,心想:清辉,宋承宇,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不论谁是天使,谁是恶魔,殊途同归,都已远去,留给她的不过这几只纸箱。唉,原来她已经有过两个男人了。
  她刚要起身,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她的心头猛然一震,她已经有过两个男人了,清辉是一个,那么宋承宇就是另一个。难道,潜意识里,她也把宋承宇当成是她的男人?
  子悦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居然承认宋承宇是她男人,那宋承宇说她是他女人又有什么错的呢。可那日,她气他的正是因为这句话。莫非是她错了,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子悦一个人默默坐了许久,叹口气,起身。即便是她错了又能怎样呢。宋承宇已经走了,对错也都不重要了,他那么个骄傲自负到了骨子里的人定是不会回头的,何况他们本就无法长久。虽然夜凉如水的晚上,她也会怀念那片刻的温暖,但终究一切都已成为往事,她能做的只有忘记他,如同从前忘记清辉一样。


【25】  眸中倒影

  周五,子悦正要下班,办公室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子悦接起。
  电话里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你好,子悦,我是薛明涛,希望你还没把我忘了。”
  “哦,没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明涛在电话那端轻笑一声,“子悦,你非要那么公事化跟我说话吗?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这……”子悦不知说什么好,但直觉的感到他打电话来一定和宋承宇有关。
  “你是不是和宋承宇分手了?”薛明涛也知道适可而止,直接切入主题。
  子悦思忖一下,虽然她觉得自己和宋承宇从来没真正在一起过,但至少他们在薛明涛面前做过戏,而且他现在既然问起,一定是知道什么了,就答:“嗯,好像是的。”
  “OK,那晚上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顿饭?”薛明涛接着问。
  “为什么请我吃饭?”子悦认为她和薛明涛之间早无瓜葛。
  “子悦,你还真会装傻,以前我请你吃饭,你拿宋承宇挡箭,那时你是他的女人,我自然不能和朋友争。现在你们已经分开,我总可以请你了吧。”
  子悦默然,又说她是他的女人,居然连他的朋友也这样认为,也许固执的一个真的是她。片刻之后,子悦说:“薛明涛,说实话,以前即使不是宋承宇,我也不会和你出去吃饭,我们是不可能的。”
  “嘿,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吃顿饭而已,我也没要你做别的。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薛明涛不以为然。
  “虽然只是一顿饭,但既然不可能,何必去浪费时间。我,已经30岁了,还离过婚,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机会,不如就不要去浪费时间了。”子悦的话里藏着倦意。
  “30岁怎么了?离过婚又怎么了?还有,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不可以,宋承宇就可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震宇堂堂的总裁。”薛明涛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子悦忍不住叹气,道:“不是宋承宇可以,是因为我知道他那种人一定不会对我或是感情的事认真,他离开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唉,子悦,不要太相信自己,你怎知道他不会认真?很多事情,即使是你亲眼所见的也不一就是真的。”薛明涛轻轻说。
  电话上几秒的空白,然后子悦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可以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分开的?”
  薛明涛听到,一叹,“子悦,你的确聪明,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一次你都是这么一针见血。但我还是刚才那句,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所想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至于你的问题,也不是不能答。而且答案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不错,上两次,我们一起吃饭时,宋承宇是带了另外的女伴来。可是子悦,这并不代表他跟你在一起时,不曾认真。”
  子悦听罢,居然笑了,“薛明涛,你真是有趣。你说他认真,我可没见过哪个认真的人这么快就和别人上床?”
  “子悦你可是爱他?”薛明涛忽然问出一句。
  子悦一愣,不是惊讶,只是不知道薛明涛为什么这么问。她从不认为清辉离开之后,自己还会爱上谁。
  薛明涛见子悦不答,就又说:“子悦,何必那么敏感,我只说看到他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没说过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而且不管他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作为朋友和旁观者,我一直都看得明明白白。我和承宇高中就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从没见他没在乎过任何人,也没跟我抢过任何人,唯独除了你。你知不知道,他看你和看别的女人也不同。看你时,他是真正地在看你,眼里有的也只是一个你而已;而他看别的女人,目光在那个人身上,心思却不在。”
  “……”子悦还是不语,她能说什么,不管薛明涛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些都不重要了,有些事情一旦过了就无法回头。
  隔了一会,薛明涛说:“子悦,晚上我带你去宋承宇的饭局好不好,你可以自己看,他的眼睛在你身上,还是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不去。那个和我已经无关。”子悦斩钉截铁地拒绝。
  “哦,那样也好,就和我去吃饭。”薛明涛笑着道。
  “不去。我们没有可能,何必浪费之间。”子悦的口气决绝,一样的不容商量,毫无回转。
  薛明涛微微叹息,“子悦,你知道吗?你之所以吸引人,漂亮倒还是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你这副安静淡然,却又距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样只会更让人对你感兴趣。不过,我薛明涛从来不勉强别人,既然你今天不愿意和我去吃饭,我就改天再约你好了。祝你周末愉快,再见。”
  该说的都说了,子悦也只能道声:“周末愉快。”挂断电话。
  放好电话,子悦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这个薛明涛还真是难缠。看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子悦起身,就拎了包出来。大概因为是周五的原因,公司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一个人坐着电梯,一下子就到了一层。
  子悦刚步出电梯,就听到叮的一声响。另一侧,高层专用电梯应声而开,宋承宇拎着电脑包走了出来。子悦默默停住脚步,立在一旁,让总裁先行。
  宋承宇目不斜视,大步走过子悦身边,不知为什么,又忽地停住脚步,转回头看着子悦,惯常的扑克牌脸。他看了一会,淡淡开口道:“韩经理,周末还做这么晚,震宇真是有幸,能有韩经理这样的员工。我看我该给你加奖金才对。”
  子悦摇摇头,实话实说:“宋总误会了,我晚走并不是因为公事。”
  “哦?”宋承宇挑眉,心想这女人还是这么傻,换了一般人大概会巴不得被高层误会,她居然这么急着解释清楚。
  子悦也抬头看宋承宇,一眼便望进了一双墨黑的眸子,如同两湾深潭,沉静清幽,而她的样子便是那寒潭之上唯一的倒影。
  对望了几秒,子悦低头。
  宋承宇眼光一闪,说一句:“嗯,随你,我先走了,下周见。”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子悦怔怔望着宋承宇的背影,脑中浮起电话里薛明涛说的那句,“他看你和看别的女人也不同”。宋承宇看其他女人是什么样子,子悦不知道,因为她没刻意观察过;但不可否认,他看她时,眼光定定的,期间有的的确只是自己的影子,一如刚才。
  子悦幽幽地叹气,算了,过去的事,还想什么,该忘记倒是真的。
  子悦慢吞吞地走出震宇大厦,又慢吞吞地去搭地铁。她不急,反正又是一个寂寥的周末。
  周末一过,就又是新的一周了,对子悦来说日子还是那么忙碌且一成不变,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不过好像也不全是,这一周还真有个很重要的日子,那便是周四,4月29日,子悦约语盈和维信吃饭的日子。
  周三子悦又确认了一次自己在扬州饭店定的包间,下班后还特意去西点店定了只小蛋糕。特殊的日子,子悦更不愿亏待自己,直接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提拉米苏。
  周四中午,子悦吃了午饭回来,才坐下,手机就疯狂的响了起来。子悦看一眼号码,本市的,很陌生。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子悦吗?”一个男声传来。
  子悦竟没听出来是谁,只好说:“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维信。”
  “哦,是维信,你好。语盈好吗?”子悦随口问道,心里有些纳闷怎会会是维信打过来,他们很少直接联系的。
  那端的维信轻轻叹口气,说:“我正是为语盈的事给你打电话。子悦,真是抱歉,我们今天可能没法跟你一起去吃饭了。语盈今天上午下楼时踩空一步,摔了一跤,之后就有些出血,医生建议她卧床休息。”
  大概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了,自从子悦知道语盈怀孕之后,就在跟语盈一起期待那孩子的到来,一起算着日子,一起想着那个小生命的降临的感觉。现在听语盈摔倒,子悦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忙问:“啊,那她怎么样?摔的严不严重?小孩子怎么样?”
  “好像还好。我们刚才已经去过医院。医生检查之后说,摔得不算太重,但因为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建议她卧床三天。回来之后,她有些累,刚刚睡了。睡前嘱咐我打电话给你,说实在对不起,难得你想出去吃饭,我们还不能去。过几天,等她好一点,我们请你出去吧。”维信话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吃饭算得了什么,还是语盈和孩子重要。你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哪天好了,还是我来请你们,也给你们压惊。”子悦赶紧说。
  “嗯,真对不起。吃饭的事我们以后再联系吧。不过现在,我得回去上班了。”
  “好,你帮我问语盈好。再见。”
  子悦挂了电话,稍稍放下了心,想到晚上,不觉轻轻叹口气,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这样一特殊的日子,注定了无人与她分享,也注定了也没人在意,能与她相伴不过是她的影子,能为她庆贺也不过是她的影子,如此而已。


【26】  心之烛火

  下班后,子悦买了束康乃馨,先去探望语盈。她看语盈虽然躺在床上,精神还好,脸上也红润,便放下心来。子悦怕影响了语盈休息,所以只在她家坐了坐就离开了。
  来到街上,子悦调出昨天才打过的扬州饭店的号码,打过去取消了预订的位子。饭店不去了,但蛋糕已经定了,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总要取回来的,不过她一个人大概要吃好几天了。这样想着,子悦便绕道去取了蛋糕,
  回到家时,已经快7点了,天也暗了下来,子悦进屋,打开灯,把蛋糕往餐桌上一放,就蜷起身子,缩到沙发的角落里。她一边休息,一边想着该如何渡过这么一个特别而又孤寂的晚上。
  子悦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坐着,忽然瞥见蛋糕上放着的那两盒蜡烛,心中一动,想到一个也许可以让她打发时间的方法。
  那一天宋承宇非常的忙,其实自从签了转让宏盛的协议之后,他一直都很忙,忙着那些公司结构调整方面的事情。终于开完了最后一个会,回到办公室,已经6点半多了,宋承宇坐到电脑旁,想处理一下由于一天会议所积下的电子邮件。才一登录,一个小小的outlook提示窗口就跳了出来,提示项的题目是“子悦生日”,时间是6点到10点。
  宋承宇看到眼睛一眯。要不是这个提示,他还真不记得今天是子悦30岁的生日。
  能知道她的生日对他是极偶然的。春节前,公司给所有员工发红包,红包的多少自然跟上一年的表现和基本工资有关。而当初子悦的工资是宋承宇亲自定的,并不比她的主管黄谦少,而这红包该发多少,下面的人不确定,就报上来,让他来决定。当然上报的时候,还付了一份子悦的人事档案,以做参考。
  因为那时,他们已是那般亲密,他便将她的档案细细读过一遍,自然就注意到子悦的生日是4月29日,而巧的是,今年,刚刚好是子悦30岁。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从年少走向成熟的日子,那时他便决定那一天会他陪着她,和她一起庆祝。而且因为怕自己到时会忘记,他还特意在outlook里加了这条提示。
  但是自那日,他半夜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和子悦都没有再联系过,除了上周五在公司门口的匆匆的对望,他们也没再见过。在他心里,已经将他们那一段看作过去,自然也忘了要替子悦庆生。可是没想到,他的outlook今天会忠实的跳出这样一条他几个月前设的提示。
  宋承宇默默坐了片刻,然后他俯身拉开办公桌左手边,最下层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一阵,取出一只黑色的丝绒锦盒,打开看着。
  春节过后,他就去了日本,和英田谈转让的事情,有天刚好看到这件首饰,觉得很合适子悦,就买了下来,打算作为30岁生日的礼物送给她。
  过了一会,宋承宇啪的一下合上了那只黑色的小盒子,一片莹润的光芒随之掩去。他取过风衣,快步出了办公室。那是他给子悦买的,当然就只能送给子悦,不论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他都绝不会把给子悦的东西随便转给别人。宋承宇钻进车子,发动了引擎。
  宋承宇看一眼车上的时间,快7点了,他到子悦家大概7点半吧,那时子悦应该不会在家,他知道子悦朋友不多,但再少,她也不至于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人窝在家里。
  不过他觉得这样也许更好,见不到,也省得两个人尴尬。反正他手上有子悦家的钥匙,自己进去,把礼物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好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至于子悦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他都无所谓。一直以来,不论是他为子悦做的,还是送给子悦的,都是他自己愿意,他自己高兴,而子悦怎样想是她的事。
  宋承宇将车开到子悦家楼下,停好,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10层的那间公寓。那里几乎是漆黑一片,只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
  宋承宇坐上电梯,径直到了子悦的公寓门口。他取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地旋转,啪的一声轻响,锁应声而开。宋承宇伸手一推,门随之缓缓开启,门内的景象就这样一点点在宋承宇的眼中清晰起来,他怔怔地看着,竟再也迈不动半步。
  那是一片朦胧,空气中流动着清风般柔和的音乐,客厅一角的餐桌上,无数的蜡烛在静静的燃烧,纤细的烛杆,微弱的光亮,但顶端那些小小的橘红色火焰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燃烧着,随着流淌的音符跳动着。
  而忽明忽暗的烛火后面,便是那个美丽的女子,精灵般闪烁不定,微微发红的一张脸,散落的细碎短发。可偏偏还是那般落寞的女子,歪着头趴在桌子上,专注的只是眼前那片唯一的光明,一根手指在一簇簇火焰间地飘忽、穿梭、徘徊。
  他以为她已经挥别了过去,可以重新来过,他以为她定会叫了朋友,微笑着许下生日的心愿,只是他忘了,她从来都是一个这般落寞的女人,如此的美丽却无处绽放。
  宋承宇无声地叹息,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向子悦。
  “子悦。”他唤她,低低的,喃喃的,如同以前无数次,他埋在她的身体里,轻轻的唤她,一声接一声。
  子悦缓缓地抬头,无言地望向他。火光下,她莹莹的目光,如一泓秋水,带着些许地微澜,似是惊讶,但那落寞却更是无处可藏。
  宋承宇心里掠过一丝酸涩,带着莫名的痛。于是不曾思考,他弯腰,吻上了子悦额头,任自己的唇在她额间流连,也把一丝丝温热传递给她。
  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子悦轻轻的叹息声,于是他停下看她,发现她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掩住了所有的心事,如同睡着了天使一般安静美丽。
  宋承宇爱抚地摸摸子悦的短发,沉默数秒,他扶她坐好,说:“来吧,许个愿,然后把这些蜡都吹了。我帮你,一定把所有的都吹灭,保证你的愿望会实现。”
  子悦看看宋承宇,顺从的闭上眼,默默许愿。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什么好许的,不过她真的希望明年的生日再不会这般孤单,那么就这个愿吧。
  子悦许完愿,开始吹蜡烛。宋承宇也在吹,一息之间,蜡烛已经全灭了,屋内一片黑暗。
  “生日快乐!”宋承宇在子悦耳边轻轻说,然后又一次吻住她。黑暗中,他在她唇间辗转,温柔缱绻。
  好一会之后,宋承宇放开子悦,塞一件东西在她手里,然后走过去开了灯。
  子悦打开黑色的丝绒盒子,一看才知宋承宇送她的是两件首饰:一副耳环和一条项链,它们本身的设计极是简约,却都吊了一颗直径在1厘米以上的滚圆的珍珠,且三颗珍珠都是纯白的,一样的大小,坠子靠近珍珠的地方,镶嵌着一些碎钻,碎钻耀眼,夺目却是珍珠,但也只是夺目,不刺目,不浮华,温润晶莹。
  “喜欢吗?”宋承宇问她。
  子悦点头。这么名贵精美的首饰,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只是,这礼物她能收吗?宋承宇今天又是为何而来?
  “喜欢就收着,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宋承宇说完,伸手帮子悦合上盒子,拿过来,随手放在桌上。他一转身瞥见桌上那只已经缺了一半的10寸蛋糕,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他问子悦:“这半只蛋糕都是你吃的?”
  子悦想想,那蛋糕的确都是自己吃的,刚才把那两盒蜡烛都点了之后,她就又没什么可做的了,只能切了蛋糕吃,当时也没注意自己吃了多少,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吃了不少,怪不得胃里涨涨的。子悦叹气,看来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还真是可怕。她只得皱着眉,点点头说:“嗯,应该是吧。”
  宋承宇笑意更深,他地在子悦身边坐下,挪过蛋糕看了看,说:“子悦,我送你生日礼物了,你怎么也该请我吃蛋糕吧。”
  子悦找了只叉子,递给宋承宇,然后说:“当然,这半只都是你的。”
  宋承宇只吃了两口,就把叉子放下了,夸张地叹口气,说:“子悦,这么甜的东西你居然吃了那么多,我没你那么能吃,吃不下了。”
  一句话说得子悦也忍不住笑了。
  宋承宇起身拉子悦的手,“走吧,我们出去吃点别的,过生日也不能只吃蛋糕,而且那么甜腻的东西,你吃了那么多胃里会难受的。”
  子悦看看宋承宇,此刻的他,对着她凝眸含笑,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正是她心里的样子,她熟悉的样子,他真的回来了吗?为什么?那一天,他不是那么决绝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吗?
  犹豫半晌,子悦终究没有问出来,今晚的孤寂让她到底还是怕了,她以为她可以独自承受一切,她以为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但今天,她30岁的生日,她一直相信,会有爱人,亲人和朋友一起为她庆祝,不曾料到,真到了这一天,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那姗姗来迟的宋承宇此刻竟是她的唯一,于是她已经顾不得其它那么多了,她是他的女人也好,不是也好,只要他在,只要他能陪他,就好。


【27】  欲望都市

  宋承宇带着子悦又去了老陈私家菜,只点两碗黄鱼汤面,陪着她一起慢慢吃细细长长的面条,给她讲小的时候,每次生日都是母亲亲手做了面,煮了带壳的鸡蛋,陪他一起吃。
  他这样一说,子悦才想起自己已经7年没和父母一起过生日了,真快,居然这么久了,她也从那个初入职场,不懂世事的女孩,变成的这个青春不再,难掩沧桑的女人。30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无论如何都算不得美丽了。
  子悦忽然害怕,清辉走了,她也不再美丽,难道她注定要一辈子孤单下去,就如同今晚,无数次的重演,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看到子悦发呆,宋承宇握住她一只手说:“子悦,我总比你老。”
  子悦一听,倒笑了,心想他这种事业有成、名媛闺秀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居然说比自己老。“敢问震宇总裁的贵庚?”她问道。
  宋承宇挑眉,“你不知道?看来你没还真不关心自己的公司,这个可在震宇对外公布的总裁履历里。”
  子悦摇头,她还真没注意过。
  宋承宇也摇头,“子悦,不知说你什么好。以后别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这次告诉你,你们公司的总裁是33岁。”
  子悦看看宋承宇英俊的脸,33岁的男人正是迷人的年纪,而33岁的女人已经是糟糠了。她有些无奈地说:“男人跟女人怎么能比,你那个年纪的男人是有成熟魅力。”
  宋承宇淡淡回一句:“是没法比,你那个年纪的女人是高贵优雅。”
  子悦没想到宋承宇居然会说这样奉承话,睁大了眼睛看他。
  宋承宇默默和她对望,片刻之后他轻轻叹口气,道:“子悦,我以前就说过,不许你这么看人,现在就更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挑战我的自制力。”
  子悦听到,脸一热,垂下了眼。她拿起筷子,正要接着吃面,熟悉的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她忙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是加拿大哥哥家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喂”了一声。
  “子悦吗?”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妈妈是我。您好吗?”
  “子悦,妈挺好的。就是想到今天是你生日,打个电话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唉,也真是快,一晃我们的子悦都三十岁了,妈妈也老咯。”妈妈爱意浓浓的声音里带着感慨。
  子悦一听,马上轻松地说:“妈,我才三十岁,您怎么会老,而且您现在天天陪着孙子,心情好得都不回来看女儿,所以一定是越活越年轻了。”
  “你呀,从小就嘴巴甜,专哄我和你爸开心。什么时候等你生孩子,我也去帮你带,不就是陪你了吗,省得你说当妈的偏心。”母亲在电话那端笑。
  “嗯……”子悦虚应着。
  妈妈接着又说:“对了,子悦,你现在是不是和清辉在外面吃饭?我给你家里打了几次,都没人接。”
  子悦看一眼宋承宇,发现他也在默默看她。犹豫了一瞬,子悦答:“妈,我是在外面吃饭,不过是和朋友一起,不是清辉。”
  “啊?那清辉呢?”
  子悦心里暗暗叹气,快一年了,她无数次的用这样或那样的谎言让父母以为她和清辉还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事实总有揭开的一天,也许真的该找个机会告诉父母了,但不是今天,对她来说今天毕竟是特殊的,她不愿在此刻应对母亲的追问,于是子悦只是淡淡地说:“清辉他今天要加班,所以我就和朋友出来吃饭了。”
  “哦,那你可别怪他啊。小时候是我和你爸宠坏了,所以你脾气特别倔。我看以前都是清辉让着你,现在他忙,你就多体贴体贴他,也让让他。”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子悦语气有异,妈妈又开始温柔地念叨开了。
  子悦抚了抚额头,唉,她是倔,从来都是,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和清辉已是陌路,看来真得早点告诉爸妈她和清辉离婚的事了。
  妈妈又教导了几句夫妻相处之道,发现子悦只是静静的,不答话,不禁叹道:“唉,你也是大了,30岁的人了,估计也听不进去我这个老太婆唠叨,算了,我不说了,你吃完饭早点回家,路上小心点,周末别忘了打电话过来。”
  “哦,没有,妈,我在听。”子悦赶紧接道。
  “得了得了,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记得吃面,我不罗嗦了,周末在和你聊吧。”妈妈说完就要挂。
  “那好,妈,我周末在打给您。”犹豫一下子悦加上一句:“妈,我爱您,也爱老爸。”
  “嗯,知道啦,就你嘴甜。”妈妈笑着挂断电话。
  子悦收起手机,看看眼一旁宋承宇,说了句:“抱歉。我妈的电话。”
  宋承宇笑道:“没关系,不过看来你从美国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回来。中国人很少有像你这么直接跟父母说爱的。”
  子悦摇头,“其实我也很少说,今天是生日,想到父母生我养我,那么大年纪了,还总牵挂着我,我也不能陪在他们身边,就想跟他们说一句。”
  宋承宇没再接话,只是指指子悦面前的那碗面说:“已经冷了,帮你换一碗吧。”
  “不用,我本来也吃不下什么,现在已经不想再吃了。”子悦摸摸胃,还真是涨。
  “也对,那我们就走吧,我也吃完了。”宋承宇结了帐,然后他问子悦:“你想去哪,我陪你。”
  子悦看看表,9点多了,就说:“想回家了。”
  宋承宇一笑道:“嗯,这倒正好。”
  寂静的夜晚,宋承宇开车载着子悦在这座充满耀目霓虹的城市里穿行。
  子悦默默望向窗外,数着一盏盏街灯,就如同刚才数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她来这个城市一年多了,这个城市于她竟比一年前更让她觉得陌生。满眼的灯红酒绿,不夜的城市,却让她在此失落了一段婚姻,一个家,于是三十而立的年纪,她竟一无所有,这便是这座城市带给她的,叫她如何不陌生,可是又有哪座城市不陌生呢,茫茫天涯,何处是归路,心之归处才是家,她的心没有归处,她也没有家,所以走到哪里都一样,一样的陌生,一样的孤单。
  宋承宇侧头,又看到子悦眼里那份无处可藏的落寞。他伸出手,握一下悦的手说:“子悦,还有我在。”
  “你?你不会总在的。”子悦淡淡地说,头始终看着窗外。
  “那又如何?至少现在我在,不要想那么远,也不要想那么多,没人能预知未来”宋承宇不以为然。
  子悦自嘲地笑,她没有期望他会许诺陪她多久,其实即使他给她承诺,她也不会相信,以前相信清辉的天长地久是因为她傻,傻一次就够了。不过宋承宇就是宋承宇,这样滴水不漏的回答,不作承诺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因为没人能预知未来。
  宋承宇握着子悦的手一直将车开到子悦家楼下。他停好车,和子悦一起下来。两个人又一起上了电梯,一起进了子悦的公寓。
  子悦没有问他是不是要留下。她不想问,因为她不喜欢任何一个答案,他走,她只会更孤单,那种让人窒息的孤单;他留,她和他便还是床伴,她也许此刻不再孤单,但他们终究无法长久。
  子悦走到桌边,一点点清理了残蜡,擦干净桌子,然后去冲了澡。宋承宇正看新闻,见子悦出来了,关了电视,去洗漱。
  知道宋承宇是打算留下了,子悦一个人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小说,忽然听到宋承宇叫她。走进卫生间,她才听清他是问,他喜欢用的那个牌子的浴液怎么不见了。子悦让他等一下,自己去取来。
  子悦钻到床下,拉出宋承宇的那只装着宋承宇东西的箱子,心里忍不住叹气,没想到大少爷居然会回头。她找出浴液,隔着帘子递过去,等了一下,发现宋承宇却不接,刚要说话,帘子唰的一下掀开了。子悦一呆,莲蓬头下,是赤身裸体的宋承宇,漫天飘落的水珠轻巧的打在他身上,化为一串串晶莹透亮的水线顺着他紧凑坚实的身子直直滚落,撞击着地面,荡起一片碎玉飞花。
  宋承宇看一眼不知何时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的子悦,满意的牵起了嘴角。他一语不发,伸出手,把子悦拉进那一片的朦胧的水雾之中。
  “你?”子悦的话隐在了喉间,宋承宇灼热的吻已经不由分说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湿了的睡衣,紧紧粘着子悦的身子,宋承宇大力的扯着,最后睡衣终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温热的水润滑着两具火热的躯体,激起无限的欲望。他们从浴室里一直缠绵到床上,一次次的激情碰撞,一次次的酣畅淋漓,直累得子悦眼睛都睁不开,只想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子悦,对不起,不知刚才有没有弄疼你。一个月了,我的自制力实在有限……”
  子悦迷迷糊糊地想到一个问题,你没有碰我,但有没有碰别的女人?可是她太累了,连问的力气都没有了,算了,还是睡吧,这一切是梦是醒都不重要了。
  黑暗中,宋承宇轻抚着子悦天使般美丽的睡颜,无声的叹息。不得不承认,子悦于他是不同的。他从不缺女伴,这一个月也一样,他试着忘记子悦,带着其她女人出没,但她们都不曾如子悦般激起心灵深处的欲望,他可以和她们玩,陪她们吃饭,却不愿意带她们上床。
  不过半年而已,他的胃口就被子悦养叼了,他不相信非子悦不可,但要找到和子悦一样充满矛盾,又满不在乎的女人好像也不太容易。他喜欢她,也喜欢和她做爱,她也还需要他,不如就这样吧,女人,床伴又有什么区别,她怎么说,就随她去吧。


【28】  故计重施

  子悦本以为她和宋承宇的关系会在那个女人还是床伴的争执后嘎然而止,但命运就是如此的讽刺,兜兜转转,两个人各自绕了一大圈之后,他们的关系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她是他的女人也好,他是她的床伴也罢,总之他们又过回了原来的日子,子悦也终于又有了暂时的温暖,和可以片刻相依的人。
  子悦不曾问宋承宇为什么会回来,宋承宇当然也不会解释。刚开始她还有些不确定,不知他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当那只装满宋承宇东西的纸盒终于空了,而那些东西再次散落在她公寓的各处时,她知道他是的确回来了,而且决定要和她恢复原状。
  生日那日铺天盖地的孤寂,让子悦屈从于命运,她以沉默地接受了宋承宇这次的回归。
  关于那次的争执和那些分开的日子,子悦和宋承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而不谈,谁都没有提过半个字,仿佛那些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子悦的日子便这样风轻云淡地过着,只一件和过去略有不同。
  五一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子悦照例给远在加拿大的父母打电话。
  在母亲又一次提起了孩子的问题之后,子悦咬了咬唇,轻轻说出一句:“妈,我和清辉已经离婚。”
  电话上有一瞬的沉默,然后母亲的急急的声音传来:“啊?!子悦,你说什么?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子悦轻轻叹息,“妈,我没有开玩笑。我和清辉的确已经离婚,而且离了半年多了,对不起,以前没告诉您。”
  “离婚了,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不一直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离就离了……”老太太开始在电话上唠唠叨叨。
  子悦也不说话,她知道母亲不过是在试图接受她刚才的话。过了一会,她听到母亲叫来了父亲,又听到母亲跟父亲说,女儿离婚了,这是究竟怎么回事。子悦知道今天的会审是免不了了,一直不想告诉他们,就是怕这个,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审就审吧,反正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一听,也有些急了,跟母亲一起轮流盘问子悦前因后果。老两口问了半天,子悦只说:“清辉要离,寄了离婚协议来,我就签了。至于为什么他要离,我也不知道,他说一句不爱我,就走了。”
  父母再问,子悦便是一句:“不知道。”
  老两口急归急,但也知道子悦那个倔脾气,再问也问估计不出来了,只得把清辉数落一遍,暂时作罢。
  挂断电话,子悦松口气,今天总算混过去了,以后也不用再替清辉找借口了,还是说出来好,而且哥哥正给父母办加国绿卡,绿卡下来前,他们只能在加拿大待着,对自是她鞭长莫及,否则肯定天天念她。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子悦预期的那么简单,她本以为父母烦一阵子,也就过了,没想到父母动用了国内一切亲友的力量来打探她现在的生活和他们离婚的原因。子悦知道自己说不出原因,父母一定会想方设法找清辉问,不过问就问吧,她不是也一直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可是半个多月之后,父母倒是再也不提清辉的事了,变成有意无意的总是催她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相处看看。
  于是子悦知道父母终是没从清辉口中问出什么,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毕竟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她已不再那么耿耿于怀。至于找男朋友的事,她明白父母是担心她一个人孤单,虽然自己决计不会去找什么男朋友,但他们唠叨,她也不反驳,就听着。
  可是当父母真的通过朋友找人让她去相亲时,子悦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
  那是六月底的一个周五,那天宋承宇也在,他们吃了晚饭散步刚回来,屋里的电话就当啷啷响开了。
  子悦接起来一听是母亲打来的。母亲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告诉她,明天她要去一家咖啡厅见他们以前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侄子小李,还说已经给他寄过子悦的照片,那个小李一看就马上提出见一见。
  子悦没想到父母不光嘴上说,还居然干起了隔着太平洋给她找人相亲的事,而且问也不问她一声就把她的照片寄给素不相识的人,心中立时不悦,她极干脆地一句“不去”回了过去。
  母亲在旁边劝了两句,发觉子悦话也不说,知道自己女儿又犟上了,心里也有些气,话就说得有些重,埋怨子悦不懂父母的苦心。
  子悦听得心烦,说了句:“妈,我的事我自己管,不用你们操心,不管您怎么说,我明天都不会去。”
  她说完就打算挂电话,本来就在她身边宋承宇却一伸手,把电话听筒取了过去,他对着电话说:“阿姨,子悦有时候任性,您别生气。她不去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我叫宋承宇,是子悦的朋友,最近子悦都是和我在一起,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子悦一听,心里咯噔一声,皱眉看向宋承宇。宋承宇不在意地笑着冲子悦摆摆手。
  宋承宇语气温和地与子悦母亲又寒暄几句,然后子悦听到他说:“我和子悦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嗯嗯,认识很久了,她出国以前我们就是同事。”
  子悦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母亲在问他们的情况。
  宋承宇真真假假的答了几个问题后,把听筒递给子悦。子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妈妈继续交流。这次母亲倒痛快,只说既然她有朋友在,她就以后再打过来。
  子悦心说,以后打过来,打过来干嘛?还不是要问宋承宇,真是麻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子悦挂断电话,想了想,看着宋承宇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跟我妈说?”
  宋承宇摸摸子悦有些翘起的短发,笑着说:“子悦,你又跟我装糊涂是吧。我这么做你怎会不知为什么?这些天,你一接到你父母的电话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这么说,估计他们就不会再安排你相亲了,你喜欢清静,我就帮你弄个清静来。”
  子悦无奈,“唉,现在也许清静了,将来我妈知道了真相,一定气得不轻,估计念叨我一辈子。”
  宋承宇摇头道:“子悦,我跟你妈说的话全句句都是真的,至于你妈怎么想又得到了什么结论,只是她自己的推测而已,怪不到你头上,顶多是怪我。再说这个把戏也不是第一次玩了,当初对明涛,不也是让他以为你是我的人,他才放弃的吗?而且时至今日,不管我们怎样,他都没有质疑过。”
  子悦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心想,无愧是宋承宇,商人本性,故意误导母亲,还说是母亲自己的推测。不过事已至此,也就只能接着让母亲误会下去了。他说的也没错,的确,前些日子,她和宋承宇分开,薛明涛只当是他们分手了。所以对母亲,最不济也是等宋承宇走了,只告诉她自己和宋承宇分手了。
  才过去两天,母亲果然又打来电话问宋承宇的情况,子悦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以前认识,这一次又恰好到了同一家公司,对她挺照顾的,就成了朋友。也许是那天电话里,宋承宇听起来还算诚恳,父母也就信了,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叹息她的婚姻,但总算不再提相亲的事了。
  尘埃落定时,子悦知道宋承宇又一次帮了他,她觉得该跟他说声谢谢的,可他们这样奇怪的关系,倒让她不知怎么说,所以也就一直没说过。但子悦心里明白,这一年多,细细算来,宋承宇已帮过她数次,她不曾说过谢,但也不曾忘记,将来如果她能帮到他,她定会尽力。
  进入7月,子悦又忙了起来,她带的项目马上要进行后期评估和用户试用,常常晚归。而子悦发现宋承宇好像也是极忙,只在周末时才偶尔出现在她的公寓。好几次,子悦下班时已经10点了,出了震宇大厦,还能看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一片灯火通明。
  她不知宋承宇在忙什么,公事当然也不会问。不过他晚来的时候,她会起身端一碗绿豆汤给他。通常他默默地喝了,便拥她在怀,他们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互相温暖着享受两个人相处的时光。
  转眼就到了7月底,那个周一,宋承宇晚上快12点时突然来了子悦的公寓。子悦本来已经躺下了,但因为一直在想一个测试中的问题,还没有睡着,所以一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就知道是宋承宇来了。她打开床头的灯,正要起身,却看到宋承宇已经快步进了卧室,看着她遥头道:“子悦,不要起来,我过来就想起件事要跟你说。”
  宋承宇走到床边,顺手脱去外衣,拉着子悦一起躺下,又把她拥进怀里。隔了一会,他轻轻说:“子悦,不管你手上还有多少震宇的股票,明天一开市,就把它们全卖掉。”
  子悦听到,不觉心惊,这么晚了,他居然特意来告诉她这件事,看来明天公司一定又有什么大动作了,而且这大概就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的了吧。
  子悦回头看宋承宇,发现他那平日深邃无波的眸子,此刻竟似燃着两簇火焰,眼底闪动着一片坚毅和决然。什么样的事情让他明知会折损公司股价,却依旧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定要一试?这个答案子悦无从猜测,但那个眼神却让她心中一动,不能无视,也无法不欣赏那里面的勇气,霸气和执着,原来这样的他才最是迷人。
  对望半晌,子悦只说一个字:“好。”
  接着她做了一件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她轻轻吻了宋承宇的眼睛,然后她听到了宋承宇低低的笑声,再然后他一下子吻住她的唇,拿回主动。
  那晚他们吻了好久,却没有做爱,也没有马上睡觉。宋承宇似乎有些兴奋,一直拥着子悦给她讲自己小时候趣事。零零总总的,他居然都记得。大多是他顽皮做错事,母亲先帮他处理好,然后再管教他,可又舍不得真正罚他,所以常常不了了之。
  子悦静静地听着,有时回句话,有时笑笑,后来实在困,就睡着了。睡的时候想,为什么所有的故事中,宋承宇始终没有提到过那个把震宇最终交给他的父亲。


【29】  夜色撩人

  第二天,子悦醒来时,宋承宇已经离开了。子悦在床头柜上看到他留给她的一张字条。短短几个字:
  子悦,我要去杭州,先走了,回来再联系你。
  那是他第一次留字条给她,也是第一次告诉她行踪。子悦看着纸上,钢劲有力,洒脱飞扬的几个字,想到昨晚宋承宇的眼神,心里默念,只愿你的杭州之行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吃过早饭,子悦去上班。那天她依旧很忙,但因为宋承宇前夜叮嘱过她要卖股票,整整一天,子悦都在关注着震宇股价的变化。可是宋承宇的话却仿佛石沉大海,震宇的股价不仅没降,反而随着大盘有小幅的上扬,一直到收市,都没有出现子悦预计的大幅下挫的现象。
  这样的平静倒让子悦有些担心,难道宋承宇那边进行地不顺利?不过宋承宇给她的字条上并没有说他要去杭州几天,也许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再说不管是协议还是合同大概都不会一天就能谈成,所以也许影响股价的消息可能会过两天才出来。
  想到这些,子悦安下心来。她抬头看看电脑屏幕上的本该测试的游戏程序,叹口气,今天光顾着盯着股市了,工作效率极低,计划的量才只做了一半,全做完大概要到11点以后了。
  隔天上班,子悦继续关注着震宇的股票。整个上午,一切如常,但下午两点多,震宇的股价两分钟内突然下跌10%,和几个月前不同,这一次是跌停。
  子悦赶紧查看财经新闻,首页上便是一条《上海震宇集团以15亿元拍得杭州国有药厂》。她正要点进去看,只听叮的一声,outlook的新邮件提示响了。
  她换到outlook,发现是震宇总裁给全公司群发的邮件:震宇并购杭州药厂。邮件并不长,简单说明震宇今天拍得杭州欣欣制药厂,震宇将以此进入药品研发和销售领域,以拓展展震宇的业务涵盖,更加有利于震宇的战略发展。
  总裁的邮件并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子悦也没看出任何可以造成公司股价大幅下跌的原因,不过一般公司的这种通告都是报喜不报忧,不提影响股价的因素也正常。于是子悦只能再去看那条财经新闻。
  股市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子悦一看就已经明白了。股价下跌,买药厂不是问题,真正的症结是成交的价格,15亿元最终价,大大超过了这家一直在负债经营,资产不过10亿的国有药厂价值,也大大超出很多分析师认定的合理成交价。
  消息中还提及,本来谁都没有想到这家急待改善经营,不得不拍卖的国有药厂会拍出这样的高价,在拍卖开始后,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震宇和一家欲在华投资的欧洲药业都对这家药厂势在必得,频频加价,最后震宇终以15亿元的超高价,打败欧洲公司,拍得杭州欣欣药厂。但是这几年,这家药厂跟本没有盈利,震宇花大价钱买来这么一家烂厂,外界普遍认为震宇这一笔定是亏本的买卖。
  因投资人不看好,担心震宇会受药厂的拖累,便纷纷抛售,于是震宇股价在消息出来后猛地下挫直至跌停。今天是10%,明天还可能会再跌,这样的跌下去对任何公司都是不小的损失。
  子悦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一道如悬崖般断裂的蓝色曲线,在尾部稍稍停了几秒,然后她飞快地点一下鼠标,关了浏览器的窗口。想到周一夜里,宋承宇那样笃定的话,那样坚毅的眼神,子悦知道,今天拍卖的结果对外界是个意外,但对宋承宇却不是,这一切定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预见到了,必然也是计划好的,只为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现在他该是开心的吧。
  悬念终于被揭开,没有什么其它的值得她挂心,子悦全部心思便又都放回的现在做的项目上。
  忙到快下班时,子悦去茶水间。一进去看到他们游戏部的两个大头杨越和黄谦也在,他们正聊天,看到她,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停下。
  她倒水时,听杨越问了句:“黄谦,你跟总裁有私交,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买那家药厂啊,弄得公司的股票狂跌?”
  黄谦答道:“我跟总裁就那么点私交,这种事怎么会知道。不过今天股票是跌的很惨。”
  杨越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机会跟总裁吃饭时,能不能旁敲侧击地问问啊,这个制药厂到底买来做什么?”
  水满了,子悦没有故意耽搁,匆匆出了茶水间。他们的谈话虽然是她无意间听到的,不过估计现在公司很多人大概都有相同的疑问,公司股价暴跌是任何员工都不想看到的。作为总裁,冠冕堂皇的理由宋承宇一定会给,真正的理由又有谁能知道呢?也许是直觉把,子悦认为宋承宇买药厂绝不仅仅为了公司的前途,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震宇的股票在短短几天内跌了近30%,几乎天天跌停。
  又是周五了,下午4点多,子悦正在写测试报告,手机铃声叮叮咚咚的响起。她拿起来一看,宋承宇的号码,不觉莞尔一笑,接起来。
  “你回来了?”子悦问。
  “还没有,不过在路上。”
  “哦,那你有什么事吗?”
  “子悦,你今天按时下班,回家后收拾一下,我去接你,然后带你出去渡周末。”宋承宇说话的口气轻松,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子悦暗想,不愧是做总裁的,真是沉得住气,震宇的股价都跌了这么多,他不但一点不急,还开心的邀他同游。不过公司是他的,他都不担心,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的项目基本测完了,她也好久没出去了,出去走走也好。于是子悦说:“好吧,我在家等你。”
  “嗯,我7点左右到。”宋承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子悦看看电话,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人,真是的,还没等她问去哪,就一下子把电话给挂了。唉,算了,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她也习惯了。
  7点10分,宋承宇推门进了子悦家。正在客厅里的子悦看到,转身从卧室里拎了只小旅行箱出来,对宋承宇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能走,不过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杭州。”宋承宇淡淡吐出两个字,从子悦手里拿过小箱子,就要出门。
  “啊?!”子悦有些不解,她问:“你不是刚从杭州回来吗?怎么又去。”
  宋承宇拉一下子悦手说:“你没去,带你去看看。走吧。”
  原来是去杭州,去就去吧,总比待在家里好,子悦边想着,边跟上宋承宇出了门。
  宋承宇先带子悦吃过晚饭,才开车去了杭州。他们到时已经10点了,宋承宇把车子开到紧邻西湖一栋高层公寓的地库。他停好车,拉着子悦坐电梯到顶层,用钥匙开了一间公寓的门。
  子悦进去一看,是一套复式公寓,蓝白两色的装修,轻松明快,自由惬意的感觉。门后的客厅足有她家两个那么大,大大的落地窗,客厅的一侧还有一个吧台。
  宋承宇把子悦的箱子在楼上放好,下来看到她还立在门口,便笑着拉起她走到落地窗边。
  子悦向外一望。窗下,是夜色中的西湖,月光之下,一波波泛着光,静谧深沉,墨玉般闪亮,西子般温柔。而昏黄灯火中,迷离的苏堤恰似那点缀在墨玉上的丝绦,又或西子束紧的腰带。
  西湖对子悦来说并不陌生,但这样的在月半弯的夜晚,俯瞰西湖,还是第一次,竟是如此的迷人。她忍不住轻声地说了句:“真美,不愧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宋承宇听到,侧头在她面颊上印下一吻,说:“知道你定会喜欢。”
  子悦收回目光,看一眼皮质沙发环绕的客厅,问宋承宇:“这是你的公寓?”
  宋承宇点头道:“两年前买的。”
  子悦心想得很简单,总算比住酒店好,宽敞舒服,希望这次的杭州之行比去年那次要感觉好一些。
  宋承宇递给子悦两只靠枕,示意她坐下来,自己转身去了吧台。
  子悦回头看宋承宇站在吧台边调鸡尾酒,欣长的身姿,英俊的脸孔,笔直的站着,优雅地任酒瓶和调酒壶的指尖翻飞。他抬头,发现她正看他,浅浅一笑,卖弄地把酒瓶抛起,转几圈,接住,再倒酒入壶。
  子悦看到,忍不住也笑了,他竟然会调酒,好像很专业的样子。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震宇总裁也会这样简单地享受生活。她喜欢他们这样的这样相处,这平实的感觉真好。
  不一会,宋承宇调好两杯酒走过来,他递一杯粉红色的给子悦,子悦犹豫一下,默默接过。
  宋承宇也坐下,把子悦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说:“说过会照顾你的,你的那杯没有酒,只是果汁而已。”
  沉默了一瞬,子悦说声“多谢。”怎么可能不感动?过了这么久了,去年酒会上清辉的一句话,他还记得,能被一个人这样细致的照顾,真好。
  子悦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窗外无边的夜色。他们不知何时,宋承宇关了所有的灯,黑暗中,他们披着一身的月光饮酒,拥吻,做爱,窗内窗外一样的风光旖旎。
  淹没在如水的柔情里,子悦心想,如果这样的夜晚能永不结束该有多好……


【30】  八年一诺

  周六,子悦醒来,一时间梦里不知身是客,仿佛还在自己熟悉的公寓里,待她看清卧室里的一切,才猛然发觉这里是宋承宇在西湖边的那套住宅。
  宋承宇已经不在床上,子悦穿了睡衣去寻他。一下楼,便看到他□着上身,闲适的站在落地窗前,悠然喝着咖啡,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勾勒出他英挺的侧影。子悦心想原来不光风景可以如画,人也可以的。
  听到脚步声,宋承宇回头,含笑看着子悦道:“早上好。”
  “嗯,早上好。”
  宋承宇饮下最后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到吧台上,然后走到子悦身边说:“走吧,换衣服去,换好了我们去吃饭,然后带你去看个地方。”
  子悦依言洗漱了穿戴好,随着宋承宇出了门。宋承宇先带她去湖边的一家精致很好的饭店吃杭州的酿圆子和酥皮点心。子悦祖籍南方,最爱吃这些杭州小吃,吃得整个人都开朗起来。
  宋承宇笑着看她吃完,取了车,带着她就一路向西开,开了快半个小时,在郊区的一座半旧的厂房门口停下。
  子悦和宋承宇一起下了车,走到紧闭的大门前。
  斑驳的铁栅栏门,右侧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杭州欣欣药厂”。
  子悦微微吃惊,没想到,他会带她来看他刚刚拍得的药厂。她侧头,看到他踌躇满志的神情,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在震宇她很多次看到他在视频会议上谈公司的业绩,自然也是振奋激昂的,却从不似现在这般真实。他竟然如此在意这家有些破败的药厂。
  想到那日茶水间听到的杨越和黄谦的谈话,子悦沉默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这家药厂对你会这么重要,为了它你情愿牺牲公司股价。”
  宋承宇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之后他一笑道:“子悦,我以为这种事你一辈子都不会问。”
  子悦垂下目光,心想,她还是逾越了,这种事她的确不该问的。未及说声“抱歉”,她听到宋承宇又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这种事。你猜得不错,这里面的确有些私人的原因,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八年前的一个许诺而已。”
  子悦看看宋承宇,没再问什么。她绝对相信宋承宇可以为了曾经的诺言,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悉心谋划,步步为营,整整八年,直到得到为止。
  宋承宇也没再解释,带着子悦在厂房外面转了转,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子悦忽然说了句:“恭喜你,终于实践了当初的诺言。”
  宋承宇看她一眼,隔了片刻开口道:“太晚了,在意的人已经离开,再无人分享。”
  子悦叹息,这世上寂寞的人从来就不只她一个,即使光鲜如他,亦有他的无奈。她伸手摸了摸宋承宇的胳膊。宋承宇发觉,淡淡一笑,反握住她的手。
  接下来的两天,宋承宇带着她游遍西湖所有的美景。他们泛舟水光潋滟的西湖,共赏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一起数苏堤上如丝碧柳,夏风中默默听激荡清远的南屏晚钟,断桥上含笑执手相望,雷峰塔下同看残阳夕照。
  那时子悦才知道,一样的杭州西湖,一样的杨柳岸,一样的晓风残月,却可以是地狱,也可以是天堂。旧年她行过地狱,此间她走过天堂。
  寂静的夜,子悦无眠,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无尽的黑暗,耳边挥之不去的是刚才激情褪去之后,宋承宇拥着她,轻轻叹息出的那句:“子悦,你到底哪里好,为什么我就这么喜欢跟你在一起?”
  他的问题她没有答案,但她应该也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吧,喜欢他的陪伴,喜欢他的怀抱,于是任他予,也任他求。除了那唯一的一次不快,他们的相处,从来都是轻松而愉悦的。可是这样的喜欢又能维系他们多久呢?
  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却混乱无章,就如他们之间的相处,子悦看不清现在,也看不清将来,就只有再混沌下去。
  周一早上才五点多,子悦就被宋承宇叫了起来。因为昨夜一个人在窗前站到凌晨,子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宋承宇看到只是笑笑,说一句:“去车上睡。”说完他就把行李箱和子悦一起放到车上,往上海开去。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子悦公寓楼下,宋承宇叫醒子悦,把她的小箱子递给她,他们对望一眼,挥挥手,就又各奔东西了。
  八月底,子悦的项目顺利通过终审,正式移交到了后期制作部。子悦也跟着闲适下来,一时间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么久一直忙忙碌碌的,突然松下来,她只觉得生活空空荡荡的。而且宋承宇似乎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久到她都有些想念他的存在了。不过仔细想想,她才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久,才不过两周而已。
  从杭州回来后,宋承宇就极忙,偶尔到她的公寓也是来去匆匆。至于宋承宇在忙什么,子悦隐约也能猜到一些。15亿元对震宇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宏盛卖了8亿,也还有7亿需要筹集,之后还有重组整合问题,样样需要资金,这样看来,宋承宇大概在忙贷款的事情。
  只是虽然明知道他忙,无所事事的晚上,她依然希望能见到他,能依在他怀里取暖,能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独处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们同游西湖的日子,想起他在她耳边说“喜欢和你在一起。”
  又是一个晚上,依旧是一室的空落,子悦看一眼手边书,惊讶的发现好几个小时过去,她竟然只翻了几页,而且还不记得读过什么。她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在等他?她又为什么会等他,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还是……
  子悦忽然害怕,这一生有过一次那样彻骨的痛已经足够,她不能允许自己再次受伤,所以她不能再喜欢上任何人,尤其不能是宋承宇,喜欢上他那样的人,到头来只会遍体鳞伤,这个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如果不能喜欢,那也许,也许,就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在她还没有爱上他时。
  只是要离开他,大概得从离开震宇开始吧。现在这份好工作好不容易做熟了,就又要离开,又要一切从头开始了,重新找工作,重新熟悉工作,唉,还真是有些麻烦。不过,再想想,好像还不至于那么糟,她不是答应过建豪等他来了上海要去他那里的吗,而且他上次的电子邮件上也说,大概今年之内,分公司的事就会定下来。
  不如还是再联系一下建豪吧,她一直都是喜欢跟他做的,如果不用太久的话,她便等他好了,这样也省得她去找工作了。
  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子悦发信给建豪,问他上海分公司的事进展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结尾加上一句,“I am really looking forward to seeing you in Shanghai soon.”。
  隔天,子悦没等到建豪的邮件,晚上他的电话却是到了。简单的问候之后,建豪直接问她:“子悦,你可是想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子悦意外,她觉得自己发去的电子邮件里并没有有任何这方面的暗示。
  建豪轻轻的叹息,“认识你那么久了,总能猜到一些。”
  “嗯。是有些不想在震宇做下去了。”子悦干脆承认。
  建豪那样会待人处事,自然也不问原因,只告诉她:“分公司的事大概两个多月后就可以定下来,之后我会去上海做些先期的工作。你若能等三个月,就三个月后,我们一起来开创上海分公司;不能的话,可以先回美国来。”
  子悦一听笑着说:“三个月,当然没有问题,我也并不是那么急着离开。”
  建豪释然,“那就好。看来我们很快又要一起做事了。”
  “就这么肯定?”
  “谁都不可能有完全的把握,但机会比很大,我已经看好了两家公司,选一个就好了。”
  子悦有些不解,问道:“既然看好了,为什么还要等两个月才定下来。”
  隔了几秒,建豪说:“嗯,这也不算是商业秘密,给你讲好了。两个月后,我们以前的客户,美国强辉制药在中国的分部会公开招标,选定一家咨询公司,为他们一种新药的做市场推广策略。如果成功,他们便会与这家公司长期合作。而我们有意的那两家咨询公司正好都会参加投标,我是想看看他们谁会胜出,再做最后决定。”
  子悦一听,心想到底是建豪,这样选定的公司,手握大公司的咨询合约,已经算是进入中国市场了,他再接手,事半功倍,必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阿尔法在中国站稳脚跟,并开始获利。其实跟着他总能让自己学到不少东西,看来以后跟着他应该不会有错。
  “子悦?”建豪在电话那端叫她。
  “哦,sorry,我在想你说的方法,听起来很好。既然这样,我就在上海等你吧。”子悦赶紧答。
  建豪笑:“这些事情,做多了,你也会懂,并不难的。”停一下,他说:“那么,我们三个月后上海见好了,你保重。”
  “你也是。”子悦说完挂断电话,心想,看来不用太久,她就可以离开了,离开宋承宇,再去跟着建豪做。也同时挥别这一段杂乱无章的过去,开始一段平静的新生活,没有宋承宇的生活,这样对她该是最好的吧。
  和建豪通过电话后子悦觉得安心很多,生活终于又有的新的期盼。可是仅仅三天,三天之后,宋承宇的突然出现,又让子悦的一切计划也随之改变,彻底脱出了她原本预期的轨道。


【31】  功亏一篑

  那一天,子悦正在书房上网看新闻,宋承宇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来了。子悦没有听到门响,所以当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时,她着实惊出一身冷汗。过了好一会,她才定下心来,转回头,想埋怨他,但眼光落到他的脸上的一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三周没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宋承宇竟消瘦许多,颧骨都凸显了出来,一张脸变得棱角分明,眼圈下面的黑影也是显而易见,曾经神采奕奕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透着无限的疲惫,没有了踌躇满志,没有了沉稳淡定,有的只是深深的挫败和隐约可见的怒气。
  似曾相识的眼神,在子悦记忆深处闪过。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眼神,但回望他们相识的岁月,这样的眼神她也只见过一次。七年前,那个日子也许他忘了,她却没有,因为那天也是她的生日,母亲买了蛋糕在家等她,她想回家,进到他办公室里向他请示,他抬头看她,便是这个眼神,于是才有了后来他极尽刻薄的挖苦,充满愤怒的训斥,于是才有了她委屈的眼泪和那永不忘却的记忆。虽然她始终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眼神却一直如此的清晰。
  宋承宇看看眼子悦,一语不发,俯下身,狠狠的吻她,一下下咬着她的唇,她的舌,仿佛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怨恨。
  子悦觉得有些痛,但不是无法承受,也就不说话,而且此时她也不敢说话,因为从他的身上,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那份山雨欲来的气息。
  片刻之后,宋承宇一下子抱起子悦,快步走进了卧室。
  雨还是落了下来,狂暴而肆虐,一阵紧过一阵,子悦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的绝望,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闭着眼,喘息着,横冲直撞。她无法问他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得心痛,他的心思她一直无从猜测,而这一次,他竟用这样的方法将他心底无处释放的悲哀摆在了她的面前。于是只能她无声地抱住他,紧紧的,肌肤相贴,任他用最原始的方法宣泄的那一腔的积怨。
  几番疾风骤雨之后,所有的气力终于都被释放耗尽,风暴渐歇。宋承宇依旧无语,只把子悦搂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她一头柔软的乌发。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子悦听到宋承宇声音沙哑地低语了一句:“子悦,你说,我该放弃吗?”
  他要放弃什么,子悦疑惑。她侧头想问,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看她,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眸中是一片荒漠。子悦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问她,更何况,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怎么可能答得了他的问题。可是片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答了,因为骄傲如他,是不该有那样的眼神的。
  于是子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是不会放弃的,七年前没有,七年后,你仍旧不会。”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宋承宇叹息着说:“不,子悦,你错了,七年前不放弃的不是我,是你。七年了,你还能像当初一样,再陪我奋战一次吗?”
  他这样问她,倒让子悦犹豫了,她不是已经计划好离开了吗,怎么能留下?可是她不是也曾下过决心,只要能帮他,她定会帮他吗?心思婉转,想之又想,她终究还是无法就这样转身离去,他受伤的目光刺痛了她心头最柔软的一角,于是她能做的便只有给他承诺。
  “好,我陪你。”子悦定定地说。
  宋承宇听到,手上微微一顿。他叹息着吻了吻她的头发,然后轻轻说了一句:“子悦,其实有一点你没有说错,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不会放弃。”
  那惯常的带些清冷的语气,在这一刻让子悦莫名心安,因为她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
  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默默相拥着,一直到夜色深沉,才将将睡去。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时,子悦还是迷迷糊糊的,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宋承宇已经起来了,刚好洗完澡回到卧室。
  “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子悦揉揉微微发痛的额头,咕哝一句。
  宋承宇看她一眼,轻轻地答道:“总要去面对必须面对的事情。”
  子悦一听,倏然清醒过来,她起身仔细地看宋承宇,发现他一副平日里淡然沉稳样子,昨晚的那个他已经了无了踪影,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而且半夜的无眠对他竟一点影响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依旧那么清爽干净,连一双眼睛都是闪闪发亮。
  “你……”子悦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宋承宇走近两步,伸手摸摸子悦柔软的短发,微微一笑说:“放心,子悦,我没事。说过了不会放弃,就一定不会,而且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垮的。”
  然后也不等子悦说什么,他就匆匆地换了衣服,早饭也没吃,挥挥手,出了门。
  子悦一个人走到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想,既然宋承宇已经下了决心,看来今天公司里又会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果然,子悦一到公司,就收到总裁群发的邮件,上午11点,全公司的紧急视频通告。昨晚宋承的样子让子悦清楚地知道,这次的通告一定不会有好消息发布。
  11点,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和几个月前一样,高层专用的会议室,镜头又一次聚焦在震宇年轻的总裁身上。而此刻首座的宋承宇冷静从容,依旧如那位掌控一切的王者,与几个月前宣布出售宏盛时并无丝毫区别,一样炯炯的目光,一样坚毅的神请,连那个清浅的微笑也如此的相似。
  子悦心中几分释然,的确他又是那个从前的宋承宇了,即使要宣布的是坏消息,依然安之若素,所谓宠辱不惊就是如此了吧。
  正想着,画面上的宋承宇缓缓地开口了:“今天临时召开这个会议是要让公司的全体职员都能及时了解公司近期的一些变动。首先,我非常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商务部驳回了我们出售宏盛的申请。理由是商务部新出台的政策要求暂缓与所有日资企业的合作。
  因此震宇已经无法继续履行早前与英田签定的出售宏盛的协议,今早震宇已经正式通知英田株式会社,将终止与之在四月签订的并购合同。英田方面表示理解,也同意终止合同。所以宏盛今后还是归在震宇旗下,当然这样结果的会直接冲击到震宇未来的拓展,但领导层会根据目前的情况适时地调整公司战略,尽量将变化减至最小。”
  虽然宋承宇的话波澜不惊,但子悦在听到第二句时,心就沉了下去。而昨夜所有的问题也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他的伤,他的怒,还有他要放弃的又是什么。
  虽然宏盛的转让在最后的一刻功亏一篑,大概会让宋承宇失望,但子悦知道那绝对不是问题的关键。之前宋承宇所有的喜悦和期待都是因为那家刚刚拍得的药厂,而昨夜他所有的伤痛和愤怒也是因为那家药厂。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明白为什么八年前的那个承诺和这样一家不被外界看好的药厂对宋承宇会这样重要,但她知道出售宏盛其实不过是为了使他有足够的实力站在拍卖席上,喊出15亿的价码。
  他那时定是清楚的,如果以震宇做抵押,纵使不易,7亿的贷款他还是有把握拿到。可是这次的意外,却使事情由可能向着不可能的方向发展下去了。15亿的贷款比7亿的贷款,增加了不止一倍,对一个中型企业来说,可以算是是天渊之别了。
  正因了如此之难的资金周转,他才会那样的问她是不是该放弃吧。其实那也算不得问她。她根本是知道的,以他那样的骄傲怎么可能让自己八年的努力前功尽弃,八年的筹谋一无所获。只是这样的坚持又谈何容易。
  不容子悦多想,该宣布的已经宣布,宋承宇开始回答问题。很自然的,有人问到了收购欣欣这件事是否还会按计划进行,言辞还有些犀利地提起了此事对公司股票的影响。
  宋承宇听后面色丝毫未变,还浅浅的笑了,他口气笃定地说:“震宇一定会履行拍卖协议,在规定的时间内收购欣欣。如若毁约,几亿元的罚款还在其次,震宇的信誉必会受到影响,危及公司以后其他的发展。资金方面,公司已经在重新研究,不会有问题。至于震宇股价,下滑不过是短时间的。相信在完成欣欣的收购和重组之后,股价就会稳定下来,而且新药会上市之后,我有信心震宇的股价大幅上升。”
  子悦看着那个面带微笑的宋承宇,暗自叹息,谁能想到这样的他也曾经过昨夜那一番疾风骤雨,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他能坐在震宇总裁的位置上了吧。只是不管怎样的淡然笃定,子悦知道,震宇和宋承宇今后的路,必是充满艰辛的。罢了,昨晚,自己答应过不离开他,那么至少是现在,她会站在他身边,陪他走过这一段荆棘。她绝对相信最终他会如愿地买进欣欣药厂,他那个人,真的下了决心,又有什么事做不成?
  简洁地回答了几个其他的问题之后,宋承宇很快地结束了这次的视频通告。
  离开会议室时,子悦发现大家的脚步都有些沉重。可想而知,对于公司的未来大家难免还是会有诸多的怀疑,毕竟马上要支付15亿元,而最大的进项却又在关键时刻化为乌有。
  子悦默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财经网页,调出了震宇的股票曲线。看到数据,她忍不住叹气,不出所料,从今早开市就一直走低的震宇股价又一次跌停,而且也许才是个开始。原本投资者就不看好震宇买进欣欣,而现在不得不中止转让宏盛无疑更让股价雪上加霜。
  不知为什么,看着屏幕上那一道蓝线,子悦就想起了宋承宇,隐隐的有些心痛。她最喜欢他眼神里的霸气,可是要等多久,她才能再看到里面的霸气。她会陪着他,但除此之外,还在有什么,是她能帮他的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也好。子悦一遍遍的问着自己,然后她想到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件,是她可以去试试的。


【32】  再入宏盛

  那天子悦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匆匆赶回家,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宋承宇。虽然不知道他晚上会不会来,但她还是希望能见到他,希望能有个机会和他谈一谈。
  晚上9点多了,宋承宇依旧没有出现,子悦取来手机,调出宋承宇的号码,默默看了半晌,叹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只响了两遍,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子悦吗?”宋承宇的声音从电话上传来。
  “嗯,是我,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子悦直接说。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在自己办公室里。”
  子悦微微思忖一下,才开口道:“今天早上,我看过视频通告了,只是在想,虽然不能把宏盛转让给日资企业,能不能把它签给其它公司呢?”
  电话那端忽然没了声音,子悦听着自己的深深浅浅的呼吸,心中开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宋承宇的声音才再度传来,“子悦,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把宏盛卖给一家非日资的公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那个政策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借口。”子悦忍不住皱眉。
  宋承宇轻轻的叹息道:“如果没有人为的介入,哪来的那么多意外,商场上的事本就如此。这一次的功亏一篑,也是我做得不够,低估了他的力量。所以下一次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不能提前安排好一切,那么无论再把宏盛卖给哪家公司,结果还会是一样。宏盛是一定要卖的,但不能是现在,我需要时间安排一切。”
  宋承宇的一番话让子悦隐隐地感觉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正是宋承宇口中的这个“他”阻挠了商务部的批文,但这个“他”究竟是谁呢?宋承宇既然不肯说明,必定是不想让她知道,那她还是不问的好。只是,她的办法还能帮得了他吗?
  子悦想了想,问:“这样的话,你安排一切大概要多久呢?而且你又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开始寻求新的买主呢?”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准备工作大概三个月吧。寻找新的买主应该会在这之前开始,但也不能是现在。”宋承宇说。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子悦忍不住又问。
  宋承宇难得耐心,细细地解释道:“子悦,如果我们现在找买主,是要被人趁火打劫的。你想想看,现在几乎所有对宏盛感兴趣的公司都知道震宇急需资金,自然会趁机压价。还有宏盛的市场部的一位主管两个星期前刚刚离职,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咨询公司的主管跳槽,客户一般也会跟着跳,所以按目前的情形,宏盛绝对卖不出好价钱。所以一定要等到我从其他的地方拿到第一笔资金,而且宏盛也拿到了新合同的时候,才能再寻买主。”
  子悦脑中又将宋承宇刚才的话默默重复一遍,想到最后,不觉心中一动,看来她原来设想的方案法不能马上实施了,但并不等于她就不能帮她,也许现在她可以换一个角度在其他方面助他,不过她必须好好想想,提前计划好所有的步骤。
  于是子悦说:“嗯,我知道了。那,今晚,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接着忙吧。”
  电话上又是一刻的沉默,这一次却不长,之后她听宋承宇说:“子悦,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并非不愿和美国公司合作,和你以前老板合作。只是我再想将宏盛脱手,也不会把它以不合理的价格卖掉,这是我的原则。所以就只能等了,等到时机合适了,我不排除和任何公司商谈。”
  子悦心里暗叹,她的心思一向很好猜的,更何况他从来都是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他能猜到,她一点都不意外。但他的那份,她却总是无法看透,一直以来她能知道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还有太多的东西是他不愿她知道的,就如同刚才他话里的那个“他”,所以他们之间永远都隔那么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也是她无法逾越的墙,隔断了他们,也让他们无法再近一步。只是这一次不管知道多少,她都会尽力帮他,陪着他,直到他终于如愿,那大概便是她离开的一天了。
  再次的沉默之后,子悦说:“我明白的,既然非等不可,就等吧。这些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吧,你忙吧,我要挂了。”
  宋承宇轻轻说了声“好”,然后两个人同时挂断了电话。
  那晚,子悦思前想后,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子悦一到公司,就去找了黄谦。这些具体的事情她还是喜欢请教黄谦,她知道如果找宋承宇,他一样能帮她办到,而且只会办得更快,但必然又是一番菲短流长,引得满城风雨。
  黄谦一看到子悦就笑了,调侃着说:“小韩,你不是又来问新项目的事吧。你呀,旧的刚做完还不到半个月,就隔三岔五的跑我这来要新项目。我可是想让你们那个组再轻松几天呢。”
  子悦听到,也忍不住笑了,前些日子,她实在太闲了,又被失踪的宋承宇搅得心烦,便常常来找黄谦要新项目。不过如果她能转入宏盛,这样清闲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想来,她还真是自找苦吃,不过就当是在还以前她欠他的算了。
  子悦看着黄谦摇摇头说:“黄总,您误会了,我这次可不是来问新项目的。我是想问您一些震宇的相关政策问题。”
  “政策问题!哪方面的政策问题?”黄谦脱口问道,有些奇怪子悦的措辞。
  子悦马上说:“黄总,我只是想知道,震宇是否允许员工在子公司间内部转换。而且如果允许的话,都有些什么先决条件。”
  子悦知道一般公司内部转部门要比外部申请简单的多,所以她想先看看这条路是否可行。
  黄谦有些疑惑地看了子悦一眼,然后说:“震宇的确有明确的政策支持员工的内部调转,倒也没有什么必须满足的条件,只要转出部门的主管许可,转入的部门也同意接收,填表,签字,最后由人力资源部协调就行了。”
  “嗯,这样啊,那倒简单了。”子悦低声咕哝一句。
  黄谦皱眉,忍不住问:“小韩,我这个开发部不好吗?我以为你在这里一直都做得挺开心的。你到底想转去哪个部门?”
  子悦思索了片刻,说:“黄总,现在这个开发部的确很好,我也喜欢这里。但是昨天晚上,我看震宇的网页时,刚好看到宏盛在对外招聘市场部主管。您知道,我在美国时,就在阿尔法咨询公司任市场部的项目经理,我觉得这个新职位好像更合适我,也更有挑战性,而且我以前的那些经历应该也能用到工作中,所以我很想去试试。”
  子悦一番话说得无可挑剔,但黄谦却只是默默看着她,眼光里尽是研究的意味,似是想从她的脸上发现那话里暗藏的其它含义。过了一会,他叹口气说:“小韩,你现在又何必现在去趟那浑水。不管那个职位怎样诱人,宏盛的未来都还是悬而未决,那边的人都在想着转走,你居然想转入。这原因恐怕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吧。”
  子悦一听,淡淡地笑了。她自然知道,黄谦怎么会被她两句话就糊弄过去,要不宋承宇也不会在入主震宇后,特意把他从宏盛招过来了。刚才的话不过是引子,何况她也不想对黄谦隐瞒,就接着又说:“我偶然得知一家公司正在对外招标合作伙伴,来为他们做市场咨询,而这家公司正好是阿尔法的客户,我曾经为他们做过不少市场项目,所以想去宏盛试试,看能不能中标,拿到这个咨询合约。”
  黄谦听完,还是摇头,道:“现在宏盛是去是留,我们谁也不知道。大方向未定,你就不怕将来宏盛被再次出售,而后重组,你辛苦得到的一切都要拱手让人吗?”
  子悦依旧笑着,心里明白虽然她不打算隐瞒,但有些话面对黄谦,她还是不能说的。
  比如,她不能说“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让宏盛能被再次转让出去。”
  再比如,她也不能说“我在震宇不过是暂时的,早晚要走。如果真如我所期望的,这一切根本不会是拱手让人,而是为自己打下根基,让自己将来能立于不败。”
  所以她只能说:“黄总,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大方向是高层定的,不管结果怎样,我们大概都只能接受。关于那个招标项目,我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希望能做成功。何况即使宏盛被卖掉,也不等于主管就一定会被换掉,所以对我应该影响不大。”
  黄谦想了想,忽然问子悦:“你要转调宏盛这事,宋总知道吗?”
  子悦看看黄谦,发现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看着她,眼光微微闪动。子悦猜不出她和宋承宇的事黄谦知道多少,但有一点子悦敢肯定,那就是黄谦一定不是一无所知的。
  犹豫了一下,子悦答道:“宋总不知,不过如果我做成了,大概只会对公司有益而无害,所以他应该是会同意的,这个我有把握,但因为他最近太忙,大概也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我就没告诉他。”
  黄谦听罢,叹口气说:“好吧,小韩,看来你已经想的很清楚了,那我同意你调转,你联系好了找我签字就行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毕竟我也是从那边出来的,认识不少人。”
  子悦一听开心的笑起来,折腾半天,她等得就是这一句,自己申请,不是不行,但哪有黄谦推荐胜算大,她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弄简历和面试上。只有两个月了,这些事越快办成越好。
  于是,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十月初,子悦凭自己以前的经历和黄谦的联系举荐,轻松进入宏盛,职位是市场部主管。


【33】  霸王别姬

  一番风顺的进入宏盛,并没使子悦在宏盛的日子就那么顺风顺水。她很想全心做强瑞的招标项目,但毕竟是主管,她还有其它三个项目需要接手。虽然那三个项目都已经到后期了,还是让初来的她有些应接不暇。
  而且最麻烦的是药品上市方案咨询这个领域并非宏盛的强项,也没有什么以前的案例可以参考,中国的药品市场又有自己的特色,她在美国的那些经验也不可能照搬,所以子悦只能都到处搜索查找现有的资料,然后拿来一点点分析研究,每天忙至深夜。
  她调入宏盛的第二周,周三早上,才刚上班,秘书就来通知她,说上午10点有一个临时会议,所有主管都必须出席。
  子悦早几分钟到达会议室,10点整,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人,一个不知何时已成了她无比熟悉的那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依旧是纯黑的手工西装,依旧面色深沉,依旧目不斜视,直奔首座。看起来与一年多前她在震宇第一次见到他时竟无半分区别。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奇妙,一些曾经的场景不经意间就会重现,而那期间发生的事情或许相似,却不会全然相同,就好像现在。
  一年前的相遇,他给了她满心的意外,因她从不曾想过时隔六年,她还会再一次与宋承宇意外的相遇。
  而此时此刻,所有的场景都如同是昨日重现。但她知道这一次出忽意料的却不会是她,因为她早已猜到这样突然的召开全公司高层的会议,只可能是因为他的出席,于是她便安然的坐于会议室的一隅,等着他出现,等着他看到她。
  子悦看到宋承宇已走到首座,他默默转过身,开始习惯性的环顾会议室里的人。
  于是她抬头迎向他,注定的,他们目光在空中默然相遇,那一刻,他眸光一顿,然后,她如愿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讶异,那种不经掩饰的讶异。于是子悦开怀地笑了,满心的愉悦,两只亮晶晶的小虎牙又一次悄然显露。
  一年前,他让她吃惊,一年后,她终于从他身上把一切讨了回来。原来她也是记仇的。
  转瞬之间,宋承宇眼中的愕然已经隐去,化成了淡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欣赏在眼底闪动。短暂的含笑对望之后,他慢慢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缓缓而坐。
  宋承宇的神色还是那么沉静,从一进屋就没有变过,但子悦知道他的心境已然不同。
  他开始讲话了,不外是稳定军心的话。毕竟在宏盛,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疑惑,人心惶惶,效益必会受到影响。子悦并没有仔细听,他的计划她已经也知道,而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他怎样说,对她并不重要。
  宋承宇安抚完毕,开始询问一些大项目的进展情况。其中一个酒业的市场咨询计划正好是子悦的新老板,宏盛的市场总监徐宏负责的。
  宋承宇听完徐宏汇报,笑着说:“很好,这个新酒的市场推广计划和促销策略做得不错。不过,你有件事做得更好,居然能从黄谦手下把韩经理挖来,填补这个空出来的主管之职。眼光不错,她的能力我绝对相信,七年前,我在宏盛带的那个市场咨询项目,她是组里的主力成员。”
  宋承宇一句话,波澜不惊,就这么当着宏盛所有的主管、总监以及总经理说了出来,看似平常,但子悦知道,此话一出,他已经风轻云淡地帮她扫清了未来路上在宏盛的一切障碍。
  果然,徐宏马上答道:“宋总,这个已经我听黄谦说过了,他也非常肯定韩总管的能力,并且赞赏有加,所以才力荐给我。所以对韩主管目前想投标的那个项目,我一定尽会全力支持。”
  宋承宇不露声色地瞥一眼子悦,点点头说:“这样最好,你经验丰富,如果你们能全力合作,一定能让宏盛市场部更上一层。”
  随后宋承宇又回答了几个主管的提问,11点准时结束了会议。离场时,宋承宇回过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子悦。子悦赶忙低下头,关于他和她的传言,她希望还是越少越好。
  晚上9点多,子悦还在研究强辉制药的招标细节,手机忽然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子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宋承宇的声音传来,“子悦,我在宏盛的楼下,你赶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好。”子悦答得干脆。今天在宏盛见到他,她就知道他定会问起,但没想到他会来接她,毕竟宏盛和震宇一个在浦东,一个在浦西,离得不近。
  子悦很快地到了楼下,看一下左右无人,飞快地钻进了宋承宇的车。
  宋承宇看到忍不住笑起来,还没忘记调侃一句:“又不是做贼,你到底怕什么?”
  子悦叹道:“好不容易换了公司,我可不想又是流言满天飞。”
  “你呀,鸵鸟一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你别忘了,宏盛现在还是震宇的,我们那些传言估计早在宏盛传了不知几遍了。”宋承宇摇头。
  子悦无奈,宋承宇的话没错,她也许真的是怎样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宋承宇发动车子,向子悦家开去。子悦默默等着他问,可是整整一路,他什么都没问,车子里回荡着的只有轻柔的音乐。
  到了家,子悦先一步走进卧室,宋承宇也跟着进来。一进来,他就伸手从后面拥住她,蜻蜓点水般吻一下她的面颊,然后埋首在她肩上,闷声说了一句:“子悦,你真傻,不好好的在震宇游戏待着,却偏偏要去宏盛吃苦,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
  “我只是想……”
  子悦本想解释,但还没开说出来,就被宋承宇“嘘……”的一声打断了。然后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地低语道:“子悦,不用解释,什么都不用说,你那些心思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气息一下下拂过她的耳际,柔软了她的心。她回头想看他,可是才一回头,就被他一下子吻住了,他温热的唇在她微凉的唇间婉转缱绻,一点点深入,直弄得她的唇也热起来。过了好一会,他忽地离开了她的唇,飞快地俯身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巫山云雨,一片风光无限。只是激情永远是那么短暂,潮水渐渐褪去,宋承宇不肯放开子悦,依旧把她揽在怀里。过了半晌,他在她耳边叹息着说:“子悦,为什么,每次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你陪在我的身边,都是你和我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与压制我的人抗争。”
  子悦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时隔七年,她的选择竟然还是一样,七年前她是为了证明自己不肯放弃,七年后她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为了还他的情?
  未及想清楚答案,子悦听到宋承宇又开口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西楚霸王。为了得到那家药厂我筹谋八年,然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终于得偿所愿。但也只是一时的疏忽,弄得现在好似四面楚歌,逼得我几乎想放弃。但是我比楚霸王幸运得多,他宠爱一生的虞姬不过是个弱女子,除了自刎断了他的后顾之忧,便再无其他办法助他。可是我的子悦不同,她竟然会跑去那个现在没人敢去的地方做主管,写标书,拉项目。所以我怎会像项羽一般被逼得自刎乌江,我若是他,定会把刘邦从皇位上拉下来,取而代之。”
  子悦听罢,心里无声地叹息,他身上的确有一种霸气,楚霸王的霸气,也是她所欣赏的霸气,但他的确不同于项羽,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在她看,他是宁可回江东也不会自刎乌江的。而她当然也不可能是虞姬,至少虞姬深爱项羽,甘心情愿为他放弃生命,她怎么可能爱他,又怎么可能为他舍命,她连一直陪着他都做不到,早晚都是要走的。
  人生最大的讽刺莫过于同床异梦,就如那夜的子悦和宋承宇,两个人各怀心事,却是相拥而眠,还都睡得那么安稳。
  第二天,宋承宇还是早早的就起来了,出门之前,他告诉子悦,他马上会去美国,如果有什么事,她可以直接打他手机联系。还特意叮嘱她做标书时不要把不必要的细节泄露给任何人,不管是上司还是下属,因为那些都是商业机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子悦听得似懂非懂,总觉得他有所指,又搞不清是什么,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宋承宇在子悦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紧握一下她的手,就转身离开了。
  子悦一上班,徐宏就亲自来找她,跟她一起商议投标强瑞的项目。但是因为徐宏也没有做药品市场的经验,无法给他太多具体的建议,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抽调几个人成立新的项目组,专门做这个项目。徐宏离开后,子悦松口气,总算开始了第一步。
  投标项目正式开始后,子悦以最快速度填好了投标意向书,在截至日期前交到了强瑞。
  虽然迈出了第一步,但子悦明白下面的一步才至关重要,合同拿不到,所有一切都是白费。但拿到合同也不过是为了出售宏盛,所以成败在最后一步。她知道现在谈买卖公司还为时过早,但至少她得提前让建豪知道这些事才行。
  可是怎样通知建豪却让子悦颇伤脑筋,她不想给建豪任何的压力,买与不买都该是他和阿尔法的决定。她只希望做最后决定时,他能把宏盛考虑进去,客观的做出决定。
  想了又想,子悦总觉得打电话太正式了,发封电子邮件好像更合适一些。
  于是十月底那个周五的晚上,子悦一个人坐在家里给建豪写电子邮件。她将一封电子邮件写了改,改了写,来来回回的始终没有发出去。正当她无奈地看着那封怎么写都写不好的电子邮件叹气时,她手机叮叮咚咚地奏起了悦耳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