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识于一场抢劫案
他是警察,她是当事人
有些人在出场的一瞬間就是靠近的
他对她伸出手,说:抓紧我的手,别再跟丢了
她抓紧了,一跟就是一辈子
他们的世界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磨难只是故事情节,现实中,太多人轻易地放开手
有时候,爱很简单,信任、体贴、关心、陪伴
那么,幸福,就是相爱的人离你很近
[1]
楚亦江斜倚着办公桌,观察那个正在接受同事询问的女孩儿,灵活闪动的大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巧鼻下两片薄薄的红唇,肌肤白皙,双颊若没有鼓起就是一个精致的布偶娃娃。
可是,布偶娃娃的心情很不好!
当然,谁遇到抢劫这种事心情还会好?蓝水悠抱着被劫匪抢走所有值钱东西只余下纸巾的空包,下巴搁在桌面上,和记录的警察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
“实施抢劫的一共有几个人?”
“六个。”
“有没有带凶器?”
“一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
“有没有侵犯过你?”
“都抢劫了,你说有没有侵犯?……耶……你想问的是有没有劫色吧?”水悠忽略对面警察有些怪异的脸色,嘟哝道:“劫色就劫色嘛,说得那么文雅,你们警察的用词应该更贴近民众些才对!”
“那请问,你有没有被……劫色?”警察的严肃的脸上已经崩出一条裂痕。
“没有!”
没错,对别人来讲一本正经的询问笔录程序,遇上蓝水悠,就变成游戏了。楚亦江难得用好奇的眼神睐了她一眼后,低头看表,凌晨一点。
一小时前,楚亦江看完一起入室抢劫案的现场后开车回公安局,途中远远地见到一个女孩子拦在马路中间,眉头皱了皱,又是哪个喝醉酒的女人深更半夜在马路上发疯,方向盘一转绕到另一条道上,谁知那女子也跟着跑到那条道上,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夜空,气急败坏地下车正要怒骂,女子抢先开口了。
“带我到最近的公安局?”
“警车不是计程车!你自己坐车去。”没有酒味,不是醉酒撒疯,但可能是真正的疯子,楚亦江心里想。
“你不是警察吗?”
“是。”开着警车的当然是警察,楚亦江这下确定了眼前的女人是真的疯子。
“我刚刚遭到抢劫,钱包和手机都被抢走了,没钱坐车,所以,麻烦你送我去最近的公安局。”
女子正是蓝水悠,被人抢劫后身无分文,只好站在马路上拦那些车顶闪着红光和蓝光的警车。
“在哪里被抢?抢匪有几个人?”
近段时间市中心区连续发生几起团伙抢劫案,或许这起抢劫案和先前发生的是同一个团伙所为也不一定,楚亦江暂停了疯女人的猜测,投入到案件分析中。
“就在那里,一共有六个人,他们挟持我到绿化带里进行抢劫的。”蓝水悠手指着人行道旁边黑漆漆的绿化带说道。
楚亦江到案发现场察看了一圈后,根据蓝水悠对抢匪的描述心里已经有了底,按照程序带她回局里做笔录。
车上。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被抢劫后的正常反应,首先联系家人朋友寻求安慰,楚亦江把手机给她,见她并没有直接拨电话,而是关机后把后盖拆开,取出电池和他的手机卡,再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SIM卡插进去。
职业的敏感让楚亦江不得不起疑,正要发问。
“你先不要说话。”
好吧,看看她到底耍什么把戏先。
“爸爸,还没睡吗?……我在诗莲家里,今天不回去了……手机进水了……对不起,我忘了,害你们等这么久……那你们早点休息。”
“你确定你有被抢劫?我建议你不要去公安局了,这里离医院比较近。”
如果被抢劫,手机卡怎么还在?楚亦江再次觉得自己被耍了。
“你才应该去医院,我怕父母担心才会撒谎说手机进水了,你这人倒底懂不懂人情事故,懂不懂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啊?”蓝水悠侧头杏眼圆睁,怒道。也是,被抢劫后还倒霉地被冷血动物怀疑成神经病,不怒才怪。
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不懂,确切地说已经忘记很多年了,楚亦江眼睛一暗。“那你的手机卡怎么回事?”
“我跟劫匪商量的,让他们把手机拿走,卡还我,反正他们拿去也没用。”
楚亦江心里微微诧异,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气鼓鼓的瘦削女子,注下评语--弱不禁风!
路旁伫立着两排高高的路灯。
凌晨的街道被路灯灯光泼洒得一地昏黄。
微微开缝的车窗,渗进沁凉的夜风。
蓝水悠慵懒地靠着椅背,半阖的眼眸随着路况的高低起伏微微颤动。楚亦江注视前面道路的同时,偶尔会透过车内镜看一眼旁边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显露丝毫被惊吓过的痕迹,反而是安逸得昏昏欲睡,要不是她执意地跟他回公安局,他真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被抢劫。
楚亦江看着镜子兀自猜想,水悠原本面向车窗,变换坐姿后,扭头向里,脸正对着镜子,四目相接,一秒钟后,又各自移开,楚亦江直视前方,水悠欣赏窗外风景!
有些尴尬……水悠的食指点点下唇,灰膜的车窗映出她的脸影……“咳咳,警察都很守时哦?”
“嗯!”不明所以,楚亦江应一声以示礼貌。
“警察也很少说话哦?”
“嗯!”别人不知道,他只有在审讯犯人和讯问笔录时话最多。
“难怪!”水悠恍然大悟。
“什么?”警察守时少语又让她明白了什么道理?
水悠两眼晶晶亮亮,启唇吟诵出一阙名句:“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刚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抢劫犯都逃跑了!哈哈……”然后,她又好心地解释:“你看,刚巧赶上,不就是守时?很少说话是因为能力太差无话可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天际一群乌鸦飞过……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两点,水悠很幸运地被楚亦江送到好友诗莲家所在的别墅区,为什么说很幸运呢?
“一个女孩子别那么晚了还在街上闲晃,治安不好,很容易出事,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楚亦江的“幸运”是指没有受伤,而听在水悠耳朵里,就理解成是“幸运”地碰到了他。
“如果能早点破案,就更‘幸运’了。”水悠故意把“幸运”两个字咬得很重。
下车,用力地甩上车门。
火气好大……
楚亦江怔愣地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进了小区大门,隐入夜色后才驱车离开。
“蹬、蹬、蹬……”鞋子跟水泥地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哪个头脑被冲昏的人写感谢信说警察是人民的守护神?应该是衰神才对,该撒点盐巴驱驱邪了……”水悠一边走(正确的说是跺才对),一边拍着自己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拍掉附身的邪气。
“铃、铃、铃……”貌似手指跟门铃也不对盘。
“这么晚?”门开了,一个揉着蓬松卷发,睡醒朦胧的高挑女子慵懒地说道。
诗莲手扶着门,裸露在吊带睡衣外的肌肤莹滑白嫩,像可口的牛奶果冻,让人想咬一口,而有人的确这么做了。
“呜呜呜……我被人持刀抢劫了……呜呜呜。”
诗莲抽回被咬的手,不理。
“刀架在我脖子上,好恐怖……呜呜呜。”
进房睡觉,不理。
“钱和手机都被他们拿走了……呜呜呜。“
虽然很吵,但是离房门已经很近了。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有没有受伤?”水悠停止一哭二闹的戏码,三下四下地蹬掉鞋子,五步六步跟上诗莲,七上八下地问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遇到抢劫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蹲下,抱住头,然后乖乖地交出背包,人家跟本没有出手伤害你的必要。”
怕痛怕得要死的蓝水悠如果真的被伤到怕是早没用得晕过去了,还有精神拖着受伤的身体来这里“唱戏”?相交多年,诗莲对她的秉性知之甚深。
水悠水悠,即不柔情似水,也无心韵悠悠。
面积不到300平米的悠悠书坊,远远看去像一张黑白照片,书架沿着墙壁摆了一圈,空出来的地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木质桌椅,浓郁的咖啡香气四溢,阳光照进黑白分明的室内,给静谧的文化空间平添一抹温馨。
悠悠书坊取之于蓝水悠的名字,大学毕业后,水悠跟父母软磨硬泡了两个月,说服他们拿出压箱底的陪嫁钱同诗莲在大学路上开了这间书坊。
水悠和诗莲曾经在附近的A大念书,书坊的主要顾客是学生,而学生中最多的又是A大的学生。诗莲曾是A大蝉联四届的校花,毕业离校时,许多人听闻她在附近开了书坊,于是,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风采的人数不胜数,书坊生意从此客似云来。
诗莲有一个事业成功的母亲,恰好她又遗传到了母亲的精明、干练,将书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相较起来,另一个则是……
“悠悠,你睡够了没!新的顾客档案和书目整理好没有?”
对了,另一个则是成天摸鱼,只会做些建立顾客档案,整理书目,送送咖啡之类的跑腿活。
“对待一个被抢劫又没睡好的可怜人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诗莲姐姐!”水悠窝在吧台里面的小沙发上,眼皮动了动,恁是没睁开。
“你又偷懒,把活儿都推给诗莲累坏她了怎么办?”
说话的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漂亮的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修长的身材,潇洒不羁的气质随便搁到哪儿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不,水悠的眼睛蓦地睁开,当然,也只是眼睛睁开而已。“大老板不在公司里忙,偷溜出来就为了看我有没有累坏你的宝贝女朋友?当心被你秘书知道了还不得给你排上三五天都做不完工作?”
“又想威胁我?不过这次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程粟今天出差去了上海。”何炜说得轻松,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怕怕的。
何炜是A城一家颇具规模的广告公司老板,27岁,与诗莲交往三年;程粟是何炜父亲一手栽培的,主要功用就是督促何炜,以防他成为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而奇怪的是一贯放纵的何炜却对程粟言听计从,水悠想起那个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凤眼男人,还有每次抓到何炜在书坊偷懒时的阴冷眼神,不禁打了个冷战,也难怪何炜会怕。
“别忘了我们家的书坊可是装了监视器的……哦!”唔……吃中餐还是西餐,或是韩国料理呢?有点伤脑筋耶。
水悠的眼珠滴溜溜了转了一整圈,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吧台的壁板,那是何炜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和动作,通常这种时候她已经挽起了袖子,只待痛下杀手--宰羊!
“说吧,你想吃什么?”
“今天吃得简单点吧,自助餐就好了。”
“简单”的五星级酒店顶楼,水悠端着一杯橙汁,眼睛掠过摆放得琳琅满目的食物。“砰”的一声,头撞上一堵坚硬的“墙壁”,摸摸被撞到的鼻子……“痛,痛死了!”
退开一步,眼里聚集着泪花,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庞,原来是堵肉墙。
骆靖宇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撞到了人,却不道歉的女孩。“小姐!”
水悠从痛疼中挣扎出来,眼前英俊的面孔立体化,好个白净帅气的男人,疏眉微蹙,深茶色的眸子显露出整个人的沉稳和笃定,质地上乘,剪裁合体的白衬衫,上面突出的暗花体现主人的不凡品味,只可惜原本的完美,被衬衫上一朵大大的黄花毁坏殆尽,等等,那朵大黄花,罪魁祸首的眼睛迅速变焦,放大那朵黄花,不,应该说是污渍,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我干的吗?”
骆靖宇险些站立不稳,她还真是敢问。不过,从一开始的恼怒,到现在他已经有些惊讶了,这个五官精致的女孩,在几秒中之内变换了数次脸色,从没有见过哪个人的表情是这么地丰富多彩。
他微微颔首,指了指水悠手里的空杯。“证据确凿!”
水悠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杯子,澄汁哪去了!
“我有没有机会上诉?”那件衣服不久前好像在杂志上瞄到过,标价很高。昨天才损失了一部手机,如果再赔上一件跟手机差不多贵的衣服,恐怕这个月都要走路回家了,水悠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洗耳恭听!”
“首先,我承认不小心把橙汁泼到你身上是我的错,但是,你也有错!”
“说说看我哪里错了。”骆靖宇好风度地问道。
“第一,你不该穿这么贵的衣服到公共场合;第二,要穿这么贵的衣服也行,但是不该穿白颜色的;第三,既然你穿了这么贵、又是白颜色的衣服,并且到了公共场合,就要懂得躲开一些危险物品,譬如橙汁,而不是大摇大摆地撞上去。所以,我决定只付你干洗费!”
一口气说完没有停顿,逻辑周密,条理分明,表达清晰,更兼理直气壮,几句话就说得好像是自己硬把橙汁泼到身上一样。饶是身经百战的大牌律师,此时也哑口无言。
“说好了,我付你干洗费,污渍能洗掉最好,洗不掉当买个教训,下次别再穿着昂贵的衣服招摇过市了,在我数到10之前如果有你反对意见可以说出来,没说话就当你答应了……10,谢谢你的合作,就这样说定了。拜拜!”
骆靖宇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迫不及待跑开的背影,心里却升起一种不想让她就这么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念头。
“小姐!”
走快点……没听到!
“小姐,请等一下!”
没听到,没听到!想反悔,门儿都没有。
但是骆靖宇已经绕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水悠扬眉,“那个……果汁是自助餐里附带的饮料,免费的,你不用赔给我了!”
骆靖宇一愣,随即失笑道:“要付我干洗费的小姐,请问我的衣服干洗后该去哪儿找你?”
水悠的双颊微红,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地址,手机暂时不通,你干洗后拿发票直接到这里来找我就好了。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一步了。”
骆靖宇看着那张浅灰色印有素花的名片:悠悠书坊,蓝水悠。
水悠,骆靖宇转身在心里默念。
餐厅另外一侧靠窗的座位上,一个神情冷凝如霜的男人正襟危坐,刀刻般的脸部线条英挺冷硬,浓密整齐的眉毛,墨黑的瞳目射出睿智犀利的光彩,仿佛只消一眼,便能洞彻出别人的内心,坚挺的鼻梁,倨傲的薄唇紧抿,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却久久未吸过一口。
吃个饭还这么严肃,工作狂的通病!骆靖宇走过去,在好友对面坐下。
“又有女孩子把水泼到你身上,借故认识你?”楚亦江浓眉微挑,一派悠闲地调侃,也只有在面对这个好友时,他才会略微放松。
骆靖宇捞起椅背上的深色西装穿好,俐落地系好扣子,遮住胸前那块污渍。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以往的女孩都是用水泼你,这次的女孩更狠一点,泼澄汁!”警察擅长的即是发现问题的关键!
“起初我也以为是故意的,后来才发觉那女孩儿根本是对我避之不及,这件衬衫比我更有价值,至少她在意的是衬衫。”骆靖宇想起那个匆匆逃逸的身影,嘴角上扬。
“哦?难得在你光芒万丈的魅力下还有漏网之鱼。”
“别挖苦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楚亦江调整一下坐姿,掐灭手里未燃尽的香烟。“最近团伙抢劫猖獗,受害人多,线索少,唯一一个线索稍多的当事人,到目前为止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
“笔录上不是有地址吗?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呃……这种事好像不需要他这个做律师的来提醒吧。
“留的是家里的地址,但是案发后她还没有回过家。”
说话间,楚亦江脑子里闪过那张双颊鼓起的脸,又想起早上打到她家的那通电话。
“你好,请问蓝水悠在吗?”
“悠悠不在,她要晚上才会回来,你是哪位?”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女,叫她悠悠,应该是她母亲吧。
“伯母,您好!我找她有事,能告诉我她上班的地址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是我们家悠悠的朋友应该知道她上班的地址,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这年头坏人可不少。”
“我不是坏人,我是……”警察没说出来,想起昨晚她打给父亲的那通电话,还有那句“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想想还是晚上再打吧。
“那麻烦您转告诉她一声,我姓楚,晚上会再打过来。”
楚亦江,23岁大学毕业后在公安分局的刑侦大队任侦查员,25岁时侦破一系列命案,磨炼了三年的他在26岁时因为侦破某房地产商的被绑架案而扬名警界,并在同年侦破系列恶性持枪抢劫案,运钞车抢劫案,27岁调至市局刑警支队领导重案大队。年轻,稳重,经验丰富,破案率极高,工作风格堪称雷厉风行的他最厌恶的就是拖拉疲沓,为了尽快破案,搜集线索时从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而这次,却极不理智地耽误了一天。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被刀架在脖子上时却冷静地跟劫匪商量,或许是因为她身无长物却聪明地懂得拦截警车报案,或许是因为她在遭遇到抢劫后还体贴地想到不让父母担心。
或许,他就是愿意为她耽误一天的时间。
骆靖宇见楚亦江陷入沉思中,以为他在思索案情,便由着他去了。
那个聪明,冷静,体贴,手机关机的当事人此时正在餐厅的另一侧大朵快颐,双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手里还端着西柚汁准备往嘴里喂,更高水平的是:“何炜,你什么时候再来书坊?”
水悠惨不忍睹的吃相,让何炜打从心底悲哀起来,诗莲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贪婪、奸诈,吃着嘴里的还要预备下次没吃进嘴里的。
说不去书坊了,诗莲会怎么想?说去书坊吧,又落入那个人精的圈套。“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下次在哪里宰我?”
“不要用宰这个词,好歹我们也算是礼尚往来,我把无所不能的诗莲借给你,你请我吃个饭算是便宜了。”
“砰”一本书砸到水悠头上,险些让她把吃进嘴里的都吐了出来。
“你想贱价卖我,也不问我同不同意。”美女怒了。
“不能贱价卖哦,何炜,我有点伤脑筋耶,A城已经找不到更高档的餐厅了。”
“砰”怕痛的水悠不可避免地又被砸了一下。
“活该!也只有诗莲治得了你。”
水悠被痛打后老实了一点,咽下嘴里所有的食物后,正经地问何炜道:“其实我觉得很奇怪耶,你就那么怕你的秘书吗?”
何炜双眉收紧,目光闪烁几下,又回复平静。“不是怕他,是顾忌我爸。”
“可是程粟不像是会告状的人也。”
“但他是我爸一手提拔起来,行事做风比我爸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独子,有我必须要担起的责任,尽管我很不愿意。”阳光般耀眼的脸庞被乌云遮拢,何炜一脸黯然。
“那就少偷懒吧,其实你也不用经常来陪我,工作为重。”诗莲拈起餐巾,优雅地抹抹嘴后,通情达理地说道。
她的体谅立刻让何炜脸上乌云散去,阳光重现。“诗莲,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嗯哼……真俗套的台词。”
当然没人理她。
晚饭后天色渐暗,黑幕悬挂于城市上空,商业街灯火霓虹好不热闹,蓝水悠拿着新买的手机随着人潮移动,已近十月,天气还是燥热不堪,这个少雨的季节,让人轻易地忘了水雾漫天的缠绵细腻。
远处的高楼立着新换上的化妆品广告牌,一个性感撩人的外国美女嘟着红唇,旁边竖着一只超大的唇膏。上个星期还是手机的广告,不经意间就被换掉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常常令她熟悉又陌生。
重案组办公室里,探员们还在忙忙碌碌,有人拿着车钥匙准备出任务,有人在电脑前翻查资料,有人在四处打电话,也有人聚集在一起讨论案情。
“队长,昨晚抢劫案当事人的手机接通了。”一个头发浅浅,皮肤黝黑的探员冲楚亦江喊道。
亦江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阵哼哼叽叽的吟唱,不禁一笑,这种彩铃的确符合她的性格。
“喂,你好!”清脆婉转的嗓音还伴着周遭的喧嚣。
“你好,这里是重案组,关于昨晚的抢劫案,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水悠从街道上转到一个僻静处,对方低沉醇厚的声音让她心生好感,有些认真地应对。
“这样啊,那你需要了解些什么?我会尽量配合你的。”
“你现在方便来一下局里吗?”
“现在呀?太晚回家比较危险哦。”
刚刚还说会尽量配合呢,不过也可能是经过了昨晚的事学乖了。“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外面。”
“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XX路XX站台!”
站台,一趟趟公交停下,载了乘客又开走,空出来的地方很快被等待下一班车的人填满,水悠靠边到公交站牌下面,远离摩肩擦踵的人群。
入夜后,商业街鱼龙混杂,光鲜亮丽的白领,大腹便便的老板,衣衫褛褴的乞丐,手牵手谈恋爱的高中生,水悠形单影只地混在各色人中,不突兀也不抢眼。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开始焦躁,公安局到商业街车程不过十分钟而已,到现在竟然连警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一个乞丐走过来,端着破碗在她面前抖啊抖,嘴里碎碎念:“行行好啊,小姐,您大富大贵……”
水悠瞪着他:“我已经给过你五次钱了!”
乞丐装作没听见,继续念:“行行好啊,小姐,您大……”
一辆黑色福特车排开众人在站台外停下,右侧车门被打开。“上车!”楚亦江弓身水悠说道。
车内昏暗,离水悠又有一段距离,坐在车里的人模模糊糊得像是影子,她只当是叫错人的,决定不理。
“蓝水悠小姐,上车!”楚亦江重复。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水悠才走近。“是你?”意料之外的人。
“先上车再叙旧,要不你就先给人家钱,然后我们再聊天也可以!”楚亦江指指跟着水悠的乞丐,毫不在意她微愠的脸色。
“我还要等人!”先不讲她已经跟人有约,就算是没约也不会上他的车。
“你等的人就是我!”见她露出并不信任的表情,他只好出示警察证。“我是重案大队的楚亦江,昨天的抢劫案由我负责!”
这么巧?昨天说让他早点破案不过是随意讽刺他,没想到真的是由他负责!蓝水悠,你还真是一路“幸运”到底啊!
不情愿归不情愿,水悠嘴里咕哝咕哝几句,最后还是老实地上车了。
车子汇入长长的车流,交通最拥堵的时候,走走停停,亦江左肘支在车窗沿,右手随意地搁在方向盘上,黑眸幽深平静,没有丝毫不耐。
“找我做什么?”水悠打破车内的沉默。
“被抢的手机发票或包装盒还在么?”
“发票早不见了,但包装盒还在,我放家里了!”
亦江点点头。“方便现在拿给我吗?”
“好吧!”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但是为了破案,她还是决定积极配合。
水悠所住的小区门口,她把一个黑色的手机盒子递给亦江。“你们要手机盒子干嘛?”
“查线索需要。”亦江言简意赅。
“用手机盒子能查到什么线索?你们准备怎么查?”水悠好奇地问他。
亦江就着昏暗的路灯检视完手机盒子,随意答道:“查线索是警察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回答会激怒水悠。
“不需要知道的话就把手机盒子还来,本小姐不打算配合了。”说着水悠便伸手去夺。
楚亦江看看手表,没时间再跟她纠缠了,拿着盒子弯腰钻进车内,发动车子飞驰而去。从倒后镜里看到那个气得跳脚的女孩,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抢夺别人的合法财物,不觉好笑。
尾灯在夜色中越来越暗,直至消失,水悠才怒气冲冲地转身上楼。
偌大蓝家的客厅,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蓝仲云坐在单人沙发上,听另一侧沙发上的母女吵吵闹闹。
“妈,我才24岁,不用相亲也能嫁出去,你不要老学韩剧里的那些老土情节!”
嗯,女儿说得对,好好的中国人看什么韩剧,害得我都不能看新闻。
“24岁年纪不小了,看对眼了交往一年,25岁结婚正好合适。”
老婆的话也有道理,早点嫁出去我好清静清静。
“爸,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早点嫁出去,好让你清静清静是不是?”
水悠一脚跨到蓝仲云坐的沙发上,缠住他的手臂,撅起小嘴撒娇。“别想否认,你每次都装作看新闻,然后偷听我跟妈讲话。”
自己的女儿果然是冰雪聪明的,蓝仲云心里暗暗得意,面上还是一脸严肃。“坐你妈那边去,别来打扰我看新闻。”
“是啊,坐过来,别去妨碍你爸。”邹郁华眼见相亲的话题中断,着急地把水悠扯回她旁边。
“反正明天我不去。”
“不听妈妈的话是吗?那也行,以后的家务全由你来做,中午也要从书坊回来做饭给你爸吃。”
水悠立刻屈服。“我去!”算了,人要懂得识时务,况且只是相个亲而已,也许对方真的是个青年才俊也不一定。
[2]
正午时分,阳光遍洒,高楼大厦的玻璃墙折射出许多光影,蓝水悠踩着那些碎了一地的光影进入约定好的西餐厅。
西餐厅是新开业的,穿过玻璃门廊,步上同是玻璃结构的环形阶梯,二楼大厅高贵典雅设计让水悠犹似身处异域,优雅的西方音乐,奢华的古典欧式沙发,褐色的实木长桌,墙上的油画、摆设的饰物也尽是欧式风情,窗户是整个西餐厅的最佳视角,将公园的黛青翠绿尽收眼底。
靠窗的6号台位置空着,应该是她来早了,等待中,水悠拿起贴着台号的仿古沙漏在手中反转,十分钟后,约定的人还没到,她离开座位,去书架找书打发时间。
从开放式的书架上找到一本漫画,水悠走回座位,远远地见到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窗外,深蓝色的衬衫,四颗白色的扣子依次缀在领口下面,结实匀称的身材,线条刚毅的侧脸轮廓,坐姿气势不凡,果然是个青年才俊,水悠顿时像一瓶刚被开启的香槟,心底乐得冒泡。
“你好,我是蓝水悠!”
那人转过脸……
泡泡立即化作凉酒细细地渗透她的心脏、血管,她霎时四肢冰凉,头昏脑涨……
竟然是那张昨晚被她诅咒了N次的脸……
青年才俊……
怎么会是他?!
当水悠在心底哀号的时候,亦江也在疑惑,难道要见的人是她?
这个猜测他几乎是立刻否决。
“蓝小姐,这么巧你也来这里用餐?”
不是巧,而是你阴魂不散好不好?水悠坐下,对准他的心脏射出一记眼刀。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对象是你,我宁可天天做家务!”
她的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让亦江推断出她坐错了位子。
“蓝小姐,我想你坐错位子了,我约的人还没到,麻烦请你先离开一下!”
坐错位子?难道说她搞错对象了?
可是,就算她搞错对象,坐错位子的人可是他。
“这个位是我朋友早订下来的,该离开的人恐怕是你!”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后,右手往外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约了人,您请便,楚大探长!”
亦江以为她在故意刁难,心里一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 “蓝小姐,纵使你对楚某有再大的意见,可否容后再谈,这个位子是我昨天即订下的,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
她胡搅蛮缠?也不知道是谁死霸着位子不肯离开!
好吧,再退一步,就算是她坐错了位子,他那样冷冷地赶人是不是太过份了一些?
“就算我胡搅蛮缠,也请你懂点道理,6号台是我朋友订下的,不管你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被人晃点,或是头脑不清醒,请你!立刻离开!”
亦江没有听话地离开。
而是拿起仿古的沙漏放到水悠面前。“蓝小姐,请你看清楚,这是9号台!”
“你在讽刺我6和9不分吗?”水悠拿起沙漏。“……咦,怎么变成9了?”
她把沙漏反转几次后,才挥手招来服务生。
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的小女孩走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小姐,请问现在是要点单吗?”
“这里到底是6号台还是9号台?”水悠把沙漏塞到服务生手里,手拖下巴,等着听她解释。
服务生的笑容凝滞,换了一副恭敬的面孔:“对不起,小姐,这是9号台,这个疏漏我们会及时更正!”
9号台?老天都跟她过不去!
不用看,她就能想像得到对面那个家伙洋洋得意的嘴脸。
她可不想灰溜溜地走开……
“都坐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们来询问过?而且,进到店里也没有人引导”水悠紧揪着西餐厅的错误不放,为了不让楚亦江得意,她不惜刁难无辜的服务生。
“对不起,店是新开张的,目前人手不够……”服务生嗫嗫嚅嚅地答道。
西餐厅匆匆忙忙地开张,造成管理混乱,给客人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她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客人训斥了?
“蓝小姐,你们可不可以到其他地方去讨论,不要占住这个位置。”
时间耽搁得越久,亦江就越着急,今天要拿到的证据非常重要,如果由她闹下去,线人即使来了,见到还有其他人也会立刻离开。
可是他没想到,对面的人可是执拗得很,你越是想她离开,她就偏不让你如愿。
水悠猝然起身。“楚大探长,请问前晚的抢劫案破了吗?”不等亦江开口,她开始了滔滔不绝地指控:“身为人民警察,食着国民上缴的税款,不去破案,反而来跟受害人争位子,你让我们这些纳税人如何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血汗钱交出来,供你们……”
水悠细数罪状,条条指控都有根有据,只是亦江现在没功夫受理,他把眼光转向旁边的服务生,示意解决!
“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服务生硬着头皮拽了拽水悠的衣袖,终于让那张嘴暂时合上。
“西餐厅给您造成的麻烦,我们深感抱歉,既然这位先生订的是9号桌,不如给他行个方便,我给您换个位子,好吗?”
服务生的低声下气让水悠的怒火平息了不少,刚刚也指控够了,她拎起手袋,决定妥协:“带我去6号桌吧!”
狠狠地剜了亦江一眼后,水悠随服务生离开了。
亦江目送她的背影,今天的她很漂亮,素净合身的连衣裙,及肩的发柔顺的披散着,精致小巧的手袋挽在手臂上,还有……高跟鞋,见过她三次,前两次都是穿着牛仔裤,T恤,头发随意地扎起,清爽利落。
打扮成淑女八成是为了约会吧,只可惜被他和这间新开的店搅得乱七八糟。
端庄秀丽的背影已经步出他的视线,亦江收回视线,为什么他觉得……
她清爽利落的样子更顺眼!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脸庞清秀的男人坐在6号台,瘦长的身形,若不看那双时有精光闪过的浅黑色眸子,一定会认为他赢弱可欺,事实上,于定棋的职业是金融分析师,精明又善于算计,属高薪阶层,相亲也是迫于父母压力。
“我有洁癖!”对面打扮得像尊洋娃娃的女孩让他心无半点好感,预演好的台词脱口而出。
“我饭前饭后都不洗手!晚上刷牙后还会吃东西,最喜欢的食物是手抓饭。”
“我很安静,讨厌吵吵闹闹!”
“我喜欢摇滚乐,经常在家里把音响放到最大声!我朋友很多,常常来我家窜门子。”
“我不吃素菜。”
“我只吃素菜。”
“我不想结婚。”
“我想结婚……”
于定棋憋住笑,女孩儿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应该也是被迫的。
水悠也在这时反应过来,没有计较于定棋的戏弄,站起身,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握住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于定棋对眼前的女孩有了兴趣。“合作愉快!”
“回家后知道该怎么交待吧,我先走了。”这个西餐厅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水悠急着离开,完全忘了一开始对“青年才俊”的期盼。
“蓝小姐,不如加深我们的合作?”于定棋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还是说出口了。
“怎么讲?”
“我们试着交往吧,或许哪一天我就爱上你了也不一定。”自己的条件算是不错的了,她没理由反对吧,于定棋心里笃定地想,双手抱胸等着她回答……
水悠凑近他,大眼睛忽闪忽闪。 “你……工作压力很大吧?”
这么快就关心起他的工作压力了?“嗯,是很大!”
“最近得狂躁症的人还真不少,去救助一下心理医生吧。”水悠怜悯地看着他,又好心地建议:“听说,中心医院的心理医生比较专业!”
于定棋定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两分钟后,他才气馁地承认--她,是认真的。
水悠的确是认真的,刚刚的楚亦江,现在的于定棋,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西餐厅,在她看来都不正常。
“我说真的!”
“好吧,那我拒绝!”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类病人是不能刺激的。
水悠举步缓缓离开,走到五米远时,一脸真诚地回头,于定棋心里暗暗得意,俊俏儒雅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令阳光为之失色的笑容,等着她走过来。
“早些去医院!”
笑容僵住,一片片地龟裂……
正午的阳光下,A城城南一隅如同一幅被镶在镜框里的风景画,金黄色的秋叶从树上飘落,静静地着地,奔驰过的车轮复又卷起,随着灰尘起舞一阵后又静静地躺回地面。
拎着公事包匆忙赶路的行人……
撑着遮阳伞的少女……
商店的透明橱窗……
还有停在路边的车辆……
把这幅风景画无限放大……焦点聚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
车里坐着一个俊逸的男人,灿若寒星的眸子转动,缓缓四顾,建筑好陌生,路牌上的路名没听过,眉头微皱……
他迷路了……
没有缺点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显而易见,车里那个完美的男人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
因为他路痴!
楚亦江冷静,睿智,大器早成,却有一个与他性格极不相称的缺点——方向感极差。因为长期固定在一个区域工作,一旦出了那个区域,他就会迷失方向。
而这个时候,如果陌生的人群里恰巧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迷失方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亦江的浓眉舒展开来……
水悠被热辣的太阳光烤得快要脱水,穿梭的车流喷出灼热难闻的尾气,一班班公交开过,独独没有她等的75路车,掏出纸巾拭汗,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搭计程车。
引颈翘首,她望向马路中行驶的车辆,计程车……计程车……在哪里?
红色的计程车没等到,一辆黑色的伏特轿车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随着车窗缓缓下放,车里那个人的眉、眼、鼻、唇依次呈现,是他!水悠心中警铃大作,但凡遇到这衰神,一定没好事!
眼睛转向右边,没看见,没看见,前面什么都没有……
早料到是这种情形,亦江并不意外,问她总比问陌生的路人好。
“蓝小姐,这么巧?”
装不下去了,小脑袋转过来。“这不奇怪吧,你都是很会‘赶巧’的。”
火气还没消……
“请问一下,景辉大厦怎么走?”
哈,原来是不知道路,这下好玩了!
水悠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手指轻敲大腿。“你要去景辉大厦怎么绕到这儿来了?”
“不是离这儿不远吗?”靖宇明明说是这附近啊。
“你一定是把建中路和建设路弄反了,算了,我做一次好人,带你去吧。”
“会不会耽搁你的事情?”
“不会。”
“那上车吧!”
开着冷气的空间清爽舒适,车外的阳光似柔和的金纱飘浮在城市中央,若不是刚刚才被炙烤过,水悠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色迷惑,傻傻地想在和煦的阳光下徜徉一番。
这就是A城的独特之处……
阳光都会撒谎。
“上次约会还顺利吧?”想来想去,亦江还是决定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不过是做了次健康心理宣传。”
“嗯?”
“没什么,挺顺利的。”
拐上立交,车速开始攀升,空中的飞鸟似小黑点一闪而过,庞大的建筑像是细碎的拼图在眼前飞散,前面的车一辆接一辆地被甩至尾后……
“你比较适合去开飞机!”水悠紧贴着椅背,说出自己的感受。
“为什么?”完全没有超速的自觉。
“因为交警管不着你!”
“……”她说的有道理!
下了立交,车行至一条宽敞的马路,人流密集,车速缓慢下来,水悠松了口气。“停车!”
车子听话地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绕过护栏前端,横行过整条马路,停在路边。
他以为自己在演出飞车特技么?
“呃……对不起,我刚刚……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这样吧,我把地形图画给你,你按照地形图就能找到了。”
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安全……
“嗯,有事你先去忙。”
接过她画的地形图,挥手告别。
二十分钟后……
他承认,他是路痴,但……
他不是白痴……
在她上车的地方,右转前行50米就是景辉大厦……
两指捏着地形图,亦江苦笑,把那张耍弄她的纸扔到仪表板上,嗯?纸的背面还有……
一张吐舌的鬼脸,下面写着:
“ばか!!!”
日语,不懂!收好纸条,把车驶进地下停车场。
淡雅的日式风格茶室,浅色清凉的榻榻米上铺着一排软垫,墙上挂着中国字画,小几上的红木托盘里摆放着整套茶具,幽静雅致的空间极不和协地响起一阵笑声。
“你笑够了没有?”亦江不耐地抢过靖宇手里的纸笺,折好放进钱夹里。
“ばか(baka)!居然有人骂你傻瓜!哈哈……我说,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有趣的女孩子?”
真是被那小丫头片子耍得彻底!
亦江很奇怪自己没有被戏耍后的忿懑,反而有个让他很不高兴的想法……
那丫头似乎很不喜欢他!
“有趣是有趣,不过骂人还要拐个弯,不累吗?”
“你们结怨很深呀。”靖宇拈起小茶杯,小啜一口,刚刚笑得过头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先。
“破坏人家约会算不算是结怨很深?”
“……那个小姑娘真是心底善良!”靖宇调侃一句后继续说道:“待会儿没事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干洗发票已经拿到,该去“悠悠书坊”了。
“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两个小时的空闲,你要去哪里?”
“找人要干洗费。”靖宇下颔轻轻搁在微曲的五指上,直言目的。
呃……带上警察去要干洗费,应该更容易拿到手吧。
“输官司了?”
“不是。”
“那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要干洗费只是个借口,重要的是……”靖宇略微停顿了一下,给亦江的茶杯斟满茶,拿起布巾擦拭溢到桌上的茶渍。
“那个女孩也很有趣!”
“久负盛名的骆大律师居然沦落到用借口去找女孩子。”
“她跟别的女孩儿不一样。” 靖宇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个女孩呵……
“那个女孩”正吃力地搬着书来来回回,红扑扑的脸蛋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两手抱着一大摞书,用下巴顶住,再分类摆放到书架上,直到最后一本书都上架后,她才瘫倒在沙发上,用湿巾抹抹被汗水粘腻的脸,好渴……
“小真,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嗯,你等一下。”
甜甜糯糯的嗓音,也有细腻温顺的好性情。
“小真是世界上最最善良的人!”
圆脸圆鼻头,身材小巧又可爱的小真是书坊雇用的服务员,她还有一个同音的姓--甄,刚到书坊应征的时候,水悠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紧握住她的手,然后睁大了眼睛问:“甄真,你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假假?”
小真也惊奇地睁大眼,老实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有一个妹妹叫佳佳,但不是……”
双胞胎妹妹还没说出来,水悠已经激动地抱住诗莲:“听到没听到没?她真的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假假’也,好有趣哦,我们就用她了好不好?”
小真就这样到了悠悠书坊,而后水悠每次都卖弄地跟别人介绍:“她叫真真,很可爱吧,还有更可爱的,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假假哦。”
小真从一开始地极力解释,到后来的摇头否认,再到后来沉默不语,最后就变成有人问:“小真,你真的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假假吗?”
“是真的!”斩钉截铁地承认,不对,是说谎,这就叫近墨者黑吧,单纯无邪的小真就这样被污染了。
“欢迎光临!”小真站到门边甜甜地重复每天都要说N遍的话。
“这附近我一小时前才来过。”亦江记性还不算太差,记得开始在附近表演过特技。
“只是到附近而已,书坊这类地方你从未到过,今天就当是体验吧。”靖宇回头说道。
小真把他们领到靠书柜的地方坐下,上课时间,书坊的客人很少。骆靖宇眼光搜寻了一圈,没有 看到要找的身影,礼貌地问小真:“请问,蓝水悠小姐在吗?”
“悠悠在吧台休息。”
“我可以去找她吧?”见小真点头后,靖宇转头跟亦江说道:“你先坐一下!”
水悠躺相很不好……
头发凌乱像被爆竹炸开过,遮住了面容,两手自然下垂,好似千斤重的头歪到一边,如果不是穿着运动鞋的脚在轻轻晃动,便会让人联想到毛骨悚然的两个字——新尸!
这真的是他想了几天的女孩儿吗?
还是刚刚那个可爱的小女孩骗了他?
干脆现在就离开好了!干洗费也不要了!
可是……都来到这里了,就这样走会被亦江笑话,还是确认一下吧!
“咳……蓝小姐!”
水悠眯着眼寻声望去,是个陌生人。“你是……?”
“骆靖宇。”
水悠终于发觉到自己的样子,非常非常地不适宜让人观赏,蓦地站起身,边打理头发,边审视那人的面孔,很英俊,但……
她不认识。
“你好,有什么事吗?”她两手拢好头发,嘴里还叼着一根发带,含糊不清地问道。
头发理顺后,露出粉嫩姣好的脸蛋……
但是,自己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拿干洗的发票过来了,就那件白色的衬衫……”靖宇指指曾经被果汁泼过的地方。
看到他身上的具有光泽感的灰色衬衫……
她努力地回想,再回想……
啊……自己好像还有一笔外债……
“哦,原来是你啊,怎么还穿这么贵的衣服出来?”
靖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家里的衣服都是这样的,难道让他都扔掉?
“我开玩笑的,呵呵……”她的眼睛弯弯,嘴也弯弯。
是那个可爱又有趣的她啊……
“到外面聊吧,我还有个朋友。”
亦江环顾这个突出的半圆形空间,黑与白强烈的对比,黑色的书架钉在的白墙上,中间的桌椅被环形书台隔开来,无论坐到哪里,伸手就能拿到书。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漫到书桌,地板上,覆上一层淡白的光,温暖却不刺眼,除了吧台较昏暗以外,整个室内宽敞明亮……
等等……吧台走出来的那个女孩……
蓝水悠,没错,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又是我!”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很不喜欢他……再一次的,他为这个认知感到郁卒!
原来靖宇厚着脸皮要干洗费只为了接近的女孩是她!
路痴的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你们认识?”靖宇惊讶!
“我们熟得很!”很有默契地,两个人同时回答,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平板无波。
“熟得很?”竟然是熟得很??
“蓝水悠,抢劫案的当事人,也是被我抢了手机盒子、破坏了约会的人,并且还是中午那个把我当车夫后用日语骂我傻瓜的人。”亦江三言两语道尽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靖宇更惊讶了!!原来那个有趣的女孩就是她!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这样的女孩,亦江早就开始注意到了吧!
“原来你懂日语啊?”水悠小小声地问道,恶作剧捉弄了别人,心里还是有点点愧疚的。
只有一点点哦,真的只有一点点哦……所以,不要用那种很凶的眼神瞪我……我会瞪回去的!
“我不懂,但是他懂。”亦江收回斥责水悠的视线,手放在桌上,食指微微翘起,指了一下靖宇。
这丫头,耍了人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要写日语呢?写汉字不是更明白?”靖宇问水悠,顺便打断那两人相互残杀的视线。
“是因为……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跟他这种抢了别人东西还死不认错的坏人不用日语用什么?”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哈哈哈……”
水悠担忧地看着大笑的靖宇,这样笑真的可以吗?万一不小心笑岔了气怎么办?
亦江嘴角微微抽动,向来平静的一张脸此刻也因为隐忍而起了波纹。
小真送水过来,救了靖宇一命,他止住笑,伸手接小真递来的水。
水悠一把拉住正要走开的小真,依旧卖弄她千百次的台词:“她叫真真,很可爱吧,还有更可爱的,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假假哦!”
惊奇吧?快露出震惊的表情吧……水悠以为世上每个人都跟她一样的低级趣味。
亦江毫不给面子的喝水,可有人却不一样……
靖宇的脸色非常非常震惊,然后,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天啦,好巧,我有对双胞胎妹妹叫善善和美美,小真应该来我们家,正好凑成真善美!”
“真的吗真的吗?”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等诗莲回来要跟她讲……
“当然是……骗你的!哈哈……”
哗啦,一桶凉水迎头泼下……
“大骗子!小真,快代替月亮惩罚他!”
小真,好无辜!好可怜!
亦江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加入他们的玩笑嬉闹,或许是因为独居太长时间,他已经不知道该如去与人相处;或许是因为他的谈话对象大部份是嫌犯,他只详熟于问罪技巧。所以,面对那张自然又丝毫不做作的笑脸,他很笨拙,好像一出口,就会是鹦鹉学舌那般的笨拙。
她笑了很久,一缕金色的阳光落在她两弯似湖水的澄眸上,微风拂过,漾起金色的星芒,唇角翘起一个半弧,牵动颊边两颗似有若无的小梨涡……
她还在笑……
玻璃窗边温和的白光笼罩着她,头微微一摆动,发丝轻舞,飞起数缕纤细的银芒;手臂轻轻划开,白光缓缓地在她身体四周淌漾……
太耀眼,他不敢直视……
“我该走了。”
她是那么的炫目,而自己,竟是那样地单调乏味……
“你不是有两个小时的空闲吗?”靖宇不解,明明说了有时间,怎么又突然要走?
“刚刚才想起来,局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这便是警察的好处,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借口,而且不会被怀疑……
“那好吧,电话联系。”
水悠没有挽留,只是送他到门口。
亦江推开门,回头环顾了一下黑白色调的书坊,问水悠:“是你设计的吗?”
“很特别吧,但不是我设计的,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这不是你的色彩……
亦江没有回答,推开门走出书坊。
水悠目送踏着稳健步子走向车边的亦江,心里却有些疑惑,这样一个肩负起市民安全,惩凶锄恶的男子,那背影为何如此地孤单,如此地让人不忍。
为什么不忍?水悠想不出来,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去深想。
亦江走后不久,骆靖宇也随即离开,干洗费当然是没要,那件被污的衣服已经被他扔了。
水悠终于知道骆靖宇就是报章杂志经常报导的那个大牌律师,专门承办一些经济纠纷案件,名利双收;而楚亦江,想到那个人,水悠轻叹一声,同样年纪的好朋友,一个风光无限,接受所有年轻女孩儿的顶礼膜拜,另一个,则是出生入死,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障。
亦江开着车漫无目地在路上兜转,收音机里一个清朗的女声正在播报天气:“……明天将会大幅度的降温,请大家注意保暖,以防……”
降温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他揿掉收音机的按扭,车里只剩下让他落寞的沉寂……
车子右转上水悠拦截住他的那条路,前面的车子排成长龙等待红灯,亦江在马路边停车,步行至那天的案发现场,绿绿的草坪,除了几棵树连张纸屑都找不到。寻到一棵树倚靠,阖上眼眸休憩,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张白光下绚烂的笑厣,很……温暖。
温暖,有多少年不曾体会过了,冰冷的人性,冰冷的案件,还有腰间那把冰冷的手枪,似乎自己接触到的东西都是冰冰凉凉的……
“铃铃铃……”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队长,抢劫嫌疑犯的位置已经确定,极有可能是他们的窝藏点。”
“我十分钟后到局里。”
挂断电话,他跑步回车上,嫌犯抓到了,她也会温暖地笑吧。而自己,继续冰冷地抓人,冰冷地审讯,再冰冷地把他们送上法庭……
下午五点三十分,某偏僻的网吧,密不透风的空间内,烟雾缭绕,各种形态不一的人疯狂地沉浸在网络世界中,戴着耳麦对着电脑屏幕滔滔不绝的,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的,也有不辞辛苦地敲着键盘的,而此时,另一张网密密地围住了整个空间。
两小时后,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抽着烟从网吧里出来,守候多时的警察围拢上去,长时间地追查线索,就只为了最后这几分钟痛快淋漓地捕获。
嫌犯年龄较小,大部份没有反抗就手到擒来。
只有其中一个身材较高大的趁着混乱冲了出去,楚亦江扣下一人后,飞快地追上去,一个漂亮的旋身,以左腿为轴,右腿夹着强劲的力道顺势扫出,那人直接被踢滚在地,迅雷不及掩耳间,右手腕被亦江擒住,旋扭手臂肘尖朝上,“咔嚓”,手拷已上锁……
抓捕工作完成随后便是提讯。阴暗压抑的审讯室内,楚亦江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赃物--蓝水悠的手机,听对面坐在铁椅上的嫌犯交待抢劫的犯罪过程。然而,这一次的审讯却不像从前那样平心静气,途中,他叫来同事替换。
平台上,火光一闪,亦江燃起一支烟,吸了一口,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亮了又瞬间黯淡。
他开始回想嫌犯的交待的细节……
“我们要搜她的身时,她反抗挣扎过,当时她很害怕,好像连脖子上还有把匕首都忘了。挣扎了一会后才叫我们住手,求我们不要搜身,她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我们看,我们同意了……”
拿回自己的手机卡,报警,跟父母谎称住朋友家,做笔录时轻松地玩笑,还有那句“刚巧赶上”……
曾经一直以为她是无所畏惧的……
原来她也只是个矛盾综合体,害怕时冷静的一面便会呈现出来,冷静时古灵精怪的一面随之显露,古灵精怪时又隐藏着细腻体贴的心肠……
他从未见过她害怕的样子,却不愿意去想像,似乎一想像就会……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的害怕?
三支烟后,他才说服自己,她只是一个当事人,和从前破获的大大小小案件一样。
[3]
清雅明净的房间,格子窗沿的藤蔓植物绿叶儿轻盈舒展,细风撩起白色窗幔徐徐而舞,晨光悄无声息地爬到浅蓝色格纹被子上,碎碎光斑调皮地在熟睡的脸庞上跳跃……
蓝色的玻璃小台上,白色小花盆里盛开着一簇蓝紫色德国鸢尾,花朵里的柠檬糖香味融入空气分子,浓郁整个房间……
“兹~~兹~~兹~~”手机在玻璃板上剧烈振动,向床上的睡虫抗议……
半分钟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细细的手臂,小手在玻璃台上胡乱搜寻……
摸……好像是水杯……
摸……咦,笔记本……
再摸……呼……终于摸到了……
“喂……”懒懒地拖长了尾音。
“蓝小姐,抢劫案已经破了,你有空过来指认一下犯罪嫌疑人吗?”
“你烦不烦啊?闹了那么多次还没闹够吗?”
“我是楚亦江!”
睡虫猛然清醒,睁开眼睛。“楚警官?你刚刚说抢劫案破了?”
“是的,有空过来指认一下嫌疑人吗?”
“有空有空,我待会就过去。”
“那好,待会儿见。”那边却没挂电话,水悠听了好一会微弱的手机电流声,才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今天降温了,你要注意保暖!”
不等水悠回答,那边已经匆匆挂掉了电话。
瞪着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他、他、他说什么?注意保暖,真的是那个冷血动物吗?
随即她又大笑起来,注意保暖,多穿件衣服不就行了?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钝!
那句“注意保暖”让亦江足足懊恼了一个小时。
他的确是担心她没有注意天气变化,穿得太单薄被冻着,可是……
直接跟她说降温不就行了?还加句注意保暖干什么?
“队长,蓝水悠已经到了,正在会客室里,我现在是不是过去给她做笔录?”一个探员拿着文件夹,打断他没完没了的懊恼。
“我去吧,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亦江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案件相关资料,直奔会客室。
探员站在原地,瞠目地看着急走的背影,队长为什么会想起自己去做笔录?
亦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证据确凿,嫌犯也供认不讳,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
他就想跟下属抢活干!
隔着玻璃门,那个瘦削的身影正在读挂在墙上的警察守则,蓝白色的牛仔裤,深色修身的小外套,背着一个布包……
她还是听了自己的话,穿厚实了才出门。
想到这里,亦江没来由地心里一暖,也不再懊恼了!
“蓝小姐!”
水悠转过身,朝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这么快就破案,你们效率好高哦!”
“承蒙夸奖,破案效率高没用,挺而走险的罪犯少点才是根本。”亦江坐在她旁边,抽出一份空白笔录。“你的手机也找到了,他们没有拿去卖掉,而是自己在用。”
“咦,他们怎么会那么笨,赃物还留着自己用的?”
“你希望他们聪明一点?”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没有一点头脑就去犯罪,不是会害死自己吗?”
越说越离谱,要是他们有头脑,被害死的人不就是她?
乏味的一问一答开始,亦江要用笔记录,因此,往往是问一句后,水悠要等上好半天。
等待中,水悠无聊地翻看了一下劫匪的资料,全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儿。
“他们为什么要去抢劫?”
亦江不动声色地收回那些资料,压在笔录下面。
“没钱吃饭,只好去抢。”言简意赅的回答。
“他们的父母呢?”
“应该父母都不管的吧。”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听见笔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亦江侧头,见她秀眉微蹙,眼睛望着一处出神,那情绪好似……
有些低沉。
“你怎么了?”
水悠没有回答。“他们会被判刑吗?”
“当然会!要受几年牢教吧。”不判刑那么辛苦地抓他们干什么?
“几年?那他们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情绪更低沉了些。
真是个傻丫头!亦江停住手中的笔,说道:“这些人的父母是第一代的出外打工者,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赚取血汗钱供小孩在家读书,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束自己的孩子,像昨天所抓的那些人现在都处于叛逆期,稍不注意就会走入岐途。”他把嫌犯的照片递给水悠,让她指认那晚对她实施抢劫的人,然后接着说道:“这个世界很现实,要一家人饿死,还是要让小孩在正常的环境中成长,他们只能择选其一。所以,对于这些小孩子,我们只能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不抓他们就会继续祸害其他人。”
这个世界很现实!水悠默念着亦江这句话……
那些小孩子固然可怜,但可怜就不代表可以纵容他们去犯罪,纵容他们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水悠从照片上看到那晚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若她反抗,或许一辈子被毁的人就是她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纵有再不堪的经历,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她看向正在记录的亦江,一直以为他是又冷硬又傲慢,其实,他也不过是把事情理解得更透彻而已!
可是,今天的他好奇怪。
早上打电话时提醒她降温,刚刚又跟她说这么多话,难道……
“你是外星人?”
情绪应该恢复了吧!所以,才会说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亦江睨她一眼。“嗯,要不要看我的飞船?”
说完,他起身回办公室拿资料,走到门边时,回头看到她张大的嘴,微笑浮在嘴角!
重案组办公室,所有人在楚亦江进入办公室那一刻,都停止了手边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不苟言笑的队长此刻笑得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的脸……
亦江显然也察觉到了,收敛了一下笑容,但嘴角还是微微扬起:“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好好庆祝一下,我请客。”
“咚!咚!咚”下巴掉满地脆响。
他一离开,办公室就炸开了锅。
“队长受什么刺激了?破一个抢劫案值得他这么开心吗?”
“我也觉得不对劲,他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那还是我们队长吗?”
当然不是,那是冒充成警察来地球上了解人类生活的外星人。
中午,笔录完成,嫌犯也全部指证,水悠伸伸懒腰。“到吃饭时间了吧。”
亦江整理好资料,看看腕上的手表。“嗯,十二点了,正是吃饭时间。”
“你请我吃饭吧,顺便把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自己都主动妥协了,他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吧!
“为什么不是你请我?”小丫头片子,要别人请吃饭还说得跟施恩一样。
“有男人在让女人买单会被人看不起的,我是为你着想。”
“就冲你这么会为我着想,这顿饭我也不得不请了。”
“队长,笔录做完了?中午一起吃饭吧。”李芸正在这时走了进来。
水悠的第一反应是--有第三者……
一个女警,身材高挑,短发,眉目虽清秀婉约,但是身上的藏蓝色警服让整个人变得英姿飒爽!
真威风!水悠暗暗感慨。
“不是晚上才一起吃饭的吗?”亦江的脸又恢复了如初的冷淡。
“中午我想单独跟你吃顿饭,有些事情跟你谈。”
水悠已经听出了一些苗头,心想,女警就是女警,还真是直接,毫不忸怩的。
她开始佩服……可是……好像有人不领情。
“有什么事下午再说吧,我已经约了人。”
每次都是用这个借口,到了吃饭的时候什么正事都没有,亦江开始不耐。
“这次是真的有事。”李芸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发狠地纠缠。今天队长心情很好,绝不能错过了机会……
“真的有事也下午再说。”况且,哪次不是说真的有事?
“队长!”她的语气有些哀求,随即开始了长篇大论,脸上是不攻克难关誓不罢休的坚定。“……”
水悠拉拉冷脸的楚亦江,用唇语说道:“你是不是不想跟她去吃饭?”
脸上的冰立刻融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小声的回答道:“是不想,可她不说到我答应是不会收声的,恐怕,今天这顿饭要吃得比较晚了。”
“我帮你搞定她,你要多请我吃顿饭。”
胆子不小,敲诈勒索到警察头上来了,但是……
“成交!”
水悠不动声色地绕到李芸身后,装模作样地推了下门,然后又走到李芸身边,附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只见李芸脸色由白转青,再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会客室。
亦江呆滞,这家伙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别发呆了,我们赶快跑吧,不然,一会她再返回来,我可不负责。” 水悠说完拉着楚亦江往门外走去。
轻帏隔出一个私密的空间,从深绿色的窗户看去,街景像是蒙上面纱的窈窕女子,若隐若现的神秘,又像是戴了墨镜站在街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洋烛火焰摇拽,舒缓怀旧的经典音乐丝丝入怀,没入灵魂深处,大红色的沙发让狭小的空间更添一层暧昧……
暧昧的窗户、暧昧的烛火、暧昧的音乐,暧昧的情调,举凡眼见的即是暧昧……
这是咖啡厅的情侣专座……
却,坐着两个不是情侣的人!
“你跟她说了什么?让我们经过千锤百炼的重案组女警都能落荒而逃?”
李芸是女人中的姣姣者,早已练就处变不惊的本色,他很好奇水悠是如何让她在短时间内惊惶失措的!
“你真想知道?”水悠偏头,眼眸中两簇烛火跳动。
“当然,想学过来,以后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想学?呃……该不该教他呢??“那再多加一顿饭!”
她难道是吸血蛭变的?“说吧。”
“其实很简单,我就跟她说:‘你裤子上有块血迹,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说完,她的食指按着下唇,晶莹的大眼好似是在询问亦江:
要学吗?真的要学吗?会被人当色狼扁哦……
最后,她听到……
“咳咳……咳……”被水呛到,亦江满脸通红。“你还真敢说,她要是发现你骗……咳咳……还不得杀了你!”
咦,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他难道没有觉得她很聪明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好像真的没有!
“所以,你欠我一条命,还我一顿饭算是便宜了。”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呛水的亦江,她的眼眯成月芽儿。“当然……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可以再加两顿。我这人很随合。”
亦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我很好奇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捏自己的脸颊后,把丈量的结果告诉亦江。
“很薄呐!”
算了,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吗?至少他抓的贼就没有!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是情人?”她再次语出惊人。
轰!亦江错愕,这就是所谓的跳跃性思维吗?
还没有回过神,耳朵里又钻进她想像的故事情节。“有一对相爱的恋人,俊男美女十分登对,一个面善心恶的蛇蝎女爱上了俊男,于是,她设圈套,使毒计,想要把俊男占为己有,美女历尽千辛万苦才打败了蛇蝎女,苦尽甘来后,相爱的恋人到情侣专座享受二人世界!HAPPY ENDING!”
俗,俗不可耐!
但是,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
很喜欢这个故事!
“是你要坐情侣座的。” 喜欢归喜欢,事实也是事实!
“那是因为我没坐过情侣座,以前来西餐厅都是当‘菲利浦’,没有这个机会。”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头脑发热……
“菲利浦?”
“照明设备。”
“男朋友没带你来过?”
“说出来丢脸,我还没交过男朋友。”
怎么会?她也算是漂亮的了。“没人追过你吗?”
“有啊,第一个追我的人被我骗到山上喂了一夜的蚊子后消声匿迹,第二个追我的人喝过我用蟑螂泡的茶后见我像见鬼,第三个追我的人跳下水找了半天没找到我那条虚构的项链后尸骨无存,后来就再没人敢追我了。”她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很快的,又晶晶亮亮了。
“……我为下一个受害者默哀!”
“骗你的啦,没想到你居然会当真,好傻哦。”水悠大笑。
烛火闪动,阴影掠过她的脸庞……
亦江看她,沉默了会。
“会找到的。”
“什么?”
“你会找到一个心甘情愿被你骗到山上喂一夜蚊子、喝蟑螂茶,为你下水找到项链的男人。”即使是这样,那个男人也很幸运……
水悠推着手里的水杯,杯壁的水痕在桌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圈。“那都是小时候任性的想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相比起大部份人来说,我是幸福的。”
还是重要吧,否则怎会到现在都不交男朋友。
“知足就好,小丫头片子!”
“居然叫我小丫头片子?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心里暗暗叫过很多次了,这次才脱口而出的?”
还算聪明……“本来就是小丫头片子……”
“你……”水悠蓦地噤声,手指指上方,对亦江说道:“我喜欢这首歌!”
……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音乐。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轰轰的雷声,优雅的钢琴与提琴音,一个女声低低浅浅地吟唱,一抹淡淡的忧愁,一缕诗意的忧伤,泪水混合着雨水,淋漓之后,被荡涤的心灵……
最后…… Oh, treasure ……I would be……Forever at your feet。
轻柔的音乐声飘浮在每处角落,暧昧的空间内,女孩的脸被烛光映照得绯红,而男人温柔注视的眼神更胜过烛光,他们静静地……静静地……只有音乐声!
好听的音乐,在最动人心弦的时候嘎然而止……
抢劫案破获后,他们似乎没有了再见面的理由。亦江忙碌于一桩又一桩的案件之中,只要世界上还有人,就有很多的罪犯要抓捕。
重案组的办公室里,他专用办公间的台灯常常亮至凌晨,每天的工作生活即是奔赴现场察看,搜集线索,调集证据,审讯嫌犯。结案之后,或者还未结案,新的案子又接踵而来。他依然是警界最有前途的警察,依然有许多女警对他趋之若婺,而他,也依旧心如止水。
偶尔,他会在睡觉前,或者吃饭时想起那个骂他傻瓜的女孩,想起他还欠她两顿饭,只不过,他是警察,而她是当事人,随意打电话,有滥用职权之嫌!所以,他也仅是偶尔想起……
如往常忙碌的下午,亦江和李芸到现场取证后,开车回局的路上……
几朵乌云在天空悠闲地散步,马路两旁的榕树在大风中簌簌发抖,车身喷着广告的公交满载乘客,不多时,乌云聚拢遮天,黑压压地朝地面逼近……
A城像一个手法高明的魔术师,瞬间,白天变成黑夜,路面上原本密集的行人几不可见……
风云色变,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如注……
档风玻璃的雨刷快速地来回摆动,却拂不开倾泼而下的雨水,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亦江费力地辩认道路,一扇绿色的西餐厅大门在重重雨帘中隐隐而现,大手握住方向盘朝顺时针方向轻轻一绕,停在大门前。
“等雨小了再走!”亦江解开安全带对旁边的李芸说道。
公园被浓重的水雾弥漫,浅浅的绿意霭霭,湖面上的静水和雨滴相接,圆圈迅速晕开。
躲雨的鸟儿在窗边停驻,小脑袋歪歪觑着西餐厅里面的人类,有人看它时,脑袋又转开,翅膀“朴楞”一下,跳下窗台……
好像那个家伙……
亦江看着还在平台上大摇大摆散步的小鸟,想起了那个张扬的身影,那个让他看到西餐厅大门就想起的身影。
“队长,你喝什么?”李芸略提高嗓音,询问一进西餐厅就发愣的亦江。
“嗯?”亦江转过头,服务生拿着笔纸正等着记录。“一杯Espresso,谢谢!”
Espresso,他只喝这种咖啡,不是喜欢,是习惯,也可以说是他懒得去想要喝什么!
雨声,雷声……
他想起了咖啡厅的狭小空间,想起了那首凄美忧伤的音乐,活泼开朗的她,为何喜欢那种愁苦的韵调?
沙漏在他的手里倒转,细沙不停地漏下,一粒粒地磨去时间,两个月了,自他们在咖啡厅告别后,她就走出他的视线……
这个容纳了千万人的城市,他们是否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也许,没有了吧……
李芸在说什么,他没有去听,耳边,只回响着那天的雨声,滴滴打落在心坎上……
咖啡杯见底,雨停了,他拿起车钥匙……
还有工作……
悠悠书坊。
冷风在窗外姿意肆虐树枝和裹紧大衣的路人,寒假的大学路上空空荡荡,玻璃窗上的水雾滴出一道道水痕,水悠仅穿着一件羊毛衫坐在窗边,诗莲端来两杯热可可在她对面坐下。
水悠手捂着可可杯,液体的热气通过杯壁源源不断地传到掌心。“下个星期就停止营业了,你跟何炜又打算游历到哪个国家?”
“今年我想待在国内,你有什么打算?”
“我这种连香港都没去过的人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在家让我爸妈享享天伦之乐。”
“这已经很幸福了,我跟我妈已经冷冷清清地过了十年。” 诗莲浅浅地喝了一口热饮,美眸转向窗外。
“秦阿姨可是说有我都热闹过她的聚会哦,不如我搬到你家?”
“敬谢不敏!”诗莲避之不及地说道。
让她住进来就是虐待自己,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变成她的大本营……
狗窝……
然后又不负责任的离开。
这时,一个穿米色外套的男人走进书坊,仅仅是推门而入的简单动作,一举手一投足也是优雅、得体……
良好的修养,温文尔雅的气质,米色的外套衬得他……
温暖、舒服……诗莲乍看一眼,即想起了这两个词。
男人径直走过来……
太好看的一张脸,白净文雅却不失英气,缓缓地迈动步子,每一步都极尽潇洒飘逸的风度,饶是有何炜那般俊帅的男友,诗莲此时也不得不为这样一个风采神俊,儒雅绝伦男人所折服。
男人斯文有礼地微笑。“好久不见!”
水悠闻声转头,是骆靖宇。“好久不见!”
原来是找悠悠的,诗莲回神。“你们聊吧!”她起身把座位让给骆靖宇。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这段时间很忙吗?”待骆靖宇坐下后水悠问道。
“因为一件案子在B城待了两个月,前天才回来。”其实是刚刚才到,回家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
“警察律师好像都挺忙的,另一个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了。”
骆靖宇的造访让水悠想起了亦江,他可能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虽然,她时常还会想起他……
另一个?是谁?骆靖宇迷惑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说的应该是亦江。
“亦江的生活是十年如一日的忙。”
“也是,警察不忙点,我们这些市民的安全就没保障。”
不过,也忙得过份了一点,忙得还欠市民两顿饭都忘了……
“没案子的时候他也会找点事情来做。”
“为什么?”
“不做事情他还能干什么?不喝酒,不找女朋友,也没什么兴趣爱好。”想起好友的孤僻性子,骆靖宇直摇头。
“听起来他过的像是和尚生活。”难怪……他的背影那么地孤单。
“我常这样说他。”
“对了,你怎么会来?”
“穿得太单薄,一阵大风把我刮过来了。”骆靖宇笑说道,深茶色的眸子里温柔流转。
“怎么没把你刮到哪个美女家的阳台上?”
“有这么回事儿,只不过被美女一巴掌拍下来了。”
“哈哈……出差时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没?”
“嗯,想起来一件,有天早上我在公交站台等朋友来接我,旁边有一个断了腿的乞丐,我见他可怜,扔了五块钱到他的破碗里,接着就过来了一个衣着普通的人,扔了一张10块的进去,我当时很惊讶,B城的人真有善心,对随处可见的乞丐都这么大方,正想着,那人……”骆靖宇卖了一下关子。
“那人怎么了?”水悠急急追问。
“正想着,那人又从乞丐碗里抓把了一把零币,数了一下正好九块钱,‘蹭’地一下上了公交车……”
“哈哈……老实交待,那个人是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难道那个乞丐就是你假扮的?”
“好啊,你竟然消遣我!”
水悠笑得花枝乱颤……
骆靖宇默默地看着她,萌动的情意潜藏在眼底最深处,幽深、捉摸不定……
两个月来,不时会想起她,甚至提前结束工作,只为了早一天见到她!
而她,还是那么容易快乐,一件小事都能让她开心好半天。
这并不好,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还可以去努力……
但是,她并不需要,而他也……
什么都做不了!
骆靖宇走后,水悠怔怔地站在窗边,大风仍不知疲惫地与树枝纠缠,枯叶在半空中轻轻袅袅地回旋,偶尔一个行人路过,弯曲的背在大风中透出苍凉……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六点,楚亦江,他应该下班了吧?
重案组办公室难得安静一回,昨夜通宵围捕,刚下班,警员们就各自回家休息了,只有专用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亦江专注地看着案卷,手机响起。
“喂,你好!”
“欠债不还的楚警官,这是最后通谍,我已咨询过律师,如再不履行,我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强制执行!”
熟悉的声音,亦江翻着案卷的手一滞,敢敲诈勒索恐吓他的不做他人想,那个家伙终于想起他了吗?
“是哪个律师告诉你敲诈勒索的不合法债务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强制执行的?”
“骆靖宇。”
“我明天会逮捕他归案。”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可以目睹大牌律师与明星探长的对决总过程!”
她还是没个正经。“这样说来,我应该先逮捕你才对!现在在哪?”
“我在书坊啊。”
“老实在那儿待着,别妄想逃逸,我半小时后到。”
水悠挂掉电话,端起一盆亭亭玉立的橙色花,叶子狭长似兰草,花朵似百合,筒状往外张开成喇叭。
“好不容易把你养大,现在要把你嫁出去陪别人了,真舍不得啊。”水悠嗅嗅花朵,自言自语,
那样子像是在亲吻一个快要出嫁的女儿。
楚亦江,你孤单,我就偏不让你孤单。
半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
一个半小时后,悠悠书坊前停下一辆黑色的福特,车里面走出一个外形俊朗,但神情显然有些懊恼的人。
水悠抱着花冲了出去,在他面前停下,小嘴撅起,双颊鼓鼓地问道:“迟到的警察能抓到罪犯吗?”
呵……她生气了,他却觉得开心……
她还在等他!“我没有从局里开车到这里过,所以不认识路。”
水悠这下完全明白了,他就是个大路痴。“迟到就要受罚,再加一顿饭。”
“除了吃饭你能不能想点儿别的?”
“罚你帮我养这盆花也行。”水悠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花塞给他。
亦江接过花,问道:“这什么花啊?百合不像百合,水仙不像水仙?再说,我哪来的时间养花?”
“这我可不管,谁让你迟到的。”
亦江看她毫不妥协的样子,想想迟到也是自己的错。“我可不能保证能养活它。”
“放心,它生命力顽强,很难养死它的,你只要每天浇浇水,它就能活得比人还久。”
“嗯,想吃什么?”
“麦当劳!”
“能不能吃其它的?比如川菜?”
“驳回!”
楚亦江没辄,只好由着她去。“对了,你干什么让我帮你养花?”
“罚你呗!”
算了,跟她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讲。
明亮的麦当劳餐厅,柜台前排着长长的队,水悠很容易就找到亦江背影,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太显眼,宽阔结实的肩,直挺的背,黑色的茄衫纯粹干炼,黑色直筒的休闲裤包覆住修长的大腿,这个男人,永远都是笔挺的站姿,身上一种淡淡的距离感,却更让人想接近。
“你确定能吃完这些?”亦江指着盘里的大堆食物问水悠。
“不是还有你嘛。”
“我记得好像跟你说过了,我不吃的。”排队买的时候就已经很不自在了,更别说还要让他在众人前吃下这些东西。
“好吧,本来一个汉堡就能饱的,但是你不吃我也只好全吃完了,总不能浪费吧,等我吃完后,你直接送我去医院就行。”水悠明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闪烁,蓦地又眨了几下。“啊!我好像忘了你是路痴,如果不能及时送到医院急救,那我岂不是要香消玉殒了。”
“我只负责吃完鸡块。”吃个东西也能扯到丧命,亦江只好妥协。
小嘴一撇,脸色无限哀戚。“我要是香消玉殒了,你就犯了间接杀人罪,干脆,我现在就带你去公安局自首好了。”水悠说着就起身,朝门的方向走了两步,手被抓住了,她扭头看向亦江,眼里满满的真诚。
“记得要如实交待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很好,自己跟嫌犯常说的话被她用上了,亦江很是无奈,只是不吃这些东西而已,竟然被罗织出一个间接杀人罪。
“我吃行了吧!”
大眼又变得晶莹闪亮,水悠倒退两步,坐回自己位子上。“这个汉堡是你的,鸡翅是你的,可乐是你的,薯条和鸡块我们两个人吃,奶昔是我的,还有……”
水悠分配得不亦乐乎,亦江的黑眸幽深地注视着她认真的脸庞。
一会儿恐吓,一会儿扮可怜,迂迂回回只为了让他吃这些东西。那行事毫不正经的表面,竟隐藏着出乎意料的执着,还有细腻的心思。
水悠,清浅似水,余韵空悠。
心像是被拨弄了一下,突然的,他想抽烟……
整年的雨都在夏季被泼空后,南方城市的冬季夜晚,空气干燥得近乎凝固,偶尔一阵风吹在脸上生疼,水悠扣好大衣上的牛角扣,把脖子上的围巾多绕了一圈后才把手插进口袋里。
“冷了吧?刚刚说了送你回家,偏偏还要犟着来逛街。”亦江看看身边冻得发抖,却还在逞强的水悠说道。
他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逛过街了,最后一次好像是上大学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旧到不能再穿,迫不得已才上街去买衣服,那时候选了很久,才买到一件价格便宜又合适的。工作以后虽然有了收入,却因为忙,常常是到商场里随便买了件就走。
“花了半小时才说服你陪我逛街,怎么着也要逛一小时才对得起自己。”水悠想起开始提出逛街,亦江抵死不从的样子。
所以,即使冷,也要强撑着?亦江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去商场逛逛吧。”商场里有暖气。
“商场多没意思啊,逛街当然是要逛店铺。”水悠扯着他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随便你吧,感冒了可别赖我。”
“没这么容易感冒吧?”听到感冒,水悠脸上浮现一丝恐惧。
当然,这也逃不过亦江锐利的眼睛。“那可说不定,你知道冬季盛行流感,而且……”
话还没说完,水悠已经拉着他奔到路旁一个店铺里。
一进到店铺她就双脚直跳,一边搓手,一边叫着:“冷死了,冷死了。”抬头瞥见亦江通红的脸。“你不舒服啊?脸这么红?”
亦江此时已经快要晕过去了,这时一个眼神暧昧的店员走过来,水悠这才环顾店铺,不看还好,一看……
手拷,皮带、铁链、性感内衣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趣用品店”?
“轰隆隆……”脑中一个个炸雷响过。
炸雷过后,她很快平静下来,看向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楚亦江……
大眼里一汪秋水盈盈欲出,手指绞着衣角,纯情到不能再纯情的模样,娇嗔到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语气:“姐夫……”
姐夫?楚亦江一愣,随即又听见:“你带人家来这里被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再说,人家还未成年呢!”
说完,很“屈辱”、很“屈辱”地跑出店铺,剩下呆滞住的楚亦江。
那店员以万分鄙夷的眼神斜了斜楚亦江。“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却干些禽兽不如的事儿!真是人心不古啊……”
情趣用品店就很“古”么?
“对不起嘛,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请你吃酸辣粉!”受尽“屈辱”的人此时正一路小跑地追着前面那个气冲冲的背影。
亦江的脚步顿住,水悠脆弱的鼻梁惯性地撞上坚硬的后背。“是谁拉谁进去那个……店的?”
“我……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眼里的泪花闪动,楚楚可怜……
“你多大了?”
“23岁,下个星期满24。”鼻子好痛,好痛,他的背像石头……
“成年了没有?”
“成年了!”
“未成年,嗯?你还真说得出口!”
“我的样子显年轻嘛。”
这跟那个有关系吗?真是死不悔改。“你姐姐多大?”
“我是独生女。”
“那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姐夫?”
“我去认个姐姐不就行了。”
忍耐,忍耐,打人是不对的,那是黑道才干的事,混黑道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亦江极力克制后,才没有伸手去掐那个一脸无辜的女子……
“我们去吃酸辣粉吧!”
揉揉发痛的额头……“我送你回家!”语气很中已经隐含愤怒。
“哦!”
他再次总结,此女虽顽劣,但还懂得识时务。
[4]
路灯周身闪烁着一圈明黄的灯芒,清冷的街道上,偶尔有相偎的归家情侣等待计程车,笔直挺拔的棕榈树干静静地守护着这个城市,冬天的夜晚,寒冷得只听到风声……
楚亦江缴正车内镜,看着里面老老实实,不发一言的水悠,她这么乖的时候很少,刚刚是不是真的凶到她了?
“你好像很怕感冒?”
“不是怕感冒,是怕感冒后要打针,而打针很痛!”想到打针时血倒流进针管,水悠的眼里又闪过一抹恐惧。
“打针好像不是很痛吧!”天不怕地不怕,又张牙舞爪的她居然怕痛,有点好笑。
“我把针刺进你肉里,你试试看痛不痛!”
“刀刺进肉里都试过了,那点痛跟蚂蚁咬差不多!”亦江无所谓地说着。
水悠却听得浑身哆嗦了一下,极怕痛的她难以想像刀捅进肉里是何等的痛楚!
但她能想像得到,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不管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是逃窜的盗窃犯都不太可能乖乖被捕,总会负隅顽抗一番,而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殊死博斗,也不知道经受了多少皮肉之苦。
想到这里,水悠转头看着亦江,他一脸沉笃地开着车,黑眸静如深海……
怜惜之情,由然而生……
“在想什么?”亦江问。
“我在想,我怕冷、怕热、又怕痛是不是很没用啊?”
贪图安逸的她夏天只想躲进冷气房,冬天只想窝在被子里,稍稍受点皮外伤就没用得哇啦啦大叫,他应该很瞧不起这样的女孩子吧!
“不会,你比其它女孩子有用!”
咦?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讲讲看?”
“其它女孩子除了怕冷、怕热、怕痛以外还怕蟑螂、老鼠,你敢用蟑螂泡茶,不是比她们有用很多!”
刚刚张扬起来的帆被一阵狂风刮过,“扑嗵”的一声,掉进沁凉的海水里。
“楚亦江!”一个女高音。
“很好,比楚警官或楚大探长听起来顺耳多了,起码不虚伪!”亦江仍是沉稳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甚至没有抖动一下!
水悠咬了咬牙,决定--忍了!
“下个星期几是你的生日?”亦江见她没回嘴,问道。
“星期五?你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会给我过生日?”
“也许,如果能排出时间!”
水悠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个心思,心下不由得感动。“可是耽误你工作怎么办?”
“所以,我也只能说尽量!”
这也够了。“工作比较重要,如果没时间你就再欠我一顿饭好了。”
“约上靖宇,你不反对吧。”他知道怎样给别人过生日。
“好啊,还有诗莲和小真,下个星期书坊停止营业,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开心地玩一天。”话还没说完,水悠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张扬起来。
亦江嘴角牵动,微微一笑。
“你决定吧。”
回到自己家,亦江打开灯,如往昔的每个夜晚,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
把花放到卧室的窗台,变成房间内唯一的摆设,硕大的橙色花朵虽然与简单的家具格格不入,冷寂的房间却热闹了许多。
洗澡后,躺到床上……
没有开灯的卧室,月华从窗口倾泻进室内,床单上一片柔和的白光,一双黑亮的眼眸在暗夜中久久未闭。
两天一夜未合眼,却了无睡意……
而此时,城南的另一个人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抓头、扯发,不时的唉声叹气,被子揉成了一团。
再一声叹息后,起身,拧开台灯开关,找到手机。
拨出受害者的电话,未接,再拨。
“喂!”声音饱含浓浓的睡意。
“诗莲,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不怕痛、不怕死吗?”
“你敢再吵醒我一次,明天就知道人怕不怕痛、怕不怕死了!”
电话挂了,水悠缩缩脖子,不敢再打,因为她怕!
可是,有人为什么不怕?
翻身,盖好被子。
一分钟后,躺平。
又一分钟,侧身。
再一分钟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床。
悠悠书坊,星期三是停止营业后的大扫除,水悠站在桌子上擦拭落地窗,一辆银灰色TOYOTA在她面前停下来,车里走出一个男人,冲水悠点头微笑,让她险些从桌子上滚落下来。然后就听见他跟小真说:“你好,小真!”
“呃……嗯……你好!”小真满脸通红,吞吞吐吐。
水悠跳下桌子冲过去,男人又笑了一下,狭长的凤眼微眯,薄唇弯起一道弧线,这炫美的一笑……书坊的花朵全都耷拉下的脑袋,灯光暗了一瞬!
“悠悠,何总有没有来过?”男人轻声问道。
“程粟,你能不能别冲我笑,刚刚害得我差点摔到地上。”一看到那张美得无懈可击的脸庞水悠就火大,男人长成这样,还给不给女人留条活路?
“我们有一个星期没通过电话,也没见过面了。”诗莲走过来回答道。
阴柔的脸庞蒙上一层雾霾,凤眼微冷,程粟抿了抿唇。“何总已经有三天没去过公司,也没回过家,眼下正值年末,许多事要待他批示。”
“三天没见他不是很正常?以前他还一躲半个月不见人呢,说真的,何炜好久都没来过书坊了,估计是被我敲诈怕了。”
她还知道……别人被她敲诈怕了?
“谢谢!”程粟接过小真递来的水,轻声道谢,又对水悠和诗莲说道:“这次不同,董事长已经知道了,所以,必须尽快找到他。”
诗莲拿出手机拨电话给何炜。
“我拨过很多次何总的手机,都未开机,他常去的地方我也找过了。”
果然不通,诗莲挂掉电话,沉吟须臾后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在A城,何炜虽然常常闹失踪,但也不会故意躲起来让人找不到!”
对于自己男朋友常常失踪的行为,诗莲已经习以为常,一开始还会尽力去找,最后干脆随他去了,反正过段时间又会冒出来。
“不在A城就难办了。”程粟一脸焦虑,好看的弯眉拧成一个结。
“目前只能等他自己回来,你也别太着急,伯父那里我会去安抚的。”
程粟闻言秀眉微展,凤眸浅浅一眯,风华绝代。“谢谢你,诗莲,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我先告辞,如果见到何总,麻烦请他立即回公司。”
银灰色TOYOTA绝尘而去……
“小真,回魂啦!”水悠凑到小真耳边大叫一声。
手抚着胸口,小真轻喘,脸蛋艳红欲滴,圆圆的眼睛指责地望向水悠,
“喜欢干嘛不去跟他告白,总是看着他的背影有用吗?”
红红的脸蛋这下真的滴出水了,小真丢了句“要拖地”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水悠叉着腰站在原地,真受不了这种憋死人的暗恋,喜欢就去追、去赖,直到追上,赖上为止嘛!
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让他无处可藏,直到乖乖地捧着心奉上。
不过,她也不会喜欢那种类型,男人么?就得像楚亦江那样,才能为女人挡一辈子风雨!
咦,怎么又想到楚亦江了?不管了,继续擦玻璃。
水悠嘴里念念叨叨地爬上桌子,两手飞快地在窗户上舞动,“又想到”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
骆靖宇的父母在山海景观奇美的海湾有栋别墅,移民加拿大后一直空着,他提议来这里住一个晚上顺便给水悠庆生。
晴空如洗,几缕轻薄的云絮如烟缓缓消散,金色阳光洒落在蔚蓝的海面上,蜿蜒起伏的海岸线沿着靓蓝的海水延伸,骆靖宇的深蓝色Jaguar高速驰骋在滨海路上,诗莲娴静无声地望著海景,水悠心情过于激动雀跃,不时地打扰前排开车的靖宇和闭目养神的亦江。
车子驶进依山而建隐在树荫中的别墅,众人鱼贯进入白色建筑中,建筑师独具匠心的设计,让客厅或者卧室都能看到细白的沙滩,以及海天一线的景观。
靖宇各自安排好房间后,第一次来此的水悠和诗莲已经在露台看海。
延伸至别墅外的大面积露台,绿色植物青意盎然,藤制的坐椅、茶几使人一走出房间就充分地融入自然之中,由此可看出主人的感性和富有的情趣。
诗莲环绕完整个露台,倚着栏杆,海风从身后吹来,束起的发丝零乱了几缕,柔柔地抚弄她白皙无暇的脸庞。“小真为什么没来?”
“我昨天鼓励她去跟程粟告白了!”水悠跃上栏杆坐着,背对大海,悬空的两只脚前后晃动。
“你管别人的闲事倒是挺积极的!”诗莲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大海。“你想过没有,如果程粟拒绝,她会多伤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爱一个人就要付出,诗莲,其实感情和赚钱一样,努力才有收获,不要指望你什么都不做,别人就会爱上你!”
诗莲默然了,她的比喻虽然不通,可是……
不要指望你什么都不做,别人就会爱上你!这句细听起来有语病的话,却是那么的有道理!
“靖宇跟亦江呢?”水悠朝门内觑了觑,那两人早没了影。
“哦……他们去射箭了,过会儿回来!”诗莲说完又低头浸入自己的思绪里。
“那我先睡一觉好了!”
水悠轻盈地跃下栏杆,从房间里抱出一床毛毯,蜷卧在藤椅上,绒绒的毛毯覆膝,阳光暖暖地照着,她听着海浪声缓缓地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水悠才在房间里的大床上醒来,正对着床的窗户虚掩着,远处的大海暮霭沉沉,她困惑地揉揉头发,自己怎么会在房间里?
客厅没有人,水悠走进灯光温馨的餐厅,红酒瓶已开启,甘醇馥郁的红酒香味与空气充分融合,餐桌上精致的餐点让她十指大动。
蓦地,灯光全灭,须臾间,餐桌上多出一个用玫瑰花瓣做成的生日蛋糕,细长的蜡烛闪耀着小小的火花,玫瑰花蛋糕宛若一簇红焰,映照出另外三人微笑的脸庞。
“悠悠,生日快乐!!”骆靖宇优雅地把水悠牵到餐桌前。
水悠木木地站着,酸……酸……酸死了!!
这些人干嘛搞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生日一起吃顿饭不就好了么?
可是……看到他们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好感动!
“快许愿吹蜡烛呀,蛋糕和桌上的菜,是我和靖宇在厨房忙了一个下午才做好的,你敢浪费试试看!”诗莲把水悠的头轻轻一压,警告她不要再浪费时间。
呵……看来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人不只她一个!水悠莞尔,阖眸许下一个心愿,再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一秒钟后,餐厅又重见光明。
星星爬上窗台,酒过三巡后,诗莲因不胜酒力先进房休息了,骆靖宇和楚亦江持续对饮,似要一分高下,水悠走到露台上给24年前承受剧大痛苦的妈妈打电话。
咸湿的海风携着冬晚的寒意拂过露台,夜间的海,如水月华泻下一片清辉撒在海面上,银白色的淡膜随着海水潺潺流淌,孤岛若巨大的黑石屹立在海中央,苍凉沉默地与隔岸灯火辉煌的码头对望……
水悠挂掉电话,坐在藤椅上,酒精上头,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扑朔迷离,头沉沉地靠着椅背,细细地捕捉醉后的飘渺朦胧。
楚亦江开了栈台四周的地灯,昏暗的灯光映照在女子身上,掩去了平时的活泼俏丽,隐在骨子里的娇柔在暗弱的光线下显露无遗,迷离的眼神,还有脸上那抹捉摸不定的神韵,如同杯里摇曳的红酒,清醇幽香……
“丫头,醉了吗?”亦江把酒杯轻放在几上,靠近水悠。
丫头,睡了吗?水悠突地一怔,是这个声音!
下午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原来,抱她进房间的人是他!
摸摸脸颊,是醉了吧,否则,脸怎么会越来越烫?“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在跟靖宇聊天吗?”
“他喝了不少,先睡了。”手轻轻一勾,小几另一端的藤椅擦过栈板,停在水悠旁边,亦江坐下。
“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绿色淡光透过栈板的缝隙,沿着裤脚攀沿,溜进她的水眸。“还有,谢谢你下午送我回房间!”
“海边风大,在露台睡觉容易感冒!”
话落,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
他的眼睛像夜间的海,宁静而神秘……
她却在那一汪深黑中找出了关心!对她的关心……
露台上的空气开始透明,夜揭去了面纱,她的头越垂越低……
良久后……
“生日快乐!”低沉的嗓音打破了魔咒,面纱又重新覆上,遮掩住一切。
“谢谢!”……咦?这么羞怯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嗯……啊!对了,你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我不过生日!”他端起几上的红酒,手抬高,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滑入口中。“每年的生日都是一两个礼拜后才想起来!”
“你的家人不会提醒你吗?”
“我没有家人!”他望向广袤的海面,杯中红酒荡漾,杯沿的液体红得惊心动魄。“唯一的家人---我的父母在十五年前车祸过世了!”
惊涛骇浪拍击礁石,海平面掀起巨大的水花,重重地击在她心上……
十五年前?车祸?
海浪嚣张咆哮,巨石颤抖呜咽……
稚嫩的啜泣声在耳边回绕,再回绕……绝望的小脸在眼前晃动,再晃动……
如果……如果,这就是他的冷漠……
那么?是不是该把帐算到老天头上?
沉稳的声音,隐隐的心伤,和着风声再次灌入她耳内……
“在除夕前一天,他们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杯里的红酒被他一口饮尽。
黑幕上的星子俯瞰海湾的小角落,多年的悲伤在夜色中压抑……
她的手在冷风中扬起,想拂去他身上的悲伤。
海中的巨石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海浪摧毁性的袭拢……
手在半空中握成小拳,轻轻放下。
几不可闻的一声抽气,一声叹息!
如果,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她没能伸出手,那么,在坚强了多年以后,他需要的也许是……
“我不会离开,如果要离开,一定会说一声的!”
月辉缓缓流淌,巨石上的黑暗层层剥去,郁林在莹白的光辉中展露……
他怔愕,不敢置信……
她点头,证实那是她的承诺!
醉了吧……是醉了吧!
不然,空气为什么会越来越厚重,禁锢得她一动不能动!
好沉……太沉……她想挣扎……
“砰!”她的脚重重地跺了一下栈板。
怔愕中的亦江猛地回神。
“那个……”她用力地拍拍他的肩,眼眸眯成钩月。 “我唱歌给你听!”
不待亦江回应,她一跃而起,蹦到栏杆边上,拿起铲土的铁锹。
“锵锵锵!”铁锹与地板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兹~~茈~~” 铁锹与地板狠狠地摩擦,摧残耳膜。
“常常我闭上眼睛
听到了海的呼吸 是你
温柔的蓝色潮汐
告诉我没有关系
就算真的整个世界把我抛弃
而至少快乐伤心我自己决定
所以我说就让他去
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
我不能忘记
无论是我的明天要去哪里
而至少快乐伤心我自己决定
所以我说就让他去
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有什么了不起
啦啦啦啦啦啦
明天我在哪里~~”
神魔乱舞……星星闭眼,月亮掩进云层,树枝剧烈摇晃……
错愕!亦江想堵上耳朵,想闭上眼睛,可是……
他呆了……
看着那个抱着铁锹又唱又跳,头发被甩得乱七八糟,脸部抽筋,龇牙裂齿,手指还在乱弹的家伙,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这家伙知道丢脸这个词吗?!
两分钟后,“丢脸的家伙”……终于停止了对他耳朵的荼毒和心灵的戳害。
力气耗费了太多,她脸蛋绯红,软趴趴地把自己摔在椅子上,学着小狗把舌头伸得长长的,边“散热”,边喘气。
“怎么没掌声呢?”
人家还没跟你要精神损失费呢!
头越发的重了,迷迷蒙蒙间,只有一张俊挺的脸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亦江!”
“嗯?”
“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呐!”神魔变成了色魔。
色魔艰难地站起来,歪歪倒倒地走到楚亦江面前,眼睛贼兮兮地盯着那张俊脸,爪子已经先行揩了一把油。
她是真的醉了,亦江只能这样解释水悠出格的言行。
“亦江!”
“嗯?”
“亦江!”
“什么?”
没什么,只想这样叫着你的名字,让你知道……
其实,你并不孤单!
水悠终于醉倒了。
倒下去前,她脑子里还剩下一个清醒的意识。
那就是--倒在亦江怀里一定不会摔痛。
然后就照着他坐的位置,放心地一头栽了下去。
怀里的俏脸粉红,浓密纤长的睫毛紧闭,如孩子般甜美的睡颜,亦江脱下外套包住她瘦弱的身体,手臂弯曲支在桌沿,把她的头轻轻地挪到手臂上枕着。
四周只剩下风声和涛声,他点燃一支烟。
皎月又浮出重重云雾,游移到巨石上空,直射而下,银白色的清辉罩在孤岛,再不复黑暗之下的苍凉寂寞!
“亦江!亦江!”醉意浓浓的轻唤,他低头,她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那一声声轻唤却在还他心里挥之不去,这样安静的夜,为何,他不觉得孤单?
一支烟已燃尽,他又衔上第二支……
翌日,水悠在晨光中醒来,梳洗后出门,正好遇到要下楼的亦江,昨晚醉倒前的种种全记了起来,“轰”的一下,小脸全红,没有一块幸存的肌肤。
记性还不算差,亦江看出水悠的尴尬,心里想到。
“下次听人家唱歌要记得给掌声!这是种礼貌!”说完,越过他先一步下楼了。
忘了,她的脸皮也很厚!
生日过后,水悠和亦江偶尔会见面,两个人如往常一样地斗嘴,水悠还是会恶整亦江,骗他请吃饭。而亦江也如从前一样的包容她的小恶作剧,心甘情愿地跳入那些并不精明的圈套。
这个城市的冬天也如往年没有雪花,没有衰草,棕榈树青碧,九重葛满城怒放。
不一样的只有一南一北,那两个人微妙的心思,以及他们都陌生的情愫。
这年的除夕来得很早,刚过完洋历的新年,半个月后即是农历新春。
新春是红色的,红的灯笼,红的对联,红的新衣,除了头发还是黑色以外,全城即是入目的红。
新春也是忙碌的,忙着准备年货,忙着呼朋友喝友,忙着祭仙拜神,就连拨个电话拜年也是网络繁忙,请稍后再拨。
水悠拨了五次亦江的手机才接通,除夕夜和家人吃完温馨的年夜饭后,有点良心就会想起孤单的朋友。
所以,电话接通后,水悠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忘记给你拜年哦!”
拜年又如何,挂掉电话后才想起他是一个人,年过得一定很冷清吧,于是又拨了三次,接通楚亦江的手机:“你家在哪儿?”
一个小时后,水悠没良心地扔掉自己的父母,拎着大包小包站到亦江家门前。
打开门,亦江即看到一个瘦瘦的身影踮着脚尖在门框贴春联。
“你把横批贴上去吧!”水悠小手一挥,一张红纸落入亦江手中。
在完全搞不清楚的情况下,亦江把那张红纸摊开来看:“一身正气”,再看向门框:“守法才能执政 无私方能当官”。
“这是家用的春联吗?”他觉得大脑有些冲血。
“都这时候了,街上没有店还开着,我爸正好多了一副,先将就着用一下吧。”
没有不贴不行么?这种对联贴上去被人看到,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可以不贴吗?”
“不行,一定要贴上去!”她两手叉腰,目露凶光。
算了,先贴上去,等她走后再撕掉就行了。
亦江思索着转身,把横批贴上去,身后又传来一阵阴森森的话语。
“你要是敢撕掉,我保证以后会有很多的小SNOOPY帮你看门!”
意思就是……以后门上会被她贴很多乱七八糟的东东。
这就是他的家吗?
绿色的玻璃电视墙,长形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黑色、米色相间的沙发上甚至没有一个抱枕!门廊有一个嵌进墙里的鞋柜,实木地板一尘不染,客厅就这几件东西!
水悠站在门口,只觉得一阵冷风刮过!
“要换鞋吗?”
“不用了,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亦江关上门。
“那以前来你家的女孩子呢?”水悠一边刺探“敌情”,一边打开鞋柜,只有男鞋。
“没有女孩子来过我家。”
果然跟和尚没两样,水悠找了双亦江的拖鞋穿上,走路的时候脚趾伸出鞋外,贴着地板,像一个 偷穿大人鞋子的小孩,滑稽的样子让亦江忍俊不禁。
“喝什么?我这里除了咖啡就是纯净水。”亦江打开冰箱问她。
“纯净水吧。”脑袋凑过去,她看到空空如也的冰箱。“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很少在家,买再多东西最后也是扔掉。”他倒了杯水给水悠,再把这个尾巴推到客厅沙发上坐好。
“吃饭了吗?”
“下午跟同事在外面吃过了,他家不在A城。”眼睛扫过到桌上的大包小包。“这是什么?”
“哦,差点忘了,妈妈包的饺子,我带了一些过来,你明天早上可以煮了吃,还有些年货,我猜 你也没时间去买,所以就从家里拿了些出来。”水悠边说边拎起袋子走到厨房,把里面的东西放进冰箱,熟捻得就像在自己家。
从家里拿出来的?这是不是就叫“吃里扒外”?亦江站在水悠身后,见她把一件件东西分类放好,不多时,原本空空的冰箱就被塞得满满的。
虽然这个家够冷清,沙发却很柔软……
水悠与亦江并排坐着看电视,两只眼睛却不时地往旁边偷瞄,唔……他的鼻梁好挺,眉尾上扬,豪气十足,太有气概了……
觉察到旁边射来的视线,亦江微微侧首,两道视线立刻转移到前方,这家伙……
“呃……你以前是怎么过除夕的?”水悠找了个话题。
“多数时候在值班,排不到我也会替别人值。”楚亦江轻描淡写。
唉……也就是说,他不但不过生日,也不过节!
沉默……只剩电视的声音。
“你帮我养的花呢?”又捡到一个话题。
“卧室里。”
就不会多说几个字么?
不知道踹他一脚会不会多讲几句话……抬起腿,曲起膝盖,脚底板面向旁边的目标……
亦江蓦地转头……
小脚晃了几晃,脸上堆笑……“我过年买的新鞋,好看吗?”
亦江面无表情。“你的鞋在鞋柜里!”
“……”
小脑袋转来又转去,呵欠一个接一个,熬啊,熬啊,终于……
“快十二点了,我们出去看焰火吧。”
“太晚回家没关系吗?”
“我出门前跟爸妈讲过了,看完焰火后才会回去。”
十一点五十五分,A城中心广场人潮汹涌,大屏幕上的新年倒计时正在一秒一秒地减退,水悠猫着腰,像只小老鼠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见着空隙就钻,亦江只能紧盯她的背影,寸背不离地跟着。
找到一处稍空的地方,水悠驻足转身,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亦江宽阔的胸膛,她的小鼻子再次受伤。
仰头,眉梢因鼻梁的疼痛聚拢。“没想到今年这么多人!”
苦苦的小脸煞是可爱,亦江忍笑,眼睛淡淡掠过密集的人群。“也许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是被强迫来的!”
聚拢的眉梢分开,单眉上挑,小嘴正要回敬……
广场开始人声鼎沸,几秒钟后,异口同声,倒数声震憾天地……“10、9、……2、1!!”新年的钟声敲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新年的第一束焰火在城市上空炸开,星雨还未落下,各种绚烂的焰火接踵而至,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城市。
“新年快乐!”水悠忽地窜到亦江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激动地在他耳边喊出祝福。
高大的身躯陡然僵硬,心跳慢了一拍……
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在她清醒的时候却是第一次!
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双手,微笑地回抱!
绚美的焰火混着巨响争相斗艳,第一阵春风吹过,静湖上泛起五光十色的璀璨波粼,广场的上的情侣紧紧相拥,喜庆的新年,还有燃烧不尽的热情……
“新年快乐!”水悠手足无措地站着,轻声重复了一次祝福。
“新年快乐!”亦江端详着那张被焰火映红的小脸,半空的星雨不时从黑眸中划过!
压轴的焰火依次燃尽,城市上空恢复了平静,人潮分别朝着四个方向再次涌动。
水悠低头走在亦江前面,焰火已经燃尽,脸上的潮红却未褪去。
唔……怎么会抱住他呢?
难道是因为大脑叛变,偷偷预谋了很久?
可是,医生明明说过她的小脑比较发达呀!
眉梢又一次聚拢……
唉,好可惜,应该把握机会多抱一会儿的!
“叮~~”灵光一现,她得出结论----果然是大脑叛变!
哼哼,这次用小脑想……
不如,厚着脸皮再抱一次吧!
“咣当!”这是谁的脑袋!!!
亦江难得一次垂头盯着脚尖走路,冷静理智的他,此时也心乱如麻。
那丫头总是毛毛躁躁地搅乱一池春水!
她是不是常这样?一忘形就抱住别人,也不管身边是谁?
但,就算是因为忘形才抱住他。
他也满足了,至少,她身边的人是他。
“是小脑下达的命令,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只好服从,再抱他一次!”水悠掰着手指自言自语。
“应该要告诫她,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抱住别人!”亦江脸色阴沉地自说自话。
水悠转身,亦江抬头。咦,人呢?
他们走散了。
亦江艰难地在人群中快步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时地撞人,连声地道歉,一脸难掩的焦急。
那个女孩头发及肩,但不是她……
人潮滚动,他逆流而行。
那个女孩身材瘦弱,也不是她……
身边的陌生人越来越多,他的视线越来越繁忙。
穿黄色衣服的女孩不是她,走路蹦蹦跳跳的女孩不是她,笑得大声的那个女孩……也不是她。
翘首望向茫茫人海……丫头,你到底跑哪去了???
水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关机?!她沮丧地想起,昨天睡前忘了充电!
一堵堵人墙在她四周移动,踮起脚尖往上蹦一次,就匆匆看一眼……
最后,她爬上一个花坛,密集攒动的人头中就是找不到那张熟悉的脸。
呃……那个肥嘟嘟的胖子一定是好吃懒做的人,话说回来,亦江的身材真好!
切……穿得花花绿绿的那个人品味跟亦江差了十万八千里!
亦江的头没有秃顶,去去……
这个人的气质真差!呕……
完全没有人寻人的自觉,她开始对无辜的众人品头论足起来。
过了好久,水悠才不耐地冲着人群大喊:“楚亦江,我在这里,快来找我啊!”
人潮渐渐地散去,广场上只停留了少部份人,寒风从湖面上掠入广场,九重葛在黑暗中飘摇着枝头的隐红,遍寻不着的亦江又跑回广场中央,才看到花坛上那个站得歪歪斜斜的身影,弯腰,手掌支着膝盖,放心地喘了口气……
水悠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么久才找到,我站得快累死了!”
“对不起!”亦江站直身体,轻声道歉。“我以为你先回……”
话未说完,花坛上的身影已经飞扑到而下,挂到他身上,外力的冲撞使得他重心不稳,一脚迅速往后落地支撑,才没让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我在等你!”水悠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真是个傻瓜!没等到他,她怎么可能先回家!
“对不起!”亦江的双臂收紧,她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解释都堵了回去……
只剩一句抱歉,抱歉没有早点找到她,抱歉让她等了太久,抱歉……把她弄丢!
失散后的焦虑,寻找时的急切,直到失而复得时的那一瞬间,他才领悟……
他要珍惜!
用力箍紧怀中那个小小的身体,用心去感受她的存在!没人比他更能体会这一刻的狂喜……
她在等他!
他的发梢触到她的耳畔,痒痒的,小脸不安份地在他颈肩摩擦。
虽然等了很久,虽然等得有些生气,只是,她没有想过先回家!
等到他为止吧!不管多久!这也是小脑下达的命令!
广场上只剩零零落落的几个人,花坛边相拥的身影被月光拉长,这个时候连风都静止无声,好久好久……
“我们走吧!”水悠退离出来!
亦江点头,伸出右手。“抓紧我的手,别再跟丢了!”
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掌心朝上,摊在她的胸前……
那是只抓过无数罪犯,锁过无数次手拷的大手……
以后,会一直握紧她的手吗?
水悠缓缓地把左手放到他的掌心,大手随之合拢紧握,一高一矮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不久以后,当命运把苦难降临到他们身上,身心备受折磨时,水悠记得新年第一天,他对她伸出手,说:“抓紧我的手,别再跟丢了!”
于是,她抓紧了,一跟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