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林安深说:我爱你们
简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彼得想了想,拿出自己的皮夹,里面一张相片。颜色有点黄旧了,但是相里的阳光很明媚。漫天白雪,一个男孩子朝另一个男孩子扔去了一个大大的雪球。扔人的男孩子笑得比阳光明媚,而被扔的那个满脸铺了雪,瞪着眼望向行凶者。肉嘟嘟的脸上是可爱的怒意,似乎酝酿着如何报仇的办法。
彼得说:“曾经,我也是林家的孩子。”
简璐会意,惊诧。彼得是林安深的……哥哥?!
彼得彷如被回忆拉得好远,声音是飘渺的:“林安深……他好吗?”
简璐的心情还不得平伏:“……好……”
彼得长长叹了口气:“我……好想他……昨天我看到你报告里配偶一栏写着这三个字,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想他想得幻视了。”
简璐问:“你……为什么不找他?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记着你!”
彼得眼里亮了亮,又摇头:“不……他想着我……但是也恨着我……当年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重新回来中国,我就是为了他才回来的。我会找他,但不是现在……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简璐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略知道过程,所以她并不了解彼得说的恨为何意。“无论如何,你们始终是彼此这世上唯一的兄弟。再大的问题总可以解决的。”
彼得浅浅一笑,并没有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玻璃幕的外面。
简璐手指绞着,也陷入沉思。林海深的回来……不知道能否帮着解开林安深内心的心结……毕竟林安深现在的心理情况……是从当年他哥哥的事件开始积累的……
彼得久久后才回过头来,对着简璐请求道:“简璐,先别跟林安深说我回国了。给我一些时间……我会亲口告诉他……”
回到家,林安深还没回来。简璐松了口气。中午快一点的时候,林安深才急急地回到家。到家后第一时间就给简璐张罗午餐。
简璐跟着走进厨房,他额角有汗,她替他擦着:“公司今天的事情很多?”平时生怕她饿着,他十一点就回来,十二点准时开饭。一秒也不让她饿着。
林安深正淘米,就着简璐的手吻吻她的手背:“是有点多。在忙着找建材供应商。你饿不饿?”
简璐戳戳他的背:“我不是猪,哪这么容易饿着……以后公司事情多你不要赶回来,多辛苦。我可以自己张罗吃的。”
“不同意。”林安深弄好了米,开始洗菜。
简璐白眼,嘀咕:“不是猪都让你养成猪了……”想了想又问,“怎么要找供应商,不是一直有合作的供应商吗?”
林安深扼要回答:“价格谈不来,超过我们可以接受的。”
简璐刚想问价格为什么无端端出问题,又不是第一次合作……
林安深简单一句就把简璐的问题扼杀在摇篮里:“把冰箱里头的芹菜拿给我。”
“啊!不要吃芹菜!”
“你不吃没关系。”
简璐刚想松口气,林安深又说:“但是我的孩子要吃。”
那还不是她吃?!“不要,你孩子也不喜欢吃!”
“简璐。”林安深又开始那种认真的语气。
“……啥?”
“小孩子不能随便挑吃。”
“……那等孩子面世以后再给他吃……”
“胎教是个很重要的环节。”
“……孩子会遗传你的智商,大概不用胎教了吧……”
“但是缺乏了粗纤维,维生素,维他命等补给,他就不能顺利遗传我的智商。所以他要多吃芹菜、胡萝卜、洋葱等富含微量元素的食物。”
“……”还胡萝卜?还洋葱?还给不给命她活……
吃过饭后,林安深又匆匆赶回公司。
晚上的时候迟了一个小时,林安深才回到家。吃饭时林安深的手机连续有三四个电话进,看来是因为供应商的问题不怎么好解决。饭后,林安深一直忙着讲电话。简璐洗好澡出来,他仍在讲电话,神色比较凝重。
简璐刚想坐到他旁边揉揉他的眉,可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看了来电,是李医生的。简璐躲进卧室接通。李医生打来是通知她明天到医院进行手术。简璐的心紧了紧,然后推说着自己最近有点忙。
跟李医生道歉后挂了电话,心里仍然难受。想起刚才听到的手术二字,简璐就更加把希望寄托在安德烈说的那位国际权威专家身上。瞧瞧手机屏幕,盼望着彼得能早点给她联系。
正好,五分钟后彼得的电话就来了,告诉她明天就可以见那位专家。
挂了电话,简璐心生兴奋又伴着惴惴不安。
“怎么这种表情?”林安深从身后抱着她,“刚才谁打来?”
简璐吓了一下:“没……李医生打来的,她通知我……明天回医院做定期孕检……”
林安深自然接道:“嗯。那明天我们去医院。”
简璐忙说:“不用……我自己能去。而且公司事情多,你先解决公司的事情。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林安深思考着。
简璐抓紧机会:“行了,老公,你让我有点成就感好不好?被你照顾得太好,我都要觉得自己不是你老婆而是你女儿了!”
林安深揪她鼻子:“有什么不同?老婆、女儿都是要疼的。”
简璐堵他的话:“那我当你女儿好了!省得替你给孩子胎教。”
林安深忍不住敲她的脑袋一下:“什么话!”
简璐笑,赶紧抓着他的手出撒娇招:“那好嘛……老公,你让我明天自己去孕检吧。相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将来我还要照顾你的孩子,别让我照顾人的机能提早丧失……”
林安深犹豫。
简璐以退为进:“顶多明天你送我去医院再回公司,做完孕检我自己打车回家。”
林安深抵不过她,答应了。
简璐心底大松了口气。
次日,林安深依言把简璐送到省妇幼医院就驱车回公司。
简璐走进医院里,在里面坐了十五分钟,再出医院打车往彼得说的地址去。简璐见了第一位专家,答复是很遗憾,这种情况还是要放弃孩子为佳。简璐一下子被泼了冷水。彼得安慰她不要消沉,还有两位专家没见。
隔了两天,简璐见第二位专家。专家持相同的建议。
又过了一天,与第三位专家见面。简璐早早等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忐忑不安地等着。专家正在会议厅参加学术交流研讨会,还有一个小时才结束。
彼得陪着简璐:“简璐,别紧张。”
简璐点头,但手仍不住地绞着。
半小时后,林安深来电。
“简璐?”
“我在。”
“在哪?”
“我在李医生这儿。肚子有点不舒服,来问问她。”
“昨天怎么不告诉我?我来接你。”
“我刚刚才感觉到的。不用来,我快问完回去了。”
“你小心点,有事给我电话。”
“好。”
挂上电话,简璐和彼得相看了一眼,均无言语。
又半小时过去。终于见上第三位专家。这位专家蓝色的眼眸,灰白的胡子,一派老学者的作风,说话抑扬顿挫,措辞专业术语精辟。
彼得翻译专家的意思。
他说,简璐现在的问题有个手术可以帮上一点忙。
简璐眼睛霎时闪光,是那种黑夜过后总是能熬到黎明的感觉。
他说,这个手术是通过放射线基因治疗,尽可能改变坯胎的缺陷基因。
简璐激动得眼圈红了。
可是,专家接下来客观分析:虽然这个手术能做,但是能成功改变缺陷基因的几率不高,只有百分之10的可能。
因此,专家同样建议道,放弃孩子。
简璐一下颓坐在椅子上。
到最后……她还是不能保住孩子……?
彼得送走专家后,回到咖啡大厅时看到简璐满脸的苍白,和座位上的黑色靠背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看了心惊。“简璐,没事吧?”
简璐摇头:“这几天麻烦你了,谢谢。我想回家……”
彼得担忧她:“我送你回去。”
简璐拒绝。不再多说,自己起身离去。步伐虚软,视线灰白。状态好像又恢复刚接到结果时那种绝望。可是之前心存了期待,现在那份期待彻底破碎,绝望的感觉更加赤露无遗。
一下跌进无望的黑渊。
出了酒店门口,有几步台阶,简璐眼神空洞什么都没注意到,前脚踩了空,差点要整个人扑倒。幸好跟在身后的彼得眼疾手快,赶上去扶住她的身躯。一碰她,心里吓了一大跳,简璐的身体冰冷得如冰窖里的冻肉。
彼得抱她走过那几步台阶,站在平地扶稳她:“简璐,振作点。你这种状态让人很担心!”
简璐彷如未闻。
彼得脱下外套裹住她:“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再送你回家!”
简璐一下子醒过来,受到惊恐似的挣扎:“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孩子……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彼得努力稳住她乱挥乱拍的手脚:“简璐,镇定下来,镇定!”
简璐不管,用尽力气推开彼得,推开一切让她去医院的力量,推开所有要她放弃孩子的人!
彼得没办法,只得抱住她全身,锁住她的四肢,大声喝停她:“简璐!坚强点!孩子不是你的唯一,你身后还有一个林安深!比起孩子,他更需要你!”
听到林安深三个字后,简璐的意识清明两分。是的……她不能倒下去……她需要坚强起来……还有林安深,她还有林安深……!手脚开始软了下来不再乱挥……简璐倒在彼得的怀里放声大哭。
林安深……对不起……她到底没有办法保住孩子……
彼得轻拍简璐的后背,声声安慰着:“哭过就好……哭过就好……简璐最坚强,你还要照顾林安深的……坚强起来……”
最后,简璐控制好了情绪。彼得说要送她回家,简璐还是拒绝。彼得只好替简璐招来出租车,简璐道谢。出租车快要开走的时候,彼得追了上来,说:“简璐……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简璐默然了两秒,空中的光芒刺得她眼痛。简璐点头:“好……”
出租车扬尘而去。
夏天来了。忧伤而残忍。简璐决定给孩子取名为林夏天。林夏天的出现,给简璐和林安深带来幸福和兴奋。他应该是万众瞩目的。可是明天,他要死了……
到家后已经是下午两点。
林安深在家终于盼到简璐回来。门一开,他马上迎上去:“回来了?”
“嗯。”简璐应着。
“问到肚子不舒服的原因了吗?”林安深替她接过包包,放好。
“嗯。问到了。”简璐继续应着。
“是什么回事?”林安深小心翼翼扶她坐好。
“没什么,这些反应是正常的。”简璐眼不眨。
林安深点点头:“哦,那还好。”搂过简璐的肩膀,“辛苦你了。饿吗?我做了酸甜排骨。”
简璐摇头:“不饿。我刚吃了。”
林安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好。”然后张臂抱住简璐,“简璐,怀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简璐退出林安深的怀抱:“不会。”
林安深怜爱的吻了她的唇。
简璐说:“我有点累,想去睡觉。”
林安深说好,然后扶她进卧室。替简璐盖好被子,林安深轻轻地跟着躺在她身旁:“简璐,我想过了,我们的孩子叫林夏天好不好?他出现在夏天,我希望他也能像夏天一样快乐健康。”
简璐背对着林安深,死死地咬住唇:“好……”
林安深欢喜地拥住简璐,吻着她的后脖:“……老婆,谢谢你送给我夏天……”
简璐闭上眼,泪水一串串溢出眼角。不发一声,强忍着身体的颤抖。
林安深问:“刚才在医院旁边的食店吃东西?”
简璐压着哽咽:“嗯。”
林安深的脸埋在简璐后脑勺的发丝间:“好。”
他隔着被子轻抚她的腹部,“我爱你们。”
之后整个下午,林安深都没有回公司上班。简璐还在卧室里睡,林安深在阳台接电话。
“林先生,需要把这几天的底片给您拷贝一份吗?”
“不需要。”
“那我把相片晒出来整理好就给您送过来。”
“不必了。都烧了它,不要留下任何一张。”
“啊……?”
“钱我会吩咐人给你打过去。”
说罢,挂断电话。
林安深放眼远处的绿林。阳光热情灿烂,树木青茂繁盛,花儿鲜艳娇美。是夏天的气息,是他孩子的气息。
他应该相信她,她说去了医院就是去了医院……
他爱她。
她,也是爱他的。
[68] 林安深说:我的孩子……呢?
又是清晨。
待林安深出门半小时后,简璐也跟着出门。
来到医院,彼得早等在门口。他迎到简璐跟前:“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多等一天……再动手术?”
简璐摇摇头,声音浅弱的不带挣扎:“不用。进去吧。”
彼得只好跟上她。
金属器械像冰条一样无情地搜刮着简璐的身体。
麻醉药在身体内起效。简璐甚至感觉不到金属器械的冰冷。
但是她的脑袋清晰得可怕,手术工具起落的声音,金属钳刮在体内的声音,子宫内壁肉质撕磨的声音,还有……孩子哭喊的声音……
简璐痛得只知道流泪。
林安深接到电话后狂奔往医院,车一路开得像亡命似的。他冲进医院,众人都被大吓,只见一名脸比垂危病人还白的男子直往妇产手术室奔。
林安深手脚冰冷,满目空洞。他只知道要一直跑,一直跑。一口气冲上六楼,沿途不管有没有惊叫声,有没有吓到人,有没有撞到人,他只要第一时间找到他的女人和孩子。那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在找自己的命!
手术室外的长廊寥落。林安深的奔跑声更显得沉重和急促。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那身影正是相片里的身影。
护士问他:“请问是林先生吗?”
那男人答:“是。”
把一张单据递给他,护士说:“这是你太太的药单,请付费后到大堂取药。都是用作术后调理身体的。另外要多吃鸡肉类、蛋类和蔬菜。”
男人接过药单道谢,此时听到突兀的脚步声和喘气声,转过头来。
那张所谓倾城倾国的脸。
有滚烫的怒意倏的冲上林安深的脑袋。他像只血红了眼的猎豹,迅猛地冲过去一拳砸在那男人的脑袋上。男人闪避不及,脑袋被打得偏了过去,受不住冲力撞在身后的石墙上。
白色的墙壁瞬间染了鲜红的血迹。
一旁的护士失声尖叫。
可是被打的男人却一脸不在意,碰了碰伤口,发现有血也不为意,反倒笑了出来:“呵,林安深,原来你也会有这种情绪?原来我最可爱的弟弟已经长成真正的男人了。”
林安深双目圆瞪,再向男人挥去一拳。
男人反应过来伸手欲挡,可终究抵不过林安深暴怒的力气,被他一拳挥中脸颊,嘴角立刻裂开,鲜血腥甜而刺鼻。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带简璐来这种地方!林海深,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
林海深擦去嘴角的血,新的血又涌上来。他依旧笑,伴着嘴边的血,妖冶得惊心动魄:“我知道。她就是那个你心心念的女人,是唯一掀动你情绪的女人,是可以让你奋不顾身的女人,也是你不惜掏出重木的利益都要保住的女人对不对?我都知道,重木和召日那一战,谁还能不知道简璐两个字对林安深的意义?”
林安深上前一步揪起林海深的衣领,再一晃:“那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是我的!为什么!!”
林海深毫不避开林安深凶狠的眼神:“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事实摆在眼前,她愿意,我愿意。”
林安深本能地不相信他的话:“胡说!你胡说——!她不会愿意的,她最爱我,最爱我和她的孩子,没可能会愿意!是你逼她,你用手段逼她!我相信她!!”
林海深轻蔑的眼神落在林安深蹦出的青筋上:“你信她?林安深,别自欺欺人了,你最清楚我的魅力。我的脸蛋连重木的繁盛都能换来,还有什么不能得到?她最爱你?不要再天真了——”
林安深一口喝住他:“不许说!她不是这样的人!”说罢又要下手揍向林海深。
手术完了,简璐由护士搀扶着走出来。一开门,就看到林安深向他哥哥挥拳的姿势,忙大声阻止:“不要——”一喊,用了力,狠狠扯到伤口,痛得简璐额上又重新渗了一层冷汗。
林安深的动作生生停在半空中。
僵硬地转身,林安深看到毫无脸色的简璐,唇上几乎比墙壁要白。冷汗泠泠,眼神抽空,他从没见过简璐如此可怜心痛的模样。
“你……”霎时之间,林安深无从问起。
简璐心慌,避开林安深的视线。
林安深松了林海深的衣领,一步一跌的走到简璐面前牵起她的手,嘶的倒抽冷气,好冰……
简璐条件反射般的要抽手。可他的指间已收紧力度,抓住。然后听到他微颤的声音:“老婆……我的孩子……呢?”
简璐刹那涌出眼泪,她无法面对他眼眸间的悲痛,只得低下头去。
林安深赖以坚持的世界仿似一瞬间轰塌。放眼手术室里面,医生正在脱掉血淋淋的手套,护士忙着收拾带血的工具,其中一名护士拿起一个装满模糊液体的器皿。
林安深全身都在颤抖。他望向简璐的眼里都是难以置信:“孩……孩子……没了?”
简璐看到他双目都赤红了,心里比刚才接受手术的时候还要痛,下意识的摇头,摇头再摇头。末了,无力,哭出声来。
点头。
林安深一直死死盯着她,盯着她一丝一毫。最后她竟然点头了,他顿时眼前黑了黑,跌靠在墙上,心肝脾肺都在抖动,周身的感觉忽然之间都是刺骨寒冷的。
心脏被刺上一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个夏天,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夏天了……
人流手术后的一个星期,林安深日夜照顾,丝丝入微,简璐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然而,林安深不曾和她交谈半句。
又过了一个星期,简璐恢复了往常的身体状态。她主动找林安深说话,可是他不是陷入沉思架空她的话就是“嗯”的敷衍应答。但是简璐耐心地等林安深恢复情绪的那一天,他不会舍得一直这样冷淡她。
第四个星期。简璐缠着林安深,像往常一样调侃他,对他笑,用简单的肢体接触亲近他。林安深渐渐走出沉默,他被撩起来,饥渴的感觉又来了。晚上开始要占有她的身体,表情都迫切得扭曲。简璐心惊,只得提醒他医生说手术后一个月禁止同房。林安深在一触即发间扯缰断弦,强忍。然后拿了被子和枕头,每晚独自睡在书房里。
第五个星期。林安深对简璐堕胎的事情一句话也不问,只字不提。他会和她像平日一样谈笑,只是孩子的话题成了两人间最隐忌的话题。简璐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状态。有时候在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会跟着笑,可是简璐觉得好远。他的笑容他的眉眼都在很渺远的地方,她摸不着也看不清。
林安深,就像天边那道海市蜃楼。美丽诱惑,却让人惶恐他随时消失。
简璐开始觉得她不应该忽视这种现象。
[69] 林安深说:说不离开我!
这天夜晚。林安深照旧拿了被子到书房。屋里的灯都关了,只有月光浅淡的光芒照进来。简璐赤着脚走到书房里。刚推开门,就听到林安深警惕的厉声一问:“什么事?”
简璐顿住脚步,一时间竟不敢继续上前。
林安深把两层窗帘都拉上,连月亮微弱的光也没有,房间黑得像深渊。黝黑里,他的目光直逼她。
眼神里的犀利如森林深处的猎豹。
简璐僵着。对他,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觉。萌生了退缩的感觉。她怕他眼里的冷酷,怕他身上萧杀的寒意,怕他逼人的回眸。她怕终有一天这些情绪……他会用在她身上……也许不捅开表面那层平静……就不用面对深层里让她恐惧的东西……
简璐转身欲逃:“没……没事……我看看你有没有带被子……我去睡觉了……”
嗒的一声。
满室通亮。
简璐惶恐的表情无所遁形。
林安深状似没看见,拍了拍让出来的半张沙发:“过来。”
简璐收紧了心,迈步过去坐好。
林安深顺了顺她耳旁的发,口气恢复了温柔:“怎么了?”
简璐低着头:“没……”
林安深挑起她下巴,令她避无可避:“简璐,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怕我。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两夫妻,我不会伤害你的。”
简璐忙点头。
林安深抓住她的下巴吻上她微颤的唇。辗转,吞咽,挑逗,再狠狠纠缠。
简璐无力承受着,重重喘气。
良久,林安深放开她。看着她脸颊上一片潋滟,问:“找我什么事?”
“……”简璐不由自主地绞着手指,“我……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林安深极有耐心地引导她把话说下去。
“我想……谈谈你哥哥……”思前想后,简璐决定抬起头与他对望。
林安深喜怒不形于色:“好。你想知道他什么?”
简璐不熟悉这样的林安深,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如果他不愿意她问,她可以不问。但是现在,简璐无法判断。可是问题总要解决的:“他回国了……”
“是的。”
“他很想你,你……去见他了吗?”
“没有。”
简璐等着他问为什么知道林海深很想他,可是林安深没有问。“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想他吗?”
“不想。”
“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个……但是我知道你其实很想他的……”
林安深双目锁在简璐脸上,她的一丝一毫表情都不漏过:“简璐,找天我带你一起拜访他。无论怎样,他是我哥,也是你哥。见到他,你叫他一声哥哥。知道吗?”
简璐听着他的话觉得有点不舒服,却一时找不出症结:“我当然会称呼他哥哥……你……你的话什么意思?”
林安深答:“没什么意思。你记住他是你哥哥就可以。”
简璐不傻,终于会意他的潜台词:“不要乱想,我和彼得什么也没有。那天在医院,他只是不放心陪我而已。”
林安深始终是林安深。即使把心藏得再深,他也是那个林安深。好比说,冰天雪地里的火药,再怎么冷,一点火就必定会爆炸。此刻,简璐的解释就是那团引燃的火,唰的引爆林安深。“彼得?不是让你喊他哥哥吗?!他是你哥哥,不许你喊那么亲热!再者我什么都没说,这么急着解释是什么意思。不要欲盖弥彰!”
简璐皱眉,情绪也不好:“为什么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要说明我和彼得没任何关系!”
林安深的情绪开始控制不住:“我说了不让你喊他那么亲热!我不要再听到彼得两个字!”
“你真是不可理喻!”简璐气愤,要起身离去。她很后悔企图和他心平气和的沟通!她真是记性不好,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解释和道理,他只要她顺从就行!
林安深一把扯她跌坐回沙发上,把她用力摁在沙发靠背上:“不可理喻?我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为什么明明看到那些千真万确拍出来的照片,我还要拼命告诉自己要听你的,你说的就是所有的真实!结果呢?结果呢!你给了个什么样的结果我!”
简璐不懂他说的:“什么照片!你说明白!除了孩子的事,我再没有对不起你什么!”
一听孩子两个字,林安深那种凶狠的目光又出来,倏地从沙发坐垫底下抽出一叠相片,哗哗的全砸在简璐的身上:“你自己看吧!看完再告诉我你跟林海深之间怎么个没任何关系!”可笑吧,曾经他以为再怎么亲眼看的东西都不及她说的一句!甚至不消多想就要全部毁掉这些相片,只因为害怕这些东西会让她难堪。到头来她怎么对他?连孩子都舍得割舍,是不是说,再下一步,她就要一样的割舍他?!
林安深顿时全身冷意萧杀。
要离开他?那是不——可——能——!!
曾经很想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割舍他的孩子,但是现在,再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了!
简璐拿起照片一张张的看。全是她和彼得双双的身影。咖啡馆的,酒店大堂的,医院门口的……最后一张的画面,是她听到孩子彻底没救的时候,在酒店门口失控大哭而彼得虚抱着安慰她的一刻。
简璐攥紧了相片,塑料片的锋利割得她的掌心条条红痕,简璐也毫无痛觉:“林安深,你……一直派人跟踪我?!”
林安深毫不躲闪:“是!我是派人跟踪你!可这是我最愚蠢最后悔的动作,我为什么一定要寻找那些伤自己心的事实!如果没发现你的言辞闪烁,没发现你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没发现你骗我……那该多好!该多快乐!多幸福——!”
简璐气极:“别乱说,我从来都只爱你一个!”
“爱?”林安深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笑,“现在我才知道,谈爱,何其奢侈!简璐,别再用爱来哄我!我不想一直做傻子!”
他的冷笑让简璐窒息,她只觉眼前的东西都在旋转:“林安深,我不想吵架。今晚我们都不冷静,再争论下去都没意义。我回房睡觉。”
林安深一下又把她推回沙发上:“我也不想跟你吵。我只跟你说一句,今后别再那么多动作,既然嫁给我林安深,就只能跟在我身边,到死那日也不能离开!对其他男人的想法,我劝你最好断得干干净净!!”
简璐的眼角倏的就涌出泪水。林安深的话,就像一只魔鬼的手,直掐她的脖颈。力道之狠,足以致命。“林安深,你一定要这样想我——?!”
“无需管我怎么想,”林安深冷冷说道,“你只需安守本分地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你一辈子的优越生活。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提供给你。否则,让我再发现你瞒着我和其他男人苟且,别怪我手段残忍!”说到最后,脸上那个冷酷的表情,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表现在简璐面前的。
简璐头晕眼花,林安深的冷酷已让她无力还击:“让开……我要回房睡觉……”
林安深扼紧她的手腕,咄咄逼人:“给我表个态!”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细心发现到她现在伤心得全身都在颤。可是面前这人不是从前的林安深,他冷血,无情,毫不留情地用说话伤害她。他是谁,为何陌生得如此可怕!简璐被逼得失声尖叫:“放手!让我回房间睡觉!我不想和你说话,一点也不想——!!”
林安深眸色收紧,扼制着她的手指也同时收紧:“说!说你会乖乖留在我身边!”
简璐转开眼,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林安深,倔强地咬着唇,不愿再流半滴泪。她再委屈,他也不会疼惜!
林安深捏紧简璐的下巴,逼使她与他对视:“我要你说!给我个承诺!”
简璐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我不说呢?你准备用什么‘残忍手段’‘对我?”
林安深手一颤,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加重力度捏紧她:“说!我要你说!简璐,别以为我对你的容忍是无底限的!”
简璐瞪视他:“我不会说。你不是林安深,林安深不是这样的!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请放手,我要回房!”
林安深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扩散:“简璐,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每说一个字,指尖就无意识地加重一分力。
简璐被捏得生痛,下巴处都红了一大片。用手去推他:“你也不要逼我,走开!”
林安深直接禁锢她两只手腕,往他胸前一拉:“不走,没可能走开!简璐,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你离开!要离开我?想都不要想!”
简璐被他一拉,直撞在他胸膛前。刚好他正气上心头,胸前绷得硬硬的,撞得她眼花花:“好痛……!”
痛?如果她的叫痛?那么他现在心口的感觉叫什么?!撕裂?!
“说不离开我!否则我让林海深明天就一无所有!一个男人没有了赖以骄傲的财富地位,我看你还喜欢他什么!就凭那张脸?我不相信!光有一张脸可以做到什么,再美也不能当饭吃。简璐,我相信你不是愚蠢的女人!如果不够,我还可以让你在意的男人都身败名裂。我说得出做得到,没有我林安深做不到的,只有我不想做的。简璐,再提醒你一次,不要逼我!”
简璐大叫:“够了你!我和你之间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不要乱找假想敌!”说完,扭着手腕要挣开林安深的手。
林安深当然不会放开她,她越是挣开他,他越是抓得紧。“那好,如果没有第三个人,你证明给我看,和我做爱!”
“你无聊!我不会和你做爱!放手,我要去睡觉!”简璐拼命要逃出他的禁锢,心中怒火燃烧。爱情不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证明的!他这样的要求是在侮辱他们的爱情!
“为什么不?!我们是合法夫妻,这是身为妻子的义务!”
“我就是不愿意!我讨厌你,林安深!”
简璐的严词拒绝让林安深失控。他一伸手臂,推倒,把她压在沙发上,摁住她的双肩,狠狠地含住那吐出残忍词句的嘴!
简璐用尽全身力气扭开头避开他的吻。
她的躲避,把林安深的情绪逼到顶端!林安深抓着她的头,开始撕咬着她的唇。
简璐尖叫:“林安深!放开我——!”
林安深不管不顾她的抗议,粗暴地又含住她的嘴。顿时,简璐的尖叫声变成阵阵呜咽。
“啊……”简璐没想到,林安深竟然直接拎起她,一路把她拖到卧室。然后她就被重重摔在床上。林安深两眼失去了焦距似的,但眼里却发着如狼般的绿光。简璐惊恐,这样的林安深她从来没有见过:“……林安深,停下来……我害怕了……”
林安深猛地欺上简璐的身,大手四下撕扯她的衣服。纽扣暴裂的声音,布条撕碎的声音……简璐吓白了脸:“林安深……你在干什么!……停手!停手……求求你停手……!”她如何也不能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林安深。
林安深浑然没听到她的求饶声,他只觉两边耳鸣,只剩下脑袋中不断折磨他的声音:
我不想和你说话,一点也不想——!!
你不是林安深,林安深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你无聊!我不会和你做爱!放手!
我就是不愿意!我讨厌你,林安深!
林安深血红了眼,强大的怒气席卷而来,他一把扯下她的睡裤,愤愤地冲进她的身体!
简璐痛得惨叫。
怒火燃烧了林安深的理智,完全不顾她的干涩,在她的身体里剧烈摩擦。
简璐只感到下身像火烧一样灼痛,然而更痛的是心口。林安深的行为就像一名冷血的刽子手,连提示都没有就直接把心脏从她的身体里生生扯出来。
鲜血淋淋。
他仍骑在她身体上疯狂抽插,大掌四处蹂躏。这样的林安深是简璐从没见过的,连想象都未敢想象过。
凶狠,粗暴。
简璐看到,他望着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她最着迷的温柔和疼惜。泪模糊了简璐的眼睛,面前的人真的是林安深吗……
是那个恨不得拿她放在手掌心里呵护的林安深吗……
是那个让她甘心命抵说出我愿意的丈夫吗……
是那个她下定决心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终生伴侣吗……
简璐别过头去流泪。
这个夜晚,是黑暗而绝望的。
一夕撕扯。
终于天快亮的时候,简璐被林安深索求得颤抖着昏过去。
林安深再一轮猛攻,最后一阵颤抖,而后埋在她的身体里好几秒才慢慢退出来。一离开她的身体,林安深顿时满腔寂寞的空洞。
他呆坐在简璐身边,失了神的看着伤痕累累的她,就这样一直看着。
就在昨晚,他才说过不会伤害她。也是昨晚,他成为了伤她最透彻的那个……
夏天的阳光灿烂,焦灼。但是这刻,再强的光都无法照进林安深的内心。
林安深痛苦得无言以对。他的世界,暗黑而绝望。
[70] 不想睡
简璐醒来的时候,看清床上的凌乱不堪。全身扯痛,甚至身体上几处肌肤都感到刺痛。扭头的力气也没有。余光中,床边有人背对着自己坐着,双手插入发间,痛苦地抓着头。
仿如心有感应似的,那人马上转头来看她。
林安深一转过头就看见简璐醒了,心中大喜,但是视线一触及她身上散布的瘀伤,他哽住了动作。
手才伸到半空,就看见她本能地瑟缩一下。
林安深心中最后的残亘败瓦,瞬间坍塌——
“……我出去煮点粥……”说完,人跌撞退出房间。
他的神情憔悴不堪,声音也是沙哑的……简璐的眼泪从两边眼角流下,她不明白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了,为什么胸口处仍像撕心裂肺般地痛着呢……
林妈妈接到林安深的电话时吃了一惊。
快速交代了手头的工作就立刻搭直航机回到中国。赶到林安深的公寓时,她看到本来脸色红润的简璐,这会儿脸色苍白,表情伤心,眼底一片死寂。尽管穿着长衫长裤,但是脖子上、手背上的瘀痕却没法遮住。
来之前,林安深并没有在电话里说明发生何事,只听得出他的口气满满的无措。这一下林妈妈清楚了……
林妈妈轻轻地抱了抱破娃娃一样目中无神的简璐:“小璐……出来吃点粥好吗……”
简璐呆呆地跟着林妈妈走到饭厅,坐到饭桌前小口地吃粥,心又变得酸起来……粥是他做的……那手艺,她再熟悉不过……
连续八天,简璐过着木偶一样毫无生气的生活。起居饮食都由林妈妈安排,吃饭、睡觉、上厕所,这些都要林妈妈开口提醒她,她才有意识一一完成。其余时间,简璐都在卧室里,对着窗口发呆。
林妈妈看在眼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第九天,林妈妈终于听到简璐的声音了。她问:“妈,林安深呢?”
妈,林安深呢……
林安深呢……
纵是林妈妈这样的女强人,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在林安深那样不可原谅的行为过后,简璐第一句说出来的话也离不开对林安深的心心念记。简单的一句话,轻柔的一个问号,流露简璐的无怨无尤……
伤害还在身上,只是她已经原谅了。
“那孩子……把自己封闭在办公室里。这些天……他不曾与外界交流……”
简璐从窗边走到妈妈身边:“妈,别担心,我去找他。”
林妈妈红了眼眶:“他……连我都拒绝见面……那是我的儿子呀……他好像又回到从前什么人也不认、什么事也不管的状态……”
林妈妈抓住了简璐的手:“那么优秀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小璐,我很害怕……难得这几年他的情绪有了好转,能像个正常人活着……现在,会不会一切又打回原形……?”
简璐声声安慰道:“妈,不要担心,我会把他接回来,继续幸福快乐地过下去……”
林妈妈看着简璐,叹息,摇头,又再叹息:“小璐,妈其实知道你在林安深身边,过得很不容易……”
林妈妈低了头。
简璐要再安慰些什么,林妈妈的声音又传来:“……我现在都不能确定,让你们在一起,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简璐心头一扯,焦急在心里原地旋转,手心都无措得濡湿,偏偏在紧急时词穷:“妈,求求你不要那么想……我,我不懂说些什么来证明,但我只知道,没了林安深,我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要糟糕和不快乐。”
简璐换上坚定的目光:“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
眼前幸福再多,不是林安深给的,她都只是满目苍凉。
重木公司内。
简璐踏进林安深那层独立的办公室,熟悉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对他的爱,就是在这里酝酿继而茁壮的。而他对她的爱,早在好多年前已经静静滋生。
这两份爱的起点差天动地,可终究都在同一点相交。有些东西,不论时光流转,终是命中注定。
推门走进林安深的办公室。地上一片凌乱,张张画满她的白纸交错乱叠,洒满遍地。画里的她一律在哭泣。同一个人,同一种情绪,可展现在画纸上的却是不同的神韵。
画架摆放在窗旁,林安深正站在画架前。落笔的速度极快,他在麻木而精妙地描绘着一个又一个的她。简璐开门的声音并没有惊动他,连走动的脚步声也没有让他分神。林安深的视线一直落在画中的人,描着她的眉眼和泪水,仿佛外界的晨昏迁移、流金岁月都与他毫无关系。
简璐走到他身旁,按住那只刷刷下笔的手。
林安深受惊,第一时间保命似的把整个画架护在怀里。
简璐心头揪了一下。轻轻唤他:“林安深,是我。”
林安深看清来人是自己画中的女主角。就是这张脸,会生动地微笑,会调皮地单眼,会呲牙裂嘴地装怪,也会含情脉脉地看他……林安深想说话,可因为数天来未曾开过口,声音一时堵在喉端。
简璐牵起他的手往沙发上坐好。摸摸他的胡渣,她嗤的笑了出来。此时他的模样,像极街头落魄颓丧的艺术家。
简璐问他:“有没有吃饭?”
林安深摇了摇头:“不……饿……”声音沙哑不已。
简璐起身去倒水给他。林安深的视线一路紧追着她的身影。简璐拿着一杯水回来,他才缓了缓炽热的眼神,不过眼眸仍锁在她身上。
简璐提起他的手让他捧着杯子喝水,林安深依言一口一口喝尽。甘甜的水滋润了他的喉咙,再说话的时候林安深的声音没有那么沙哑了:“谢谢……”
简璐拿过他手里的玻璃杯放好,又问他:“有没有睡觉?”
林安深继续摇头:“不想睡。”一合上眼,她遍体瘀伤的画面,就会扑过来压得他窒息。
简璐咯咯的笑了:“林安深,应该要抓你去做矿工。即使矿井塌方,你应该也死不了,没有谁比得过你能不吃不喝不睡。大概就除了奥特曼。噢,不对,奥特曼没电的时候也是要睡的。林安深,你无敌了……!”
林安深定定地看着她的笑容。
简璐放平了沙发上的靠枕,拍了拍:“现在阖一眼好不好?”
林安深拒绝,像个小孩子一样不依:“不睡。我怕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不见你。”
简璐嗔他:“都没睡过,你担心自己睁不开眼还好。我反而怕你到时候睡得像猪,我难叫醒你!”
林安深还是不依。
简璐靠近他,亲了亲他干涸的嘴唇。
林安深舔了舔唇边,眼里是赤果果的渴望,示意他不够。
简璐又靠近,欲再亲一下。但是等到她的唇快亲上他的唇上时,林安深下意识的退开了一点。可是简璐没有收回亲吻,继续往前。这次林安深没退缩了,试探地吻了吻她,见她没躲闪,就开始热切地吻起来。
渐渐地,两人互相扯掉了对方的衣服。亲吻,相依,交缠。
林安深要进入简璐的前一秒,犹豫了。但是简璐不让他多想半点,主动挺身,林安深就毫无阻碍地进入简璐的体内。
两副身躯缠绕了一会儿,结束。
林安深自精神松了下来后,开始感到体内的倦意一波波袭上来。不等抽身,就已经压着简璐沉沉睡去。
简璐爱怜地吻着他额上的细汗,静静的抱着他,听他浅浅的呼吸声。好一会儿后,才起身转进办公室的隔间,洗了汤锅,加水,把带来的新鲜食材一一放进,调好火候开始熬汤。另外把在家已做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设了预定的加热时间。然后趁着熬汤的空挡收拾散落一地的画纸,一张张叠起来,竟也有一本全国企业黄页目录册那么厚。
汤熬了三个小时,熄火。简璐到沙发那边叫林安深。他睡得很沉,可是她一叫,他就睁开眼了。定定的确认简璐不会消失后,他慢慢地坐起来。搔头,柔软的发丝被搔得乱,但是他甩了甩,头发就顺过来。
简璐觉得没睡饱的林安深特孩子气,惹人疼爱。她戳了戳他的脑袋:“清醒点,去洗把脸,吃完饭我们再回家睡。”
林安深点点头,愣了三秒才起身去洗脸。
两人坐在小餐桌前,面对面的吃饭。这种感觉很让人怀念,从前他们天天中午在这里吃午饭。林安深吃得大口,很快一碗饭就落肚了。简璐给他添饭,林安深接过饭碗后没有立刻开吃,定住了动作。
简璐赶紧问他:“菜是不是做咸了?”太久没下厨,手艺都生疏了好多……
林安深没有抬头看简璐,而是盯着前面的一盘排骨。许久后,他说:“简璐,对不起……”
事发过后,连他自己都震惊对她做的事。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好不容易挣扎醒来,竟然所有的惊恐变成了真实。当时自己的意识不知被禁锢在哪一个角落,否则,打死他也不会那样伤害她。
简璐接受道歉,点头。
笑了。
又摇头。
她说:“林安深,你不知道,其实我对你……没有底线……”
话音落下,挑了一块没有软骨的排骨到他的碗里。这家伙好懒,他从不愿意费力气去咬那些脆生生的软骨。
林安深藏在衣服下的手在抖,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情绪激动的……
[71] 林安深说:是不是很累……
在家休息不到两天,林安深不得不重回重木处理事情。
新找的供应商有突变,无法再提供一种最重要的玻璃材料,说这种材料的市场被国外一建材商恶意垄断了。之前是刻意哄抬市场价格,现在是囤积市场现货。这种玻璃材质特殊先进,是林安深在富和一案设计上的主题。现在材料的情况变得不乐观,这些天林安深忙得焦头烂额。
生活似乎在林安深的忙碌中回到轨道上。
林安深恢复了那个处变不惊、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丈夫。
在家里,简璐与林安深的二人世界继续。时而甜言蜜语,时而调情挑逗,时而轻松玩笑。简璐没有过问公司的事情,她相信林安深能处理好。
如果有些事有些人注定困扰到她和林安深的生活,简璐可以选择不闻不问。
只是有天晚上入睡前,林安深告诉简璐,那个国外的建材垄断者,是林海深。当初隐名收购召日股份的财团,也是林海深。那个十几年前带走林海深的苏联商人,死后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林海深。今时今日的林海深,身家财产足以登上世界性的富豪排行榜。
现在,林海深回来报复重木了。确切的说,他回来报复林安深。
可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个中原因。曾经,林家兄弟情谊如何的深厚,一度成为大家攀谈的热门话题。
说到最后,林安深沉默了。
简璐没有发表什么看法意见,她只是轻轻搂住林安深的脑袋:“老公,不要怕,我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她的话彷如有安眠成分,不消一会儿,林安深沉沉进入梦乡了。
后来某一天下午,简璐收到林海深的电话。
林海深情深款款地对简璐表白。
简璐态度透明地拒绝。
林海深不放弃,甜言软语地哄诱简璐。他说他爱上简璐的单纯可爱,又说他可以为她造一座让世人艳羡的爱情城堡,他保证能给简璐一个王子与公主的现实童话,而且,他这个王子是心理健康的。他不会逼简璐,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不会折断她的翅膀。
他说:“简璐,嫁给我吧。”
简璐还是对着话筒毫无犹豫地拒绝。
林海深扯破脸皮了,他扬言会绑架简璐的。
至此,简璐算是明白林海深处心积累要报复林安深的原因了。
林海深还在话筒里竭斯底里地对简璐说着爱她。
简璐任他发泄。末了,问一句:“安德烈是不是你的同性恋人?”
林海深马上否定:“安德烈不是恋人,他只是一名固定床伴。”以为简璐在介意安德烈,林海深立刻保证,他会跟安德烈断得干干净净。
简璐笑了。
她说:“你根本爱的不是我,不要企图用我来威胁林安深。那样他只会彻底恨你。还有很遗憾,林安深并不是同性恋者。他无法给你爱情,不要勉强他了。”
林海深像被人剖开了什么似的,失控地对简璐吼:“林安深是我的!从小林安深最爱的就是我!我可以抛开尊严抛开耻辱主动跟苏联老头走。我可以为林安深付出一切,如果脸蛋和身体能够让重木昌盛,让林安深无须忧愁前程和生活,那么我愿意出卖自己仅有的一切。我愿意!”
“简璐你凭什么可以守在林安深的身边,理所当然地接收他的爱。那份爱,原本是我林海深的!林安深不能,不能把爱交给除我以外的人!”
简璐叹气,说:“伤害林安深,你比谁都要难过。”
林海深尖声叫:“那又如何,我可以为林安深去死,更可以让林安深死!”
简璐对这样的林海深实在气不起来。她说:“若是我的话,我不会为林安深去死,也不会弄死林安深。我要活得快乐明亮,那么,林安深才能跟着快乐明亮。我要的,不是林安深的爱,我只需要他幸福无忧。”
也许在程度上来说她没有林海深的轰轰烈烈。但是,这就是她的爱。
因为他快乐,所以她快乐……
简璐最后说了一句:“彼得,你还是以哥哥的身份爱他,祝他幸福吧。”
和林海深通电的那天晚上,简璐把全部的通话内容都告诉了林安深。那晚,林安深彻夜失眠。简璐陪着他坐在窗台前,观望那黝黑的星空。 天快亮的时候,林安深把简璐抱回床上。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就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一样。给简璐盖好被子,顺开了她脸上几缕顽皮的发丝。看着她恬静的睡脸,他不自觉地喃喃重复:
简璐……是不是很累……?
是不是很累……?
日子安宁美好地流淌。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简璐和林安深两人间温柔缱绻地过着。这样的生活再舒心不过。如果一定要挑出什么来,简璐只为林安深变得坚持在缠绵的时候使用避孕套而稍微不安。
林安深解释他暂时不想要孩子。他说舍不得这种平静的二人世界。
简璐相信他的话。只是心底那种不安,像空气中的微粒一样,可以忽略不计,但无处不在。
[72] 林安深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月后,富和的案子完美画上句号。
林安深的作品,再一次让人们叹服。
他的设计定位只有一个,家。在他的图纸上,房子的一棱一角都能流转出淡淡却余绕的温馨。他展现的,是家的归属感。
至此,这个社会各界都极关注的楼盘,正式命名秀一一归家。
归家滨海豪园。
一道海湾,一出红日,一生爱她,一个归家。
林安深破天荒答应出席归家的动工开幕仪式。消息一出立即占据各大报纸杂志财经版头条:神秘鬼才重木继承人兼总设计师林安深,不日现身富和地产归家滨海豪园动工开幕仪式,各家媒体争抢入场券!
动工剪彩仪式设在白天。另外特设庆功宴性质的开幕晚会,在Y市最豪华的香格里拉酒店举行。当晚,林安深一身简单剪裁的浅灰色西装出现在镜头前。丰神俊朗,举止沉稳,芝兰玉树。四周的镁光灯对着他唰唰闪个不停。
比起同未的政界商界人物,林安深显然更受媒体的关注和追捧。他的车一驶靠香格里拉酒店门前,人还没有下车,四处早己候伏的记者媒体就开始涌上拍个不停。好几个富和的高层亲自出来迎接,林安深走在高层们中间,由一圈高大专业的保安护拥着进入仪式会场。
自此,场面轰动。低调鬼才大设计师终揭开神秘面纱。
大家不但惊叹林安深的才华,还惊慕他由色的外形。
简璐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全过程。高层热情引路,保安格外严谨警惕,灯光璀璨,记者汹涌。林安深在这些纷扰中始终目视前方,表情雅浅,步伐坚稳。简璐情不自禁微笑,他从来都是那个模样。世界的喧哗,与他无关。
仪式开始。一系列人物说话,演讲者激情洋溢,宏图大展。越往后,演讲者分量越重。轮到林安深发言,场上掌声大响,台下有几群建筑杂志和报纸财经版的采编姑娘,见到林安深出场竟兴奋得尖叫,仿似接下来林安深会劲歌热舞而不是发言演讲。
林安深接过主持递上来的话筒,目光清淡平远。
“自古以来,家积存了中国人最浓烈的感情。归家,就是一种爱与被爱的行为。神仙把天堂当作家,我们把家当作天堂。我把自己对家的诠释融进归家滨海豪园,谢谢大家对这个设计寄予厚望。我相信,富和地产定能把我诠释的归家完美地展现出来。”闪光灯兴奋闪烁。摄像机拉近特写。
“爱没有距离,家就在身边。下半年我愿意花费更多的心力去把这个理念传达到其他城市的建筑上。我希望,家——无处不在。”
一席话让人感动倾倒,零时掌声热烈四起。
林安深在掌声中顿了声音,仿佛在蕴量着某种力量。数秒后,他直视镜头。浅淡的眸光里忽而盈上一种浓郁的颜色。
简璐不自主的僵了一僵。
“藉着今晚这个机会,我宣布重木建筑将会参与富和地产未来在G市及S市的地产开发设计。身为领队设计者,我深感荣幸并会带队亲赴现场致力于各项设计中。”
这番话,对于台上台下俱是爆炸性消息。
众人清晰听到林安深的宣布,可只有简璐知道,他的宣布,只仅仅对她一个。
他想对她说,工作的需要……他得暂时离开Y市一段时间………
言和李总激动得甚至走上台来与林安深大力握手。
从收到归家滨梅豪园的第一期设计稿的时候,李总就已经极力邀请林安深参与富和更多的地产开发设计。可是在今晚以前,林安深一直都持明确的拒绝态度。富和地产虽是Y市第一大地产集团,但随着Y市日益发展,这里的开发空间日渐缩小。近两年富和渐渐把发展方向转对邻市,今年起更是决定把重心移到G、S两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令林安深拒绝合作的机会。他甚至直白地说自己不会离开Y市,因为他的太太在这里。
而如今,这位林总设计师总算看开了。男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打拼江山四海为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总赞赏地握着林安深的手,对台下高声说:“请大家把掌声送给林总设计师。我代表富和地产热烈欢迎林总设计师的加盟,他将会是我们富和地产的设计总指挥{我深信,在重木和富和的强强联合下,绝对能够做出更多出色的归家!”
一时掌声、尖叫声、喝彩声响彻整个会场。接下来晚会的气氛,在这个好消息的带动下更加热闹活跃。
台上已经换上多姿多彩的歌舞表演,各大嘉宾均落坐台下嘉宾席上。
屏幕上众明星上演着精彩绝伦的节目,技艺超群,歌声激昂婉转。镜头偶尔会切换至各围嘉宾席上,短暂的片段里可以看到林安深。神色自若,冷静有加,有人上前敬酒或交流浅谈,他从容不迫。
简璐怔怔地坐在沙发里。
凌晨两点,林安深回来。
客厅留了一盏壁灯。推开卧室的门,有团身影缩在被窝里,紧紧地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林安深靠在门边看了她好久,然后转进浴室。待一番洗涮后,林安深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
那团身影动了动,让出了更多的位置让林安深躺好。拉起被子的一角,示意他躺进来。
林安深一一照做。从身后拥住她,她身体软软热热的触感很动人。林安深吻吻她耳背:“怎么还没有睡着?”
简璐把手覆在腹部那只手掌上,收了指尖,与他十指交缠。“嗯,等你。”
林安深嗅着她发丝间的味道:“对不起,刚才和李总多谈了两句,所以回来迟了。”
简璐的拇指摩挲着他的食指:“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林安深的手臂使了一点力,把她拉过来贴紧自己一些。“最近工作会很怔,你不用等我。”
“富和的东西不是告一段落了吗?”简璐问。
“嗯。新按了一个案子。”
“G市和S市的?”
“嗯,是的。”
“这两个地方挺远的,要去当地考察?”
“是的。因为需要了解清楚当地的地形、土质。”
“……去多久?”
“两个月。”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你没跟我提过……”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的勇气,只够支撑他隔着屏幕对她宣布。
“你……不打算带上我?”
“嗯。”
万籁俱寂。
良久,简璐的声音传未:“两个月你就能回来……是吗?”
林安深的心抽了一下,稳了稳心神,答:“嗯。”
[73] 林安深说:你放心点
简璐转过身来搂住林安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这是答应了我,要说到做到!”
林安深的胸口像压了千斤鼎。但他仍面色不改地管道:“好。”至此,林安深算是终于明白承诺的可笑。
承诺可以很沉重,反悔可以很轻易。
和林安深对视了很久,久到简璐真的在他脸上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是,她无从解释心内的那防强烈忐忑。
简璐缓缓摸着林安深的脸庞,指尖有难以察觉的微抖:“林安深,我想和你做爰。”
一下圈紧她,她在颤抖,他知道。“好。”
爰意纠缠,满室氤氲。
在激情时刻,简璐摁住林安深拿避孕套的手:“……不要用……”
林安深僵了僵身体,最终移开了简璐的手。
简璐紧紧抱着林安深,身体被他满满地占有着。可明明那么满,心头空落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只有月亮看得见夜空下的忧伤。
天明。简璐醒来就看见林安深深邃的眼睛。“你醒了?”
“嗯,醒了。”
“现在几点?”
“九点零五分。”
“哦。不去上班?”
“下午再去,我想多陪你一阵。”
简璐闭上眼,不知道要怎样安抚自己的不安。这种情绪硌在她心里,好难受。
起床洗漱好,吃林安深做的早餐。边吃边听林安深吩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早餐要如何如何打理。一杯牛奶两只煎蛋三片面包,买牛奶和面包的时候要记得看生产日期。如果下面条的话放小半勺食盐就可以,早上不能吃太咸。
简璐安静地吃着点心,没有插话。
吃完早餐,简璐被领到书房里。林安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财产转让书让简璐签。简璐一惊
“签……签这个干什么?”
林安深摸摸她的头,像安抚小动物,笑得温柔:“紧张什么?这是林家每个林太太都要签的。我们有祖训,凡是林姓男人,成家后要与太太共同分担和扶持所有,包括彼此的喜怒哀乐,想法,知识,还有资产。如有违者,属放弃林家一切继承权。”
简璐一脸傻傻的:“怎么我没听说过……'”
林安深捏了捏她的鼻子:“现在不是听说了吗?好了,未签名,这个位置。”林安深指着署名
简璐不放心,又浏览了一下文字内容,全英,她读得吃力,不过仍发现了有些不妥:“这里为什么写我分得这个房子的所有极?那你的呢?还分得重木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我记得你也只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而己。”
林安深把笔放在她的手里,解释道:“我名下除了这里有物业,别的地方也有。这个房子写你名字,另一个写我名字。还有重木董事会的何董事决定移民到瑞士,他要放了自己手上的股份,所以我接手他那份。前几天已经基本谈好,和他签了合同后我手上重木的股份自然增持。现在这百分之二十只是找手里的一部分而己。”
他的话滴水不漏,简璐无从反驳。她捏着笔,却迟迟下不了手。
林安深也不急,耐心地问:“怎么了?”
简璐说出心里的疑虑:“我觉得……好怪……你也变得好怪……我心里很不安。”
林安深笑了出来:“你说说,哪里怪了?”
“不知道……”简璐低低的说。
林安深打趣道:“你放心点。如果我真的怪,应该也怪不过钟楼怪人吧?”
简璐拿眼敌视他。她心里不安得难受着,他还有心情说笑。
林安深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哉不说。但是林家每个太太都这样签,我奶奶签过,我妈也签过。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打电话去美国问问我妈。”
简璐觉得是个好办法,她刚才还想着要偷偷打电话跟妈求证是不是要签这么一份东西。她拿起电话,但是却没有马上拨。
“怎么了?”林安深不解。
“你要到外面,我一个人在这里打电话就成。”简璐指挥着林安深离开书房。
林安深失笑:“我站这儿妨碍手机信号了吗?”
“不是。我防止你站这儿作弊!”说完,简璐抬手一指房门。
林安深没辙:“好,我出去。”边出去边咕哝,“要作弊的话出去也可以作啊……”
简璐瞪他的背影,心里好像踏实了些。然后拨通林妈妈的电话。
林妈妈很快就按了电话:“小璐?”
简璐支吾,在想着话要怎么开头:“妈……你好……厄,我想问个事情。”
林妈妈听出简璐的吞吐,忙问:“不是林安深有什么事情吧?”
这几天林安深的行为是有点怪……但简璐又担心自己多疑……他刚刚还给她讲笑话,不像有事的样子……可这份文件……“妈,是不是有份文件……每个林太太都要签?”
林妈妈停了停,思考简璐问的是什么问题,而后回答:“嗯,有这份文件。”
简璐又问:“资产转让书?”
林妈妈答:“嗯,是的。”
简璐犹豫,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签?
林妈妈叫了一声:“简璐。”
简璐忙应:“我在。”
“签了它吧。你左右思考,林安深那孩子会多想你是不是不愿意当林太太。”
林妈妈轻轻一句话,足以断了简璐的思前想后。于是她拿起笔,几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林安深出发到G市了。
他走后的第二天,简璐已经感受到深深的空虚。床太大,家太空,人很少。没有他的空间,连空气也是稀薄的。
林安深会打电话回来,但是多在夜晚。因此渐渐的,简璐养成了刚天亮就盼望夜晚的习惯。有时候白天实在熬不过来,她主动打给林安深。可几次都发现自己打断了他的工作。她知道,林安深对待她的来电,是属于不管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接的那种。所以后来的白天,简璐死忍着思念也不再打第一个月好不容易熬过去了。
然而,第二个月的时候,林安深的工作似乎更加忙了。他们通电话的次数减少。有时候他隔天才来电话,有时候是两天。最严重的一次足足隔了五天。他没来电的晚上,简璐试过拨打他的电话。可不是电话提示音说你所拨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就是林安深接了,但只能压低声音跟她讲几句。简璐听得出他那边正在开会的声音,甚至听到李总用麦克风讲话的声音。筒璐自然不会再拨电话给林安深,她能做的,就只有等他的电话。
简璐觉得这样分隔异地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常常难过得吃不下东西,可是又不敢不吃。简璐怕等林安深回来的时候,发现她消瘦半点,肯定会对她一顿狠狠批。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不得林安深心痛的样子。
然而简璐很快就知道,就算今后她不吃东西瘦成一条甘蔗,林安深都不会再批她,不会再逼她加大饭量,不会再……心痛她……
因为,他消失了。
第三个月的时候,简璐等了两天都不见林安深回来,晚上他也没有来电。心里很慌。到第三天的时候,白天不敢打扰他,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她赶紧拨林安深的电话。可是一拨电话,不是没有人接,不是占线,不是断信号……
电话里有一个刻板的电脑录音。
第三个月的时候,简璐等了两天都不见林安深回来,晚上他也没有来电。心里很慌。到第三天的
时候,白天不敢打扰他,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她赶紧拨林安深的电话。可是一拨电话,不是没有人按,不是占线,不是断信号……
电话里有一个刻板的电脑录音。
甚至不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而是……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74] 林安深说:钱是第二可靠
简璐顿时知道自己的直觉不是错的,那份不安也不是错的。
她赶紧抓了钱包就往机场赶。等赶到机场,才知道当天到G市的机票己售罄。好不容易打听到当晚有个旅行团包机到G市,她马上赶到检票关口找旅行团问有没有多余的座位。团员正在排队检票,很庞大的队伍,排了四条队,每人都背着拉着大大的行李包行李箱。找到负责人,可是对方回答说座位都满了。因为正值G市举行亚运会,成了旅游热门点,大家都冲着这个去看运动会顺便去那个购物天堂之称的城市旅行。简璐苦苦求着负责人帮她弄一个位置,如果没办法,行李舱她也愿意呆!可是对方显然亦是无能为力,因为行李舱也满了。
简璐绝望得想哭,脑袋里反复是林安深的样子,还有那句电脑录音“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后来在检票的队伍里出现了争吵声,很激烈,一男一女在吵架。吵着吵着,女的往男的身上动起了手。男的不好还手,但是女的实在打得他痛,男的只好死死扣住女的手腕。女的喊痛,哭了,然后直嚷着不去了不要去了!男的也气,跟着嚷他也不愿意去。大声喊来负责人说要退票,他们不去了。
简璐赶紧跟上负责人赶过去。她拉着负责人说他们要退票的钱她来补就行,座位留给她。
正哭着的那个女的本是意气用事而己,其实也没有真想退票不去,见这么快就有人要补上,心里当然不愿意,收了泪水又开始拍另的手臂骂他乱嚷什么谁说不去了云云。
简璐急,马上上前求那个女的把票让给她。那个女来气,哪里有人无端端这样求人退票!况且他们这趟是赶着亚运的日子旅行结婚,退票给她不就意味着让自己连婚也不要结?!心下当然坚决拒绝简璐的请求。拉着那个男的就要检票检行李。
简璐急得快要哭了,一直跟着女的解释说自己如何急需这张机票。男的看见简璐这模样,知道肯定是有很急的事情,当下同意把机票让给简璐。女的听了气得快要吐血似的,直打着男的身体,大声骂他花心见到别的女人就脑袋糊涂,问他是不是不想结婚了!男的被打痛,再加上大庭广众的,这种闹剧真的很丢人,所以一下喝住女的。大概男的很少对女的这么大声呼喝,女的一下就悟了,然后开始哭,那种哭不是刚才那种只哭声不哭泪的哭,而是真的泪流满面那种。一边背起自己的行李一边哭一边对男的说,好,退票,不结婚了。
简璐看了也不忍,但又急需他们的票。进退不得,只能呆呆地站一旁。
女的票是一等舱的双人套票。她把票掏给简璐。但要求简璐不但要原额把钱给她,还要另外付给她让票费。合计五千元整。
男的正想说女的不能这么野蛮,但被一句堵住话。女的说,从现在起不认识他,她野蛮干他何
简璐不能管那么多,只能把钱给了女的,换那张票回来。
女的拿了钱后甩头就走,男的匆忙给简璐道了歉就急急迫上去。
简璐看着机票发呆。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刚才那对男女,就忍不住想起曾经和林安深的种种,开心的,伤心的。她那时,无论哭也好笑也好,都是像那对男女一样肆意地幸福着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在一起,那就是幸福。
负责人拍了拍简璐,提醒她耍登记入闸了。
简璐回过神来紧跟上负责人。
她现在就要把林安深找出来!见到林安深后,她一定不会再和他分开一点点,他在G市工作她就跟着到G市,去S市就跟着去S市!就算出差一两天也要跟着不能分开!
因为,现在这种彷徨恐慌,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承受一次。
凌晨五点到达G市。简璐知道李总的电话,马上给他拨了问富和办公的地点。从前林安深在李总面前介绍过她一次,简璐祈求李总能认出她的声音。
正好李总刚与富和的高层就楼盘地基问题通宵商讨事情,认出是林太太的声音马上安排车去接简璐。到了富和办公点,简璐一见到李总马上就请李总带她去林安深的住所。
但是李总很惊讶的说:“林工几天前就离开G市了。”
简璐心跳漏了半拍,赶紧问林安深是不是去了S市。
李总诧异林太太不知情,他回答说:“林工飞国外了。”
简璐的恐惧袭上心头:“……什么时候回来?”
李总答:“这个不清楚。富和的设计稿,他会安排助理送回中国。”
“去了哪个国家?!”
“不清楚……林工没说……”
简璐瞬时软了手脚。
一下子联想到那份财产转让书,走前对她事无大小地嘱托生活巨细,还有他闪烁的目光。
林安深不是凭空消失的。
而是。
早有预谋。
他,要彻底离开她——没留下任何原因。
告别李总,简璐走在大街上,走了一个路口,她才敢靠着墙软软的坐下来。G市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可是简璐冷汗不断。
正值上班高峰期,路上人流车流很大。来往匆匆的人们忍不住望望坐在路边的那个女子,她的衣服整洁,不像乞丐,但脸色苍白得似断水断粮的病人。
简璐哗的哭出来:“没可能!绝对没可能的!妈,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找他问清楚!”
林妈妈心酸:“小璐,不用拭他了……他不会见你的。”
简璐心绞痛。“妈……我求求您告诉我!求求您……”
“小璐……别这样……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妈,是不是我又惹林安深不高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甚至没有出过门……我一直留在他身边……您告诉我出什么问题了……我可以改的!……请告诉我他在哪里……”
“小璐,冷静点。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简璐泪水潸然。
“如果我说了……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简璐的心绞成一团模糊的肉。挂了电话,她全身都在颤抖。
G市很热闹,大街上张灯结彩,到处充满亚运盛事的喜庆。彩旗迎风飞扬,人们脸上洋溢笑颜,远处商场传来欢腾乐曲。
可是哪里都看不见林安深的脸,闻不到林安深的气息。林安深远远离开她了,他不愿再见她一在这个快乐美丽的日子里,为什么只有她要承受这样的噩耗……?
再次回到机场,简璐心冷地到柜台买Y市回程票,可是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钱只剩下零散的钱,凑起来也不过六百块,根本不足以支付一张机票。
她愣愣的坐在机场大堂的休息椅上,记起出门前她随手抓了一叠钱就出来。林安深平常对五这个数字情有独钟,他会把家里的现金五千一叠五千一叠的放着。没想过一趟来程机票就用尽了带来的钱,现在剩下的都是平时零散放在钱夹里的。还好林安深有个习惯,每天总耍不厌其烦检查她的钱夹,只要里面少于五百块钱,他马上添五百块钱上去。林安深每次都教育她,有突发事情的时候,除了他,钱就是第二个可依靠的东西。
现在呢……?
第一可依靠的他要丢下她了。
第二个可依靠的钱都不够她依靠。
那么她可以依靠什么……?
简璐拿起手机摁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老公,我来G市了……”
“……很忙吗……?”
“老公,我好饿……”
“……我钱没带够……你来接我好不好?”
“老公……我想回家……”
“老公,你在哪……我好想你……”
这个下午,机场休憩处的一个角落,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个年轻女子突然的就对着手机嚎啕大哭。只知道她一边哭,一边喃喃的喊着一个名字。
林安深。
[75] 林安深没有出场
最后,简璐去了火车站买了回Y市的火车票。她的钱连买卧铺的票也不够,只能买硬座。买完火车票,兜里的钱就真的所剩无几。火车全程将近20个小时,有两顿饭要在火车上解决。简璐揣着十来块钱不知道可以怎么分配。
车次是晚上八点的车。简璐只能在火车的候车室里等时间。G市的夏天酷热,再加上人流密集,候车室里的空调不够,人坐着不动也能出一层汗。周围走过的人都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嘴里讲什么方言的都有。候车室里全是吵杂纷乱。简璐坐在一个角落,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脸上也没有表情,与这块地方格格不入。熬了全程20个小时的硬座,谁也疲劳憔悴。可简璐没有知觉。她麻木地踏在Y市的土地上。
回首,彷如隔世。
到家,简璐一刻不休息,职了自己的存折就奔往银行。
这个存折里的钱是早几年自己工作存下的,不多,但垒是她的血汗钱。没和林安深在一起之前,她也和普通工薪族一样,每月算计着每分钱来用,好积蓄一笔钱来让自己有个浅薄的靠山。这笔钱她从没舍得花,一直做着定期。现在,她把存折里所有的钱一次过提出来。
不全家里的现金,也不要林安深留下的账户的钱。
她有怨。
从最初得知他丢下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时的伤心欲绝,到现在重新回到这块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甜蜜回忆的土地,简璐很怨林安深。
怨他不声不响地抛弃她。
怨他走得毫不留恋。
怨他当时竟能一边与她温存一边思忖着离开她。
怨他明明打算一走了之还给她承诺两个月就回来。
最怨他,不要她就不要她,为什么走之前还要关心她早餐不能吃太咸、替她打点好一切生活细节、留给她一笔下半辈子可以生活无忧的资产!甚至,简璐有了恨意。
当她揣着自己所有的积蓄站在机场里,心中决定好踏破铁鞋也要找到他的时候,望着世界各地的航班信息公告,简璐恨林安深。恨不得食肉寝皮。
她恨,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唯独不留一个寻找他的方向。
那个星期简璐先后辗转美国的林宅、荷兰的度假屋,乃至俄罗斯的彼得家也去了。最后又回到林宅。简璐一天不合眼地去找,去搜,去央问,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停下寻找林安深的脚步。
可是,林安深始终潜踪匿迹。
简璐开始害怕了。
会不会等她找到天涯的时候,林安深在海角;等她去到海角的时候,林安深又在天涯?
会不会夯其一生找到他的时候,林安深只能用陌生的眼神问她,你是谁?
会不会到她老死那天……林安深才瘸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然后蹲在她的棺木旁喊一声老婆……?
时间是一件最可怕的东西。它可以刻骨铭心,同样可以过眼云烟。
林安深用了前半生来对她刻骨铭心,后半生……是不是就要过眼云烟……?
简璐不敢想下去。她甚至不敢思考任何一样事情。她只知道要像齿轮那样转。一一找人、吃饭、登寻人启事、哭泣一一找人、吃饭、等寻人启事的消息、哭泣一一
十几天下来,简璐憔悴消瘦。
最后,林爷爷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简璐,你休息一天吧……”
简璐无力,摇头:“林安深还没有找到……”
林爷爷想她清醒一点:“不要再找了,找不到的。”
可是简璐还是摇头:“林安深还没找到……”
林爷爷拿着拐杖杵地:“清醒点!林安深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他要离开也无人能阻!”
简璐像什么都没听到,始终喃喃重复:“林安深还没找到……”
林爷爷叹息,再叹息。
几天后,林宅上下听到简璐的话都欢喜起来。她说要回中国了。大家以为她终于看开了,嘱咐着她回国后要好好振作、好好生活。
临走的时候,林妈妈给了简璐一张支票,抱着简璐并对她说:“好好爱自己,就当是为了林安深。”
简璐不说话,只是把支票还给林妈妈。然后转身入闸。
为了林安深好好爱自己……?
她也想。
但是有没有人知道,林安深离开了,不小心也把她全部的爱带走。
对,简璐相信他是不小心的。
但那是全部的爱。
她,还能拿什么去爱?
回到中国,简璐开始求职。她要得到一份收入,然后积蓄。为了找林安深,她的钱都用光了。但是她拒绝林妈妈的支票,也不愿用林安深的钱。所以必须重新积蓄。她不会放弃寻找林安深。
役有人知道,其实她和林安深一样不知后晦,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他们不是固执,只是实心眼而已。
只是,至死方休而己。
简璐心里盘算,如果还是不知道林安深的具体位置,那么她就每个国家都找一次。如果以全球232个国家和地区来衡量,假设自己还有六十年命,她的任务就是每年去四个国家。也就是一个季节出发一次。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简璐言出必行。
白天在公司上班。利用空余时间接外快来做。晚上的时间找不到文职的兼职,她就到酒楼里帮忙打杂或是到赌庄里数筹码,又或是直接站在街头做促销。一刻不停的奔波。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她要用自己的钱和力气去找到林安深,然后等找到林安深的时候,就可以很理直气壮地指着他发火,你看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还要抛下我,你的良心哪里去了!狗也不稀罕吃你的!
简璐一天比一天消瘦得厉害,有点惨不忍睹。连她的老板都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榨员工压得太犀利,给了她一个星期的带薪假期。可是简璐把那一星期的时间也全用来做兼职。简璐不是铜皮,终于病倒了。但她照常上班,接外快,晚上到酒楼打工。同事都劝她请假休息一下,女人这个括法实在太让人心疼。简璐充耳闻。不请假,她需要全勤奖金。也不需要别人心疼,因为那些人都不是林安深。
林妈妈来中国了,气势冲冲。见到简璐这番模样,更是气得不行。她指着简璐骂:“简璐,你非得用这种方式考验我的承受能力?你非要让我为林安深心痛又要为你心痛?!你俩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下?!”
简璐低着头任林妈妈发火。
“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事?!不是让你好好爱惜自己吗?!难道你真没想过林安深为什么要离开你?!”
“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们这些旁人!”
“简璐,虽然你跟林安深分开了,但还是我的女儿!我是打心眼喜欢你这孩子!但是你现在这样自虐的行为,我真的很失望!”
“天下父母心,子女的痛,我们当父母的更痛,林妈妈哽咽了。
简璐内疚,伸手要拉拉林妈妈的手,但是林妈妈仍很气,一手甩了她。
简璐哭出来:“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也很爱您……但是我和林安深并没有分开……我会找到他的……然后继续跟他一起……妈,我永远是您的女儿和……媳妇……”
林妈妈没有办法了。这些孩子为什么都这样死心眼……看着这个眼睛红肿、泪水汪汪的简璐,瘦得让人心痛。“敢情你这孩子就是在使苦肉计,林安深就是让你这样子勾了魂的。”
简璐吸吸鼻子:“妈,您呆然是厉害的妈妈。”
林妈妈微微叹息。抱了简璐入怀里。
算了……这两孩子走在一起,是福是劫,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他在温哥华的心理疗养院。去找他吧。”
泪水外涌,简璐偷偷攥着林妈妈的衣角。怀抱里有妈妈的味道,筒璐闭上了眼,咬着唇流泪。其实她想说,这段时间她活得真的好累,好苦…
可是。
林安深……到底,我还是找到你了。
[76] 林安深说:我求你走
温哥华这几天阴雨连连。
简璐找到了林安深所在的疗养院。疗养院占据了大大的一片山丘,像个大型别墅区,一座座不同建筑风格的房子坐落在山丘上。每一座仅住一位心理问题者。房子均两层高,一座与另一座之间隔了近五百米,之间种满了各种舒心的植物。简璐觉得,这样的疗养院更像个艺术品,奢华而安静。
也对,艺术品能陶冶性情。
可是这些似乎对林安深的状态没有起到很大的帮助。
林安深的主治医生范?布恩博德,是林妈妈从荷兰请过来的,也是林安深从小的心理医生。范医生对简璐说最近林安深的情绪持续低落,这个时候不适合去打扰他,尤其是阴天的时候。简璐只好跟在医生身后走近林安深的“病房”,望着范医生进去,然后自己远远地看着。
十五分钟后,范医生出来。
简璐马上跟了上去问林安深的情况。
范医生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了简璐一些问题。
“在中国的时候,你一直和林安深住一起?”
“是的。我是他太太。”
范医生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简璐两秒。“你……就是简璐?”
简璐愕然医生知道她:“……是,我是。”
范医生了然的笑了,向简璐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林太太。”
简璐的脸烫了烫:“你好。”回握。
范医生说:“林太太,我认识你十多年了。你喜欢看电视,尤其是连续剧;喜欢长发和白衣服;喜欢务实多于奢侈,例如宁愿要一百一十元的玫瑰沐浴露也不想要同价的玫瑰花。我还知道你很多。”
简璐讶异。
范医生慢慢解释着:“我差不多也是看着林安深长大的。这十多年来我一直负责跟踪他的心理状态。在我对他进行治疗的时候,谈得最多的是你。也是在谈起你的时候,林安深会愿意与我交流,话也比较多。”
简璐低了头。
范医生轻易洞悉简璐的情绪:“想去见他……却不敢?”
简璐点头,又点头。是的,曾经她以为自己再次见到林安深的时候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开骂。可是,现在差一步就能见上他,而她却想退缩。自从林安深这次的出走,简璐对关于他的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总是害怕,会不会哪一秒,林安深又那样突然消失呢……
因此,她步步为营。
范医生拍了拍简璐:“林太太,如果明天天晴,你就去告诉林安深你来了吧。多和他说话,可以争吵,甚至可以让他情绪崩溃。”
简璐睁大眼睛。这就是权威医生吗……见解太独特了吧……
范医生明白简璐的疑虑:“林安深这两个月太封闭了,他得受一点刺激。”
简璐担忧:“可……情绪太激动……很容易失控吧?我不想伤害到他……”
范医生没多说什么,只举了一个例子:“一条橡皮筋被拉紧,拉到极限,你认为这条橡皮筋会怎样?”
简璐按着自己的想法答:“会被生生拉断,那样这条橡皮筋就没用了。”
范医生却摇头,缓慢道:“被拉断没错。但是一条橡皮筋被拉断后,是两条橡皮筋。”
简璐抬头,顿悟了然。
范医生举头看了看雨后的天空,天色阴阴的。他说:“林安深这段时间以来都不愿和我交谈些什么。两个月前他主动接受治疗,先到荷兰找到我,住了没几天又急匆匆离开来了这里。后来我听他的母亲说,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找到荷兰去了,他要躲你。说要接受治疗,却根本没有心思治疗。我看林安深来这里的意思,纯粹是找个没有你的地方,封闭自己。”
简璐听得愣愣的。林安深……何必呢……
范医生正视简璐:“希望明天是晴天吧。如果晴天,就去和林安深谈一谈。中国人有个句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其实解决心理问题,不是单纯靠药物控制的,关键的还是要靠人的因素。林太太,林安深需要你的勇气还有耐心。”
范医生走远了。
简璐还钉在原地。她把铃铛系在林安深的心上,定会亲手把它解下来。对林安深,她从来就不缺勇气和耐心。
天亮了。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
大晴天。
简璐去范医生那儿领了门卡和林安深今天的药量。到林安深的“病房”要走一条有点微坡的路,路两旁长满植被。温哥华白天的天气温和,微微山风吹在脸上,只感到清新舒畅。简璐心底最后那点紧张也随风而散。
用门卡开了大门,简璐走进房子里。房子很空旷,只有窗边放着一张二人软沙发,甚至茶几也没有。其余的空位都用来放一个又一个的画架,五列,五行。整整齐齐排着,挺有气势的。每个画架上面会有一张画纸,但是画纸上是空白的。画架尽头有一个房间,门紧闭,林安深大概还在里面睡觉。那个房间只有林安深本人才有门卡开门进去,简璐也不着急敲门叫醒他。她坐到沙发上静静等着。
约一个小时后,房间的门传来一点响动。然后,门开了。再然后,是林安深惊愕的脸。最后,又见到一张黑沉透的脸皮。
简璐微笑着举了举手:“嗨,林安深。”
林安深心脏收紧,发出的声音如冬天山头一抹冷风:“我妈告诉你这里的?”
简璐似乎没有听到问话似的,依然微笑:“这里气温很舒服,环境也美,你好会挑地方!”
林安深的脸色是冷的:“你走吧。”
“就是晚上有些不习惯,跟白天温差太大,有点不习惯……”简璐嘟了嘟嘴。
“走!”
“早知道多带一件厚点的外套来!”
林安深掐着自己掌心的肉:“你不走,我走。”
“你有没有带多一件来?今晚借我穿穿。”
林安深不再说话了,转身入房关门。
简璐冲上去摁住那道门:“我在跟你说话!我说晚上很冷,要借衣服给我穿!”
林安深呼吸急促,像一刻都无法忍受简璐的存在:“简璐,我求你走。”
简璐再镇定不下来了:“走走走!为什么一定要走!我丈夫在哪,我就要在哪!林安深,现在你绝症了吗?肝癌肺癌鼻咽癌了吗?定是艾滋病?抑或你有了别的女人?还是你迷上同性恋?!如果都不是,你凭什么让我走!我不走,我要一辈子跟着你!”
林安深满脸难受的神色,弯了腰扯着头发,好像有双手在掰开自己的脑袋似的,嘴里痛苦地呢喃:“不要这样……离开我……离开我……”
简璐看见他这样子,忙走近扶着他:“你……怎么了?头很痛?忍着点,我扶你过去躺一下!”
林安深一手甩开简璐,踉跄退出房间走到大厅,扶着画架勉强撑住自己。脑袋不断地疼痛。
简璐被林安深突然就变青白的脸吓着,慌忙跟上,拉他的手臂让他到沙发上坐:“你忍耐一下,我这就叫医生来!”
林安深这次更加用力甩开简璐。
甩得简璐退了一步,差点站不稳。简璐发火:“你干嘛那么大力!叫你坐好等我,我去找医生看看你!”
抓着画架的手青筋暴现,林安深一把扫下手边的画架,靠近的几个画架应声倒下。“等什么等!我让你离开我!离开这里!你走!!”
简璐回吼:“我说了不走!”
林安深直瞪着简璐:“怎样才能让你走!是不是让我肝癌肺癌?或者我现在就找个女人回来和她上床!”
简璐气白了脸,红着眼睛尖叫:“你敢?!你敢?!你这样做的话我死给你看!”
林安深被她的话激得暴怒,脑袋痛得更加撕心裂肺,直捶着自己的头。
他的力好狠,简璐吓坏,忙扯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打自己。
林安深一把推开她,嘶吼:“我叫你走——!!”
简璐被推得倒退好几步,她正要强硬地重新上前制止他的手,就已经看到林安深的情绪到了顶点。他又扫下几个画架,仿似那些画架就是一个个简璐,他一边扫一边吼:“走!走!!给我通通都走——!!”
碰啷!碰啷!
刚才还整齐排列的画架被扫下一大片。
林安深在一堆画架中失控地撕毁着那一张张白色的画纸,一路撕一路尖叫,然后又把没倒下的画架失疯一样掷向墙壁。
画架被摔得粉身碎骨,惨不忍睹。
现场一片混乱。林安深的情绪状态已经超出简璐能够承受的,这样的林安深实在吓怕她。简璐只能懵在角落看林安深的失控。
在门外守着的范医生听到屋内的巨大声响,马上领着身后的两名助理冲进屋内。一入门看到现场的狼藉,二话不说就给助理递眼神。两名助理会意,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动作专业而快速地擒住了林安深的手臂,压住他手臂中间的关节,往内一屈,顿时制服了林安深,一丝毫也没伤着他。
林安深在助理的擒制下还大声嘶叫,挣扎不断。
简璐捂着嘴没敢让自己哭出声来。上次在医院里,她以为那就是林安深的失控,但是看了今天这场面,才知道林安深的问题有多严重。
他这样……都是因为她吗?是她的出现……影响他至此?他真的这么不愿意……见到她?
范医生上前给林安深打了一支镇定剂。
两秒,助理试着慢慢放手,林安深的手脚渐渐静下来,只是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简璐欲上前,但是接收到范医生不赞同的眼神,马上定住不敢动了,心也随着要停止似的。原来真有那么一天……她的一点点靠近……都会严重地困扰到他……这种认知对简璐来说,有种掉进深渊的感觉,除了惊慌,还是绝望的。
两名助理合力把林安深扶回床上。
范医生走过来,轻轻地扶了简璐一把,让她坐到沙发上。“林太太,很震惊吗?”
简璐望了范医生一眼,又低下了头。是的……
范医生把医药箱打开:“每次过来看林安深,我都要准备各种药效的镇定剂。”
简璐看着那些或奶白色或透明色或棕色的小瓶子,难以成言。
“而这次,我只是用了最弱浓度的镇定剂。”
简璐绞紧手指。
这时助理从房间里退出来,轻轻地关上门。得到范医生的眼神允许,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简璐盯着那些散了一地的画架,还有白色的碎纸。惊心动魄。
范医生的声音又传过来:“林太太,林安深试过对你施暴吗?”
手指不禁收紧,指端变凉,简璐脑海闪过那个粗暴的夜晚。“嗯……但是……我不介意……”
范医生摇了摇头:“问题不止这一点。林安深伤害了你,可事后等他自己清醒过来,他会悔恨,会双倍地把伤害回报自己。”
简璐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衣袖:“那……我……我该怎么办?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只要能帮到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范医生认真而严肃:“离开他。”
简璐的脸刹那煞白:“你说什么……?”
“你们分开吧。不要再见面,那就没有碰撞,没有伤害。”
“不是你让我和他见面吗!不是让我们谈一谈吗!!不,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简璐越说越激动,想到要离开林安深她就想尖叫。
在忙的助理听到这边的声响都不禁停了手望过来。
范医生拍拍简璐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林安深的病情需要你离开他,你可以做到吗?”
简璐惊恐地看着范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只能无意识地摇头,再摇头……
范医生没有轻易放过简璐:“请回答我,可以做到吗?”
简璐尖叫:“做不到!没办法做到!我不会离开他的!不可能!”
两名助理悄悄走到范医生身后,似乎随时听命,只要范医生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擒制简璐,然后让范医生给简璐注射一针。
而这时范医生却笑了:“林太太,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简璐没法理解范医生的话。
范医生也不急,一字一句说道:“放心,我刚才只是试探你。结果是,我需要你来协助我缓解林安深的问题。你是解决他心理症结的关键。很幸运,你是个坚强的女孩。林安深需要你这种坚定不移,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简璐简直觉得自己经历了大劫:“……谢谢你……我……需要怎么协助你?”
范医生呈思考状:“嗯……我之前的想法是,好好刺激林安深一场,让他的情绪到达最高点,然后就可以回落。回落的过程里,我适当对他加以药物调控,让他的情绪减少竭斯底里的次数。再用人为因素及少量药物保持这种状态。彼时,林安深大概就可以脱离治疗了。而你,无疑是刺激他的最佳和唯一人选。可是……”范医生顿下,“现在的问题是,原来你对林安深的刺激是个无穷值。也就是俗称的,没有最高,只有更高。”说完范医生自己轻轻地笑起来。
可是简璐轻松不起来:“那怎么办!”
范医生沉吟半刻,而后开口道:“那就用怀柔政策吧。”
怀柔……?
简璐吞了恐龙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