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9

沈韦:潇湘嫁 中

第五章

  出乎瞿天问的意料,华潇湘并没有半途而废,每天都陪着瞿天问到商号去做打杂的工作,只要没人做的工作,她就会接手过来做,而且她不再以夸张的穿着出现,为了工作方便俐落,她只在发髻簪上一对精巧的银镶琥珀双蝶钗做为装饰,衣衫也不再豪华夸耀,在商号里她极尽简单,不做任何要求,也不颐指气使,惹人不快。

  由于华潇湘并非出身名门,自小就常和邻家的叔叔、伯伯、大婶、阿姨们打交道,所以她在商号里帮忙招呼客人的态度自然亲切,颇受好评。

  而瞿家商号改由瞿天问坐镇带领后,留下来的伙计因为瞿天问以身作则,不分位阶地与他们一块儿辛勤工作,使他获得伙计们的认同,让大家更加卖力付出。他不仅止是和伙计们一起搬货、卸货,也跟过去与父亲熟识的船东采买珍贵少见的香料及珍珠来贩卖。

  他一方面减低府中不必要的开销,另一方面不躁进,站稳脚步,一步步稳扎稳打地再次擦亮瞿家商号四个大字,不仅要让同在崇文门大街上的商家看清楚瞿家商号已非吴下阿蒙,更要让京城里其他人士知道瞿家商号已重新出发,是值得信赖、童叟无欺的好店家。

  这一日,瞿天问与华潇湘一如以往地待到商号打烊后,才一块儿牵手步行回府。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让福伯和彩香陪同了,之所以没让他们陪着,是因为担心母亲独自待在府里,恐怕又会受到路蕙兰的诸多责难,有福伯和彩香在一旁照应,就算有事,福伯和彩香也能先挡着,他们会比较放心。

  这几日,夫妻俩同进同出,两人贴近相处,有着共同目标,感情与日俱增,相互凝望的眼神总是万语千言,同躺在一张床上时,也总是热血沸腾,教她每每以为她就要成为他真正的妻,最后却又什么事都没发生,书得她三番两次想将他挖起来,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懂得如何圆房?

  要不,干脆将她私藏起的“嫁妆画”拿给他看,让他好好研究算了,免得他一窍不通,他们要一辈子当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无法将心里的忧虑说出口,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潇湘苦恼着是否要在今晚就将“嫁妆画”硬塞到他怀中?不管他怎么想,总之她不想等了!

  对!就是今晚!

  华潇湘暗暗下了决心,今夜就要和瞿天问洞房,就算他想不懂、想抗拒,她都不容许他逃脱!

  必要时,她不介意当采草大盗!

  “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脸严肃?”瞿天问见她沉思已久,开口问。

  “我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晚点你就会知道了。”华潇湘咧嘴一笑,暂时不把心头的打算告诉他,免得他吓得落荒而逃,那她找谁圆房去?

  “是吗?”瞿天问微微一笑,抬手为她将被风吹至鼻尖的发丝塞至耳后。

  他温柔体贴的小动作,让她开心地羞红了脸,她想,他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自然而然就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但令她惆怅的是,他的亲密动作也仅止于摸摸她的发、摸摸她的脸、拉拉她的小手,不曾有再更进一步的动作,所以她才会猜他什么都不懂,才会心急如焚。

  正当瞿天问的指快要更亲密地抚上她的唇,她仰头期待时,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

  一名满脸胡虬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他们面前!

  瞿天问和华潇湘同时一惊,瞿天问马上将妻子护在身后,不让对方伤到她。

  “你就是瞿天问?”满脸胡虬的彪形大汉声如洪钟地质问。

  “你是谁?”对方一副来寻衅的模样,使瞿天问警觉。

  华潇湘被瞿天问保护在身后,透过丈夫宽广的肩偷看脸色不善的彪形大汉,心下惴惴不安。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晓得你是瞿天问就成了!”彪形大汉张寻抓着瞿天问就要走。

  “等等!你要带我相公上哪儿去?”华潇湘见状,可顾不得自身安危,连忙跳出来护驾。

  “潇湘,别!”瞿天问急着阻止她,却已来不及,她已火速探出手想救他。

  “你是他娘子?好!一起来!”张寻没闲功夫和妇道人家拉拉扯扯,干脆点了两人的穴道,直接带走人。

  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同时被点了穴道,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对方以轻功强行带离。

  张寻一手提一个,尽管带着两个人,但对他的行动丝毫构成不了阻碍,他快速将两人带到城郊杳无人烟的破观音庙,进到庙里后,他便为两人解了穴,神色倨然地瞪着两人。

  甫获自由,华潇湘尚来不及发难,即又再次被瞿天问护在身后,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此刻她深刻体悟到“患难见真情”这五个字的意义。

  “你抓我们究竟有何用意?”即使身处险境,瞿天问依然处变不惊。

  “你该问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我把你们抓过来。”正因对瞿天问有所不满,张寻才不愿承认瞿天问比他想的还要有骨气,原以为瞿天问会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结果竟然没有,让他挺失望的。

  “就在下记忆所及,咱们不曾见过面是吗?是以在下不晓得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竟然会严重到连累我的妻子。”对于男子波及无辜的行为,瞿天问很是不满。

  “老子的确是不曾跟你见过面,但是老子路见不平,想拔刀相助不行吗?老子抓你的妻子过来,就是想要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行吗?”张寻大着嗓门,自认没做错。

  “好,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我犯下什么事,让你如此气愤,非得拔刀相助不可?”瞿天问要对方数落出他的罪状来听听。

  “对,你倒是说来听听。”华潇湘觉得很不安,她当然是相信丈夫的为人,就算他真犯了错,定也是无心之过,绝不会严重到需要被人动用私刑,她担心眼前的男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丈夫的罪。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说分明,让你这个伪君子无所遁形!”他就善心大发,让姓瞿的死得明白!

  华潇湘紧张地挽着瞿天问的手臂,他轻拍她的手背,要她放宽心,如果他真的在无意中得罪了眼前的人,倘若对方气到想要他的命,虽然他不会武艺,但至少会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护她周全。

  华潇湘不晓得丈夫的心思,唯一知道的是,尽管面对穷凶恶极的恶人,她相信夫婿有保护她的能力,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相信他。

  张寻凶狠地自腰际拔出一把亮晃晃的大刀,警告两人最好别轻举妄动,他手中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瞿天问,你为了贪求荣华富贵,抛弃和你海誓山盟的陈家姑娘,让她伤心欲绝,这件事你认是不认?”张寻挥舞着大刀威胁,若是他敢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他马上将眼前的混帐劈成两半,绝不容情。

  “陈姑娘是谁?”瞿天问一脸疑惑地看着男子,他从来不曾认识什么姓陈的姑娘。

  华潇湘初听闻张寻指控丈夫曾和陈姓姑娘海誓山盟,心头感到难过,但听见丈夫完全不认识姓陈的姑娘,又让她登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成亲前他并没另有意中人,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吃干抹净后就不想认帐了是吗?老子早就听说你是个混帐,没想到你比混帐还要混帐!老子非得劈了你不可!”张寻勃然大怒,扬着手中的大刀就要劈向瞿天问。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就算削掉我半颗脑袋,也不能迫使我认罪。”没有就是没有,瞿天问正气凛然,威武不屈地看着对方。

  瞿天问那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得张寻暗暗喝彩,这小子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儿贪生怕死,假如他不是特地来寻这小子的晦气,肯定会想与这小子结识一番。

  “我看你这个臭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以为我张寻不敢削了你半颗脑袋吗?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张寻从不信口开河。”张寻可不愿被瞧轻了,扬着大刀就想削下瞿天问一只耳朵,看瞿天问还敢不敢嘴硬。

  “等等!我相公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硬是要他认,和只会屈打成招的狗官有何分别?”华潇湘不许张寻胡来,赶紧挺身护着丈夫。

  “潇湘,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都敢目无法纪地当街掳人,和专门鱼肉百姓的恶徒又有何两样?”由张寻的言谈中,瞿天问察觉张寻自认为正义之士,所以他故意将张寻与无恶不作的恶徒相提并论,让张寻就算想痛下杀手,也不敢赶尽杀绝,累及无辜。

  “可恶啊!你们夫妻俩竟然一个说我是狗官,一个说我是恶徒!我可是人称义侠的张寻啊!”他们两人将他比拟成狗宫与恶徒,让张寻气得抛下手中的大刀,抱头怒叫,差点没吐血。

  他的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毁于他们夫妻俩口中,事情若传了出去,要他往后哪有颜面继续在江湖行走、行侠仗义?他非得让他们明了,他与狗官、恶徒八竿子都牵扯不在一块儿!

  华潇湘见他发狂怒咆,吓得全身一颤,若非张寻早将手中的大刀抛下,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俩的脑袋瓜马上就要不保了。

  瞿天问冷眼看待张寻发火一事,就他看来,张寻应当是受人利用,搞不清楚状况,才会急吼吼地跑来向他讨公道,但也就因为有心人士利用张寻的单纯与正直,使他得以有办法扭转情势。

  他再次将妻子护到身后,以免张寻突然失控地伤到她。

  “相公……”华潇湘同样也有保护他的心。

  “没事的,你别担心。”瞿天问对她微微一笑,减轻她的恐惧。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张寻头一回被人这么侮辱!姓瞿的,你非但不承认始乱终弃,还出言侮辱我,这下子你死定了!我非得让你知道我张寻不是人家随便说了几句,就挟着尾巴逃跑的鼠辈!”张寻恼极,指着瞿天问的鼻尖大骂,拾起被扔在地上的刀来,非给他好看不可。

  华潇湘吓得胆颤心惊,可是瞿天问仍旧一派悠然自得,一副完全没将张寻的怒火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口口声声说我贪求富贵荣华、始乱终弃,不知你口中的陈家姑娘芳名为何?家住何处?”要说他始乱终弃,也得弄出个人来让他始乱终弃不是吗?

  瞿天问问得气定神闲,暴怒中的张寻却被他的问题给难倒了。他停下狂暴的动作,怔怔地望着等他回答的瞿天问,脑中一片空白,竟答不上来。

  “你不会除了对方姓陈之外,其他事均一无所知吧?”瞿天问再问。

  “你在开玩笑吗?!”华潇湘感到不可思议,瞪大眼看着动作僵住的张寻。

  “……”张寻默认,的确被瞿天问说中了,他仅知道对方姓陈,关于她的身家背景是一概不知。

  “那么你见过那位陈姑娘吗?可否说出她的相貌来?”很好,不知名字、住所,总要见过人吧?不然这莫名其妙的指控要人如何信服?

  “……我没见过她。”张寻羞愧地回道。经瞿天问一问,他才惊觉自己太过莽撞了。

  稍早时在酒楼听见隔桌的人大肆批评瞿天问的为人处事,他边喝酒边听,愈听愈火大,于是趋前询问,才知瞿天问为了求得富贵,抛弃可怜的陈姑娘,他生平最是痛恨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当场拍胸膛允诺要为可怜的陈姑娘出这口恶气,现下仔细想想,这其中似乎有许多疑点,他是否被人利用了?

  “好一个素未谋面,不知芳名与住所的陈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急着为她出头。”瞿天问讥嘲张寻为了个无中生有的姑娘强出头。

  “真有你的。”华潇湘鄙视他。

  “我……我那也是……他明明就说得活灵活现的……而且还说你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总之我……我也没想到要去问陈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张寻苦恼地扒着头发,词穷了。

  本来他是义正辞严地以侠义刀客的身分出现,要为民除害,哪想得到过了会儿,竟会变得如此心虚。

  “你口中的他是谁?”瞿天问倒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那个……我也不晓得他的名字。”张寻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华潇湘被张寻给打败了,这人根本就是胡来嘛!

  “长相呢?总该有看到吧?”瞿天问叹了口气,遇到张寻这种一气起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除了自认倒楣外,他还能说什么?

  “有!我当然有看到!总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年轻的小伙子,剩下的一个是长得福福泰泰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角有颗痣,就是他说你无情无义,不顾他们在瞿家商号卖命大半辈子,不仅严苛地对待他们,苛扣他们的工钱,到了最后还不顾他们的哀求,硬是将他们轰出去,也是他说你辜负了可怜的陈姑娘!”为了证明他不是胡乱找碴,张寻特别将当时的情景说给他听。

  “是辛管事!”华潇湘一听见张寻所描述的中年福泰男子,凭着嘴角那颗痣,就知道是辛管事在背后搞鬼。

  “的确是辛管事。”得知在背后造谣的人是辛管事,令瞿天问觉得很遗憾。

  “你说没陈姑娘这个人就算了,不过那人既然在你手下工作过,他说你为人苛刻、薄情寡义,这一点你就不能否认了吧?”张寻希冀他们口中的辛管事能有一样是说对的,至少别让他这么尴尬。

  “他们才是薄情寡义的那人!”闻言,华潇湘可不容许有人污辱她的丈夫,马上跳出来喊冤。

  她突然凶巴巴地跳出来吓了张寻一大跳,看着她忿怒地为丈夫澄清,说明事情真正的原委,张寻看得一愣一愣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真正薄情寡义的人是他们,如果你不信,大可到崇文门大街上各商家问上一问,就会明白谁狼心狗肺。辛管事居然有脸造谣,我非得把他的嘴给缝起来不可!”华潇湘气得想找卒管事算帐,谁晓得辛管事在外头究竟造了多少不实谣言来伤害天问,可恶!

  “潇湘,你冷静点。”瞿天问更不想小妻子为了辛管事那无耻小人而气坏自己的身子。

  “对,冷静点好。”张寻也觉得她该冷静下来,她的拳头不断挥舞,他深深觉得她下一拳很可能就会往他脸上挥过来。

  “你回去告诉辛管事,不要再玩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手段,要他有本事来见我,我非得撕烂他的嘴不可!”华潇湘气得火冒三丈。

  “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怎么可能会再见到他……”又要缝辛管事的嘴,又要撕烂它,女人还真可怕。

  “不熟你还听信他的话?”瞿天问觉得张寻实在是太好骗了,难怪会被辛管事耍得团团转。

  “你与辛管事不熟就莫名其妙抓我们过来,我相公差一点就被你给杀了,如果熟的话,你岂不是要来个诛连九族?!”简直快把她给气死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犯了错使张寻无法理直气壮,话愈说愈小声,也愈觉得华潇湘凶悍可怕。

  瞿天问眼见张寻堂堂七呎男儿却被他的小妻子骂得缩成一团,不禁感到好笑。他并没有阻止妻子责骂张寻的意思,张寻太过鲁莽,的确是该受点教训,往后才不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

  张寻缩啊缩,缩到无处可缩,被华潇湘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在一旁看好戏的瞿天问。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瞿老板,可不可以请您的夫人别再骂我了?”他的耳朵好疼啊!

  “潇湘,骂了这么久,你一定口渴了,别再骂了。”瞿天问大发善心,饶了张寻一回。

  “可是我还没骂够呢!”华潇湘意犹未尽。

  “那先找点水喝,待会儿再继续。”瞿天问有意捉弄张寻。

  “真的不要再骂了!我张寻再次向两位赔不是,请二位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保证从今以后绝不再犯!”张寻听见还要继续,一张脸登时垮下来,其惨无比,不断赔罪。

  瞿天问见张寻真心认错,朝妻子使了个眼色,要她饶了张寻,华潇湘这才原谅张寻,不再连珠炮地痛骂他。

  *********

  路蕙兰一收到辛管事传来的消息,得知有一没脑的江湖人士要替他们狠狠教训瞿天问,她就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在瞿天问与华潇湘迟迟未归,王婉如忧心忡忡时,她更是快乐地在心里朗声大笑,等着「好消息”快点传回来。

  哎!她好想见到瞿天问负伤归来的画面,肯定是大快她心啊!

  自瞿天问一步步走向成功后,她的心情就一日比一日要低落,妒恨使她失去理智,再也管不了冲动下的决定是否会使瞿家商号一蹶不振,她就是要为自己及爱子讨回公道,不让瞿天问享有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见缝插针,绝不让瞿天问专美于前。

  辛管事正是她利用的对象,为了得到利益,辛管事便遵照她的意思,不断地兴风作浪。

  然而,她的喜悦并未维持太久,到了亥时,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便连袂回府,他们俩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一路说说笑笑,好像刚度过愉快的夜晚,根本就没啥事发生过似的,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怀疑是否辛管事骗她,或者是那个江湖人士打消了教训瞿天问的念头,才让他们俩全身而退。

  “你们究竟是上哪儿去了?怎么现下才回来?”王婉如焦急地问着两人,路蕙兰则拉长耳朵专心听。

  “对不起,娘,让您担心了,我和潇湘见今晚月色很美,所以到‘月华湖’去散步谈心。”瞿天问不想母亲担心,于是编造了谎言。

  “原来如此。”王婉如乐见他们夫妻感情好,轻易便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为了避嫌,路蕙兰没办法问他们那个蠢江湖刀客究竟有没有出现,只能暗地里不住捶胸顿足,兀自生着闷气,暗自猜测是辛管事办事不力,剥夺了她见瞿天问受创的乐趣。

  瞿天问与华潇湘佯装无事地向母亲及路蕙兰告退,微笑回房,等进到他们居住的厢房时,两夫妻忍不住捧腹大笑。

  “相公,你看见大娘的脸了没?她的脸色青白交接,实在是有够好笑!”虽然她的话大不敬,可想到路蕙兰在背后主使辛管事一再为难、伤害天问,她就没办法尊敬路蕙兰。

  “有,我看到了。”路蕙兰的表情泄漏了她对张寻前来寻衅一事并非一无所知,而且她还很希望张寻能闹出事来,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想来她的心口一定积郁了更多怨气。

  “她一定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以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的确,不过咱们平安归来,有人可要倒大楣了。”路蕙兰绝对会给辛管事排头吃。

  “辛管事他活该!只是我想不透为何想要和乐相处会这么困难?”华潇湘一点都不同情辛管事,她认为辛管事要多受点教训才能消除她心头的火气。

  她嫁进瞿府已好一阵子,看清了路蕙兰的真面目,明白路蕙兰打从心里讨厌她婆婆与丈夫,也瞧不起她,常常说话都夹枪带棍的,好像不这样,路蕙兰就不懂得该怎么说话似的。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一家人,却不能和乐共处,非得在背后耍小动作才能感到快乐的人生,难道路蕙兰不觉得可悲吗?她实在无法了解路蕙兰的心思。

  “每个人的心思想法都不同,我们的和乐融融在她看来应该是非常刺眼。”路蕙兰的心早已被满腔的怨恨所扭曲,使她认定她的不快乐全是他与她娘造成的,却没去细想,其中一半的不快乐是她自己招来的。

  “我没办法理解她。”总觉得路蕙兰的想法与她相距甚大,她完全无法预测路蕙兰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不用理解她。”假如她能理解路蕙兰,岂不是变得和路蕙兰一样心思复杂阴沈?瞿天问就喜欢她的单纯,不希望她有所改变。

  “不过幸好张寻虽然为人鲁莽了点,但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否则就算我们有几百张嘴也说服不了他放下手中的‘屠刀’。”他们夫妻俩的命算是自鬼门关前捡了回来。

  “经过这一回,他对你可是十分敬畏,我想就算你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会半句话都不敢吭地马上照办。”简言之,张寻怕死她了。

  许是张寻不曾遇过凶巴巴的女人,加上理亏在先,根本就被骂得毫无招架的余地,看她的眼神宛如看皇后娘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不会要他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他能保护你,不再让旁人找你的麻烦就成。”她最在乎的是丈夫的安危,只要丈夫安全无虞,一切都好说。

  张寻之所以成为瞿天问的保镖,愿意在暗地里保护他,全是因为太过内疚,想要弥补过错,倘若辛管事再唆使不知情的人士来找瞿天问麻烦,他便可以立即出手相助,不再让有心人士得逞。

  “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处于危险时刻时,你不该挡在我身前,那太危险了。我们运气好才会遇到张寻这种肯平心静气听我们说的人,倘若来的不是张寻,而是江洋大盗,恐怕你已经遭遇不测。”他不希望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她是个弱女子,理当要在他身后受他保护,就算刀锋砍下,砍到的第一个人也该是他,而不是她。

  “可是你不也一直为我挡着?”被丈夫教训,让她委屈地噘起朱唇,不觉得自己有何错。

  “我是你的丈夫,为你挡是天经地义。”瞿天问说得理所当然。

  “我是你的妻子,为你挡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你可以,我就不行?”夫妻本就是一体,她不认为只有当丈夫的人能付出。

  “你是弱女子,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我一点都不软弱,必要时刻,我也能力大无穷!”她极力反驳,不想被他当成没用的弱女子看待。

  “潇湘,你嫁我为妻,未能享受到优渥的生活,却得面对不属于你的危难,我已经为此感到不舍了,如果我还没用到要你来保护我,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他希望能给她幸福安稳的生活。

  “相公,我嫁给你并不是只为了享受优渥的生活,我想你需要的也不是只会呆坐在家里任人服侍的妻子。我希望我是个能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能让你感到自豪的妻子。”

  她很清楚自己与京里大家闺秀的不同之处,她不像她们娇滴滴、羞怯怯,无法在商号里一下扫地擦桌,旋即又漾开笑脸招呼来客。诚如李伯伯所言,她有她的优点,而她也尽量展现给丈夫看,要丈夫明白她不是会扯他后腿的妻子。

  “我只是心疼你会受苦。”瞿天问长喟一声。她就是这样,凡事都以他的福祉为优先考量,让他无法不心疼她,无法不喜欢她,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我一点都不觉得苦,能嫁给你,我觉得很快乐。”她轻喃,要他知道,她能感到车福皆因有他。

  她的坦白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克制已久的泛滥情潮,捧着她的脸,狂猛地吻上诱人的朱唇。之前之所以克制着不碰她,是因为他不想太过躁进,总觉得两人应该要多多熟悉彼此,让心灵两相契合,而非狂躁地追求肉欲上的满足。

  这一刻,他确定她就是他所想要的,确定彼此都已准备好,于是顺从内心的渴望,侵占了她的唇,彻底攫取她的甜蜜。

  华潇湘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她没想到期待已久的亲密会瞬间降临,她如痴如醉地轻合上眼,沉浸在他所带给她的激情狂潮中。

  当他的吻益发火辣亲密,当他的指穿过层层衣衫,抚触娇嫩的肌肤,点燃欲望的火苗时,她终于明白,她的相公并非不懂洞房花烛夜要做啥,而且他一定不只一次私下研究过“嫁妆画”之类的书籍!绝对没错!

  一件件如花瓣般散落在地的衣衫,为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展开序幕,房外虫儿唧唧和唱声,房内有情人娇喘呢喃声。

  这夜,这月,春意漫漫,终于酿成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六章

  隔日一早,华潇湘幸福得整个人宛如飘浮在云端,幸福得嘴角藏不住笑意,尽管“嫁妆画”已经让她看得滚瓜烂熟,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当夫妻缠绵到极致时,竟能带来那么大的快乐。

  一回想起昨夜的体肤相触、发丝交缠,她就喜不自胜地羞红了小脸,一夜的缠绵使她筋疲力竭,也为她清秀的脸庞增添一抹艳色。

  相较于她的疲累,睡没多久的瞿天问却是精神奕奕,他不舍妻子在经过一夜激情后,还得拖着疲累的身躯到商号去,于是要求她暂时休息一天,不需陪同他到商号工作。夫妻俩痴痴缠缠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分手。获得一夜满足,让瞿天问一早就噙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到商号。

  留在家中的华潇湘心知张寻会在暗中保护他,一点都不用担心他会出事,便安心地留在家中休息。

  不过她并没有休息太久,过了一会儿路蕙兰便命人来唤她到花园去,她不想让路蕙兰有大做文章的机会,立即匆匆梳洗,赶到花园去。

  路蕙兰贵气十足地端坐在“赏荷亭”里,喝着黄山毛峰,眼神睥睨地望着匆匆而至的华潇湘。

  昨儿个夜里她气了一夜,整整一夜辗转难眠,就是想不透事情为何会进行得如此不顺利,莫非是她的计划不够缜密?或是老天有意阻挠?她想了一夜也气了一夜,仍旧得不到答案,今儿个一早得知华潇湘没跟着瞿天问到商号里去,便让她另生一计──既然她在瞿天问的身上讨不到便宜,不如就从华潇湘这儿讨回来。

  “大娘。”不管华潇湘心里有多气路蕙兰在背地里耍小花招,面对路蕙兰,她还是得恭敬问候。

  “我说现在当人媳妇儿可是比从前要简单太多了,艳阳高照,当媳妇儿的却还能呼呼大睡,你能睡得如此惬意,倒是挺教人羡慕的。”路蕙兰字字夹枪带棍地讽刺华潇湘。

  “对不起,大娘,是我太贪睡了。”就这么一回便被路蕙兰逮着小辫子,华潇湘没有辩解,马上认错。

  “你何必跟我说抱歉?我这可是在羡慕你,不是在责备你啊!”路蕙兰嘴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针,狠狠扎向华潇湘。

  华潇湘不是傻子,自是听出她的讥讽,她没有回任何一句话,由着路蕙兰发难。

  自瞿天问掌权后,路蕙兰的不满可多了!他管商号的伙计管不够,竟然连府里的大小事也管,所有的用度支出一概缩减,本来她每餐用膳都要厨娘备齐十道菜,竟被他缩减为五道,她喝的茶也不再齐备西湖龙井、大红袍、君山银针与洞庭碧螺春,现下能选择的唯有西湖龙井与黄山毛峰,这让往往喝一口觉得不顺口,就要丫鬟再换上新茶的她更是怒火中烧!

  在她看来,瞿天问所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针对她而来,莫怪她愈过愈觉得不顺心,莫怪心口老是有股闷气郁结,瞿天问摆明了要她抑郁而死,才会想出如此奸狠的计谋!

  今儿个,她对瞿天问的不满就要自华潇湘身上讨回来,她要华潇湘知道她路蕙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潇湘,你不会以为我唤你来,是特意要教训你的吧?”路蕙兰笑里藏刀地问。

  “当然不是。”华潇湘口是心非地回道。

  “那就好,我是瞧今儿个天气正好,想到从前老爷除了掌管商号外,最大的兴趣即是种菊,可惜老爷早逝,他在院中种植的‘墨荷’因无人细心照料,枯的枯、死的死,我正巧得知你今儿个在家,我想你是心细手巧的人,将园子里的‘墨荷’交由你照料,老爷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放心。”路蕙兰算准了华潇湘不懂得种菊,故意将名菊“墨荷”交给她照料,目的就是要等着看华潇湘笨手笨脚种死“墨荷”,到时她便能借题发挥,闹得大伙儿鸡犬不宁。

  “啊?”华潇湘听路蕙兰又是菊又是荷的,听得晕头转向,搞不懂路蕙兰究竟是要她种菊还是种荷?不管是种什么,她最拿手的是种稻种菜,从来就不曾种过花,现下路蕙兰要她种花,真是让她一筹莫展,尤其她一点都不心细手巧,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是因为相信你,才会将照顾‘墨荷’的责任交托在你身上,你不会是想拒绝我吧?”路蕙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大娘你这么看重我,是我的荣幸,只是你要我先种菊还是先种荷?”无从拒绝,唯有硬着头皮接下路蕙兰交代的事,不过在种花之前,总要让她知道个先后顺序,才会比较好上手。

  “啥?哈!你不晓得什么是‘墨荷’?!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么无知的话!虽然你从前都住在乡下,没有见识是应当的,不过你上京也已经三年了,难道从来都没听人提过‘墨荷’?你们家的花园究竟都种了些什么?不会是一堆叫不出名号的野花杂草吧?”路蕙兰一逮着机会,便竭尽所能地嘲笑华潇湘的无知,她声儿拔尖,用力嘲笑,好不尽兴。

  “……”华潇湘抿着唇忍受路蕙兰恶意的嘲笑,试着不去感到屈辱困窘。

  “你该不会也以为‘绿牡丹’是牡丹花吧?呵呵呵!还好咱们园子里没种‘帅旗’,不然我真担心你会误以为我要帅旗,没头没脑地跑到三大营偷帅旗惹出事端来呢!”路蕙兰故意又连说两种名菊品种,嘲笑她的无知与低俗。

  “媳妇儿的确不知。”路蕙兰恶意的嘲笑让她豁出去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她何必要因路蕙兰的恶意而感到自卑不如人?

  “唉!热爱名菊的老爷若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我们怎么让天问娶了这么无知的媳妇儿进门?算了!人都已经进了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的‘墨荷’可不是池塘里的荷花,指的是那边花瓣黑里透红的菊花,你瞧见了没?”路蕙兰先挖苦她再仪态万千地伸手一指,将不再娇妍美丽的“墨荷”介绍给华潇湘认识。

  “是,我瞧见了。”华潇湘要自己别在意路蕙兰的挖苦。

  “既然已经知道‘墨荷’在哪儿,我就将它们交由你照料了。记住,务必将它们照顾好,我打算明年再带它们到‘月华湖’去参与赏花宴。”路蕙兰将照顾“墨荷”的责任交给华潇湘,呵呵笑着将话扔下,便转身离开,期待好戏能及早上演。

  “是。”华潇湘目送路蕙兰离开,想到要照顾名贵的菊花,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该从何着手?

  “小姐,你完全不懂得种花,这该如何是好?”彩香同情地看着华潇湘。

  “能怎么办?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路蕙兰摆明了挖好洞要她跳下去,她不跳也不成。

  华潇湘愁苦地拿着花铲来到名为“墨荷”的菊花前面,望着长得歪七扭八、要死不活,花瓣黑里透红的菊花,每一株菊花都垂头丧气,就和现在的她一样,唉!

  “对了,彩香,你去请福伯过来一趟。”她灵机一动,想到在瞿府待了大半辈子的福伯,或许福伯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菊花也说不定。

  “好,我这就去。”彩香也想到福伯或许会有办法,急忙跑去搬救兵。

  在彩香前去搬救兵时,华潇湘无奈地蹲在菊花前面,无聊地数着每一株菊花的花瓣。

  “十、十一……”

  “二少奶奶,您找我?”很快的,福伯便随彩香来到花园,站在穷极无聊的华潇湘身后。

  “福伯,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大娘要我好好照顾‘墨荷’,可是我不晓得该怎么照顾它们。福伯,您懂得如何照料它们吗?”华潇湘希冀福伯能懂。

  “二少奶奶,您这可是难倒我了,从前这些‘墨荷’全是由老爷亲手照顾,老爷宝贝得很,不许其他人碰一下,所以老奴也实在不懂该如何照顾它们。”正因为府里上下没人懂得如何照顾这些菊花,以至于它们现在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那我该如何是好?”她完了!

  “这……老奴也不知道,不然等二少爷回府,再由二少爷想法子好了。”让瞿天问去想法子,是福伯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相公他光是商号里的事就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菊花?总不能要他请人回来特别照顾这些菊花吧?”她不想让丈夫为了这点小事而费心,再者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请人专门照顾这些专供观赏的菊花,更没必要做无谓的浪费。

  “这倒也是。”福伯长长一叹,府里的情况他怎会不清楚?二少爷已经尽其可能地开源节流,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菊花再勒紧裤带过日。

  “如果这些菊花是青菜,小姐就不用这么愁了。”彩香跟着发愁说道。

  “彩香,你说的太对了!”听到彩香说的话,华潇湘脑中灵光乍现。

  “啥?我?什么太对了?”彩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纳闷地望着华潇湘。

  “你刚说的没错,如果我要照料的是一园的青菜,我还有啥好愁的?”种花她不行,但种菜她最在行,她有自信能种出又大又好的青菜来供府里所有人食用,既然如此,她何不放弃菊花,开始来种菜?

  “话是没错,但是这里又没青菜,大夫人可是要小姐你养花来着呢!”

  “现下是没青菜,但等我们种了,自然就有满园子的青菜,咱们需要多少就会有多少,这样不是太好了吗?”华潇湘一脸兴奋。

  “这……在花园里种菜,我还是头一回听到。”福伯看着华潇湘一脸为难,大户人家的花园皆是莳花种草,哪有人种菜啊?那岂不是太杀风景了。

  “是不是头一回听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种了菜又可以替府里省下一笔开销不是吗?”她是瞿天问的妻子,瞿府的二少奶奶,想的不该是如何花钱,而是怎么帮夫婿持家。

  “二少奶奶说得是,可是大夫人要是知道,肯定会暴跳如雷。”路蕙兰巴不得有人能天天让她骂上一骂,华潇湘今天想在花园里种菜,岂不是给路蕙兰借口教训她吗?

  “小姐,你不会笨得想自找罪受吧?”彩香希望她能想清楚。

  “我管不了那许多,你们瞧,这花园那么大,咱们姑且不种满图的菜,就先种一小块地方试试好了,反正试试又没关系。”至于那一堆菊花,她真的是拿它们没辙,只好任它们自生自灭了。就让她阳奉阴违,暗地里偷偷在菊花旁种上青菜,等路蕙兰发现再说喽!

  福伯及彩香见她心意已决,知晓再劝也没用,既然她已打定主意非要种菜不可,他们也只好挽起衣袖帮她的忙了。

  华潇湘很高兴不再有人反对她的决定,快乐地要福伯取来更多工具开始松土,进行她的种菜大业。

  *********

  没有华潇湘的陪伴,瞿天问在商号里工作总觉力不从心,虽然平时他们夫妻俩在商号都是分别忙着,说不上几句话,但只要他回过头,就可以看到她站在近处忙碌,许是已经习惯她的存在,她突然一天没到商号,他就浑身不自在,心里头想的尽是她的身影,尤其是经过昨夜的水乳交融后,他的心就更难将她放下。

  好不容易捱到打烊,他便归心似箭地回府和妻子相聚。

  月光下,瞿府新房内热水蒸气腾升,瞿天问光裸着肌理分明的结实身躯,怀中搂抱着华潇湘,两人舒服地坐在澡桶中,由热水纾解身体的疲累。

  在热水中,华潇湘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把玩他修长的指。

  瞿天问则低头轻啄她细滑的肩颈,使她敏感的肌肤微微颤抖着。

  “你不要再闹我了。”她怕痒,缩着肩爱娇地抱怨。

  “我没在闹你。”他的声音因欲望而变得低沉诱人。

  “如果你这不是在闹我,我真不晓得什么才叫在闹我。”她报复地抓起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一口。

  “如果我真的要闹你,你会发现的……”他意有所指地压下她的臀,让她感受到他炙烫的欲望根源。

  “相公……”感受到他的火热,使她小脸胀红。

  “我们已是夫妻,你依然如此害羞,教我看了会忍不住想要将你一口吞下肚。”她的纯真与美好,让他时时刻刻都想将她拥在怀中。

  “你又不是野兽,怎么能将人一口吞下肚?”他的唇随着他所说的字句一一吻在她的肩头,又惹得她娇笑连连。

  “为了你,我要化身为野兽是轻而易举的。”他很乐意为她失去理性。

  “真的?”她昂首承接更多绵密啄吻,娇喃。

  “真的。”他的吻由她的肩颈移至小巧讨人喜爱的贝耳。

  绵密的啄吻在她身上引起一波接一波的颤抖,樱唇微启,压抑到口的娇吟。

  “潇湘,为我欢唱。”大掌火热抚摸她的娇躯,引燃她体内的火苗。

  “相公……”体内的火苗经他点燃,使她浑身躁热,激情难耐。

  “天问,叫我天问。”低沉的命令在她耳畔响起,他希望在两人独处时,她能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拘谨地叫他相公。

  “天问!”他的指探向她的敏感处,令她惊喘地瞪大眼。

  “潇湘,可爱的潇湘……”在娶她之前,瞿天问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心中,她竟会变得如此重要,他想,他是爱上她了。

  他的指狡猾地揉抚她的敏感处,惹得她娇喘连连,雪白娇躯随着他的轻拢逗捻性感摆动。

  温热的洗澡水承受不起激情摆荡,水花四溅,泼洒落地。

  他的指犹如狡猾的蛇,于雪肌玉肤上游走,让她敏感地起了鸡皮疙瘩,当他的指代替了昂挺的欲望灵活窜入秘密花园,使她倒抽了口气,小脸更加艳红,一波接一波蜂涌而至的激情狂潮,使她难以承受,偏头,贝齿咬上了他的肩颈。

  瞿天问的肩颈隐隐作疼,却丝毫妨碍不了指下动作,他的指彷照亲密动作,勾泽蜜意,使她吟哦娇喘,十指用力掐入他的双臂。

  “潇湘,为我舞动吧……”他在她耳畔低喃暧昧话语。

  “天问!”老天爷!她快被他的手指给逼疯了。

  瞿天问的唇吻上红滟滟的唇瓣,封住了她到口的尖叫声,身下火热昂挺的欲望,与额际滑落豆粒般大的汗珠皆催促他快点占有,他却想要确定她能够再接纳时,才愿顺从欲望的渴求。

  昨夜,她才真正成为他的人,他因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与她厮磨一夜,所以今天他放缓动作,目的就是不想伤了她。

  “天问!”华潇湘不耐烦地咬了下他的唇催促,她一点都不希望他放缓动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不是被他逼疯了,就是决定“自力救济”,改由她变成野兽,将他一口吞下肚。

  她的烦躁催促终于让瞿天问有了行动,修长的指自秘密花园退出,热烫肿胀的欲望对准秘密花园狂猛侵入犯进,瞬间夺取她的呼息。

  华潇湘的渴望与空虚在这一瞬间获得充盈满足,她的唇逸出一串醉人的娇吟,销魂蚀骨。

  昂藏的欲望有如利刃般被她的温暖所包裹抚慰。

  深深刺入。

  逸出满足的喟叹。

  如此反覆,带领她体验极乐至喜。

  粗喘娇吟相互交织,眼前所望只觉目眩神迷、瑰丽旖旎。

  浴桶里的水因紧紧交缠的两人泼洒出更多,使地上湿成一片,形成暧昧的氛围。

  瞿天问攻城掠地夺取她的所有,同时也不容许她有所保留,使她在他怀中绽放,展现独特且私密的美态。

  当身体与心魂在极致那一刻降临时,她深深被他所掳获,沉醉在他无穷的男性魅力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男人。

  “啊……”获得极大满足的华潇湘倚在他胸前,娇喘吁吁。

  瞿天问将种子释放出,依然镶嵌在她体内,他低垂着首粗喘着气,久久无法自持。

  直到好一会儿,两人才自激情中平复下来,匆匆洗好澡,使澡桶里仅剩的水又剩下更少,这才穿上单衣,不让已经泡皱的皮肤变得更皱。

  激情过后,瞿天问坐在床榻,宠溺的擦拭华潇湘的湿发,眼里尽是心满意足。

  华潇湘舒服的坐在丈夫双腿间,任由他去打理她湿润的长发,眼角瞥见左侧彩绘鸳鸯屏风下渗透出来的水渍,不觉又羞红了脸。

  “彩香进来看到,一定会取笑我的。”彩绘鸳鸯屏风后的地上湿成一片,彩香见状,不会傻得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夫妻间亲密的事让人知晓,她就害羞到想挖个洞钻进去。

  “夫妻间亲密是很自然的事,她想取笑就让她取笑吧。”瞿天问可半点都不在乎。

  “她不是取笑你,你自然没关系。”她嘟着唇抱怨。

  “那要我命令她不许取笑你吗?”瞿天问故意逗她。

  “不要,你若命令她,那可有得她笑了。”她可不想让彩香取笑一辈子。

  “或许彩香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你就别想太多。”他要她放宽心,再继续害羞下去,他真担心她会全身着火。

  “希望如此。”明知是自我安慰,她还是希望彩香什么都没发现。

  “好了,别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没事的。”她的忧愁看在他眼里只觉有趣。

  “知道了。”正因为她和彩香如同亲姊妹般亲密,才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他说得没错,他们是夫妻,夫妻间的亲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无须觉得害臊,华潇湘拚命地说服自己别害臊,才有办法不再羞红脸。

  瞿天问以指轻弹她噘起的小唇,她一吃疼,马上捂着小嘴佯怒地白了他一眼,不许他再捉弄她。

  “生气了?”瞿天问觉得她气鼓鼓的模样也好可爱。

  “对,我生气了。”她故做龇牙咧嘴的表情,抓起他的手指放到嘴里咬。

  “我的潇湘小娘子怎么会变成张牙舞爪的小兽?知道吗,方才我被你咬疼好多地方……”他故意暧昧地压低声音,暗示她在激情时刻,嘴下不饶人。

  “啊!很疼吗?有没有流血?”经他一说,她这才想到当时她饱受情欲折磨,在他身上胡抓乱咬,此时紧张地想查看他的伤势。

  “傻瓜,我骗你的,你那轻轻几下,根本就伤不了我。”他没想到她竟会当真,笑着要她别紧张。

  “真的?你没骗我?”她还是不放心。

  “我真的没骗你,你这样怀疑我,实在太伤我的男子气概了。”他可不想被妻子想得太过孱弱,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你了。”她不想因为关心丈夫反而伤了丈夫的自尊,不再坚持要看他的伤处。

  “你当然要相信我。”瞿天问擦着她乌黑泛着光泽的发丝,他的指受不了诱惑,抚上她柔细的发丝,以指当梳轻轻梳理。

  她扔给他一记俏皮的微笑,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好轻松、好快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必战战兢兢。

  想到战战兢兢,她这才想起白天路蕙兰所交代的事,她有必要先向他坦白,免得到时生出事端,他会如坠云雾之中,摸不着头绪。

  “天问,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才行。”不晓得他会不会赞同她在花园里种了一畦的菜,她先深吸口气,再说。

  “什么事?”瞧她一本正经,似乎是件大事,瞿天问不再和她嘻笑,同样以正经的态度面对。

  “今儿个大娘对我说从今以后园子里的‘墨荷’由我照料。”

  “她要你照顾‘墨荷’?你懂得种菊吗?”他很怀疑。

  “我当然是不懂。”她连名菊“墨荷”都能误认为是“赏荷亭”前的那一池荷,菊、荷都分辨不清,更甭谈要照顾名菊。

  “我想也是。照顾‘墨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府里没人会,她不过是想出难题给你,做为日后找你麻烦的借口。”路蕙兰真的是一日都不肯清闲,非得闹些事来不可,想到路蕙兰的执着,他不由得感到头疼。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没办法照顾好‘墨荷’,日后她定会用这个理由来大做文章,既然我横竖都是要被骂,不如做些别的,届时被骂我也会比较开心。”路蕙兰的心思不难猜,她也已做好会被狠狠教训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你口中的做些别的,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把“墨荷”全摘了,一股脑儿地插在花瓶里,以绝后患?

  “我在‘墨荷’旁辟了一块菜圃。”她看着丈夫的神情,想知道他是否会觉得她太粗俗,不懂得附庸风雅。

  “菜圃?!你种了什么?”瞿天问的确是大吃一惊,因为他连想都没想过要在花园里种菜。

  “有萝卜、芹菜、豌豆、菠菜和胡葱。”她扳指细数种在花园中的蔬菜有哪些。

  “这么多种?”才一天她就种了这么多蔬菜,难怪刚泡进澡桶时,她会舒服到连动都不想动一下,直到他挑动她的感官为止。

  “会很多吗?我想说反正地空着也是空着,我还有许多菜还没种呢!”一个下午实在是太短了,如果给她一整天的时间,她早种下更多的菜来供给府内所需了。

  瞿天问想像着“墨荷”的旁边种了一堆萝卜、芹菜、豌豆、菠菜以及胡葱会是怎样的画面,当那个画面呈现在脑海中时,他忍不住爆笑出声。

  “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大笑?”华潇湘不懂什么事这么好笑,听完她的述说,要嘛他反对她在花园里种菜,要嘛允许她种菜,他现下的反应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有趣。”名贵专供观赏的“墨荷”与一堆廉价却能供食用的菜蔬种在一块儿,那画面除了有趣得紧外,也引发他另一层思考。人不也是这样,有仅供观赏却毫无贡献的人,也有没有美丽的外观,却有绝大功用益处的人。

  与其当华而不实的“墨荷”,他不如当实实在在、有用处的青菜萝卜。

  “我听大娘说,公公生前非常宝贝那些‘墨荷’,你会不会气我不愿照顾它们,反而顾着种菜?”在她眼里,花就是花,除了赏心悦目外,就没其他用处,如果要花同样的时间照料,她宁可花在满园子的菜蔬上。

  “不会,相反的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好吃的菜蔬当然比不能吃的‘墨荷’重要多了。”他完全支持她的做法。

  “如果你想吃‘墨荷’,我也可以把它烧成一道道的菜,倒是公公若地下有知,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就是。”她很有自信可以以菊花入菜,只是可能得冒着被公公的鬼魂追打的危险就是。

  “哈哈!就任它们自生自灭吧!如果你真的将它们烧成菜肴,而我把它们吃下肚,到时爹真的会气得从棺材跳出来,一路追打咱们夫妻。”

  “没错,咱们还是别劳公公的驾了。”想像公公一路追打他们夫妻的画面让她也跟着笑了,虽然她不懂得照顾“墨荷”,但也不至于想要害死它们,她还是会帮忙浇水除草,尽量让它们能继续存活,就算半死不活也好,至少对泉下的公公有个交代。

  “潇湘,辛苦你了。”他啄吻她的太阳穴,心疼她独自待在家里,马上就被路蕙兰找碴。

  “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能种菜给大家吃是件快乐的事,而且比起我,你更辛苦,你整天在商号忙进忙出,连要坐下来喝口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看了好心疼。”他总是刚忙完了一件,马上又有其他事要他决定处理,她真担心他会忙坏身子。

  “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他的努力是要使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不认为是辛苦。

  “那么我今天人不在你身边,你是否觉得寂寞辛苦?”原来她对他这么重要,她好开心!

  “有那么一点。”瞿天问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么告诉我,你今天在商号里都忙了些什么,让我分担你的小小寂寞和辛苦。”她转过身来到他背后,为他抓捏紧绷的肩颈肌理,让他慢慢放松。

  “今天商号来了批西湖龙井……”她的抓捏使他整个人放轻松,最后躺卧在她膝上,轻声跟她描述今天在商号里做的每一件事,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他都拿出来与她分享。

  华潇湘温柔地望着躺在膝上的丈夫,一双小手忙碌地为他揉揉捏捏,快乐满足地听着他述说。



第七章

  商号在瞿天问的带领下,有他以身作则,伙计们各个勤奋又努力,谁也不敢偷懒,他不仅很快熟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继承了祖父及父亲独到的买卖眼光,买卖多样商品,有的商品才刚由前一位卖主手中买进,尚未进到仓库,转眼间又以高价卖出,增添不少盈余,是以许多商场老将说道,他果真尽得祖父与父亲真传,将早已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瞿家商号再次扶起,一步步收回已流失的客源,再次擦亮瞿家商号的金字招牌。

  瞿天问的成功,让一些人很自然地拿瞿天问与瞿天启相较,孰优孰劣立见分晓,皆一致认定瞿家商号交到瞿天问手上才是正确的决定。

  这日瞿天问自贵州进了批象牙、普洱茶与茯苓,负责运货的黔家马帮已将货物运至城郊,可是马帮黔锅头却硬是扣住货物迟迟不肯进城,瞿天问心知有异,决定出城一探究竟。

  华潇湘心下不安,本想陪同,但在他的坚持下,只好留在商号里,静候消息。

  瞿天问带着福伯、来顺及暗中保护他的张寻出城,一行四人很快来到马帮暂时落脚之处,只见马帮帮众随着黔锅头在荒凉坚硬的土地上搭起帐篷,权充休憩之处,他们的出现,使风尘仆仆正忙着照料马、骡的马帮群众立即向黔锅头禀告。

  马帮锅头黔立雄双手插在腰际霸气十足,不屑地看着出现在眼前、一脸贵气白净的公子哥儿。

  “小侄瞿天问,见过黔锅头。”瞿天问一眼就看出谁是锅头,立即向黔立雄表达善意。

  自他祖父那一代就和黔家马帮有往来,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他都希望能好好解决,非到必要,绝不伤了两代长期累积下来的好交情。

  “哼!瞿二少爷,你那句小侄,姓黔的粗人可是承受不起!”黔立雄将他的善意当成笑里藏刀,又重重冷哼一声。

  原以为这白净的小子会带上一帮人前来助阵,结果只带了三个,其中两个还没啥用处,不知是这小子瞧不起他们马帮的人,或者傻得不懂害怕,不管原因为何,他都不会让这小子看轻他们马帮的人。

  黔立雄的敌意让团结一致的马帮帮众每个人皆神色不善地瞪着瞿天问一行人,甚至有人暗示地将手放在腰际的刀鞘上,随时等候黔立雄一声令下,便取了瞿天问一行人的项上人头。

  “黔锅头,您言重了,小侄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明示。”黔立雄对他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瞿天问想知道究竟黔立雄为何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毕竟这是他们头一回见面,根本就还来不及结仇。

  “哈!好一句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我,请我明示!也对,像你这种公子哥儿,眼里看见的,心里想到的只有自己,哪会管其他人死活!”瞿天问的一句不知哪里得罪他,彻底惹恼黔立雄及身后的帮众。

  “锅头,您不用跟姓瞿的小子废话,直接宰了他以祭众多兄弟在天之灵!”黔家马帮帮众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为从前客死异乡的兄弟讨回公道。

  “你们想做什么?黔锅头,您不能忘了和我家老爷过去的交情啊!”福伯忙要黔立雄别忘了瞿黔两家过去一直有着良好交情。

  “交情?哼!再好的交情,我也不能容忍有人污辱帮里死去的兄弟!”黔立雄认为和他建立交情的人是瞿信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瞿天问,两家曾有的交情也已毁在瞿天问的出言不逊上!

  “没错!”马帮帮众认同黔立雄的话,齐声吆喝,已等不及要痛宰瞿天问。

  福伯眼见情况不对,和来顺忙跳出来挡,张寻亦不敢小觑强悍团结的马帮帮众,同样摆出架势,保护瞿天问。

  倏地,两方情势紧张,一触即发,随时都会有血溅五步的可能。

  “你们全都退下!”瞿天问不愿扩大事端,立即令福伯、来顺与张寻退下,以免加深彼此的误会。

  福伯、来顺和张寻虽觉不妥,但是也不想违抗他的命令,唯有退开来,不过仍谨慎注意马帮帮众的一举一动,若马帮帮众意图不轨,他们绝对会拚死护住瞿天问。

  “黔锅头,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一向很敬佩马帮兄弟出生入死、重情重义的精神,万万都不可能污辱贵帮死去的兄弟,不知您是从何听闻我曾出言污辱贵帮死去的兄弟?”由黔立雄及其帮众不满的言词中,瞿天问理出头绪来,心知定是又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否则黔立雄与帮众怎么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怎么?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了?”黔立雄当他是害怕的推托之词。

  “锅头,咱们不用跟他说这么多废话,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笃守兄弟情义的马帮帮众完全听不进,此时唯有见血,方能消他们的心头之恨。

  “我瞿天问虽然不才,但也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敢作敢当,可若硬是要我承认未曾说过的话,我是宁死不屈。”就算对方人多势众,瞿天问依旧傲然不屈。身为瞿家商号的大掌柜,代表的不仅是他个人,更代表瞿家商号,若他贪生怕死地跪地求饶,往后瞿家商号要如何在商场上立足?

  “好一句铁铮铮的男子汉!我就让你死得明白!”黔立雄可不想落人话柄,说他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会让瞿天问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张寻突然间觉得他们的对话好熟悉,看着怒火高张的黔立雄像是在看之前的自己,他也曾怒火奔腾地质问过瞿天问,这简直是旧事重演,只是想杀人的换了个人,而倒楣的人依旧是瞿天问。他得说,幸好今天华潇湘没跟来,不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要换成黔立雄了。

  “那个……我想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张寻忍不住插嘴。

  “我和姓瞿的在说话,何时需要你跳出来多嘴?”黔立雄怒瞪张寻一眼。

  “我也不是很喜欢多嘴,而是相同的事,我也做过,所以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会想化解你的误会。”张寻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

  “什么误会?根本就不是误会,而是姓瞿的臭小子不知死活!”黔立雄压根儿就不想听张寻说。

  “我觉得一定是误会。”姓黔的愈固执,张寻就愈坚持己见。

  结果,黔立雄与张寻将事主瞿天问晾在一旁,两人一言不合地起了争执,瞿天问叹了口气,让同样火气十足的两人先吵个够,暂时不出面调解,他则另外找马帮帮众问清事情始末。

  黔家马帮帮众虽然对瞿天问抱有敌意,但因为黔立雄与张寻吵得太厉害,使他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面对瞿天问的疑问便有问必答,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部告诉瞿天问,让他再也无从狡辩起。

  事情如瞿天问所料,又是辛管事在背后搞鬼。当黔立雄一行人将货物运到城郊时,辛管事便先一步找上黔立雄。

  过去辛管事和黔立雄一直有接触,交情算是不错,辛管事便藉由这一点,带几坛美酒过来,美其名是要和黔立雄把酒言欢,实际上是以言词煽动、刺激黔立雄。

  辛管事知道黔立雄为人重情重义,对底下的弟兄们非常照顾,又知黔家马帮总是长途跋涉来往千里驮运货物,半途遇上盗匪劫货杀人乃稀松平常之事,身为锅头的黔立雄外表看起来刚强不屈,可实际上黔立雄心头对于死在半途的弟兄是感到内疚的,老觉得是他没照顾好所有弟兄。正因为对黔立雄有所了解,辛管事就针对黔立雄最耿耿于怀的心事,在黔立雄耳畔煽风点火。

  辛管事竭尽所能地造谣,告诉黔立雄,瞿天问自恃出身富贵之家,少年时又受尽瞿信佑宠爱,养成他目中无人的个性,总是瞧不起出身不如他的人,对辛苦勤勉的马帮弟兄更是嗤之以鼻。

  在听闻马帮弟兄有不少人死于盗匪山贼之手,不仅不同情还嘲笑死去的人学艺不精、黔立雄领导能力不足,才会造成伤亡。辛管事平白造谣、加油添醋说了许多,使黔立雄与其他兄弟义愤填膺,立刻决定扣住瞿天问交托他们所运送的货品,让瞿天问不得不亲自找来,好让他们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

  重述的马帮兄弟个个气得恨不得马上将瞿天问大卸八块,但他们首重纪律,没有黔立雄的指示,他们再生气,也得暂且忍下。

  瞿天问皱着眉听他们的叙述,听完之后,长叹了口气,路蕙兰与辛管事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陷害他,他已厌倦他们所玩的小把戏了。

  “那些话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瞿天问神色凝重地对马帮兄弟郑重澄清。

  “现下你当然说没说过了。”马帮兄弟当他贪生怕死,不敢承认。

  “我说他是被人陷害的!你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他?”张寻还在和黔立雄争执,两人争执的声浪盖过瞿天问与马帮兄弟的谈话。

  “他奶奶的!你和他是一伙的,当然帮他说话!”争论许久,黔立雄的火气更大了。

  “黔锅头,我瞿天问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对马帮兄弟不敬的话,也从来不曾认为我的出身比其他人高贵,我自认行事坦荡,对于在背后嘲笑瞧轻他人的行为,我根本就不屑为之。”瞿天问朗声重申,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没有丝毫畏惧地对上黔立雄的眼。

  “我刚才就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他一个字都不信,你说气不气人?”张寻已被黔立雄的固执气得七窍生烟。

  “我对你一无所知,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黔立雄压根儿就不信瞿天问,他领着一帮兄弟,可不是别人随便说一句我没有说,就能轻易了事,如果他这么简单地信了瞿天问,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在现下跟着他的这帮兄弟面前更会抬不起头来,往后他凭什么使弟兄们信服?凭什么让弟兄们继续卖命?

  “我知道要黔锅头信我,得拿出证据来,既然辛管事在您面前造谣生事,我就找出他,与他一同在黔锅头面前对质。”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啊!这全是辛管事在兴风作浪,我家二少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你们想的坏人。”福伯帮忙解释。

  “你要找出他?这不会是想要脱逃的借口吧?告诉你,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自投罗网,岂会轻易放人?”没给个交代,黔立雄不许瞿天问走出这块空地一步。

  “黔锅头,你怎么可以暗骂我家二少爷是缩头乌龟呢?”福伯生气了。

  “福伯,黔锅头没有骂我是缩头乌龟。”瞿天问不想乱上加乱,忙平息福伯的怒火。

  “不!我就是那个意思,你的确是没有担当的缩头乌龟!你爹地下有知,肯定以你为耻!”在黔立雄眼中,瞿天问愧当瞿信佑的儿子,他真不晓得瞿天问哪点值得瞿信佑疼爱。

  “二少爷,你听听,他承认了!”福伯的手指抖啊抖的,快气昏了。

  “好了,福伯,您先别生气,冷静下来,不过是一句缩头乌龟,伤不了我。”瞿天问安抚气炸了的福伯,免得福伯气到厥过去。

  “不错!一句缩头乌龟的确伤不了你,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你后悔曾经出言侮辱我马帮弟兄!”黔立雄立誓非得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不可。

  “有种就放马过来!我张寻可不怕你们!”张寻闻言,立即摆开架势,准备和他们以死相搏。

  “没错!你们想动我家二少爷一根寒毛,就得踩过我们父子的尸体!”福伯老归老,可也视死如归,与儿子来顺依样画葫芦地摆开架势。

  瞿天问见状只觉头好疼,简直是一片混乱,谁也不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他不想见到有人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不论哪一方有伤亡,他都不乐见。

  每个人心中皆充满怒火,他得想办法平息才行,目前最棘手的是黔立雄不肯放人,他们一行四人受困于此,根本就没办法找出辛管事来对质,想到这,瞿天问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谁也不准动我相公一根寒毛!”平地一声雷,华潇湘凶巴巴地出现,她身后带着两名商号的伙计,而伙计则一人一边押着辛管事出现。

  尽管瞿天问不要她跟过来,但华潇湘待在商号不知他的情况,就会胡思乱想,愈想愈觉可怕,虽然有张寻保护,可是他们一行四人,只有张寻懂武,两方真动起手来,恐怕他们会吃大亏,她不想他们一行四人遭遇不测,于是问自己,究竟她能为丈夫做些什么?

  且本属于他们的货物为何马帮的人会突然不肯交出?这其中必有缘故,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唆使,而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辛管事以外,她根本就不作他人想。

  她担心丈夫他们与黔家马帮的人见面后,对方压根儿就听不进任何话,更有可能会愈扯愈乱,所以她认为要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就是找出辛管事,于是要商号里的伙计马上找出辛管事,不管他窝在哪个洞,都得揪出他来。

  幸好伙计们在辛管事常出没的小酒馆顺利找到辛管事,她也没时间问辛管事究竟在背地里干了哪些好事,直接要两名孔有武力的伙计押着辛管事一同前来,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那很好,倘若没有,就让辛管事收尾。

  当她抵达时,即见两方快动起手来,她忧心丈夫的安危,立即跳出来大声喝阻。

  “辛管事!”宛如心有灵犀,在他苦思不出办法时,妻子便带着辛管事出现,解了燃眉之急。

  辛管事的出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每个人皆瞪大眼看着他被押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黔立雄拧眉看着突然出现的华潇湘。

  “相公,你没事吧?”华潇湘不理会黔立雄的疑问,迳自奔至丈夫面前,忧虑地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过一遍,确定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我很好,只是你怎么会过来,且还带上辛管事?”瞿天问望向不敢直视他眼瞳,心虚地别过头的辛管事。

  “我在商号里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待不住,心想货物会出问题,定和辛管事脱不了关系,所以要全禄与招财想尽办法找出辛管事来。”也多亏真让他们找出入来,及时赶到。

  “你们莫名其妙抓我来做什么?黔锅头,你可要救我啊!”辛管事一直都在暗中偷偷留意商号的动静,所以一得知黔家马帮运货到了城外,他便先行一步过来造谣生事,本来事情该进行得很顺利,谁知他会让华潇湘给派人逮过来。

  眼下情况对他不利,趁两方尚未说清前,先向黔立雄求救,最好再使双方起纷争,让他趁乱逃离,又或者让黔立雄的人一刀解决瞿天问也行。

  “什么莫名其妙?我为何抓你过来,你应当心知肚明!”辛管事突来的求援,让华潇湘傻眼,原以为到了这儿,辛管事问心有愧,会坦承他所犯下的错事,哪想得到他会厚颜无耻,一概不认。

  “我人在小酒馆坐着喝我的汾酒,啥事都没做,结果全禄与招财进了小酒馆后,不由分说就把我架来,我如何不觉得莫名其妙?”辛管事以无辜的表情瞅着黔立雄看,希望他站出来主持公道。

  “你做过什么好事,你自个儿最清楚,现下想不认帐了是吗?”华潇湘气坏了,明明坏人是辛管事,结果经辛管事一说,反倒让她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坏人。

  “瞿天问,你果然是卑鄙小人,推诿过错不说,竟然还想要诬陷辛管事,你的心思实在太过歹毒,根本就不配当瞿家的人!”黔立雄再次发声,彻底唾弃瞿天问的作为。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相公?!”华潇湘可不许有人出言侮辱丈夫,她凶悍地要和黔立雄理论。

  “潇湘!不得无礼!”瞿天问低喝。

  “相公……”华潇湘转头瞧见丈夫动怒,马上噤声退下,不敢再和黔立雄争论。

  “被我识破了你们的真面目,所以无话可说了对吧?”黔立雄朝身后的马帮弟兄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弟兄立即上前,自全禄与招财手中救回辛管事。

  瞿天问没阻止黔立雄的手下救人,辛管事获救后,经过瞿天问身旁时,得意地冷冷一笑,眼神轻蔑地在瞿天问及华潇湘身上溜转,嘲笑他们即使已抓到他的人,仍是拿他莫可奈何。

  好不容易逮着辛管事,却又让他自眼皮子底下溜走,华潇湘气到快吐血了,而同样气到浑身颤抖的还有福伯与来顺。

  张寻则是惊讶地瞪大了眼,此时他更加看清辛管事的为人。没想到辛管事如此狡猾,他会被辛管事所欺骗是理所当然,并非是他太笨。

  “黔锅头,幸亏有你,不然我真会被他们给害死!”甫获救,辛管事马上涎着笑感谢黔立雄。他成功逆转情势,正好可以藉机除掉瞿天问,路蕙兰可没理由再骂他没用,他总算可以得到该属于他的利益了。

  “辛管事,你千万别这么客气,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若非你告诉我,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臭小子背地里瞧不起我黔家马帮。”黔立雄用力拍了拍辛管事的肩头,要他别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辛管事被黔立雄强劲的掌力给拍得呛到,脸色胀红,用力咳着。

  “姓瞿的,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黔立雄给瞿天问交代后事的机会。

  华潇湘紧张地仰头看着丈夫,心知有辛管事在一旁兴风作浪,黔立雄就不会放过丈夫,她该怎么救他?

  “百口莫辩,我能说什么?”瞿天问潇洒地双手一摊,似已不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好个百口莫辩!”黔立雄冷冷一笑。

  “黔锅头,我瞧该给这小子一个狠狠的教训,他才会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辛管事忙不迭地在黔立雄耳边嚼舌根。

  辛管事说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中,让华潇湘等人气愤难平,唯独瞿天问仍旧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不知大祸将至。

  其实当辛管事扮无辜向黔立雄求救,使情势再次逆转后,瞿天问心想,一再澄清解释,恐怕只会使黔立雄生厌,认定他为求脱罪不断在狡辩,所以不如自己先沉静下来,静看事情的发展。

  况且黔立雄能领着一帮人走过万水千山,击退山贼盗匪,可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以智慧带领弟兄们出生入死,是以他相信黔立雄也能发现辛管事在背后搞鬼,不再被辛管事愚弄。

  黔立雄望进瞿天问的眼里,未见惊慌,未见恐惧,只见讥嘲,他瞧着神态自若的瞿天问,竟将瞿天问的身影与死去的瞿信佑重叠在一块儿,宛如瞧见自信满满的瞿信佑再次站在他面前。

  黔立雄不禁想,他是否太过冲动?是否太快将瞿天问定罪了?

  华潇湘抿着唇紧紧倚偎在丈夫身边,她知道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张寻那回截然不同,张寻为人冲动,但听得进别人说的话,可黔立雄不同,他是黔家马帮的锅头,得对所有弟兄负责,身为首领的他,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旁人就无法动摇,虽然她不清楚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害怕已定下丈夫罪行的黔立雄会对丈夫不利,她已暗暗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她和丈夫都要生死与共。

  “黔锅头,您应当不会心软才是,对吧?”辛管事久久不见黔立雄有进一步的行动,等得不耐烦,催促道。

  “辛管事,你似乎有点迫不及待。”黔立雄意味深长地看着辛管事。

  “呃……我是不满贵帮名誉及可怜帮内死去的弟兄,遭受瞿天问言词上的污辱,才会想为大伙儿讨回公道。”辛管事被黔立雄的眼神看得生惧,支支吾吾地编造理由。

  “倘若我没记错,瞿兄在世时,似乎待你不薄,今日他最疼爱的儿子遇难,你这个当叔叔的人,应该为他出面求情不是吗?”辛管事实在可疑!

  “虽然我爹生前待辛管事不薄,可惜他和我没多少交情,再者,再大的恩情与利益相较,辛管事选择后者也是人之常情。”瞿天问扬着笑,说得云淡风轻,宛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华潇湘早已捏了把冷汗,她了解此时此刻,丈夫最不需要的就是她插嘴,是以她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由着丈夫去扭转乾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利益?”黔立雄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黔锅头,您别听他胡说八道!辛某两袖清风,哪有得到什么利益。”辛管事登时冷汗涔涔,极力撇清。

  “既无关利益,那肯定是有关仇怨。不知我爹做了什么对不起辛管事的事,否则辛管事怎么会三番四次想置我于死地?”瞿天问笑得很无害,看着辛管事。

  “老爷待我一向很好,他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辛管事不敢造死人的谣,急忙声明。

  “既然我爹待辛管事好,那就是我娘待辛管事不好了,所以辛管事才会处处针对我是不?”

  “我和二夫人从来没有接触,无所谓好不好。”王婉如从不插手商号的事,也不曾随瞿信佑出现在商号,辛管事对王婉如自是无好恶。辛管事回答得小心翼翼,就怕会露出破绽,却不知他只留心回答谁待他好,完全忘了撇清他没有处处针对瞿天问,三番四次想要他的命。

  黔立雄沉着脸听他们的一问一答,听出些许端倪来。辛管事特地跑来向他告状的动机恐怕不如他所说的单纯,辛管事是有计划而来的。

  “那就是大娘了,肯定是大娘亏待了辛管事,大娘就是不太会做人,既然对辛管事有所托,就不该一味地责怪辛管事办事不力,应当不时给辛管事蝇头小利,如此辛管事便会更加卖力为大娘效命才是。辛管事,依我说,与其在大娘手下做事,你不如另谋生路,找个不会不时把你唤到跟前臭骂一顿的主子吧!”瞿天问摇摇头,数落路蕙兰不懂得收买人心。

  “我在府里也听过大娘一个人喃喃自语,咒骂辛管事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话题既然扯到路蕙兰身上,华潇湘心念一转地跟着开口。辛管事喜欢平白造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夫人还有骂比这更难听的呢!大夫人那张嘴啊,骂起人来可是厉害得很,府里的仆人、丫鬟个个见她如见鬼,吓死了!”福伯灵机一动,跟着加入。

  “我也听过,大夫人说辛管事中看不中用,要他办几件小事,他却没一件办得好!”来顺亦加入。

  他们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路蕙兰怎么数落辛管事的无能,辛管事原本双手握拳隐忍心头怒火,听到最后,已经额际青筋浮跳,再也忍不下这口气。

  “大夫人真这样说我?如果她那么了不起,为何不自己动手?她真以为我背地里煽动别人很容易吗?一个弄不好被发现,我的下场可是会很凄惨的!既然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别开口说话!”辛管事气急败坏,完全失去理智,未经思考便脱口说出心中的不满。

  当辛管事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时,为时已晚,瞿天问一行人以“逮到你了”的笑容看着他。

  “这么说来,你是路蕙兰派来煽动我的了?”被人当傻子耍,黔立雄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身后的黔家马帮帮众亦同仇敌忾地瞪着辛管事。

  “呃……不是的,刚刚是我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夫人没有要我煽动任何人,那个……全都是误会!”看着一干宛如凶神恶煞般的马帮帮众,辛管事吓死了,赶紧做补救。

  “你当我是傻子吗?心直口快说的才是真话,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欺骗?我不管路蕙兰想要什么,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我黔立雄当傻子耍!”黔立雄火冒三丈,他可不是任人玩弄的棋子,差点他就误会瞿天问,甚至要了瞿天问的命,若非瞿天问诱骗辛管事脱口说出实情,他黔立雄岂不是要犯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我只是奉命行事,这全不关我的事!”辛管事眼见纸已包不住火,吓得不住往后退,却被拦在身后的张寻给挡住,使他踉枪仆跌向前。

  “好一句奉命行事!差一点我黔家马帮所有人就要被你害得背负不仁不义的臭名了!”黔家马帮的名声可是祖上好几代辛苦累积下来的,岂能毁在他手中?

  “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照着大夫人说的话做,你要算帐找大夫人算去,不要找我。”辛管事怕得全身瑟缩,不住发抖,黔家马帮帮众各个孔有武力,每个人出拳打他一拳,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等会儿我再跟你算这笔帐!瞿二少爷,先前是我不明是非,对你有极大误解,我更是愚蠢得不肯听你的解释,现下真相大白,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过错?”黔立雄转头朗声向瞿天问赔罪。

  “黔锅头,您言重了,我一直很尊敬您与马帮兄弟,这回辛管事有意造谣生事,您对我一无所知,会相信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弥补的方法嘛,我希望往后

  你我能继续合作,使黔家马帮与瞿家商号相辅相成,替彼此创造出更大的利润。”瞿天问说出肺腑之言,日后将会有更多地方需要黔家马帮的协助,他希望两方能够保持良好关系。

  “好!虎父无犬子,既然你看得起我马帮弟兄,我也不啰嗦,今后你走的货,全包在我黔立雄身上!”黔立雄拍胸膛与他做下口头约定。君子重诺,无须白纸黑字立下契约,日后不管瞿天问的货万里千山、路途凶险,他都会负责到底。

  “多谢黔锅头!”有了黔立雄的承诺,今后商号的营运将会更加顺利,他开心地与黔立雄击掌。

  “弟兄们!你们还愣在那做啥?还不快将瞿二少爷的货上鞍?”在黔立雄一声吆喝下,所有人立即行动,准备将货物运进城。

  辛管事见他们达成协议,张寻亦上前和黔立雄化解先前的纷争,已没人留意到他,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辛管事不动声色,贼兮兮地准备溜之大吉。

  “辛管事,您要上哪儿去啊?”华潇湘巧笑倩兮地拦下辛管事。

  “二少奶奶……”

  “我相公和我受到您诸多照顾,无法当面‘感谢您’,我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华潇湘目露凶光,步步逼近。

  “二少奶奶,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妇道人家心软好说话,辛管事相信只要好好跟华潇湘求饶,他就能全身而退。

  “原谅你?呵呵!您真是言重了!我不晓得之前大娘对您承诺过什么,想来您为了大娘可是劳苦功高,大娘还没打赏就太说不过去了。身为媳妇儿的我没啥优点,但就是懂得替长辈分忧解劳,所以就由我来稿赏您吧!”说着说着,华潇湘拔下发髻上带着尖端的凤钗。

  “二少奶奶要给我凤钗?”不会吧?真对他这么好?她是不是傻子啊?

  “全禄!招财!给我抓住辛管事。”在华潇湘一声令下,全禄与招财再次架住辛管事。

  “啊!二少奶奶,你要做什么?”再次被架住,辛管事吓得脸色发白。

  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瞿天问由着妻子去惩罚辛管事,黔立雄不晓得华潇湘要玩什么花样,双手环胸,感到好奇。

  “我要把你的嘴给缝起来,让你往后再也不能造谣生事!只是辛管事,很抱歉呢!我匆匆出门,忘了带绣花针,只好以凤钗代替,您就委屈点,忍忍吧!”她佯装歉疚,无辜地看着辛管事。

  “不要!救命啊!二少爷,救我!黔锅头,救救我!谁来阻止她啊──”辛管事惊声尖叫。

  “对了,我忘了补充,我现在算的是之前您煽动张大哥来抓走我们夫妻那一回的帐,接下来还有我相公、张寻张大哥与黔锅头和他的弟兄们,他们要怎么和您算帐,我就不晓得了。”华潇湘笑得好不甜美。

  “夫人,记得温柔点,别急着把辛管事弄死,不然我们这些排在后头等着算帐的人,玩起来可就不有趣了。”瞿天问跟着扬声喊道。

  “是,相公,我会记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不会随便把他折腾死的!”华潇湘甜滋滋地回道。

  闻言,辛管事双眼翻白,“咚”一声直接昏死过去,没胆等候每个人一一跟他算总帐。

  他的孬样?!来在场所有人不屑大笑,出了口气也顺利解决难题的瞿天问与华潇湘两人俏皮地对对方眨眨眼,情意绵绵。



第八章

  瞿府“碧静厅”内灯火通明,路蕙兰一如往常坐在老位子上,喝她的黄山毛峰。

  她对瞿天问的怨恨日积月累一再加深,起初她并没有想要瞿天问的性命,只想让瞿天问认清自己的本分,别妄想不属于他的事物,可是辛管事接二连三的失手与瞿天问的步步成功,两者不断地刺激她,使她失了理智,再也无法维持初衷,她怨恨得想毁掉瞿天问的一切,让她的心能够获得平静。

  这回瞿天问找上黔家马帮运货,给了她永除后患最好的契机,一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坐等着辛管事传回好消息。

  而当她看见辛管事被瞿天问一行人押回府时,挂在嘴角的得意笑容不由地一僵。

  “这是怎么回事?”因过度错愕,她手中的瓷杯摔落地。

  “大夫人,他们全都知道了。”辛管事对着路蕙兰摇头苦笑,华潇湘太恐怖了,一会儿说要缝了他的嘴、一会儿又说要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往后再也不敢乱说话,再加上威胁要痛揍他一顿的张寻与黔立雄,他吓都吓死了,自然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所有事和盘托出,完全不敢有所欺瞒,因此众人已完全知晓是路蕙兰在背后搞的鬼。

  所有人对路蕙兰私下玩的小动作感到不齿,被耍得团团转、还差点错杀好人的黔立雄,更是怒火直窜,恨不得将路蕙兰抓过来狠狠教训一顿,教她往后不敢再犯,但思及这是瞿家的家务事,路蕙兰的问题该由瞿天问亲手解决,只好忍下对路蕙兰的不满,全交由瞿天问自个儿去处理。

  “你在胡说个什么劲儿?”路蕙兰心慌意乱,矢口否认。

  “大娘,事实已清楚摆在眼前,难道你还想否认?”瞿天问一脸遗憾地看着她。

  “什么事实?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路蕙兰挺直腰杆,口气坚决。

  “听大娘言下之意,辛管事的所做所为与大娘无关?”事到如今,她竟想撇得一干二净?

  “这是当然,我和他一点都不熟,他在外头是杀人是放火,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路蕙兰抵死不认。

  “大夫人,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明明是你要我去煽动别人,让我编了一堆谎话来陷害二少爷,你怎么可以不认呢?”辛管事可不许路蕙兰置身事外。

  “胡说八道!我何时要你那么做了?你胡乱编造这些话用意何在?”路蕙兰瞪了辛管事一眼,力持镇定。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知肚明,大夫人,你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哼!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不过天问,你抓辛管事过来指控我,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想为我添上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赶出瞿家吧?”路蕙兰顺水推舟,反过来指控此事全是瞿天问一手策划。

  “大娘,说话要凭良心,你怎能编造谎言?!”本来一直没出声让丈夫去处理的华潇湘听不下去,跳出来捍卫丈夫的名誉。

  “良心?媳妇儿说的好啊!我倒想问问你们的良心何在?是否欺我无依无靠,想趁着天启不在,好将我赶出去。”做贼的喊抓贼,路蕙兰口口声声指控瞿天问与华潇湘要将她逐出瞿府。

  “既然大娘与此事无关,我还是将辛管事送到官府,由官老爷判定到底辛管事是为何人效力卖命呢,抑或是他个人所为。”瞿天问淡淡一笑,示意押着辛管事的伙计将辛管事送到官府。

  “不!我不能进官府!大夫人,你一定要救救我!”辛管事听见要去见官老爷吓坏了,若开堂审问,张寻和黔立雄及商号里的其他伙计都会出面作证,说他曾煽动他们违抗甚至抓走伤害瞿天问,届时官老爷会如何判他的罪?他没钱没势,被关在大牢肯定不好过,他不想进大牢啊!

  “住手!”路蕙兰见瞿天问有意将辛管事交给官府心下一惊,害怕她在背后主使一事被识破,事情传遍整个京城,使她颜面尽失,不及细想,便开口阻止。

  她这一出声阻止,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若她真问心无愧,何需惧怕辛管事被押进官府,何必怕官老爷开堂审问,何必怕会东窗事发,免不了牢狱之灾。

  “大娘既然认定我和辛管事合谋陷害您,为何要出言阻止?”

  “瞿天问,你够了,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是开起染房来,你究竟想怎样?”事迹已败露,想推托也推托不了,路蕙兰干脆承认,认定就算瞿天问知道所有事都是她在背后搞鬼,也是拿她莫可奈何。

  “我只是厌倦了大娘在我背后耍弄小把戏,希望大娘不要再犯。”瞿天问语气森冷不悦。

  “如果我说不呢?”路蕙兰恶意问道,她就是要成为他拔除不掉的肉中尖刺。

  “倘若大娘执意如此,我也只好请大娘上山入庙,好好修身养性。”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强行送走路蕙兰。

  “你敢!”路蕙兰怒喝。

  “假如大娘执意任性妄为,就会知道我敢不敢了。”瞿天问定定看着路蕙兰,要她明白,从始至终他不曾惧怕过她,之所以没采取任何行动,是给她面子。

  “好你个瞿天问,你现下是欺到我头上来了?”路蕙兰气得全身不住发抖,又更加心生怨怼,若非天启离家,瞿天问怎会有恃无恐欺她到底。

  “天问不敢。”瞿天问字字铿锵。

  “口是心非。”路蕙兰反唇讥讽。

  瞿天问与路蕙兰相互瞪视着对方,在气势上,理不直气不壮的路蕙兰明显不如瞿天问。

  “碧静厅”内烛火摇曳,同时照在瞿天问与路蕙兰两人晦明难分的脸庞。

  相互对峙的两人,一晦暗,一光明,各自盘算着。

  “这是怎么着?瞿天问,你跟天借了胆是不?敢这么对我娘说话?”形色落魄的瞿天启从外头走进来,轻蔑地朝瞿天问咆哮。本来已经够乱的“碧静厅”,因为瞿天启的出现,场面更加难收拾了。

  路蕙兰一见瞿天启回来心上大喜,开心地冲上前,抓着儿子前前后后打量一遍。

  “天启,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你怎忍心一去多年,丢下娘不管,可知娘有多想你?你瞧你,在外头定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竟然瘦成这样。”儿子回来了,路蕙兰立刻感到踏实不少,总算不再是她孤军奋战,他们母子二人联手,绝对可以杀得瞿天问片甲不留。

  瘦?华潇湘见突然出现的瞿天启,无法苟同路蕙兰的说法,她是没见过从前的瞿天启是什么模样,但是依现下看来,他只是黑了点,身形还有点壮,可不觉得瞿天启瘦到哪儿去。

  对于瞿天启的突然归来,瞿天问也十分讶异,是有想过瞿天启不可能永远在外头流浪,终会有回来的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且是在他尚未站稳脚步之前就回来了。这么一来又增添许多变数,他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我问你,你刚刚为何对我娘不敬?也不想想自己是啥出身,可以那样对我娘说话吗?”瞿天启一回来,就先对瞿天问端架子,视瞿天问为下人,摆出大少爷的态势。

  “我相公会那么做,全是因为大娘欺人太甚,你怎么能不分是非,劈头就骂呢?而且你刚刚说什么?不想想自己是啥出身?你和我相公是兄弟,他是啥出身,你就是啥出身,没有任何分别。”华潇湘气得冲上前,想一拳挥掉瞿天启瞧不起人的嘴脸。

  瞿天问及时单手拦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没让她痛打瞿天启一顿,引发更多事端,虽然他也很想痛揍瞿天启一顿。

  “你是谁?!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还有,谁说我和他是兄弟来着?他不过是庶子,根本就不配和我相提并论。”瞿天启拧眉看她,尽管衣着褴褛,仍不改嚣张态度。

  “她呀,不就是瞿天问的妻子,你瞧,两个人同一副德行,连点规矩都不懂。”儿子归来,路蕙兰的气焰又高张了,谈及瞿天问与华潇湘的口吻充满鄙夷。

  “两个同样低俗的人配在一块儿,不正好。”瞿天启恶意地朗声大笑。

  他们母子俩一搭一唱,无视于瞿天问与华潇湘在场,竭尽所能地批评他们。

  “可恶!”她要撕烂这两张烂嘴!华潇湘整个恼火,别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就是不容许有人恶意批评天问,他们凭什么以恶劣的言语伤害别人?!

  “潇湘,冷静!”同样大感不快的瞿天问环着她的腰肢拦阻着,不让她和路蕙兰与瞿天启起冲突。

  “怎么?不服气?”瞿天启挑衅地看着她,料准她不敢动他一根寒毛。

  “天启,你别跟这些低下的人一般见识。”路蕙兰火上加油。

  华潇湘气得全身不住发抖,她不能理解为何天问还沉得住气,还不生气,莫非从前他们母子就是这样奚落他、伤害他的?她的心好痛!想到他曾经受过的伤害,就痛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泪水盈满了眼眶。

  可是她不想让路蕙兰与瞿天启更加得意,所以拚命忍住,硬是不肯让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潇湘,别理会他们,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因为他们不是我该在意的人。”瞿天问在她耳畔一字字柔声说道,要她冷静下来,不要与他们计较,她为了他这么生气,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他很感动,庆幸着能爱上她,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不然他岂能有幸和她结为夫妻。

  “可是……”她好气,真的好气。

  “潇湘,有你在我身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伤不了我,因为我有你,明白吗?”瞿天问继续在她耳边轻喃,要她知道对他而言,她更重要,那些伤人的言语根本就不值一哂。

  他的一句“因为我有你”,让华潇湘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他说得没错,既然大娘和瞿天启以伤人为乐,他们又何必对他们尖锐的言词耿耿于怀,如果和他们继续吵下去,不就和他们没两样?

  “什么叫出嫁从夫你懂是不懂?好好听从你相公的话吧!”瞿天启将瞿天问的不争吵当作是怕了他们,冷嘲热讽要华潇湘多学学。

  “乡下来的暴发户的女儿能懂什么?”瞿天启归来,让路蕙兰更加肆无忌惮了。

  “原来是乡下来的,难怪我怎么瞧她,就觉得她很俗气。”瞿天启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在挥走讨人厌的苍蝇。

  一句乡下来的暴发户伤了华潇湘的自尊,令她难过不已,一时间她竟词穷无法反驳。

  “收回你们的话。”瞿天问不喜欢听人批评妻子,眼神寒冻似冰地扫向路蕙兰母子。

  “我们说的可是事实,为何要收回?”瞿天启不把瞿天问的怒火放在眼里。

  “可不是,我头一回瞧见她全身穿金戴银的,活像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多有钱似的,实在是可笑得紧,想来她的家人也和她一样低俗,咱们家是如此高贵风雅,多了她,咱们家就多了许多铜臭味,再也高贵不起来,唉!”因为不满瞿天问,连带的也不喜欢华潇湘,路蕙兰口下自是不留情。

  “你们要笑我尽管笑,就是不要笑我的家人。”路蕙兰批评她的家人,让她气得驳斥,旁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就是没办法接受路蕙兰对她家人恶意的攻击。

  “啧!啧!听我娘这么说,你和你的家人还真是庸俗啊!”瞿天启故意摇头感叹。

  “闭上你的嘴!”狗嘴吐不出象牙!瞿天问挥拳击向瞿天启左颊。

  瞿天启没料到瞿天问会动手,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打得踉跄后退,结果左脚不小心绊到右脚,仰跌倒地。

  “天启!该死的瞿天问,你竟然敢动手打天启?!”路蕙兰亲眼见到宝贝儿子被打,立即哭天抢地,奔过去扶起儿子。

  华潇湘则是完全傻眼,她没想到向来温文儒雅、动口不动手的天问,竟然会出手打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是为了她。

  “我不过是想提醒大哥,不要随意出言侮辱别人。”瞿天问一点都不后悔动手打瞿天启。

  “他有哪里说错?!华长耕是粗鄙的暴发户人尽皆知,当初要不是想要华长耕拿出钱财来帮助商号度过难过,你以为我会派人去抢绣球塞给你吗?华潇湘岂会有踏进瞿府大门的资格,她该有自知之明!结果华长耕一个子儿也没拿出来,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派福伯他们去帮忙抢绣球,娶个花枝招展的媳妇来让人笑话,连带瞿府也因她而变低俗了。”路蕙兰为了捍卫儿子,说出当初派福伯一伙人抢绣球的真相,要华潇湘认清事实,别以为她够资格当瞿府的少奶奶。

  路蕙兰的尖嚷,使华潇湘更加清楚真相为何了,先前就知道天问娶她是为了挽救瞿家的财务,可没想到竟是路蕙兰在背地里策划,路蕙兰对她的敌意与攻击让她很受伤,可又不免想到,假如不是路蕙兰暗中策划,她和天问或许根本就不可能有缘成为夫妻,这么看来,她是不是该感谢路蕙兰?

  瞿天问嘴抿成一直线,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动手教训女人、长辈的冲动,路蕙兰所说的字字句句皆带着尖刺,狠狠刺向潇湘,他不想单纯的潇湘受到伤害,非常不想。

  “大娘,你已经说够了!”他语气不悦森冷。

  “娘,你别跟他啰嗦!这个臭小子敢动手打我,我非得教他尝尝我的厉害。”瞿天启推开母亲站起。

  以前都只有他瞿天启欺负瞿天问的分,今日吃了瞿天问这一拳,他哪吞得下这口气,非要加倍还给瞿天问不可。

  “你可以再试试。”瞿天问双眸迸射寒光,警告瞿天启,他没学过武艺,所以先前遇到张寻的挟持及面对黔家马帮帮众时,没有办法马上脱身,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打架,只能任人宰割,而凭他的本事,要打倒瞿天启并非难事。

  “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比我行!”瞿天启向来最会说大话,他在外头流浪多年,学得最多的就是吹捧自己,总是把自己捧得宛如神祇,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会。

  “天启!别啊!”路蕙兰了解天启好吃懒做的脾性,他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哪会有打赢瞿天问的能耐。

  “相公……”华潇湘紧张得手捂着唇,担心丈夫会打不过肉比较多的瞿天启。

  “别为我担心。”瞿天问朝她淡淡一笑,要她别小看他。

  “大话别说得太早!”瞿天启不理会母亲的劝阻,发出怒吼,像头山猪般发狠地冲向瞿天问。

  瞿天启来势汹汹,瞿天问则镇定如常,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候瞿天启冲撞过来。

  “啊!”华潇湘吓得惊声尖叫,深怕丈夫会被瞿天启撞倒在地。

  瞿天问并没有被瞿天启一头撞倒,当瞿天启要冲撞到他的那一刹,他倏地往旁移一步,而止不住冲势的瞿天启,一头撞上摆放在花几上的笑弥勒,疼得他眼冒金星,接着又撞翻了花几,整个人仆倒在地,这会儿更痛得他一手抱头,一手捂住心口哀叫打滚。

  “天启!”路蕙兰见瞿天问不过是往旁边闪了下,她的宝贝儿子就又撞又摔,看得她心都碎了。

  华潇湘见到丈夫没事,瞿天启却已经痛得爬不起来,她一脸崇拜地凝望着丈夫,暗想,原来她的丈夫是这样有男子气概,像瞿天启那种无赖根本就不是她相公的对手。

  “娘,那小子耍阴的!你一定要替我报仇。”瞿天启额头肿了个大包,疼得泪都快流下来了,明明他就快撞上瞿天问了,瞿天问怎么能突然闪开来?害他撞跌得这么狼狈,他真的好痛啊!

  “你放心,娘会为你报仇的!不管谁欺负你,娘都不会让他好过!”路蕙兰柔声安慰儿子,恨死瞿天问了。

  一旁的辛管事和钳抓住辛管事的全禄与招财简直看傻了眼,瞿天启的笨拙与狼狈教全禄和招财喷笑出声。

  全禄与招财曾在瞿天启手下做过事,熟知他的脾性,凡事若一不顺他的意,总会招来辱骂,今日见瞿天启在瞿天问身上讨不到便宜,只能哭丧着脸向母亲求援,要他们如何不耻笑他的孬样呢?

  瞿天问看向软弱哀号的瞿天启,并未感到痛快,反而觉得悲哀,他从来就不想和瞿天启为敌,偏偏瞿天启总是敌视他,到了今日,瞿天启回来,两人的关系更为紧张恶劣,想要处得好,压根儿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远在厢房休息的王婉如,接到家仆通知瞿天启归来一事,赶到“碧静厅”时,已见瞿天启摔得乱七八糟正向路蕙兰哭诉,她脸色惨白,看着一派漠然的儿子,及忿恨不平的路蕙兰,感觉到大事不妙。

  “王婉如,看你养的好儿子!”路蕙兰满腔恨意扫向王婉如。

  “让大哥跌倒的人是我,与我娘无关,大娘尽管冲着我来。”瞿天问这辈子最重要也最需要他保护的人即是母亲与妻子,他不许路蕙兰将怒火波及到母亲身上,挺身护卫母亲。

  “你们母子一样的不要脸!一个抢我的位置,一个抢我儿子的位置!你们凭什么?!”路蕙兰声调拔尖,嚷叫出她的不快与委屈。

  “小姐,对不起……”除了道歉,王婉如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除了怨怼责怪他人,你从来不曾自省,为何我爹会不要你?为何你们的关系会是‘相敬如冰’,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瞿天问要她面对现实。

  “如果不是你那不要脸的娘勾引我的丈夫,我怎么会失去宠爱?!我没有错!全都是这狐媚子的错!当初我真不该让你陪嫁,在我一发现你背着我和我的丈夫眉来眼去时,我就该毁了你!我真后悔没在你生下小杂种时派人杀了你们母子!”她恨!恨!恨!恨!路蕙兰吼得声嘶力竭。

  “小姐,对不起,我爱老爷,真的爱他。”王婉如自知对不起路蕙兰,真心诚意地向她道歉,但自己和丈夫真心相爱,是以当年明知不该,却仍是回不了头。

  “爱?哈!你骗谁?你要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怎么可能是真心的。”路蕙兰压根儿就不信她。

  “我是。”王婉如坚定回答。

  路蕙兰嗤之以鼻。

  “我想大娘一定从来不曾爱过我爹,所以你完全无法体会我娘口中的爱。”瞿天问可怜不懂男女情爱的路蕙兰,她只爱自己和瞿天启,根本没爱过他爹,莫怪他爹得不到她的温情,会爱上肯付出情感的娘。

  “是他不肯事事顺如我意,你懂什么?!”自始至终,路蕙兰仍不觉自己有错。

  华潇湘看着尖酸刻薄的路蕙兰,不禁摇头,这样的路蕙兰,难怪死去的公公会爱不下去。

  “你们!我会如此不幸全都是你们害的!”路蕙兰用手指着一个个站在她面前的仇人,恨不得马上一一除去。

  “娘,你说得没错!我会时运不济,一定是瞿天问这小子在背后搞鬼,说不定他请人对我下咒,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倒楣?”好不容易不再眼冒金星的瞿天启,完全承袭母亲的性子,将矛头指向瞿天问。认定自己一定是被瞿天问下咒了,不然为何噩运会接二连三又上身?

  “天问他不可能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王婉如为儿子喊冤。

  “是啊!你们自己运气不好,总是斤斤计较、算计别人,好运不上门也很正常的,为何老是要责怪别人?”华潇湘也为丈夫抱下平。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不然凭我的能力,怎么可能买什么赔什么,一定是他在搞鬼!”瞿天启既已认定,就听不进旁人的话。

  “我可怜的天启,咱们母子被他们母子害得实在是太惨了。”路蕙兰难过地抱着儿子。

  “我怎么可能会有下咒呼风唤雨的能力,你们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厉害了。”瞿天问受不了他们母子,不仅一味责怪他人,甚至已开始怪力乱神。

  “王婉如、瞿天问,我才是瞿府真正的女主人,我儿子也才是瞿府真正的男主人,你们俩处心积虑想害我和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路蕙兰宣示主权。

  瞿天问合上眼,已猜到路蕙兰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里是我和我儿子的家,你们不配留在这里,给我滚出去!”路蕙兰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果然被他猜中了!瞿天问眉一挑,眸光清明。

  “对!这里不属于你们,滚!”瞿天启听见母亲赶人,心下大喜跟着粗暴大喝。

  王婉如和华潇湘手足无措地看着瞿天问,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娘,潇湘,你们信任我吗?”瞿天问转头问着母亲与妻子。

  “娘不信任你,要信任谁?”王婉如温婉一笑,不管是去或留,她都支持儿子的决定。

  “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永远都信任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永不分离。

  “那么我们离开吧。”瞿天问潇洒一笑,对着这辈子最信任他的两个女人说出重大决定。

  他已厌倦和路蕙兰母子继续纠缠下去,与其每天吵闹过日,不如离开求得平静。况且他并不认为离开瞿府他就会一无所有,人生中最珍贵、无法以金钱买到的两样东西──亲情与爱情他都拥有了,岂会有缺憾。

  之前他想要拿到实权,也真正掌握过,这已足够,也让他更加清楚明白,他并不贪恋曾经拥有的实权,因为他相信,只要他想要,他就能亲手为自己创造出新的天地,不需靠别人施舍。

  “好,我们走。”对瞿府依恋甚深的王婉如终于决定放下,如果她执意留下,只会害惨儿子与媳妇,她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日,他们一家子一同离开,即使落魄到餐风露宿,也会感到平静与快乐。

  “嗯。”华潇湘坚定颔首,和他相视微笑。

  瞿天问愿意离开,教路蕙兰母子吓了好大一跳,本以为会和他磨上许久,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俐落,母子俩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二少爷!等一下,我们也和你一起走。”站在厅外从头听到尾的福伯,带着妻子与儿子来顺,一家人决定和瞿天问同进退。

  “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福伯一家子力挺,愿意跟着他离去,让瞿天问很是感动,他的嗓音因而低沉沙哑了。

  “我们不怕吃苦!”不仅是福伯一家人如是回答,连华潇湘、王婉如和厅外的彩香都齐声回答,每个人脸上充满笑容,完全没有被赶出去的失落与不舍神情。

  “这些人脑子全有问题,喂!臭小子,还不快把辛管事给我放了。”瞿天启搞不懂他们在高兴什么,喝声命全禄与招财松手放人。

  “大少爷,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救我的。”情势丕变,辛管事再换上讨好的嘴脸,感激涕零,心中想着,他渴望已久的利益即将到手。

  “二少爷!我们两个也不怕吃苦!”全禄和招财互看一眼,也决定加入他们的行列,与其要他们跟着不懂得体恤他人辛劳的瞿天启,不如跟着真心待人的瞿天问。

  “能拥有你们的支持,我是这世间最富裕的人。”全禄与招财的加入,让瞿天问心志更加坚定。

  他的未来不会是乌云密布,有他们在自己身边支持、帮助,哪怕得一路披荆斩棘,他都有自信可以顺利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