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9

沈韦:潇湘嫁 上

【书籍简介】
看著正欲抛绣球招亲的华潇湘,瞿天问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真心认为,只消见过她一眼,便很难忘记她的模样,
因她非常“耀眼”──全身穿金戴银,刺得人睁不开眼!
实话说,他这辈子还未曾见过发上簪满金步摇的姑娘呢,
也难怪京城里许多人都讥笑华府一家是粗俗的暴发户,
并且至今一直没有哪户好人家的男子愿与华府结为亲家,
毕竟,没人想娶尊闪亮亮的金身回家供著,让人笑话呀!
但他的下属似乎对人家很满意,瞧,那绣球抢得可凶了,
是说……绣球抢到了就该收好,做啥硬往他怀里塞?!
这下可好,他在众目睽睽下捧著它,想赖都赖不掉啊~~


楔子

  华长耕,一个穷到三餐不继,连老婆及四个孩子都快养不起的男人。

  一日,他在乡间见到一名穷困潦倒,比他更为年长的男人因生病而倒卧在地,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男子救回家中。

  该男子名为李万里,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又身染疾病,古道热肠的华长耕二话不说,尽心尽力地照料,他的妻子与四个女儿亦是如此相待。

  于是,本来就很穷苦的华家多了李万里后,生活过得更加困苦了。

  但是华长耕一家并不以此为苦,依然苦中作乐,努力勤奋耕作,盼望能改善家计。

  只是,家中多了李万里,使得快要见底的米缸很快就见底了。华长耕眼看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和妻子商议,东凑西借,万般辛苦才终于借到了一点银两,买了最贫脊、没人要耕种的一小块地,打算种点小米、大豆来填饱肚皮。

  不知是否因做了善事,老天爷打赏来着,居然让华长耕在耕种时挖出两瓮白银,华长耕喜出望外,与家人一块儿跪地谢天。

  拿白银偿还前债后,华长耕再买了些肥沃的田地与牛羊来耕种、饲养。

  他所种植的作物有了好收成,饲养的牛羊亦卖出好价钱。

  突然间,华长耕有了积蓄。

  某日,他遇到了一名商人贱价出售没人要的麦子,心想买些麦子也不错,于是将麦子全买下来,怎知买下后没几日,便听闻有外地商人到乡里高价收购麦子,华长耕赶紧再将麦子转手卖出,赚得了更多银两。

  许是财神爷上门来,短短几年间,不管华长耕买什么都赚,旁人眼中不值钱、没人要的东西,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宝,再转手出去便为他带来更多白花花的银两。

  华家由原先穷到连狗都嫌的困苦人家变成富有人家,而被华长耕所救,本就精于帐务的李万里为了报恩,便留下来帮忙管帐也帮忙出主意,使得华家成了该地最有钱的人家。

  不知该说华长耕眼光独到、运气特别好又或是财神爷特别喜爱他,总之他的财富累积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华长耕作梦也想不到会有摆脱贫穷的一天,眼看着堆积在面前的财宝愈来愈多,而四个女儿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但放眼乡里,他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配得上四个宝贝女儿。

  他想了又想,虽然他已经很有钱了,不过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什么,倘若四个女儿未来都能有个好婚配,他的人生就十全十美,再也没有任何缺憾了。

  为了四个女儿的幸福,华长耕当机立断作下了一个决定──举家搬离该地,上京挑女婿去!

  华长耕深信京城里有许多尚未婚配的贵族士绅,在那儿他准能为四个女儿择一门好亲事,成就四桩好姻缘!

  受尽财神爷眷顾的华长耕到了京城后,是否能让四个宝贝女儿受到月老的青睐,顺利出阁呢?

  一切,端赖上天的安排……



第一章

  三年后

  热闹繁华的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在发生,爱瞧热闹的人只消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包准可以看得过瘾、听得高兴。

  今日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以买卖五谷杂粮致富而来到京城定居三载的华府。

  生财有道的华长耕原先打着将女儿嫁入名门世家的主意,他心想京城放眼望去多的是权倾朝野、富甲天下的达官贵人,想要为女儿择一门好亲事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岂知,身处于众多权贵的京城中,华长耕既非出身名门世家,又无饱读诗书,充其量不过是钱多了点的乡下人,素来讲究门当户对的名门贵胄打从心里就瞧不起华长耕这个暴发户,岂肯纡尊降贵地与华家结为亲家?

  一直无法将长女嫁予属意的名门贵胄,且老是受旁人嘲弄为暴发户,终于让华长耕恼羞成怒,干脆在自家朱红的蛮子门前搭起了一座彩楼,让长女华潇湘抛绣球择夫婿。

  华长耕赌气地将华潇湘的未来交由老天爷去决定,倘若老天爷也认为他是不值一哂的暴发户,认定他的女儿配不上名门世家的子弟,没有资格踏进贵族人家的广亮大门,那么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便会落入寻常百姓手中,从此以后,他对余下三名女儿的婚事便不再强求。

  华长耕抱持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屏气凝神地等待潇湘这回抛绣球的结果。

  彩楼下聚集了一堆等着接绣球与看热闹的鼓噪群众,将华潇湘抛绣球一事喧嚷得更加热闹。

  打扮得金光闪耀、长相清秀的华潇湘,此刻神色紧张,手捧大红绣球站在彩楼上。她爹个性固执,一旦决定做的事,就算有十头牛都拉不住,这回要她抛绣球招亲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她在今日招到夫婿不可。她心里当然是不情愿,也曾反对过爹的决定,可就是无法说服爹改变主意,因此只好硬着头皮、不甚情愿地站到彩楼上来。

  她无奈地左看右看,底下有一堆人要她马上下决定,她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要往哪个方向丢,因为每个人在她眼中看起来似乎都一样。

  唉……她该如何是好?

  “华大姑娘,快将绣球抛给我啊!”年轻的鲁男子于彩楼下扬声大叫。

  “华大姑娘,抛给我!抛给我!”另一头的中年男子加入呼喊。

  左一句华大姑娘,右一句华大姑娘,使华潇湘更加晕头转向、六神无主。

  身为曾是京城最大商号的瞿家商号二少爷──瞿天问,在家仆福伯的拉扯下,也来到了华府前凑热闹。他好奇地往彩楼上望,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耀,黄澄的光芒刺得他双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那……是什么?”外表俊朗的瞿天问惊问。彩楼上站的可是会走动的金身?

  “少爷,上头那位姑娘是等会儿要抛绣球的华潇湘,你觉得如何?”福伯异常热情地为瞿天问介绍。

  “活了二十四年,我未曾见过有哪位姑娘的发上可以簪那么多支金步摇,她的头还抬得起来,也算她厉害。”

  除了插满头的金步摇,华潇湘的颈子上还戴着镶有宝石的金项炼,再加上耳环、首饰以及衣摆、裙摆皆缀有金线刺绣,她简直活像只正在炫耀财富的孔雀,莫怪京城许多人士都讥笑华府一家全是粗俗的暴发户。

  再看看站在华潇湘身旁的华长耕,脖子上戴了串大金牌,活像尊弥勒佛,而华夫人──赵美玉则又是另一只穿金戴银的孔雀。

  在艳阳的照射下,华府双亲及华潇湘满身金银珠宝,看得人眼花了乱,至于华潇湘的长相嘛……瞿天问只觉金光刺得他双眼发疼,根本就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听说华府的主人们非常喜爱黄澄澄的黄金,我想华潇湘天天将大把黄金首饰穿戴在身上,早就习惯了。”福伯忍着笑说道。

  先前仅是听闻就觉得太过夸张,今日一见方知谣言并非言过其实,华府一家果真是俗不可耐的暴发户,难怪一些名门贵胄提到华长耕时,总是一脸讥嘲不屑。同时,福伯在心里默默地向瞿天问致歉。今日他将天问少爷哄骗到华府举办的抛绣球大会来,乃受府中大夫人及二夫人所托,待会儿非得让华潇湘抛出的绣球落在二少爷手中,让二少爷顺利成为华长耕的乘龙快婿,如此方能解决瞿府目前所陷入的财务困境,此乃为人子的二少爷该为瞿家尽的义务,非他有意陷害,希望天问少爷届时不会怪他才是。

  福伯悄悄地和挤在前头、早就安排好的几名年轻家丁使了眼色,要他们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华潇湘抛出的绣球落入旁人手中。

  “我没想到来顺会喜欢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人不可貌相,瞿天问可没想到老实的家丁来顺看人的眼光会如此……奇特。不过来顺的确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既然来顺喜欢,且娶华潇湘利多于弊,他会祝福来顺的。

  “二少爷,你真觉得华潇湘不好?”福伯一脸担心。

  “福伯,你别多心,我的确是觉得华潇湘的外表太过‘耀眼华贵’,但是只要来顺喜欢,一切皆不成问题。”见福伯一脸担忧,瞿天问连忙解释,不想破坏来顺的好姻缘,毕竟来顺是福伯的儿子,假如来顺真能娶华潇湘为妻,让他们一家子过着优渥的生活,也并无不可。

  瞿天问理解来顺与福伯是抱持着「非要抢到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不可”的心理而来的,否则怎么会安插府中多名家仆一块儿出手帮衬?就连他也是被福伯以“帮忙看看未来儿媳妇”为理由,给请了过来。

  “是吗?呵呵。”福伯听出瞿天问似乎不是很满意华潇湘,干干地笑了两声。二少爷出身名门,看过不少端庄有礼、善于打扮的名门闺秀,这华潇湘和京里的名门闺秀相比,的确是差上一大截,可是大夫人及二夫人已下了令,所以今天这颗绣球他们是非抢到不可,就算二少爷再怎么不喜欢华潇湘,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瞿天问与福伯交谈的同时,彩楼上的华潇湘心一横地闭上眼,用力抛出了手中的绣球,决定交由上天安排。

  当艳红的绣球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时,守在彩楼下的群众们个个探长双臂,争先恐后想接住绣球。这是他们成为华长耕女婿的机会,是他们得以高攀的机会啊!

  虽然华府一家财大气粗,不过他们不是那些有钱又附庸风雅的贵族名门,所以一点都不会嫌弃每天放眼所见即是亮得刺眼的黄金,对于可以吃饱喝足的生活,他们可是欢迎得很哪!

  每个人无不卯足了劲,努力争取机会成为华长耕的乘龙快婿。

  所有人都挤在一块儿,争执抢夺小小的红绣球,彩楼下抢得惊心动魄,彩楼上的华长耕、赵美玉与华潇湘则皆瞪大眼瞧,看谁会是最后夺得绣球之人。

  瞿天问觉得有趣,双手环胸看着眼前正在上演的你争我夺戏码。

  “来顺拿到了绣球。”长得比其他人高的瞿天问对着身旁的福伯说道。来顺的手脚向来灵活俐落得像只野猴儿,福伯根本就不用担心来顺会拿不到绣球。

  “太好了!我就知道来顺他办得到的!”福伯见到来顺以肩背凶猛地击退想夺取手中绣球的人,神情激动。

  “福伯,恭喜你。”瞿天问恭贺福伯马上就会有个有钱的儿媳妇了。

  岂料他的恭贺刚说完,即见来顺龇牙咧嘴地吓唬身边的人后,随即将手中的绣球抛向后头等待的另一名家丁手中,瞿天问顿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来顺他在做什么?当自己在玩蹴鞠吗?”令瞿天问惊奇的不仅是来顺将绣球往后抛给另一名家丁的举动,只见接到绣球的家丁又再度往后抛,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简直就像是在玩乐,根本不是有心要接绣球!

  “快点!快点!”福伯大喊,要他们动作加快,免得被旁人抢去。

  “这是怎么回事?”瞿天问不解地看着身旁已满头大汗,却仍不住呐喊的福伯。

  不一会儿功夫,绣球火速来到福伯手中,瞿天问瞪着福伯手中的红绣球,尚来不及意会,福伯不管他要不要,更加快速地将绣球用力往他怀中一塞,然后放声大喊──

  “我家少爷抢到绣球了!”福伯举起手拚了老命地卖力大喊,让彩楼上的华府一家及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瞿府所派出帮忙抢绣球的多名家丁有志一同地奔到瞿天问身边,与福伯一起大喊。

  “瞿府二少爷瞿天问抢到华大姑娘所抛出的绣球了!瞿府二少爷瞿天问抢到华大姑娘所抛出的绣球了!”如是一再重复,务必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是被瞿天问抢到的,这桩婚事就此定下,谁也不能赖掉。

  他被福伯设计了!

  这是头一个晃进瞿天问脑海中的念头。他吃惊地看着围在周身的家仆与他们唯恐天下不知的呼喊声,抬眼再瞧一眼彩楼上的金孔雀,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惊愕绝对多于惊喜。

  他不该来的!他怎么会蠢到相信福伯所说的“来顺想成为华家的乘龙快婿,所以非要他过来帮忙看一下华潇湘不可”的说法呢?

  这一切全都是骗他过来的说词,也才会安排多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帮忙。他相信这件事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不然福伯肯定没胆子骗他。

  现下先不管福伯受谁之命欺骗他,目前最重要的是该如何顺利脱身,不去蹚这趟混水?

  福伯与来顺及其他家仆早在出门前就被大夫人及二夫人提醒过,千万不能让二少爷脱逃,所以他们一个个将瞿天问围得密密实实的,要他插翅也难飞。

  彩楼上的华长耕原先见到绣球被抛来抛去,最后到达一名白胡髯髯的老头儿手中时,已吓出一身冷汗,差点没放声大喊:这次不算!他要重新来过!

  他压根儿就不想将潇湘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就算是老天爷的安排也不成!

  可是,再见老头儿将绣球塞到身边显然是出身于名门世族的公子爷儿手中时,他立即松了口气,马上放宽心地笑咧嘴。

  华长耕一点都不介意接到绣球的公子爷儿是派出众多人马才抢得绣球的,在他看来,这表示该名公子爷儿非常中意潇湘,且非潇湘不娶,若非如此,事前怎么会安排得如此周密?

  华潇湘望向最后接到绣球的年轻男子,只觉他长得高挑俊朗、双目如星,一见到对方好看的模样,她便心生好感,暗自欢喜,很是庆幸接到绣球的人是他。

  下方的情形站在后头的李万里同样看得清清楚楚,身为华府总管的李万里甫听见瞿天问的名字,马上想起瞿天问的身家背景,于是步上前低声要华长耕立即宣布瞿天问将成为华府的乘龙快婿,让大事底定。

  华长耕在李万里的提点下,心下大喜,立刻宣布瞿天问为他未来的大女婿,且邀瞿天问入府商议婚事。

  惨遭陷害的瞿天问宛如受困的笼中鸟般,动弹不得。周遭的恭贺声响起,家仆欣喜地代他接受众人的祝贺,令他百口莫辩。对眼前所发生的事,他觉得既荒谬又可笑。

  总而言之,他不会娶华潇湘为妻,目前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他会让华府一家明白这一点的。

  他绝不妥协!

  *********

  瞿天问迫于无奈,但是不想让华长耕当众下不了台,于是让来顺等人先行回府,与福伯随华长耕入府,以便向华长耕说明始末,取得华长耕的谅解。

  华长耕见到一表人才的瞿天问就对他很满意,再次赞赏自己三年前作了正确的决定。京城果真是地灵人杰,潇湘随便将绣球抛出,马上就替自己找了个风度翩翩的丈夫,真是太好了!

  瞿天问踏进华府内,眼前又是一片眼花了乱。

  华府内的亭台楼阁、回廊、曲桥、花窗、月洞、竭尽所能夸张镶嵌的壁饰,园中种植大量青藤、皇竹、芭蕉、绿柳,繁花翠叶,再加上散置与聚叠的太湖石,处处显尽华长耕特意展现的雄厚财力。

  单看所有装饰摆设,的确会觉得很美丽,但全部凑在一块儿,反而会让人觉得过于俗丽夸耀,少了清丽雅致的风情,很是可惜。

  华府的大厅更是让瞿天问大开眼界,出身名门世家的他到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府中作客,见过不少华贵的摆设与排场,可是华府大厅实在过于金碧辉煌,就像华府一家一样花枝招展,让人不知从何欣赏起。

  “呵呵!你也发现我们家有多美丽了吧?”华长耕骄傲地为瞿天问介绍所有陈设出来的、硕大的古玩珍稀。在华长耕心里,又大又亮的摆设才是最美、最引人注目的,所以他所挑选的古玩全都要硕大且醒目才行。

  瞿天问干干地陪笑,无法说出违心之论,附和华长耕。

  “贤婿!呵,我这么叫你,你应当不会介意才是,毕竟你已经接到潇湘所抛出的绣球了。说实话,看你那么努力想要抢得绣球,我很感动。潇湘,你一定也很感动对吧?你出嫁之后,一定要好好侍候丈夫与公婆,明白吗?”华长耕感受不到瞿天问沉重的心情,自顾自开心地说着,转头顺便教导女儿如何成为好媳妇儿。

  “是,爹,女儿明白。”华潇湘乖巧地回话,趁大家不注意时,害羞地偷瞄瞿天问。

  与他近距离相对,她发现他好看得让她舍不得移开眼。明知姑娘家不该直盯着男人瞧,可是她控制不了双眼,视线老是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飘去,反正他已经拿到她抛出的绣球,是她的未婚夫婿,她盯着他看,应当没关系才对吧?

  华潇湘如是说服自己后,一再偷偷地打量瞿天问。

  瞿天问对她热切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对于华潇湘的长相,他并没多好奇,光是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只金孔雀已经够伤他的眼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多看她几眼。

  “华老爷,此事小侄必须和您说──”瞿天问不想再被华长耕视为未来女婿,忙要解释清楚。

  “华老爷,我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说,等华大小姐嫁入咱们瞿府后,二少爷他一定会好好疼爱华大小姐的!”福伯突然插话,不给瞿天问解释的机会。

  “哈哈哈!原来如此!老天爷果然厚爱我华长耕的女儿,特别为她挑了你这么个好女婿,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华长耕听见福伯的话,开心地朗声大笑。

  “……不是的,小侄要与华老爷说的是,华大小姐所抛出的绣球并非小侄亲手接到。”瞿天问忍气看了福伯一眼,要福伯噤声,别再胡乱扭曲他的语意。

  福伯接收到瞿天问责怪的目光,虽然是接受大夫人与二夫人的命令才会这么做,但二少爷从小到大与他很亲近,且全心全意地待他好,今日他这么对二少爷,莫怪二少爷会生气,想到这,福伯不由得顺了瞿天问的意,噤口不语。

  “原来贤婿要说的是这件事啊!贤婿虽然派出家仆帮忙,使绣球最后到了贤婿手中,但我并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就生气,相反地,我觉得贤婿很有心,做得好!”华长耕一点都不在意过程,他要的是结果。

  “不是的,虽然这么说对华老爷与华大小姐很失礼,但小侄要说的是,从头到尾,小侄根本就无意接下华大小姐所抛出的绣球!”华长耕左一句贤婿,右一句贤婿,让瞿天问再也受不了,决定把话摊开来讲。

  他的直言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了口气,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盯着他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根本无意接下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敢情你派家丁来抢绣球是抢好玩来着?是想耍着我们玩是不是?!”闻言,华长耕勃然大怒,厉声质问。

  华潇湘受到伤害,难过且不敢置信地看着瞿天问,不明白他怎么能以平静的口吻说出如利刃般伤人的话语。

  “你认为潇湘配不上你,当我们是乡下人好欺负是吗?”赵美玉同样大怒。如果瞿天问敢点头说是,她马上挽起衣袖、抡起拳头和瞿天问拚命,为可怜的潇湘讨回公道!

  “不是这样的,请华老爷、华夫人冷静,我家二少爷绝对没那个意思。”福伯怕瞿天问被华府上下所有人痛揍一顿,忙跳出来挡着。

  “我并非觉得华大姑娘配不上在下,也没有戏耍各位的意思,实在是此事同样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并不是我安排家仆在彩楼下接绣球,希望华老爷与华夫人能明白谅解。”瞿天问将福伯推到身后,福伯年岁已大,假如华府的人恼羞成怒要动手打人,至少有他在前头拦着,不会让人将福伯的骨头打散。

  “我实在无法理解瞿二公子的话,瞿二公子既然承认在彩楼下抢夺绣球的是瞿府家仆,且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后绣球也到了瞿二公子手中,倘若瞿二公子无意抢夺绣球,那绣球怎么会到您手中?”一直闷不吭声的总管李万里终于开口了,一番话紧紧咬着瞿天问不放。

  “李总管说的没错,全京城的人可都看见最后绣球落到了你手中,怎么你现在想反悔不认帐?”华长耕恼火地瞪着瞿天问。

  “你干脆说那些争抢绣球的人不是你府里的家丁算了!”赵美玉气愤地瞪着瞿天问。

  华潇湘伤心难过地睇望着瞿天问,瞿天问的话已经伤害到她的心,难道她真的差到瞿天问在与她近距离接触后,马上决定悔婚的地步?既然如此,他当初又何必要抢绣球呢?

  华府上下所有人皆神色不善地瞪着瞿天问,要知道今天他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抢到了绣球,假如他真要狼心狗肺地悔婚不认帐,被抛下的潇湘往后在京城要如何活下去?甚至华府所有人都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潇湘底下三个妹妹以后想要嫁给好人家更会难上加难,他的悔婚会为华府带来极大的耻辱与灾难,使华府从此无法在京城立足!

  “他们的确是我家的家丁。”瞿天问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既不想成亲,也不想华府因为此事而成为全城的笑柄,可绣球确实是被硬塞到他手中,不管他怎么解释,听在华府人耳中就是推托之词,换作是他,恐怕也不会相信,他该如何解开这一团乱?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华长耕火大地怒问。

  “老爷,我说这小子狗眼看人低,摆明了瞧不起咱们。”赵美玉心火烧得可旺了,恨不得将瞿天问大卸八块。

  “爹、娘,你们就别再说了,总之是我命苦……”华潇湘难堪地垮下脸来。不嫁就不嫁,她也不是非要嫁瞿天问不可。

  “大小姐,你千万不能为了这个混帐而想不开,不值得啊!”李万里嘴里骂瞿天问混帐,暗示瞿天问不可一错再错,让华潇湘平白无故地赔上性命。

  “宝贝女儿,你李伯伯说得对,你千万不能为了这个混帐而想不开,不好的人是他,不是你。你放心,爹会为你讨回公道!”华长耕恨恨地瞪着瞿天问。

  “没错!你活得好好的,何必为了他寻死觅活?要死让他死就好!”赵美玉可不愿女儿为了瞿天问赔上宝贵的性命,不值得。

  “我没──”华潇湘急着想解释,从头到尾她都没寻死的打算,怎么爹娘和李伯伯都认定她一心想寻死呢?

  “可怜的小姐,居然得受这种屈辱。”李万里打断她的澄清,为她抱屈。

  听着华府一家满是悲愤的你一言、我一语,瞿天问长叹了口气,头疼得要命,再见到华潇湘一脸悲伤受辱的表情,心知他已是骑虎难下,今天他真是让福伯给害惨了!倘若现在执意悔婚不认帐,恐怕会赔上华潇湘的一条命,他不想华潇湘为了这点小事而送命,莫非他真的只能顺势而为?

  福伯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大夫人──路蕙兰,抑或是他娘?或是两人同谋呢?她们为了让他迎娶华潇湘为妻,非得使出这样的手段来陷害他不可吗?

  其实他能明白幕后主使者的动机,过去祖父及父亲在世时,瞿府的确风光无限,派船出海到交趾、占城将茶叶、漆器与丝织品高价卖出,再采买象牙、玛瑙、玳瑁回国贩售,往来交易频繁,瞿家商队的足迹甚至还到过倭国、高丽、大食,使瞿家商号成为与异邦交易的商家中首屈一指的商号。

  待祖父、父亲先后去世,庞大的家业便由兄长继承,好大喜功的兄长瞿天启急着要有一番作为,让其他商号肯定他的能力,因此做了几次错误的决策,使得瞿家商号元气大伤。为了弥补过失,兄长派了艘船载了一船的茶叶、瓷器到倭国贩卖,顺便采买珍珠回国,怎知船航行到海上即遇到倭寇,被洗劫一空,雪上加霜的情形让早已元气大伤的瞿家商号宛如风中柳絮,摇摇欲坠。

  经过商船被倭寇洗劫一事后,想要力挽狂澜的兄长再派出一艘船,满载货物前往交趾买卖,兄长将所有赌注放在这一艘船上,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商船虽幸运避过海盗,却遇上了暴风雨,整艘船被狂风大雨打翻,船上的船员尽数丢了性命,所有货物亦沉入大海中,瞿家商号最后的希望就这么葬送在无情浪涛间。

  噩运接踵而来,瞿家商号禁不住一再的损失与打击,损失的庞大银两想尽办法也难以补回,兄长眼见瞿家商号成了空壳,咒骂怨怼老天爷未给予帮助,当受害的船员家属找上门要兄长负责时,兄长干脆丢下烂摊子,脚底抹油,收拾行囊远走他乡。

  最后,由他出面变卖仅剩的土地,筹出银两来给受害的船员家属抚恤安家,这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虽然是由他出面帮忙收拾烂摊子,但是瞿家商号的实权并未落在他手中,因为他身为庶子,即使兄长抛下责任一走了之,即使瞿家商号已成了扶不起的阿斗,路蕙兰依然防着他,不愿他夺了爱子瞿天启的地位,所以瞿家商号变成掌握在路蕙兰手中,瞿天问母子一如以往,对瞿家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娘的心思没路蕙兰来的缜密,所以他猜想该是由路蕙兰起了个头,诱使他娘加入。路蕙兰会设计他抢下华潇湘抛出的绣球,应当也是想透过他与华府结亲,好利用华府的财力──华长耕不会对长女吝啬,定会给一笔丰厚的嫁妆,有了华潇湘的嫁妆,至少瞿府不至于太快落败,还可以再撑撑场面。

  路蕙兰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撑到爱子归来,以便再次将瞿家商号交到爱子手中,而他这个不受欢迎的庶子,在大哥未归前,就是一颗能用得上就尽量使用的棋子,待没用时,再将他踢到一旁。

  路蕙兰心里的盘算他约莫可以尽数猜出,正因为知晓路蕙兰打的如意算盘,他才更不愿随之起舞,只是他另外得考虑的还有他娘与华潇湘的立场,这一回加诸在他身上的是非常棘手的难题。

  所有人皆屏气凝神地等着看瞿天问是要继续狼心狗肺下去呢?或是良心发现地负起该负的责任?只见他面色凝重地低头沉吟,似乎非常难以下决定。

  “二少爷……”福伯一脸期待地看着瞿天问,二少爷是他打小看到大的,二少爷在府里所受的委屈,他何尝不知?

  但他更知道二少爷的能力绝对比大少爷好上太多,只是没机会发挥罢了。他想的是,这回倘若二少爷娶了华潇湘,或许可以借助华府的财力为自己开创另一番天地,让大夫人再也奈何不了二少爷,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想二少爷平白放弃。

  二少爷迟早都要娶妻生子的,不喜欢华潇湘没关系,反正二少爷可以将这桩婚事当作是老天爷给的磨难,为的是让二少爷日后变得更加坚强。

  到了难熬的夜里只消吹熄烛火,牙一咬,忍忍就过去了,不打紧的。倘若真那么讨厌华潇湘,日后也可另娶喜欢的姑娘入门,绝不会有问题。

  瞿天问明了福伯的想法,他再看向华潇湘。撇开穿戴在她身上的金银珠宝不看,其实她的模样十分清秀可人,并不惹人厌,至于她的性情好坏,日后便知,假使她真的惹他心烦,他大可不理会她。

  况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目前的瞿家的确需要金钱资助,而京里其他有办法提供帮助的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将女儿嫁给身为庶子且无实权的他为妻。

  看来他该死的真的必须娶华潇湘为妻,顺应路蕙兰与母亲的心意了。

  瞿天问心底再百般不乐意,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步上属于他的命运。

  “岳父、岳母,因为今儿个太阳太大,热得我头昏眼花,使得我一时神智不清,以至于胡言乱语地得罪两位,还请两位海涵。”瞿天问向命运低头,咬牙步入大夫人所设下的局,拱手向华府两老赔罪。

  “真是如此?”华长耕狐疑地盯着他看,同时瞄向李万里,要他给个暗示,只见李万里不动声色地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这个女婿应当要,他这才稍微按捺下对瞿天问的不满。

  “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潇湘成亲了?”同样接收到李万里暗示的赵美玉追问。

  “是,能与华大姑娘共结连理,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华大姑娘,先前是我太失礼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希望你能见谅。”瞿天问口是心非、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谎,同时向华潇湘赔罪。

  看着瞿天问由不愿意转变为愿意,华潇湘心下惴惴不安,迟疑了,不知该不该嫁给他,可是见爹娘与李伯伯似乎仍有意让他们成亲,想是仍希望她嫁给瞿天问,可是……她真的能嫁吗?

  “瞿二公子,你把我家大小姐伤得太重,让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李万里言下有着诸多责备。

  “可不是,潇湘是如此娇弱,怎么受得了无情言语的打击。”赵美玉颔首。

  “全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会好好弥补华大姑娘的。”瞿天问继续赔不是。

  “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以后你让潇湘受到一丝委屈,我可饶不了你!”华长耕警告他不许欺负潇湘。

  “是,日后我若使华大姑娘受到委屈,将任凭岳父、岳母处置。”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他喜不喜欢这门婚事,不管他喜不喜欢华潇湘,他都会尽其所能地待她好。

  “很好,你要牢牢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有了他的承诺,华长耕就放心了。

  对这桩婚事尚有疑虑的华潇湘只见爹娘与瞿天问很快就达成共识,她却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婚事就这么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不安的眼对上黑如星丸的眼瞳,隐约间瞧见了隐藏其间的苦涩,她不由得感到心软,说不出想要再考虑的话来。



第二章

  瞿天问离开华府后,华潇湘马上想知道为何爹娘与李伯伯会希望她嫁给瞿天问,底下三个妹妹先前一直躲在后头偷看偷听,现下客人离开,她们也全都跑出来,想听听爹娘和李伯伯的说法。

  “李大哥,你真的觉得潇湘应当嫁给姓瞿的那小子吗?我瞧他心下似乎不大乐意。”李万里虽然名为华府总管,可是华长耕素来尊敬、看重、仰赖李万里,所以私下都唤他一声大哥。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大乐意。都是你不好,没事干么要潇湘去抛绣球呢?”赵美玉心有同感,转身责怪丈夫思虑不周。

  “我也是恼着那些个名门贵胄瞧不起人,想让他们知道就算不与他们结为亲家,我也能把女儿嫁给好人家才会那么做嘛!英雄不怕出身低啊!”华长耕此刻也觉得当初下的决定是太过冲动了。

  “爹、娘,咱们先冷静下来,听李伯伯怎么说。”华潇湘不想爹娘为了她的婚事吵起来,赶忙劝和。

  “是啊!爹、娘,你们这么吵,让李伯伯怎么开口说嘛!”华潇湘的二妹华夜雨也要爹娘先听李伯伯的看法比较重要。

  底下两个妹妹晴岚与暮雪也想知道李万里为何会认为大姊该嫁给瞿天问,虽然她们先前在后头偷看过瞿天问,也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就像是所有未出阁的姑娘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般,可是他本人看起来意愿并不高,既然不乐意,为何他们这边还要这门婚事?她们实在不懂。

  华家所有人双眸发亮,全身金光闪闪,一脸期待地望着李万里,期望他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李万里看着单纯的华府一家,他们的眼眸里有着纯粹的信任,正因为华府一家视他为家人般真诚相待,为了报答恩情他才会竭尽心力地帮华长耕管理帐务,处理琐碎杂事及提供自身意见。

  李万里清了清喉咙,将他对瞿府的了解全盘说出,让华府的人明白瞿天问的出身与背景。

  “现下的瞿府虽然已是虚有其表,但就我所知,瞿天问的能力并不差,他只是苦无机会一展长才,就算明知瞿大夫人暂时推他出来处理善后,他依然肯收拾兄长瞿天启丢下的烂摊子,这表示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认为与其挑华而不实、没有担当作为的男人为婿,不如挑未来能有所作为的男人为婿,这样对潇湘会更好。”李万里分析道。

  “这么听来,这瞿天问似乎很不错。”听完李万里的分析,华长耕颔首沉吟。他本身也是辛苦过才有今日的成就,若要他选,他的确也会选个知道凡事皆得来不易,懂得珍惜的人为婿,而非凡事视为理所当然,一遇上事马上就变成缩头乌龟般逃之天天。他总算明白为何李万里先前会一直暗示他,要留下瞿天问为婿。

  “可是他对我似乎很不满意。”听完李万里的分析,华潇湘也认为瞿天问是有情有义的人,肯为受苦的人打算,只是对于嫁他为妻仍是心存疑虑。

  “奇怪,他为何要对大姊不满意呢?”华夜雨不明白。

  “就是啊!为了今天,大姊可是特地打扮又打扮,整个人非常耀眼漂亮,他到底有哪里不满?”华晴岚也是不懂。

  “莫非是大姊身上的金银珠宝穿戴得不够多?”华暮雪点出最有可能的地方。

  “是这样吗?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让丫鬟帮潇湘多戴点珠宝首饰了!而且我先前不是说过,潇湘的头发可以再多插些金步摇吗?可你们都说不用,瞧,问题就出在这,姓瞿的肯定是觉得潇湘不够美丽富贵!如果不插金步摇,簪上一朵牡丹也应当会很好看才是。没关系,下回见到姓瞿的,娘肯定会让你戴上更多金银珠宝,让姓瞿的无法嫌弃。”

  “可是娘,我今天光是穿戴这些金银珠宝就已经够沉重的了,尤其是我的头,重到我的脖子都快断了。”华潇湘不敢想像下回穿戴更多金银珠宝在身上的画面,她会不会全身重到走不动?

  “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得忍忍啊!”赵美玉轻拍长女的手背,要她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娘说得对,大姊,你一定要忍!”华夜雨要华潇湘努力撑下去。

  “没错!为了幸福着想,脖子扭了算什么?至少头没断是吧?”华晴岚附和。

  “大姊,我们都会支持你。”华暮雪鼓励华潇湘。

  “女儿,你甭担心,明天……不,马上!爹马上派人打造一朵又大又美的金牡丹让你戴在头上,包准让瞿天问看得目不转睛,他肯定会觉得你美若天仙!”华长耕豪气地拍胸膛,保证绝对会让瞿天问惊艳于潇湘的美貌。

  “我想金牡丹太过耀眼,恐怕会招人嫉妒,还是不用了。”李万里听着华家一家人的对话,他早猜出瞿天问不喜欢潇湘哪一点,强忍着笑出言阻止,免得让瞿天问对潇湘的印象更差。

  关于华府一家奇特的审美观,他已经暗示过多次,但仍改变不了他们的喜好,后来他觉得倘若穿金戴银可以让他们心情好,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就不再阻止他们将成堆的金银珠宝往身上戴了。

  “这样啊……那还是不要金牡丹好了。”华长耕有些失望。

  “牡丹太大了,的确是会招人嫉妒,不如打一朵金玫瑰好了,小一点,就不会招人嫉妒了。”赵美玉想出了个折衷办法。

  “玫瑰比牡丹轻,好,就玫瑰。”华潇湘不反对,同意了。

  “太好了!大姊,很快的瞿天问就会发现你的美好!”三位妹妹齐声恭贺。

  “我认为瞿天问并非因为潇湘的打扮不够华丽贵气,才会对这桩婚事有所疑虑,除去外在炫目的装扮,我相信时日一久,瞿天问就会发现潇湘的优点,真心喜欢她。”李万里对华潇湘非常有信心,华府一家都很单纯可爱,瞿天问终会发现他是娶到了个宝,不再觉得委屈。

  “李大哥,你说的太好了,咱们家潇湘的确是好啊!”华长耕点头如捣蒜。

  “何止潇湘好,咱们家夜雨、晴岚和暮雪不也好得没话说?”俗话说瘌痢头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在赵美玉眼里,她所生的四个女儿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完全弥补了没生儿子的缺憾。

  “爹、娘,你们也是这世间最好的爹娘~~”华府四女热泪盈眶,团团抱住父母,一家子沉浸在感动的氛围当中。

  和乐融融的华府一家子,总是让孤家寡人的李万里欣羡不已。

  “啊!还有李伯伯,他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伯伯!”华潇湘发现孤立在一旁的李万里,忙说道。

  “没错!李伯伯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伯伯!”华长耕两夫妻与三个女儿皆赞同。

  于是,李万里也被包围拥抱,加入华家人感动的氛围当中。李万里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衷心感谢当年他贫病交加倒在路旁时,被华长耕所救,这才能感受到有家人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

  回瞿府的路上,福伯担心瞿天问还在生他的气,一路下住地偷瞄瞿天问,而瞿天问最后抢得华潇湘的绣球一事早就在京畿传遍开来,所以沿路接受了不少祝贺,但更多的是兴灾乐祸。

  所有人都知道瞿府已无往日风光,若是依照往昔的瞿府,尽管瞿天问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子,可是真要娶妻也会娶门风相当的姑娘为妻,而华长耕一家人有多俗气是全京城的人有目共睹的,华潇湘压根儿就不是瞿府会接受的儿媳妇,如此看来,瞿府比所有人能想像的要更落败,否则怎么肯降低身分与华府沾上关系?

  曾经万般风光的瞿府逃不过落败的命运,让好事者落井下石,将整件事当笑话看。

  瞿天问含笑接受众人道贺,面对不怀好意的讪笑,他仍保持风度维持微笑,并未动怒,反而是一旁的福伯听了忍不住想和对方争论,结果被瞿天问以眼神示意挡下,这才没让福伯在宣武门大街上和人吵起来。

  “二少爷,你怎么能忍受那些人无礼的讪笑?我听得可是一肚子火。”主仆二人走到了人较少的地方后,福伯立即开口为他抱屈。一想到那些人嘲笑瞿府已家道中落,以二少爷目前的情况,娶华潇湘为妻还算是高攀了的话,他就怒火中烧!

  “果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从前老爷还在世时,他们个个巴结都来不及了,谁敢这么说二少爷您?”福伯既生气又难过,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都要来得现实势利,全没个好东西!

  “由着他们去吧。况且他们说的也没错,依府里现下的状况,的确是我高攀了华大姑娘。”相较于福伯的忿恨不平,瞿天问反倒平静得很。

  “二少爷!您是一时的时运不济,才会龙困浅滩,可不表示您一辈子都会这么着,您千万不能小看自己。”福伯鼓励着瞿天问。

  “福伯,若是有天我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你怎么说?”瞿天问突然问道。

  “既然二少爷您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那太阳准是打西边出来,绝不会有错!”福伯眉也不皱地回答。

  “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说什么都对,是吗?”福伯对他忠心耿耿,凡是于他有利的事,就算要福伯上刀山、下油锅,福伯都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为他去做。正因为福伯凡事处处为他着想,他才会没办法为今天的事生福伯的气。

  “这是当然,在我心里,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比二少爷更好、更优秀。”福伯答得理直气壮。

  “福伯,你别为我担心,也别为我抱屈,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失去斗志。正如你心里所想的,我会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让大娘不得不交出实权来。”瞿天问自然也有他的野心与企图,他早已厌倦路蕙兰老是耍小聪明,妄想控制他娘和他,是时候让路蕙兰知道,敢利用他就该要有被他反噬的心理准备。

  既然路蕙兰严密防他,如此看重掌控的实权,非得要为爱子保留早已让人不值一哂的瞿家商号,那他就干脆全部抢过来,算是回敬这些年来路蕙兰对他们母子的“照顾”。

  瞿天问深邃好看的眼眸因回忆起路蕙兰对他们母子俩的亏待,显得迷离晦暗。

  “二少爷,您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打不负责任的大少爷离家,你出面为大少爷收拾烂摊子时,大夫人就该将瞿家商号交给你了,而不是死守不放。若她肯交你,我相信咱们瞿家商号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福伯举双手赞成他将实权抢到手,依他说,二少爷早就该这么做了。

  “福伯,这世间除了我娘以外,就你对我最有信心。”福伯的全然信任宛如瞿天问的后盾,让他有更多的干劲。

  “因为你是二少爷啊!”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站在二少爷背后支持二少爷。

  瞿天问对福伯微微一笑,两人心头已有了决定──不再让路蕙兰有机会对他们母子冷嘲热讽。

  主仆二人慢条斯理地走回瞿府。

  *********

  风光不再的瞿府内,王婉如站在“碧静厅”门边引颈盼望儿子归来,厅内的路蕙兰端坐在首座喝茶,冷眼看着焦虑的王婉如。关于让瞿天问迎娶华潇湘一事,先前派出的几名家丁已先行回府回报,让她确定华潇湘所抛出的绣球最后确确实实落到了瞿天问手中。

  瞿天问不是傻子,该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迎娶华潇湘为妻是势在必行的,他不可能会傻得拒绝才是,除非他真想看瞿家整个垮下来,所以她非常有把握,瞿天问绝对会遵照她的意思去做,是以见到王婉如一副没把握的模样,她才会嗤之以鼻。

  “再让你这么瞧下去,已经破败的庭园只会更加破败!想想我真是倒楣,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以至于这辈子这般命苦,灾星缠身。依我说,这整座府邸会变得如此陈旧破败,全都是你这颗大灾星害的!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路蕙兰眼神不善地嘲讽王婉如。

  “是,小姐您说得对,是我的错。”对于路蕙兰的指控,王婉如一如以往地全盘接受,不敢否认。

  原来王婉如曾是路蕙兰的陪嫁丫鬟,当年路蕙兰刚嫁入瞿府时,与丈夫新婚燕尔,本该是浓情密意、如胶似漆的,但因路蕙兰个性霸道骄纵,常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丈夫起口角,即使生了长子瞿天启后,仍旧未让两人的感情好转,长久下来,夫妻俩便渐行渐远,相敬如“冰”。

  而当时的王婉如芳华正盛、善良可人,常常安慰对妻子束手无策的瞿信佑,两人长久相处下日久生情,于是瞿信佑不顾路蕙兰的反对,纳王婉如为偏房,将满腔情爱全给了王婉如与后来生下的瞿天问。

  王婉如自觉对不起路蕙兰,所以即使她当了瞿信佑的偏房,即使瞿信佑对她宠爱有加,但她对路蕙兰依然敬重,路蕙兰不许她改变称呼,她便一直唤路蕙兰为小姐,路蕙兰对他们母子俩的冷嘲热讽她也从不反驳,总是沉默地接受。她告诉自己,是她夺取了路蕙兰的幸福,因此不管路蕙兰如何待她,都是她应得的。

  “娘,你怎么会说都是你的错?难道你忘了咱们家会变成现下这种景况,是因为大哥作了错误的决定,可与你半点千系都没有。”已回府的瞿天问听见路蕙兰又在嘲讽母亲,立即反嘴讥嘲。

  “天问!”王婉如喜见儿子归来,但听到他反驳路蕙兰,连忙出声制止,要他别再说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是天启的错?!”路蕙兰闻言,暴怒地自梨花木椅中跳起。在这世间,王婉如与瞿天问是她最憎恨的两个人,他们俩不要脸地夺走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假如没有他们,她和天启就不会变得如此悲惨!

  眼下天启行踪不明,瞿天问却仍待在王婉如身边,教她见了只有更多的怨恨,

  所以她要瞿天问娶华潇湘除了是觊觎华府的嫁妆与协助外,更是不想让瞿天问好过!既然王婉如害她不受丈夫喜爱,她就要让瞿天问娶个教他倒尽胃口的妻子,做为报复!

  “大哥下了错误的决定是事实,但我并不认为他是灾星,若大娘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瞿天问将路蕙兰的指控原封不动地奉还。

  “简直是反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听见瞿天问大胆地指称天启才是灾星,让她火冒三丈,气得浑身不住颤抖。

  “天问,快赔不是!”王婉如见路蕙兰怒不可遏,立即要求他赔罪认错。

  “娘,你想不想知道华府是什么模样?”瞿天问不愿道歉,笑着转头问母亲。

  “啊?”儿子不肯道歉,做娘的怎么会不明白?虽然丈夫在世时,天问拥有父爱,可是大夫人与天启却从不肯让天问太好过,总是找尽借口为难天问,甚至在没人看见时欺负天问,这些她全都知道,且每每为此珠泪暗弹。正因为晓得天问受过的委屈,所以此时她没办法强迫天问一定要道歉。

  “我想娘一定是很想知道华府的情况,不如由福伯来告诉你好不好?正巧眼下不会太热,适合到园中的‘赏荷亭’坐坐。福伯,请你陪我娘到‘赏荷亭’去,说说华府的事让我娘听听。”瞿天问特意支开母亲。

  “是。二夫人,请随老仆来。”福伯知晓他的意图,马上照办。

  王婉如迟疑地看着儿子,见到他眸底坚定的光芒,心知他还有话要对路蕙兰说,且他所要说的话并不希望她在场听见。她不清楚他会说什么,可是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个会让人担心的孩子,所以她顺了他的意,和福伯到“赏荷亭”去。

  “你该知道,这个家眼下是我在当家,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把你们母子俩轰出去?”路蕙兰语带威胁。要不是有时会用到瞿天问,她早将人给轰出瞿家大门了,岂容得了他们继续留下玷污此地?

  “大娘应该更明白,是走是留对我而言并没分别……不,或许该说,能离开的话我会更高兴。不如大娘干脆当着我娘的面开口要我们走人,如此我会很感激大娘。”

  他娘对瞿府依恋很深,才会不管承受多少冷嘲热讽都坚持留下,至于他,爱他疼他的父亲已死,如今这世间和他最亲的人就是他娘,倘若不是他娘想留下,他会选择带着母亲一同离开,不愿再过任人羞辱的生活。

  “……你已经拿到了华潇湘的绣球,难道要一走了之?”这个时候路蕙兰尤其不能让他走,她强忍着怒气,要瞿天问记起该负的责任。

  “大娘很清楚,那颗绣球并非我想接,是被强硬塞进我怀中的。与其娶一名不中意的妻子,若能一走了之才是称如我心。”瞿天问求之不得地说道。

  “瞿府丢不起悔婚的脸,你不能走!”路蕙兰立即厉声阻止。好不容易才想出能解决府中财务困境的办法,说什么都不能让瞿天问离开。

  “因为丢不起悔婚的脸,因为想再继续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我非娶不可?”瞿天问挑眉讽刺。

  “没错,而且你不能说不!”瞿天问字字带刺,增加路蕙兰心头的不满,她干脆豁出去了,与瞿天问摊开来讲。

  “华长耕虽然是打乡下来的,但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不容小觑,让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娶他的大女儿已够委屈了,难不成我随便跟他开口希望他帮忙府里度过眼前的难关,得不到半点利益的他就会点头如捣蒜地马上将成箱的黄金白银送入府里?大娘不会以为他真这么傻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路蕙兰该要明白。

  眼下府里最大的难关就是商号里仅存的雇员与家仆的薪饷都快发不出来了,而她在食、衣、住、行方面仍固执地要维持昔日排场,使可供支配的银两更加吃紧,所以她这才会想出与华府联姻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你该不会是想厚着脸皮要我交出实权,让你来当家吧?”路蕙兰没想到他的胆子会如此大,竟要以顺利取得华长耕的帮助为由来威胁她,妄想爬到她头上撒野!

  “可以这么说。”瞿天问噙笑承认,不跟她玩虚伪否认、拚命自清那一套。

  “你真的是太不要脸了!要知道,能继承瞿家商号的人唯有天启,你凭什么与他争?”路蕙兰打从心里就瞧不起他,尤其在得知他竟有意和天启争夺瞿家商号,让她更是不满。

  “他抛下瞿家商号,也抛下你一走了之,如此说明他对瞿家商号已无留恋,会不会再回来都还是个问题,你帮他死守瞿家商号,倘若他一辈子都不回来,岂不是白守了?瞿家商号在你们母子俩手中每况愈下是有目共睹的事,你觉得你有办法力挽狂澜吗?”瞿天问一字字将路蕙兰逼到无路可退。

  “真是可笑!听你这么说,似乎很有自信能让商号在你手中起死回生?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路蕙兰压根儿就不认为他会有办法改变现状。

  “有没有办法总得试上一试才会知道,或者你连让我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怕我真有办法改变瞿府,显得你与大哥太过无能?”瞿问天故意以激将法逼路蕙兰交出实权。

  倘若府中实权继续在路蕙兰的掌控中,就算真能取得华长耕暂时的帮助,也撑不了太久的。不论是瞿府商号或是府里都需要大改变,才有可能自谷底往上爬。

  “为了掌权,你大话倒是说尽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扭转乾坤!”路蕙兰一方面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另一方面则是清楚华长耕的确不是傻子,倘若他的女婿在瞿府连说话的分儿都没有,华长耕怎么肯拿出钱财来帮助他们?

  “大娘尽可拭目以待。”

  “你要实权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条件。”她可不会白白便宜他。

  “什么条件?”瞿天问早料到路蕙兰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取得实权,是以对她的但书眉也不挑一下。

  “假如你没办法在半年内让商号的营收增加,就给我闭上嘴,退到后头去,往后别再妄想这个永远都不属于你的位置!”路蕙兰压根儿就不看好瞿天问,深信半年后,实权仍会回转到她手中。

  “你所提出的条件算合理,既然你提出了条件来,那我也不客气地提出我的条件了。”半年对瞿天问来说已绰绰有余。

  “你要提什么条件?”路蕙兰非常不喜欢瞿天问以和她对等的身分跟她谈话。

  “对于我的任何决定,大夫人皆不得干涉。”瞿天问不希望当他正想大刀阔斧地做事时,路蕙兰会不时地跳出来阻拦妨碍。

  “好!”因为不认为瞿天问会有所作为,所以路蕙兰爽快地答应了。

  与路蕙兰达成协议后,瞿天问已开始在脑中盘算该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使商号转亏为盈。他步出“碧静厅”,到“赏荷亭”去见母亲,将取得实权一事约略对母亲提及,再将迎娶华潇湘所需准备的三书六礼交由母亲去打理,让母亲好好忙和,别为其他事操心。

  *********

  瞿天问趁着纳征送聘金与聘礼到华府时,和华潇湘在华府繁花盛开的花园中见面,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即将成亲,对对方却仍感到陌生疏离。

  再见瞿天问,在阳光照射下的他更显清峻好看,他真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很高兴接到绣球的人是他,两人已订了亲,她便毫不忸怩,大方地欣赏他俊逸的外表。

  再次见到华潇湘,见到她发上簪的金玫瑰,带给瞿天问的震撼仍不亚于头一回见到她的模样。他再次深刻体认到,她真的很热衷于将自己打扮得金光闪耀。上一回她将自己的头当针线包般,插满金步摇;这一回则是将自己的头当成花盆,栽满金玫瑰。不知下一回她会将自己的头当成什么?希望不是鸟巢,养了满窝金凤凰。

  不管他对华潇湘的穿着打扮有多不认同,但是华潇湘喜欢,他就不会多说什么,他要自己学着适应她的喜好,毕竟他们将结为夫妻,要长久相处,他的双眼得自力救济想办法适应她亮得刺眼的装扮才行。

  华潇湘发现瞿天问直盯着她看,感到无限娇羞。丫鬟彩香帮她簪上金玫瑰时,爹娘和三个妹妹都称赞她簪上金玫瑰后变得更加明艳动人,是否瞿天问见了后也觉得她明艳动人呢?华潇湘喜孜孜地期待瞿天问会称赞她的美丽。

  “你……”瞿天问面对她,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什么?”华潇湘一双眼眸亮得出奇,充满期待地睇望着瞿天问。李伯伯说瞿天问会发现她的好,喜欢上她的,是否现下瞿天问已经发现她的好,喜欢上她了?

  “你的头重子重?”想不出要说什么,脱口而出的竟是将一开始的疑问给问出口,当瞿天问察觉失言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不会啊!金玫瑰既漂亮又不重,你别担心我的脖子会酸。”华潇湘没有心机,将他的疑问当作关心,笑着回答。

  由她的回答,瞿天问这才赫然发现她若不是个单纯的姑娘,就是个城府极深的姑娘,否则怎会听不出他隐藏于话中,认为她打扮得太过夸张的另一层涵义?至于她究竟是单纯抑或是心机重……日久见人心,他终会明白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看起来好严肃,不开心吗?”见他表情严肃,不像她这般开心,她忍不住问,并暗自猜想爹娘和妹妹们是否说错了,其实她头上簪着金玫瑰并不漂亮,或许她该改簪金蝴蝶会比较好看。

  “并不是,也许我天生看起来就比较严肃吧。”他试着对她微微一笑。

  “原来你是天生看起来比较严肃啊!你若没说,我还以为你有很多心事呢!”她的身边几乎都是有话直说的人,像她爹娘及妹妹们都是,除了心思较为缜密的李伯伯外,因此她突然遇到瞿天问这样严肃的人,会有点不知所措,不懂该如何与他交谈,尤其他们就快要结为夫妻了,她可不想弄巧成拙,让他讨厌她。

  “很多心事是吗?”瞿天问自嘲一笑。他的确有满腹心事,光是想着要如何重振瞿家商号就已千头万绪了,他根本就腾不出任何心思去想其他事,比如讨好华潇湘,就不在他所能顾及的范围内。

  “是啊!不过经你一说,我就知道是我想错了!”华潇湘很容易相信别人,何况瞿天问是她未来的夫婿,她更认为他没有骗她的理由。

  华潇湘单纯信任的微笑驱走瞿天问心里少许的烦恼,清风徐徐吹来,尽管先前认为华府的花园装饰得过于繁复俗气,但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后,许是习惯了,竟也就不觉得难以入眼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华潇湘大胆地问。

  “什么事?你问。”

  “你是否曾预期过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华潇湘真正想问的是──她和他所预期的妻子是否有极大的差距?他对她是否满意?

  “没有,我从来就不曾预想过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他虚长到二十四岁,倒是不曾想过将来妻子的模样,也不曾中意过哪家的姑娘,在拿到她的绣球之前,婚姻大事不曾牵挂于心怀。

  “那就太好了,我会努力当个好妻子的!”既然他不曾预想过,没有设定他的妻子该符合哪些条件,那么她要当他理想的妻子就不会是件难事。

  “我会拭目以待。”只要能和他娘好好相处,不为家里带来麻烦,就会是个好妻子。

  “我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娶我是错误的决定!”她很有信心地再次强调。

  “有可能你届时会觉得嫁给我是错误的决定。”对她自信满满的宣誓,瞿天问仅是淡淡的苦笑。等她嫁入瞿府后,将会发现瞿府早已失了昔日的风光,所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与虚名,他没办法提供她在娘家所拥有的一切享受。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华潇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现下的瞿府并不富裕,况且你嫁的是身为庶子的我,嫁给我,你没有办法再像待在娘家时一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可能会觉得很委屈。”他不想瞒她,坦诚相告。如果她现下想反悔也是人之常情,他不会怪她的。

  “没关系,我想嫁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钱。如果家里没钱,要我下田耕种也没问题。”既然他都这么坦白了,那么她也诚实以告。她本来就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对于他庶出的身分,她更是从头到尾就不曾在意过。况且她小时候常帮着父亲下田工作,就算婚后要耕种来填饱一家子的肚皮,她也不会觉得辛苦委屈,他完全不用担心。

  华潇湘举了举纤细的手臂,要他千万别小看她的能耐。

  “假如真要下田耕种,我也会跟着你一块儿耕种,不会让你独自受苦的。”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似乎娶了个刻苦耐劳的妻子,虽然她满身金银珠宝,不过由她的话听来,她是认真的,一点也不贪慕虚荣。不过还是老话一句,她说的是真是假,待时日一久,便知分晓。

  “那也很好,两个人一块儿做比较快。”听见他也肯陪她下田耕种,她笑扬了唇,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聊起耕种的事来。

  未曾耕种过的瞿天问静静地听她说得口沫横飞,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发现谈及耕种的她双眼熠熠生辉,清秀的小脸蛋亦闪闪发亮。

  完全无须黄金点缀,她整个人便鲜活亮眼,让他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被她毫不矫饰的独特魅力给吸引住……



第三章

  瞿、华两府联姻,在瞿天问主导下办得简单又隆重,他并未为了面子而过度铺张浪费,使本就吃紧的财务更加捉襟见肘,但该有的礼数样样不缺,未失礼于华府。

  华长耕了解瞿府情况,也未提出过分的要求。华长耕等着看瞿天问是否真如李万里所言,有能力、有担当,能够为瞿家撑起一片天。

  虽然没有大肆铺张,不过华潇湘还是风光地嫁入瞿府,光是她那身镶金戴银、贵“重”的凤冠霞帔,及一箱接着一箱装有金银珠宝的嫁妆,就足以让京城的人津津乐道地聊上好一阵了。

  华潇湘与瞿天问拜堂成亲后,正式嫁入瞿府,和瞿天问成了夫妻,让她喜不自胜,尤其是他们俩在纳征时再次见面,聊了许多,尽管几乎都是她在说话,他在一旁聆听,可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让她开心的了。

  愉快的相处,使她对两人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总会忍不住偷偷幻想着,她嫁入瞿府后一切都会很顺利美好。不过目前有件事让她有点小担心,即是即将来临的洞房花烛夜。

  出嫁前,娘私下到房里跟她说了些洞房花烛夜时会发生的事,当场听得她瞪大眼,无法置信,而后娘塞给她的“嫁妆画”更是看得她脸红心跳,全身火烫得宛如被火烧过般,怎么也想不到夫妻竟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事。

  再晚点,待瞿天问回房后,他就会掀起她的红盖头,然后与她喝交杯酒,接着……

  华潇湘的双手倏地捂上火热的双颊,不敢再想下去,就怕会全身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待在新房里,隐约可以听见外头稀稀落落的恭贺声,她无法到外头去,而从外头喜宴所传来的细微声响中,她猜想京城人士参加喜宴与乡下人不同,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失态到脱衣跳舞、大声喧闹,京城人士应该是即使醉了也会端坐在原位保持仪态才是。

  “京城的人果然和咱们乡下不同啊!”她有感而发,不过还是觉得参与乡间的喜庆应当会比参与京城的喜庆要来得有趣。

  “小姐,你在说什么?”陪嫁丫鬟彩香问道。

  “没什么。彩香,你到外头看看姑爷要回房了没?”她的头又重又痛,脖子快被镶满宝石珠玉的凤冠给压断了,她好担心等到瞿天问回新房时,会发现新嫁娘已倒趴在地,爬不起来了。

  “好,小姐,你再忍忍,我去去就回。”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彩香眼见她的头愈垂愈低,腰杆再也挺不直,发现她被满头的金银珠宝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立即到前头去打探消息。

  彩香前去打探消息后,华潇湘疲累得转动颈子。成亲是一件折煞人的事,成串的风俗礼仪弄得她晕头转向,小时候下田工作都没这么累过,再加上紧张洞房花烛夜这事,让她好几日都辗转难眠,现下是累上加累,若不是强忍着,她早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等等,如果瞿天问现下就回房,那不就要开始过洞房花烛夜了?!”她随即想到不对,瞿天问回房后,她不就成了待宰羔羊?!

  “华潇湘啊华潇湘,你是要成为俎上鱼呢?还是要成为断头尸?”两难啊!

  “俗话说,早死早超生,反正迟早会成为俎上鱼,不如从容赴义好了!”华潇湘深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别惧别怕,只消眼一闭、牙一咬,很快就会结束了,没事的。

  话说得慷慨激昂、豪气千云,却依然无法平复心底的不安,她已经焦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不断地深呼息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唉!华潇湘,你真没用!”紧张了好一阵后,她不禁感叹,如果她像三妹晴岚一样勇气十足,洞房花烛夜对她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小姐、小姐!”没一会儿功夫,彩香便匆匆回到新房,打断她的喃喃自语。

  “怎样了?”

  “姑爷好像快回房了,你快些坐好!”彩香忙帮她将歪斜的红盖头弄好,再理理被华潇湘坐得有些凌乱的嫁衣,努力打点妥当,免得教姑爷笑话。

  听见瞿天问就要回房,华潇湘马上挺直颈子、腰杆,尽管已经累到全身酸疼、脖子快断了,她仍努力打起精神,冀求能让瞿天问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理好华潇湘的霞帔后,彩香乖乖站在一旁,仿佛主仆二人从头到尾都不曾移动过。

  过了会儿,便听见不稳的步伐由远至近地来到新房外。门扉被推了开来,妆点得喜气洋洋的新房倏地充满浓浓的酒味。

  华潇湘隔着红盖头嗅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知道他喝了不少酒,是被亲友们灌酒了吗?

  “姑爷。”彩香恭敬地问候瞿天问。

  “你下去吧。”带着一身酒气,瞿天问步伐不稳地屏退彩香。

  “是。”彩香屈膝一福,退下。

  彩香退下后,新房内仅剩瞿天问与华潇湘,耳边听闻大红喜烛燃烧的声音及她心跳如雷的声响,垂眸看见他就站在她身边,感受到他夹带浓醇酒气的男性魅力,登时让她脸泛红潮,紧张得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块儿。

  瞿天问就要掀起她的红盖头来了!

  怦怦、怦怦!

  他是否已经听见她那因紧张、因期待所发出的巨大心跳声?

  等一下他会以怎样的眼神凝望她?而她又该以怎样的眼神回望?光想到要和他四目相接,她就感到无限娇羞。

  他的外表看来温文儒雅,想来待会儿应当也会对她十分温柔才是,况且娘也说了,夫妻之间做亲匿之事是非常正常也很自然的事,所以她不用感到害怕。

  她屏气凝神,等待瞿天问对她做出“嫁妆画”中所描绘的夫妻之事,她瞪大眼看见他脱了鞋袜,心头打了个突。

  瞿天问是不是弄错顺序了?他应当先揭开她的红盖头,然后扬着笑与她喝交杯酒,接着他们才要除去鞋袜倒向床榻的,不是吗?

  会不会瞿天问没看过“嫁妆画”,或婆婆没跟他说清楚……更甚者,根本什么都没说,所以他才会弄错?

  怎么办?假如他们两人只有她知道正确的顺序,那她要不要自个儿揭开红盖头,跟他讲解明白?

  正当华潇湘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瞿天问已砰一声地扑向床塌,睡死过去。

  突来的撞击声吓了华潇湘一跳,使她跳了开来,干脆自个儿掀开红盖头看究竟发生何事。只见她的新郎倌满身酒气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副早就忘了她的存在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华潇湘看着动也不动的瞿天问,再转头看看未喝的交杯酒与堆累出烛泪的喜烛,欲哭无泪。

  她紧张了许久,也担心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洞房花烛夜会是这种情形。

  “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这么睡死,将千金给浪费掉,说得过去吗?”她不禁小声抱怨。

  床上的瞿天问依旧睡得死沉,甚至是打起呼噜,完全没听见她的抱怨与不满。

  “为了等你,我的脖子都快断了。”反正他听不见,她就继续抱怨。

  华潇湘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凤冠给摘除下来,置于一旁的花几,顿时觉得无比轻松,让她得以皱眉好好审视她那醉死的新郎倌。

  “你应该不是傻子,不会不懂得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对吧?”她很想对他充满信心,却又忍不住担心,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床上的人如她所料,没给半点回应,她幽幽地长叹了口气。只有她一人醒着,她要做什么?独自将交杯酒全喝完?或者将满桌菜肴吃得一干二净?

  眼看他睡得很舒服的脸庞,累了一整天的她根本就提不起半点食欲,浓浓睡意笼罩在清秀的脸庞上。既然没法投向新郎倌的怀抱,不如改投向周公的怀抱,大睡一觉算了。

  于是,华潇湘褪下繁重的霞帔,奋力将睡死的瞿天问尽量往床内挪,免得他睡到半夜摔下床,误以为是她睡癖不好,一脚将他踹下床,那她岂不是太冤了?

  她吹熄烛火后爬上床,睡在内侧,替两人盖好被后,便快乐地投向周公的怀抱去也,不再去想宝贵的洞房花烛夜就让他们给浪费掉了。

  当华潇湘沉沉入睡后,身畔的瞿天问突然睁开眼,歉疚又好笑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是喝了酒没错,但并未喝醉,之所以刻意装醉,就是不想与她这么快有亲密的接触,并非如她所言,他不懂得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

  虽然他们已结成夫妻,可她对他而言还是有点陌生的姑娘,他没办法如福伯所言,眼一闭,牙一咬,当自己是匹种马,努力撑过今夜,所以他选择装醉,躲过今天的洞房花烛夜。他很清楚终有一天他们俩会圆房,可绝不是现在。

  透过清冷的月光,他再次看见了她清秀的脸庞,她不在发上插满金步摇后,变得更加清丽可人,也更为讨喜。

  “你实在没必要将自己的头变成一座花园。”想到每次见到她惊人的打扮,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他一直想不透华府一家上京已经三年了,为何审美观依旧根深柢固,完全不受京城其他人士的影响?他不信华府一家没听闻其他人对他们的批评,可是他们一家就是有本事将难听的批评当作耳边风,怡然自得。

  “或许我该多跟你们学习。”他们那种认定了之后就勇往直前、不畏人言的精神,是值得他多多学习。

  望着她如婴儿般天真熟睡的脸孔,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粉颊,徘徊流连、不舍离去。他惊愕地发现,他的指竟恋上了她的颊,他不可思议地收回犹带有余香的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先前听见她小小的抱怨,觉得她挺可爱的,所以他的指才会忍不住栖上她的颊吗?或者是更早之前,听她说小时候下田耕种的趣事时,拉近了彼此距的离,他才会忍不住想与她更加亲近?

  “我为何要感到惊讶?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吗?”她已是他的妻子,他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想要与她有夫妻之实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何需大惊小怪?

  他的眼眸由惊愕转为不自觉的温柔,看她睡得一脸幸福,他的心竟因此而感到平静,脑袋不再围绕着如何改善商号营收及减少府内不必要的支出之类的琐事打转。

  不久后,他的眼皮渐渐沉重,缓缓合上,和他奇特又甜美的小新娘一同沉入梦乡。

  当他进入熟睡时,他的手臂独占意味浓厚地搁放在华潇湘的腰际,宛如宣示所有权般,不容他人觊觎……

  *********

  他人过完洞房花烛夜的隔天是怎样的情景,华潇湘不清楚,但不知是否她太敏感,否则怎么会觉得瞿天问似要刻意与她划分界线,刻意不与她交谈?

  华潇湘抿着唇,苦思他为何会如此做的原因。

  他还在宿醉吗?不,不可能,他的脸看起来很清醒。

  难道是昨晚她睡相极差,在梦中踢了他好几脚?

  或者是她睡得流了满脸口水还不自觉?

  还是他睡到一半时,忽然想起尚未与她圆房,结果却发现她睡得像头死猪,让他无法付诸行动?

  所以,他生气了,气得不肯看她一眼,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

  她忐忑不安地透过铜镜偷偷研究她的新婚夫婿,小小脑袋暗忖着他之所以与她保持距离的原因。

  不过他真的懂得要如何圆房吗?她对此一直存有疑虑,却羞于问出口。她苦思良久,仍想不出原因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问他为何与她保持距离,唯有佯装无事。

  瞿天问很快就梳洗完毕,在一旁等待华潇湘准备好,一同到“碧静厅”向长辈奉茶请安。

  他会表现出疏离淡漠的模样并非讨厌华潇湘,也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今儿个一早甫睁开眼,尚处于睡意迷蒙的状态,见到她清秀的小脸就在他的肩窝处时,他一时没细想,竟以颊亲密地摩挲她的粉颊,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才猛然清醒过来。

  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也觉得对她不好意思,尽管他们已结为夫妻,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尚不够深厚,以至于他会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唐突佳人的登徒子。因为和自己生闷气,也不想又无意识地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所以他命自己和她保持距离,以免不小心吓到她。

  他百般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着丫鬟在华潇湘的发上插上一支又一支的金步摇,转眼间,华潇湘的发髻再次成了一座有花有鸟的小花园。

  他强忍着不出言制止,很好奇明天她又会把自己的头变成什么模样?

  彩香为了彻底实行老爷及夫人的交代,不让瞿家的人瞧轻华潇湘,于是竭尽所能地将更多的珠宝首饰往华潇湘的身上穿戴,务求让瞿家上上下下所有人见到华潇湘时都目不转睛,赞叹连连。

  “好了,小姐。”费了一番功夫打扮完毕后,彩香对呈现出来的成果很是满意。

  彩香是华府由乡下一道儿携上京的丫鬟,她的审美观是华府的主子们灌输给她,以至于使她误认穿戴愈多华丽的金银珠宝就会愈美丽。

  “彩香,你做得太好了!”透过铜镜,华潇湘赞赏彩香将她打造得金光闪闪的手艺。

  两个完全没有审美观的女人凑在一块儿,就是一场伤人眼的灾难,已经看久了的瞿天问突然间觉得很好笑,也觉得她们主仆俩其实满可爱的,唇角不禁略微一扬。

  “娘子,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就到前厅去向长辈们奉茶请安。”突然间,瞿天问觉得娶她为妻倒也不是件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是,相公。”他的有礼,使华潇湘不敢表现得太过热切,她一直在想,他正为了某件她所不知道的事而生气,是以也学他表现出有礼的模样,不愿惹得他更不高兴。

  由瞿天问昨夜和今早对她的态度,她再笨也知道瞿天问对她非常不满意,否则怎么会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这一回爹娘和李伯伯恐怕都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根本就没法让瞿天问喜欢上她。

  一想到瞿天问不喜欢她,她就觉得乌云罩顶,对与他的未来,不再充满信心。

  出了新房,乌云罩顶的华潇湘总算看清瞿府的模样,瞿府内部的雕梁画栋陈旧中带着清雅,同样的雕梁画栋与假山流水,在她家中就显得极尽华丽耀眼,在瞿府却有另一番轻飘雅致的风情,让她拥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走过回廊,穿过院落,看着极力维持却仍显萧条的园景,使她瞬间想起瞿天问娶她的原因,这偌大的府第需要银两修护,才有办法重回昔日风光。

  因为出于无奈,因为万不得已,因为迫切需要银两,他才会没办法给她温暖的微笑,这一瞬间,她能了解他的心情,无法再责怪他的淡漠疏离。

  也正因为了解,让她迅速挥去罩顶的乌云,决心要竭尽所能地让瞿天问明了她的功用不仅可以挽救瞿家财务上的困境,同样可以让他感到幸福快乐。

  总之她认定他,也嫁给他了,不管与他迎向幸福的道路有多艰困难行,她都会发挥华家人的精神,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瞿天问不晓得她的心思已千回百折,为了让华潇湘早点适应瞿家,在前往“碧静厅”的途中,他为她介绍途经的院落楼阁,华潇湘听着他的介绍,默默记下。

  “你已经嫁入瞿家,有时若遇到长辈说了让你伤心难过的话,我希望你别放在心上。”瞿天问约略先提了下,让她有心理准备。虽然路蕙兰强烈渴望得到华家的帮助,但以言词攻诘他人是路蕙兰最大的兴趣,他不认为路蕙兰会为此改变收敛。

  “好。”华潇湘乖巧地回道,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些,没去细想他为何会特别提出来。

  夫妻俩很快来到“碧静厅”,因瞿家已家道中落,不比从前,所以亲戚长上便没特地过来喝这杯茶。在瞿天问的介绍下,她只需向路蕙兰与王婉如奉茶请安,她努力扮演新妇的角色,不希望给她们不好的印象。

  路蕙兰一派清高,虽然她正觊觎华潇湘娘家的协助,但是她依然打从心里瞧不起暴发户,她的脸上很清楚地表达出不喜欢华潇湘的讯息。

  反观王婉如就不一样,从头到尾都对华潇湘笑得很温柔,让她感受到温暖,弥补了路蕙兰带给她的小伤害。

  “呵,新媳妇儿真是有让人见了一眼就难忘的本事啊!”路蕙兰语带讥讽,嘲笑地上下打量了华潇湘一番。

  这么粗俗的装扮她还是头一回见着,不过这份粗鄙配瞿天问那小子倒是绰绰有余,这就是人家所说的──什么锅就要配什么盖!

  华潇湘先是感受到路蕙兰的不友善,紧接着又听到路蕙兰的称赞,一时间弄不清楚路蕙兰是要损她抑或是赞美,又或者是她多心胡思乱想,其实路蕙兰根本没其他意思,最后她选择呆笑做为回应。

  “大娘说的是,潇湘是个好姑娘,的确让人一眼难忘。”瞿天问了解路蕙兰甚深,知道她是特意嘲讽华潇湘,他不想华潇湘因路蕙兰刻意的攻击而伤心,便故意扭转了路蕙兰的语意。

  华潇湘没想到瞿天问会当着长辈的面称赞她,看来他早就不生她的气了,这使她漾出开心的微笑。

  她的笑容不是绝艳,不是绝美,却清雅可人,在她绽放笑容的这一瞬间,瞿天问不自觉地被她夺去所有的注意力。昨夜就着月光,就觉得她不讨人厌,今日再见到她纯真的笑容,对她更是增添好感,许是他的心志比他的大脑早一步察觉她是个好姑娘,以至于今晨才会下意识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来。

  她的天真、她的傻气,她的笑容使他不再生自己的闷气,不再觉得自己是唐突佳人的登徒子。

  华潇湘的笑容使他报以一笑,他的笑容有如春风,薰暖她的心房,使她的双眸舍不得自他英挺的脸庞上移开。

  路蕙兰眼见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不屑地冷冷一笑。

  王婉如见他们小夫妻俩的感情似乎不错,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尽管潇湘的外表闪耀了点,但只要天问喜欢,她就喜欢,也是在见到潇湘的外表后,她才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她问天问,潇湘是个怎样的姑娘时,他会回答潇湘很“耀眼”,让人一眼就难忘,此时她已能完全意会。

  “虽然你们俩正值新婚燕尔,不过咱们瞿家乃是名门世家,为了维持瞿家的门风与规矩,你们不宜在长辈面前有着不合宜的举止,明白吗?”路蕙兰暗示他们俩不该当着她的面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这太不成体统,就算是夫妻,该守的礼仪也要守,她可不许他们两人将高贵的瞿家也变得和他们一样粗鄙。

  “是。”不合宜的举止?是什么举止?做妻子的开心地望着自己的丈夫,难道是错吗?

  华潇湘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却仍是乖乖回答。

  瞿天问则是不发一言,摆明了没把路蕙兰的话放在心上。

  华潇湘恭敬的态度令路蕙兰满意,可是瞿天问那讥笑的表情却惹恼了她,若非潇湘刚进门,她又想要从华长耕那儿取得银两协助,早就按捺不住对瞿天问的不满,厉声质问,岂容得了瞿天问这臭小子在她跟前摆谱撒野?

  “潇湘,你才刚进门,许多事不明白是很正常的,不用急,慢慢学习就成了。”在王婉如看来,儿子与媳妇儿感情好是件好事,不需要小题大作,特别指出要他们收敛,所以她不顾会惹得路蕙兰不悦,忍不住跳出来为儿媳妇说话。

  “是,娘。”王婉如的友善让她开心一笑。

  瞿天问眼见她们婆媳二人相处融洽,微微一笑,相信他在外头忙碌时,她们婆媳二人可以相互作伴,不至于太无聊。

  路蕙兰眼见他们一家和乐融融,不禁吃起醋来。她的独生爱子天启在外流浪,兴许正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为何她儿子在外头受苦,瞿天问这小子却能获得幸福?这世间岂还有天理可言?

  “天问,虽然你和潇湘才刚成亲,不过别忘了商号里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你不会有了妻子就忘了正事吧?”路蕙兰故意提起商号的事,要他别忘了半年之约,半年后他若没本事让商号起死回生,一辈子都甭想再插手管商号与府里的事,她可是很有自信实权终究会再落回她与儿子手中,瞿天问在这段时间顶多是出来跑龙套闹笑话罢了。

  “请大娘别担心,我并未忘了自己的责任。”

  “是吗?”路蕙兰冷冷一笑。

  华潇湘再迟钝也感觉得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的丈夫和大娘处得很不好,她不自觉地站得更靠近丈夫,给予丈夫无声的支持。

  她那自然展现出的拥护小动作看在瞿天问眼里,使他对她产生异样的感觉,一夕之间,除了娘与福伯外,又多了个全然支持他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们自然而然表现出的亲密融洽,令路蕙兰见了十分碍眼,恨不得拔高声儿将他们全部赶出去,但为了维持形象,唯有强忍着不发作。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瞿天问得意不了太久,很快他就会发现掌权的日子可是一点都不好过!她的唇角噙着阴冷的笑容,等着看好戏。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福伯忽地一脸焦急地从外头奔进来。

  瞧,她送给瞿天问的新婚贺礼来了!路蕙兰满意地看着福伯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高兴得差点拍手叫好。

  “福伯,出了什么事?”瞿天问见福伯神情急切,心知定是有事发生,否则福伯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商号里的管事及伙计全嚷着要离开,来顺发现后,马上跑回来告诉我!”来顺闲暇时就在商号里帮忙搬货、卸货,是以能马上得到消息,这才赶忙回家通知父亲,让二少爷能立即得知及处理。

  “天问,怎么会这样呢?”王婉如慌了。天问才刚接掌商号,结果管事与伙计全都要离开,这下该如何是好?

  华潇湘不清楚商号里的管事与伙计为何要离开,但见婆婆与匆匆来报的福伯满脸忧愁,心知现下出的事定很难收拾,她也跟着感到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路蕙兰快乐地欣赏他们乱无头绪的蠢样,倒是有一点不好,就是瞿天问并未如她所愿地跟着慌乱惊叫,不过她猜想瞿天问仅是故作镇定,其实他早就六神无主了。呵呵呵!

  瞿天问刚收到消息时的确是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中很明白会发生这样的事肯定和路蕙兰脱不了关系。

  “娘,你别担心,我和福伯到商号去看看状况,不会有事的。”他柔声安慰母亲。

  “好,如果状况不对,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啊!”王婉如担心会发生无法预期的事,忙叮嘱他。

  “我会的。”瞿天问匆匆回应了母亲,没心思想到也要和新婚妻子交代些话,便急急和福伯离开。

  华潇湘见他们快速离去,心头也为他的安危忧心。眼下完全不晓得状况,要她乖乖待在家里等候消息,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不如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她会比较安心。

  “娘,我跟过去看看,如果有事,我会帮着相公的。”华潇湘学丈夫将话丢下,拎起裙摆,连忙跟在后头出门去。

  “潇湘,太危险了,你别去啊!”等王婉如出言阻止时已然太晚,华潇湘早领着丫鬟彩香前去为丈夫助阵,让留下来的王婉如愁上加愁。

  眼前的一团乱让路蕙兰再也抑制不住好心情,大笑出声。她估计晚点儿瞿天问就会像只丧家犬,百般不愿地回来告诉她,他错了,从今而后再也不敢觊觎不属于他的位置,然后双膝下跪,双手奉还实权!

  路蕙兰已等不及要好好奚落瞿天问一番了!



第四章

  瞿天问与福伯火速赶到瞿家商号,只见商号门前由辛管事带头,领着伙计们大声喧闹,不做营生,也不管在人来人往的崇文门大街聚集的其他商家会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瞿天问面色凝重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辛管事与伙计们。

  “二少爷,你瞧瞧他们!果真像来顺所说的,每一个人都不干正经事,似乎真的打算要走了!”福伯担心地看着决定全体出走的辛管事与伙计,这些人是存心要给二少爷难看是不?什么时候不走,当二少爷好不容易掌权了才嚷着要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辛管事跟了老爷大辈半子,老爷可不曾亏待过他啊!我得狠狠教训这老小子一顿不可!”福伯打定主意,非得一拳打醒辛管事不可。

  “福伯,别去。”瞿天问拦下福伯,不让福伯去说。

  “二少爷,为什么不让我去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福伯不懂。

  “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只要在一旁听就好,什么话都别说。”瞿天问摇头,冷眼看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是。”福伯心想他心中应已有了主意,于是听从他的话,不冲动前去揍人。

  尾随在瞿天问身后赶过来的华潇湘见到他神情凝重,又见辛管事与伙计聚集在商号前大肆批评瞿家商号再也成不了气候,且有意高扬音量,非要路过的行人与附近的商家全都听分明不可,眼见如此情况,她的心头就窜起一把火,替丈夫感到委屈。

  她本想冲上前去帮丈夫的忙,随即想到,现下不是她出头的时候,况且她不明白事情始末,太冲动可能会坏事,不如先冷静下来,看丈夫如何处理此事,再做打算。

  “小姐,他们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姑爷他不会有事吧?”彩香可不想她家小姐在嫁人的隔天就不幸成了寡妇。

  “没事的,虽然相公他的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不过要应付那些人,相公他一定是胸有成竹。如果真的打起来,相公打不过,咱们也可以冲上去帮忙啊!”为了守护相公,她可是能变成当街打人的泼妇。

  “小姐,我对打架很不在行啊!”彩香垮下脸来。

  “不在行也得打!”华潇湘白了彩香一眼,可不许她临阵脱逃。

  “……是。”彩香不想惹她不高兴,愁着脸回答,悄悄在心里祈求两方人马最好别打起来,否则他们这边的老弱妇孺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华潇湘不敢干扰丈夫,和彩香主仆二人躲在后头静观其变,假如事情有了变化,她随时可以冲出为丈夫助拳。

  “瞿家商号已成不了气候,咱们再继续待在这里,一家老小可还有指望?不如离开吧!”辛管事煽动底下的伙计一道离开。

  “辛管事说得对!”底下的伙计们听辛管事如是说,皆情绪激动地附和,根本就没细想他们在商号里工作,到目前为止薪饷尚未被拖欠过,只知跟着辛管事准没错。

  “瞿家商号要倒是迟早的事,咱们继续留下,谁来养活一家老小?”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瞿家商号已经倒闭。

  附近的商家见状议论纷纷,猜想瞿家商号真的不行了,不然怎么会连待了大半辈子的管事都要离开?

  辛管事煽动底下的伙计特意闹得人尽皆知,带给商号极大的杀伤力。

  瞿天问愠怒地看着,心知辛管事之所以会如此,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虽然他没有证据,但已猜出是谁在背后唆使。

  路蕙兰故意让他不好过,想让他视商号为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无比懊悔地交出实权,届时路蕙兰便能好好地奚落嘲笑他一番。他得说,路蕙兰打错如意算盘了,她想断他的活路,难道他就会傻得不懂再另寻活路吗?

  瞿天问冷冷一笑,自信满满,不疾不徐地步向辛管事及伙计们。

  辛管事见他出现,神色不善地高扬下巴。不管待会儿瞿天问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改变离开的主意!

  大夫人路蕙兰早跟他说好了,如果他带着所有伙计离开,给瞿天问难堪,让瞿天问一筹莫展,悔不当初地交回实权后,路蕙兰便会给他更多好处,除了让他再重新回商号当管事外,从今以后商号里所有的买卖都可以由他自个儿作决定,不必再向她呈报,这其中牵涉太多利益,他很难不动心,于是便和路蕙兰达成了协议。

  其他伙计见瞿天问出现,纷纷站在辛管事身旁,为辛管事壮声势。一直以来他们和瞿天问并无接触,直到现在商号突然变成由瞿天问所掌管,他们才和瞿天问见到面。正因为以前没有接触,又听闻瞿天问在瞿家是个游手好闲的二少爷,没有任何作为,所以他们压根儿就没将瞿天问放在眼里,也不觉有尊重和敬畏的必要。

  “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辛管事对他的出现嗤之以鼻,而他的行为使身旁的伙计更形嚣张。

  在一旁的福伯见状,气得想破口大骂,可是一想到先前二少爷的交代,他再怎么生气也只得忍下来。

  “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我岂能不来?”瞿天问淡淡一笑,对他们嚣张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

  “啧!”辛管事看不惯他一派优雅公子哥儿的模样,以拇指搓了下鼻头,心想这小子肯定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待会儿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小看他可是要吃大亏的!

  “辛管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从我父亲掌管瞿家商号时就跟在他老人家身边,您在瞿家商号可说是待了大半辈子,您扪心自问,瞿家人可曾亏待过您?可曾拖欠过该给您的薪饷?”瞿天问双目如星,眼神清明地问着辛管事。

  “……瞿家人的确不曾亏待过我,也不曾拖欠过该给的薪饷。”辛管事迟疑了会儿,选择说实话。

  “既然没有,您今日领着一班伙计说要离开,甚至造谣大声嚷嚷说瞿家商号成不了气候,难道您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不会觉得对不起早已仙逝的家父吗?”瞿天问语气铿锵有力地再问。

  瞿天问一番话说得辛管事无地自容,但一想到路蕙兰答应给他的好处,利益与恩情让他取舍,他把心一横,舍弃瞿信佑对他的知遇之恩,冷硬起心肠来。

  “老爷对我的恩情常存在我心中,但恩情归恩情,瞿家商号不如从前也是不争的事实。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并非要背信弃义,我们要的不过就是多挣口饭吃罢了。”辛管事说得慷慨激昂,企图以图个温饱的理由来让其他伙计继续跟随他。

  “目前瞿家商号的确低迷不振,但不要忘了,现下已换我掌事,我会想办法在半年内重振瞿家商号,让你们能多挣口饭吃。”

  “好听话人人会说,你有没有那本事谁知道?我们可没心力花半年的时间陪你耗下去。”辛管事讥嘲他说的比唱的好听。

  “没错!没错!”其他伙计跟着附和。说到底,他们还是得顾及自个儿及家人的肚皮啊!

  “我敢摸着良心说瞿家从来不曾亏待过各位,当初遭遇接二连三的沉船遇劫的打击时,我瞿天问不曾抛下该负的责任,对顿失依靠的船员家属不闻不问,当我想尽办法筹出银两安置受难船员的家属时,同样也照顾着各位,并未让各位少拿一文薪饷,我自认问心无愧。当然,我们并未共事过,你们会心存疑虑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只要各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各位看。”瞿天问特意提起当年的憾事,要伙计们明白他不是冷血无情的雇主,他不会只图个人享乐,而不管受苦受难的伙计,他绝对会与他的伙计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他们肯相信他。

  瞿天问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伙计的脸孔,脸上有着坚定的决心。

  在后头偷听的华潇湘已经感动得红了眼眶,她很庆幸能嫁给瞿天问,他是个好人,是个能理解他人痛苦的好人。

  瞿天问的一番话已在一些伙计们心里发酵,他们认为瞿天问说的没错,当瞿天问出面处理事情时,他的确不曾亏待过任何一个人,或许他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你别再说些好听话来骗我们,总之我是走定了!”辛管事发现有人已因瞿天问的话改变了心意,忙大声表明立场,希冀能够影响动摇的人。

  “对!不管你说什么,我们跟辛管事是跟定了!”有人加入辛管事。

  “不!我想留下来,看看二少爷能有什么作为。”有人则不然。

  于是,伙计们分成两派,一派同意留下,一派则执意随辛管事离去。

  “谢谢你们肯留下来,给我机会。至于要离去的人,我也不再强留,该给你们的薪饷,老话一句,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会马上派人算给你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但至少有一半的人肯留下来帮他,瞿天问对他们非常感激。

  “你们这些傻子,居然要继续留下来,过一阵子你们就会发现自己作了错误的决定,会后悔的!”辛管事不快地看着要留下的人,继续放话。

  “是否会后悔也是以后才会知道,现下我想相信二少爷。”有人这么回着辛管事,其他选择留下的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辛管事见他们丝毫不动摇,悻悻然地吐了口痰在地上。他只带走一半的人,也不晓得大夫人会不会满意?总之他已经尽力了,倘若大夫人不满意,他也没办法。

  辛管事带人离开,留下来的人则等着看瞿天问会为瞿家商号带来怎样的改变。

  “虽然辛管事与其他人已离开瞿家商号,可是我相信凭我们少数几人的力量,仍可以有一番作为。”瞿天问尽量减轻辛管事及其他人离去所带来的影响,鼓舞留下来的伙计们。

  “二少爷,咱们都相信你,所以才会留下来,咱们希望你不会让我们感到失望。”丑话先说在前头,倘若瞿天问做得不好,他们随时都会走人,绝不留情。

  “我不会让你们感到失望的。”瞿天问胸有成竹地看着留下来的伙计们。

  瞿家商号周围的商家见辛管事领着一些人离开,尽管有少部分的人留下,但对于瞿天问的能力他们同样抱持怀疑的态度,毕竟没人见他大展身手过,他们全都拭目以待,等着看瞿天问是会亲手毁了瞿家商号呢?抑或是重振瞿家商号?

  留下来的伙计们姑且信了他,于是开始上工,不再提先前发生的事,只是他们虽然愿意留下来继续工作,但心情难免受到了影响,因此意兴阑珊地自后头的仓库扛出等会儿要送到许家铺子的棉花。

  瞿天问二话不说地褪下衣袍,裸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在福伯及伙计们惊愕的目光中跟着他们一起自仓库中扛起一袋袋棉花放到推车上。

  “二少爷!”福伯慌了,这不是二少爷该做的工作,二少爷怎么跟着做这些粗活呢?

  瞿天问轻松地扛着棉花,对福伯笑了笑,要福伯别为他担心。他是个男人,不会连袋棉花都扛不起。

  福伯接收到他的示意,噤声不再多说些什么。

  其他伙计则偷偷观察瞿天问,看他是否矫情造作,做做表面功夫。

  “彩香,我们也去帮忙!”是身为妻子的她出现的时候了!

  “什么?小姐,咱们也要扛棉花啊?!不要吧!”彩香叫苦连天。

  “傻瓜!谁要你帮忙扛棉花来着?咱们是要帮忙打扫整理铺子啊!”她是瞿天问的妻子,可不能丈夫在卖力工作,她却躲在后头悠闲度日。

  华潇湘带着丫鬟出现,让所有人又是一惊,连瞿天问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

  “相公,你们忙,我和彩香帮忙整理铺子。”华潇湘说得理所当然。

  瞿天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对她颔首,同意她与彩香留下,然后和伙计们继续搬运棉花。

  获得丈夫的首肯,华潇湘立即挽起衣袖,和彩香一块儿整理许久不曾清理的凌乱铺子,福伯亦加入教导她们该如何摆放铺子里的货物,所有货物他们都分门别类地归放整齐,回复该有的秩序,让铺子里的伙计与上门的客人不至于找不到货物。

  瞿天问卖力地扛着一袋袋棉花,未曾偷懒喘口气,华潇湘也不顾身穿华服,不理会脏污,卖力地清理铺子。

  这一切全看在伙计们眼里,伙计们感受到他们两夫妻的真心。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做,像其他人一样直接将工作交代下来即可,可是他们并没有,他们亲自动手,不在意这么做会降低身分,他们那全心全意想将事情尽快做到好的决心,感染了伙计们,原先没啥精神的大伙儿,也因他们的加入而变得精神奕奕,跟着卖力工作。

  努力工作让所有人身上都染上脏污与汗水,也换来一身疲累,可当他们看着对方疲累的脸孔时,会很自然地扬起快乐的微笑,每个人都不将努力工作当成是件苦差事。

  华潇湘的加入让瞿天问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她是个肯为他人付出的人,且不会对汗水、脏污避之唯恐不及,他相信如果有一天他真要她一块儿去种田,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的付出让瞿天问看见了她的天真善良,她的笑容与满足不是心怀城府的人伪装得出来的,看着她的微笑,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一抹笑。

  仿佛发现他的注视,华潇湘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他灿如星子的眼眸,她既娇羞又快乐地对他绽放开心的笑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他很高兴她来了,且进商号帮忙。

  她喜欢自己能帮上他的忙,即使仅是一点小忙,她都想为他付出。

  两夫妻甜蜜的眼神交流皆看在其他人眼里,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因他们的含情脉脉而笑出声。

  窃笑声使两人同时回过神来,瞿天问清了清喉咙,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进仓库欲搬早就搬完的棉花,华潇湘则害羞地直咕哝着要到里头为大伙儿烧水泡茶,结果她太害羞,不小心走错地方,钻进了仓库,和瞿天问两人独处一室。当两人发现共处一室时,思及外头的伙计又会笑话他们,因此华潇湘本来慌忙地要离开仓库,结果却被瞿天问一把拉住阻止。

  “没关系,他们要笑就尽量笑吧!咱们是夫妻不是吗?”瞿天问不再觉得不自在,笑着要她别在意,伙计们其实并没有恶意。

  “这倒也是,我为何要感到害羞?”想想他说得有理,她真不晓得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儿,不过他抓着她的小手,还是会让她感到脸红心跳,快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心跳如雷的同时,她见到他汗流浃背,马上捏起帕子,小手微颤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不想他待会儿不小心吹到风着凉了。

  她温柔且害羞地为他擦拭汗水,瞿天问则静静站着,感受她温柔羞怯的举止,唇角因发现她可爱的一面,止不住地挂上微笑。

  他轻轻一喟,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探出结实的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突然被他拥抱,华潇湘紧张得像根木头,动都不敢动一下,小脸羞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唇角漾着喜悦的笑靥。

  她悄悄地、悄悄地探出纤细的手臂回拥她的丈夫,睇望向他的眼眸充满幸福。

  瞿天问再次望进她的眼,与她一同品味此刻的快乐,完全不去在意外头的伙计会怎么想他们。

  此时此刻,他只想感受她。

  *********

  当两人离开商号时已是向晚时分,天际染上一片红霞。福伯及彩香已先行回府,他们俩不急着回府,反倒是步行至月华湖。

  落日余晖投映在月华湖的湖面上,粼粼波光灿烂炫目。

  华潇湘走在瞿天问身边,仰望着他俊逸的侧脸,感到很满足。

  今日到月华湖的游客并不多,瞿天问带着她走到杨柳树下,欣赏着落日下的湖光美景。

  “你来过月华湖吗?”

  “我曾经和三个妹妹来这里参加过赏花宴。”当时百花齐放,人头揽动,她和三个妹妹震慑于美不胜收的月华湖,今日再次重游,少了摩肩擦踵的人潮,陪伴在旁的人亦换成了她的夫婿,让她发现了月华湖的清幽与宁静,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月华湖的赏花宴算是京城的年度盛事,许多京城人士都会参与盛会。”

  “你也参与过吗?”她很好奇。

  “小时候参与过几次。”他从小就在京城成长,不可能没参与过赏花宴,尤其他爹在世时,他们家亦曾种植名为“墨荷”的名菊,还多次拿到月华湖与其他人家种植的名花争奇斗艳,所以他对赏花宴一点都不陌生。

  “很可惜小时候我还没搬到京城来,不然我们或许会因此而相识,是不?”华潇湘惋惜道。

  “现下相识也不算晚,不是吗?”有缘相识自会相识,若没缘分,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相识。

  “你说得也有道理。”她微微一笑。

  “潇湘,到目前为止,你对瞿家有何了解?”望着潋泼湖光,瞿天问突然问道。其实他特意带她到月华湖来,就是想和她私下谈谈。

  “虽然了解并不深,但已足够明了你不是自私、只会顾及自己利益的人。”一光是他肯跟伙计们一块儿搬棉花就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事了。虽然她上京不过三年,但是她知道许多世家子弟连端杯茶来喝都觉得是件费力的事,要他们将全身弄得又是汗水、又是脏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和她所熟知的那些好吃懒做的世家子弟很不一样,也比他们更勤勉、努力、负责,让她很难不对他动心。

  能嫁给他并且喜欢上他的她非常幸运,她不由得感谢爹和李伯伯当初作下正确的决定,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由华潇湘的话中,瞿天问同样得知她不是只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因为出身贫苦,她懂得并体谅穷人的痛苦,她让他深刻体认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她一点也不肤浅。

  望着她清秀的脸庞,他发现当她微笑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你不觉得把我说得太好了?”他故意问道。

  “一点都不觉得。”她答得理所当然,他的好,她全都看见了,绝不是随便说说,哄他开心的。

  她的理所当然换来他温柔一笑。

  “你有没有想过,嫁给我之后,你要开始辛苦过日?”现实是残酷的,今天的情形她看得清清楚楚,瞿家商号早就仅剩下空壳子,为了挽救瞿家商号的颓势,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能好好陪她,而路蕙兰对她也不怀好意,她少不了要面对路蕙兰的冷嘲热讽。

  “你说的辛苦是指你要在商号里忙吗?如果是的话,你不能陪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一点都不会觉得辛苦。”她不是不能明辨是非、无理取闹的女人,现下不过是丈夫不能和她如胶似漆地腻在家中罢了。

  男人嘛,专心于事业是很正常的,他不能在家里陪她,难道她就不能到商号里帮他的忙吗?

  见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后,她便暗暗下了决定,她要在他身边帮助他,绝不待在家里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

  “不仅如此,还有大娘。因为娘和我的关系,她不会对你太好,我希望你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商号的问题不如路蕙兰来得棘手,路蕙兰既想得到华长耕的协助,又不甘心让他坐得稳当,所以才会干脆在暗地里怂恿辛管事带人离开,以显示是他能力不足,留不住人,以至于商号在他的掌管下无法继续营运。

  等商号大闹空城后,她便可出面收拾残局,再以要让华潇湘过上好日子,哄华长耕拿出银两帮助瞿家商号继续经营,以达一石二鸟之效。

  想到路蕙兰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唆使辛管事带着伙计们离开,不理会这么做极可能会使瞿家商号一蹶不振,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便使他的胸口冒出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

  从前的他可以毫不在意,放任路蕙兰为所欲为,但现下的他可不!既然他已决心重振瞿家商号,就不会容许路蕙兰在他背后要阴谋诡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这人脸皮厚得很,不管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都伤不了我。”必要时刻,她会充耳不闻。他们一家来京三年,学得最好的就是充耳不闻,管其他人说些什么,他们就是可以厚着脸皮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自嘲脸皮厚,让他忍不住朗笑出声。她真的很特别,也很可爱,没有一个姑娘会大剌剌地说自己脸皮厚,且还沾沾自喜,她实在是太有趣了。

  见他笑得开怀,她娇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商号剩下的伙计不多,这该如何是好?”等瞿天问笑够了,她才说出她的忧虑。

  “不打紧,就商号目前的营运状态,不需要太多人手,若有需要,也可以从府里调集家丁过去,不会有问题的。”反正他会守在商号,若有状况,可以随机应变。

  “那个……在我出嫁前,我爹对我说过,如果我们有需要,他会帮助我们。”华潇湘深吸口气,将爹说的话告诉他,在说的同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看他是否有意愿接受她爹的帮助。

  “我很感谢岳父愿意提供协助,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让瞿家商号站起来。”瞿天问婉拒了岳父的好意。从头到尾他就不贪求华长耕的协助,成亲前之所以和路蕙兰说得头头是道,目的不过是想取得实权。

  “我知道了,可是我有一个要求。”他让她看见他的志气与骄傲,不管他作出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他,不过她的支持是有但书的。

  “什么要求?”他很好奇。

  “让我到商号去帮你。我保证绝对不会为你带来麻烦!如果你觉得我替你惹来麻烦或者成了累赘,可以马上赶我回家,我绝无二话!”她提出要求,希望能得到他的应允。

  “你到商号我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不会要你照顾,你尽管忙你的,不理我也没关系。我会做的事不多,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厚脸皮,但我就是想帮你的忙,即使只是扫地倒茶,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快乐了。”她的小脸上有着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决心。

  “你在商号会很无聊。”他要她想清楚,她若觉得无聊,也不会有人陪她玩。

  “我不怕无聊。”她信心满满,就算真的感到无聊,她也可以找出其他的事来敞。

  她的坚决与渴望让瞿天问说不出个“不”字来,最后总算妥协,同意让她一起到商号去,但假如她受不了商号的杂乱与脏污,随时都可以回家。

  不过,他倒想知道她究竟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