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6

沈韦:倾国 上

【书籍简介】
一场下了月余的豪雨,下得百姓怨声载道、叫苦连天,身为风国骁王的他,即便也耐性尽失,但却无计可施,不得已,他唯有顺应大臣及百姓的请求,让国师祭天,
此举在他看来,抚慰民心的成分居多,并非解决之道,但只要能使人民对未来充满信心,这祭祀就办得有价值,岂料,当他率领国师与文武百官集聚于沧浪江边祭祀时,
忽然有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坠入滔滔江水之中,顿时间,众人慌了,「水鬼」、「怪物」的惊叫此起彼落,然而他看得很清楚,那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更精确一点的说法──那是个穿得衣不蔽体的漂亮女人!哼,依他看来,青楼姑娘们身上的布料都比这江丝绮多,而且,她还当众对他出言不驯,如此女子,岂可留下?
没想到,国师却声称她是神之使者,雨也偏在这时停了!算她走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最好有心理准备……


楔子

  风和日丽。
  这真是个适合启程,迈向康庄大道的好日子!
  当最後一个纸箱被抱进公寓四楼的客厅时,搬家的大工程终於宣告结束了。
  「啊,累死我了!」江甜甜大叫一声,放下纸箱,往沙发扑过去。沙发虽然是二手的,但洗得很乾净,坐起来又软又舒服,累坏了的她,一坐下就不想再动了。
  蓦地,一只白嫩的脚丫子却狠心地往她的屁股一踹。
  「起来。」江丝绮说道。
  沙发上的懒虫左挪挪、右蠕蠕,还是占着沙发不肯起身。
  「不要。」
  「我把蛋糕砸你头上喔!」
  「啊!」甜甜跳了起来。「千万不可以,那是我们的生日蛋糕耶!」为了买那个蛋糕,她们还勒紧裤带,挪出一顿的饭钱呢!
  「漫还不起来?」江丝绮弯唇一笑,美丽的容颜虽然略显苍白,却更惹人怜爱。「你不起来,我要坐哪里?」
  甜甜乖乖让位,坐到沙发的角落去了。
  江丝绮优雅地坐下,把可爱的蛋糕摆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拿出店家附赠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头,小心翼翼地点燃,晶莹的烛光,将蛋糕映照得更可口。
  「可以吃了吗?」甜甜急着问。「可以吃了吗?」
  「你急什麽啊?」丝绮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不等雪葵了?」
  甜甜连忙扬声,望着厨房大喊:「江雪葵,动作快!」
  「来了、来了啦!」纤细娇美的身影,匆匆踏出厨房。「来,我把杯子洗乾净了。」她擦了擦手,打开大保特瓶装的汽水,体贴地把每个杯子都倒了八分满。
  汽水的泡泡,滋滋滋地往上冒。
  「为什麽不是冰的?」丝绮问。
  「冰箱还没插电。」
  「啊?那晚餐的肉怎麽办?」
  「我们晚餐哪有肉啊?」雪葵指了指蛋糕。「这就是我们的晚餐。」
  丝绮嘟着嘴,格外可爱。
  「可恶,下个生日,我一定要吃大餐!」
  「你这是许愿吗?」
  「我也要许这个愿望!」甜甜赶紧说。「要吹蜡烛了吗?」
  雪葵摇头。「不行,我还没许愿。」
  「你动作快点嘛!」
  「你别老是催我。来,大家站起来。」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发出,雪葵却很坚持。「慎重一点嘛,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呢!」
  她们三个人同姓江,却不是姊妹,事实上,她们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她们是在二十年前,同一天被送进孤儿院的,江院长收留了她们。
  二十年来,她们情同姊妹,互相扶持,即使江院长病重时,也不离不弃,轮流照顾院长。直到院长去世,她们才决定离开孤儿院,搬到这栋破旧的公寓里,展开新生活。
  她们三个都是令人眼睛一亮的美人儿,不过风格回异。
  丝绮最是漂亮,五官精致典雅,是不折不扣的古典美人。
  雪葵人如其名,肤白如雪,还拥有曼妙诱人的好身材、浓眉大眼,再加上红嫩的樱桃小嘴,整个人明媚艳丽。
  甜甜的个性最大而化之,长得清秀而可爱,拥有超级无敌的甜美笑容,只要她嫣然一笑,任何人都会为那灿烂笑颜倾倒。
  今天,是她们搬入新居的日子。
  今天,也是雪葵正式找到工作的好日子──今天早上,她刚刚接到国内一家大医院来电,要她下个礼拜就去报到上班。
  今天,也刚好是她们的生日。
  「来,举起杯子!」雪葵兴致勃勃地说着。
  另外两个人,也感染了她的兴奋,跟着举高杯子,重重地一撞。
  「乾杯!」
  「庆祝我们的生日!」
  「庆祝我们的新生活!」
  「也恭喜雪葵找到好工作,完成她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成为白衣天使!」
  「谢谢。」呵呵,雪葵笑得好甜。从护校正式毕业後,她在短时间之内就找到了这份稳定的好工作,非常幸运。
  「唱歌唱歌!」甜甜嚷着说。
  三个人互看一眼,默契十足地张嘴,唱起卡通「小甜甜」的主题曲。这是她们最常唱的一首歌,歌词像是有种魔力,只要一唱出口,就能为她们增添无比勇气。
  如今,她们正要踏出新生活的第一步,灿烂美好的未来,正等着她们。
  了亮的歌声,回荡在公寓里。唱到最後,她们欢笑着举杯,兴奋地大声唱道:「自立自强有信心,前途光明又灿烂──」
  光。
  柔和的光里,传来声音。
  「醒来。」
  光的四周,飘浮着三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眼睫颤动,轻轻睁开眼睛,像是被从最深的梦境里唤醒。
  起初,她们还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彼此。这是一个宽阔无边的空间,虽然幽暗,却不觉得恐怖,反而温暖而教人安心。
  细小的光点,在她们四周飞舞,碰触到她们时,就像烟火似的碎开,散成更小的光点。
  突地,甜甜发出一声惊叫。
  「啊!我、我我我……我在飘!」哇啊,她的双腿踏不到地!
  丝绮倒是很冷静。「别嚷了,我们都在飘。」
  「这是怎麽回事?」雪葵困惑着。她记得生日蛋糕、堆满纸箱的客厅、了亮的歌声,还有……
  轰?! 
  柔和的光源,变得有些黯淡了。
  「你们新居的楼下发生瓦斯爆炸,所以……」
  三人目瞪口呆,望着那个光源。半晌之後,雪葵才颤颤地开口。
  「我们死了?」所以,这幽暗的空间,就是死後的世界?
  「是的。」光源里的声音,带着惋惜的语气。
  「所以……」雪葵语带怀疑。「祢是天使?」
  「咳,有许多人类,的确是这麽称呼我的。」
  丝绮四下张望,伸手捕捉飘散的光点,光点如星,在她手中放光。「那麽,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都不是。」天使的声音,从光源里传出。「呃……事实上,你们不该被炸死,但因为作业疏失,你们才会来到这里。」
  「作业疏失?!」甜甜猛地抬起头来,扑向那个光源。「我们都被害死了,祢该怎麽赔?」
  光源飘开,逃离她的扑抓。
  「所以,你们才会在这里。」天使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歉意。「你们将会复生。」
  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
  「真的?」
  「当然。」那声音说着。「但是,复生得有条件,你们必须完成一件事。」
  甜甜忍不住叫出声。
  「是祢的作业疏失,凭什麽又开条件?」
  「这是规定啊!」
  「我才不管──」
  「等等。」雪葵抓住恼怒的甜甜,望着那光源。「什麽条件?」
  「我要把你们送到一个地方去,你们得让三个王握手言和。」
  「王?什麽王?」赌王?船王?还是大胃王?
  天使徐声宣布──
  「骁王、兽王、厉王。」
  「这名字好怪。」甜甜皱眉。
  丝绮却轻笑几声。
  「不难嘛!只是让三个人和好,简单得很。」跟复生相比,这条件简单得教人起疑。
  「是不难,所以,你们只有六个月的时间。」
  「还有期限?」甜甜又叫着。
  「这是规定。」
  「那有没有规定作业疏失该罚?」
  光源微微一颤,很快地又恢复原状。「事不宜迟,如果你们答应,愿意复生,就必须快些出发。」
  雪葵率先说道:「我答应。」
  「我也是。」丝绮点头。
  甜甜只得跟着同意。「好吧!」
  光源里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麽,我们就算达成协议了。」光源逐渐扩散,细小的光点都被没入耀眼的光圈之内。「如果你们齐心祈求,就能相聚。」 )
  「要是期限到了,我们却没有成功呢?」雪葵追问着最关键的问题。
  光圈持续扩散,吞噬了幽暗,也包裹了她们的身子。那声音在光芒中回荡,字字清晰入耳。
  「那麽,你们就得再回到这里。」
  「什麽?!」
  「不,我才不要再死一次!」
  「我要反悔!」
  三人争着喊叫,却在漫涨的光芒中,渐渐失去意识。她们感觉被某种力量用力地往下拖去,坠落了又坠落,跌进不见底的幽暗中。
  三个人最後听见的,是那声音喃喃低语着──
  「……这是规定。」



第一章

  中土三国,位於两江荟萃之西的风国天色黯沈,云层积累厚重,豆大的阴雨不间歇地下着,满地泥泞,作物全让这场雨给泡烂了,而百姓饲养的家禽也因这场雨死的死、病的病,黎民百姓叫苦连天。
  风国骁王──阙竞天率领国师与文武百官齐聚於沧浪江边祭祀,祈求水神不再发怒,使连月来降下的大雨止歇,不再泛滥成灾,教百姓流离失所。长相俊美英挺,身材结实高大的阙竞天,气势恢弘、目光灼灼,看着国师萨尔多在摆放各式供品的桌案前祭天、祭神,左右各两名内侍官则为身着赤色、绣有珍奇异兽华服的他撑起大伞,不容一滴雨滴上他的身。
  他紧抿着唇,神情莫测高深地望着前方滚滚奔流的沧浪江,没人晓得此刻他正在想什麽。这场已下了月余的豪雨,下得百姓怨声载道,下得阙竞天耐性尽失,却也无计可施。万不得已,唯有顺应大臣、百姓的请求,让国师萨尔多祭天,倾听天意,寻出解决大雨不断向大地倾泄的方法。此举在阙竞天看来,抚慰民心的成分居多,但只要能使百姓对未来充满信心,这场祭祀就办得有价值。
  萨尔多神态庄严肃穆,手执法器,嘴里喃喃有词,向上苍传达众人的心声。
  在国师的祈求声中,突然间,江上狂风大作,雨水飞扑,吹得人人蹙眉,以袖掩面。萨尔多被狂风吹得几乎要站不住脚,他压低身躯,勉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法器不停甩动,嘴巴喃念,仍旧向上苍乞求。
  人人被突来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阙竞天倒是气定神闲,放肆的雨水扑打在脸上,全然无损他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猛地,阙竞天眼尖地发现一团金色物体自天际垂直落下,砰然落江,溅起高高的水花。
  「护驾!护驾!」皇家侍卫一发觉不对劲,立即拔剑护着骁王周身,以防是他国特意派来刺客制造纷乱,乘机暗杀骁王。
  不动如山的阙竞天以鹰隼般的目光锁定落入江中的物事,心下狐疑。由天际落下的究竟为何物?
  「出了什麽事?」骁王身後的文武百官同样听见物体落入江中的声响,惊魂未定地交头接耳,望着混浊江水。
  萨尔多一脸茫然地瞪着滔滔江水,再仰望依然黑压压的天际,不晓得这突来的落水声是苍天给他的指引,抑或是真有刺客前来暗杀骁王?
  江丝绮头脑一片混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入水中,只知道为了活命,不要变成水底冤魂,於是她拚命游着,想要游上岸。
  「看哪!那是什麽?」文武百官望着披头散发、载浮载沈的江丝绮,议论纷纷。
  「水鬼?!怪物?!」喝!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鬼出现?众人交头接耳,惊惧讨论。原来沧浪江有鬼怪出没,实在是前所未闻哪!
  鬼怪出现,可骁王却一动也不动,身为臣子的他们,怎好意思拔腿就跑?无论心里有多畏惧,也得在骁王面前装腔作势,显现忠臣之义啊!
  「是人。」阙竞天低沈好听的男性嗓音排除了文武百官的可笑猜测,不信有鬼怪的他,认为拚命往他们这边游来的是活生生的人。
  「大王说得是,江中的是人!」骁王一句「是人」,让惊慌的文武百官定下了心神,齐声附和。
  负责保护骁王安全的皇家侍卫一发现落入江中的是人,立即有十来名靠近江边,剑尖警戒地指着往他们这头游来的人。
  江丝绮卖力游着,好不容易让她攀抓住垂落江中的大树树枝,她紧紧抓牢,想靠着它爬上岸。
  「别动!」在她一把抓住树枝时,十来把森冷的剑尖已准确无误地指向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他们绝对会让她当场丧命。
  「喝!这是在干什麽?」先是落入水中,喝了好几口混浊的泥水,这还不打紧,要命的是,她好不容易要游上岸了,居然有十几把剑对着她?!
  江丝绮错愕地抬眼看着面带杀气、身穿古代战袍的将士,觉得这场景实在荒谬得可笑。是怎样?她是不小心闯入片场了吗?或者是遇上Cosplay爱好者举办的聚会?否则怎麽会有一群人穿着古装,还拿剑恐吓她?最重要的是,竟然还要她别动!他们是不是太入戏了点?要知道,她就快淹死了耶!假如他们有点人性,应该快快拉她上岸,而不是装腔作势地威胁要杀她吧?这群人未免玩得太疯了点!
  「启禀大王,刺客已顺利抓到。」护在骁王身边的皇家侍卫队长,见下属顺利逮着人,立即向骁王呈报。
  负责逮人的侍卫们空出个地方,好让立於不远处的骁王得以审问及看清刺客的模样。
  阙竞天深邃的黑眸对上江中女子的翦翦水瞳,毫不客气地将狼狈的她上下打量过一遍,眸底随即浮现厌恶之色。倘若这只落水小猫是刺客,那麽她绝对是最不正经的刺客!正常的刺客绝对不会在滂沱大雨下衣不蔽体,前来行刺!真要使美人计,至少也会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岂会以一副水鬼之姿出现?啧!
  阙竞天愈看她,愈觉得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毕竟连妓院里的妓女都包得比她紧。除了为他侍寝的女人,他可不曾见过有哪个女人会将胳臂、大腿全都露出来让人观赏。他猜测,她恐怕是背着丈夫与别的男人搞七捻三,所以受族人惩罚,被推入江中。阙竞天看了看江边的崖壁,推测她是在崖上被推下来的,只是如今崖上一个人都没有,料想那些人将她推落後,认为她必死无疑便离开了。
  江丝绮一双水亮明眸对上男人黑得诱人的眼瞳与他那俊美无俦的外表,心不期然地用力撞了下。他长得比金城武还帅,是哪个新出道的偶像明星吗?她怎麽没见过?
  「你是这群人的版主还是会长吧?快叫他们把这些玩具剑拿开,虽然是假的,不小心被刺到也是会痛的。」江丝绮发现四周并没有摄影机、导演与场记,於是猜测他们是Cosplay的同好。她一眼就看出这群人都听从不远处那个俊美得无法无天的男人号令,因此连忙要他别再玩了。雨下得这麽大,打在身上痛得要命,躲雨要紧,没必要玩得这麽疯啊!
  「大胆狂徒!谁让你这麽跟大王说话?」一旁的侍卫见她竟然敢对骁王胡言乱语,剑锋马上不客气地往她纤细的颈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什麽大王?你们疯了不成?啊!好痛!」江丝绮莫名其妙地看着忿怒的侍卫与文武百官,才觉得他们太过入戏,刺痛立即自颈部传来。她倒吸了口气,想不到这群人会目无法纪地出手伤人,而且他们拿的竟是真剑!
  「启禀大王,该如何处置她?」皇家侍卫队长请示骁王。像她这种出言不逊、伤风败俗的女人,是该给予重惩,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沈入江中。」阙竞天面无表情地做出裁决。留她下来只会造成纷乱,早点除掉方为良策
  「是!」队长领命,转身对侍卫扬声道:「奉大王之命,将这名女子沈入江中!」
  「是!」侍卫们齐声领命。
  「喂!你们是不是脑袋不清楚了?什麽叫沈入江中?」江丝绮见他们直接判她死刑,吓得脸色刷白。他们认真得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吓唬她,是真沪n淹死她啊!这个世界是怎麽了?虽然她早听说有人只是不小心看了别人一眼,就被砍成重伤,但她总以为这类社会新闻与她毫不相干,却没想到今天她不过是要那个头头放了她,也没说什麽失礼的话,他就要人将她沈入江中,实在是太离谱了!
  「住手!救命啊!你们怎麽能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不敢救我,至少也要报警啊!」她对那群扮演文武百官的人大喊。江丝绮害怕地发现她遇上的不可能是Cosplay的爱好者,因为Cosplay的爱好者可不凶残暴力,和平得很呢!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没看过Cosplay的爱好者中还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所以,他们应该是一群信奉邪教的信徒,因她不小心闯入他们可疑的仪式中,才会无法无天,打算杀人灭口!
  她的呼救声听在众人耳里,是莫名其妙的话语,人人只当她是得了失心疯,没有人反对骁王将她沈入江中的决定。
  侍卫们不理会她的尖叫,一个直接以剑砍断被她抓住的树枝,另一个则伸腿将她踢远,免得她像鬼怪一样,再度爬上岸来。
  「救……救命啊!」江丝绮在江中拚命划动双臂双腿,浮浮沈沈,高声呼救,希冀有人能听见,或是在场有人良心发现,救她一命。
  本来默不出声的国师萨尔多由着他们处理这突来的小意外,忽然间,他发现天有异象,原先云层浓厚的天际,倏地展露些许天光,而雨势也有逐渐趋缓之势。萨尔多得到上苍的旨意,心下大喜,立即出声阻止。
  「大王,此女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阙竞天蹙眉。
  「她是上天派来拯救我风国的使者。」萨尔多躬身禀报。
  「此话怎讲?」阙竞天冷声质问,打从心里不认为她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老天爷若真派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来拯救风国,对风国根本就是种侮辱!
  「救……咕噜……咕噜……救命……咕噜……」江丝绮好不容易抱住江中一颗大石,才没沈入江中或被江水冲走,但她已快筋疲力竭了。想要上岸,又怕那些人会拿剑刺她;不上岸,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淹死。唉,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麽会这麽倒楣啊?
  「大王,请您看看此刻的天际。」萨尔多要骁王看看云层不再厚积的天际与渐小的雨势。她一出现,雨势便趋缓,萨尔多认为是老天爷听从了他的请求,只是为何不直接让大雨停歇,反而派了个姑娘降临的用意,他暂时还参透不出。
  「这不过是个巧合。」阙竞天望了眼天际,不认为江中女子的出现是天意。
  「大王,臣认为此乃神的旨意,否则这场雨何时不变小,为何却偏偏在此时变小?况且,依臣看来,厚重的云层就快要消散了。」萨尔多拚命说服骁王打消处死神的使者的念头。
  萨尔多这麽一说,文武百官也认为颇有道理。虽然江里的女子看起来实在是不堪入目,但她出现後,雨势变小是事实,倘若她真是神派来的使者,却被骁王处死,此举肯定会惹得神只勃然大怒。倘若天神决定再下场连月大雨,他们可承受不起啊!所以得先让她活命,日後再判定她是否真为神派来的使者亦不迟。
  「大王,国师言之有理,请大王收回将此女沈入江中的命令。」文武百官交头接耳地商议後,提出了请求。
  「请大王收回成命。」萨尔多恳求地望着骁王。
  「咕噜……救、救……命……」江丝绮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的双手已经酸得无力抱住大石,就要顺流而下。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得死在这群没心没肺的邪教教徒手中,实在是悲惨至极!
  萨尔多与文武百官见状,齐声再次请求骁王饶过江中女子一命
  阙竞天固执的薄唇紧抿成直线,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中即将灭顶的女子。
  「大王,再迟就来不及了!」萨尔多心急如焚,深怕神的使者刚出现便又得回归天际。
  「大王,请您想想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啊!」文武百官不愿这场雨继续无止尽地下下去,眼下他们是死马当活马医,先说服骁王改变心意才是。?
  「救……咕噜……咕噜……」完了……这回不论她再怎麽不情愿,也得当个冤死鬼了!
  「把她捞上来。」在江中女子松手的那一刻,阙竞天终於改变主意,下令救人。
  几名水性佳的侍卫马上听从他的旨意,跃入水中将被冲走的女子捞上岸。
  「咳、咳!咳……」江丝绮被粗鲁地拖上岸後,痛苦万分地趴在地上用力咳着。
  这一回落水,使得从小就有气喘的她气息残弱,她拚命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就怕气喘发作,让她再也无法顺畅呼吸。
  「你是什麽人?给本王报上名来。」阙竞天不理会她痛苦的神情,直接审问。?
  惨白着脸的江丝绮呼吸都来不及了,哪有空闲理会邪教教主?一想到自己遭受的残酷对待,犹带着水气的眼眸不禁怨怼地睨了他一眼。哼!亏他长得比金城武还帅,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狂人!这个教训告诉她,千万不可被相貌俊美、声音低沈性感的男人迷惑,因为对方极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神经病!当然,这个启示得等她幸运逃出生天後,再跟雪葵与甜甜分享。
  「本王在问你话,还不速速回话!」她的怨怼与无视,让阙竞天怒火中烧。
  江丝绮没理会他话中的恼怒,拚命呼吸新鲜的空气,享受活着的舒畅
  「来人!将她再次沈入江中!」阙竞天不容许有人藐视他的威信,就算她是神的使者,一样不许!
  「是!」侍卫听命,立即照办。
  「大王!万万不可!」萨尔多忙出声阻止。
  本来还在贪吸新鲜空气的江丝绮一听见邪教教主的命令,吓得脸色更加死白。在她还来不及挣扎时,整个人已被侍卫们架起,无情地拖往江边。
  「不要再把我沈入江中!大王饶命啊,大王!我叫江丝绮!」江丝绮浑身打颤,连忙大声急嚷。叫神经病为「大王」算什麽?就算他命她叫他「万能的天神」,只要能保住小命,她可以谄媚地对天呼喊到他高兴为止!
  「这下你肯老老实实回话了?」阙竞天剑眉一挑,对她的前倨後恭冷哼一声。
  侍卫因骁王的话,将江丝绮拖至江边便停步。
  「这是当然!大王您问话,小女子岂敢不回?」小命即将不保的江丝绮绽放讨好的笑容,就是不想再被扔入江中,她可不认为她能运气好到再次被捞上岸。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她怎麽会莫名其妙地掉入水中呢?明明记得她在家里和雪葵、甜甜一同庆祝二十岁生日,接着便听到一声巨响,然後……然後呢?该死!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居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江丝绮懊恼地想抡起双拳用力捶头,看看能否让自己恢复记忆,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小心应付眼前的疯子!有什麽事,都等她先安全摆脱这群邪教教徒再说。
  「你是何方人士?」阙竞天高高在上,睥睨地看着她问。
  「大王问你话,还不快跪下!」左右挟持着江丝绮的侍卫强押她跪地。
  纵然江丝绮心中百般不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因此她从善如流,满足这群邪教教徒的虚荣心,乖顺地下跪,将满腹的牢骚暗藏在心里。等她离开後,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电话报警,告他们杀人未遂!哼!
  「小女子是台北人。」江丝绮露出她那向来无往不利的甜美笑容,企图软化邪教教主。
  「萨尔多,神只住的地方可叫台北?」阙竞天眉一挑,问着身前的萨尔多。
  「这……好像不是。」萨尔多摇头。据他所知,神只住的地方不叫台北,而且他从未听过台北这个地方。
  「江丝绮,本王再问你,你会什麽?」阙竞天声音轻柔,一派善良无害的模样。
  但,江丝绮可没忘了邪教教主曾轻蔑地注视她。她知道他有多讨厌她,才不会被他突来的温柔所骗。
  「我会洗衣、煮饭、算帐、招呼客人。」为免邪教教主暗箭伤人,江丝绮把自己在打工中学会的技能全都说出来。
  文武百官听见她的话,已全皱起眉头,这和他们所认定的神的使者必须具备的条件可不同。
  「本王再问你,你来到此地所为何事?」阙竞天的问话温柔得彷佛轻抚。
  「不知道啊!我本来是在家里和我的好姊妹雪葵、甜甜一块儿庆祝生日的,哪知道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麽差错。不过我希望大王了解,我的出现是个意外,我绝对没有图谋不轨。」眼前这男人看起来就是很固执的模样,她得拚命说服他相信她是善良的老百姓才行。
  「你可会观察天象?」阙竞天不动声色地再问。
  「不会。」江丝绮老实地摇头。她又不是天文学家,也不是天文社的,哪会观察什麽天象?
  「你可会预测国运?」阙竞天露出春风般的微笑,再问。
  「不会。」他愈问愈离谱了,她又不会算命,也不是庙里的乩童,哪会预测国运啊?
  「所以,你除了会洗衣、煮饭、算帐与招呼客人外,其余什麽都不会?」
  「可以这麽说──啊!我是日文系的学生,我还会日文!」江丝绮笑得尴尬,再补充。本来不觉得自己很没用的,经他一说,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没啥才能。
  群臣一听,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名神的使者竟然只会寻常百姓会做的事──不,该说连寻常百姓会的都比她多!那她算什麽神的使者?还有,日文是什麽东西?听都没听过,想来是她编造出来谎骗大家的。
  「萨尔多,你听到她说的话,也看到她的人了,你认为神的使者会穿着怪里怪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吗?」阙竞天嗤笑萨尔多根本就是认错人。
  穿着怪里怪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江丝绮秀眉一蹙,强忍着不发作。他是在说他自己吧?她穿细肩带的小可爱加一件小短裤,哪里怪里怪气来着?她讲的话也正常得很,完全没有火星文,哪里莫名其妙了?真要比,他才是穿着怪里怪气、说话莫名其妙的那一个好吗?简直是做贼的喊抓贼!
  「这……臣实在是无言以对。」萨尔多听完江丝绮的陈述後,登时傻眼,心下也怀疑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好个无言以对!来人!将这个冒牌的神的使者给砍了!」阙竞天瞬间变脸,勃然大怒。
  「是!」一旁的侍卫立即应声,扬剑准备砍下她的脑袋。
  「等一下!剑下留头!大王!别砍我的脑袋啊!」江丝绮没想到老实回话竟会招来杀身之祸,吓得她连忙求饶。
  「大王……」萨尔多於心不忍,想替江丝绮求情。
  「她犯了欺君之罪,理当该杀!」大臣们不容许有人欺骗骁王,个个义愤填膺。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神的使者,哪里犯下欺君之罪了?」江丝绮扬声呐喊。从头到尾,她都没说她是什麽莫名其妙的神的使者,这样也要砍她的头,还有没有天理啊?而且这群人实在糟糕至极,信邪教信到走火入魔,连「神的使者」这种名词都出现了。或许他们最该去的地方不是看守所,而是精神病院!
  「大王,江姑娘说的没错,是臣犯下的错误,责任该由臣一肩承担。」追根究柢,是他指称江丝绮为神的使者,她确实并未如此自称。
  骁王扬手制止侍卫,再次捡回一条小命的江丝绮已吓得冷汗涔涔。
  「启禀大王,国师说的虽然没错,但是请您念在国师素来忠心为国,原谅他这回犯下的错误。」
  「请大王开恩!」j臣不愿见国师掉脑袋,请求骁王饶恕国师的过错。
  江丝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怕不小心说错话,脑袋瓜就被砍了。短短不到一天,她的小命三番四次受到威胁,早吓得她魂飞魄散。
  「萨尔多,本王念在你心系黎民百姓,以致做出错误判断,罚你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做为惩戒。」阙竞天本就没有要萨尔多性命的意思,於是顺应大家的意思,给予薄惩,让萨尔多记取教训。
  「谢大王恩典!」萨尔多躬身谢恩。
  「至於你……」阙竞天脸色阴沈,琢磨着该如何处置江丝绮。
  江丝绮忐忑不安地对上他好看得过分的眼眸,冷汗悄悄自额际滑落,忧心他又翻脸,要她的小命。
  「你们看!」突然间,一名大臣指着天际,惊呼出声。
  所有人随着这声惊呼抬头,赫然发现在他们争论不休之时,雨已经停了,且本来尚有云层的天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万里无云,就在众人仰望的这一刻,久违的阳光瞬间拂照大地。
  众人为这令人惊奇的一刻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瞪着犹一脸无辜的江丝绮,不知该如何解释阳光突现大地的神蹟。
  「大王,我是无辜的。」江丝绮不明白大家为何突然一副天降神蹟的模样,也不懂他们在说什麽,只知道尽量扮无辜准没错。
  「大王,慈悲为怀的天神定是不忍见您严惩江姑娘,所以才会天降神蹟。请求您饶恕她吧!」见日阳露脸,萨尔多心下大喜。这日阳露脸得正是时候,可以藉此消消骁王心中的怒焰。
  众大臣认为萨尔多言之有理,纷纷睇望着骁王,等待他做出公正的裁决。
  「其实……我有更好的方法。谁能借我一百块,顺道告诉我公车站怎麽走?我马上搭公车离开,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什麽神的使者、什麽乱七八糟的事,这些都与她无关。江丝绮没兴趣让旁人决定她的命运,为今之计,就是脚底抹油──溜了。
  「难道你蠢到不晓得这里是本王说了算吗?」阙竞天锐利的目光扫到她身上,要她清楚明白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神经病!疯子!江丝绮气得全身发抖,在心里痛骂他,好让自己舒服些。无奈,他说的是事实,现在的确是他说了算。她发誓,等他们被警察带走後,她会把他说过的话,如数用力还给他!
  「大王,江姑娘实乃受臣之累。」萨尔多感觉得出骁王不喜欢江丝绮,因此继续为江丝绮求情。
  「国师果然是悲天悯人之人。这样吧,本王就罚她在宫中劳役三个月,以示薄惩。」像她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最需要学会的就是谦逊与规矩,而放眼风国,规矩最严谨的即是宫中,宫女们绝对能让她脱胎换骨!
  「劳役三个月?」江丝绮傻眼。明明她是无辜的,却还是得受到连坐处分,教她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你觉得本王罚得太轻了?」阙竞天危险地挑了挑眉。
  「不会!刚刚好!大王您英明神武,罚得刚刚好啊!」天啊!她快呕死了,却得口是心非。
  「大王英明!」文武百官听见骁王做出公正的裁决,齐声赞同。
  「起驾回宫!」阙竞天下令,不再要她的小命。
  「是!」侍卫不再让她跪着,拉她起身回宫。
  「谢大王恩典!」萨尔多代江丝绮谢过骁王的不杀之恩。
  於是,侍卫负责开道,内侍官随侍左右,骁王为首,国师与文武百官跟随其後,声势浩大地起驾回宫。
  「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江丝绮为时已晚地发现情况不对。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到他们的巢穴啊!什麽劳役三个月?她不要啊!她真是超级大笨蛋!刚刚干麽还说他英明神武啊?她要的是离开,而不是和他们搅和在一起!想到这儿,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大王皇恩浩荡,准许你一道回宫。」抓住她的侍卫好心地告诉她,要她识相地谢主隆恩。
  「我不跟你们回宫!你们快点放开我!」回宫的意思不会是要她加入邪教吧?天啊,她才不干!江丝绮慌得拚命挣扎。天晓得他们所谓的皇宫是什麽鬼地方?如果他们要拿她活祭怎麽办?愈想愈可怕,她也就挣扎得愈厉害了。她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有一天警方破获他们这帮邪教,被闻风而来的记者发现自己置身其中时,新闻标题会有多耸动。
  二十年前被遗弃在火车站置物柜,二十年後自甘堕落,加入邪教!
  「救命啊──」光是想像,江丝绮就头皮发麻。她抵死不从,无奈力气实在太小,撼动不了左右挟持她的两个大男人,硬是被架着走。
  骁王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全然不理会後方隐约传来的小骚动……



第二章

  黄色琉璃为瓦,羊脂白玉为墙帷,温柔的月光轻柔地投射在白玉城内这座占地广阔的皇宫。
  已被带回皇宫接受惩罚的江丝绮早褪下一身湿衣裳,换上小宫女们所穿的新芽绿衫,发上簪着简单的珠珞,活脱脱像是由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风国的夜幽暗安静,除了夜枭虫鸣,听不见其他杂音,这让习惯喧闹都市生活的江丝绮浑身不自在。而且,这里的夜色也太暗了,宫女们所睡的大通铺仅有微弱的月光穿透进来,使得憎恨黑暗的她,像是受到压迫般辗转难眠。趁着其他宫女沈睡後,她悄然起身,溜出房外,在宫中四下蹓躂。循着月光,江丝绮走上以羊脂白玉砌成的曲桥,桥柱上雕有各式神兽,每走五步,便有左右对称各一尊,她好整以暇地研究起来,打发时间,顺道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
  被带回皇宫的路上,她总算想起在家中发生巨响过後所遭遇的奇事。如果她没精神错乱,那麽天使所说的话,极可能是真的。她和雪葵、甜甜已因一场瓦斯爆炸身亡,为了重获新生,她们得让三个名为骁王、兽王与厉王的男人握手言和,否则就得再死一次,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就是天使送她们过来的。她已由长宫女美玉口中得知她身处的地方是风国,而在沧浪江边要杀她的人正是骁王。她猜想这是天使特意安排,才会让她一到风国马上遇见骁王,依照这逻辑判断,雪葵和甜甜应当分别被送到兽王与厉王身边了。
  她再没知识、没常识也知道,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台湾。台湾哪来这麽大一块空地盖皇宫?就算真的有,电视与平面媒体早就大打广告了,而且皇宫内也会出现大批游客与贩售纪念品的商店,但是这里什麽都没有,好似真是门禁森严的皇宫大内,而这也印证了天使所说的话。她被送到了奇怪的地方!唉,如果没办法在六个月内让那三个男人握手言和,她就得再死一次,且现下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为何会这麽倒楣?早知道会这样,过年时就该和雪葵、甜甜到庙里安太岁的。
  「我们三个一定是被天使给诓了!自己闯的祸,居然还要我们帮祂收拾?祂可真会打如意算盘。」性命暂时没受到威胁,江丝绮便蹲下来对桥柱上的神兽发牢骚。基本上,她住在环境优美、如诗如画、且有大量金碧彩绘的皇宫内,应该大呼幸运的,但只要一想到动不动就要她小命的骁王,她根本笑不出来。
  「为什麽人可以长得帅到让人看傻眼,行为却让人无法苟同?你说,我是不是遇上暴君了?我觉得我的霉运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如果现在打雷,被劈到的一定是我,如果树倒了,被压到的也一定是我,如果桥断了,掉进水里的舍我其谁?」她苦着脸,对面前的神兽说。她除了自美玉口中套出关於风国之事,也知晓风国与邻近的祈国、沧浪国为了争夺位於沧浪江与掬月江交会处三不管地带的鹦鹉洲,以期能课徵在鹦鹉洲交易的商船、商贩赋税而闹得不可开交。且除去祈国与沧浪国,尚有对风国一直虎视眈眈的贪狼国,可谓腹背受敌。不过风国内部政治清明,且盛产高价羊脂白玉,所以百姓日子过得还算均富安稳。
  「敌国这麽多,想也知道问题出在是谁惹人厌,是吧?」答案根本无庸置疑,阙竞天显然不懂得广结善缘,别国与他为敌再正常不过。想到那个讨厌鬼现下正舒服地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她便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恨不得用脚狠踢他的屁股三下。
  「烦死了。」一想到六个月後,她们若没本事让三个男人言归於好,小命便不保,她就觉得痛苦。她虽幸运地一到风国就遇到天使口中的骁王──阙竞天,却也在下一瞬间发现自己的不幸,因为她完全无法想像阙竞天会有和颜悦色、与人把酒言欢的一天!
  「唉,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不行,到时候随便找三个吵架的男人,要他们先改名叫骁王、兽王与厉王,然後再让他们把酒言欢不就得了?天使若说不是他们三个,我可以硬拗是祂自己没指名道姓说清楚,不是我的错。」江丝绮想出了解决之道,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找出方法後,她豁然开朗,站起身来,不再对神兽吐苦水,兴味盎然地避开巡夜侍卫,四处闲逛,欣赏皇宫大内的庭园造景。
  走着、走着,唯有黯淡的月光相伴,让江丝绮渐渐悲从中来。这片凄暗令她回想起自己刚出生时就被父母遗弃在火车站的置物柜里,纵然没有记忆,可一想到遗弃她的父母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待她比小猫、小狗还不如,心情便不由自主地低落。这份凄凉与孤寂,使她眼角挂着倔强、硬是不肯落下的泪珠。
  「江丝绮你这个大笨蛋,何时这麽多愁善感来着?」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斥责自己。「被遗弃没什麽了不起,他们不在乎我是否会被闷死在置物柜中也没什麽了不起,媒体记者大肆报导後,也没人出面带我回家,更没什麽了不起!我可是无坚不摧、自立自强的江丝绮,才不会为这麽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呢!」江丝绮高举双手紧握成拳,为自己加油打气。深吸一口气後,她觉得浑身又充满能量,软弱的泪珠、沮丧的心情,全都滚到天边去吧!
  江丝绮继续她的夜间探险,她不辨方向,左弯右拐地照着直觉走,几番幸运地避过巡夜的侍卫。「这个骁王就是平时做人太失败,才会需要这麽多侍卫巡夜,避免被人暗杀。」对阙竞天很感冒的她,低声臆测。
  她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屋顶上有祥鸟展翅高飞、檐上也雕饰各色鸟雀、美轮美奂的圣丽偏殿。「这里一定不是那个讨厌鬼住的地方,不然不会连个守卫都没有。」好奇心驱使下,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这座偏殿究竟做何用途。
  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後,她手脚俐落地偷偷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竟没上锁,她高兴地闪身入内。进到里头,她不意外地看见精致华丽的陈设、雕饰精细的卧榻与桌椅,屋内梁柱上皆有充当照明的夜明珠,她暗暗猜想这是间暂无人居的客房,再往内部张望,只见一条长廊直通後面,後头肯定别有洞天。
  「都已经进来了,若不到後头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江丝绮猜想这条道路或许通往装满金银珠宝的库房之类的。在夜明珠的照明下,她走过同样有精美装饰的长廊,才到一半,就闻到一股硫磺味,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暖流。
  「不会吧?里面是温泉?!」她轻喃,没想到自己竟幸运地找到温泉。如果能在这麽美丽的地方泡一下汤,她绝对不会再有抱怨。江丝绮快乐地小跑步前进,带着湿意与薄雾的密闭室内,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泡汤,双手已迅速扯下腰带,敞开衣襟,准备享受温泉。
  「我不是说不需要人服侍吗?」阙竞天清冷疏离的嗓音传来。紧绷的肌肉得到温泉的充分纡解,已然放松,他慵懒地回头看是哪名宫女、内侍无视他的命令,迳自闯入。
  今日可说是忙碌的一天,先是率领文武百官到江边祭祀,祭祀到一半,便遇上落入江中的江丝绮,旋即久违的阳光重现大地。但阳光普照并不表示已经没事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宫中後,他立即上大殿命朝臣趁着雨势停歇,着手调查境内各地灾情,该修复、该重建的马上呈报,由国库提供所需费用。这一商议,便让他忙到月上中天才退朝。为免再受打扰,他屏退所有人,特意不让侍卫在「春泽轩」外守护,此刻的他唯一想做的是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暂时卸下肩上的重担,忘却烦忧的国事。孰料在他闭目养神之际,竟有人闯入,他回眸一望,发现来人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眼前的江丝绮,漂亮的剑眉立即揽紧。
  江丝绮正拉开衣襟的双手,因阙竞天的出声及回眸而猛地暂停,她愕然发现──他居然在这里泡汤!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常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猛男淋浴的画面,却不曾亲眼见过,眼前有个俊美又养眼的掹男在泡汤,尽管是很机车的猛男,她仍很难移开贪婪的目光。阙竞天俊美无俦的容貌与腹部分布均匀的六块肌,加上一身小麦色肌肤,让他俊美中带着阳刚之气,使她纵然羞红了脸,仍忍不住将目光牢牢锁在他那身引人无限遐思的结实肌肉上。
  「你怎麽会在这里?」阙竞天的语气充满不快,厌恶地看着她扒开外袍,露出粉色肚兜,一副饥渴得想投怀送抱的模样。
  「我正好经过,发现这里有温泉,所以就想进来泡泡看……」江丝绮傻愣愣地回话,双眼发直,一颗心小鹿乱撞。天啊!她的脑子已经糊成一片,该不会就要腿软地倾倒在他的男色之下了吧?糟!她是不是失去女生该有的矜持,流口水了?江丝绮佯装无事,连忙以手背擦拭嘴角,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丢脸地看到猛男泡汤就大流口水,但也因轻拭唇角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竟豪放地敞开衣襟,双颊蓦地烧得更为赤红。她连忙将衣襟拉好,以免春光再现。
  「难道你进宫时,没有人告诉你,不可以在皇宫大内随意走动吗?」阙竞天一听,更加不快。莫非她把皇宫大内当成是自个儿家了,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当然说了,只是我夜里睡不着,走着、走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来了。」阙竞天不是动不动就要把人沈入江中,便是砍人脑袋,江丝绮不敢连累跟她说明宫中规矩的美玉,答得分外小心谨慎。
  阙竞天睨着她,与她清澄灵灿的眼瞳对上,见她不害臊,完全没有背过身去的打算,他的眉心揽得更紧了。由她现下的行为看来,她的确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让她进宫来的确是正确的决定,相信在宫女的调教下,三个月之後她就会懂得规矩,也懂得何为妇道。
  「夜里到处乱走,可是会掉脑袋的。」阙竞天语气轻柔,却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我知道错了!大王饶命!」江丝绮可怜兮兮地求饶。她就知道!阙竞天若不砍她脑袋,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老是处於下风,让她懊恼不已,无奈整个风国归阙竞天所有,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砍下十颗八颗脑袋,面对只手可遮天的他,她焉能不窝囊低头?
  「如果你真认为自己错了,为何还直盯着本王看?」阙竞天语气森冷地纠正她的劣行。
  「是,我马上转过身去。」不看白不看嘛!江丝绮在心里嘀咕,遗憾地叹了口气,乖乖背过身去。其实平时她可是很矜持的,哪会色心大发地猛盯着男人看啊?是他太诱人了,让她无法自我克制。
  江丝绮背过身後,阙竞天并不急着自白玉砌成的池子中起身,反而目光如剑地盯牢她的背脊。穿上新芽绿衫後的她显得清丽可人,不过那仅仅是表相,他并未忘记她骨子里是个放荡的女人。他怀疑她方才根本就是知道他在浴池里,所以特地潜入勾引他,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江丝绮,身为女人就该懂得珍惜自己。」自律甚严的阙竞天忍不住开始对她说教。
  「对,大王说得没错,我向来都很珍惜我自己。」江丝绮背对着他,不住地点头。她超级爱惜自己,就算手不小心被菜刀划了下,或是手肘擦撞到墙面磨破皮,都会让她哀号连连,而白日在江边,他的侍卫居然划伤她的脖子!若非一条小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她真会痛得不顾一切,狠踹那人一脚。
  「本王却觉得你说是一套,做又是另一套。」阙竞天语带讥讽。
  「没有啊!」她忍不住反驳,不懂他为何这麽说?
  「真正洁身自爱的女子,并不会随便闯入『春泽轩』。」宫内众人皆知「春泽轩」是他沐浴净身之处,除非有他的允许,否则没人敢擅闯。
  「我并不晓得这里是『春泽轩』!」江丝绮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终於明白先前他说女人该懂得珍惜自己的意思──他在讽刺她不洁身自爱!假如事先知道这里是「春泽轩」,她当然不会如入无人之境地准备脱衣泡汤──至少她会确定他不在里头,再偷偷潜入泡汤。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本王郑重告诉你,本王对你投怀送抱的举动,一点都不感兴趣。」阙竞天轻蔑冷哼。
  「我、并、没、有、投、怀、送、抱!」江丝绮眸底冒火,恼得不顾一切地转过身对他低吼。她快气疯子!他一下子说她不洁身自爱,一下子又说她投怀送抱,要知道她从小到大从未交过男朋友,并不是因为她没人追求,事实上,追求她的人多到数都数不清,可是她成天不是忙着课业就是忙着打工赚学费与生活费,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但,他今天竟然指责她不洁身自爱,说她不知羞耻地投怀送抱,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说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这要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你若非想投怀送抱,为何老盯着本王?」她转身後的赤裸凝视,印证了他的指控。
  「呃……那个是……一时不小心就……」江丝绮被他逮个正着,顿时结巴起来。为了挽回颜面,她努力将视线定在他脸上,不再看他颈部以下诱人犯罪的地方。
  「倘若你洁身自爱,又怎会衣不蔽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阙竞天再举一例。
  「虽然对你们来说,我今天的穿着算是衣不蔽体,但是在我们那里,我的穿着可说是再正常不过!」再次受到指正,江丝绮也恼了。
  「胡说八道!放眼中土各国,本王可不曾听过哪一国的风俗民情是女子衣不蔽体。」阙竞天当她胡乱捏造事实。
  「这世间还有许多你所不知道的国家,你岂会一一听过?」
  「你向来都是这麽说话?」滔滔怒焰早已在阙竞天胸中酝酿。
  「我这人很公平,别人怎麽待我,我就怎麽待他。假如你尊重我,我同样会尊重你。」江丝绮豁出去了,挑衅地瞅着他。
  阙竞天深邃的眼瞳对上她反叛的清亮明眸,正慎重考虑是要当场掐死她,或是唤人进来将她拖出去砍了。 「我是王,你的身分尚不够资格来跟本王谈公平。」阙竞天神态睥睨。
  「……」好想打他喔!真的好想打掉他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江丝绮气得全身发抖,得拚命深呼吸,才有办法不失控地冲上前去,将他劈头狠打。
  「你就是一直以如此无礼的口吻同你夫婿说话,再加上行为不检点,莫怪会被沈入江中。一阙竞天颇为同情那个娶她为妻的男人。
  「我还没有嫁人!」她明明就还是个青春无敌的美少女,哪里看起来像已婚妇人?
  「你几岁?」阙竞天挑眉问。
  「二十。」江丝绮高扬下巴回答。如何?够年轻了吧!
  「年纪这麽大却还没嫁人,可想而知你问题很大,才会没人上门提亲。」仔细想想也对,依她的言行举止,有哪个头脑清醒的男人肯要?
  她的无敌青春、她的灿烂年华,到了他口中竟成了带有严重缺陷、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她宛如被巨石狠狠击中,脆弱的心灵遭受重大打击,以至於一时间无法找出适当的话语来反击。
  「看来你也认同了本王的话。」阙竞天见她一脸震惊,更加证实自己所言无误。
  「等一下!我并不是认同你说的话,而是你说得太离谱了!我不是嫁不出去,我是还不想嫁!要知道,喜欢我的男人可多了,况且在我来的地方,大部分女孩子二十岁都还未出嫁,我是正常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江丝绮可不容许他一再误会。
  阙竞天一脸狐疑地望着她。平心而论,她相貌姣好,美眸灵灿,肤白胜雪,秀发乌黑亮泽,的确会吸引男人的目光,但正因为她懂得自身的魅力,才会让她败坏德行、出言无状,或许她还以过人美貌利用男人,方才招来被推入沧浪江的下场。
  「既然喜欢你的男人多如牛毛,在你被推入沧浪江时,他们怎麽不来英雄救美?」想也知道那些男人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才会不愿伸出援手。
  「不是他们不愿,而是他们不能。」若跟他解释天使交代的任务,恐怕他会以为她是疯子,所以乾脆啥都不提。
  「你就尽量自我欺骗吧!」阙竞天懒得再和她争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懒洋洋地对她摆摆手。许是和她有了更多的交谈,觉得她尚有救,才会暂无下令砍掉她脑袋的念头。
  江丝绮气得想抱头尖叫。阙竞天固执得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根本不听别人说,为何她会倒楣地来到风国「背过身去。」已泡得通体舒畅的阙竞天沈着声命令。她老是紧盯着他看,会使他产生错觉,以为在他身前的不是个姑娘家,而是色慾薰心的采花大盗。
  江丝绮翻翻白眼,认命地背过身去。
  阙竞天自浴池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袍穿上。
  「记住,本王让你进宫来是要你学会规矩,也是惩罚你的欺君之罪,若你敢在宫中兴风作浪,脑袋瓜随时会不保。」虽然暂时没有杀她的念头,并不表示以後也不会有,阙竞天要她好自为之。
  「是,大王。」江丝绮已懒得纠正他,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他的好国师,她可是无辜的。
  「还有,除了待在你该待的地方,其余宫殿你若敢私闯,本王也会要了你的脑袋。」
  「是,大王。」反正说到底,他就是手痒想砍她的脑袋就是,她还能有什麽话好说?
  「你好自为之。」已穿戴好衣袍的阙竞天冷哼一声,气宇轩昂地自她身边走过。
  「恭送大王。」江丝绮以宫女教导她的规矩,对阙竞天低垂着头、屈膝一福,偷偷扮了个鬼脸。
  「还不出来,你想留在『春泽轩』做什麽?」阙竞天充满权威的声音冷冷传来。
  「是。」江丝绮无比遗憾地看了大浴池一眼,长叹了口气,抬起沈重的步伐尾随着阙竞天离开。看来她是没泡汤的福气了,唉……
  隔日,太阳初露脸,好不容易睡下的江丝绮被唤醒,同房的宫女们早已起床梳洗,准备开始干活。江丝绮睡眼惺忪,痛苦万分地起床,贪眠地还想多睡会儿。昨天对她而言是最漫长的一天,历经多次生死存亡关头的她,虽然最後有猛男出浴弥补受创的心灵,可她依然想靠睡眠来抚平自己受到的惊吓,最好是能一觉醒来後,发现全是场恶梦,她和雪葵、甜甜根本就是在家里睡觉。但是,人终究是要面对可怕的现实,她强打起精神,面对新世界、新生活。
  匆匆用完早膳後,长宫女美玉交付给她的工作,是要她上午先与两名宫女一块儿洗涤其他宫人的衣衫,下午再去打扫已经荒废的「绦云斋」。据说,她该庆幸阙竞天尚未纳妃,否则她们这群宫女要做的事还得多出好几倍。江丝绮听了,真替风国的女性大大感谢上天仁德,尚未有人受到阙竞天的残害,像他那种脾气差、老是板着脸的人,嫁给他的女人岂有幸福可言?还是别造孽的好唷!对阙竞天很难有好印象的江丝绮藉着用力捣衣、擦拭桌椅,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和她被分派在一块儿清洗、打扫的两名小宫女,早已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江丝绮是如何在沧浪江边被骁王发现,及如何被带回宫中一事,因此她们对她充满戒心,不时以眼角偷瞄她。
  「我做的不对吗?」江丝绮满头大汗,拿着抹布问年纪比她小的小红和小蓝。
  「没有。」两人有志一同地摇头。
  「那是我长得很奇怪吗?」江丝绮再问。
  「没有。」她们再次给予相同的答案。
  「既然都没有,为何你们两个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偷看我?如果你们有话想对我说,尽管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江丝绮索性放下手中的抹布,准备听她们说清楚讲明白。
  「没有,我们没有什麽话想说。」两人见她放下抹布,误以为她想打人,吓得後退三大步,忙不迭地摇头。
  「你们还真是不乾脆。算了,等你们决定要跟我说时再说吧!」明明就有满肚子的话,为何不痛痛快快说出来?江丝绮再拿起抹布,擦拭有着繁复雕刻的木椅。
  小红和小蓝见她没有动手,松子口气。实在是因为她们听说她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又有人说她其实是水鬼、是怪物,使得她们一得知被分派到与江丝绮一块儿工作时便吓得半死,深怕她真是众人口中不三不四的女人兼水鬼、怪物,就算她仅是其一,对她们俩而言都是令人生惧的。一来,她们不想被江丝绮同化,成为不三不四的女人;二来,她们也不想被水鬼拉到江中淹死,成替死鬼;三来不想成为怪物腹中珍馐,是以两人才会从头到尾小心翼翼地防着江丝绮。
  「你们俩进宫多久了?」江丝绮感受到她们的畏惧,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扮演善良无害的大姊姊,让她们别再怕她。
  「两……两个月。」胆子较大的小红抖着声音回答。
  「我……也是。」胆小的小蓝声若蚊蚋。
  「我又不会吃人,你们为何这麽怕我?」江丝绮扯开笑容。
  「喝!」小红与小蓝一听她提到「吃人」两字,马上又吓得往後倒退。她这意思是指她是水鬼?!
  「你们怎麽脸色变得那麽白?活见鬼了是不?」江丝绮不懂她们的恐惧来自何方,关心地上前。
  「啊──她果然是鬼!」小蓝吓得放声尖叫。
  「鬼啊!」小红想拔腿就跑,结果和慌乱的小蓝撞在一块儿,两人痛得捂着额头与鼻尖,含泪跌坐在地。
  「够了!再叫,我就让你们见识我可怕的模样。」江丝绮受不了地低喝,再也不扮演好心善良的大姊姊了。她更受不了的是,她们居然说她是鬼!她哪一点像了?虽然她曾经死过一回,也算当过鬼,但现下她可是活生生的人,说她是鬼实在太没礼貌了。
  小红与小蓝听见她的威胁,吓得全身发抖抱在一起,害怕她会露出狰狞的面孔。
  「我们没做过坏事,求求你放过我们!」小红抖着声请求。
  「既然没做过坏事,又何必这麽怕我?」天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欺负弱小的恶霸。
  「你是鬼啊!我们自然而然会害怕。」小蓝理所当然地道。
  「大王怎麽会允许一只鬼进宫?」明知是大逆不道,小红忍不住埋怨起阙竞天错误的决定。
  「我不是鬼,我是人,你们张大眼看清楚。而且大王动不动就要砍我的头,又罚我进宫做劳役,你们可有听过这麽窝囊的鬼?」如果她真是鬼就好办多了,她绝对会每天出现在阙竞天身边,整得他吃不下、睡不着,哭爹喊娘悔不当初。
  「没有。」小红与小蓝有志一同地再次摇头。仔细想想也对,江丝绮如果真是鬼,那她肯定是糟糕至极的小鬼,才会和她们在宫中洗衣打扫,所以……江丝绮是人。一想到她是人,不是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光是想起我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总而言之,你们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们怎样的。」想到自己的没用,她就沮丧地垂下双肩,整个人变得有气无力。
  本来已松了口气的小红与小蓝,又突然想到江丝绮是众人口中不三不四的女人,顿时面面相觑、垮下脸来。
  「我娘对我有很大的期待,希望我在宫里能够恪守本分。」小红觉得前程黯淡无光。
  「进宫前,我一直希望出宫後能嫁个好人家,看来是不可能了……」小蓝难过得哭了。
  「你们俩又怎麽了?」江丝绮不懂她们怎麽又苦着脸。
  「我不想变成不三不四的女人!」小红指控地看着江丝绮。
  「我再也嫁不出去了!」小蓝夸张地嚎啕大哭。
  江丝绮总算明白她们在担心什麽。宫里人多嘴杂,她们一定听说她爬上岸时的模样,和阙竞天一样,认定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她不仅哑口无言,也觉得荒谬可笑。
  「就算我真是不三不四的女人,那也不是病,不会传染,你们不用如丧考妣的好吗?」江丝绮双手插腰,发火怒咆。老是被人说她不三不四,实在很难让她有好心情。
  「我爹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你一块儿做事,一定会变得和你一样……」小蓝觉得自己美好的将来全毁了。
  「小蓝,我们好可怜啊!」小红悲从中来,和小蓝抱头痛哭。
  江丝绮哑口无言地看着哭得惊天动地的两人。真正该放声大哭的人是她好吗?她才是那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虫,老天爷若是在此刻为她下场六月大雪也不为过啊!
  「算了,你们想哭就尽情地哭,顺便把我的分也哭尽吧!」江丝绮无奈地摆摆手,由着她们,回头继续手边的工作。她咬牙告诉自己,必须忍人所不能忍,许多话就当作不曾听过,否则她很可能等不到六个月後天使来收回她的性命,就先自暴自弃,并且因为再也受不了而自我了断了!



第三章

  江丝绮在白玉城皇宫待了数日,已经稍微适应风国的生活,小红、小蓝和她总是被分配在一块儿工作,两个小女生很担心会在无意中被她传染到不该有的恶习,因此一直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江丝绮明白她们对她的疑虑,但与其说破嘴还没人肯相信,不如别白费唇舌,所以她不再坚持澄清自己并非狐狸精,只想尽力做好上头交代的事,只是每次想到天使交代的任务,她的头就又疼了。
  阙竞天是风国之王,不是寻常人说见就能见到的,就算同样身在皇宫,可他们两人身分差距太大,除去头一天她不小心在「春泽轩」撞见他入浴,後来她想再潜入「春泽轩」时,就发现「春泽轩」外多了两名侍卫站岗了。不知是阙竞天担心她再潜入偷窥他沐浴,或是看穿她想泡汤的心思,总之,她根本就没法再见到他。既然见不到人,要如何说服他与他人友好?遑论阙竞天极为鄙视她,怎会听从她的建议?天使交付给她的任务,她实在是难以达成啊!
  江丝绮绞尽脑汁依然想不出解决的方法,很想摆烂不理会,可是一想到雪葵与甜甜,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因为她们三人的命运牵连在一块儿,不是她可以独断独行的。她满腹愁肠、有气无力,蹲在水井旁的地上刷洗着如小山高的衣眼。
  忽然间,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子神情高傲地出现,她身上同样穿着新芽绿衫,可上头的刺绣比起江丝绮衣衫上的更为精美,显示她的位阶与江丝绮不同。
  「你们三个挡到我的路了,给我让开!」胡琤趾高气扬地睨着三人。
  小蓝与小红发现来人是胡琤,闷声不吭,马上乖乖让出路来。
  江丝绮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蹲的地点恰到好处,且并未真的挡到她,所以她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继续刷洗衣衫。
  「喂!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我说你挡到我的路了!」胡琤见她非但不让路,还一副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下更为不快,怒声质问。
  「听到了,不过我并不认为我有挡到你的路。这里这麽宽敞,随便你要走哪儿都行,不是吗?」江丝绮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
  「我偏要走这里,怎样?」胡琤挑衅地扬高下巴,非要她让路不可。
  「我偏不让,怎样?」江丝绮模彷她被人宠坏了的口吻,回道。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居然敢这麽对我?!」胡琤恼火。她之所以会进宫当宫女,并非家境不好,相反地,她爹可是堂堂工部尚书,她是身分尊贵的名门千金。因为风国的大王尚未纳妃,众大臣提议将自个儿家中的闺女送入宫,让骁王择为妃,全让骁王拒绝了,於是她爹想出让她进宫当宫女这办法,好使她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顺利宫中後,众人心知她是工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向来没有人胆敢不将她放在眼里,每个人都对她礼遇三分,所有能亲近骁王的好差事,能交给她的全交给她了,现下突然遇到视她如无物的人,要她如何下气得直跳脚?
  「我不认识你,对你爹的身分更是没兴趣,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在这里洗衣服洗得好好的,不想随着你起舞。」江丝绮凉凉地道。
  「什麽?!你居然敢批评我?」胡琤气得双手插腰。要知道,如果现下不是待在宫中,她早命家仆将这目中无人的小小宫女给乱棒打死了!居然敢不知天高地厚教训她,简直是反了!
  「你的确是刻意找碴,不是吗?」江丝绮嗤笑她要使坏还怕别人批评的可笑行径。
  「你!」被说中事实,胡琤无话可反驳,气得浑身发抖。
  小红与小蓝看得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江丝绮有胆子惹胡琤。她们可是没半点靠山的平民百姓,要在宫中生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明哲保身,惹上官家千金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啊!但想是这麽想,她们却不得不暗暗佩服江丝绮的勇气。
  「你可知道我怀中抱的是谁的衣衫?」胡琤及时忆起来到洗衣场的目的。
  江丝绮耸了耸肩,完全没兴趣。
  「这是骁王的衣袍,风国上下谁不以骁王为尊,你还不快滚开!」胡琤抬出阙竞天的名号来恐吓她。
  「既然风国上下以骁王为尊,狱祢L的衣袍怎能和其他人一样在这座水井边洗涤?」江丝绮故意狐疑地反问。
  胡琤一愣,本来不觉得在这里洗有何不对,经她这麽一说,才惊觉情况不对。莫不是有人在背後唆使专门服侍骁王的长宫女珍玉,让珍玉骗她到这里清洗大王的衣袍,然後秘密向大王禀告,让大王误以为她是贬低他的身分,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宫,而背後唆使珍玉的人一除去她之後,便有机会和大王共效于飞吧?不行!不行!她想当骁王的妃子已经渴望了好久,绝对不能受到有心人士的破坏,她得跟珍玉问个清楚不可!
  「你还要和我们一块儿在这里洗大王的衣袍吗?」江丝绮深切渴望夺下被她紧揽在怀中的衣袍。待她夺下之後,要把它们全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做为小小的报复!
  「咳!我告诉你,我是有要事要办,并不是怕了你,你别往自个儿的脸上贴金。」胡琤冷哼一声,高傲地甩头离开。
  胡琤一走,洗衣场又恢复原有的宁静,江丝绮无聊地伸了下懒腰。
  「你好厉害,刚刚你的气势完全压过胡琤。」小红鼓起勇气和江丝绮说话。与其说胡琤欺负江丝绮,倒不如说是江丝绮欺负胡琤。
  「我是坏女人,岂能气势不如人?」江丝绮挑眉自嘲。
  「难道你不怕胡琤报复?她爹可是朝中大臣,听说势力很大呢!」小红不懂,她怎麽会没半点惧色?
  「势力大就大,这里可是皇宫,不是她家,难道真能由着她胡来?」管他胡琤的爹是否势如中天,是否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就是不喜欢胡琤的傲慢。
  「你真是太英勇了!」小红忍不住为她拍手,小蓝也跟着小红一道拍手。
  「还好啦!」江丝绮毫不羞赧地接受她们的掌声与崇拜。
  殊不知,她对胡琤的不以为然全落入立於暗处的阙竞天眼中。洗衣场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可不知为何,他很好奇江丝绮进宫後有何表现,於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询问了内侍总管陈坚,得知她在洗衣场後,他便过来一探究竟,结果正好让他瞧见她削减胡琤气焰的场面。
  关於胡琤,他已多次向工部尚书暗示兼明示,坦言他对胡琤没半点兴趣,可工部尚书就是不死心,认定终有一天他会改变主意纳胡琤为妃,让他颇为头疼,今日正巧撞见江丝绮和胡琤对峙的画面,其实颇为有趣。回想起胡琤被她耍的画面,让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他清楚看见江丝绮的眼眸冒火,深信如果胡琤再胡搅蛮缠,硬要江丝绮让路,她绝对会给胡琤排头吃。
  「大──大王?您在笑?」陈坚瞪大眼,惊讶地看着阙竞天难得的笑容。
  「是吗?」阙竞天经由陈坚的提醒,才晓得自己笑了。
  「什麽事让大王您如此开心?」陈坚忍不住想问,阙竞天素来将重心放在国事及黎民百姓上,甚少有事能让他展露笑颜。
  「陈坚,你觉不觉得她不仅是胆子大,其实也挺有趣的?」阙竞天以下巴指了指正努力洗衣服的江丝绮。本来以为她会偷懒,没想到她对长宫女交代下来的工作毫无怨言地完成。她的言行举止和风国的姑娘截然不同,可以在上一瞬间桀骜不驯,下一瞬间又装巧卖乖,彷佛是头无害的小羔羊。但他并没有被她佯装的臣服给骗过,她的性子挺烈的,对三番两次差点要她命的他,肯定是怀恨在心,却又奈何不了他。想到她会如何对他恨得牙痒痒,他忍不住又扬起一抹轻笑。
  「呵呵!可不是。」陈坚心中有不同的见解,可阙竞天是王,身为内侍总管的他说什麽都不能反驳王的话,唯有乾笑认同。有趣?如果以身为坏女人而自傲是件有趣的事的话,那江丝绮的确是有趣。而且他害怕地发现,阙竞天一笑再笑,皆因江丝绮而起,向来不让女人萦挂於心头的骁王,不会是对坏女人有兴趣吧?!
  「大王,咱们还要待在这里吗?」陈坚斗胆地询问,心下认为此地不宜久留,难保骁王愈看坏女人愈觉有趣,要是闹出什麽事来,那可就糟了。
  「不了,看也已经看够,还有正事要办,咱们走吧。」阙竞天心知不宜在此继续浪费时间,於是转身离开,一如他的出现,悄然地未被发现。
  陈坚尾随於後,对他的不坚持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庸人自扰,骁王其实对江丝绮并无意,不过是因为她和国内其他女子有些不同,骁王一时觉得有趣,才会特地过来看看,如此罢了。
  江丝绮再次夜不成眠地偷溜出房,来到御花园,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仰望硕大如白玉盘的明月,对月兴叹。「唉,好想念日光灯啊!」这里的夜太过空寂、幽静,每个人的作息太正常,以至於习惯繁华热闹的她,直到目前依然无法适应在风国的夜生活。
  「如果能再潜入『春泽轩』不知该有多好,阙竞天真是太小气了。」江丝绮忍不住抱怨。想再次潜入「春泽轩」,当然不是想偷窥阙竞天那身引人遐思的结实肌肉,而是想舒服地泡个温泉,最好是能神鬼不知地留在「春泽轩」过夜,毕竟那里有成排的夜明珠点亮黑夜,可以让她安稳入眠。光想到自己得在此处待上六个月,她就头皮发麻。这里实在与她原来的世界相距太大,没有便利商店、没有速食店、没有药妆店,甚至可说风国皇宫所在的白玉城的全貌是怎样,她都不清楚。
  「唉……」她悠悠地长叹了口气。
  「不许动!否则要了你的命!」一道森冷的声音忽然从背後传来,一柄锐利的剑已抵在她颈侧。
  「侍卫大哥,刀剑无眼,您千万得小心啊!我不是什麽可疑人物,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因为睡不着才坐在这里,绝对没有图谋不轨!」江丝绮吓得正襟危坐,喊出成串求饶,声明自己的无辜。
  「带我到骁王的寝宫去!」站在江丝绮背後的黑衣人厉声命令。
  啊?有没有搞错?宫内的侍卫竟然不知阙竞天的寝宫,且还要她带路?这是不是太奇怪了?这人应当不是侍卫。她偏过头,想要偷瞄来人身分。
  「如果你还想要小命的话就别妄动,也别妄想高声呼救!」蒙面黑衣人低喝,倘若她胆敢不听从吩咐,他就让她血溅五步。
  「是。」江丝绮无奈地叹了口气。人若倒楣,连喝口凉水都会被呛死,对於突然有人出现要她的小命这件事,对她而言已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在抵达风国後,她的性命一直受到威胁。
  「站起来,带我到骁王的寝宫去。」蒙面黑衣人闯入皇宫大内,旋即被宫内众多华丽的宫殿与繁复的回廊、曲桥弄得晕头转向,正好撞见这小宫女坐在草地上,迫不得已只好命她带路,等她带他找到骁王的寝宫,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她的小命。
  「这位大哥,我才刚进宫,根本就不晓得骁王的寝宫在何处。」江丝绮认命站起身,试着说服他找别人带路。
  「你是为了保护骁王才想说谎骗我吧?告诉你,我不会轻易上当,走!带路!」蒙面黑衣人强硬地非要她带路不可。
  「我和骁王又没感情,而且他对我不仁不义,我为何要为了他欺骗你?」江丝绮极力喊冤。说她为了保护骁王而撒谎,真是种侮辱。
  「传言骁王俊美无俦,爱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看来传言属实。你因爱慕他而撒谎欺骗我,我警告你,你最好想清楚,骁王值不值得让你赔上一条命。」蒙面黑衣人威胁。
  「见鬼了!谁爱慕他来着?」江丝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废话少说!带路!」蒙面黑衣人懒得听她说。
  江丝绮气愤地翻了翻白眼。不管她怎麽说,对方不相信她不晓得阙竞天的寝宫就是了!真是的,还硬是乱扪帽子,说她爱慕阙竞天!她承认她的确是垂涎过阙竞天肌理分明的胸膛,也好奇过她没能看见的地方会是啥模样,但那仅仅是单纯的遐想,就像肚子饿的人看到一块上好牛排,能不流口水吗?所以她并不是爱慕阙竞天,完全不是!
  「你还在犹豫什麽?不会真的想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吧?」蒙面黑衣人见她还在磨蹭,不快地出言威胁。
  「我一点也没有为他牺牲的意愿!」江丝绮郑重澄清。
  「既然没有,还不快走!」蒙面黑衣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这不就要走了?」江丝绮一个踉跄,差点跌个狗吃屎,更加火大。不管了,她就带他四处随便乱走,再见机行事好了。蒙面黑衣人在她随意带领下,一路鬼鬼崇崇闪躲巡夜的侍卫,两人一路在御花园东拐西绕,始终没能远离御花园的范围。
  「你在耍老子是不是?」蒙面黑衣人愈走愈觉不对劲,以剑尖喝令她停止。
  「没有啊!」咦?被看出来了?
  「这条路老子刚刚分明走过,这可不是到骁王寝宫的路。」若不是他认出来了,真不知要被她耍多久。
  「这……怪不了我呀,大哥您的剑那麽锐利,功夫又那麽高强,我吓都吓傻了,不小心走错路也很正常啊!」江丝绮随意编造藉口,顺道吹捧他,哄他开心。
  「哼!你知道本大爷功夫了得就好!我告诉你,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保持头脑清楚,带我找到人,否则我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功夫是如何出神入化!」蒙面黑衣人对她的吹捧颇为满意,也不急着动剑。
  「大哥,您千万别使出您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我好怕啊!」江丝绮语带讥讽。
  「知道怕就好。」蒙面黑衣人自豪地挺起胸膛。
  江丝绮发现其实挟持她的黑衣人挺蠢的,只要想办法摆脱他就行了,於是她不再带着他绕着御花园打转,左躲右闪地走了一阵,随意来到位於梅花林深处的「烟雨榭」。
  「谁在那里?」阙竞天的声音在迷蒙月光下显得更为低沈性感。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江丝绮愣了下,没料到阙竞天会待在「烟雨榭」。尽管她和阙竞天不对盘,可也不想害他丢了性命啊,她脑筋飞快地转动着。
  「曹总管,是我,江丝绮!」江丝绮马上替他伪造身分,笃定阙竞天背对着晦暗的月色,身後的蒙面黑衣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而且她怀疑这名刺客压根儿就没见过阙竞天,所以要瞒过刺客应是易如反掌。况且,将阙竞天指称为宫内的内侍总管,可以让她乘机报点小仇,她可是很乐在其中。
  阙竞天听江丝绮喊他曹总管时,剑眉先是一皱,立於「烟雨榭」高处的他,望向她的方向,立即看到她身後站了个人──虽然那人飞快地收起手中长剑,且低垂着头,想要藉着浓密的树影掩饰形踪。她故意叫他曹总管是想提醒他有危险?她倒是挺机灵的。
  「你身後的人是谁?怎麽这麽晚了还跟你在宫里到处走?」阙竞天问得平常自然,彷佛她身後多了个人没啥不对劲。
  「小心回答,否则我会让你一剑穿心!」蒙面黑衣人低声警告。
  「我知道。」江丝绮小声回应。但由阙竞天的问话,她确信他已经接收到她的警告。
  「他是刚进宫,专门扫茅厕的小黑,曹总管您向来在香喷喷的御膳房当差,自然不认识在臭茅坑里打滚的小黑。」江丝绮临危不乱,巧笑倩兮。
  藏身於她之後的蒙面黑衣人听见她编造的身分,脸色大变。若非不想打草惊蛇,他早一剑削了她的脑袋瓜,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我的确是不会与那些在阴沟里打滚的人打交道。」她一番贬损刺客的言论,让阙竞天微微一笑。她这算是苦中作乐吗?或者该说是骨子里不肯服输,明明已经被刺客挟持,命在旦夕,却还有心情耍嘴皮子,真有她的。
  「……」蒙面黑衣人告诉自己,为了顾全大局,他得一忍再忍。
  「可不是,扫茅厕的焉能和您站在一块儿。」只要她不是被阙竞天瞄中的那个倒楣鬼,江丝绮倒是很乐意同他一搭一唱。
  阙竞天利用和她闲聊的时候打量了下刺客。依他看,这名刺客对他构不成威胁。倘若是高明的刺客,潜入宫後便会直捣黄龙,哪会像这名刺客,蹩脚地挟持小宫女带路,且已和他近在咫尺,居然还不晓得他就是行刺的目标。他得说,这名刺客糟到令人摇头。
  这名上不了台面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是受祈国那个好色又自大的兽王指使?或是受沧浪国那严厉不通人情的厉王指使?或者来自贪狼国那残暴嗜血的女王?不论刺客受何人所指使,他都会让对方知道,他──骁王的皇宫不是能任人自由来去的!
  「你们还有其他事要忙,先下去吧!我想再欣赏一下明月。」阙竞天双手负在背後,一派悠闲地下逐客令。
  「呃……」就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会不会太秉持他不仁不义的原则了?但打从相识以来,他对她总是无情无义,她又怎能期望他会良心发现地派人来救她呢?说不定他巴不得这名刺客顺手将她解决,好省去他的麻烦。不成!不成!愈想愈觉得他会顺势除掉她,看来她得自力救济了。
  蒙面黑衣人推了苦着脸的江丝绮一把,要她快走,别节外生枝。
  江丝绮哀怨地在心里数落阙竞天的见死不救,步履沈重地离开「烟雨榭」,沮丧地向前行。
  阙竞天在两人远离之际,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烟雨榭」纵身而下,在刺客反应不及时,俐落地点住刺客的穴道。
  「可恶!」被制住的蒙面黑衣人发出懊恼的怒吼。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是哪儿露出马脚,让对方识破。
  走在前头的江丝绮尚未搞清楚状况,事情已经结束,她惊魂未定,旋身看着出手搭救的阙竞天。「你会武功?」天啊!他简直像是用飞的,猛然出现在他们背後,而且她还无所察觉,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她暗暗证叹他凌厉了得的身手。
  「曾经学过。」阙竞天耸了耸肩,凌厉的目光扫射向蒙面黑衣人,没让江丝绮知道刚才显露的身手不过是雕虫小技,就算今日皇宫闯进数十名刺客,凭他的功力想全身而退也不难。
  江丝绮站到阙竞天身後。她不晓得这名刺客有何能耐,但若他能自行解穴,至少在他出手攻击时,先被打到的人会是阙竞天,她还可以争取时间逃跑。一打定主意,她就躲得更为密实。
  「是谁派你来的?」阙竞天留意到她挤在他身後躲藏的小动作,强忍着笑,不怒而威地睨向蒙面的刺客。
  「你这个死内侍不配知道!」蒙面黑衣人虽然被擒,仍有骨气地拒绝回答。
  「放眼风国上下,还没有人敢这麽对本王说话。」蒙面黑衣人一句「死内侍」彻底惹恼了阙竞天。
  「什……什麽?!」蒙面黑衣人听见他自称本王,当场吓傻。本以为遇上的是个练家子的内侍,没想到竟会是骁王本人!这时他才赫然看清阙竞天那俊美过人的相貌,恍然明白原来负责带路的小宫女撒谎骗他。可恶!
  「你既已知本王是谁,还不老实招出究竟是谁指使你进宫行刺?」阙竞天没耐性地挑了挑眉。
  江丝绮无书地躲在阙竞天背後,她看星星、看月亮、看花儿、看树木,就是不看剑拔弩张的两人,虽然蒙面刺客已被制住,但她很怕接下来会出现血腥画面,是以尽量不看他们。
  蒙面黑衣人咬牙看着阙竞天,身为死士的他既然无法顺利杀死骁王,便不能苟活於世。他用力咬碎藏於牙中的毒药,当场自杀身亡。
  刺客宁死不屈,阙竞天脸色阴沈,漠然看着动也不动的屍首。
  「啊!他死了?」没再听见谈话的江丝绮好奇地转身看,只见刺客头歪一边,像具死屍般动也不动,登时吓得惊叫。
  「嗯,死了。」阙竞天冷漠回道。
  「你杀了他?」江丝绮狐疑而恐惧地望着他,小心退後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他因不肯吐实而自杀,本王并未动手。」阙竞天的语气平稳,对於暗杀失败而自杀的刺客,他已司空见惯,毫无所感。
  「自杀是不对的,他怎麽那麽傻。」江丝绮为自杀身亡的刺客感到无限惋惜。
  「他不是傻,是不得不的选择」阙竞天不懂她为何要同情刺客。
  「什麽叫不得不的选择?」江丝绮不懂。
  「他潜入皇宫前来暗杀本王,却失手被擒,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守着秘密,自杀而亡;二是吐露究竟受何人指使。他若是选择吐实,本王派人将他押入大牢,指使他的人定会收到消息,也会因此再派人刺杀他,他是必死无疑。况且身为刺客,早有随时死亡的觉悟,他不过是选择了一条最轻松的道路。」阙竞天难得有心情向她解释。其实她的一些小动作看在他眼里颇有趣,常让他不自觉地发笑,已不再觉得眼里难以容忍她的存在。
  「你怎麽能说得如此冷血无情?」望着他冷漠的表情,她再次肯定他是无情无义之徒。
  「他是来暗杀本王的,如果本王为他的死而难过,那才叫可笑、矫情。」现实是如此残酷,他不会蠢得对敌人心软。
  「可是……」江丝绮明白他说的没错,的确,他如果为刺客的死而难过得流下泪来,她反而会觉得恶心。可她就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面前,自己却连帮对方叫救护车的能力都没有。
  「想暗杀本王的人不计其数,本王可没多余的同情心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同情、泪水,全都是女人家才会做的事,他是风国的王,需要他关注留心的事太多,他没必要将心思放在层出不穷的刺客身上。
  江丝绮听他这麽说,不禁默默地同情他。原来当王并她没想像中的快意,若他是个奢侈荒淫的王或镇日玩乐的王,一定会轻松许多。当然,这话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讲出来,免得喜欢动怒的他,又会眉一挑、唇一抿,指称她胡说八道,直接唤侍卫把她拖下去砍了。
  「不过这麽晚了,你怎麽会一个人在『烟雨榭』?」想到侍卫,她这才发现他又独自一人在皇宫出没了。身为王,不是应该被内侍、宫女前呼後拥吗?他身边竟会一个人都没有,实在奇怪。
  「这句话该是由本王来问你,不是吗?记得本王曾警告过你,不许你在宫中乱窜,该是你向本王解释,你为何会被刺客挟持?」阙竞天黑眸一瞟,等着听她的解释。他并未打算向她解释自己为何总是独自一人,实乃他不爱身周有一大堆人跟前跟後,让他连放松喘口气都不行。忙完国事时,他喜欢一个人静一静,是以总是屏退其他人随行,有时在「春泽轩」沐浴,有时则到「烟雨榭」望月,即便会遇到突然出现的刺客,他也独自应付,而非闹得人尽皆知,打乱他想图个清静的心情。
  乱窜?当她是老鼠吗?「大王,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因为──」问题忽然间兜回到头上,江丝绮美眸转啊转,想着该如何编造一个令人不起疑的谎言来说服阙竞天。
  「你没忘犯下欺君之罪有何下场吧?」阙竞天凉凉地提醒她。
  「……是,我没忘。」本来准备说谎的江丝绮一听见他森冷的提醒,马上沮丧地垂下双肩。真讨厌!说谎要被砍头,不说谎也要被砍头,不管她怎麽选都是死路一条嘛!
  「说吧!本王倒要听听看你为何夜里不睡觉。」阙竞天清冷不带感情的声音透过夜风,使江丝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太暗了。」她选择说实话。
  「太暗?夜晚不都是黑暗的吗?」阙竞天并不觉得有多暗。
  「是这样没错,只是我不喜欢待在太暗的地方,老是要我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会喘不过气来。」她困窘地说着自己的困境。
  「那你以前在宫外是如何度过黑夜?找人陪?」他暗讽她要找男人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的确是有人陪我,不过不是我在吹牛,我家真的比皇宫亮上太多,可以说和白天相差无几。」当她感到不舒服时,雪葵和甜甜总是陪伴在身边,帮助她克服恐惧。喔,一想起雪葵和甜甜,她的心情登时变得更加低落了,讨厌……
  她的直言不讳,再次令阙竞天认为她生活不检点。
  「你的家人呢?」他倒想知道她是从怎样的家庭出来的,难道她的爹娘没善尽教导她的责任?
  「我的两个好姊妹分别在不同地方,我很担心她们。」她在风国过得这麽倒楣,不禁担心雪葵与甜甜也会和她一样霉运当头。
  「你的爹娘呢?你不想捎封信或是托人带消息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你平安无事?」只听她提及两个好姊妹,却未提起爹娘,莫非是她德行败坏,连父母也不顾她的死活?
  「……我不想谈他们。」她别开脸,拒绝谈论生下她,却又随便丢弃她的父母。
  阙竞天见她避而不谈,猜想她和父母的感情不好,也就不再追问,但也因她说家中黑夜如同白天,猜测她出身富裕之家,方能在夜里灯火通明。可她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女儿?据他所知,国内豪奢的富贾、高官中,可没人姓江。
  「大王,人家说相逢即是有缘,就算你认为是孽缘也不打紧,你和我难得碰上面,小女子有一事请求。」江丝绮话锋一转,目光热切地睇望着阙竞天。
  「什麽事?」孽缘?倒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您能不能大发慈悲,准许我夜里到『春泽轩』过夜?我保证绝不会擅自移动里头的物品,您在沐浴时,我也绝不会出现,就只是睡觉而已,可以吗?」她大胆地提出要求。
  「你的脸皮真厚,竟然敢跟本王提出要求。」阙竞天没想到她竟敢提出不符身分的要求,过於震惊她的厚脸皮,竟忘了生气。
  「大王您罚我在宫中服劳役三个月,照理说我算是您的员工,而且还是不支薪的,所以小小争取一下自己的福利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她要睡在「春泽轩」的理由绝对正常,并未怀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房去!」阙竞天懒得再听她胡言乱语。什麽圆公?什麽夫戾?没一句让人听得懂。
  「可是……」江丝绮不死心,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阙竞天以手为刀,往脖子上轻轻一抹。
  江丝绮见状,惊得倒抽了口气,连告退都来不及,马上脚底抹油,快速奔回宫女们同睡的大通铺。
  她慌张逃跑的动作之快,让阙竞天低低笑出声来。吓唬她很有趣,这个江丝绮的确和一般的姑娘很不同,虽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也因她的搅和,让他心情放松,暂且忘却遇上刺客一事。
  阙竞天不在意地睨了眼已死去的刺客。过一会儿,刺客的屍体就会被巡夜至此的侍卫发现,无须他再费事命人前来处理。
  他转身,漫步离去。



第四章

  江丝绮屡次和阙竞天交手,次次以失败收场,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倘若不是她修养好,早就扒乱一头长发,沮丧地放声尖叫了。
  只是,她对阙竞天的感觉说来也挺复杂的,常常气他气到牙痒痒的,可有时想到他又会双颊酡红,心头酸中带甜,不由自主地发笑。唉唷,她不会真的被他的男色所诱吧?
  倘若她真的是不受控制地垂涎他的美色,那可不太妙。
  阙竞天摆明了不喜欢她,她可没兴趣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况且她最多只会在风国待上六个月,根本不该有感情牵扯,所以上上之策就是打消对他的渴望。
  今日因绣房人手不足,美玉听说小蓝和小红绣工不错,便调她们过来,而她老是和小蓝、小红同在一组,便一并过来了,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认为她只有陪衬、彰显小蓝和小红绣功的作用。
  绣房内,每位宫女皆聚精会神地在衣袍上绣着奇花异草、神鸟圣兽,唯独一人例外。
  江丝绮瞪着色彩缤纷亮丽的绣线、绣花针与素面布匹直发呆,完全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把玩着手中的绣花针,想像素白布面是镖靶,再於心中想像出红心的位置,以针当箭,半眯着眼掷向素白布面。
  「喔!失了准头!」绣花针落下之处,与她想像的红心相距甚远,她无法自我欺骗有当神射手的天分
  「再来一遍好了。」她拔出绣花针,再接再厉。
  「丝绮姊,你在做什麽?」坐在不远处的小红发现她在玩绣花针,脸色微变,起身走过来低声询问。
  自江丝绮出面挫了胡琤的锐气後,小红和小蓝便与她亲近不少,并改称她为丝绮姊。
  「射箭哪!」江丝绮答得理直气壮。
  「你怎麽能拿绣花针当箭射?若被长宫女发现,可有你好受的。你快别玩了,动手开始绣吧!」小红左右张望,确信还没有人发现江丝绮在偷懒,忙要她开始工作。她想不透为何江丝绮洗衣、打扫都很努力,不曾偷懒,来到绣房却变了样?
  「我不会绣花啦!」江丝绮同样小声地回小红。
  「什麽?!」小红无法置信,身为女人的江丝绮竟然不会绣花。
  「这该怎麽办?长宫女交代下来,这批衣袍得绣得又好又快,她会过来检查的。」拉长耳朵的小蓝听见她们两人轻声交谈,也过来加入讨论。
  「是长宫女没问清楚,不是我的错啊!」江丝绮耸耸肩,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到时候长宫女问起,老实回答不就得了?
  「这样好了,丝绮姊,这个给你当参考,看你是要照着绣,或是自己另外绣出别的吉祥图样都行。」小红拿了块已绣好的图样让江丝绮做样本。
  「小红,你绣得真不错耶!」江丝绮接过,仔细欣赏。
  「……丝绮姊,你拿反了。」小红叹了口气,纠正她的错误。
  「呃……我对刺绣一窍不通,会发生这种事在所难免嘛!呵呵!」江丝绮尴尬地笑了两声。
  「丝绮姊,你这麽机灵,我相信刺绣绝对难不倒你的。」小蓝为她加油。
  小红亦坚定地对她颔首,对她有信心。
  「谢了,我会看着办的。」江丝绮看着精美的刺绣,再望向洁白的布面,头又痛了。
  望着小红所绣的神兽,江丝绮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哈欠,在迷蒙间,华丽的神兽突然与Hello Kitty重叠。
  登时,江丝绮脑中灵光一闪,神兽是动物,Hello Kitty也是动物,神兽的线条太过繁复,Hello Kitty线条简单明了,既然要硬着头皮绣,当然是挑最容易上手的做啊!
  一打定主意,她马上挑起黑色绣线,开始进行她的Hello Kitty大作战。
  回到座位的小红和小蓝见她开始动作,心想是个好的开始,至少她们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江丝绮将毕生最大的专注力发挥在布面的Helto Kitty上。她告诉自己,务必要将Hello Kitty的可爱表现出来,所以纯真无辜的双眼及可爱满分的红色蝴蝶结都没遗漏。
  过了好一会儿,小红见江丝绮仍旧专心一志,好奇地想看看她的成果如何,於是悄悄走到江丝绮身後,一探究竟。
  「丝绮姊,你绣的是什麽啊?」小红皱着眉、歪着头问。她搕F老半天,先是确定江丝绮绣的和她给的样本完全不同,能自行发挥固然是好事,不过她看了许久,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於是直接开口问了。
  「小红,你何时站到我身後的?我一点都没察觉呢!」江丝绮笑问。
  「我站了一会儿了,这个是……」小红指着素白布面上斜掉的耳朵与眼睛,有鼻子、却没有嘴巴的奇怪动物问。就她的记忆所及,没有神兽长这样,它看起来也不像奇花异草,教她着实满头雾水。
  「它叫Hello Kitty,你觉得我绣得如何?可爱吧?」江丝绮要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她绣得还不赖,只要耳朵与眼睛能够左右对称点,就会是一只可爱到让人尖叫的Hello Kitty了。
  「你说它叫哈什麽七?」小红舌头打结,觉得江丝绮绣的东西,名字有够难念。
  小红的疑问引来绣房内其他宫女们的注意,大家有默契地放下手边的工作,一同来到江丝绮身後,欣赏她的绣品。
  每个人看着她所绣的Hello Kitty,全都表情一致──皱拧着眉、歪斜着头,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Hello Kitty。」江丝绮字正腔圆,放缓口形教导小红。
  「丝绮姊,你绣的这个『哈锣七啼』是啥东西?」小蓝努力学习江丝绮的口形与音调,提出了疑问。
  「它是一只猫。」「哈锣七啼」?算了!随便她们去叫吧!
  「猫?咱们风国的神兽里有包含猫吗?那猫是叫『哈锣七啼』吗?」其余宫女听见,开始议论纷纷。
  「丝绮姊,你是不是绣错了?咱们该在这些衣袍上绣的是吉祥神兽或奇花异草,你绣了这只叫『哈锣七啼』的猫,长宫女见着会生气怪罪的。」小红不认为随便绣一只没嘴又斜眼的猫是个好主意。
  「是啊!丝绮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它给拆了,重绣比较好。」小蓝不想见江丝绮被长宫女责骂,建议着。
  「我觉得我绣得很好,根本就不用拆。是你们不了解,Hello──呃……你们说的『哈锣七啼』在我们那里可受欢迎了!要知道,有许多人为了见它一面,在外头排队挨饿受冻,还有人因为喜欢它,花费大把钱财呢!不论男女老少,它简直是人见人爱,我们那里喜爱它的人,可会很乐意穿上有它图样的衣服呢!」江丝绮滔滔不绝地跟她们解说Hello Kitty受欢迎的程度。
  「是这样吗?那我们怎麽会没听过这『哈锣七啼』的名号?」小红不敢置信。
  「它能为人们带来什麽?」小蓝认为该弄清楚大家那麽喜爱「哈锣七啼」的原因。
  「快乐。快乐是满足人们所有慾望的最基本要素,只要有它,人们就会感到快乐,一旦快乐,烦恼、忧愁就不会找上身,健康便会随之而来,你们说人们能不喜欢它吗?」江丝绮神情诚恳地要大家明了,拥有Hello Kitty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小红、小蓝与其他宫女面面相觑,每个人都被她说服了。能带给人们快乐与满足,这只「哈锣七啼」的确是只好神兽啊!
  「丝绮姊,谢谢你让我们知道还有这麽只好神兽的存在!」小红热切地紧握着江丝绮的双手感谢她。
  「你太客气了,呵呵呵!」江丝绮很乐意与她们分享有关Hello Kitty的资讯。
  「没错!它的确是大家所需要的!」小蓝双眸发亮,期望凡是穿上绣有「哈锣七啼」图样衣袍的人,都能感到快乐与满足。
  「可不是!这麽好的神兽,咱们不能让它埋没了!姊妹们,你们说,咱们一块儿动手把它绣在衣袍上如何?」一名具有行动力的宫女立即提议。
  「好!就这麽办!」马上得到众人的附议,反正旧有的吉祥神兽与奇花异草她们都绣腻了,这只新的神兽线条简单,她们一天肯定能绣上百来只,提早完成长宫女交代下来的工作,何乐而不为?於是,所有人「咻」的一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立即着手绣下Hello Kitty。
  江丝绮为她们迅速的行动力眨了眨灵灿大眼。本想阻止大家的,但见大家充满热情,便未出言制止了。工作首要就是快乐,既然大家那麽有斗志,都想绣 Hello Kitty,她又何必浇熄众人的热情咧?就让她和大夥儿一齐将满腔热情投入绣Hello Kitty大业吧!起码多一样熟悉的事物,可以减少她的些许乡愁……
  位於「东阳宫」的阙竞天突然想到,近来宫中的气氛有细微的改变,每个人脸上皆带着神秘的笑意,他也不时会看见宫女们或内侍们神秘兮兮地聚在一块儿,兴冲冲的不知在讨论什麽,但一见他出现,便噤声恭敬行礼,彷佛什麽事都没发生。正是这份欲盖弥彰的意味过於浓厚,使他不得不心生疑窦。只是,目前他忙於处理暴雨後补助国内各地的灾情与重建工作,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些枝微末节的小事。
  他下了早朝,微蹙着眉,庆幸这次的豪雨并未造成严重的灾情,不过思及想要夺取鹦鹉洲的所有权一事,俊逸的脸庞不由得沈了下来。位於沧浪江与掬月江汇聚处的鹦鹉洲乃三不管地带,它的地理位置良好,途经於此的货运商船皆会停泊在鹦鹉洲做交易买卖,正因如此,谁能得到鹦鹉洲便能向往来商船商贾收取丰厚的税金,是以鹦鹉洲自古便是风国、祈国与沧浪国亟欲争取之处,他自然也不例外。他想得到鹦鹉洲,带给人民富裕、满足的生活。对於鹦鹉洲,他势在必得。
  阙竞天於心中盘算着各种夺取鹦鹉洲的方法,派兵占领会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内侍陈坚服侍他穿上墨黑色外袍,他的心思依然放在鹦鹉洲上,待陈坚为他系好衣带,他抚袖准备看臣子们呈上的奏书时,眼角不经意瞥见了出现於衣摆上的陌生新图样,教他愣了下。
  「大王,有何不对劲吗?」陈坚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顿了下。
  「本王衣袍下摆刺的是什麽?」那上头的刺绣,不在阙竞天所熟悉的神兽之列。
  「启禀大王,它叫『哈锣七啼』。」陈坚立即回答。
  「『哈锣七啼』?那是什麽?为何本王从未听过?」奇怪的名字,使阙竞天的眉锋紧锁。
  「回大王,『哈锣七啼』是一只吉祥的猫,传说只要有人能幸运地听见它叫七声,就会一辈子快乐、幸福、健康、美满,所以近来宫内人人都穿上绣有『哈锣七啼』的衣袍,而大王您的快乐、幸福、健康、美满对风国上下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宫女们希望『哈锣七啼』也能保佑您,所以才会特别在您的衣袍上精心绣上『哈锣七啼』。」陈坚将所听到的传言,全都如实地重复给阙竞天听,并不忘加油添醋一番,以博取阙竞天的欢心。
  「你不是说『哈锣七啼』是只猫,没有嘴巴它要如何啼叫?」光看这只有着无辜脸孔的猫,阙竞天不以为它能神奇到为人带来快乐、幸福、健康与美满。
  「……对啊!没有嘴巴如何啼叫?小人实在糊涂,竟然从未想到这一点!不过大王您果然是天纵英明,马上就能想到小人所想不到的问题,实乃国之幸也!」陈坚结实被阙竞天问倒了,随即再拍阙竞天马屁。
  「所以近来宫里人人窃窃私语,谈论的正是这只『哈锣七啼』?」阙竞天挑了挑眉,将先前的疑窦给兜上。
  「是,大夥儿都期望『哈锣七啼』能带来好运。」陈坚不好意思说,他也是其中一员。
  「你马上去查,看究竟是由谁开始说『哈锣七啼』是神兽的,传他过来见本王。」他倒要听听那人要如何说服他,这只奇怪的无嘴猫真能为人带来好运。
  「是,小人马上就去查!」陈坚领命,立即躬身退出「东阳宫」内殿。
  阙竞天冷着脸到偏厅的「朝霞阁」,端坐在雕有龙凤飞翔的精致软榻上审阅奏摺,一旁的花几上正燃着薰香,香烟袅袅。阙竞天仔细看过、批阅过一本接着一本的奏摺,转眼间,花几上的奏摺他已批阅了十来本。
  江丝绮被陈坚带到「东阳宫」,「朝霞阁」。陈坚在带她来之前,仅说骁王要见她,其余细节并未加以说明,不管她怎麽问,陈坚就是不肯透露只字片语。偏偏她遇上阙竞天後从没发生过好事,要她不一路忐忑不安都难。
  「启禀大王,江丝绮已带到。」陈坚带着她在「朝霞阁」外禀报。
  江丝绮?怎会是她?阙竞天甫听见江丝绮的名字,先是愣了下,随即放下手中的奏摺。
  「带她进来。」沈着声下令。
  喔喔!阙竞天的声音听起来带有些许怒意,虽然不晓得她哪里惹到他了,不过她要倒大楣了准没错。她心情沈重地跟在陈坚身後,「朝霞阁」面见阙竞天。
  「是。」陈坚领着江丝绮躬身面见。
  「江丝绮参见大王。」江丝绮依照在宫中学习到的规矩,向阙竞天行礼,在她恭敬地低身行礼後,正要抬眼时,突然眼尖地见到阙竞天的衣袍下摆绣上了一只只的Hello Kitty。蓦地,她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笑穴,爆笑的冲动自胸臆间层层涌上,她得偷偷掐住自己的大腿,
  天啊!阙竞天穿着绣有Hello Kitty的衣袍?她等不及想看他全身是啥模样了!冷着脸的酷美男子,穿着可爱满分的衣袍,根本就是一大笑点啊!虽然整座皇宫的人几乎都穿上了绣有 Hello Kitty的衣袍,但她怎麽也没想到阙竞天会是其中一员啊!不管是谁精心为阙竞天绣上了Hello Kitty,她都想感谢对方,让她如此快乐。
  「平身。」阙竞天如同平常,语气一派冷淡。
  「谢大王。」江丝绮命自己站稳脚步,千万得忍住笑,别对阙竞天投以嘲笑的目光。只要她能忍住这一时,往後极可能能够在背地里嘲笑他好几个月,所以她赶紧靠着回忆人生中最悲伤的时刻来镇住满腔的笑意。
  「江丝绮,本王有事要问你。」多日不见,她双颊嫣红,眸光灵灿,神采奕奕,比初见她时更为娇美,看来她在宫中过得颇为惬意。
  「大王请说。」不准笑!死也不准笑!
  当她正面迎视阙竞天时,爆笑的泡泡再次迅速涌上。假如他不要臭着一张脸,她倒是觉得三丽鸥可以请他当Hello Kitty的最佳代言人,保证他会像Hello Kitty一样大受欢迎,为三缓鸥赚进大把钞票。
  「你在笑什麽?」阙竞天眼尖地发现她微扬的唇角。
  「呃?我会笑是因为能得到英明神武的大王召见,太开心的缘故,所以才会止不住满腔的喜悦。」天啊!她快为自己这一番谄媚的话语吐得唏哩哗啦了!一遇到阙竞天,她就会忍不住变得很狗腿,这绝非她的本性,而是取决於遇到的是谁啊!
  江丝绮的狗腿成功地讨了陈坚欢心,只见他不住地颔首,非常同意她的说词。
  但是,这一招对成天被马屁精陈坚包围的阙竞天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不认为她是真心认为他英明神武。依照他几番要砍下她脑袋的情况来看,假如她是真的心无芥蒂,认为他英明神武,那麽她就是个疯子。
  「本王听说,你近来在宫中对众人宣扬有个名叫『哈锣七啼』的神兽,有没有这一回事?」阙竞天挑眉问。
  「我是小小地跟大家说了下。」糟糕!想不到他是为了Hello Kitty的事找她来。当初她见大家那麽快乐,热衷於Hello Kitty的世界当中,心下觉得大家多了项嗜好也算是件好事,而且她担心大家误以为Hello Kitty天生长得一副斜眼歪耳的模样,还特别告诉大家,Hello Kitty除了没嘴巴外,五官可是很端正可爱的,是以大家衣袍上的Hello Kitty才会那麽可爱,不然早成了丑猫一只。现下可好,她和其他人的小小娱乐,被冷面大王阙竞天发现了,光看他臭着一张脸,准备找她算帐的模样,她就不由自主地想摸摸自个儿可爱的小脑袋瓜,暗自期许这不会是她最後一次摸到。
  「小小地说了下?结果宫中上下每个人都沈迷於你所说的『哈锣七啼』当中。」她肯定是大力宣扬了,不然不会在宫中如此风行。
  「大家都是充满热情的人,才会这样子,呵呵!」江丝绮乾笑两声,小心应对。
  「好,那本王问你,『哈锣七啼』来自何方?有何神蹟?」阙竞天敏锐地发现她心虚的表情,心下明了,这「哈锣七啼」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麽神兽,不过是她胡说八道编造出来的谎言。
  「它来自日本,至於神蹟……它能使人感到快乐。」江丝绮硬着头皮回答,谨慎地望着阙竞天。
  「你的意思是,穿上绣有它图样的衣袍就能使人快乐?」阙竞天语气轻柔,危险地逼问。
  「差、差不多。」又来了!他那种轻柔的语气总让她头皮发麻,这是他不怀好意的前兆,她太过熟悉了。
  「好个差不多!你瞧,本王现下穿着你所谓能使人快乐的『哈锣七啼』,为何本王非但没感到快乐,反而有股想拧断某人脖子的冲动呢?」阙竞天噙着危险的微笑询问。
  「喝!大王饶命!」江丝绮马上窝囊地跪地求饶。
  「你这是说,你说谎欺骗大家了?」哼哼!被他逮着了!
  陈坚捂着唇,极为震惊。没想到众人热衷讨论的「哈锣七啼」,竟会是她编造出来欺骗大家的谎言!为了和大家有共通的喜好,他最新做的衣袍上都有「哈锣七啼」的图样,这下可好,他也成了被愚弄的一员!
  「不是的,这是场误会,当初我只说很多人喜欢它,为了得到它可以通宵不睡、彻夜排队,所以拥有它的人都很开心,怎麽也想不到传到最後,Hello Kitty到了大家口中,竟会成为只要绣在衣袍上,就能带给大家快乐、幸福、健康与满足,我看大家那麽开心,也就不忍戳破他们美好的期望。」说到底,她也很无辜,看大夥儿笑得那麽开心,她怎麽也说不出口,让大家知道Hello Kitty是个商品,而不是他们所想望、有求必应的神兽。
  「你说的可属实?」阙竞天望着她问。
  「一字不假。」江丝绮可怜兮兮地睇望着他。
  「大王,她欺骗宫中上下,恶行重大!」陈坚为自己与大夥儿大抱不平。
  「大王,砍我的头一点都不有趣!您想想,要我的头落地,要费多少工夫,浪费多少人力?我说,还是让我的头留在脖子上比较不费事,您说是不是?」她露出讨好的笑容,极力说服他不要砍她的头。
  这种感觉真差劲,每次见到他总是提心吊胆,就怕他眉一挑、手一扬,就唤人进来将她拖出去砍了,莫怪古人老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大王,此女顽劣成性──」在陈坚眼中,她是不可饶恕的累犯,绝不能轻饶。
  「陈坚,你下去。」阙竞天眼一瞟,冷声下令,不许陈坚多言。
  「小人该死!小人这就退下!」听到阙竞天的冷言,陈坚这才意识到他话太多了。身为内侍的他不能左右大王的决定,他诚惶诚恐,不敢多言,立即退出「朝霞阁」。
  「大王,难道您不觉得让我的头留在我的脖子上比较漂亮吗?」没了陈坚在一旁搅和,江丝绮悄悄松了口气,努力说服阙竞天打消砍她头的念头。
  「本王却觉得你似乎学不乖,总是想挑战本王的耐性。」阙竞天没有砍她头的念头,之所以这麽说,是要让她害怕,往後不敢再在皇宫内为非作歹,导致其他人傻傻地随她起舞。
  这个江丝绮常常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正因为她常有出人意表的举动,所以使他无法真的对她狠下心来,亦使他愈来愈注意她的一颦一笑。
  「我怎麽敢呢?是大王您误会了!」无辜再无辜,扮得她开始累了,嘴角也笑僵了。
  「是吗?你当真这麽认为?」阙竞天如耍小耗子般耍着她玩。
  「当然是真的啊!」天啊!到底要她说几次,他才肯相信她的无辜?
  「近来本王听闻刽子手过得很清闲,手中的刀久不用也快生锈了,你说,本王是不是该给刽子手磨刀的机会呢?」阙竞天扬笑,意有所指地问着她。
  啪滋!瞬间,江丝绮的理智线断了。她忍阙竞天忍得够久了,他每次都威胁要砍她的头,泥人也有土性子,更何况是她!
  「当大王就很了不起吗?动不动就威胁要砍别人的头,让你很开心是吗?如果杀人能让你感到开心,那麽你根本就是个变态!不配为王!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你动不动就威胁我了,以後不许你再威胁我!听到了没?」失去理智的她瞬间跳起来,不再卑躬屈膝,指着阙竞天的鼻头就火爆开骂。犹如泼妇骂街般噼哩啪啦地骂了一大堆後,她气喘吁吁,美眸死命瞪着一脸惊讶的阙竞天。
  「看什麽看?没看过别人发火吗?还是你只许自己发火?」她厌恶不是与他站在对等的地位。
  「……说完了?」她是头一个敢指着他鼻头叫骂的人,本以为她会从头到尾都唯唯诺诺的,没想到她被惹恼了,也是会张牙舞爪地攻击敌人。有趣!因她的反抗,阙竞天看她的眼神改变了,对她的感觉也变了。在他眼中,她不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她可以在上一瞬间大拍他的马屁,也会在被他激怒的下一瞬间视他为一般的寻常人,指着他的鼻头痛骂。
  打从出生起,他的地位就已确定,为了让他具有一国之王的风范,已去世的父王、母后煞费苦心。他是身分尊贵,他是高高在上,却也因此在与其他人的相处上有了隔阂,没有人会同他说真话,也没有人是真心待他好,人人敬畏於他的权势,总是虚假地讨好、奉承他,笑脸的背後求的是更高的地位。
  今天,江丝绮与平时不同地痛骂他,反倒是狠狠地敲击进他紧闭的心。他很清楚,她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勇敢,依然是畏惧他的权势,却还是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挑起了他的兴趣。
  「当然还没!」他平淡的反应,反倒是让她冷静了下来,这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麽,登时在心里斥责自己话说得太冲,但想收也收不回了,为了面子着想,她只好硬着头皮扬起下巴,嘴硬地宣称还有满肚子的不满尚未发泄完毕。
  「那就继续。」他摆了摆手,想听她对他还有何不满。
  「先让我喘口气,待会儿再继续。」事实上,她暂时想不出要骂他的话,直觉告诉她,阙竞天不是气疯子,就是正在想着要怎样折磨她,否则他怎麽可能不为她说的话勃然大怒?这一点都不像他,太奇怪了!
  「好,本王等你。」阙竞天心情大好,愿意给她时间。
  「……」他果然是疯了,居然在微笑!不!或许他其实是个变态,正在脑海中幻想着各种折磨她的场面,因为幻想得太痛快,所以笑了。江丝绮害怕地偷偷往後退,虽然他若想杀她,不管她退得多远都没有用,但至少能让她暂时获得一点安全感。
  「你怎麽一直往後退?」她的小动作,逃不过阙竞天锐利的双眸。
  「因为我在想,你若不是疯了,就是个杀人成瘾的变态。」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丝绮乾脆直言不讳。
  「江丝绮,你是跟老天爷借了胆是不?敢这麽和本王说话?」
  「反正你一直都很讨厌我,不管我说什麽,你都想砍我的头,不是吗?既然如此,我何必再窝囊地讨好你?」简言之,她想通了,不想再当马屁精。
  因为情绪激动,使她的双颊更加嫣红,美眸也更加灵动,樱唇娇艳欲滴,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个动人心弦的俏姑娘。
  「你说得对,本王的确是疯了。」他是疯了才会被她吸引住。阙竞天睇望着她生动活泼的美丽容颜,黑眸变得更加深邃迷人。
  「我果然没猜错。」搞了半天,原来她从头到尾就是跟一个疯子在打交道,难怪她老觉得和他对峙,总令她心力交瘁。
  阙竞天蓦地离开卧榻,步伐稳健地步向她。
  「我警告你,别想杀人灭口,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会天天来闹得你皇宫上下鸡犬不宁!」江丝绮明明想展现惊人的气魄来吓唬他,可是她的动作却是相反的,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小心提防,不住地向後退,深怕他下一瞬间就会扑上来咬死她。
  她的虚张声势令阙竞天忍俊不禁,更觉有趣。
  「我可是认真的,你别笑!」江丝绮恼怒地命令,管他是不是能够主宰她生死的人,总而言之,她不许他嘲笑她。
  「有多认真?」阙竞天步步逼近。
  「非常认真!」天啊,她真的是疯了!明明阙竞天是要来杀死她的,她竟还觉得他微笑的表情好迷人,低语呢喃的模样好性感。她已深深倾倒在他的男性魅力之下,只差没抱着他的大腿,恳求他以邪恶中带着温柔的气势杀了她!
  「是吗?」阙竞天来到她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暧昧地喷吐在她的嫩颊上。
  「……对。」江丝绮与他四目相接,发现他不仅是眼眸深邃诱人,他的睫毛也长而浓密,像随时都在朝她放电,而她整个人也被电得晕头转向,双腿发软。假如他可以不要用这麽迷人的眼神看她,她的脑袋瓜应当可以清楚地思考。
  阙竞天同样深受她吸引,修长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折磨人地缓慢靠近。
  江丝绮的脑袋瓜已糊成一片,她屏气凝神,期待他的一步步进犯,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几乎要跳出胸口。他的唇在期待中,轻轻地贴上她的,两唇甫接触,他的温柔瞬间化为狂风骤雨,侵袭娇嫩的花瓣,他的舌尖爱抚着她的,带领她体验全新的经验。江丝绮作梦都没想到,他的吻会如此狂猛有力,如此教人欲仙欲死。她的双臂紧紧攀附着他,心荡神驰地投入这一吻当中。
  她的味道甜美迷人,使原本想浅嚐即止的阙竞天一嚐再嚐,爱不释手,整个人沈醉於她的清新气息当中,嚐到她的清甜滋味,使他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
  江丝绮感到一阵天旋地遄A无力地倚在他有力的双臂中,十指指尖暧昧地陷入他的衣袍,抚摸到结实的肌理,更加倾倒於他的男性魅力当中。
  阙竞天吻得恣意缠绵,直到意识到自己已克制不住满腔慾念,才强迫自己离开她甜美的唇瓣。
  他的离开,使江丝绮不明所以,眼神迷醉地倚在他胸前,凝望着他。
  「三个月。」阙竞天的指尖抚向被他吻肿的瑰色唇瓣,低喃。
  「什麽?」江丝绮不解。
  「你这回妖言惑众,本王决定再罚你多服劳役三个月。」沈稳的语气,状似完全不受先前那一吻所影响,唯有他自个儿清楚明白,那一吻带给他多人的震撼,他根本就是舍不得放开手了。
  「什麽?!」虽然她也想留在皇宫,但他说她妖言惑众,得多服劳役三个月,这她就很不服气了!说到底,他根本就不认为她是无辜的嘛!
  「记住,不要再在宫里兴风作浪了,否则本王会将你的劳役无限期地延续下去。」阙竞天温柔地警告她,对於将她的劳役无限期延续下去这个点子倒是颇感兴趣。
  「什麽?」先是说她妖言惑众,接着又说她兴风作浪,他能不能把她说得好听点?她气得瞠目结舌。
  「好了,不要只会说『什麽』,下去做你的事吧。」她只会气呼呼、横眉竖目地说「什麽」的模样逗笑了他。
  「好,就算我得多服三个月劳役,但是我也警告你,下回不许你再吻我!」他居然亲吻完後,就罚她多服劳役,还想将她打发走,太可恶了!她也是有女性的自尊,不是他想吻就能随便吻的,哼!
  「如果我再吻你,兴许你的劳役就会再往上添加了。」他确信他会愈吻愈舍不得放她走。
  「什麽?你这是说,我让你大占便宜後,还得倒楣地再多服劳役?你在吻我之前为何不事先说明?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你吻了!」可恶!这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侮辱!她的吻真有糟到必须让她多服劳役才能抵罪吗?
  「而且,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初吻,我什麽都不会是很自然的,你不用为自己的吻技高超而洋洋得意!」她气忿地将话撂下,然後转头就走。
  她气忿难平的宣告,惹出阙竞天一连串的笑声。她居然以为,他是认为她的吻太过笨拙所以惩罚她。事实却正好相反,他是太过喜爱她的吻,才会以加长劳役为由留下她。
  唉!看来他的行为与他的心已经跳脱他所能掌控的范围,江丝绮这个谜样又古灵精怪的小女子已成功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