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9

远日归航:携手同游人间 2 开幕 13 - 19

开幕【13】 赏雪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踏莎行》,晏殊

    隔天一早,欧阳凤雏出现在客栈里。

    下楼吩咐夥计将饭菜换口味的莫雪见了,就上前,神情不冷淡也没多热情,[欧阳公子,要找五公子吗?]

    他点了点头,[嗯。]那张俊脸没有丝毫表情。

    [五公子到今早才睡着,现在怕还没醒吧。]看了看天色,莫雪淡声说道:[欧阳公子有重要事吗?]

    闻言,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剑眉,将藏在袖子里的圣旨递给她,[给公子的。]

    莫雪接过,见他给得如此隐秘,她也立刻收好。

    [嗯。]她点了点头,[你要等公子起来吗?]

    [不了。]他摆摆手,[我还有要事。]

    [哦。]应了一声,莫雪看着他离去。

    摸摸袖里的卷册,心下有些迷惑,但她没有拿来看。吩咐完夥计后,她就转身上楼。

    冬天的午后,天有丝丝的蓝,看来有些时日不会下雪了。

    敲了敲门,莫雪轻轻唤了声:[五公子。]

    等了一下,里面没有声息,她觉得奇怪,于是举手又敲了几下。

    [五公子。]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有什么事?]

    一听这声音,莫雪就知道赫连瑾还没有睡够。这个女孩跟其他学武人不同,坚持每天睡四个时辰,说什么这样才不会影响发育。

    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莫雪还是选择不要去好奇。

    [是属下,有事禀告。]

    里面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没一会门被拉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俏脸。

    [进来再说。]赫连瑾打了个呵久,转身走回去。

    进去后,莫雪关上了门。

    [公子,刚才欧阳公子来过。]她拿出了那明黄的卷册递过去,[留了这东西,说是给你的。]

    一看那颜色,赫连瑾就知道是什么,伸手接过笑了笑说:[办事效率还蛮快的嘛。]顺手打开,随便溜览着。

    [公子?]莫雪不解的望着那个穿着中衣的少女。

    卷上手里的圣旨,赫连瑾抬头对她一笑,[这个东西要好好保存,将来定会有用。]

    听她这么说,莫雪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神色有些怪异的看看她又看看那明黄的圣旨。

    [收好吧。]将圣旨丢给她,打了呵久,赫连瑾重新爬回床上躺下。

    [是。]接住圣旨,莫雪慎重的点头。

    闭上眼睛,她模糊的说:[没什么事,不要来吵我。]

    [是。]莫雪退出了房间。

    室外,有着冬天难得的阳光却是比下雪的时候更要冷。

    赫连瑾一直睡到了下午才下床,本来想继续睡的;又怕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而且肚子也饿了,所以她就起来。

    吃了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她就戴上面具拉上莫雪逛街去。龙城的夜市出了名的热闹,来了两次都没有逛上。

    白玉笛留在弯月峰没有带出来,赫连瑾觉得很不习惯,就特意上玉斋看看有没有适合的。

    结果发现,没有看对眼的。

    她叹着气,当然知道老爹送给自己那支白玉笛有多名贵。

    人就是这个样子了,看过最好的之后,那些属于中等的就再也看不上眼了。

    没找到,她有些失望的拉着莫雪回客栈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精神很好,吃过早饭就又拉着莫雪逛街。

    其实,她不喜欢逛街的,只是想找一支笛子罢了。

    没找到玉石做的笛子,倒让她找到了用竹子做的,是颇为罕有的紫竹,也蛮衬她那身紫色的衣袍。

    找喜欢的东西,她心满意足了。

    [莫雪,你没看上什么喜欢的吗?]

    正好奇周围新鲜事物的莫雪闻言,转头望向她,笑了笑说:[还没有。]

    [看到喜欢的就买了,我送给你。]赫连瑾好心情的道。

    虽然还是下雪的冬天,但是出来逛街的人不少,许是因为今天没有下雪吧。

    因为街上人多,所以离开客栈之后,赫连瑾就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具,以至于那张英气的俏脸引来不少少女的侧目。

    [谢过公子,若属下看到喜欢的,一定不会跟公子客气。]莫雪笑着说,总执法笑起来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呢。

    赫连瑾裂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顿时听到众家淑女的吸气声,惹得她奇怪的看了看周围。

    莫雪抿唇笑了笑,这样的赫连瑾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平时的她老成得让自己心疼不已。

    [总执法,要不要吃冰糖葫芦?]莫雪望着前面那个在卖的人问着身边的少女。

    抬头看了她一眼,赫连瑾笑了笑说:[你喜欢就买吧,不用问我。]她一向不喜欢甜食,倒是记起了赫连廷给自己买的那一串冰糖葫芦。

    莫雪在心底叹了口气,听她这口气,八成以为自己想吃了,才会问。

    二人走走看看,好奇这好奇那,也没再买什么。

    [公子,是欧阳公子。]莫雪指着那个华衣少年说。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赫连瑾看到穿着墨蓝色衣服的欧阳凤雏,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

    那小子,她笑了笑,还真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呢。

    此时,欧阳凤雏也看到了她们,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形大步走过来。

    [五公子,莫护卫。]他跟她们打着招呼。

    莫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她是一直看这个小子不顺眼的啦。

    [欧阳,好早哦……]赫连瑾笑着跟他点点头,爱不释手那紫竹笛子,问:[今天不用早朝吗?]

    看着那紫竹笛,他觉得有些奇怪,可没表现出来,笑笑说:[到傲雪山庄赏梅去,皇上乃至百官都出席,所以今天的早朝就免了。]

    莫雪觉得有些意外,[现在还赏梅?]都二月了,好不好?

    赫连瑾笑了笑,跟欧阳凤雏并肩而行。

    回头看了那个绿衣少女一眼,欧阳凤雏淡声说:[皇上的旨意,没梅花去赏雪也是行的。]

    这是,赫连瑾揪了揪嘴角,冷笑话吗?

    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莫雪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喜欢笛子?]看看那平凡,好吧,欧阳凤雏承认用紫竹做的笛子很少。

    [没。]赫连瑾笑了笑,说:[老爹送过一支,白玉的;这次出来没有带在身边,总觉得很不习惯,所以就买了这支。]扬扬手里的紫竹笛子。

    他应了一声,[要不要和我一齐出赏梅?]

    [赏梅?赏雪多一点吧。]她笑了。不过那些皇宫贵族的聚会,她还是蛮感兴趣的。[可以吗?]

    他淡淡一笑,一条街的异性都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是你的话,皇上不会有意见。]

    [那好吧。]她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需要换套衣服再去呢?]欧阳凤雏问得很客气。

    愣了一下,赫连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今天是一身白,外面是貂皮,很清素,不及他的眩目。

    她宛然一笑,[我的衣服不是紫色就是白色,这样就可以了。]反正外面套着貂皮,谁看得到里面穿什么呢。

    耸了耸肩,既然她这么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莫雪要一起来吗?]赫连瑾回头问着那个默默跟着他们身后的少女。

    看了欧阳凤雏一眼,莫雪望回主子说:[公子要莫雪去,属下就去。]

    她摇了摇头,[一起来吧,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感兴趣。]没理由自己去玩,把护卫丢回客栈里等着长毛吧。

    [是。]莫雪应了一声。

    加上那彻底被遗忘了的侍卫,四人慢慢走到了傲雪山庄。

    傲雪山庄是皇家的物业,平时供皇族人消遣。种了一院子的梅,到了冬天皇帝就带着妃嫔与百官到此赏雪赏梅。

    庄外,皇家禁卫守在门外。

    欧阳凤雏出示自己的令牌,因为他事先没有说明会带人来,所以守门的禁卫多看了赫连瑾二人一眼,但因为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带来的人也就没有为难。

    进去,赫连瑾见到不少人,但没有一个认识的。

    也是的,非官场中人的人又怎会认识这些官爷呢?

    倒是有不少官员来跟欧阳凤雏打招呼,之余还悄悄的打量着她与莫雪。

    就见这少年一脸淡然的回应,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这傲雪山庄很大,至于有多大,赫连瑾没有兴趣去研究。自家的弯月峰都没有研究了,就别说人家的山庄了。

    看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莫雪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她们这是来选夫的吗?

    欧阳凤雏领着她们穿过九曲十八弯的走廊,走了不知道多少道拱门,终于到了那片梅林。

    那一片梅林,花已经盛开,有的已到了极限。

    望着那片梅林,赫连瑾想到的却是弯月封上广寒殿前的那片梅林,想起老六赫连麟喜欢给秀青水收集花瓣。

    [还是我们家的那片好看。]莫雪轻声说,带了一丝乡愁。

    是了,赫连瑾微微的笑了,弯月峰是家,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嗯。]欧阳凤雏应了一声,眯着眼看,脑里却出现了那片按着五行方位种的梅林。

    他只在弯月峰过了一次的冬天,却深深记得那片美丽的梅林。那时,他看了看身边那个白衣少女,她还没有出生。

    周围建了不少亭子,看来是专供赏梅赏雪用的。

    百官陆续进来,走到了各家的亭子坐下。

    最大的亭子是留给皇帝的,其次是皇亲国戚,不过欧阳凤雏的就在皇帝的右手边,显示出皇帝对他有多倚重。

    凳子没坐暖就听到太监那尖锐的嗓音:[皇上,皇后,兰贵妃,德妃,淑妃驾到。]其他零碎的小妃子就算了。

    就见明黄的身影后跟了一群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了那最大的亭子。

    百官连忙跪下行礼,赫连瑾也很不爽的跟着跪,但没有跟着喊那些奉承的话。

    祁浅月坐下后,笑着挥了挥手:[众卿家平身。]

    众人纷纷起身,看着皇帝坐下,才敢落座。

    跟着是宫女给百官送上用火炉温着的酒,又是一轮君臣之礼。

    看了,赫连瑾觉得还是当个平民比较好,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

    说是赏梅,实是行相亲之实。有女儿的可以向皇帝推销,再不然可以跟有儿子的拉拢一下关系。

    最受欢迎的人物,当然是新晋红人欧阳凤雏了。当然,很多人好奇他身边二人的身份。

    一杯酒还没有喝完,赫连瑾已经见到不下十个官家小姐来向他敬酒了。

    [欧阳,先说明哦,你喝醉了,我不会送你回去的。]她微微笑着说。

    [我也不会。]莫雪附和。

    欧阳凤雏笑了笑,拿起酒壶给她们斟酒,[放心,我酒量还算可以,没那么容易醉的。]

    不知道说提议,要作诗助兴。

    唉,赫连瑾叹气在心里,怎么总是这么无聊的提议呢?

    [皇上,臣有更好的提议。]一个中年男子站起对祁浅月拱手道。

    也觉得吟诗很无聊的祁浅月有些感兴趣的问:[赵卿家有何好提议?]

    就见那赵卿家望向一个亭子笑着说:[素闻国舅之子,秦逸航在少林习得一身好功夫。今天这么高兴,不如请秦公子舞剑助兴吧。]

    秦逸航三字一出,赫连瑾不禁有些愕然了,这家伙居然还是皇亲国戚。

    [秦家堡虽为皇亲国戚但朝中没有权势。]欧阳凤雏淡淡的声音飘入耳中。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看那赵卿家。

    祁浅月笑着一拍手,[好,秦逸航,你就为朕和各位卿家表演吧。]

    就见一蓝衣男子站了起来,走出了凉亭,脸带微笑的站在场中对皇帝拱手行礼。

    是秦逸航,赫连瑾拿起杯喝酒,看其气色内伤已经好了吧。

    [不知谁可借剑一用?]就见他落落大方的问着在座各人。

    因为是皇家的地方,所以不允许带武器进去。

    [莫雪,将你的剑借他一用吧。]赫连瑾淡淡开口。

    这声音一起,所有人都望过来。

    秦逸航打理着这个白衣少年,很精致的一张脸,眉宇之间带着英气,气质却让他觉得有些邪魅。

    看到她,祁浅月微微的笑了,[小瑾也来了,怎么不来跟朕打声招呼呢?]不知为何,看到她,他就觉得亲切。

    听到他的话,在座所有人除了欧阳凤雏和莫雪都吃了一惊,皇上跟这个少年是深交!?

    笑了笑,赫连瑾起身对他弯了弯身,说:[怕皇上怪赤瑾不请自来啊,所以就不敢作声。]

    祁浅月心情很好的笑着挥挥手,[怎会?朕可是很高兴又见到了你呢。]

    她笑了笑,觉得被晒在一旁的秦逸航很可怜,于是提醒某人不要继续聚旧了,[皇上,我很想看秦公子的舞剑呢。]

    经她这么提醒,祁浅月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站在场中的秦逸航。

    [莫雪,剑。]赫连瑾淡淡出声。

    [是。]莫雪应了一声,纤手伸向腰肢,拔出了软剑,[接剑。]向秦逸航抛去。

    一个轻身接住抛来的软剑,秦逸航跟着舞起剑来。

    这些官员有多少人懂武,又有多少人看得清他的招式?

    [如何?]欧阳凤雏轻声问着赫连瑾。

    [剑走轻灵,柔中带刚,亦真亦假。]她看了一会就没没看了,从来就对独脚戏没什么兴趣。

    莫雪倒看得很入迷,聚精会神的不放过任何一式。

    [嗯。]欧阳凤雏轻轻点头。

    祁浅月也在看,只是看得很不专心,偶尔跟皇后低声说些什么。

    [他算是武林这辈中最受注目的一个。]欧阳凤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又说:[当然,不能跟灵千秋同论。]

    那了一块宫女刚刚送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赫连瑾口齿不清的说:[我只在乎,将来怎么处置他。]

    他笑了笑,[不能杀之,就笼络之。]

    她点头,[不容易。]这个,她当然知道啦。但想想秦逸航师承何处,就觉得这是不可能任务啦。

    [有挑战性,不是吗?]他淡淡笑着,引得暗暗观看的众家淑女们纷纷抽气。

    看看那些少女的反应,她只能轻轻摇头,为什么自己认识的男子都是祸水呢?就没有一个长得平凡一点的。

    [再说吧。]

    [公子,我可不可以下场跟他比试啊?]莫雪有些兴奋的问。

    赫连瑾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已经舞剑完毕的秦逸航,跟对面的少年说:[欧阳,你跟祁大哥提议吧。]

    看看一脸期待的莫雪,欧阳凤雏笑了一下,起身对皇上拱手道:[皇上,臣有一个提议。]他也想看看秦逸航的武功高到哪个程度。

    [哦?]祁浅月望着他们四人,[说来听听。]

    [秦公子武艺了得,臣的侍卫武功也不差,不如让他们切磋一下。]欧阳凤雏不亢不卑的说:[赢了的一方,还望皇上赏赐。]

    [好你个欧阳凤雏。]祁浅月大笑拍着椅子,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谢皇上。]他坐回去。

    祁浅月看了看秦逸航笑着宣布:[既然欧阳卿家有这个提议,朕也想来一次不一样的赏梅大会。想要挑战秦公子的人,都来吧。赢了,朕重重有赏。但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他也知道秦家大公子秦逸航是江湖上出名的剑客,倒想看看他的武功如何。

    [是。]

    赫连瑾看了看莫雪,[怎样,满意了吗?]

    她笑着点头,眩了看到人的目。

    皇帝都放话了,所有侍卫啊护卫啊都磨拳擦掌的纷纷欲试。

    可怜的秦逸航,赫连瑾在心里为他掬一把同情泪,无端成了被挑战的目标。

    不愧是少林的俗家弟子,那些侍卫的护卫啊,都被他打得趴下。而某人呢,正接受众家淑女爱慕的注目礼。

    [莫雪啊,我知道你很想打败他,也知道你能做到。]赫连瑾语重心长的对自己的护卫说:[但是人家好歹是皇后的侄子,等同于皇上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要让他败的太难看啊。]

    闻言,莫雪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一条绿色的影子划过天空,留下一道好看的绿色弧形。一个俏丽的绿衣少女立在秦逸航面前,脸上没有表情。

    在场众人纷纷抽气,多数男子的眼里冒着红心。

    这个女子,秦逸航的心微微一动,很不简单。

    [你的剑,在我手里。]

    莫雪笑了笑,[你觉得我没有武器,你会胜之不武的话,可以不用武器。我,无所谓。]语气,是傲然的。

    好样的,赫连瑾在心里为她喝一声彩。

    倒是皇帝说话了,一脸的笑容,[来人,拿武器让莫姑娘选。]什么人的护卫,就有什么样的脾气啊。

    侍卫立刻拿出了十八样武器,但莫雪还是选了一直使用的长剑。

    比武,开始。

    [你说,莫雪会不会让他输得太难看?]欧阳凤雏有些担心的问,若是如此就等于得罪了秦家堡。

    赫连瑾白了他一眼,[你刚才没听到我怎么跟莫雪说的吗?别担心啦。]

    [希望吧。]欧阳凤雏轻喃一句。他看得出,莫雪的性子其实很野,但在主子面前却是一副乖乖小猫的模样。

    [你安心吧,莫雪不会乱来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她不怕得罪秦家堡,就怕得罪祁浅月。



开幕【14】 无题

    藓干石斜妨,玉蕊松低覆。日暮冥冥一见来,略比年时瘦。

    凉观酒初醒,竹阁吟才就。犹恨幽香作许慳,小迟春心透。凉观在孤山之麓,南北梅最奇。竹阁在凉观西,今废。

    ------------------------------------------------《卜算子》,姜夔

    莫雪是莫云天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武功虽然没有赫连瑾的高,但已是一流高手。

    秦逸航也是一流的高手,二人对垒,打得难分难舍。

    雪地上,一绿一蓝两条人影纠缠着,没有多少人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两剑相击,弹出火花。

    赫连瑾拿起酒杯,仰头喝光那微温的液体,丝毫不关心这场比武。

    这场比武的结果,以莫雪用剑指着秦逸航的眉心结束,那张精致的俏脸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是冷的。

    望着这个少女,秦逸航再次心惊,没想到,自己今天会输在一个女孩手里。

    [在下输了。]他对她抱拳,神情落落大方,没有因为输给一个女子而恼羞成怒。

    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越来越欣赏这个男子了,是个真正的君子呢。

    [承让了。]收剑于身后,莫雪嫣然一笑。

    这一个笑容,没有丝毫傲气,秦逸航有一霎的失神,只是一个单纯的笑容而已。

    将软剑还给她,[后会有期。]再次抱拳,他转身走回属于秦家堡的亭子。

    祁浅月龙心大悦,问:[莫姑娘,你想要什么赏赐?]

    扭头看看那个在喝酒的主子,莫雪微微皱了皱柳眉,[谢皇上好意。皇上赏赐什么,莫雪就要什么。]

    [小瑾啊,你这护卫,朕喜欢得紧……]祁浅月半开玩笑的望着赫连瑾问:[你说怎么办?]

    这话一出,他身边那众女眷都紧张不已,百官更是吃惊不已。

    [皇上,你是要赏赐给莫雪,而不是跟赤瑾要人哦。]她微微笑着说:[皇上,一言九鼎哦。]

    这小子,祁浅月笑着摇摇头,精得很。[既然你不肯割爱,朕也不勉强。至于莫姑娘,来人,将那缅甸进贡的白玉镯子拿来。]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微微一变。

    [是。]一个太监领命而去。

    欧阳凤雏微微皱着剑眉,祁浅月此举目的何在?

    [那白玉镯子有问题吗?]见他皱眉,赫连瑾心下一顿,开口询问。

    见她杯子已空,他拿起酒壶斟酒,[那白玉镯子倒没有问题。只是,皇后曾经开口跟皇上要,但被拒绝,现在却赏给了莫护卫。我猜不透这其中的原因。]

    闻言,赫连瑾抬头望了望依然立在雪地上的莫雪,又看看脸带微笑的祁浅月。

    [不要为这事情费心。]她拿起酒杯,摘了一粒葡萄扔进嘴里,冷笑着说:[反正我们不会在龙城呆多久,想找麻烦还得看看我们赏不赏脸呢。]

    欧阳凤雏微微笑了笑,[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被吞噬。]

    年纪不过十八就坐稳帝位,赫连瑾也知道祁浅月不是个简单的人。但他想要算计弯月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多久,太监拿着一个锦盒走来。

    [皇上。]跪地呈上。

    祁浅月挥了挥手,就见太监起身拿着锦盒走到莫雪面前,打开。

    莫雪只看了一眼就接过,盖上了盒子,[多谢皇上赏赐。]微微弯身算是行礼。

    颇为有趣的看了她一眼,祁浅月才挥了挥手让她回到赫连瑾他们那边去。

    [莫雪,这次收获也不少呢。]赫连瑾开着玩笑,[这白玉镯子就留着将来你出嫁时当嫁妆吧。]

    [公子。]莫雪的脸微微红了红。

    她开心的笑着,[欧阳,跟我干了这一杯。]

    欧阳凤雏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着头拿起杯子与她干杯。

    十三岁的生辰很快到来,在这一天,赫连瑾哪儿也没去,坐在客栈走廊的栏杆上望天。

    莫雪送她一个香囊,带着淡淡的松香。

    客栈的老板一早也给了她一个红包,笑着说:[那是教主交待的。]

    教主。

    她叹了口气,今天最后个一个时辰,自己一个人过了。

    [公子。]莫雪从楼梯那边走来。

    她扭头望去,批着绿色披风的莫雪充满朝气,那双星眸里秋波流转,虽然顶着一张娃娃脸,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祁浅月,是看上她了吗?

    [有事吗?]运功去寒,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紫竹笛子淡声问。

    [珩州有消息来,教主已经到了。]莫雪望着她肩膀上的细雪说。这孩子怕是在这儿坐了一整个上午了吧。

    她不解,大哥那么赶干什么?[哦。你回了吗?]

    [还没。]莫雪摇头。

    [那好,你就回,我们明天就启程。]说罢,她将紫竹笛子递到嘴边吹了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跟楚陵睿他们说一声。]说罢,莫雪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北风轻轻的吹来,将幽幽笛声吹散。

    紧关的门被拉开,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栏杆上坐着人,那紫色的衣袍随着北风飘扬。楚陵睿心下一顿,有些紧张,会是那个少年吗?

    那个,在邺城帮过自己一次的少年。

    他走过去,那少年继续吹着笛,仿佛没有察觉自己。

    那张脸,即使在夜里看过一次,但他没有忘记过,就是那个少年。

    [我们,又见面了。]他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跟平常无异。

    听到他的声音,赫连瑾微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现在,她没有戴面具,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只有过一次交谈的少年。

    笛子离唇,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是啊,又见面了。]她微微一笑,将紫竹笛子插在腰间。

    望进那双棕色的眸子内,他平静的开口:[你怎会在这?]

    闻言,她挑了挑柳眉,看来有些不羁,[怎么我就不可以在这吗?]

    这话,何其熟悉啊?他淡淡的笑了,柔和了俊脸上那粗犷的线条,[在下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人,她微微的笑了笑,有趣。[你呢?]

    见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也不以为意,笑笑说:[有些事情,要去珩州。]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笑笑望向飘着细雪的天空,[苗疆,会不会下雪?]

    扭头看去,就见那雪下得像妖娆的女子,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不会,但夏天会很热。]

    [我的家乡,冬天会下雪,一直的下。]她伸手指着被雪覆盖的屋顶,[没有一处不是白色的,整个世界好像被冻结着,那么冷那么的安静。]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有那一刻,好像看到了一个被冰封的世界。

    [冬天总会过去,春天总会来。]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

    闻言,她转头对他一笑,[是啊,春天总会来的。]

    那笑,奇异的让他感到有一丝寒意,[你到底是谁?]为何,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的熟悉?

    [我?]她笑了,望着那张粗犷的俊脸,说:[不过是一些人生命里的流星罢了。]

    [流星?]他不解的望着她。

    突然想起,古代人不叫流星,她笑了笑拉拉身上的紫色披风,[流火。]

    [那代表什么?]他依然不解。

    眼神微微一黯,她依然笑着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最明白她的人,不是这个第二次交谈的男子,而是那个跟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兄长。只是这一刻,他不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很想见他。

    起身往下跳,没有回头,感受着风掠过脸的冰凉,她微微的笑了。

    被吓了一跳,他才发现这个少年的轻功很俊。看着那落地的紫色身影,感觉就在看一片紫色的云,很不真实。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对着那背影喊。

    落地后,她抬头望去,裂开一个好看的笑容,[赤瑾。]

    [赤瑾。]他喃着这两个字,随即对她喊:[楚陵睿,记住我的名字,楚陵睿。]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这个少年记住自己。

    [我知道。]说完,她转身离去。

    望着那一抹紫云,楚陵睿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微笑。

    珩州,一半的地界还在下雪,一半却已经是万象更新的春天。

    岳阳楼,位于珩州南部的格茶县。

    本来二十天的路程,硬是让赫连瑾走到一个月。已经习惯了的楚陵睿二人也不再抱怨,她喜欢游山玩水,他们就陪她玩。

    一路上停停走走,待他们到底格茶县时,已是风暖花开的春天。

    格茶县很大,几乎及得上江南的邺城,但没那么繁荣。

    这是赫连瑾第一次来格茶县,莫雪也是所以不知道新总坛要怎么走,只好先去投栈,再联络。

    坐在大木盆里,泡着热水,赫连瑾有些出神的望着手腕上的链子。

    这一次,她将之染成紫色。

    手指逐一摸着那微寒的珠子,她露出了一个不自觉的温柔微笑。

    这是赫连廷不辞千里迢迢给自己找来的,那个冷情的男人只对自己一个这么好,亲如父亲也不曾得到他一个微笑。

    这个世上,要数谁真心待她好,也许就只有他吧。

    突然,一阵风吹来。

    她猛地抬头望向门口,一个黑衣男子立在关着的门前,正在看着自己。

    [大哥。]她惊呼一声,立刻沉入水里,只是没能遮住多少--水面上没有花瓣。

    望着那蜜色的肌肤,赫连廷的眼神沉了沉,那平板的胸部微微隆起一些,那两立粉红色的乳头因为她的紧张而站立起来。

    那个小女孩,正在慢慢的成长,身子的发育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眼里带着欲望。

    这不是一躯成熟的女性身子,可他光是看着,就能对她起了欲望。

    察觉他炽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部上,她惊呼一声立刻以双手交叉捂住,脸红不已的瞪视着那个闯进来的男子。

    [你……]她咬了咬牙。

    他轻叹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上前将她抱起来,克制着自己转过身背对着她。

    始终,她是自己的妹妹。

    [起来穿衣吧。]

    她沉默,飞快的跳出大木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心乱如麻,他是自己的大哥。她咬着唇想,可是他却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也许,她该看开一点,好歹也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活了那么多年。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好了吗?]他的声音依然冷如北风。

    她应了一声,[嗯。]以干布擦着长发。

    他转过身来,看到她红着一张俏脸。如此惊慌失措的她,自己第一次看到,却又带着女子的媚态。

    知道自己不该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来,看了她的身子。可是他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她坐在床边,他坐在桌子旁边。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他的心跳得很快,可声音依然平静。

    知道她会来观岳阳楼的热闹,所以他早早就来了格茶县。但她还没到,那他就等到她到来。

    接到她进入格茶县的消息,他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急着想见她,也不管她在洗澡,就直接闯进来了。

    生平第一次,他这么失措,这么的失态。

    为着一个是自己的妹妹,甚至不能称为少女的女孩;他才发现,自己也有热情。

    她微微一怔,垂着头不去看他的眼,[嗯。]无疑的,见到他,自己是开心的,但也被吓到了。

    叹了一口气,他试着放软声音说:[老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虽然,他真的很想。

    闻言,她放松下来却又有些失望。吸了一口气,她才说:[祁浅月找过我,而我代表弯月教与他达成了协定。]

    [嗯。]他应了一声。

    将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她又说:[这是迫不得已的决定,望教主不要怪属下自作主张。]

    他微微皱起了剑眉,[老五,你的决定我不会怀疑。但是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自称[属下],也不喜欢你唤我为[教主]。]

    不喜欢,她跟自己刻意的保持距离。

    漫不经心的擦着发,她应了一声,[嗯。]不这么唤,自己还能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之前,他已经赶过自己离开一次,她不想再有下一次。

    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纳入自己怀里。

    始终,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

    [大哥。]她全身僵硬。

    [别怕。]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说:[我只是想抱抱你,就这样而已。]语气带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她在心底叹着气,放下了抵着他胸前的双手。

    不知道这样的放纵对不对,可是她就是眷恋着属于他的温暖,眷恋着他的气息,眷恋着他怀里的宁静。

    听着那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她闭上了眼睛。手,环上了他的腰。

    总是笑说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很傻。现在,她才发现说得容易做的难,自己也傻了一回。

    是她傻,是他傻,还是都傻?

    他们都是傻子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尔后,他猛然推开她,站了起来。

    半躺在床上的她却看着他笑了,这一刻就像是梦醒了,虽然残酷但是事实。

    他们是兄妹,没有明天可言。

    那笑容,很灿烂却也是凄美,他不忍心再看,唯有转过身去。

    即使心里只装得下这么一个她,可他清楚知道,他们是兄妹。

    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兄妹。

    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敛起笑容的她起身拉好了身上的衣服,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个铁面具戴在脸上。

    纵使相逢,也不相识。

    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赫连廷不能阻止,只能紧紧的握紧了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让自己再一次毁了那铁面具。

    她淡淡开口:[圣旨在莫雪那里,属下明天亲自会交给交到你手里。]声音很平静,而心却在轻轻的抽痛着。

    望着那挺直的背,握紧的手松开了又再握紧,一次又一次,他只能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能做。

    看着她,再一次见他们的距离拉得远远的。远到近在身边,可当他伸手却触摸不到她的人与,心。

    [很好。]他逼自己吐出这两个字。

    她抿了抿唇,忽略心里的痛,轻声说:[楚陵睿也住在这客栈里,我会让莫雪带他去见你。]

    他向门口走去,却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在桌子上流下一样东西就头也不回的推开门离去。

    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可他至少能克制自己不来见她。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出神一会,拍出两掌门自动关上。

    一条链子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她坐下拿起来看。

    链子以细小的彩线编织而成,是她喜欢的紫色。挂着一块弯月形的金属片,她翻过来看,后面刻了一个流水形的字。

    但她看出,那是一个『廷』字。

    是他的名字,她咬着唇,将链子带上。

    她能肯定,这彩带链子是他亲手编织的,希望自己会随身携带,随时看到都会想起他。

    将链子放进衣服内,以手指顺着半干的发,她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走廊上,没有人。

    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的,悠悠的唱起歌来。

    -----------------------

    哭不尽多情梦已忘了伤心痛

    我的一世一生只有你最懂

    醒不了痴情夜不在乎孤枕眠

    我的千辛万苦都藏在心中

    我爱上你给的痛心甘情愿等你的梦

    藏起泪眼只用笑容相送

    我爱上你给的痛只要活在你的怀中

    但求今生化做伴你的风爱上你给的痛

    -------------------------《爱上你给的痛》,万芳



开幕【15】 真相

    秋色渐将晚,霜信报黄花。小窗低户深映,微路绕欹斜。为问山翁何事,坐看流年轻度,拚却鬓双华。徙倚望沧海,天净水明霞。

    念平昔,空飘荡,遍天涯。归来三径重扫,松竹本吾家。却恨悲风时起,冉冉云间新雁,边马怨胡笳。谁似东山老,谈笑静胡沙。

    ----------------------------------《水调歌头》,叶梦得

    三月的格茶县,阳光明媚,春风迎面吹来,整个人都觉得舒服极了。

    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赫连瑾满足的叹息一声,真是偷的浮生半日闲啊。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微凉的风,一切都是宁静而美好的,可以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烦恼。

    平静的湖面,水光潋潋,几只野鸭在觅食。垂柳倒影,岸边的亭子被游人霸占了,笑闹声不断。

    望着天上的白云,眼前浮现那张俊美而邪魅的俊脸,她轻轻的叹了气。

    即使,她的灵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有将赫连廷当成真正的兄长来看待。可是,这副身体却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不可否认的,她对这个男人有着特殊的感觉。

    但也只能是这样了,再也不能有超过这了,因为血缘上,他们是兄妹。

    微微苦笑一下,她能这样理智的看待这一切,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啊。

    举起胸前那弯月形的铁片,望着那流水形的『廷』字,百般滋味在心头;此刻,她只想哭。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习俗,男子会送链子给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果女子也喜欢那男子,就会回送他一只耳环。

    他送给自己这链子,她只能当是生日礼物,即使知道其中的真正意思。

    自己不能有任何不理智的行为,他已经沉沦至此,她不能跟着。

    即使,心微微刺痛着。

    赫连廷走后的第二天,依然木着一张脸的尚隽带着几个弟子来了,奉命来接他们到珩州的分坛去。

    让莫雪带着楚陵睿二人去见赫连廷,她没有跟去,回到分坛,与赫连廷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怕的,就是自己的情不自禁。

    自那天后,她没有再见到赫连廷。

    他在躲自己,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也知道这也是最好的。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那是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她微微皱了皱柳眉,将链子放回衣服内层。特地选这个隐秘的草地了,却还是有人来。

    坐了起来,她扭头看去。

    那是一对夫妻,男的大约三十出头,女的大概二十多岁。无可否认,这两人都是长相出色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那男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女子,她有些惊讶。阳光下那头褐色的头发不是中原人该有的,那双棕色的眸子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张笑着的俏脸,让赫连瑾觉得十分熟悉。

    他们,是什么人?

    阳光下,这对夫妻穿着很朴素,但看衣料上的光泽,那是上好的丝绸。

    女子发髻上的钗子不多,但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男子腰间的佩玉,翠绿得微微散发着光芒。

    就见这对夫妻没有说话,走到柳树下站着。男子低头望着女子,唇边带笑,墨绿色的眸子内柔光点点。

    女子抬头迎视他的目光,樱唇弯成一个温柔的微笑。

    望了望二人十指交握的手,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这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很值得羡慕与祝福的感情,起来拍拍身上的草碎,她举目眺望天边的落日。

    张开双臂,她大大的吸着气。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此刻她都不想理会。日后会否相逢,日后再说。

    对面湖边那座楼,就是珩州出名的岳阳楼。

    四月初五之约,还早着呢。

    湖面,风帆点点,阳春三月正是泛舟的好日子。

    春风吹来撩起她垂落在胸前的发,拔出腰间的紫竹笛递到嘴边,轻轻的吹起了《历史的天空》。

    她研究了很久,费了一番心机,才将之译成笛子的。

    幽幽笛声随着春风飘散,打乱了画舫上传来的琴音,引得船上人纷纷出来寻找吹笛之人。

    这笛声带着淡淡的忧伤,又给人一种怀念的感觉。

    听到这优美的笛声,那原本只看着妻子的男子扭头望向赫连瑾。

    那侧脸,骤眼看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认真细看却又觉得一点也不熟悉,不禁笑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曲已毕,听到掌声:

    [啪啪]

    从身后传来,赫连瑾不禁回头望去。

    [赤小兄弟,每次见你,总能听到美妙的笛音。]云奕远笑着向她走来。

    在他身边,还有戴着纱帽的云出远和不陌生的韩笑棋。

    [小弟弟,你那是什么曲子啊?很好听哦。]韩笑棋真心的笑着说。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她漫不经心的抚着紫竹笛,看着渐行渐近的三人微微笑着应了一句。

    云奕远望着她,[是啊,你来了中原也不来探望我,言而无信哦。]心里猜测着她来珩州的目的。

    微微勾了勾唇角,给他一个无声的笑,她转身望向湖面。

    三人在她身边站着,看着湖面。

    [你这次也是来看热闹的吗?]云奕远轻轻开口。

    [云大哥……]韩笑棋扭头望望他,又看看赫连瑾,[你怎这么问人家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

    云出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的看着湖面,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这次啊,算是出来见见世面的。]赫连瑾淡淡开口:[这江湖中的事,不多不少也算是知道一些。这四月初五岳阳楼,医门之主与弯月教主之约,算是祁国内最轰动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她竟不想再说一些谎言。

    云奕远低头望着身边的少年,却发现她眉宇微微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

    [看你眉头紧锁,有心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他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关心。

    一旁的韩笑棋听了,转头望向他,一股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

    轻轻摇了摇头,赫连瑾淡淡开口:[我心里这事,不是什么重要事,我还能应付得了。]

    这语气疏离,三人都听出,她刻意的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见她不肯说,云奕远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内闪过一抹幽光。

    春风轻轻吹来,湖边的垂柳随着风偏偏起舞。

    湖上的画舫传来阵阵优美的琴音,其中带着淡淡的愁,淡淡的情,弹琴之人想必是一个女子吧。

    赫连瑾闭了闭眼,夕阳隐没在地平线后,天边残留着彩霞片片。

    岳阳湖日落,桁州出名的一景,果然名不虚传。

    [好美。]韩笑棋感叹道。

    [其实,我们身边的景色都很美,只是平时没有留意到罢了。]云奕远开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

    赫连瑾抿唇冷笑,[江湖上争名逐利,这些风景倒显得渺小了。]

    闻言,韩笑棋一脸的沉思,好一会才开口:[赤小兄弟,还是你看得透彻。]想她身为武林世家之女,所作所为均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名誉,没有了自己的自由。

    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好久,云奕远才开口:[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这小子的想法真偏激,那可要不得。

    云出远望着湖面,不出一语。

    抬头对云奕远一笑,赫连瑾抿了抿唇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你住在哪?]云奕远望着那张带着一丝愁思的脸问道。

    [云来客栈。]说罢,她转身离去。不是故意要对他们这么冷漠的,只能说他们出现得不是时候,她的心情正好不太爽。

    那对夫妇,正依靠着彼此望着湖景。

    春天,雨水特别多的一个季节。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地,再汇聚成小小河流向水沟,再奔流到城外的汉江去。

    眨眼间,三月过去三分之二,四月攀着三月的尾巴悄悄而来。珩州城内,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客栈都人满为患了。

    从湖边回来,赫连瑾就很少再到什么风景名胜去看。最多也只是在城内逛逛打发时间,要不就是找一处清静的树林练功。

    寒冰掌已练到第五层,还有四层,不过她现在勉强可以赫连廷打个平手--如果这段日子,他的武功没有精进的话。

    莫雪差不多天天来,好像没看到她,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似的。

    听她说,赫连廷没多刁难楚陵睿,安排他见了淳于家的人,之后就不知道了。五大堂主差不多都到齐了,弯月峰上现在是五大长老的天下--老爹回国了。

    明漾那小子也从苗疆回来了,当然那花弄影跟着来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啊。

    对于她依然住在客栈,赫连廷没说什么,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过了十三岁,她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改变,长高了不少,五官褪去孩子的稚气,转变成少女的轮廓;胸部慢慢的发育,现在比荷包蛋好一点。

    再过些日子,再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男孩子了吧。

    忙来忙去,她倒忘记了一件在武林大会之后就该处理的事情--招降风沙宁。

    这次回去,她一定得记得呀。

    三月悄悄的过去,四月已经来临。

    四月初五,终于到了。

    一早,天有些暗,天空没有堆满乌云,应该不会下雨。

    穿上紫衣,拿了铁面具,拉开房间的门。赫连瑾抬头望着天空,今天岳阳楼之约,赫连廷他们不会戴着面具。

    武林大会上,不少见过自己与明漾等人同行。这么一来,她的身份就不能再保密。

    也罢,她微微的笑了笑,身为弯月教的总执法,自己不必如此闪闪缩缩。

    买了南乳花生,她才慢悠悠地出发。

    一路走来,看见不少武林人士。这医门与弯月教主的岳阳楼之约,怕是可比武林大会的热闹。

    一辆马车从她身边经过,可没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这马车,她挑了挑柳眉,怎么跟某人的那辆相似。

    一个身着墨绿色衣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他跟车夫交待一会,就往回走。

    那个年轻男子嘴边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引得行人侧目而视,在这个没有阳光的日子,他就是那会发光的太阳。

    就见他走到一个少女面前--即使她的打扮看来很像一个少年,但那前凸后翘的玲珑曲线明显的说明了这是一个少女。

    [我该唤你,赤小兄弟……]灵千秋望着那个来到自己胸前般高的人,微微笑着问:[还是赤姑娘?]

    刚才在马车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回头一看再看,是长高了,平板的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五官的线条也柔和了很多;但是,那股冷漠的气息却是没有改变。即使笑着,仍然让他觉得疏远的冷漠。

    抬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赫连瑾不甚在乎的说:[随便,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之前他出关是为了查探她与赫连廷的身份,此刻发现自己是女儿身,这怀疑怕是更深了。

    [是,那只是一个称呼。]定定的看着那张脸,想从上面看出她的真是想法。可一如以往的,他什么也看不出。[但你,隐瞒了。]

    闻言,她抿唇一笑,越过他大步向前走。

    [赤瑾。]他跟上。

    [我从来没有刻意去隐瞒。]她淡然开口:[那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但你从来没有否认。]

    耸了耸肩,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走,[我没有必要见人就说,我是女的吧?这样下来,我多累啊。]

    反正,他对自己的怀疑已经不浅,她也懒得去辩解什么。一切的真相,等下在岳阳楼上就会召告天下。

    望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灵千秋觉得有什么压在自己的心头,让他觉得很不畅快。

    [你也要去岳阳楼吗?]他走到她身边问。

    [嗯。]

    眼神微微一黯,他低头望了望那张恬静的俏脸。这个丫头,自己从来就无法看透。

    她微微的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白云,[在到达岳阳楼之前,灵大哥,你还是我的朋友。]

    隐约察觉了什么的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剑眉,[赤瑾,你想说什么?]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抬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些事情,你我心里明白就好。在真相还没有摆在太阳下之前,就让我自欺欺人一下吧。]

    她知道,在他知道自己是弯月教的总执法赫连瑾的时候,他们就不再能是朋友。

    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听了她这些话,他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会发生,而且跟那岳阳楼之约有关。

    [难道,到达岳阳楼之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吗?]不安的,他还是问了。

    微微苦笑一下,她说:[灵大哥,有些事情,是不能预测的。]而自己,却知道了那必然的结果。

    岳阳楼已经在望,因为今天是武林人士的聚会。刀剑无眼,打起来不知道会伤到谁,所以看不到游湖的画舫。

    踏入岳阳湖的边界,很多武林人士都认得灵千秋,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再看了他一眼,赫连瑾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将是决裂。

    下次再见,就是敌人。

    赤瑾与灵千秋可以做朋友,但是赫连瑾与灵山门主却不可以。

    岳阳楼下,一行身着白衣的医门弟子守在门口。

    看了一眼,赫连瑾确定赫连廷等人还没有到,于是就一个人走到湖边的柳树下坐在草地上。

    景色真的很美,但没有人注意,这些人的心思都在这次正邪会面上。

    风吹皱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模糊了垂柳的倒影。

    其实,这一次的会面,没有什么意义。

    赫连廷会应约,赫连瑾猜不过是他狂傲的要中原武林知道,弯月教的宣言,绝不是说说而已。

    吵杂的武林人士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绷紧,所有人都望着那个身披绣有金色弯月的披风的黑衣男子。

    赫连瑾转头望去,赫连廷走在前头,那种属于皇者的霸道气势让那些武林人士打从心里害怕。

    弯月教主,赫连廷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她微微的一笑,这个男人即使邪但俊美得让人眩目,看那些侠女们的痴迷目光就知道了。

    突然,觉得有些得意,因为这个男人的心只装得下她,这个妹妹。

    在他后面右边是尚隽,左边是一身桔衣的明漾,莫雪跟在他身后;跟着是五大堂主,再后面是一流高手的暗卫们,至少有二十个。

    望着为首的赫连廷,灵千秋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赤瑾所说的真相就是:她也是弯月教的人。

    那天夜里见到的赤廷,其实就是赫连廷。

    早就有些怀疑她的身份,虽然不想但他也曾经假设过她有可能是弯月教的,可现在证实了,却叫自己有些吃惊。

    她称赫连廷为大哥,是弯月教主的妹妹,这么说来在弯月教的地位也不会低,怕[赤瑾]这名字也是假名吧。

    赤瑾,其实就是赫连瑾。

    始终,她还是骗了他。

    扭头看了看站在人群中的灵千秋,轻轻叹了口气,赫连瑾戴上了铁面具,向那穿着绣有弯月衣服的人走去。

    是,她骗了他,但至少没有利用过他。

    [总执法。]看到她,莫雪难掩兴奋的喊。

    被她这么一喊,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微微苦笑一下,赫连瑾越过人群向他们走过去。

    [属下见过教主。]来到赫连廷面前,她力持平静的开口。

    弯月教总执法,赫连瑾其实只是一个少女。

    武林人士议论纷纷,那个独自挑了医门一处分坛的赫连瑾。一个妙龄少女就有如此能耐,那五大堂主,二护法甚至教主,就更加难以估计了。

    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了一遍,赫连廷微微颔首,身子改变了。这些日子来,不见面却更加想念,每天都从莫雪口里得知她的情况。

    不见,却更加着紧。

    他尝到的思念,是如此的真实。

    这些年来,就只有一个她能让自己如此的上心。就只有一个她,让他放在心里。

    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他就继续向岳阳楼走去。

    望着那个站赫连廷身边的紫衣少女,灵千秋抿紧了唇。

    原来她竟是那个挑起弯月教与中原武林祸端的人,赫连瑾;她瞒着自己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彼此的立场,他的心竟在微微刺痛着。

    [爹。]云奕远低声唤着父亲。

    云仲涵轻轻叹了口气,虎目内闪过一抹担忧,轻轻摇着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弯月教的总执法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弯月教,卧虎藏龙啊。

    中原武林的未来,忧啊。

    云奕远想起那个紫衣少年,那个叫扬名的男子竟然是弯月教的人,那她也是。

    说真的,他顶喜欢那个小子的。可现在,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竟然是弯月教的人。

    一旁的云出远始终保持沉默,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似的。



开幕【16】 战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玉女摇仙佩》,柳永

    岳阳楼上,一身红衣的燕观海立在阳台上,眼望着平静的湖面,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敲着窗台。

    垂柳倒映在湖面上,野鸭戏水。云遮住了天空,有点灰,气温没太热,湖上水光潋潋,这是一个适合游湖的好日子。

    与弯月教有过节的不止是医门,大概来说,中原武林个派都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弯月教偏偏挑医门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过中原因,燕观海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

    然,弯月教却一而再的挑了医门在全国各地的分坛;多个分坛已落入弯月教手里,门人降的降,走的走。

    医门,已不复原来的风光。

    身为一门之主,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事情。不然,那魔教真要以为他们好欺负。

    这次的会面,她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弯月教是铁了心要一统中原武林。而今天,中原武林的高手几乎全到了。

    之前,她早与武林盟主云仲涵及武林各派商量过。这一次要赫连廷这弯月教主与一众邪魔歪道,有来没回。

    不仅是她要为医门出一口气,更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将来。

    此时,一个医门弟子跑上楼来。

    [门主,赫连廷那魔头来了。]

    微微一笑,她转身望向那弟子,绝美的脸如画,[各派掌门也到齐了吧?]终于来了吗?

    [是的。]

    挥挥手让人退下,她回身继续望着平静的湖面。

    平静而耐心的,等待。

    没多久,就见一个俊美的男子迈着矫健的步子踏上了二楼的地板。那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扫过那红色的背影,棕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冷光。

    在他身后,跟了一干高手。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绣有弯月教,中原武林中没多少人认识他们,只能凭着衣服上的弯月来辨认。

    [小五,听说这医门之主是个大美人呢。]明漾望着那个飘逸的背影问着那个紫衣少女,[你见过她,是不是真的?]

    [嗯。]赫连瑾看着众人走到那张圆桌,径自走到窗前的桌子坐下。

    身为护卫的莫雪当然跟着她,喜欢跟她闹的明漾也丢下主子跑来跟她们一齐坐。

    赫连廷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薄唇,径自率先坐下。五大堂主在他的示意下,在旁边坐下;那二十个护卫则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

    即使没有回头,燕观海依然能感觉出,身后众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没一会,那些本在楼下的武林各派掌门也陆续上楼。

    尚隽给赫连廷张罗着茶水,五大堂主转头看了看,随即回头;各人唇边带了个淡淡的冷笑。

    气氛,有些紧张怪异。

    灵千秋走到赫连瑾对面的桌子旁坐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

    赫连廷坐的那张圆桌,始终只有他一人,燕观海还是背对着众人。

    春风从窗口吹进来,依然没能吹去那绷紧的气氛。

    其实,中原武林对弯月教的人还是很禅忌的,尤其在去年中秋武林大会上看过赫连廷的武功之后。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紫竹笛,赫连瑾没有去看那个坐在对面的男人。

    灵千秋也许会觉得自己骗了他,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去骗人。也许,是刻意的隐瞒吧。

    她是弯月教的人这事,没有坦言。

    转头望去,看到云奕远正在看自己,她笑了笑。

    他也在怀疑了吧,赤瑾是不是就是赫连瑾?

    早就知道,当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就不能再与他们当朋友。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人在江湖啊,她苦涩一笑,就是这么无奈了。

    云仲涵看着那个黑衣男子,赫连廷去年将弯月教主一位传给了长子赫连廷。从那之后,中原武林就乱了。

    虽说因为弯月教的存在,武林这些年来没怎么平静过。但这一次不同,弯月教公然向中原武林发出战帖,这是危机。

    赫连廷,铁了心要颠覆中原武林。

    察觉有人在看自己,赫连廷转头望去,对上一双精光频闪的虎目。他剑眉一挑,随即收回目光。

    心里知道,云仲涵将会是他称霸武林的一大阻碍。

    中原武林,今天算是全到齐了。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会不知道吗?

    可他不认为,就凭他们,能留下人。

    此时,那个红色的倩影才缓缓转过身来。

    赫连瑾以期待的心情看着燕观海,等她看到赫连廷时,会有什么反应。

    明漾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光是背影就能引得男人无限遐思的女子,想看看这艳名满中原的医门主,到底是何等的美。

    也许,在场男子都有着像他一样的心思。

    目光扫过低语的人,燕观海看到那一字排开的二十护卫,柳眉轻轻皱了一下。这二十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接着,她的眼睛往下看。

    那斜飞的剑眉,那冷漠的棕色眸子,那挺直如山岳的鼻子,那紧闭的薄唇。她的心被重重的撞了一下,这张俊脸多次出现在梦里,这个她想法设法要寻找的男子,今天终于再见。

    睇着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挂着一个惊讶的表情,赫连瑾微微的笑了,看来这个女人还没有意识到呢。

    美,没有见过燕观海的人都被她的美貌所震撼,果然是人间绝色。

    [这医门之主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连见惯美人的明漾也真心的叹息着。

    轻轻晃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着茶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形,赫连廷懒得去看那个让众人发出惊叹的女人。

    说句心里话,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就对美丽的自己视而不见。燕观海微微的笑了,即使如此她还是被他吸引了。

    可是,她猛地的瞪大了眼睛,樱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

    今天,她约了魔教之主赫连廷在此见面。

    而,此刻眼前那个男人一身黑衣,她看着袖口两边的弯月闪着淡淡的金光。

    他,就是弯月教主,赫连廷。

    怎会这样?

    她上前一步,一脸的激动,那个几乎毁了医门二百年多年基业的大魔头居然是自己的心上人,赫连廷。

    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对于她的失常,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感到迷惑不已。

    而赫连瑾却是满意的笑了,也许在场人中只有她明白,燕观海的失常从何而来吧。

    [她怎么了?]明漾不解的低声喃着。

    莫雪也有些明白,因为她知道燕观海收藏着赫连廷的画像。

    深呼吸一次,燕观海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此刻坐在自己面的人是医门甚至是整个中原武林的敌人,赫连廷。

    [幸会了,赫连教主。]她望着那张冷漠的俊脸,命令自己必须冷静。

    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赫连廷再垂下了眼皮看着手里的杯子,仿佛里面的茶水比美人更要吸引他的目光。

    燕观海咬了咬牙,这个男人一而再的忽略自己,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医门跟弯月教一直以来没有任何过节,赫连教主为何一而再的为难?现在不仅雀巢鸠占,更捉了我医门不少弟子,这是为何?]她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

    闻言,赫连廷冷冷一笑。

    [这问题,燕门主不觉得自己问得很废吗?]明漾摇着那把白色的扇子笑着说道:[我们弯月教的意思,相信天下间,没有人不知道吧。]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脸色微变。

    弯月教的意思,不外是一统武林,就此罢了。

    被他这么一说,燕观海的脸色微变,有些尴尬。

    [我们弯月教,就是要一统这江湖。]赫连廷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霸气。

    闻言,各派门人怒了。

    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拍案而起,[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不能走得出岳阳楼了?]

    [凭你?]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明漾轻蔑的说:[我们弯月教扫地的那个弟子都能将你打得趴下了。]

    抿唇一笑,赫连瑾也跟着闹,[不,也许洗茅厕的那个都要比他强。]淡淡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模糊了原来的清脆。

    这态度,这话语,即使是圣人也会被激怒,何况对方只是一无名小卒呢。

    [好,好,好。]那汉子怒极反笑,抽起大刀昂然向他们走去,[老子就要看看,是不是一个洗茅厕的小子都比我强。]

    看样子,赫连瑾轻轻抚着紫竹笛,要开打了。

    [小五,你还是我?]明漾问。

    [切,我又不是洗茅厕的那个。]她白了他一眼。

    [嗯。]他摸着性格的下巴,一脸的苦恼,[我堂堂一个左护法,也不是洗茅厕的那个啊。那怎么办好呢?]

    这两人真是够嚣张了,莫雪发现,其实他们整人的时候还蛮合拍的。

    士可杀,不可辱。

    那汉子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举起大刀就劈来。

    举手,就见明漾以两只手指夹住了那劈下的大刀。平凡无奇的一手,其实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施展得出来。

    众中原武林人士被吓到了,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年轻男子,武功绝对不容小看。

    见对方用两只手指就接下了自己的大刀,中年汉子心里暗暗吃惊,用力拔刀却怎么也拔不开。

    [你现在接了他的招,是不是表示……]赫连瑾指了指明漾的手,[你愿意当洗茅厕的那个人呢?]

    闻言,他立刻放手,[我才不是。想我风流倜当,玉树林风,有才有貌又多金的少女杀手,堂堂弯月教的左护法明漾怎么会是洗茅厕的呢?]

    就见那中年汉子因为用力,而明漾又突然放手,就见他整个人猛地往后摔去。

    倒地,[澎]的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这一突变,让所有人--当然除了弯月教的人外,都瞪大了眼睛望望那个倒地的汉子,又看看那两人。

    莫雪好想笑,看着那个正爬起的某人,还是极力忍住了。就怕这位大叔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自己再笑,他肯定会羞愧得饮刀自尽。

    那汉子爬起来,又恨又怒的瞪视着那个桔衣男子,可心里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都静静的,虽然有些人忍笑忍得很痛苦。就见那汉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今天这耻辱,他记住了。

    [唉,我还以为他会哭着跑走呢。]赫连瑾看了看那走下楼梯的某人,语气很是失望。

    堂堂一个大男人,会哭吗?

    即使他想哭,也不会当着天下群雄面前啦。

    灵千秋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少女,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仍可以想象,那个带了点庸懒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喜欢笑,即使不是真正的开心,那只是一种掩饰寂寞的保护色。

    对于那二人的搞怪,赫连廷由始至终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想过去阻止。

    云仲涵望着赫连廷,光是一个护法,武功就如此的高;那么身为教主的他,武功就更是深不可测。

    目光扫过那二十个护卫,他微微皱起浓眉,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还有五大堂主,二护法,一个总执法与护卫;今天即使联合各派的力量,也未必能伤得赫连廷一分一毫。

    [按赫连教主的意思,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是吗?]他望着那个浑身散发出冷冽气息的男子,平静开口。

    扭头看去,赫连廷薄唇一勾,弯出一个邪魅的冷笑,[今天,我来,不过是想看看中原武林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你。]

    意思就是说,他会应约而来,不是因为与医门的过节。

    听了,燕观海脸色刹时变得苍白,自尊心再一次被打击到。她的美貌在这个男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看。

    放眼整个江湖,又有谁像他那样,把美女当空气看。

    看了脸色发白的燕观海一眼,云仲涵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所有穿着绣有弯月的衣服的人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赫连廷用一贯微冷的声音说:[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神情,目空一切。

    抿了抿唇,那张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云仲涵注视着这个狂妄的年轻男子,[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和弯月教客气了。]

    闻言,赫连廷笑了,是那种冷透人心的笑,其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

    看了他一眼,赫连瑾又看看云仲涵,继而直视对面的灵千秋,抿唇而笑。

    今天,中原高手云集于此,她不认为只是来看热闹这般简单。弯月教的狼子野心,为了中原武林的将来,身为武林盟主的云仲涵是不会放过今天这个将会。

    要弯月教众人,有来无回。

    [早就知道你们会这样了。]明漾笑着[啪]一声合上手里的纸扇,那迷人的笑容是轻蔑的。

    各门派掌门听他这么说,脸上纷纷一红。

    燕观海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想要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他一丝的心思,可一无所获。

    [对付你们这些邪魔歪道,我们不介意当一回小人。]华山派的石哲曦站出来冷声说着。

    [对。]其他门派附和着。

    [好,那就让在下来会一会你们这些伪君子真小人。]明漾缓缓起身,合着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板。

    这话,这嚣张的态度分明就是要激怒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好,就让贫尼来会一会你。]枯梅师太站了起来。

    看了看那个老尼姑,明漾笑着道:[我果然是俊朗不凡啊,连尼姑也为我拜倒。]摇着扇,一脸的自恋。

    枯梅师太一听,那张老脸气得发红,可以跟猪肝比美了。

    [大胆妖孽,看贫尼如何收拾你。]说着,就见她从宋巧巧手里拿过长剑,箭一样的向明漾射来。

    明漾却依然笑嘻嘻的,[哎呀呀,师太这么的迫不及待啊。可惜,在下只对美女有兴趣呢。]说着,还不忘对人家的美女弟子抛媚眼呢。

    见他居然调戏自己的弟子,枯梅师太气得咬牙切齿,挥着长剑向要直直的刺来。

    [淫贼,纳命来。]

    明漾微微一笑,身形没动,上身微微一偏闪开刺来的长剑,手中的纸扇同时向枯梅师太的手臂点去。

    心里微惊,枯梅师太连忙抽身后退,若被点中,长剑必定脱手。

    但明漾却没有让她可退的机会,就见他身形一闪,手中的纸扇再次拍出。

    那模样,是轻松的,在长剑的攻击下,就见他那优美的唇弯成一个自信的笑。风流,又潇洒,叫在场的侠女们芳心暗动。

    枯梅师太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术宗师,与明漾这样一个后辈动手已有失身份;但,二十招过去了,她的长剑依然无法伤他分毫。

    云仲涵看得浓眉紧皱,拿着长剑站了起来,望向安静的某人,[既然赫连教主一意孤行,那云某只好得罪了。]

    赫连廷冷冷一笑,[动手就动手,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正邪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带鞘的长剑向那个黑衣男子刺去,握剑的人动作快如闪电。

    一抹冷光闪过那双棕色的眸子,赫连廷一派桌子,那盛着茶水的杯子凭空而起,闪电似的接着继而向云仲涵抛去。

    [澎]地一声,杯子,直直的撞上剑尖。

    虎口微微发麻,云仲涵心里暗暗吃惊,赫连廷的武功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见正邪两大代表都动手了,其他正派弟子也不放过这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对那二十个护卫动手了。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赫连瑾依然坐着,那些想要来找渣的正派弟子都被莫雪打得落花流水。

    她知道,他们这一方的武功绝对高过那些武林正派,可是他们输在人数。对方有不下千人,其中有不少的高手;而他们只有三十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短战没问题,但时间久了,肯定会不敌。

    灵千秋没有动,就坐着凝视着对面那个眼神迷茫的少女。

    云奕远也没有动,他在看赫连廷,发现这个魔教主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议,云仲涵手握长剑却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混战破坏了不少桌椅,有不少正派弟子被丢到岳阳湖里去,吓飞了本在戏水的鸳鸯。

    二十护卫的责任是保护教主的安全,更是被训练出来的一流杀手,杀人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即使身上负伤,他们似乎无所觉。

    人命,在他们眼里,渺小如蚂蚁。

    赫连廷与云仲涵打得难分难舍,两人直接冲破楼顶,到外面继续打。

    尚隽拍飞一个正派弟子,跟着跃了出去。

    宋巧巧跟一个护卫打,她越打心就越惊,这护卫的打法是不要命的--只攻不守。心里有些明白,这是弯月教训练出来的死士。

    从窗口望出去,只看到湖面上那两条一时纠缠,一时分开的人影。招式快,狠,准,誓要置对方死地。

    这场战,直到一方倒下时,才会休止。



开幕【17】 跳崖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点绛唇?春日风雨有感》,陈子龙

    这场战,直到一方倒下时,才会休止。

    看看均已负伤的二十护卫,又看看被漕帮水无尘和瞿元畅夹攻的明漾,再看看同样被人夹攻的五大堂主,各人都负了伤。赫连瑾微微皱起了柳眉,情况对他们极度不利。

    继续战,只有死路一条。

    退,唯一的办法。

    缓缓的起身,她必须想办法让赫连廷和五大堂主脱身。

    眼角瞄到一个武当派的弟子从后面偷袭被三个高手夹攻的星滔,她立刻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举手就抛出。

    见她出手,灵千秋眯起了凤目。

    就见那杯子击中了那个武当派弟子的胸口,居然被震开五步远。那杯子落地却没有碎,还见慢慢的冒着白烟。

    他无法不吃惊,茶水已经结冰。

    转头望向那个少女,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她居然练成了失传已久的『寒冰掌』。

    到了此刻,他才发现那个少女的城府有多深,就连被称为奸商的他也几近不及。

    自己多次的试探,他自嘲的笑笑,她都知道了,而且装作半点武功也不会的骗过了自己。

    踢飞一人,再伤一人,莫雪回到她身边,[总执法。]那绿衣已染上了血迹,左边的肩膀还在流血,而她似乎没有感觉似的。

    赫连瑾叹了口气,伸手点住她身上几处穴道止血。

    对于江湖仇杀,她早有觉悟,更加知道弯月教要称霸武林就要塔着别人的尸体。但,觉悟跟亲眼看到是两回事。

    她的心,依然被震撼到。

    一朝成名万骨枯,胜利是血染的。

    湖面上,两条人影来回纠缠着,那些罡风震得湖水乱翻。

    云仲涵心里很是惊讶,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男子,武功居然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今日若是不除,日后肯定会毁了中原武林。

    一咬牙,他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向着赫连廷的胸口拍出一掌。

    冷冷一笑,赫连廷一个闪身躲开他这一掌,随即踢出一脚,逼得云仲涵后退一尺。

    一掌无法得逞,云仲涵再拍出一掌。

    这一次,赫连廷没有躲,他也运足了十成的功力,接下了这一掌。

    [磅]一声,二人犹地分开。

    湖面上,猛烈的罡风震得湖水直往上射。

    云仲涵被震到十丈之外,藉由湖边的垂柳才勉强稳住身形。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赫连廷的武功比自己略高一筹。

    才稳住身形,他就喷出了一口血。

    赫连廷也没比他好多少,但只落在湖边的柳树顶上,勉强压住那翻腾的血气,才没有喷血。

    他很清楚,再打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没有胜负。

    望着那个立于树定的黑衣男子,赫连瑾担忧的皱紧了柳眉,可以肯定他受伤了。

    [众弟子听令。]她缓缓回身,看着混乱的场面开口:[撤。]声音不大,却让楼上所有人都听得到。

    她这么一说,五大堂主有些懵了。二十护卫却迅速的撇下手边的敌人,从窗口跳了出去,直奔赫连廷身边。

    五大堂主见了,突然想起赫连廷继位那天说过的话,虽然很不满,但仍听从命令迅速撤退。

    看着他们都顺利撤退,赫连瑾那提在半空的心才下地。

    [小五。]明漾摆脱了那两个无聊人的纠缠跳到她身边。

    [想要逃,没那么容易!]瞿元畅仗剑望着他们三人。

    扫了他一眼,赫连瑾却是微微的笑了,冷静的开口:[左护法,你和尚隽护着教主离开,我和莫雪断后。]

    看着那双冷静的棕色眸子一会,明漾轻轻点头,[自己小心。]

    [教主要是折回,你知道怎么做了吧?]她淡声道。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绝对不能让赫连廷折回,这些武林人士的目标是他。

    [那就好。]将他丢出窗口,她回头面对那些杀得眼红的人。

    望着那个独自面对一群豺狼虎豹的紫少女,他突然觉得,她已经坚强得可以独自去面对任何的风风雨雨了。

    [小五……]他有些伤感,轻声说着:[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假装坚强的孩子了。现在的你,是真正的独立自强了。]

    从三岁的小孩子,看着她成长到今天,这个坚强冷漠的孩子。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毅然转身,他不能再在此伤感。

    施展轻功,奔到赫连廷身边,与尚隽一齐护着他离开。答应过小五,他要带着教主安全离去。

    [老五呢?]见只有他一人,赫连廷皱起了剑眉问。

    [总执法让属下和教主先行离去,她随后就来。]明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可心里也知道,赫连瑾此刻的处境很危险。

    闻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惊慌罩住了自己的心头。[你怎么可以留下她?]一个激动,赫连廷喷出了一口鲜血。

    [教主。]明漾和尚隽立刻紧张的喊。

    [我没事。]压下翻腾的气血,赫连廷冷静的开口,[现在,随我回去。]

    [教主。]尚隽惊喊一声。

    这一刻,明漾不得不佩服赫连瑾的神机妙算,知道赫连廷肯定会因为她而折回去。

    其实,最了解赫连廷的人,是赫连瑾。

    [教主。]他伸手疾点赫连廷身上几处要穴。

    一旁的尚隽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敢犯上。

    [明漾,你……]赫连廷咬牙切齿的瞪视着那个跟自己认识了二十年的男子,想不到他居然敢这样对自己。

    [得罪了。]明漾挽住他的一边手臂,对尚隽点点头,施展轻功而去。[属下这么做,也只是听从总执法的吩咐。]

    闻言,赫连廷抿紧了薄唇。

    那丫头早就知道自己会折回吗?

    微微苦笑一下,她了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却还是为了他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样,叫他情何以堪?

    她若有什么事,他要带着这愧疚自责与后悔过一辈子吗?

    那丫头,他的心微微刺痛着,的确够狠啊。

    岳阳楼上,武林人士都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弯月教的总执法。

    莫雪站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一人上前一步。

    枯梅师太望着赫连瑾冷然开口:[你以为,他们逃得了吗?]

    跳上窗台,春风吹着紫衣,[师太似乎不这么认为。]她淡淡说着,紫竹笛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住时直直对着某老尼姑。

    [哼。]冷冷一哼,枯梅师太一挥手:[追,绝对不能放过赫连廷那个魔头。]

    那些正派弟子纷纷从窗口跳下,就是没有人敢从赫连瑾守着的那个窗口走去。

    她突然往后飘去,身形直飞至湖的上空。

    莫雪也跟了出去,有些明白她干什么,就越过她,落在湖的对岸。

    双手成掌向湖面拍去,掌劲激要起湖水形成一堵水墙,运起《寒冰掌》,她向着追来的众人拍去。

    湖水成冰,穿过人体混合着鲜血射出,在阳光下闪着眩目的红。刹时,倒了一地的人。

    站在岳阳楼上的各派掌门看了,纷纷惊心不已。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望着那个少女,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寒冰掌。]望着那个凌空的紫衣少女,灵千秋轻轻开口。

    听到那三个字,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居然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绝学,《寒冰掌》;闻说,学了这套掌法,天下将无人能敌。

    今天,却由一个少女施展出来。

    回过神来的众派掌门纷纷跳下了岳阳楼,向着赫连瑾掠来。

    灵千秋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现时已是初夏,他却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那冰凉的气息。

    在这一刻,他有了认知,他们是敌人。

    那个嘻笑自己是祸水的少女,在这一刻是武林公敌。即使极度不愿,他还是得和她兵戎相见。

    难怪人们常说,江湖变化无常。上一刻还是朋友,这一刻就变成了敌人。

    敌人,他真的不想与她动手。

    枯梅师太与石哲曦左右夹攻赫连瑾,却无法伤她分毫。连一个女孩也打不过,对这自喻为一代宗师的二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武林四大世家都去追赫连廷等人,各派弟子也去了一半。

    宣和道长见两大高手都奈不了赫连瑾的何,不禁有些急了,也加入了站阵。

    面对当今三大高手,赫连瑾知道自己的武功还没高赫连廷那个程度,没那个能耐将他们都丢出去。而且,还有被生擒的可能。

    莫雪想要过去帮忙却被被漕的水无尘帮衡山派的倪魄缠住,只能心里着急。

    看着那个紫衣少女被三个高手联手而攻,灵千秋心里微微着急,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就在这时,赫连瑾被宣和道长打了一掌。

    [总执法。]莫雪一个分心也被水无尘刺了一剑,伤在肋骨下。顾不上痛,她立刻反手一剑刺出。

    水无尘微微一笑,侧身闪过,倪魄立刻攻击。

    赫连瑾忍痛望过去一眼,[莫雪,走。]她知道这一掌,那牛鼻子老道用了多少成功力,这内伤怕是不浅。而且,身上有多处的剑伤。

    现在,要安然离去,怕是不可能。

    [总执法。]莫雪看了她一眼,咬牙使出一式虚招,趁着那二人抵挡之时立刻跳离站圈,施展轻功往天边掠去。

    莫雪知道这个女孩的性子,要她走自己就必得走。自己不在,赫连瑾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着她离去,赫连瑾放下心来。

    有人要追,她咬牙使出了《寒冰掌》阻挡。因为没有练成,所以每一次使用都十分消耗内力。

    看着那血染红了紫衣,绽放出朵朵凄美的花,灵千秋只觉自己的心被紧紧的揪紧,几乎无法呼吸。

    握紧了拳头,用力全身的力气,他才忍住冲出去救她的冲动。

    不想是敌人,也不可能是同伴。

    绿色的身影消失在天边,藏在铁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赫连瑾知道,即使受了伤,莫雪仍可以逃脱。

    [看来,三位今天是不会让赫连瑾活着离去了。]她闪过枯梅师太的剑,紫色的笛子点中老尼姑的肩膀,声音依然淡然。

    [哼。]石哲曦冷哼一声,一脸正气的道:[你们弯月教的妖孽,杀一个是一个。]

    闻言,那棕色的眸子一冷,她冷笑着说:[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赫连瑾即使再不济,也不会死在你们中原武林这些伪君子手里。]

    听到那个[死]字,灵千秋的心猛地一跳。

    就见那紫衣少女猛地拔身而起,施展轻功向西边掠去。

    [追,绝对不能让她逃了。]枯梅师太大喝一声,所有人立刻追去。

    灵千秋也跳下了岳阳楼,尾随众人而去。

    对珩州完全不熟悉,选择西边不过是与赫连廷等人离去的方向相反,赫连瑾只想要将人都引开,好让他们可以安全。

    运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她发誓,这一掌之仇一定要宣和那牛鼻子老道十倍还来。

    后面的人声越来越近,她微微苦笑着,继续望前面掠去。

    这中原武林的伪君子找人的能力,嗯,比狗好那么一点呢。

    [地上有血迹,那妖女肯定没逃出多远。]

    妖女,她笑了,今天终于成为跟人家任盈盈一样的妖女了啊。

    [在前面。]后面传来人声。

    回头一看,人快要追上来了。她一咬牙往有水声的方向掠去,既然逃不了,也不要被那些人生擒。

    所谓的伪君子,都是一些批着人皮的禽兽。落到他们手里,一定会被折磨至死。而且她一个女孩子,更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她最不想的是,自己被利用来要挟赫连廷。

    断崖,她又笑了,怎这么像小说电视里那样呢?主角被武林群雄追到一处断崖,后来跳崖而死。

    上前一步,她往下看去。是一条江,水流很急。

    也许,还有生路吧。

    [看你往哪里逃?]石哲曦望着那个紫色的背影。

    赫连瑾缓缓回头,山间的风吹起那垂落在脸前的发,就着那冷冰冰的铁面具,竟让人觉得有妖异的美。

    人,陆续到来。

    灵千秋望着那个站在断崖前的少女,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想要干什么?

    [今天,我们就要拿下你这弯月教的妖女。]枯梅师太冷冷笑着道:[到时候,看看赫连冠那魔头敢不放我爱徒。]

    听到这话,众人心里各有想法。

    而赫连瑾却是笑了出来,而且笑声越来越放肆。

    莫名其妙,众人都望着她。

    灵千秋望着她,剑眉紧皱。

    [此刻,我赫连瑾也许是穷途但未必是末路。]她傲然望着一干武林人士,这一刻,心头一片清明。

    [哼。]石哲曦不再说话,抡起长剑就冲过去。

    见他动了,枯梅师太也不甘落人后的举剑掠过去。

    赫连瑾运内力于紫竹笛子上,与两把当世好剑相抗。

    可是,她自己知道,内力消耗得差不多,再也支持不了多久。

    一旁的灵千秋看得焦急不已,想要出手,可不知道要帮哪一边。他是灵山门的门主,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绝不能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来。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不能尽心的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如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

    对,他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女孩。

    可是他们的立场,与他的身份都不允许,他与她之间有什么。

    [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枯梅师太冷声说。

    用尽最后一点内力拍出一掌,避得两大高手后退一丈,赫连瑾站在断崖边,任由山风吹乱了自己的长发。

    [黄梅天,景如烟,山岚漫漫枫独眠。雨怜花,泪涟涟,惟恐无心湿玉颜。愿将兰心埋青田,寄语伊人声声恋。无悔,无怨,此情可问天!]握住笛子,她念出了一段词。

    还记得当时看到御兰芳念着这首词,撒起了满天的兰花,她的心是多么的痛。为他的身不由己,为他无望的爱情,还有他的自刎。

    现在,她没有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那般的心情,只是突然之间很想念一念罢了。

    听着,灵千秋觉得心有些痛。

    她心里那个人,是谁?

    抬头望向那个立于人群中的年轻男子,她笑了笑,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跟着,她朗声说:[今天,赫连瑾落到如此地步,不是你们强,不过是我运气不好罢了。但你们想要的,我绝不会成全。]

    闻言,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灵千秋却是迅速向她掠来,着急的喊着:[赫连瑾,不要做傻事。]

    可,已经太迟了,那开着血色花朵的紫衣在风中飘扬。那褐色的发,消失在眼前。

    此刻,他顾不得什么身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孩跳下断崖。

    只来得及,捉住一只手。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灵大哥。]望着上面死命捉住自己手的男子,赫连瑾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捉紧我的手。]他对她说。

    看着那张绷紧的俊脸好一会,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灵大哥,你将我拉上去之后,是放我走还是交给武林盟主处置呢?]

    心,此刻还是甜的,毕竟立场相对,这个男人还是在乎她的。

    这话,代表了他们彼此的立场。

    放她走,就是公然跟整个中原武林为敌。将她交给云仲涵处置,他们以后只能是敌人。

    两样,他都不想选择。

    [不要说这么多,先上来再说。]他运气拉人。

    可她却不想,掉下去,自己也未必会没命,毕竟这么多年的游泳也不是白学的。上去,除非他护着自己离去,否则下场会更惨。

    [灵大哥,对不起。]她用空着的手去扳开他的手。

    [赫连瑾。]他吓得大喊,[掉下去,你会死的。]绝不会,放手。

    她会死,一想到这,他的心就乱了。

    不,他绝对不放手。

    而她却不为所动,固执的要扳开他的手,[这样,最好,你我都不必为难。]用力扳开最后一只手指,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坠。

    [不!]他大喊,想要握着却捉不住。

    望着那张紧张的俊脸,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他真心将自己当是朋友。

    他要救她,灵千秋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不能让她死。接着,他站了起来,做势要往下跳。

    [灵门主。]见他想居然要跳断,一个某派弟子立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来跑过来拉人。

    灵千秋挣扎着,[放开,我要去救她。]任他怎么打,可那人死命的不肯放手。

    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紫衣上的血花,随着风飞舞。很美,眩了他的目,扯痛了心。

    过了很久,没入江水之中。溅起一阵水花,没过一会就恢复原样。

    江水,依然奔流着;伊人身影,再也不见。

    武林群雄望着他,很不解这个灵山门的门主为什么会跟弯月教的妖女有关系,而且还想要跟着跳下崖。

    等了很久,没有看到赫连瑾浮上水面。

    看着那汹涌依旧的江面,灵千秋的心越来越冷,好像整个人都处在冰窑里似的。

    [那妖女身受重伤,而且这江水夼急,怕是没有活命的可能了。]水无尘望着崖下的江,凭着经验说。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放心了。

    除了赫连瑾,等于断了赫连廷一条胳膊。

    灵千秋却整个人都软了,几乎站不住。

    不,他不肯承认,她不会死的。

    弯月教,总执法赫连瑾跳崖投水的消息,没多久传遍了整个江湖。



开幕【18】 伤痛

    商飙乍发,渐淅淅初闻,萧萧还住。顿惊倦旅。背青灯吊影,起吟愁赋。断续无凭,试立荒庭听取。在何许?但落叶满阶,惟有高树。

    迢递归梦阻,正老耳难禁,病怀凄楚。故山院宇,想边鸿孤唳,砌蛩私语。数点相和,更着芭蕉细雨。避无处,这闲愁、夜深尤苦。

    --------------------------------《扫花游,秋声》王沂孙

    一个人飞快的跑过梨花纷飞的院子,随着风飞的微微细雨未能沾湿他的衣服。

    此人脸上的神情着急而慌张,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你跑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一条桔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左护法。]他立刻停下。

    见他神色慌张,明漾也跟着脸色一正,[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有不好预感。

    看着他一会,这弟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属下等打听到总执法的消息,赶着去向教主汇报。]

    闻言,明漾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走,咱们这见教主去。]拖着人就大步往前走。

    自从岳阳楼一役,赫连瑾让他护着赫连廷先行撤退;三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她和莫雪的身影;派人出去寻找,都没有消息,他们都在担心她们会出事。

    那弟子被他拉着走,也不再说话。

    微微细雨落在他们身上,微凉的风带来阵阵的药香。

    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周围都是青绿的草地,只有花圃里种着不知名的花。

    院子里看来没有人,但明漾能感觉到隐藏起来的暗卫,他们一天十二时辰保护着教主的安全。

    那房门是大开着的,能看到里面走动的人影。而里面,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送药来的丫环在经过他们时微微弯身算是行礼,明漾挥了挥手就让人退下,此刻他没有心情调戏女孩子。

    在门外站住,他对里面的道:

    [教主,已经查到总执法的消息。]

    里面传来那把微冷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虚弱,[立刻进来。]随即响起一阵揪人心扉的咳嗽声。

    [是。]明漾扭头看了那个弟子一眼,微微点头随即踏入房间。

    那弟子迟疑了一会,也跟着走进去。

    那个霸道的傲视一切的男子此刻虚弱的躺在床上,黝黑的皮肤显示出苍白,右护法尚隽正将冒着烟的碗递给他。

    看到赫连廷这副虚弱的模样,明漾的心微微一抽。

    放眼整个弯月教,除了老教主赫连冠之外,再也无人是赫连廷的对手。可是,他仍伤重至此,可见云仲涵的武功很深。

    那个弟子见了,有些犹豫了。

    在三人的注视下,赫连廷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喝下药,随即将碗递给尚隽。

    [打听到什么,咳……快说。]赫连廷抬起眼皮望过来,刀刻似的俊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明漾望向身边的某弟子,[你说。]

    [这……]那弟子很是犹豫,教主已经伤重至此,他怕他听了那消息会承受不了啊。

    见他犹豫不决,明漾的心开始有些慌了,然还是努力镇静下来,[你说。]千万不是小五出了什么事啊。

    越想,他的心就越害怕起来。

    赫连廷望着那个弟子,心,没来由的一慌。

    [说。]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是让人不容反抗的命令。

    [是。]那弟子一咬牙,即使自己有心不说,怕也瞒不了多久。[江湖传言,三天前,总执法在鸟飞崖跳崖投入汉江。]

    [什么!?]一听,赫连廷惊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教主。]此刻,明漾顾不得去为赫连瑾的生死伤心担忧,最重要的还是赫连廷的伤势。

    消息,很突然,也叫人震惊。

    尚隽皱紧了浓眉,手心按在赫连廷的胸口上,将真气输入他体内,平复那翻腾的气血。

    目前,最重要的是教主。

    掏出帕子上前给赫连廷拭去嘴边的鲜血,明漾皱紧了剑眉。小五果然是出事了,莫雪没有回来,怕也是听到了消息去寻她了吧。

    那天,他不该听她的话,护着赫连廷先行离去。不然,她也不会……

    心,痛着,一下比一下重。

    那内伤远不如心上的痛,赫连廷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在听到赫连瑾出事那一瞬间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千万支利箭穿过,几乎可以听到那流血的声音。

    那天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他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说清楚。]

    [是。]那弟子不敢直视那双闪着血色杀意的眼眸子。[属下让人查过当天的事情,总执法不甘被擒,所以跳下了山崖。当时灵山门主要救,可总执法却扳开了他的手。]

    听到这话,赫连廷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紧握的手隐约能看到青筋。他的心,为赫连瑾的选择而狠狠的痛着。

    他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因为了解自己对他的重要,怕他因她而受制于中原武林,所以她宁可选择死。

    可那个女孩不知道,只要她活着,他甘愿以自己的性命相换。

    [小五不会死的。]明漾紧紧的握住纸扇低喊,可怜那扇子就快被他握得快要散了架。

    他不相信,不愿相信那个三天前还和自己整人的女孩,已经离他们而去。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紧抿着唇极力忍受着悲痛的教主,有些艰难的启口:[当时,总执法身受重伤,而汉江的水里很急;漕帮的水无尘也说了,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话,很明白的告诉他们,赫连瑾已经死了。

    [不会的。]明漾摇着头,拒绝去相信事实。

    而赫连廷的反应,是再喷一口鲜血,跟着昏过去。

    [教主。]尚隽惊叫。

    明漾立刻上前执起那垂落的手腕,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教主重伤,又听了总执法出事的消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昏过去。]

    闻言,尚隽才放下心来。此时,他才有心思去为那个有可能已经丧命的少女伤心担忧。

    她出事了,赫连廷会很伤心吧。老教主,也一样吧。

    那弟子望着昏迷不醒的教主,心,提得老高。

    看着尚隽将赫连廷平放在床上,明漾忍住心里的痛,平静的对那弟子说:[传令下去,让游堂主带人沿着汉江下游找。总执法,生要见人;死……]微微一顿才继续说:[要见尸。]

    [是。]那弟子严峻的领命。

    [还有,查清楚当时有哪些人在场。]他冷然说道:[我要他们为那天所做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森然就像死神。

    那弟子打了一个冷颤,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总是笑嘻嘻的风流左护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看来,总执法对他和教主来说,十分重要。

    挥挥手让他退下,明漾颓然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弯月教里最重要的二人在此时都出事了,即使心疼伤心,此时他也不能乱。

    尚隽看着他,平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犹豫:[这事,要通知老教主吗?]

    以手指拧着眉心,明漾叹了口气,看看躺在床上的赫连廷一眼,[也好。就不知道他知道后,这江湖是不是会被闹个翻天?]想扯出一丝微笑,却发现很难。

    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无法笑得出来。

    尚隽抿了抿唇,弯月教上下都知道,赫连冠有多宠爱赫连瑾这个女儿。现在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逼死了她,他绝不会妥善甘休。

    [这事,就由你去办吧。]明漾说。

    尚隽点了点头,给床上的男子拉了拉被子,才和他一起退出房间。

    屋外,阳光正好,风轻轻的掠过,可无法吹走二人心里的阴霾。

    明漾眨了眨有些涩的眼睛,心,痛着。想要哭,可是却不能,因为泪水流下就等于相信了赫连瑾死了的事实。

    他,不相信,不甘愿相信。

    消息传到龙城,已是赫连瑾出事的第五天。

    欧阳凤雏接到了消息,那张万年冰凉彻底的碎了。强忍着悲痛,他直奔皇宫,告诉了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也许,是因为祁浅月与自己一样一直将赫连瑾视为朋友的原因吧。

    当祁浅月听了,整个人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他不愿相信,那孩子是个会自寻短见的人,即使情况多坏。

    [不会是真的。]

    欧阳凤雏望着他,眼里满满的伤痛,[臣也不愿相信,但这是目击者说的。]此刻,他恨透了那些逼得赫连瑾跳崖的人。

    祁浅月往后倒退一步,一脸的伤痛,[小瑾……]

    [臣想要去找她。]欧阳凤雏握紧了拳头,[望皇上成全。]

    闭上眼好一会,再睁开眼里已没了那伤悲,祁浅月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你们的交情不一般,去吧。这一笔账,你把我的那一份也算上。]

    赫连瑾是头一个不将他这个皇帝身份看在眼里的人,而他也是真心的喜欢着那个少年,可她现在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他少了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身为一个国君,不能为她报仇。可欧阳凤雏不同,他可以。

    欧阳凤雏点了点头,[五公子,会很高兴的。]

    祁浅月扯出一丝苦笑,挥挥手让他退下。

    大门关上,把明媚的阳光挡在门外。

    瘫坐在雕刻着龙的椅子上,祁浅月以手指按着眉心,那双墨绿色的眸子被悲伤所淹没。

    [母后,父皇,对不起。]

    这句话,他不断的重复着。

    空荡的御书房里,不断的响起这一句话。

    冷冰冰的铁面具下,那双棕色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那修长的指固执的扳开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

    纷飞的褐发,那紫衣上的血花,随着风飞舞,过了很久,没入江水之中。

    [不要。]

    猛地坐起来,急速的喘息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胸口上那颗心流着血,痛得他不想呼吸。

    每次闭上眼睛,总会看到那个少女扳开自己的手,跳入汉江的画面。

    外面,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

    [门主,没事吧?]

    抬头望向开着的窗户,灵千秋抹了一把脸,[没事,你下去吧。]

    [是。]那弟子离去了。

    离赫连瑾出事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些日子来,他派出灵山门所有弟子,沿着汉江下游找。誓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这些日子过去了,没有任何结果。

    弯月教也派出了一堂弟子在找,对于赫连瑾出事,赫连廷倒是沉默得很。

    江湖,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这是风雨来前的安宁。

    赫连瑾是赫连廷亲自封的总执法,可见他对这个妹妹的重视与依赖,他断不会放过那些将她逼得跳崖的人。

    下床穿上衣,拉门出去。

    东边的天空,鱼肚泛白,离天亮不远。

    灵千秋叹了口气,胸口那颗心沉寂了十九年,可在遇到那个少女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滋味。

    那遇事不惊,俏皮的笑颜,认识的日子不长,他更是不了解那个女孩;可,他就是喜欢她了。

    没有原因的,就是喜欢。

    因为在乎,他才明察暗访她的身份,在一无所获之后。开始怀疑,她有可能是弯月教的人。

    赤瑾,赫连瑾,如果他不是一直自欺欺人的话,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只是,他不愿啊。

    不愿意,跟她是敌对的身份啊。

    星滔找上自己时,他是有机会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可是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有可能,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肩膀上的责任,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是灵山门的门主,灵千秋;只要他是一天,就绝对不能做出有损害师门声誉的事来。

    [狐狸徒弟,又做恶梦啦?]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跳到他面前。

    脸色不变的看着老顽童师傅,灵千秋淡然开口:[师傅睡不着吗?]

    尹湘宇翻了个白眼,大刺刺的在走廊的桅杆上坐下,[我说啊,狐狸徒弟你每晚都叫上那么一次,要灵山上下怎么睡啊?]还敢问他睡不着?

    闻言,灵千秋抿了抿唇。

    [是不是又梦到弯月教那个总执法了?]尹湘宇问。别说不是,就算灵山上一只蚂蚁都不信。

    感受微凉的晨风吹在脸上,灵千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当时的情景。她扳开我的手,飘扬的褐发,紫衣没入那滔滔江水之中。]

    每次,心总是痛得他不想再呼吸。

    尹湘宇沉默了一会,手顺着那白花花的胡子,[狐狸徒弟,平时见你狡猾得像什么似的,可这次怎做出这么不智的事来呢?]

    [师傅。]他握紧了手,[我无法见死不救。]

    尹湘宇叹气,[我是说,你早该出手,而不是等到人家身陷险境才有反应啊。]呆徒弟,别跟外人说是他教出来的。

    有些傻眼,他望着那个老顽童。[师傅,我的存在代表整个灵山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什么也不做。]

    后悔吗?

    是的,他后悔。

    如果可以重来,他会不顾一切的出手相助那个少女。即使结果是被天下群雄唾弃,也不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跳崖。

    只是,一切已不能回头。

    恨,他也恨那些将她逼得跳崖的名门正派啊。想要为她报仇,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

    只能恨,逼自己不能忘记那一幕。

    听他这么说,尹湘宇也有些为难,只能换了个话题,[狐狸徒弟,难为你了。那个女娃,你喜欢的吧?]

    抿了抿唇,灵千秋望着天边的彩霞,[迟了。]这两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他认知得太迟了。

    望着那个悲伤的背影,尹湘宇摇了摇头,[这江湖啊,迟早是弯月教的天下。怕是到时,赫连廷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逼死那女娃的人。]

    [师傅,你怎么就如此肯定?]他忍不住皱眉。整个中原武林是摆着好看的啊?

    这话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尹湘宇挥了挥手,[你不了解赫连冠,弯月教建立才十多年却可以雄霸整个西北,他费了多少心思,没有人知道。别人总是以为弯月教只是一班乌合之众,那是他没有用心去管。虎父无犬子,赫连廷的能耐怕是在其父之上。]

    [你见过赫连冠?]

    老人家笑了笑,[见过一次。]

    在西北,那一望无边的草原上,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上,像是天上的孤鹰傲视大地。

    就那一眼,尹湘宇就知道这个年轻男子不是池中之物。

    果不其然,短短几年后,弯月教在西北撅起,其名声让中原武林禅忌。

    [狐狸徒弟……]尹湘宇望着那个陷入沉默的年轻男子,[早就知道的结果,你还会企图去改变吗?想要极挽狂澜吗?]

    灵千秋哼了一声,[拱手称臣,绝对没有可能。]虽然是不及格的江湖人,但这样的事情,他不屑为之。

    微微一笑,尹湘宇起身向拱门掠去。

    [聪明如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跟弯月教为敌,他不认为灵山门有那个能力;这江湖武林从来就没有平静过,灵山门数百年的基业不可因为所谓的正邪而毁。

    而,何谓正,又何谓邪?

    轻轻叹息着,他仰头望着天,感受着胸口里那颗心微微刺痛着。

    一次又一次,没有停止过。

    也许,当他忘记了那个女孩时,心就不会疼了。可是他怀疑,自己这一辈子不会有忘记她的可能。

    赫连瑾,那个戏称自己为祸水,同时又是敌对的少女。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就不会懂这心疼了吧。可若是这样,他又会觉得人生是不完美的。



开幕【19】 温小镜

    平日几经过,重到更留连。黄尘乌帽,觉来眼界忽醒然。坐见如云秋稼,莫问鸡虫得失,鸿鹄下翩翩。四海九州大,何地着飞仙。

    吸湖光,吞蟾影,倚天圆。胸中万顷空旷,清夜炯无眠。要识世间闲处,自有尊前深趣,且唱钓鱼船。调鼎他年事,妙手看烹鲜。

    ----------------------------------------《水调歌头》,张元干

    全身都好痛,好像被车辗过一样。

    不对,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的话,应该不会有感觉的。

    难道,她用力的去张开眼睛,自己没有死?

    试了很多次,她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刺眼的光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古香古色,将自己所处的地方看了一遍,她得出一个结论。

    她记得自己在加护病房心脏病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儿。

    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丝丝痛刺激着神经,她不敢再动。

    她,到底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窗户挂着的薄纱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着,外面,是蓝天白云。

    嗯,还会移动呢。

    呃,不对。

    她摇了摇头,左边的脸却传来阵阵的痛苦。

    [嗯。]她发出一声呻吟。

    老天,真疼。

    到底是怎回事?

    此刻,她彻底的迷失了。

    就在此时,有人出现了,是一个穿着华丽古装的女子,就见她走近床边。

    好美,她呆呆的看着那女子走近,仙女也不外如此吧。

    [姑娘,你终于醒了。]那女子一脸惊喜。

    姑娘?

    难道,微微张着嘴巴,她学人家那样--死了,又灵魂穿越到古代借尸还魂了?

    真的,还是假的?

    跟着,她眼前一黑,又失去意识了。

    涓无是祁国一个临海的小城,景色无什么,胜在海寇多。三头两天就来一次抢掠,弄得民不聊生;有见及此,三年前,朝廷特地派了个将军坐镇于此。

    三年的整顿下来,海寇少了,但还有些顽强抵抗的在。

    温小镜,她前世的名字,是前世吧。因为不知道这个身体之前的事情,她只能用自己原本的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寄住的身体很有可能就是个受害者,被海寇抢劫的人。

    性别,女;很好,依然是她熟悉的角色。

    年龄,目测大概十三左右。嗯,她得学学怎么当一个小女孩了。

    身高,目测大约过了一米四五,相信以后会继续长高。

    样貌,棕色的眸子,褐色的长发;根据芽儿--救命恩人的说法是关外某一国人才会有的特征。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现在左边的脸更是受了伤。

    好了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她知道,即使先进如现代技术也无可能将疤痕完全去除,就更别说这落后的古代。

    破相就破相吧,她很满足了,至少能再活一次。最多,以后少照镜子好了,虽然见到美美的芽儿还是会心理不平衡啦。

    关于自己的身世,她随口编了一个--好歹在现代那些小说不是白看的。

    一个无父无母又被拐带的女孩,逃跑的时候被发现,不小心掉下山崖落海。脸,可能在掉下山崖的时候擦伤的。

    芽儿没有多怀疑,还为这可怜的身世流了一缸泪。果然是古代啊,温小镜不得不叹气,多单纯的人啊。

    救命恩人,芽儿其实就是那个将军的老婆--其实也不知道是多少任了,还算得宠的。

    封建社会,果然万恶啊。

    芽儿其实是一个御医的女儿,因为涉及宫廷斗争而入罪,全家被流放。而她被司巍绛看中,才幸免于难。平时最大的兴趣也就是弄弄药草,出门采药。

    平时小动物救了不少,在海里救了个人倒是第一次。

    温小镜完全无话可说了,除了摆出一脸感激还能做什么。

    在床上躺了五天,终于能下地了--按芽儿的说法是,死马当活马医,温小镜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都掉痂了。

    芽儿就要她每天泡在那绿乎乎的水里一个时辰,两个小时耶,皮肤都皱了。

    那药汤有什么用?

    根据某女大夫的话,可以将她身上的疤痕去掉。

    有可能吗?

    抱着怀疑的心情泡了三天,温小镜发现那些疤痕真的淡了。心情,不禁有些雀跃,毕竟是女孩子嘛。

    至于脸上的伤,芽儿说,很深;即使用了药汤,疤痕会淡但不会完全消失。

    不禁有些失望,但温小镜一想到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就没那么在乎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

    船,终于靠岸,但芽儿没有立刻回将军府。

    船上除了两个船夫,芽儿,伺候的婢女就只有温小镜这个病号了。

    总括来说,芽儿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老婆的最好人选。从她嘴里,温小镜知道自己这个身体里还有内力。

    内力耶,武侠小说里的内力。

    她越来越觉得,这身体本来的主人是个很不简单的人。

    除了左手上的紫色珠链,胸前那块弯月形金属的牌子,她身上再无其他。

    昨天,芽儿跟她说:[小镜,再一天,你的身体就好了。武功,也恢复了七成。]

    武功?

    她瞪着自己的手,什么武功?自己会那才奇怪。

    [将军府一直很严,我怕将军不会允许你留下。]芽儿皱着柳眉说,神情有些担忧。

    [没关系。]不明来历的人,换了她也不会让人留下啦。[天大地大,总有我温小镜藏身之地。]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仍是惶恐不安。

    前世即使父母不待见,但他们仍然对她尽到养育的责任。二十多年来,她过得至少称心如意,从来不用为生活而发愁。

    而现在,面对着未知,她的心不能不慌啊。

    见一步,走一步吧。

    别过芽儿,带着十两赠银,温小镜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

    [一个月了。]

    傍晚的风把那桔色的衣袍吹得乱舞,男子年轻的俊脸然染上了夕阳的伤悲,眼眶竟有些微红。

    立于他身边的男子--渫蝶望着山崖下喘急的江水,[踪堂的兄弟这个月沿着汉江下流一直找,直过了千里,都没有找到总执法的踪影。]

    踪堂,负责探子的工作。

    桔衣男子--明漾用力的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继续找。]

    渫蝶沉默了一会,应:[是。]

    山风有些猛烈,吹乱了发。明漾不愿放弃,一旦放弃了寻找就等于承认,赫连瑾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不止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连赫连廷也一样。

    莫雪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赫连瑾一起跳下了这山崖。

    这一个月来,中原武林那些人趁着教主赫连廷伤重未愈,总执法赫连瑾又出了事,处处打击弯月教。

    也许赫连瑾出事这消息对赫连廷的打击太大,那个高傲的男人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尚隽谁也甭想见他一面。

    那个右护法还说,他几乎好几天都不说一个字,只是一味的只顾疗伤。

    明漾知道,赫连廷不是无情。

    越是平静的人,反弹其实比一般人的大。他越是表现得冷静,他的心其实痛得厉害。

    没有伤心或消沉,他只是,想要尽快恢复,然后为赫连瑾报仇。

    一直都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很好,但明漾现在才知道,冷情的赫连廷竟然是这样的在乎这个小妹。

    如果赫连瑾真的死了呢?

    明漾猛地打了个冷颤,知道赫连廷会让整个中原武林来给她陪葬,可他自己呢?

    总觉得赫连廷对赫连瑾的感情,比兄长对妹妹多出一些,宠她宠得过了头。

    摇摇头,明漾命令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现在的弯月教算是群龙无首,他这个左护法绝对不能为了什么事而分心。此时,正是考验的时候啊。

    远在故乡的赫连冠一个月前接到赫连瑾出事的消息,即日启程赶来中原,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些日子就行。

    到那时候,明漾握紧了拳头,他就可以放手为赫连瑾报仇。

    凡是有分逼她的,他都要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后悔来过这个世上。

    渫蝶望着身边全身散发着杀气的男子,眼里闪过一抹担忧。自从赫连瑾出事后,这个左护法就再没有笑过。

    对于那个女孩,他没什么印象。

    老教主的第五女,记忆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紫色影子。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岳阳楼上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

    当时那一声[撤退],他们五个堂主立刻离去。现在他才知道,那个孩子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去服从的威严。

    教主的妹妹,总执法这位子,她靠的并不是兄长的宠爱,而是实力。

    在那险峻的情况下,她居然让那些武林人士无法追来,他的确很惊讶。

    一个小女孩,她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听到[寒冰掌]重现江湖的消息。他才知道,她练了那绝世的武功,猛然想起莫云天的话。

    赫连瑾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其修为定不在老教主之下。

    他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悠悠的白云。许是天妒英才吧,才十三岁就死于非命。

    涓无是个小城,虽然是位于江南,但是由于海寇一直以来的骚扰,所以经济不怎么好。

    不过,有必要存在的,还是有的了;例如,客栈和青楼。

    温小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一切的未知,她的心慌得很。

    站在热闹的街道里,她只感觉到,自己是一人。

    泪水到了眼眶,硬是被逼了回去。二十多年来,一直面对死亡的威胁都没有流过一滴泪。今天,她更不允许。

    她,温小镜,重生了。

    此后,会更加珍惜生命。

    太阳下山后,一天过去了。

    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叹了口气。她转身走开,该找个地方过夜了。

    走出没多远,听到有人在哭泣。她微微的皱了皱柳眉,听声音,是个孩子。

    看看天色,华灯初上,时候不早了。

    这个时候,她顺着哭声走去。

    走了大约五十米,看到一个小孩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前。

    那门,是关着的。

    她走上前,[小子,你哭啥啊?]从来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别怪她会吓到小孩子。

    那小孩听到有人问自己,就抬起头,带着泪水的脸防备的看着她。

    那是一张精致的脸,奶气得很,被泪水洗擦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的望着她。

    [你是谁,丑八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死人。

    温小镜瞪着眼前这个变身为小恶魔的小鬼,[就你叫的,丑八怪啊。]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不过也不能怪他,脸上那疤痕是很丑,这小鬼没被吓到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天下来,都不知道多少人被吓得不敢看她了。

    听她这么说,那小子倒是很奇怪的看着她。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她索性在他身边坐下。

    他撇了撇嘴,[你又怎么不回家?]

    [我啊……]仰头望着那黑蓝的天空,她吐出一口气,[天大地大,走到哪,那就是我家。]

    侧着头望着她一会,他说:[就是无家可归嘛。]

    她笑了笑,[聪明。]

    小鬼可得意了,仰起头说:[当然了,爹爹说我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有父亲真好。]她想起了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神情有些落漠。

    [可是,我没有娘。]小脸一黯,小子低声说。

    扭头看了看那张犹带着泪痕的小脸,她不禁伸出手替他拭去,[你比我幸福啦,至少还有个父亲疼你啊。我呢,只有自己一个了。]

    乖乖的让她给自己拭去泪痕,小子望着她,[丑八怪姐姐没有爹娘吗?]

    对他的称呼,温小镜为之气结,[嗯。]算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没有家又没有爹娘,丑八怪姐姐真可怜。]小子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有些哭笑不得,她揉了揉他的头。

    她可怜吗?

    不,她不这么认为。

    [丑八怪姐姐,你跟我回家吧。]小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

    她有些想笑,听他这口吻,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街边的一条可怜的小狗,等待着被人拾回家呢?

    [小鬼,随便带人回家是不对的哦。]她笑着说:[也许我是坏人呢,想要害你。]

    他愣了一下,认真的想了一下才说:[爹爹说,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但丑八怪姐姐说自己是坏人,所以你不会是坏人。]

    坏人,她笑了笑,怎么听都觉得在绕口令呢?

    [好吧,那我说……]她用认真的口吻说:[我是好人,那你相信吗?]

    小鬼怔怔的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迷糊。

    很好心情的笑了,伸手敲了敲那小鬼的头,她有些得意的说:[这就告诉你,别人怎么说都不能相信。人心隔肚皮,好人坏人不能看表面,也不能从语言里听出来。这个世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小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她真的不是坏人。

    她突然转头望去,有几个人提着灯笼走来,黑暗里看到几张焦急的脸。

    [小鬼,你家人来找你了。]

    那几人一见小鬼,立刻跑过来。

    [睿儿。]

    [小少爷。]

    小鬼站了起来,温小镜才发现,是个大约九岁左右的小孩。

    [睿儿。]那个走在前头的男子一把将他抱入怀里。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一脸放心的模样,温小镜笑了笑,起来准备离去。

    [丑八怪姐姐。]小鬼却唤住她的脚步。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发现那男子正在看自己。

    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连霏望着她,模糊的烛光勾勒出一直英气的俏脸,可左边却模糊一片。

    [二叔……]小鬼--连睿摇晃着他的手,撒着娇,[让丑八怪姐姐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闻言,连霏微微皱起了剑眉,为他的提议,更为了那称呼。

    [小鬼,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此刻,她只想叹气。

    [没有。]连睿摇头,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可是,我知道丑八怪姐姐不是坏人。]

    连霏有些意外的看着温小镜,自小不跟人亲近的小侄子现在却亲密的唤着一个陌生女孩,[姐姐]。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小镜有些无奈,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的。当然,她是好人一个啦。

    [睿儿。]连霏低喝一声。

    [我不管。]连睿甩开他的手跑到温小镜身边,拉着她的手回望他,[不让丑八怪姐姐跟我们回去,我就跟她走。]

    温小镜苦笑,这孩子都在威迫人了。

    连霏皱紧了剑眉,看看任性的小侄子,有看看那个正在苦笑的女孩,觉得头痛得厉害。

    [二少爷,你就应了小少爷吧。]他身后一个家丁说。

    [对啊。]另一个附和道:[万一小少爷真的跟了她走,出身什么事,二少爷也无法跟大少爷交待啊。]

    温小镜笑了笑,潜台词就是说她会以连睿来威胁他们嘛。

    看了一眼拉着人家袖子不放的小侄子,连霏只能答应。

    [睿儿,人是你要带回去的,你自己要跟你爹交待。]难得小侄子要求,他也很想答应,可是这个女孩来历未明啊。

    [知道了。]连睿一脸大人的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让二叔你为难的。]

    闻言,连霏苦笑不已,[让姑娘见笑了。]

    温小镜笑了一下,看看那个拉着自己袖子的小鬼,一抹熟悉的感觉闪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