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13】 赏雪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踏莎行》,晏殊
隔天一早,欧阳凤雏出现在客栈里。
下楼吩咐夥计将饭菜换口味的莫雪见了,就上前,神情不冷淡也没多热情,[欧阳公子,要找五公子吗?]
他点了点头,[嗯。]那张俊脸没有丝毫表情。
[五公子到今早才睡着,现在怕还没醒吧。]看了看天色,莫雪淡声说道:[欧阳公子有重要事吗?]
闻言,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剑眉,将藏在袖子里的圣旨递给她,[给公子的。]
莫雪接过,见他给得如此隐秘,她也立刻收好。
[嗯。]她点了点头,[你要等公子起来吗?]
[不了。]他摆摆手,[我还有要事。]
[哦。]应了一声,莫雪看着他离去。
摸摸袖里的卷册,心下有些迷惑,但她没有拿来看。吩咐完夥计后,她就转身上楼。
冬天的午后,天有丝丝的蓝,看来有些时日不会下雪了。
敲了敲门,莫雪轻轻唤了声:[五公子。]
等了一下,里面没有声息,她觉得奇怪,于是举手又敲了几下。
[五公子。]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有什么事?]
一听这声音,莫雪就知道赫连瑾还没有睡够。这个女孩跟其他学武人不同,坚持每天睡四个时辰,说什么这样才不会影响发育。
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莫雪还是选择不要去好奇。
[是属下,有事禀告。]
里面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没一会门被拉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俏脸。
[进来再说。]赫连瑾打了个呵久,转身走回去。
进去后,莫雪关上了门。
[公子,刚才欧阳公子来过。]她拿出了那明黄的卷册递过去,[留了这东西,说是给你的。]
一看那颜色,赫连瑾就知道是什么,伸手接过笑了笑说:[办事效率还蛮快的嘛。]顺手打开,随便溜览着。
[公子?]莫雪不解的望着那个穿着中衣的少女。
卷上手里的圣旨,赫连瑾抬头对她一笑,[这个东西要好好保存,将来定会有用。]
听她这么说,莫雪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神色有些怪异的看看她又看看那明黄的圣旨。
[收好吧。]将圣旨丢给她,打了呵久,赫连瑾重新爬回床上躺下。
[是。]接住圣旨,莫雪慎重的点头。
闭上眼睛,她模糊的说:[没什么事,不要来吵我。]
[是。]莫雪退出了房间。
室外,有着冬天难得的阳光却是比下雪的时候更要冷。
赫连瑾一直睡到了下午才下床,本来想继续睡的;又怕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而且肚子也饿了,所以她就起来。
吃了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她就戴上面具拉上莫雪逛街去。龙城的夜市出了名的热闹,来了两次都没有逛上。
白玉笛留在弯月峰没有带出来,赫连瑾觉得很不习惯,就特意上玉斋看看有没有适合的。
结果发现,没有看对眼的。
她叹着气,当然知道老爹送给自己那支白玉笛有多名贵。
人就是这个样子了,看过最好的之后,那些属于中等的就再也看不上眼了。
没找到,她有些失望的拉着莫雪回客栈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精神很好,吃过早饭就又拉着莫雪逛街。
其实,她不喜欢逛街的,只是想找一支笛子罢了。
没找到玉石做的笛子,倒让她找到了用竹子做的,是颇为罕有的紫竹,也蛮衬她那身紫色的衣袍。
找喜欢的东西,她心满意足了。
[莫雪,你没看上什么喜欢的吗?]
正好奇周围新鲜事物的莫雪闻言,转头望向她,笑了笑说:[还没有。]
[看到喜欢的就买了,我送给你。]赫连瑾好心情的道。
虽然还是下雪的冬天,但是出来逛街的人不少,许是因为今天没有下雪吧。
因为街上人多,所以离开客栈之后,赫连瑾就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具,以至于那张英气的俏脸引来不少少女的侧目。
[谢过公子,若属下看到喜欢的,一定不会跟公子客气。]莫雪笑着说,总执法笑起来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呢。
赫连瑾裂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顿时听到众家淑女的吸气声,惹得她奇怪的看了看周围。
莫雪抿唇笑了笑,这样的赫连瑾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平时的她老成得让自己心疼不已。
[总执法,要不要吃冰糖葫芦?]莫雪望着前面那个在卖的人问着身边的少女。
抬头看了她一眼,赫连瑾笑了笑说:[你喜欢就买吧,不用问我。]她一向不喜欢甜食,倒是记起了赫连廷给自己买的那一串冰糖葫芦。
莫雪在心底叹了口气,听她这口气,八成以为自己想吃了,才会问。
二人走走看看,好奇这好奇那,也没再买什么。
[公子,是欧阳公子。]莫雪指着那个华衣少年说。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赫连瑾看到穿着墨蓝色衣服的欧阳凤雏,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
那小子,她笑了笑,还真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呢。
此时,欧阳凤雏也看到了她们,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形大步走过来。
[五公子,莫护卫。]他跟她们打着招呼。
莫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她是一直看这个小子不顺眼的啦。
[欧阳,好早哦……]赫连瑾笑着跟他点点头,爱不释手那紫竹笛子,问:[今天不用早朝吗?]
看着那紫竹笛,他觉得有些奇怪,可没表现出来,笑笑说:[到傲雪山庄赏梅去,皇上乃至百官都出席,所以今天的早朝就免了。]
莫雪觉得有些意外,[现在还赏梅?]都二月了,好不好?
赫连瑾笑了笑,跟欧阳凤雏并肩而行。
回头看了那个绿衣少女一眼,欧阳凤雏淡声说:[皇上的旨意,没梅花去赏雪也是行的。]
这是,赫连瑾揪了揪嘴角,冷笑话吗?
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莫雪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喜欢笛子?]看看那平凡,好吧,欧阳凤雏承认用紫竹做的笛子很少。
[没。]赫连瑾笑了笑,说:[老爹送过一支,白玉的;这次出来没有带在身边,总觉得很不习惯,所以就买了这支。]扬扬手里的紫竹笛子。
他应了一声,[要不要和我一齐出赏梅?]
[赏梅?赏雪多一点吧。]她笑了。不过那些皇宫贵族的聚会,她还是蛮感兴趣的。[可以吗?]
他淡淡一笑,一条街的异性都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是你的话,皇上不会有意见。]
[那好吧。]她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需要换套衣服再去呢?]欧阳凤雏问得很客气。
愣了一下,赫连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今天是一身白,外面是貂皮,很清素,不及他的眩目。
她宛然一笑,[我的衣服不是紫色就是白色,这样就可以了。]反正外面套着貂皮,谁看得到里面穿什么呢。
耸了耸肩,既然她这么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莫雪要一起来吗?]赫连瑾回头问着那个默默跟着他们身后的少女。
看了欧阳凤雏一眼,莫雪望回主子说:[公子要莫雪去,属下就去。]
她摇了摇头,[一起来吧,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感兴趣。]没理由自己去玩,把护卫丢回客栈里等着长毛吧。
[是。]莫雪应了一声。
加上那彻底被遗忘了的侍卫,四人慢慢走到了傲雪山庄。
傲雪山庄是皇家的物业,平时供皇族人消遣。种了一院子的梅,到了冬天皇帝就带着妃嫔与百官到此赏雪赏梅。
庄外,皇家禁卫守在门外。
欧阳凤雏出示自己的令牌,因为他事先没有说明会带人来,所以守门的禁卫多看了赫连瑾二人一眼,但因为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带来的人也就没有为难。
进去,赫连瑾见到不少人,但没有一个认识的。
也是的,非官场中人的人又怎会认识这些官爷呢?
倒是有不少官员来跟欧阳凤雏打招呼,之余还悄悄的打量着她与莫雪。
就见这少年一脸淡然的回应,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这傲雪山庄很大,至于有多大,赫连瑾没有兴趣去研究。自家的弯月峰都没有研究了,就别说人家的山庄了。
看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莫雪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她们这是来选夫的吗?
欧阳凤雏领着她们穿过九曲十八弯的走廊,走了不知道多少道拱门,终于到了那片梅林。
那一片梅林,花已经盛开,有的已到了极限。
望着那片梅林,赫连瑾想到的却是弯月封上广寒殿前的那片梅林,想起老六赫连麟喜欢给秀青水收集花瓣。
[还是我们家的那片好看。]莫雪轻声说,带了一丝乡愁。
是了,赫连瑾微微的笑了,弯月峰是家,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嗯。]欧阳凤雏应了一声,眯着眼看,脑里却出现了那片按着五行方位种的梅林。
他只在弯月峰过了一次的冬天,却深深记得那片美丽的梅林。那时,他看了看身边那个白衣少女,她还没有出生。
周围建了不少亭子,看来是专供赏梅赏雪用的。
百官陆续进来,走到了各家的亭子坐下。
最大的亭子是留给皇帝的,其次是皇亲国戚,不过欧阳凤雏的就在皇帝的右手边,显示出皇帝对他有多倚重。
凳子没坐暖就听到太监那尖锐的嗓音:[皇上,皇后,兰贵妃,德妃,淑妃驾到。]其他零碎的小妃子就算了。
就见明黄的身影后跟了一群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了那最大的亭子。
百官连忙跪下行礼,赫连瑾也很不爽的跟着跪,但没有跟着喊那些奉承的话。
祁浅月坐下后,笑着挥了挥手:[众卿家平身。]
众人纷纷起身,看着皇帝坐下,才敢落座。
跟着是宫女给百官送上用火炉温着的酒,又是一轮君臣之礼。
看了,赫连瑾觉得还是当个平民比较好,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
说是赏梅,实是行相亲之实。有女儿的可以向皇帝推销,再不然可以跟有儿子的拉拢一下关系。
最受欢迎的人物,当然是新晋红人欧阳凤雏了。当然,很多人好奇他身边二人的身份。
一杯酒还没有喝完,赫连瑾已经见到不下十个官家小姐来向他敬酒了。
[欧阳,先说明哦,你喝醉了,我不会送你回去的。]她微微笑着说。
[我也不会。]莫雪附和。
欧阳凤雏笑了笑,拿起酒壶给她们斟酒,[放心,我酒量还算可以,没那么容易醉的。]
不知道说提议,要作诗助兴。
唉,赫连瑾叹气在心里,怎么总是这么无聊的提议呢?
[皇上,臣有更好的提议。]一个中年男子站起对祁浅月拱手道。
也觉得吟诗很无聊的祁浅月有些感兴趣的问:[赵卿家有何好提议?]
就见那赵卿家望向一个亭子笑着说:[素闻国舅之子,秦逸航在少林习得一身好功夫。今天这么高兴,不如请秦公子舞剑助兴吧。]
秦逸航三字一出,赫连瑾不禁有些愕然了,这家伙居然还是皇亲国戚。
[秦家堡虽为皇亲国戚但朝中没有权势。]欧阳凤雏淡淡的声音飘入耳中。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看那赵卿家。
祁浅月笑着一拍手,[好,秦逸航,你就为朕和各位卿家表演吧。]
就见一蓝衣男子站了起来,走出了凉亭,脸带微笑的站在场中对皇帝拱手行礼。
是秦逸航,赫连瑾拿起杯喝酒,看其气色内伤已经好了吧。
[不知谁可借剑一用?]就见他落落大方的问着在座各人。
因为是皇家的地方,所以不允许带武器进去。
[莫雪,将你的剑借他一用吧。]赫连瑾淡淡开口。
这声音一起,所有人都望过来。
秦逸航打理着这个白衣少年,很精致的一张脸,眉宇之间带着英气,气质却让他觉得有些邪魅。
看到她,祁浅月微微的笑了,[小瑾也来了,怎么不来跟朕打声招呼呢?]不知为何,看到她,他就觉得亲切。
听到他的话,在座所有人除了欧阳凤雏和莫雪都吃了一惊,皇上跟这个少年是深交!?
笑了笑,赫连瑾起身对他弯了弯身,说:[怕皇上怪赤瑾不请自来啊,所以就不敢作声。]
祁浅月心情很好的笑着挥挥手,[怎会?朕可是很高兴又见到了你呢。]
她笑了笑,觉得被晒在一旁的秦逸航很可怜,于是提醒某人不要继续聚旧了,[皇上,我很想看秦公子的舞剑呢。]
经她这么提醒,祁浅月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站在场中的秦逸航。
[莫雪,剑。]赫连瑾淡淡出声。
[是。]莫雪应了一声,纤手伸向腰肢,拔出了软剑,[接剑。]向秦逸航抛去。
一个轻身接住抛来的软剑,秦逸航跟着舞起剑来。
这些官员有多少人懂武,又有多少人看得清他的招式?
[如何?]欧阳凤雏轻声问着赫连瑾。
[剑走轻灵,柔中带刚,亦真亦假。]她看了一会就没没看了,从来就对独脚戏没什么兴趣。
莫雪倒看得很入迷,聚精会神的不放过任何一式。
[嗯。]欧阳凤雏轻轻点头。
祁浅月也在看,只是看得很不专心,偶尔跟皇后低声说些什么。
[他算是武林这辈中最受注目的一个。]欧阳凤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又说:[当然,不能跟灵千秋同论。]
那了一块宫女刚刚送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赫连瑾口齿不清的说:[我只在乎,将来怎么处置他。]
他笑了笑,[不能杀之,就笼络之。]
她点头,[不容易。]这个,她当然知道啦。但想想秦逸航师承何处,就觉得这是不可能任务啦。
[有挑战性,不是吗?]他淡淡笑着,引得暗暗观看的众家淑女们纷纷抽气。
看看那些少女的反应,她只能轻轻摇头,为什么自己认识的男子都是祸水呢?就没有一个长得平凡一点的。
[再说吧。]
[公子,我可不可以下场跟他比试啊?]莫雪有些兴奋的问。
赫连瑾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已经舞剑完毕的秦逸航,跟对面的少年说:[欧阳,你跟祁大哥提议吧。]
看看一脸期待的莫雪,欧阳凤雏笑了一下,起身对皇上拱手道:[皇上,臣有一个提议。]他也想看看秦逸航的武功高到哪个程度。
[哦?]祁浅月望着他们四人,[说来听听。]
[秦公子武艺了得,臣的侍卫武功也不差,不如让他们切磋一下。]欧阳凤雏不亢不卑的说:[赢了的一方,还望皇上赏赐。]
[好你个欧阳凤雏。]祁浅月大笑拍着椅子,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谢皇上。]他坐回去。
祁浅月看了看秦逸航笑着宣布:[既然欧阳卿家有这个提议,朕也想来一次不一样的赏梅大会。想要挑战秦公子的人,都来吧。赢了,朕重重有赏。但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他也知道秦家大公子秦逸航是江湖上出名的剑客,倒想看看他的武功如何。
[是。]
赫连瑾看了看莫雪,[怎样,满意了吗?]
她笑着点头,眩了看到人的目。
皇帝都放话了,所有侍卫啊护卫啊都磨拳擦掌的纷纷欲试。
可怜的秦逸航,赫连瑾在心里为他掬一把同情泪,无端成了被挑战的目标。
不愧是少林的俗家弟子,那些侍卫的护卫啊,都被他打得趴下。而某人呢,正接受众家淑女爱慕的注目礼。
[莫雪啊,我知道你很想打败他,也知道你能做到。]赫连瑾语重心长的对自己的护卫说:[但是人家好歹是皇后的侄子,等同于皇上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要让他败的太难看啊。]
闻言,莫雪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一条绿色的影子划过天空,留下一道好看的绿色弧形。一个俏丽的绿衣少女立在秦逸航面前,脸上没有表情。
在场众人纷纷抽气,多数男子的眼里冒着红心。
这个女子,秦逸航的心微微一动,很不简单。
[你的剑,在我手里。]
莫雪笑了笑,[你觉得我没有武器,你会胜之不武的话,可以不用武器。我,无所谓。]语气,是傲然的。
好样的,赫连瑾在心里为她喝一声彩。
倒是皇帝说话了,一脸的笑容,[来人,拿武器让莫姑娘选。]什么人的护卫,就有什么样的脾气啊。
侍卫立刻拿出了十八样武器,但莫雪还是选了一直使用的长剑。
比武,开始。
[你说,莫雪会不会让他输得太难看?]欧阳凤雏有些担心的问,若是如此就等于得罪了秦家堡。
赫连瑾白了他一眼,[你刚才没听到我怎么跟莫雪说的吗?别担心啦。]
[希望吧。]欧阳凤雏轻喃一句。他看得出,莫雪的性子其实很野,但在主子面前却是一副乖乖小猫的模样。
[你安心吧,莫雪不会乱来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她不怕得罪秦家堡,就怕得罪祁浅月。
开幕【14】 无题
藓干石斜妨,玉蕊松低覆。日暮冥冥一见来,略比年时瘦。
凉观酒初醒,竹阁吟才就。犹恨幽香作许慳,小迟春心透。凉观在孤山之麓,南北梅最奇。竹阁在凉观西,今废。
------------------------------------------------《卜算子》,姜夔
莫雪是莫云天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武功虽然没有赫连瑾的高,但已是一流高手。
秦逸航也是一流的高手,二人对垒,打得难分难舍。
雪地上,一绿一蓝两条人影纠缠着,没有多少人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两剑相击,弹出火花。
赫连瑾拿起酒杯,仰头喝光那微温的液体,丝毫不关心这场比武。
这场比武的结果,以莫雪用剑指着秦逸航的眉心结束,那张精致的俏脸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是冷的。
望着这个少女,秦逸航再次心惊,没想到,自己今天会输在一个女孩手里。
[在下输了。]他对她抱拳,神情落落大方,没有因为输给一个女子而恼羞成怒。
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越来越欣赏这个男子了,是个真正的君子呢。
[承让了。]收剑于身后,莫雪嫣然一笑。
这一个笑容,没有丝毫傲气,秦逸航有一霎的失神,只是一个单纯的笑容而已。
将软剑还给她,[后会有期。]再次抱拳,他转身走回属于秦家堡的亭子。
祁浅月龙心大悦,问:[莫姑娘,你想要什么赏赐?]
扭头看看那个在喝酒的主子,莫雪微微皱了皱柳眉,[谢皇上好意。皇上赏赐什么,莫雪就要什么。]
[小瑾啊,你这护卫,朕喜欢得紧……]祁浅月半开玩笑的望着赫连瑾问:[你说怎么办?]
这话一出,他身边那众女眷都紧张不已,百官更是吃惊不已。
[皇上,你是要赏赐给莫雪,而不是跟赤瑾要人哦。]她微微笑着说:[皇上,一言九鼎哦。]
这小子,祁浅月笑着摇摇头,精得很。[既然你不肯割爱,朕也不勉强。至于莫姑娘,来人,将那缅甸进贡的白玉镯子拿来。]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微微一变。
[是。]一个太监领命而去。
欧阳凤雏微微皱着剑眉,祁浅月此举目的何在?
[那白玉镯子有问题吗?]见他皱眉,赫连瑾心下一顿,开口询问。
见她杯子已空,他拿起酒壶斟酒,[那白玉镯子倒没有问题。只是,皇后曾经开口跟皇上要,但被拒绝,现在却赏给了莫护卫。我猜不透这其中的原因。]
闻言,赫连瑾抬头望了望依然立在雪地上的莫雪,又看看脸带微笑的祁浅月。
[不要为这事情费心。]她拿起酒杯,摘了一粒葡萄扔进嘴里,冷笑着说:[反正我们不会在龙城呆多久,想找麻烦还得看看我们赏不赏脸呢。]
欧阳凤雏微微笑了笑,[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被吞噬。]
年纪不过十八就坐稳帝位,赫连瑾也知道祁浅月不是个简单的人。但他想要算计弯月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多久,太监拿着一个锦盒走来。
[皇上。]跪地呈上。
祁浅月挥了挥手,就见太监起身拿着锦盒走到莫雪面前,打开。
莫雪只看了一眼就接过,盖上了盒子,[多谢皇上赏赐。]微微弯身算是行礼。
颇为有趣的看了她一眼,祁浅月才挥了挥手让她回到赫连瑾他们那边去。
[莫雪,这次收获也不少呢。]赫连瑾开着玩笑,[这白玉镯子就留着将来你出嫁时当嫁妆吧。]
[公子。]莫雪的脸微微红了红。
她开心的笑着,[欧阳,跟我干了这一杯。]
欧阳凤雏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着头拿起杯子与她干杯。
十三岁的生辰很快到来,在这一天,赫连瑾哪儿也没去,坐在客栈走廊的栏杆上望天。
莫雪送她一个香囊,带着淡淡的松香。
客栈的老板一早也给了她一个红包,笑着说:[那是教主交待的。]
教主。
她叹了口气,今天最后个一个时辰,自己一个人过了。
[公子。]莫雪从楼梯那边走来。
她扭头望去,批着绿色披风的莫雪充满朝气,那双星眸里秋波流转,虽然顶着一张娃娃脸,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祁浅月,是看上她了吗?
[有事吗?]运功去寒,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紫竹笛子淡声问。
[珩州有消息来,教主已经到了。]莫雪望着她肩膀上的细雪说。这孩子怕是在这儿坐了一整个上午了吧。
她不解,大哥那么赶干什么?[哦。你回了吗?]
[还没。]莫雪摇头。
[那好,你就回,我们明天就启程。]说罢,她将紫竹笛子递到嘴边吹了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跟楚陵睿他们说一声。]说罢,莫雪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北风轻轻的吹来,将幽幽笛声吹散。
紧关的门被拉开,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栏杆上坐着人,那紫色的衣袍随着北风飘扬。楚陵睿心下一顿,有些紧张,会是那个少年吗?
那个,在邺城帮过自己一次的少年。
他走过去,那少年继续吹着笛,仿佛没有察觉自己。
那张脸,即使在夜里看过一次,但他没有忘记过,就是那个少年。
[我们,又见面了。]他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跟平常无异。
听到他的声音,赫连瑾微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现在,她没有戴面具,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只有过一次交谈的少年。
笛子离唇,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是啊,又见面了。]她微微一笑,将紫竹笛子插在腰间。
望进那双棕色的眸子内,他平静的开口:[你怎会在这?]
闻言,她挑了挑柳眉,看来有些不羁,[怎么我就不可以在这吗?]
这话,何其熟悉啊?他淡淡的笑了,柔和了俊脸上那粗犷的线条,[在下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人,她微微的笑了笑,有趣。[你呢?]
见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也不以为意,笑笑说:[有些事情,要去珩州。]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笑笑望向飘着细雪的天空,[苗疆,会不会下雪?]
扭头看去,就见那雪下得像妖娆的女子,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不会,但夏天会很热。]
[我的家乡,冬天会下雪,一直的下。]她伸手指着被雪覆盖的屋顶,[没有一处不是白色的,整个世界好像被冻结着,那么冷那么的安静。]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有那一刻,好像看到了一个被冰封的世界。
[冬天总会过去,春天总会来。]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
闻言,她转头对他一笑,[是啊,春天总会来的。]
那笑,奇异的让他感到有一丝寒意,[你到底是谁?]为何,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的熟悉?
[我?]她笑了,望着那张粗犷的俊脸,说:[不过是一些人生命里的流星罢了。]
[流星?]他不解的望着她。
突然想起,古代人不叫流星,她笑了笑拉拉身上的紫色披风,[流火。]
[那代表什么?]他依然不解。
眼神微微一黯,她依然笑着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最明白她的人,不是这个第二次交谈的男子,而是那个跟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兄长。只是这一刻,他不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很想见他。
起身往下跳,没有回头,感受着风掠过脸的冰凉,她微微的笑了。
被吓了一跳,他才发现这个少年的轻功很俊。看着那落地的紫色身影,感觉就在看一片紫色的云,很不真实。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对着那背影喊。
落地后,她抬头望去,裂开一个好看的笑容,[赤瑾。]
[赤瑾。]他喃着这两个字,随即对她喊:[楚陵睿,记住我的名字,楚陵睿。]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这个少年记住自己。
[我知道。]说完,她转身离去。
望着那一抹紫云,楚陵睿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微笑。
珩州,一半的地界还在下雪,一半却已经是万象更新的春天。
岳阳楼,位于珩州南部的格茶县。
本来二十天的路程,硬是让赫连瑾走到一个月。已经习惯了的楚陵睿二人也不再抱怨,她喜欢游山玩水,他们就陪她玩。
一路上停停走走,待他们到底格茶县时,已是风暖花开的春天。
格茶县很大,几乎及得上江南的邺城,但没那么繁荣。
这是赫连瑾第一次来格茶县,莫雪也是所以不知道新总坛要怎么走,只好先去投栈,再联络。
坐在大木盆里,泡着热水,赫连瑾有些出神的望着手腕上的链子。
这一次,她将之染成紫色。
手指逐一摸着那微寒的珠子,她露出了一个不自觉的温柔微笑。
这是赫连廷不辞千里迢迢给自己找来的,那个冷情的男人只对自己一个这么好,亲如父亲也不曾得到他一个微笑。
这个世上,要数谁真心待她好,也许就只有他吧。
突然,一阵风吹来。
她猛地抬头望向门口,一个黑衣男子立在关着的门前,正在看着自己。
[大哥。]她惊呼一声,立刻沉入水里,只是没能遮住多少--水面上没有花瓣。
望着那蜜色的肌肤,赫连廷的眼神沉了沉,那平板的胸部微微隆起一些,那两立粉红色的乳头因为她的紧张而站立起来。
那个小女孩,正在慢慢的成长,身子的发育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眼里带着欲望。
这不是一躯成熟的女性身子,可他光是看着,就能对她起了欲望。
察觉他炽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部上,她惊呼一声立刻以双手交叉捂住,脸红不已的瞪视着那个闯进来的男子。
[你……]她咬了咬牙。
他轻叹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上前将她抱起来,克制着自己转过身背对着她。
始终,她是自己的妹妹。
[起来穿衣吧。]
她沉默,飞快的跳出大木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心乱如麻,他是自己的大哥。她咬着唇想,可是他却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也许,她该看开一点,好歹也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活了那么多年。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好了吗?]他的声音依然冷如北风。
她应了一声,[嗯。]以干布擦着长发。
他转过身来,看到她红着一张俏脸。如此惊慌失措的她,自己第一次看到,却又带着女子的媚态。
知道自己不该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来,看了她的身子。可是他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她坐在床边,他坐在桌子旁边。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他的心跳得很快,可声音依然平静。
知道她会来观岳阳楼的热闹,所以他早早就来了格茶县。但她还没到,那他就等到她到来。
接到她进入格茶县的消息,他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急着想见她,也不管她在洗澡,就直接闯进来了。
生平第一次,他这么失措,这么的失态。
为着一个是自己的妹妹,甚至不能称为少女的女孩;他才发现,自己也有热情。
她微微一怔,垂着头不去看他的眼,[嗯。]无疑的,见到他,自己是开心的,但也被吓到了。
叹了一口气,他试着放软声音说:[老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虽然,他真的很想。
闻言,她放松下来却又有些失望。吸了一口气,她才说:[祁浅月找过我,而我代表弯月教与他达成了协定。]
[嗯。]他应了一声。
将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她又说:[这是迫不得已的决定,望教主不要怪属下自作主张。]
他微微皱起了剑眉,[老五,你的决定我不会怀疑。但是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自称[属下],也不喜欢你唤我为[教主]。]
不喜欢,她跟自己刻意的保持距离。
漫不经心的擦着发,她应了一声,[嗯。]不这么唤,自己还能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之前,他已经赶过自己离开一次,她不想再有下一次。
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纳入自己怀里。
始终,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
[大哥。]她全身僵硬。
[别怕。]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说:[我只是想抱抱你,就这样而已。]语气带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她在心底叹着气,放下了抵着他胸前的双手。
不知道这样的放纵对不对,可是她就是眷恋着属于他的温暖,眷恋着他的气息,眷恋着他怀里的宁静。
听着那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她闭上了眼睛。手,环上了他的腰。
总是笑说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很傻。现在,她才发现说得容易做的难,自己也傻了一回。
是她傻,是他傻,还是都傻?
他们都是傻子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尔后,他猛然推开她,站了起来。
半躺在床上的她却看着他笑了,这一刻就像是梦醒了,虽然残酷但是事实。
他们是兄妹,没有明天可言。
那笑容,很灿烂却也是凄美,他不忍心再看,唯有转过身去。
即使心里只装得下这么一个她,可他清楚知道,他们是兄妹。
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兄妹。
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敛起笑容的她起身拉好了身上的衣服,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个铁面具戴在脸上。
纵使相逢,也不相识。
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赫连廷不能阻止,只能紧紧的握紧了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让自己再一次毁了那铁面具。
她淡淡开口:[圣旨在莫雪那里,属下明天亲自会交给交到你手里。]声音很平静,而心却在轻轻的抽痛着。
望着那挺直的背,握紧的手松开了又再握紧,一次又一次,他只能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能做。
看着她,再一次见他们的距离拉得远远的。远到近在身边,可当他伸手却触摸不到她的人与,心。
[很好。]他逼自己吐出这两个字。
她抿了抿唇,忽略心里的痛,轻声说:[楚陵睿也住在这客栈里,我会让莫雪带他去见你。]
他向门口走去,却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在桌子上流下一样东西就头也不回的推开门离去。
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可他至少能克制自己不来见她。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出神一会,拍出两掌门自动关上。
一条链子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她坐下拿起来看。
链子以细小的彩线编织而成,是她喜欢的紫色。挂着一块弯月形的金属片,她翻过来看,后面刻了一个流水形的字。
但她看出,那是一个『廷』字。
是他的名字,她咬着唇,将链子带上。
她能肯定,这彩带链子是他亲手编织的,希望自己会随身携带,随时看到都会想起他。
将链子放进衣服内,以手指顺着半干的发,她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走廊上,没有人。
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的,悠悠的唱起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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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不尽多情梦已忘了伤心痛
我的一世一生只有你最懂
醒不了痴情夜不在乎孤枕眠
我的千辛万苦都藏在心中
我爱上你给的痛心甘情愿等你的梦
藏起泪眼只用笑容相送
我爱上你给的痛只要活在你的怀中
但求今生化做伴你的风爱上你给的痛
-------------------------《爱上你给的痛》,万芳
开幕【15】 真相
秋色渐将晚,霜信报黄花。小窗低户深映,微路绕欹斜。为问山翁何事,坐看流年轻度,拚却鬓双华。徙倚望沧海,天净水明霞。
念平昔,空飘荡,遍天涯。归来三径重扫,松竹本吾家。却恨悲风时起,冉冉云间新雁,边马怨胡笳。谁似东山老,谈笑静胡沙。
----------------------------------《水调歌头》,叶梦得
三月的格茶县,阳光明媚,春风迎面吹来,整个人都觉得舒服极了。
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赫连瑾满足的叹息一声,真是偷的浮生半日闲啊。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微凉的风,一切都是宁静而美好的,可以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烦恼。
平静的湖面,水光潋潋,几只野鸭在觅食。垂柳倒影,岸边的亭子被游人霸占了,笑闹声不断。
望着天上的白云,眼前浮现那张俊美而邪魅的俊脸,她轻轻的叹了气。
即使,她的灵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有将赫连廷当成真正的兄长来看待。可是,这副身体却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不可否认的,她对这个男人有着特殊的感觉。
但也只能是这样了,再也不能有超过这了,因为血缘上,他们是兄妹。
微微苦笑一下,她能这样理智的看待这一切,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啊。
举起胸前那弯月形的铁片,望着那流水形的『廷』字,百般滋味在心头;此刻,她只想哭。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习俗,男子会送链子给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果女子也喜欢那男子,就会回送他一只耳环。
他送给自己这链子,她只能当是生日礼物,即使知道其中的真正意思。
自己不能有任何不理智的行为,他已经沉沦至此,她不能跟着。
即使,心微微刺痛着。
赫连廷走后的第二天,依然木着一张脸的尚隽带着几个弟子来了,奉命来接他们到珩州的分坛去。
让莫雪带着楚陵睿二人去见赫连廷,她没有跟去,回到分坛,与赫连廷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怕的,就是自己的情不自禁。
自那天后,她没有再见到赫连廷。
他在躲自己,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也知道这也是最好的。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那是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她微微皱了皱柳眉,将链子放回衣服内层。特地选这个隐秘的草地了,却还是有人来。
坐了起来,她扭头看去。
那是一对夫妻,男的大约三十出头,女的大概二十多岁。无可否认,这两人都是长相出色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那男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女子,她有些惊讶。阳光下那头褐色的头发不是中原人该有的,那双棕色的眸子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张笑着的俏脸,让赫连瑾觉得十分熟悉。
他们,是什么人?
阳光下,这对夫妻穿着很朴素,但看衣料上的光泽,那是上好的丝绸。
女子发髻上的钗子不多,但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男子腰间的佩玉,翠绿得微微散发着光芒。
就见这对夫妻没有说话,走到柳树下站着。男子低头望着女子,唇边带笑,墨绿色的眸子内柔光点点。
女子抬头迎视他的目光,樱唇弯成一个温柔的微笑。
望了望二人十指交握的手,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这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很值得羡慕与祝福的感情,起来拍拍身上的草碎,她举目眺望天边的落日。
张开双臂,她大大的吸着气。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此刻她都不想理会。日后会否相逢,日后再说。
对面湖边那座楼,就是珩州出名的岳阳楼。
四月初五之约,还早着呢。
湖面,风帆点点,阳春三月正是泛舟的好日子。
春风吹来撩起她垂落在胸前的发,拔出腰间的紫竹笛递到嘴边,轻轻的吹起了《历史的天空》。
她研究了很久,费了一番心机,才将之译成笛子的。
幽幽笛声随着春风飘散,打乱了画舫上传来的琴音,引得船上人纷纷出来寻找吹笛之人。
这笛声带着淡淡的忧伤,又给人一种怀念的感觉。
听到这优美的笛声,那原本只看着妻子的男子扭头望向赫连瑾。
那侧脸,骤眼看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认真细看却又觉得一点也不熟悉,不禁笑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曲已毕,听到掌声:
[啪啪]
从身后传来,赫连瑾不禁回头望去。
[赤小兄弟,每次见你,总能听到美妙的笛音。]云奕远笑着向她走来。
在他身边,还有戴着纱帽的云出远和不陌生的韩笑棋。
[小弟弟,你那是什么曲子啊?很好听哦。]韩笑棋真心的笑着说。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她漫不经心的抚着紫竹笛,看着渐行渐近的三人微微笑着应了一句。
云奕远望着她,[是啊,你来了中原也不来探望我,言而无信哦。]心里猜测着她来珩州的目的。
微微勾了勾唇角,给他一个无声的笑,她转身望向湖面。
三人在她身边站着,看着湖面。
[你这次也是来看热闹的吗?]云奕远轻轻开口。
[云大哥……]韩笑棋扭头望望他,又看看赫连瑾,[你怎这么问人家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
云出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的看着湖面,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这次啊,算是出来见见世面的。]赫连瑾淡淡开口:[这江湖中的事,不多不少也算是知道一些。这四月初五岳阳楼,医门之主与弯月教主之约,算是祁国内最轰动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她竟不想再说一些谎言。
云奕远低头望着身边的少年,却发现她眉宇微微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
[看你眉头紧锁,有心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他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关心。
一旁的韩笑棋听了,转头望向他,一股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
轻轻摇了摇头,赫连瑾淡淡开口:[我心里这事,不是什么重要事,我还能应付得了。]
这语气疏离,三人都听出,她刻意的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见她不肯说,云奕远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内闪过一抹幽光。
春风轻轻吹来,湖边的垂柳随着风偏偏起舞。
湖上的画舫传来阵阵优美的琴音,其中带着淡淡的愁,淡淡的情,弹琴之人想必是一个女子吧。
赫连瑾闭了闭眼,夕阳隐没在地平线后,天边残留着彩霞片片。
岳阳湖日落,桁州出名的一景,果然名不虚传。
[好美。]韩笑棋感叹道。
[其实,我们身边的景色都很美,只是平时没有留意到罢了。]云奕远开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
赫连瑾抿唇冷笑,[江湖上争名逐利,这些风景倒显得渺小了。]
闻言,韩笑棋一脸的沉思,好一会才开口:[赤小兄弟,还是你看得透彻。]想她身为武林世家之女,所作所为均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名誉,没有了自己的自由。
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好久,云奕远才开口:[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这小子的想法真偏激,那可要不得。
云出远望着湖面,不出一语。
抬头对云奕远一笑,赫连瑾抿了抿唇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你住在哪?]云奕远望着那张带着一丝愁思的脸问道。
[云来客栈。]说罢,她转身离去。不是故意要对他们这么冷漠的,只能说他们出现得不是时候,她的心情正好不太爽。
那对夫妇,正依靠着彼此望着湖景。
春天,雨水特别多的一个季节。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地,再汇聚成小小河流向水沟,再奔流到城外的汉江去。
眨眼间,三月过去三分之二,四月攀着三月的尾巴悄悄而来。珩州城内,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客栈都人满为患了。
从湖边回来,赫连瑾就很少再到什么风景名胜去看。最多也只是在城内逛逛打发时间,要不就是找一处清静的树林练功。
寒冰掌已练到第五层,还有四层,不过她现在勉强可以赫连廷打个平手--如果这段日子,他的武功没有精进的话。
莫雪差不多天天来,好像没看到她,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似的。
听她说,赫连廷没多刁难楚陵睿,安排他见了淳于家的人,之后就不知道了。五大堂主差不多都到齐了,弯月峰上现在是五大长老的天下--老爹回国了。
明漾那小子也从苗疆回来了,当然那花弄影跟着来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啊。
对于她依然住在客栈,赫连廷没说什么,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过了十三岁,她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改变,长高了不少,五官褪去孩子的稚气,转变成少女的轮廓;胸部慢慢的发育,现在比荷包蛋好一点。
再过些日子,再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男孩子了吧。
忙来忙去,她倒忘记了一件在武林大会之后就该处理的事情--招降风沙宁。
这次回去,她一定得记得呀。
三月悄悄的过去,四月已经来临。
四月初五,终于到了。
一早,天有些暗,天空没有堆满乌云,应该不会下雨。
穿上紫衣,拿了铁面具,拉开房间的门。赫连瑾抬头望着天空,今天岳阳楼之约,赫连廷他们不会戴着面具。
武林大会上,不少见过自己与明漾等人同行。这么一来,她的身份就不能再保密。
也罢,她微微的笑了笑,身为弯月教的总执法,自己不必如此闪闪缩缩。
买了南乳花生,她才慢悠悠地出发。
一路走来,看见不少武林人士。这医门与弯月教主的岳阳楼之约,怕是可比武林大会的热闹。
一辆马车从她身边经过,可没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这马车,她挑了挑柳眉,怎么跟某人的那辆相似。
一个身着墨绿色衣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他跟车夫交待一会,就往回走。
那个年轻男子嘴边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引得行人侧目而视,在这个没有阳光的日子,他就是那会发光的太阳。
就见他走到一个少女面前--即使她的打扮看来很像一个少年,但那前凸后翘的玲珑曲线明显的说明了这是一个少女。
[我该唤你,赤小兄弟……]灵千秋望着那个来到自己胸前般高的人,微微笑着问:[还是赤姑娘?]
刚才在马车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回头一看再看,是长高了,平板的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五官的线条也柔和了很多;但是,那股冷漠的气息却是没有改变。即使笑着,仍然让他觉得疏远的冷漠。
抬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赫连瑾不甚在乎的说:[随便,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之前他出关是为了查探她与赫连廷的身份,此刻发现自己是女儿身,这怀疑怕是更深了。
[是,那只是一个称呼。]定定的看着那张脸,想从上面看出她的真是想法。可一如以往的,他什么也看不出。[但你,隐瞒了。]
闻言,她抿唇一笑,越过他大步向前走。
[赤瑾。]他跟上。
[我从来没有刻意去隐瞒。]她淡然开口:[那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但你从来没有否认。]
耸了耸肩,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走,[我没有必要见人就说,我是女的吧?这样下来,我多累啊。]
反正,他对自己的怀疑已经不浅,她也懒得去辩解什么。一切的真相,等下在岳阳楼上就会召告天下。
望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灵千秋觉得有什么压在自己的心头,让他觉得很不畅快。
[你也要去岳阳楼吗?]他走到她身边问。
[嗯。]
眼神微微一黯,他低头望了望那张恬静的俏脸。这个丫头,自己从来就无法看透。
她微微的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白云,[在到达岳阳楼之前,灵大哥,你还是我的朋友。]
隐约察觉了什么的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剑眉,[赤瑾,你想说什么?]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抬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些事情,你我心里明白就好。在真相还没有摆在太阳下之前,就让我自欺欺人一下吧。]
她知道,在他知道自己是弯月教的总执法赫连瑾的时候,他们就不再能是朋友。
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听了她这些话,他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会发生,而且跟那岳阳楼之约有关。
[难道,到达岳阳楼之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吗?]不安的,他还是问了。
微微苦笑一下,她说:[灵大哥,有些事情,是不能预测的。]而自己,却知道了那必然的结果。
岳阳楼已经在望,因为今天是武林人士的聚会。刀剑无眼,打起来不知道会伤到谁,所以看不到游湖的画舫。
踏入岳阳湖的边界,很多武林人士都认得灵千秋,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再看了他一眼,赫连瑾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将是决裂。
下次再见,就是敌人。
赤瑾与灵千秋可以做朋友,但是赫连瑾与灵山门主却不可以。
岳阳楼下,一行身着白衣的医门弟子守在门口。
看了一眼,赫连瑾确定赫连廷等人还没有到,于是就一个人走到湖边的柳树下坐在草地上。
景色真的很美,但没有人注意,这些人的心思都在这次正邪会面上。
风吹皱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模糊了垂柳的倒影。
其实,这一次的会面,没有什么意义。
赫连廷会应约,赫连瑾猜不过是他狂傲的要中原武林知道,弯月教的宣言,绝不是说说而已。
吵杂的武林人士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绷紧,所有人都望着那个身披绣有金色弯月的披风的黑衣男子。
赫连瑾转头望去,赫连廷走在前头,那种属于皇者的霸道气势让那些武林人士打从心里害怕。
弯月教主,赫连廷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她微微的一笑,这个男人即使邪但俊美得让人眩目,看那些侠女们的痴迷目光就知道了。
突然,觉得有些得意,因为这个男人的心只装得下她,这个妹妹。
在他后面右边是尚隽,左边是一身桔衣的明漾,莫雪跟在他身后;跟着是五大堂主,再后面是一流高手的暗卫们,至少有二十个。
望着为首的赫连廷,灵千秋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赤瑾所说的真相就是:她也是弯月教的人。
那天夜里见到的赤廷,其实就是赫连廷。
早就有些怀疑她的身份,虽然不想但他也曾经假设过她有可能是弯月教的,可现在证实了,却叫自己有些吃惊。
她称赫连廷为大哥,是弯月教主的妹妹,这么说来在弯月教的地位也不会低,怕[赤瑾]这名字也是假名吧。
赤瑾,其实就是赫连瑾。
始终,她还是骗了他。
扭头看了看站在人群中的灵千秋,轻轻叹了口气,赫连瑾戴上了铁面具,向那穿着绣有弯月衣服的人走去。
是,她骗了他,但至少没有利用过他。
[总执法。]看到她,莫雪难掩兴奋的喊。
被她这么一喊,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微微苦笑一下,赫连瑾越过人群向他们走过去。
[属下见过教主。]来到赫连廷面前,她力持平静的开口。
弯月教总执法,赫连瑾其实只是一个少女。
武林人士议论纷纷,那个独自挑了医门一处分坛的赫连瑾。一个妙龄少女就有如此能耐,那五大堂主,二护法甚至教主,就更加难以估计了。
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了一遍,赫连廷微微颔首,身子改变了。这些日子来,不见面却更加想念,每天都从莫雪口里得知她的情况。
不见,却更加着紧。
他尝到的思念,是如此的真实。
这些年来,就只有一个她能让自己如此的上心。就只有一个她,让他放在心里。
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他就继续向岳阳楼走去。
望着那个站赫连廷身边的紫衣少女,灵千秋抿紧了唇。
原来她竟是那个挑起弯月教与中原武林祸端的人,赫连瑾;她瞒着自己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彼此的立场,他的心竟在微微刺痛着。
[爹。]云奕远低声唤着父亲。
云仲涵轻轻叹了口气,虎目内闪过一抹担忧,轻轻摇着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弯月教的总执法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弯月教,卧虎藏龙啊。
中原武林的未来,忧啊。
云奕远想起那个紫衣少年,那个叫扬名的男子竟然是弯月教的人,那她也是。
说真的,他顶喜欢那个小子的。可现在,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竟然是弯月教的人。
一旁的云出远始终保持沉默,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似的。
开幕【16】 战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玉女摇仙佩》,柳永
岳阳楼上,一身红衣的燕观海立在阳台上,眼望着平静的湖面,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敲着窗台。
垂柳倒映在湖面上,野鸭戏水。云遮住了天空,有点灰,气温没太热,湖上水光潋潋,这是一个适合游湖的好日子。
与弯月教有过节的不止是医门,大概来说,中原武林个派都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弯月教偏偏挑医门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过中原因,燕观海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
然,弯月教却一而再的挑了医门在全国各地的分坛;多个分坛已落入弯月教手里,门人降的降,走的走。
医门,已不复原来的风光。
身为一门之主,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事情。不然,那魔教真要以为他们好欺负。
这次的会面,她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弯月教是铁了心要一统中原武林。而今天,中原武林的高手几乎全到了。
之前,她早与武林盟主云仲涵及武林各派商量过。这一次要赫连廷这弯月教主与一众邪魔歪道,有来没回。
不仅是她要为医门出一口气,更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将来。
此时,一个医门弟子跑上楼来。
[门主,赫连廷那魔头来了。]
微微一笑,她转身望向那弟子,绝美的脸如画,[各派掌门也到齐了吧?]终于来了吗?
[是的。]
挥挥手让人退下,她回身继续望着平静的湖面。
平静而耐心的,等待。
没多久,就见一个俊美的男子迈着矫健的步子踏上了二楼的地板。那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扫过那红色的背影,棕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冷光。
在他身后,跟了一干高手。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绣有弯月教,中原武林中没多少人认识他们,只能凭着衣服上的弯月来辨认。
[小五,听说这医门之主是个大美人呢。]明漾望着那个飘逸的背影问着那个紫衣少女,[你见过她,是不是真的?]
[嗯。]赫连瑾看着众人走到那张圆桌,径自走到窗前的桌子坐下。
身为护卫的莫雪当然跟着她,喜欢跟她闹的明漾也丢下主子跑来跟她们一齐坐。
赫连廷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薄唇,径自率先坐下。五大堂主在他的示意下,在旁边坐下;那二十个护卫则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
即使没有回头,燕观海依然能感觉出,身后众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没一会,那些本在楼下的武林各派掌门也陆续上楼。
尚隽给赫连廷张罗着茶水,五大堂主转头看了看,随即回头;各人唇边带了个淡淡的冷笑。
气氛,有些紧张怪异。
灵千秋走到赫连瑾对面的桌子旁坐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
赫连廷坐的那张圆桌,始终只有他一人,燕观海还是背对着众人。
春风从窗口吹进来,依然没能吹去那绷紧的气氛。
其实,中原武林对弯月教的人还是很禅忌的,尤其在去年中秋武林大会上看过赫连廷的武功之后。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紫竹笛,赫连瑾没有去看那个坐在对面的男人。
灵千秋也许会觉得自己骗了他,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去骗人。也许,是刻意的隐瞒吧。
她是弯月教的人这事,没有坦言。
转头望去,看到云奕远正在看自己,她笑了笑。
他也在怀疑了吧,赤瑾是不是就是赫连瑾?
早就知道,当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就不能再与他们当朋友。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人在江湖啊,她苦涩一笑,就是这么无奈了。
云仲涵看着那个黑衣男子,赫连廷去年将弯月教主一位传给了长子赫连廷。从那之后,中原武林就乱了。
虽说因为弯月教的存在,武林这些年来没怎么平静过。但这一次不同,弯月教公然向中原武林发出战帖,这是危机。
赫连廷,铁了心要颠覆中原武林。
察觉有人在看自己,赫连廷转头望去,对上一双精光频闪的虎目。他剑眉一挑,随即收回目光。
心里知道,云仲涵将会是他称霸武林的一大阻碍。
中原武林,今天算是全到齐了。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会不知道吗?
可他不认为,就凭他们,能留下人。
此时,那个红色的倩影才缓缓转过身来。
赫连瑾以期待的心情看着燕观海,等她看到赫连廷时,会有什么反应。
明漾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光是背影就能引得男人无限遐思的女子,想看看这艳名满中原的医门主,到底是何等的美。
也许,在场男子都有着像他一样的心思。
目光扫过低语的人,燕观海看到那一字排开的二十护卫,柳眉轻轻皱了一下。这二十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接着,她的眼睛往下看。
那斜飞的剑眉,那冷漠的棕色眸子,那挺直如山岳的鼻子,那紧闭的薄唇。她的心被重重的撞了一下,这张俊脸多次出现在梦里,这个她想法设法要寻找的男子,今天终于再见。
睇着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挂着一个惊讶的表情,赫连瑾微微的笑了,看来这个女人还没有意识到呢。
美,没有见过燕观海的人都被她的美貌所震撼,果然是人间绝色。
[这医门之主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连见惯美人的明漾也真心的叹息着。
轻轻晃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着茶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形,赫连廷懒得去看那个让众人发出惊叹的女人。
说句心里话,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就对美丽的自己视而不见。燕观海微微的笑了,即使如此她还是被他吸引了。
可是,她猛地的瞪大了眼睛,樱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
今天,她约了魔教之主赫连廷在此见面。
而,此刻眼前那个男人一身黑衣,她看着袖口两边的弯月闪着淡淡的金光。
他,就是弯月教主,赫连廷。
怎会这样?
她上前一步,一脸的激动,那个几乎毁了医门二百年多年基业的大魔头居然是自己的心上人,赫连廷。
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对于她的失常,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感到迷惑不已。
而赫连瑾却是满意的笑了,也许在场人中只有她明白,燕观海的失常从何而来吧。
[她怎么了?]明漾不解的低声喃着。
莫雪也有些明白,因为她知道燕观海收藏着赫连廷的画像。
深呼吸一次,燕观海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此刻坐在自己面的人是医门甚至是整个中原武林的敌人,赫连廷。
[幸会了,赫连教主。]她望着那张冷漠的俊脸,命令自己必须冷静。
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赫连廷再垂下了眼皮看着手里的杯子,仿佛里面的茶水比美人更要吸引他的目光。
燕观海咬了咬牙,这个男人一而再的忽略自己,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医门跟弯月教一直以来没有任何过节,赫连教主为何一而再的为难?现在不仅雀巢鸠占,更捉了我医门不少弟子,这是为何?]她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
闻言,赫连廷冷冷一笑。
[这问题,燕门主不觉得自己问得很废吗?]明漾摇着那把白色的扇子笑着说道:[我们弯月教的意思,相信天下间,没有人不知道吧。]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脸色微变。
弯月教的意思,不外是一统武林,就此罢了。
被他这么一说,燕观海的脸色微变,有些尴尬。
[我们弯月教,就是要一统这江湖。]赫连廷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霸气。
闻言,各派门人怒了。
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拍案而起,[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不能走得出岳阳楼了?]
[凭你?]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明漾轻蔑的说:[我们弯月教扫地的那个弟子都能将你打得趴下了。]
抿唇一笑,赫连瑾也跟着闹,[不,也许洗茅厕的那个都要比他强。]淡淡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模糊了原来的清脆。
这态度,这话语,即使是圣人也会被激怒,何况对方只是一无名小卒呢。
[好,好,好。]那汉子怒极反笑,抽起大刀昂然向他们走去,[老子就要看看,是不是一个洗茅厕的小子都比我强。]
看样子,赫连瑾轻轻抚着紫竹笛,要开打了。
[小五,你还是我?]明漾问。
[切,我又不是洗茅厕的那个。]她白了他一眼。
[嗯。]他摸着性格的下巴,一脸的苦恼,[我堂堂一个左护法,也不是洗茅厕的那个啊。那怎么办好呢?]
这两人真是够嚣张了,莫雪发现,其实他们整人的时候还蛮合拍的。
士可杀,不可辱。
那汉子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举起大刀就劈来。
举手,就见明漾以两只手指夹住了那劈下的大刀。平凡无奇的一手,其实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施展得出来。
众中原武林人士被吓到了,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年轻男子,武功绝对不容小看。
见对方用两只手指就接下了自己的大刀,中年汉子心里暗暗吃惊,用力拔刀却怎么也拔不开。
[你现在接了他的招,是不是表示……]赫连瑾指了指明漾的手,[你愿意当洗茅厕的那个人呢?]
闻言,他立刻放手,[我才不是。想我风流倜当,玉树林风,有才有貌又多金的少女杀手,堂堂弯月教的左护法明漾怎么会是洗茅厕的呢?]
就见那中年汉子因为用力,而明漾又突然放手,就见他整个人猛地往后摔去。
倒地,[澎]的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这一突变,让所有人--当然除了弯月教的人外,都瞪大了眼睛望望那个倒地的汉子,又看看那两人。
莫雪好想笑,看着那个正爬起的某人,还是极力忍住了。就怕这位大叔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自己再笑,他肯定会羞愧得饮刀自尽。
那汉子爬起来,又恨又怒的瞪视着那个桔衣男子,可心里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都静静的,虽然有些人忍笑忍得很痛苦。就见那汉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今天这耻辱,他记住了。
[唉,我还以为他会哭着跑走呢。]赫连瑾看了看那走下楼梯的某人,语气很是失望。
堂堂一个大男人,会哭吗?
即使他想哭,也不会当着天下群雄面前啦。
灵千秋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少女,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仍可以想象,那个带了点庸懒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喜欢笑,即使不是真正的开心,那只是一种掩饰寂寞的保护色。
对于那二人的搞怪,赫连廷由始至终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想过去阻止。
云仲涵望着赫连廷,光是一个护法,武功就如此的高;那么身为教主的他,武功就更是深不可测。
目光扫过那二十个护卫,他微微皱起浓眉,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还有五大堂主,二护法,一个总执法与护卫;今天即使联合各派的力量,也未必能伤得赫连廷一分一毫。
[按赫连教主的意思,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是吗?]他望着那个浑身散发出冷冽气息的男子,平静开口。
扭头看去,赫连廷薄唇一勾,弯出一个邪魅的冷笑,[今天,我来,不过是想看看中原武林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你。]
意思就是说,他会应约而来,不是因为与医门的过节。
听了,燕观海脸色刹时变得苍白,自尊心再一次被打击到。她的美貌在这个男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看。
放眼整个江湖,又有谁像他那样,把美女当空气看。
看了脸色发白的燕观海一眼,云仲涵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所有穿着绣有弯月的衣服的人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赫连廷用一贯微冷的声音说:[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神情,目空一切。
抿了抿唇,那张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云仲涵注视着这个狂妄的年轻男子,[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和弯月教客气了。]
闻言,赫连廷笑了,是那种冷透人心的笑,其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
看了他一眼,赫连瑾又看看云仲涵,继而直视对面的灵千秋,抿唇而笑。
今天,中原高手云集于此,她不认为只是来看热闹这般简单。弯月教的狼子野心,为了中原武林的将来,身为武林盟主的云仲涵是不会放过今天这个将会。
要弯月教众人,有来无回。
[早就知道你们会这样了。]明漾笑着[啪]一声合上手里的纸扇,那迷人的笑容是轻蔑的。
各门派掌门听他这么说,脸上纷纷一红。
燕观海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想要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他一丝的心思,可一无所获。
[对付你们这些邪魔歪道,我们不介意当一回小人。]华山派的石哲曦站出来冷声说着。
[对。]其他门派附和着。
[好,那就让在下来会一会你们这些伪君子真小人。]明漾缓缓起身,合着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板。
这话,这嚣张的态度分明就是要激怒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好,就让贫尼来会一会你。]枯梅师太站了起来。
看了看那个老尼姑,明漾笑着道:[我果然是俊朗不凡啊,连尼姑也为我拜倒。]摇着扇,一脸的自恋。
枯梅师太一听,那张老脸气得发红,可以跟猪肝比美了。
[大胆妖孽,看贫尼如何收拾你。]说着,就见她从宋巧巧手里拿过长剑,箭一样的向明漾射来。
明漾却依然笑嘻嘻的,[哎呀呀,师太这么的迫不及待啊。可惜,在下只对美女有兴趣呢。]说着,还不忘对人家的美女弟子抛媚眼呢。
见他居然调戏自己的弟子,枯梅师太气得咬牙切齿,挥着长剑向要直直的刺来。
[淫贼,纳命来。]
明漾微微一笑,身形没动,上身微微一偏闪开刺来的长剑,手中的纸扇同时向枯梅师太的手臂点去。
心里微惊,枯梅师太连忙抽身后退,若被点中,长剑必定脱手。
但明漾却没有让她可退的机会,就见他身形一闪,手中的纸扇再次拍出。
那模样,是轻松的,在长剑的攻击下,就见他那优美的唇弯成一个自信的笑。风流,又潇洒,叫在场的侠女们芳心暗动。
枯梅师太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术宗师,与明漾这样一个后辈动手已有失身份;但,二十招过去了,她的长剑依然无法伤他分毫。
云仲涵看得浓眉紧皱,拿着长剑站了起来,望向安静的某人,[既然赫连教主一意孤行,那云某只好得罪了。]
赫连廷冷冷一笑,[动手就动手,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正邪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带鞘的长剑向那个黑衣男子刺去,握剑的人动作快如闪电。
一抹冷光闪过那双棕色的眸子,赫连廷一派桌子,那盛着茶水的杯子凭空而起,闪电似的接着继而向云仲涵抛去。
[澎]地一声,杯子,直直的撞上剑尖。
虎口微微发麻,云仲涵心里暗暗吃惊,赫连廷的武功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见正邪两大代表都动手了,其他正派弟子也不放过这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对那二十个护卫动手了。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赫连瑾依然坐着,那些想要来找渣的正派弟子都被莫雪打得落花流水。
她知道,他们这一方的武功绝对高过那些武林正派,可是他们输在人数。对方有不下千人,其中有不少的高手;而他们只有三十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短战没问题,但时间久了,肯定会不敌。
灵千秋没有动,就坐着凝视着对面那个眼神迷茫的少女。
云奕远也没有动,他在看赫连廷,发现这个魔教主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议,云仲涵手握长剑却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混战破坏了不少桌椅,有不少正派弟子被丢到岳阳湖里去,吓飞了本在戏水的鸳鸯。
二十护卫的责任是保护教主的安全,更是被训练出来的一流杀手,杀人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即使身上负伤,他们似乎无所觉。
人命,在他们眼里,渺小如蚂蚁。
赫连廷与云仲涵打得难分难舍,两人直接冲破楼顶,到外面继续打。
尚隽拍飞一个正派弟子,跟着跃了出去。
宋巧巧跟一个护卫打,她越打心就越惊,这护卫的打法是不要命的--只攻不守。心里有些明白,这是弯月教训练出来的死士。
从窗口望出去,只看到湖面上那两条一时纠缠,一时分开的人影。招式快,狠,准,誓要置对方死地。
这场战,直到一方倒下时,才会休止。
开幕【17】 跳崖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点绛唇?春日风雨有感》,陈子龙
这场战,直到一方倒下时,才会休止。
看看均已负伤的二十护卫,又看看被漕帮水无尘和瞿元畅夹攻的明漾,再看看同样被人夹攻的五大堂主,各人都负了伤。赫连瑾微微皱起了柳眉,情况对他们极度不利。
继续战,只有死路一条。
退,唯一的办法。
缓缓的起身,她必须想办法让赫连廷和五大堂主脱身。
眼角瞄到一个武当派的弟子从后面偷袭被三个高手夹攻的星滔,她立刻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举手就抛出。
见她出手,灵千秋眯起了凤目。
就见那杯子击中了那个武当派弟子的胸口,居然被震开五步远。那杯子落地却没有碎,还见慢慢的冒着白烟。
他无法不吃惊,茶水已经结冰。
转头望向那个少女,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她居然练成了失传已久的『寒冰掌』。
到了此刻,他才发现那个少女的城府有多深,就连被称为奸商的他也几近不及。
自己多次的试探,他自嘲的笑笑,她都知道了,而且装作半点武功也不会的骗过了自己。
踢飞一人,再伤一人,莫雪回到她身边,[总执法。]那绿衣已染上了血迹,左边的肩膀还在流血,而她似乎没有感觉似的。
赫连瑾叹了口气,伸手点住她身上几处穴道止血。
对于江湖仇杀,她早有觉悟,更加知道弯月教要称霸武林就要塔着别人的尸体。但,觉悟跟亲眼看到是两回事。
她的心,依然被震撼到。
一朝成名万骨枯,胜利是血染的。
湖面上,两条人影来回纠缠着,那些罡风震得湖水乱翻。
云仲涵心里很是惊讶,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男子,武功居然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今日若是不除,日后肯定会毁了中原武林。
一咬牙,他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向着赫连廷的胸口拍出一掌。
冷冷一笑,赫连廷一个闪身躲开他这一掌,随即踢出一脚,逼得云仲涵后退一尺。
一掌无法得逞,云仲涵再拍出一掌。
这一次,赫连廷没有躲,他也运足了十成的功力,接下了这一掌。
[磅]一声,二人犹地分开。
湖面上,猛烈的罡风震得湖水直往上射。
云仲涵被震到十丈之外,藉由湖边的垂柳才勉强稳住身形。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赫连廷的武功比自己略高一筹。
才稳住身形,他就喷出了一口血。
赫连廷也没比他好多少,但只落在湖边的柳树顶上,勉强压住那翻腾的血气,才没有喷血。
他很清楚,再打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没有胜负。
望着那个立于树定的黑衣男子,赫连瑾担忧的皱紧了柳眉,可以肯定他受伤了。
[众弟子听令。]她缓缓回身,看着混乱的场面开口:[撤。]声音不大,却让楼上所有人都听得到。
她这么一说,五大堂主有些懵了。二十护卫却迅速的撇下手边的敌人,从窗口跳了出去,直奔赫连廷身边。
五大堂主见了,突然想起赫连廷继位那天说过的话,虽然很不满,但仍听从命令迅速撤退。
看着他们都顺利撤退,赫连瑾那提在半空的心才下地。
[小五。]明漾摆脱了那两个无聊人的纠缠跳到她身边。
[想要逃,没那么容易!]瞿元畅仗剑望着他们三人。
扫了他一眼,赫连瑾却是微微的笑了,冷静的开口:[左护法,你和尚隽护着教主离开,我和莫雪断后。]
看着那双冷静的棕色眸子一会,明漾轻轻点头,[自己小心。]
[教主要是折回,你知道怎么做了吧?]她淡声道。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绝对不能让赫连廷折回,这些武林人士的目标是他。
[那就好。]将他丢出窗口,她回头面对那些杀得眼红的人。
望着那个独自面对一群豺狼虎豹的紫少女,他突然觉得,她已经坚强得可以独自去面对任何的风风雨雨了。
[小五……]他有些伤感,轻声说着:[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假装坚强的孩子了。现在的你,是真正的独立自强了。]
从三岁的小孩子,看着她成长到今天,这个坚强冷漠的孩子。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毅然转身,他不能再在此伤感。
施展轻功,奔到赫连廷身边,与尚隽一齐护着他离开。答应过小五,他要带着教主安全离去。
[老五呢?]见只有他一人,赫连廷皱起了剑眉问。
[总执法让属下和教主先行离去,她随后就来。]明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可心里也知道,赫连瑾此刻的处境很危险。
闻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惊慌罩住了自己的心头。[你怎么可以留下她?]一个激动,赫连廷喷出了一口鲜血。
[教主。]明漾和尚隽立刻紧张的喊。
[我没事。]压下翻腾的气血,赫连廷冷静的开口,[现在,随我回去。]
[教主。]尚隽惊喊一声。
这一刻,明漾不得不佩服赫连瑾的神机妙算,知道赫连廷肯定会因为她而折回去。
其实,最了解赫连廷的人,是赫连瑾。
[教主。]他伸手疾点赫连廷身上几处要穴。
一旁的尚隽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敢犯上。
[明漾,你……]赫连廷咬牙切齿的瞪视着那个跟自己认识了二十年的男子,想不到他居然敢这样对自己。
[得罪了。]明漾挽住他的一边手臂,对尚隽点点头,施展轻功而去。[属下这么做,也只是听从总执法的吩咐。]
闻言,赫连廷抿紧了薄唇。
那丫头早就知道自己会折回吗?
微微苦笑一下,她了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却还是为了他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样,叫他情何以堪?
她若有什么事,他要带着这愧疚自责与后悔过一辈子吗?
那丫头,他的心微微刺痛着,的确够狠啊。
岳阳楼上,武林人士都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弯月教的总执法。
莫雪站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一人上前一步。
枯梅师太望着赫连瑾冷然开口:[你以为,他们逃得了吗?]
跳上窗台,春风吹着紫衣,[师太似乎不这么认为。]她淡淡说着,紫竹笛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住时直直对着某老尼姑。
[哼。]冷冷一哼,枯梅师太一挥手:[追,绝对不能放过赫连廷那个魔头。]
那些正派弟子纷纷从窗口跳下,就是没有人敢从赫连瑾守着的那个窗口走去。
她突然往后飘去,身形直飞至湖的上空。
莫雪也跟了出去,有些明白她干什么,就越过她,落在湖的对岸。
双手成掌向湖面拍去,掌劲激要起湖水形成一堵水墙,运起《寒冰掌》,她向着追来的众人拍去。
湖水成冰,穿过人体混合着鲜血射出,在阳光下闪着眩目的红。刹时,倒了一地的人。
站在岳阳楼上的各派掌门看了,纷纷惊心不已。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望着那个少女,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寒冰掌。]望着那个凌空的紫衣少女,灵千秋轻轻开口。
听到那三个字,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居然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绝学,《寒冰掌》;闻说,学了这套掌法,天下将无人能敌。
今天,却由一个少女施展出来。
回过神来的众派掌门纷纷跳下了岳阳楼,向着赫连瑾掠来。
灵千秋望着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现时已是初夏,他却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那冰凉的气息。
在这一刻,他有了认知,他们是敌人。
那个嘻笑自己是祸水的少女,在这一刻是武林公敌。即使极度不愿,他还是得和她兵戎相见。
难怪人们常说,江湖变化无常。上一刻还是朋友,这一刻就变成了敌人。
敌人,他真的不想与她动手。
枯梅师太与石哲曦左右夹攻赫连瑾,却无法伤她分毫。连一个女孩也打不过,对这自喻为一代宗师的二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武林四大世家都去追赫连廷等人,各派弟子也去了一半。
宣和道长见两大高手都奈不了赫连瑾的何,不禁有些急了,也加入了站阵。
面对当今三大高手,赫连瑾知道自己的武功还没高赫连廷那个程度,没那个能耐将他们都丢出去。而且,还有被生擒的可能。
莫雪想要过去帮忙却被被漕的水无尘帮衡山派的倪魄缠住,只能心里着急。
看着那个紫衣少女被三个高手联手而攻,灵千秋心里微微着急,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就在这时,赫连瑾被宣和道长打了一掌。
[总执法。]莫雪一个分心也被水无尘刺了一剑,伤在肋骨下。顾不上痛,她立刻反手一剑刺出。
水无尘微微一笑,侧身闪过,倪魄立刻攻击。
赫连瑾忍痛望过去一眼,[莫雪,走。]她知道这一掌,那牛鼻子老道用了多少成功力,这内伤怕是不浅。而且,身上有多处的剑伤。
现在,要安然离去,怕是不可能。
[总执法。]莫雪看了她一眼,咬牙使出一式虚招,趁着那二人抵挡之时立刻跳离站圈,施展轻功往天边掠去。
莫雪知道这个女孩的性子,要她走自己就必得走。自己不在,赫连瑾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着她离去,赫连瑾放下心来。
有人要追,她咬牙使出了《寒冰掌》阻挡。因为没有练成,所以每一次使用都十分消耗内力。
看着那血染红了紫衣,绽放出朵朵凄美的花,灵千秋只觉自己的心被紧紧的揪紧,几乎无法呼吸。
握紧了拳头,用力全身的力气,他才忍住冲出去救她的冲动。
不想是敌人,也不可能是同伴。
绿色的身影消失在天边,藏在铁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赫连瑾知道,即使受了伤,莫雪仍可以逃脱。
[看来,三位今天是不会让赫连瑾活着离去了。]她闪过枯梅师太的剑,紫色的笛子点中老尼姑的肩膀,声音依然淡然。
[哼。]石哲曦冷哼一声,一脸正气的道:[你们弯月教的妖孽,杀一个是一个。]
闻言,那棕色的眸子一冷,她冷笑着说:[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赫连瑾即使再不济,也不会死在你们中原武林这些伪君子手里。]
听到那个[死]字,灵千秋的心猛地一跳。
就见那紫衣少女猛地拔身而起,施展轻功向西边掠去。
[追,绝对不能让她逃了。]枯梅师太大喝一声,所有人立刻追去。
灵千秋也跳下了岳阳楼,尾随众人而去。
对珩州完全不熟悉,选择西边不过是与赫连廷等人离去的方向相反,赫连瑾只想要将人都引开,好让他们可以安全。
运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她发誓,这一掌之仇一定要宣和那牛鼻子老道十倍还来。
后面的人声越来越近,她微微苦笑着,继续望前面掠去。
这中原武林的伪君子找人的能力,嗯,比狗好那么一点呢。
[地上有血迹,那妖女肯定没逃出多远。]
妖女,她笑了,今天终于成为跟人家任盈盈一样的妖女了啊。
[在前面。]后面传来人声。
回头一看,人快要追上来了。她一咬牙往有水声的方向掠去,既然逃不了,也不要被那些人生擒。
所谓的伪君子,都是一些批着人皮的禽兽。落到他们手里,一定会被折磨至死。而且她一个女孩子,更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她最不想的是,自己被利用来要挟赫连廷。
断崖,她又笑了,怎这么像小说电视里那样呢?主角被武林群雄追到一处断崖,后来跳崖而死。
上前一步,她往下看去。是一条江,水流很急。
也许,还有生路吧。
[看你往哪里逃?]石哲曦望着那个紫色的背影。
赫连瑾缓缓回头,山间的风吹起那垂落在脸前的发,就着那冷冰冰的铁面具,竟让人觉得有妖异的美。
人,陆续到来。
灵千秋望着那个站在断崖前的少女,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想要干什么?
[今天,我们就要拿下你这弯月教的妖女。]枯梅师太冷冷笑着道:[到时候,看看赫连冠那魔头敢不放我爱徒。]
听到这话,众人心里各有想法。
而赫连瑾却是笑了出来,而且笑声越来越放肆。
莫名其妙,众人都望着她。
灵千秋望着她,剑眉紧皱。
[此刻,我赫连瑾也许是穷途但未必是末路。]她傲然望着一干武林人士,这一刻,心头一片清明。
[哼。]石哲曦不再说话,抡起长剑就冲过去。
见他动了,枯梅师太也不甘落人后的举剑掠过去。
赫连瑾运内力于紫竹笛子上,与两把当世好剑相抗。
可是,她自己知道,内力消耗得差不多,再也支持不了多久。
一旁的灵千秋看得焦急不已,想要出手,可不知道要帮哪一边。他是灵山门的门主,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绝不能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来。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不能尽心的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如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
对,他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女孩。
可是他们的立场,与他的身份都不允许,他与她之间有什么。
[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枯梅师太冷声说。
用尽最后一点内力拍出一掌,避得两大高手后退一丈,赫连瑾站在断崖边,任由山风吹乱了自己的长发。
[黄梅天,景如烟,山岚漫漫枫独眠。雨怜花,泪涟涟,惟恐无心湿玉颜。愿将兰心埋青田,寄语伊人声声恋。无悔,无怨,此情可问天!]握住笛子,她念出了一段词。
还记得当时看到御兰芳念着这首词,撒起了满天的兰花,她的心是多么的痛。为他的身不由己,为他无望的爱情,还有他的自刎。
现在,她没有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那般的心情,只是突然之间很想念一念罢了。
听着,灵千秋觉得心有些痛。
她心里那个人,是谁?
抬头望向那个立于人群中的年轻男子,她笑了笑,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跟着,她朗声说:[今天,赫连瑾落到如此地步,不是你们强,不过是我运气不好罢了。但你们想要的,我绝不会成全。]
闻言,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灵千秋却是迅速向她掠来,着急的喊着:[赫连瑾,不要做傻事。]
可,已经太迟了,那开着血色花朵的紫衣在风中飘扬。那褐色的发,消失在眼前。
此刻,他顾不得什么身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孩跳下断崖。
只来得及,捉住一只手。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灵大哥。]望着上面死命捉住自己手的男子,赫连瑾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捉紧我的手。]他对她说。
看着那张绷紧的俊脸好一会,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灵大哥,你将我拉上去之后,是放我走还是交给武林盟主处置呢?]
心,此刻还是甜的,毕竟立场相对,这个男人还是在乎她的。
这话,代表了他们彼此的立场。
放她走,就是公然跟整个中原武林为敌。将她交给云仲涵处置,他们以后只能是敌人。
两样,他都不想选择。
[不要说这么多,先上来再说。]他运气拉人。
可她却不想,掉下去,自己也未必会没命,毕竟这么多年的游泳也不是白学的。上去,除非他护着自己离去,否则下场会更惨。
[灵大哥,对不起。]她用空着的手去扳开他的手。
[赫连瑾。]他吓得大喊,[掉下去,你会死的。]绝不会,放手。
她会死,一想到这,他的心就乱了。
不,他绝对不放手。
而她却不为所动,固执的要扳开他的手,[这样,最好,你我都不必为难。]用力扳开最后一只手指,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坠。
[不!]他大喊,想要握着却捉不住。
望着那张紧张的俊脸,赫连瑾微微的笑了。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他真心将自己当是朋友。
他要救她,灵千秋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不能让她死。接着,他站了起来,做势要往下跳。
[灵门主。]见他想居然要跳断,一个某派弟子立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来跑过来拉人。
灵千秋挣扎着,[放开,我要去救她。]任他怎么打,可那人死命的不肯放手。
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紫衣上的血花,随着风飞舞。很美,眩了他的目,扯痛了心。
过了很久,没入江水之中。溅起一阵水花,没过一会就恢复原样。
江水,依然奔流着;伊人身影,再也不见。
武林群雄望着他,很不解这个灵山门的门主为什么会跟弯月教的妖女有关系,而且还想要跟着跳下崖。
等了很久,没有看到赫连瑾浮上水面。
看着那汹涌依旧的江面,灵千秋的心越来越冷,好像整个人都处在冰窑里似的。
[那妖女身受重伤,而且这江水夼急,怕是没有活命的可能了。]水无尘望着崖下的江,凭着经验说。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放心了。
除了赫连瑾,等于断了赫连廷一条胳膊。
灵千秋却整个人都软了,几乎站不住。
不,他不肯承认,她不会死的。
弯月教,总执法赫连瑾跳崖投水的消息,没多久传遍了整个江湖。
开幕【18】 伤痛
商飙乍发,渐淅淅初闻,萧萧还住。顿惊倦旅。背青灯吊影,起吟愁赋。断续无凭,试立荒庭听取。在何许?但落叶满阶,惟有高树。
迢递归梦阻,正老耳难禁,病怀凄楚。故山院宇,想边鸿孤唳,砌蛩私语。数点相和,更着芭蕉细雨。避无处,这闲愁、夜深尤苦。
--------------------------------《扫花游,秋声》王沂孙
一个人飞快的跑过梨花纷飞的院子,随着风飞的微微细雨未能沾湿他的衣服。
此人脸上的神情着急而慌张,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你跑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一条桔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左护法。]他立刻停下。
见他神色慌张,明漾也跟着脸色一正,[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有不好预感。
看着他一会,这弟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属下等打听到总执法的消息,赶着去向教主汇报。]
闻言,明漾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走,咱们这见教主去。]拖着人就大步往前走。
自从岳阳楼一役,赫连瑾让他护着赫连廷先行撤退;三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她和莫雪的身影;派人出去寻找,都没有消息,他们都在担心她们会出事。
那弟子被他拉着走,也不再说话。
微微细雨落在他们身上,微凉的风带来阵阵的药香。
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周围都是青绿的草地,只有花圃里种着不知名的花。
院子里看来没有人,但明漾能感觉到隐藏起来的暗卫,他们一天十二时辰保护着教主的安全。
那房门是大开着的,能看到里面走动的人影。而里面,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送药来的丫环在经过他们时微微弯身算是行礼,明漾挥了挥手就让人退下,此刻他没有心情调戏女孩子。
在门外站住,他对里面的道:
[教主,已经查到总执法的消息。]
里面传来那把微冷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虚弱,[立刻进来。]随即响起一阵揪人心扉的咳嗽声。
[是。]明漾扭头看了那个弟子一眼,微微点头随即踏入房间。
那弟子迟疑了一会,也跟着走进去。
那个霸道的傲视一切的男子此刻虚弱的躺在床上,黝黑的皮肤显示出苍白,右护法尚隽正将冒着烟的碗递给他。
看到赫连廷这副虚弱的模样,明漾的心微微一抽。
放眼整个弯月教,除了老教主赫连冠之外,再也无人是赫连廷的对手。可是,他仍伤重至此,可见云仲涵的武功很深。
那个弟子见了,有些犹豫了。
在三人的注视下,赫连廷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喝下药,随即将碗递给尚隽。
[打听到什么,咳……快说。]赫连廷抬起眼皮望过来,刀刻似的俊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明漾望向身边的某弟子,[你说。]
[这……]那弟子很是犹豫,教主已经伤重至此,他怕他听了那消息会承受不了啊。
见他犹豫不决,明漾的心开始有些慌了,然还是努力镇静下来,[你说。]千万不是小五出了什么事啊。
越想,他的心就越害怕起来。
赫连廷望着那个弟子,心,没来由的一慌。
[说。]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是让人不容反抗的命令。
[是。]那弟子一咬牙,即使自己有心不说,怕也瞒不了多久。[江湖传言,三天前,总执法在鸟飞崖跳崖投入汉江。]
[什么!?]一听,赫连廷惊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教主。]此刻,明漾顾不得去为赫连瑾的生死伤心担忧,最重要的还是赫连廷的伤势。
消息,很突然,也叫人震惊。
尚隽皱紧了浓眉,手心按在赫连廷的胸口上,将真气输入他体内,平复那翻腾的气血。
目前,最重要的是教主。
掏出帕子上前给赫连廷拭去嘴边的鲜血,明漾皱紧了剑眉。小五果然是出事了,莫雪没有回来,怕也是听到了消息去寻她了吧。
那天,他不该听她的话,护着赫连廷先行离去。不然,她也不会……
心,痛着,一下比一下重。
那内伤远不如心上的痛,赫连廷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在听到赫连瑾出事那一瞬间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千万支利箭穿过,几乎可以听到那流血的声音。
那天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他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说清楚。]
[是。]那弟子不敢直视那双闪着血色杀意的眼眸子。[属下让人查过当天的事情,总执法不甘被擒,所以跳下了山崖。当时灵山门主要救,可总执法却扳开了他的手。]
听到这话,赫连廷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紧握的手隐约能看到青筋。他的心,为赫连瑾的选择而狠狠的痛着。
他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因为了解自己对他的重要,怕他因她而受制于中原武林,所以她宁可选择死。
可那个女孩不知道,只要她活着,他甘愿以自己的性命相换。
[小五不会死的。]明漾紧紧的握住纸扇低喊,可怜那扇子就快被他握得快要散了架。
他不相信,不愿相信那个三天前还和自己整人的女孩,已经离他们而去。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紧抿着唇极力忍受着悲痛的教主,有些艰难的启口:[当时,总执法身受重伤,而汉江的水里很急;漕帮的水无尘也说了,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话,很明白的告诉他们,赫连瑾已经死了。
[不会的。]明漾摇着头,拒绝去相信事实。
而赫连廷的反应,是再喷一口鲜血,跟着昏过去。
[教主。]尚隽惊叫。
明漾立刻上前执起那垂落的手腕,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教主重伤,又听了总执法出事的消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昏过去。]
闻言,尚隽才放下心来。此时,他才有心思去为那个有可能已经丧命的少女伤心担忧。
她出事了,赫连廷会很伤心吧。老教主,也一样吧。
那弟子望着昏迷不醒的教主,心,提得老高。
看着尚隽将赫连廷平放在床上,明漾忍住心里的痛,平静的对那弟子说:[传令下去,让游堂主带人沿着汉江下游找。总执法,生要见人;死……]微微一顿才继续说:[要见尸。]
[是。]那弟子严峻的领命。
[还有,查清楚当时有哪些人在场。]他冷然说道:[我要他们为那天所做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森然就像死神。
那弟子打了一个冷颤,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总是笑嘻嘻的风流左护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看来,总执法对他和教主来说,十分重要。
挥挥手让他退下,明漾颓然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弯月教里最重要的二人在此时都出事了,即使心疼伤心,此时他也不能乱。
尚隽看着他,平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犹豫:[这事,要通知老教主吗?]
以手指拧着眉心,明漾叹了口气,看看躺在床上的赫连廷一眼,[也好。就不知道他知道后,这江湖是不是会被闹个翻天?]想扯出一丝微笑,却发现很难。
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无法笑得出来。
尚隽抿了抿唇,弯月教上下都知道,赫连冠有多宠爱赫连瑾这个女儿。现在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逼死了她,他绝不会妥善甘休。
[这事,就由你去办吧。]明漾说。
尚隽点了点头,给床上的男子拉了拉被子,才和他一起退出房间。
屋外,阳光正好,风轻轻的掠过,可无法吹走二人心里的阴霾。
明漾眨了眨有些涩的眼睛,心,痛着。想要哭,可是却不能,因为泪水流下就等于相信了赫连瑾死了的事实。
他,不相信,不甘愿相信。
消息传到龙城,已是赫连瑾出事的第五天。
欧阳凤雏接到了消息,那张万年冰凉彻底的碎了。强忍着悲痛,他直奔皇宫,告诉了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也许,是因为祁浅月与自己一样一直将赫连瑾视为朋友的原因吧。
当祁浅月听了,整个人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他不愿相信,那孩子是个会自寻短见的人,即使情况多坏。
[不会是真的。]
欧阳凤雏望着他,眼里满满的伤痛,[臣也不愿相信,但这是目击者说的。]此刻,他恨透了那些逼得赫连瑾跳崖的人。
祁浅月往后倒退一步,一脸的伤痛,[小瑾……]
[臣想要去找她。]欧阳凤雏握紧了拳头,[望皇上成全。]
闭上眼好一会,再睁开眼里已没了那伤悲,祁浅月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你们的交情不一般,去吧。这一笔账,你把我的那一份也算上。]
赫连瑾是头一个不将他这个皇帝身份看在眼里的人,而他也是真心的喜欢着那个少年,可她现在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他少了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身为一个国君,不能为她报仇。可欧阳凤雏不同,他可以。
欧阳凤雏点了点头,[五公子,会很高兴的。]
祁浅月扯出一丝苦笑,挥挥手让他退下。
大门关上,把明媚的阳光挡在门外。
瘫坐在雕刻着龙的椅子上,祁浅月以手指按着眉心,那双墨绿色的眸子被悲伤所淹没。
[母后,父皇,对不起。]
这句话,他不断的重复着。
空荡的御书房里,不断的响起这一句话。
冷冰冰的铁面具下,那双棕色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那修长的指固执的扳开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
纷飞的褐发,那紫衣上的血花,随着风飞舞,过了很久,没入江水之中。
[不要。]
猛地坐起来,急速的喘息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胸口上那颗心流着血,痛得他不想呼吸。
每次闭上眼睛,总会看到那个少女扳开自己的手,跳入汉江的画面。
外面,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
[门主,没事吧?]
抬头望向开着的窗户,灵千秋抹了一把脸,[没事,你下去吧。]
[是。]那弟子离去了。
离赫连瑾出事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些日子来,他派出灵山门所有弟子,沿着汉江下游找。誓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这些日子过去了,没有任何结果。
弯月教也派出了一堂弟子在找,对于赫连瑾出事,赫连廷倒是沉默得很。
江湖,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这是风雨来前的安宁。
赫连瑾是赫连廷亲自封的总执法,可见他对这个妹妹的重视与依赖,他断不会放过那些将她逼得跳崖的人。
下床穿上衣,拉门出去。
东边的天空,鱼肚泛白,离天亮不远。
灵千秋叹了口气,胸口那颗心沉寂了十九年,可在遇到那个少女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滋味。
那遇事不惊,俏皮的笑颜,认识的日子不长,他更是不了解那个女孩;可,他就是喜欢她了。
没有原因的,就是喜欢。
因为在乎,他才明察暗访她的身份,在一无所获之后。开始怀疑,她有可能是弯月教的人。
赤瑾,赫连瑾,如果他不是一直自欺欺人的话,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只是,他不愿啊。
不愿意,跟她是敌对的身份啊。
星滔找上自己时,他是有机会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可是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有可能,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肩膀上的责任,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是灵山门的门主,灵千秋;只要他是一天,就绝对不能做出有损害师门声誉的事来。
[狐狸徒弟,又做恶梦啦?]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跳到他面前。
脸色不变的看着老顽童师傅,灵千秋淡然开口:[师傅睡不着吗?]
尹湘宇翻了个白眼,大刺刺的在走廊的桅杆上坐下,[我说啊,狐狸徒弟你每晚都叫上那么一次,要灵山上下怎么睡啊?]还敢问他睡不着?
闻言,灵千秋抿了抿唇。
[是不是又梦到弯月教那个总执法了?]尹湘宇问。别说不是,就算灵山上一只蚂蚁都不信。
感受微凉的晨风吹在脸上,灵千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当时的情景。她扳开我的手,飘扬的褐发,紫衣没入那滔滔江水之中。]
每次,心总是痛得他不想再呼吸。
尹湘宇沉默了一会,手顺着那白花花的胡子,[狐狸徒弟,平时见你狡猾得像什么似的,可这次怎做出这么不智的事来呢?]
[师傅。]他握紧了手,[我无法见死不救。]
尹湘宇叹气,[我是说,你早该出手,而不是等到人家身陷险境才有反应啊。]呆徒弟,别跟外人说是他教出来的。
有些傻眼,他望着那个老顽童。[师傅,我的存在代表整个灵山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什么也不做。]
后悔吗?
是的,他后悔。
如果可以重来,他会不顾一切的出手相助那个少女。即使结果是被天下群雄唾弃,也不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跳崖。
只是,一切已不能回头。
恨,他也恨那些将她逼得跳崖的名门正派啊。想要为她报仇,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
只能恨,逼自己不能忘记那一幕。
听他这么说,尹湘宇也有些为难,只能换了个话题,[狐狸徒弟,难为你了。那个女娃,你喜欢的吧?]
抿了抿唇,灵千秋望着天边的彩霞,[迟了。]这两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他认知得太迟了。
望着那个悲伤的背影,尹湘宇摇了摇头,[这江湖啊,迟早是弯月教的天下。怕是到时,赫连廷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逼死那女娃的人。]
[师傅,你怎么就如此肯定?]他忍不住皱眉。整个中原武林是摆着好看的啊?
这话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尹湘宇挥了挥手,[你不了解赫连冠,弯月教建立才十多年却可以雄霸整个西北,他费了多少心思,没有人知道。别人总是以为弯月教只是一班乌合之众,那是他没有用心去管。虎父无犬子,赫连廷的能耐怕是在其父之上。]
[你见过赫连冠?]
老人家笑了笑,[见过一次。]
在西北,那一望无边的草原上,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上,像是天上的孤鹰傲视大地。
就那一眼,尹湘宇就知道这个年轻男子不是池中之物。
果不其然,短短几年后,弯月教在西北撅起,其名声让中原武林禅忌。
[狐狸徒弟……]尹湘宇望着那个陷入沉默的年轻男子,[早就知道的结果,你还会企图去改变吗?想要极挽狂澜吗?]
灵千秋哼了一声,[拱手称臣,绝对没有可能。]虽然是不及格的江湖人,但这样的事情,他不屑为之。
微微一笑,尹湘宇起身向拱门掠去。
[聪明如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跟弯月教为敌,他不认为灵山门有那个能力;这江湖武林从来就没有平静过,灵山门数百年的基业不可因为所谓的正邪而毁。
而,何谓正,又何谓邪?
轻轻叹息着,他仰头望着天,感受着胸口里那颗心微微刺痛着。
一次又一次,没有停止过。
也许,当他忘记了那个女孩时,心就不会疼了。可是他怀疑,自己这一辈子不会有忘记她的可能。
赫连瑾,那个戏称自己为祸水,同时又是敌对的少女。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就不会懂这心疼了吧。可若是这样,他又会觉得人生是不完美的。
开幕【19】 温小镜
平日几经过,重到更留连。黄尘乌帽,觉来眼界忽醒然。坐见如云秋稼,莫问鸡虫得失,鸿鹄下翩翩。四海九州大,何地着飞仙。
吸湖光,吞蟾影,倚天圆。胸中万顷空旷,清夜炯无眠。要识世间闲处,自有尊前深趣,且唱钓鱼船。调鼎他年事,妙手看烹鲜。
----------------------------------------《水调歌头》,张元干
全身都好痛,好像被车辗过一样。
不对,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的话,应该不会有感觉的。
难道,她用力的去张开眼睛,自己没有死?
试了很多次,她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刺眼的光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古香古色,将自己所处的地方看了一遍,她得出一个结论。
她记得自己在加护病房心脏病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儿。
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丝丝痛刺激着神经,她不敢再动。
她,到底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窗户挂着的薄纱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着,外面,是蓝天白云。
嗯,还会移动呢。
呃,不对。
她摇了摇头,左边的脸却传来阵阵的痛苦。
[嗯。]她发出一声呻吟。
老天,真疼。
到底是怎回事?
此刻,她彻底的迷失了。
就在此时,有人出现了,是一个穿着华丽古装的女子,就见她走近床边。
好美,她呆呆的看着那女子走近,仙女也不外如此吧。
[姑娘,你终于醒了。]那女子一脸惊喜。
姑娘?
难道,微微张着嘴巴,她学人家那样--死了,又灵魂穿越到古代借尸还魂了?
真的,还是假的?
跟着,她眼前一黑,又失去意识了。
涓无是祁国一个临海的小城,景色无什么,胜在海寇多。三头两天就来一次抢掠,弄得民不聊生;有见及此,三年前,朝廷特地派了个将军坐镇于此。
三年的整顿下来,海寇少了,但还有些顽强抵抗的在。
温小镜,她前世的名字,是前世吧。因为不知道这个身体之前的事情,她只能用自己原本的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寄住的身体很有可能就是个受害者,被海寇抢劫的人。
性别,女;很好,依然是她熟悉的角色。
年龄,目测大概十三左右。嗯,她得学学怎么当一个小女孩了。
身高,目测大约过了一米四五,相信以后会继续长高。
样貌,棕色的眸子,褐色的长发;根据芽儿--救命恩人的说法是关外某一国人才会有的特征。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现在左边的脸更是受了伤。
好了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她知道,即使先进如现代技术也无可能将疤痕完全去除,就更别说这落后的古代。
破相就破相吧,她很满足了,至少能再活一次。最多,以后少照镜子好了,虽然见到美美的芽儿还是会心理不平衡啦。
关于自己的身世,她随口编了一个--好歹在现代那些小说不是白看的。
一个无父无母又被拐带的女孩,逃跑的时候被发现,不小心掉下山崖落海。脸,可能在掉下山崖的时候擦伤的。
芽儿没有多怀疑,还为这可怜的身世流了一缸泪。果然是古代啊,温小镜不得不叹气,多单纯的人啊。
救命恩人,芽儿其实就是那个将军的老婆--其实也不知道是多少任了,还算得宠的。
封建社会,果然万恶啊。
芽儿其实是一个御医的女儿,因为涉及宫廷斗争而入罪,全家被流放。而她被司巍绛看中,才幸免于难。平时最大的兴趣也就是弄弄药草,出门采药。
平时小动物救了不少,在海里救了个人倒是第一次。
温小镜完全无话可说了,除了摆出一脸感激还能做什么。
在床上躺了五天,终于能下地了--按芽儿的说法是,死马当活马医,温小镜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都掉痂了。
芽儿就要她每天泡在那绿乎乎的水里一个时辰,两个小时耶,皮肤都皱了。
那药汤有什么用?
根据某女大夫的话,可以将她身上的疤痕去掉。
有可能吗?
抱着怀疑的心情泡了三天,温小镜发现那些疤痕真的淡了。心情,不禁有些雀跃,毕竟是女孩子嘛。
至于脸上的伤,芽儿说,很深;即使用了药汤,疤痕会淡但不会完全消失。
不禁有些失望,但温小镜一想到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就没那么在乎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
船,终于靠岸,但芽儿没有立刻回将军府。
船上除了两个船夫,芽儿,伺候的婢女就只有温小镜这个病号了。
总括来说,芽儿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老婆的最好人选。从她嘴里,温小镜知道自己这个身体里还有内力。
内力耶,武侠小说里的内力。
她越来越觉得,这身体本来的主人是个很不简单的人。
除了左手上的紫色珠链,胸前那块弯月形金属的牌子,她身上再无其他。
昨天,芽儿跟她说:[小镜,再一天,你的身体就好了。武功,也恢复了七成。]
武功?
她瞪着自己的手,什么武功?自己会那才奇怪。
[将军府一直很严,我怕将军不会允许你留下。]芽儿皱着柳眉说,神情有些担忧。
[没关系。]不明来历的人,换了她也不会让人留下啦。[天大地大,总有我温小镜藏身之地。]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仍是惶恐不安。
前世即使父母不待见,但他们仍然对她尽到养育的责任。二十多年来,她过得至少称心如意,从来不用为生活而发愁。
而现在,面对着未知,她的心不能不慌啊。
见一步,走一步吧。
别过芽儿,带着十两赠银,温小镜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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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了。]
傍晚的风把那桔色的衣袍吹得乱舞,男子年轻的俊脸然染上了夕阳的伤悲,眼眶竟有些微红。
立于他身边的男子--渫蝶望着山崖下喘急的江水,[踪堂的兄弟这个月沿着汉江下流一直找,直过了千里,都没有找到总执法的踪影。]
踪堂,负责探子的工作。
桔衣男子--明漾用力的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继续找。]
渫蝶沉默了一会,应:[是。]
山风有些猛烈,吹乱了发。明漾不愿放弃,一旦放弃了寻找就等于承认,赫连瑾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不止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连赫连廷也一样。
莫雪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赫连瑾一起跳下了这山崖。
这一个月来,中原武林那些人趁着教主赫连廷伤重未愈,总执法赫连瑾又出了事,处处打击弯月教。
也许赫连瑾出事这消息对赫连廷的打击太大,那个高傲的男人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尚隽谁也甭想见他一面。
那个右护法还说,他几乎好几天都不说一个字,只是一味的只顾疗伤。
明漾知道,赫连廷不是无情。
越是平静的人,反弹其实比一般人的大。他越是表现得冷静,他的心其实痛得厉害。
没有伤心或消沉,他只是,想要尽快恢复,然后为赫连瑾报仇。
一直都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很好,但明漾现在才知道,冷情的赫连廷竟然是这样的在乎这个小妹。
如果赫连瑾真的死了呢?
明漾猛地打了个冷颤,知道赫连廷会让整个中原武林来给她陪葬,可他自己呢?
总觉得赫连廷对赫连瑾的感情,比兄长对妹妹多出一些,宠她宠得过了头。
摇摇头,明漾命令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现在的弯月教算是群龙无首,他这个左护法绝对不能为了什么事而分心。此时,正是考验的时候啊。
远在故乡的赫连冠一个月前接到赫连瑾出事的消息,即日启程赶来中原,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些日子就行。
到那时候,明漾握紧了拳头,他就可以放手为赫连瑾报仇。
凡是有分逼她的,他都要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后悔来过这个世上。
渫蝶望着身边全身散发着杀气的男子,眼里闪过一抹担忧。自从赫连瑾出事后,这个左护法就再没有笑过。
对于那个女孩,他没什么印象。
老教主的第五女,记忆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紫色影子。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岳阳楼上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紫衣少女。
当时那一声[撤退],他们五个堂主立刻离去。现在他才知道,那个孩子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去服从的威严。
教主的妹妹,总执法这位子,她靠的并不是兄长的宠爱,而是实力。
在那险峻的情况下,她居然让那些武林人士无法追来,他的确很惊讶。
一个小女孩,她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听到[寒冰掌]重现江湖的消息。他才知道,她练了那绝世的武功,猛然想起莫云天的话。
赫连瑾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其修为定不在老教主之下。
他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悠悠的白云。许是天妒英才吧,才十三岁就死于非命。
涓无是个小城,虽然是位于江南,但是由于海寇一直以来的骚扰,所以经济不怎么好。
不过,有必要存在的,还是有的了;例如,客栈和青楼。
温小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一切的未知,她的心慌得很。
站在热闹的街道里,她只感觉到,自己是一人。
泪水到了眼眶,硬是被逼了回去。二十多年来,一直面对死亡的威胁都没有流过一滴泪。今天,她更不允许。
她,温小镜,重生了。
此后,会更加珍惜生命。
太阳下山后,一天过去了。
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叹了口气。她转身走开,该找个地方过夜了。
走出没多远,听到有人在哭泣。她微微的皱了皱柳眉,听声音,是个孩子。
看看天色,华灯初上,时候不早了。
这个时候,她顺着哭声走去。
走了大约五十米,看到一个小孩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前。
那门,是关着的。
她走上前,[小子,你哭啥啊?]从来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别怪她会吓到小孩子。
那小孩听到有人问自己,就抬起头,带着泪水的脸防备的看着她。
那是一张精致的脸,奶气得很,被泪水洗擦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的望着她。
[你是谁,丑八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死人。
温小镜瞪着眼前这个变身为小恶魔的小鬼,[就你叫的,丑八怪啊。]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不过也不能怪他,脸上那疤痕是很丑,这小鬼没被吓到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天下来,都不知道多少人被吓得不敢看她了。
听她这么说,那小子倒是很奇怪的看着她。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她索性在他身边坐下。
他撇了撇嘴,[你又怎么不回家?]
[我啊……]仰头望着那黑蓝的天空,她吐出一口气,[天大地大,走到哪,那就是我家。]
侧着头望着她一会,他说:[就是无家可归嘛。]
她笑了笑,[聪明。]
小鬼可得意了,仰起头说:[当然了,爹爹说我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有父亲真好。]她想起了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神情有些落漠。
[可是,我没有娘。]小脸一黯,小子低声说。
扭头看了看那张犹带着泪痕的小脸,她不禁伸出手替他拭去,[你比我幸福啦,至少还有个父亲疼你啊。我呢,只有自己一个了。]
乖乖的让她给自己拭去泪痕,小子望着她,[丑八怪姐姐没有爹娘吗?]
对他的称呼,温小镜为之气结,[嗯。]算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没有家又没有爹娘,丑八怪姐姐真可怜。]小子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有些哭笑不得,她揉了揉他的头。
她可怜吗?
不,她不这么认为。
[丑八怪姐姐,你跟我回家吧。]小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
她有些想笑,听他这口吻,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街边的一条可怜的小狗,等待着被人拾回家呢?
[小鬼,随便带人回家是不对的哦。]她笑着说:[也许我是坏人呢,想要害你。]
他愣了一下,认真的想了一下才说:[爹爹说,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但丑八怪姐姐说自己是坏人,所以你不会是坏人。]
坏人,她笑了笑,怎么听都觉得在绕口令呢?
[好吧,那我说……]她用认真的口吻说:[我是好人,那你相信吗?]
小鬼怔怔的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迷糊。
很好心情的笑了,伸手敲了敲那小鬼的头,她有些得意的说:[这就告诉你,别人怎么说都不能相信。人心隔肚皮,好人坏人不能看表面,也不能从语言里听出来。这个世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小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她真的不是坏人。
她突然转头望去,有几个人提着灯笼走来,黑暗里看到几张焦急的脸。
[小鬼,你家人来找你了。]
那几人一见小鬼,立刻跑过来。
[睿儿。]
[小少爷。]
小鬼站了起来,温小镜才发现,是个大约九岁左右的小孩。
[睿儿。]那个走在前头的男子一把将他抱入怀里。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一脸放心的模样,温小镜笑了笑,起来准备离去。
[丑八怪姐姐。]小鬼却唤住她的脚步。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发现那男子正在看自己。
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连霏望着她,模糊的烛光勾勒出一直英气的俏脸,可左边却模糊一片。
[二叔……]小鬼--连睿摇晃着他的手,撒着娇,[让丑八怪姐姐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闻言,连霏微微皱起了剑眉,为他的提议,更为了那称呼。
[小鬼,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此刻,她只想叹气。
[没有。]连睿摇头,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可是,我知道丑八怪姐姐不是坏人。]
连霏有些意外的看着温小镜,自小不跟人亲近的小侄子现在却亲密的唤着一个陌生女孩,[姐姐]。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小镜有些无奈,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的。当然,她是好人一个啦。
[睿儿。]连霏低喝一声。
[我不管。]连睿甩开他的手跑到温小镜身边,拉着她的手回望他,[不让丑八怪姐姐跟我们回去,我就跟她走。]
温小镜苦笑,这孩子都在威迫人了。
连霏皱紧了剑眉,看看任性的小侄子,有看看那个正在苦笑的女孩,觉得头痛得厉害。
[二少爷,你就应了小少爷吧。]他身后一个家丁说。
[对啊。]另一个附和道:[万一小少爷真的跟了她走,出身什么事,二少爷也无法跟大少爷交待啊。]
温小镜笑了笑,潜台词就是说她会以连睿来威胁他们嘛。
看了一眼拉着人家袖子不放的小侄子,连霏只能答应。
[睿儿,人是你要带回去的,你自己要跟你爹交待。]难得小侄子要求,他也很想答应,可是这个女孩来历未明啊。
[知道了。]连睿一脸大人的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让二叔你为难的。]
闻言,连霏苦笑不已,[让姑娘见笑了。]
温小镜笑了一下,看看那个拉着自己袖子的小鬼,一抹熟悉的感觉闪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