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 武林大会(五)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蝶恋花》,苏轼
中秋佳节的这天一早,赫连瑾被敲门声吵醒。起身去开门,见是木着一张脸的尚隽,她连当面甩门的冲动都有了。
[什么事?]她揉着眼睛冷冷的问。
尚隽脸不改色的说:[少主与教主在大厅等着小姐吃早饭。]
看了看门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大概会下雨吧。[行了,我这就来。]她应着,难怪自己没能醒过来,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是。]尚隽以平板的语气说着:[属下告退。]
挥了挥手,她关门转身走到床边,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衣服穿上。
没多久有人送来梳洗的水,她整理好拿了白玉笛之后就出门。
到了大厅,饭桌上已摆上了丰富的早餐,见赫连冠与赫连廷已经在等她了。
她笑着走过去,大厅没多少人,就他们父子三人。
[爹,大哥,早。]
赫连冠笑看着她,[老五,你今天居然不知道醒,要你大哥派人去叫才起来。]
她吐了吐舌,[都是天气的错。]
[哦?]他挑了挑好看的剑眉,即使已步入不惑之年却仍迷人。
赫连廷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到了江南这么久,就属今天的天气最让我满意了。]她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才又说:[阴凉凉的,最适合睡觉了。]
闻言,赫连冠大笑起来,[老五,你这话,我喜欢。]
赫连廷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也闪过一抹笑意,这个小妹的话就是这么有趣。
她笑了笑,拿起碗筷对二人说:[爹,大哥,吃早饭了。]
三人吃着早饭,偶尔交谈一下,赫连廷是一直的保持沉默。
这些年来,赫连瑾与赫连冠也习惯了,这个人啊,就是那么的惜字如金。
早饭过后,明漾与雷霜一齐进来。
[教主,少主……]明漾对他们行礼,随即对那个一身紫衣的少女眨了眨桃花眼,[小五。]
赫连瑾只想翻白眼,对于这个家伙,她已懒得再去为那称呼抗议了。
雷霜一如以往的只走到赫连冠身后站着,没有说一个字,众人也习惯了---就像习惯赫连廷的惜字如金一样。
[左护法,那武林大会开始了吗?]赫连冠庸懒的开口。
明漾一笑,[啪]一声打开那纸扇,慢悠悠地摇着说:[还没。各门各派正在前往揽天抱月楼的路上,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全部到齐。]
赫连冠轻轻点头,转头望着女儿说道:[老五,你不是要去凑热闹的吗?]
[嗯。]赫连瑾点着头说:[尚隽会陪我。]
他点点头,[那也好。]
[小五,那该是我的任务才是啊。]明漾望着那个一身紫衣的女孩说。
[不敢劳烦明护法了,尚隽陪我就行。]拿起茶壶给父亲与兄长斟着茶,她淡淡的说着。
明漾摸了摸鼻子,望了望教主,也就没继续说话。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小丫头了,怎么她这么的不喜欢自己呢?
[尚隽。]这时,赫连廷开口。
一条人影从外面飘进来,立在他身旁。[少主有何吩咐?]尚隽淡淡问着。
[老五今天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望了望那个正对自己笑的小妹,赫连廷语气不变的说道。
剑眉挑了一下,尚隽用那平板的声音说:[属下知道。]
[嗯。]微微点点头,赫连廷转头对自家小妹说:[老五,遇到花弄影的话,不必隐忍。]
[哦,知道了。]赫连瑾应了一声。
嘴角在抽筋的明漾很是无奈的望着他,哪有当人家哥哥的鼓励妹妹去惹事生非。
[尚隽,我们走吧。]赫连瑾起身对那个安静得可以让人完全忽视其存在的男人说,果然是当暗卫的料啊。
[好好保护五小姐。]赫连冠用那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
尚隽微微愣了一下,跟着说:[属下知道。]早就听说过教主紧张这个女儿,现在看来不假。
赫连瑾皱了皱柳眉,[爹,大哥,我们走了。]
[嗯。]赫连冠应了一声。
[玩得开心一点。]赫连廷如是说。
她笑了,[大哥,我又没去干什么。]那双棕色的眸子里满满的笑意。
[一样。]他淡淡给了这两个字。
她有些无奈,[我闪啦。]带着尚隽走了出去。
揽天抱月楼是邺城最高的一座楼,位于城西的瀑布旁,从这别院过去用走的才一刻钟。
[尚隽,反正不赶时间,我们去买些南乳花生吧。]赫连瑾对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说。
他应了一声,[嗯。]早就听闻过这个五小姐性格古怪了。
慢悠悠地走到市集,时候不算早,店铺已开门。赫连瑾走到一个小摊上,要了半斤花生和二两的糖抄栗子。
她不是爱吃这些零食,而是觉得既然要去看热闹,若没些零嘴就太无聊了些。
等他们到达揽天抱月楼,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人头涌涌,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在中原武林颇为有地位的门派掌门人都坐在楼前。
那比武的场地就在楼前的空地上,周围是瀑布的水流出来的小河,要到达那要走过一道拱桥,也是隔开来看热闹的江湖人。
那震耳欲聋的瀑布水声,在这儿的人想要说话与听都必须有些内功修为。
虽然说是来看热闹的,但是赫连瑾却不想跟那些江湖人士一齐挤。
她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将目标定在离空地不远的一棵参天的老树上。
[尚隽,我们到那边去。]
[是。]他护着她不让别人碰到。
一个轻跃,她已经上了树,找了个视野不错的树丫坐下,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揽天抱月楼呢。
树下的尚隽呆了一下,跟着也上了树。这个五小姐的武功之高,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少主又为何要自己保护她?
比武那部分,赫连瑾不怎么注意,让她最期待的是教主老爹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出场。
反派的经典出场:一阵狂笑之后,从天而降。
希望,他们不要出现得这么土。
尚隽在她身边的树丫坐下,眼睛望着空地上比武的二人。
[要不要?]将南乳花生递到他面前,她问。
他轻轻摇头,[谢了。]
[那栗子呢?]
他仍然摇头,自己从来就不是爱吃这些零食。
她耸了耸肩,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打量着那些坐在楼前的人。
有些人她算是认识的啦,那个灵山门的灵千秋啦,那个站在一个尼姑后面的美女不就是在逍遥楼上帮过自己的宋巧巧么?
还有那个少年,虽然不知道名字。
噢,还有天下第一庄的云仲涵。
和尚,肯定是少林。尼姑,肯定是峨嵋派。道士,肯定是武当派。
汗,她好像只能认出这三派。
[尚隽,中原武林都来了些什么人?]算了,她还是虚心请教别人吧。
[从左到右,少林派的了智大师,武当派的宣和道长,华山派的石哲曦,峨嵋派的枯梅师太,漕帮的水无尘,天下第一庄云仲涵,衡山派的倪魄,灵山门的灵千秋;武林四大家族,韩,历,亓和瞿。]尚隽简略的说了下。
昏,这江湖上的人还真多啊。她按了按眉心,没记住多少个。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帮派,你就别说了。]以后,她得多费些心思在这些门派上面才行。
闻言,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就没再说什么。
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何时会下雨,吹来的风有些凉。
把一粒花生米丢进口里,赫连瑾望着那个拿着长剑的蓝衣男子,他正对着对手拱手呢。
看来是个偏偏公子呢,不是帅哥却让人有一种安详的感觉,[他是谁?]她问身边的男子。
[少林的俗家弟子秦逸航。]尚隽淡淡说着。
她应了一声,[哦。]那他就是代表少林派的啦,当了武林盟主的话,说话的还不是少林么?
没想到,她望着那个蓝色的人影想到,少林派的武功也能如此的潇洒呢。
就见那秦逸航轻松的将对手摆平,她摇着头,都是些绿叶啊,是为了来衬托这些鲜花而有需要的出场亮相一下。
看着看着,她不禁觉得有些无聊。
[这样打到什么时候才能选出盟主啊?]她打了一个呵久说。
[日落之前。]尚隽淡淡说道。
她应了一声,[那爹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他声音依然平板的道:[属下不知。]
叹了一口气,将花生壳抛向天空,[真无聊。]她还以为武林大会有什么有趣,原来是这么平淡的。
尚隽没有应话,她会觉得无聊是对那些个门派的武功不感兴趣罢了。
往嘴里扔进一粒花生米,她决定到下面去挤一挤,总比坐在这儿无聊来得强。
[我到下面去。]她对那个眼睛只看到比武场的男人说,就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尚隽转头看了她一眼,刚才是谁说不要跟人家挤的?
见她跳下了树,他也跟着跳下,谁叫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的安全。
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这些江湖人见她是一个小孩开始颇觉得奇怪,看到跟在身后的尚隽之后就不觉什么,只当她是一个凑热闹的富家公子。
一边吃着南乳花生,她一边打量着这些听得多却见得少(*)的江湖人。
嗯,她径自点着头,果然是各式各样啊。
像那个驼背的大叔,那个蒙着脸手里拿了一把流星锤的女人,那个摇着扇子的中年书生……数之不尽的奇怪人。她只能说,江湖果然是江湖啊。
虽然她不怎么引人注意,但是身怀上乘武功的尚隽到是另某些人对他们多了一丝好奇。
[赤小兄弟。]
身后传来这声女子的叫唤,赫连瑾愣了一下,会是叫自己么?
[赤小兄弟。]声音渐近。
尚隽跟着她停下来,看着这个五小姐回头望去。
看到来人,赫连瑾愣了一下。
是峨嵋派的美女弟子宋巧巧,怎么她才没注意一下,这位美女就从揽天抱月楼前跑到这里来呢?
在她身后,跟着那个少年。
[美丽的大姐姐,我们又见面了。]实行小新政策,她对宋巧巧笑了笑说。
一旁的尚隽只觉得,五小姐为什么会被误认为男孩呢?
宋巧巧错愕一下,这个小男孩的嘴巴真是被蜜糖涂过了,说的话总能逗自己开心。
[你这小子,就会哄人开心。]走到二人面前,她笑着点了一下赫连瑾的鼻子。
赫连瑾嘟了嘟小嘴,[我说的可是实话,不然你问那个大哥哥。]她指着靳沧澜说。
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靳沧澜,宋巧巧笑着说:[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要为难靳兄弟了。]
[对了,美丽的大姐姐……]她侧着头,一脸天真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赤的?]
宋巧巧与她并肩而行,靳沧澜则与尚隽跟在她们身后。
微笑跟从身边走过的人点头算是招呼,宋巧巧微微笑了笑说:[灵大哥说的。]
灵千秋?
赫连瑾挑了挑英气的柳眉,那家伙肯定把那天晚上遇到自己与大哥的事情说出去了。
哼,真是个大嘴巴。
[哦,是那个有钱的大哥哥。]她故作天真的笑着说。
尚隽看了,原来五小姐也可以这么笑的。嗯,无知得够小孩。
[有钱的大哥哥?]宋巧巧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对,就是他。]灵千秋是蛮有钱的。
靳沧澜听了,一脸的哭笑不得,有些同情灵千秋被人这样记住了。
所有江湖人士都望着比武场上战况,上面的人赢了留下,输了就下去,不断的淘汰,一直到一个真正天下无敌的高手出现。
赫连瑾微微勾了勾嘴角,真像一场闹剧。
[大姐姐,要不要吃?]将南乳花生高举,她笑着问。
[多谢,但不用。]宋巧巧温柔的笑着摇头。
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抓了一把在手里,她将袋子递给身后的尚隽,然后若无旁人那般剥着花生壳并且污染一下环境。
[大姐姐,那个什么教真有那么可怕吗?]她问道:[人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中原武林就如此紧张。]
[是弯月教。]宋巧巧叹了口气,星眸里带着一抹淡淡的担忧,[各派掌门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啊。]
[是没错啦。]她点头。
[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弯月教主赫连冠居然当着武林各派的面,将秀师姐劫走。]靳沧澜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秀师姐?]赫连瑾愣了一下,回头望着他奇怪的问:[峨嵋派也有男弟子?]这不就是拜灭绝师太为师的韦小宝么?
闻言,靳沧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即时染上了红云。
宋巧巧笑着帮他解围,[赤小兄弟误会了。靳师弟是武当派的弟子,我们峨嵋派一向跟武当交好,所以弟子之间都会以师兄弟来称呼的。]
[哦。]赫连瑾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对那个少年说:[对不起哦。]
靳沧澜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知道他生气了,但她也懒得再去做什么。
[赫连冠太不将中原武林放在眼内,可怜我师姐被困西北十年,没半点音讯,连去救她的风大哥也不知所踪。]宋巧巧叹了口气,[搞不好他们,正不知道受着怎样的折磨。]
往嘴里扔进一粒花生米,赫连瑾用力的嚼着,都是那风流老爹惹的祸。
去救人的啊,她想了想。那个什么风大哥,不会是么弟两岁生日时被赫连廷擒下的年轻男子吧?
记得当日没有杀他啊,嗯,这次回去,她得去大牢里看看。
[虽然这些年来,弯月教没做过什么大事,难保将来不会。]靳沧澜冷冷说着。
这一点,她同意,少主老哥正在密谋呢。
到了人多的地方,尚隽会在她前面将人隔开,不让任何一人碰到她。
宋巧巧在一旁看得奇怪,即使是护卫这样的举动也太过了吧?
赫连瑾好奇的问:[如果今天选不出武林盟主来,那怎么办?]今天老爹会来凑热闹,这武林大会应该开不成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的宋巧巧愣了一下,跟着皱起好看的柳眉说:[那就由各派掌门推举一个人来了吧。]
[我想,应该不会吧。]靳沧澜慢吞吞的说。
赫连瑾笑了,[我也是随便问问而已。]一脸的天真。
宋巧巧笑了笑,可笑容里带着些许的担忧。其实各派都认为这次的武林大会是冲着弯月教而开的,赫连冠不会没有反应。
也许,他会来破坏武林大会,一如过去十年前那样。
[对了,怎么不见你兄长?]她转移话题。
赫连瑾随手扔掉花生壳,[他忙,正因为这样我才来这凑热闹。]她发现,自己说谎时眼睛根本就没有眨,典型的说谎不眨眼啊。
她点点头,望了望热闹的人群问:[这是你第一次来中原吧?]
[是啊。]
[那喜欢江南吗?]
赫连瑾伸手,尚隽立刻递上装水的竹筒,[江南山清水秀,美女又多啊,怎么不喜欢?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宋巧巧抿唇一笑,惹得一旁的青年侠士们猛流口水,[那就多留些日子吧。]
[我也想。]她一脸的渴望,[只是出来也半年有多了……]说谎,才一个月而已,[家里人会担心的。]这是事实,担心他们乐不思蜀。
尚隽现在才发现,这个五小姐绝对不能小看。
[下次还有机会的。]宋巧巧安慰她。
[嗯。]
当然有机会啦,她笑着,垂下眼皮掩去眼里那抹精光。
重生【9】 武林大會(六)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三首之一》,李白
一个上午过去了,比武场上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到中午时分,留下来的人,少林派俗家弟子,那个帅哥秦逸航。
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吹来的微风带着淡淡的凉意。
[我饿了。]就见一个紫衣小童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冷面男子说。
[我们没有干粮。]尚隽漠然说着。
赫连瑾泄气,早知道就不该只买花生和栗子。唉,谁叫教主老爹与少主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她都等得饿了。
落在着瀑布旁的岩石上,她望着声势浩大的水流,叹气再叹气。
这儿离揽天抱月楼有段距离,一般江湖人士都紧张武林盟主会花落谁家,不会跑来这儿看瀑布的。
尚隽在她身旁的岩石上坐下,虽然自己对那比武比较有兴趣,但保护这个小姐是他今天的任务。
拿出糖抄栗子剥开壳,干果还能饱肚子的,她就吃了几粒。
将壳都扔进河里,她抽出腰间的白玉笛,放到唇边。
幽幽笛声响起,尚隽不禁看了她一眼,原来弯月峰上那轻如流水的笛声是出自这个女孩的白玉笛。
她吹的是《天大地大》,刚适合今天这个情况呢。
江湖上,也讲名与利的。
世间之人,为着这名利恩怨而活。
吹着吹着,她眼里出现了笑意。自己今生,也是为了某些东西而活,不是名利,不是恩怨,而是写意啊。
写意,写意,说白了也就是随心所欲罢了。
澎拜的水声掩去了幽幽笛声,若非是内力深厚的绝顶高手,揽天抱月楼前的人是不会听到的。
绝顶的高手,还是会有的。
就见那身穿墨绿衣服的男子跟身旁的门人说了一句话,对各派掌门点了点头就走开。
云仲涵看了一眼,跟着对身边的儿子微微点头,跟着就见到云奕远也走开了。
这一点小变化,没多少人在意。
这时,天空飘起微微细雨来,依然不影响那比武。
[五公子……]基于刚才宋巧巧二人都认为赫连瑾是男孩,而她自己也不辩解,尚隽就这么唤她:[下雨了。]
笛子离嘴,她笑了笑说:[没差,我坐在这儿衣服已湿了。]都被瀑布的水溅湿了。
他仔细一看,紫色的衣服的确湿了一片。
[不必管我,你找个地方躲躲雨吧。]说罢,她继续吹着笛子。
他应了一声,退到最近的一棵树下,就着树干双手环胸背靠着。
有人来,他转头望去,就见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向着这边走来。微微挑了挑剑眉,这二人的武功怕是在绝顶高手之列,居然能听到没有内力的笛声。
见到瀑布边那个娇小的紫色身影,灵千秋知道那是何人。
是那个在逍遥楼见过一面的赤小兄弟啊,云奕远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他。
赫连瑾当然听到了脚步声,但她依然吹着笛子。
笛声只是笛声而已,灵千秋望着那个紫衣男孩,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最深的造诣在于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笛声之中,更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不露于笛声之内。
这个赤瑾,小小年纪就有此般造诣,将来更加无可限量。
[赤小兄弟……]云奕远上前,看到尚隽时脚步一顿,但继续,[怎么躲在这儿这么冷清?]
灵千秋跟着,却没有说话。那个站在树下的男子,他微微眯了眯眼,功夫不弱,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护卫吧。
知这二人认识赫连瑾,所以尚隽也没有阻止他们接近。
笛子离嘴,幽幽笛声停止,就见坐在瀑布边的男孩转头望来。
[那边人多,而且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别人见了也不会让路。]她耸了耸肩,不甚认真的笑着说:[谁叫自己的个子小呢。]
云奕远没有将她的话当真,笑着问:[怎么不见令兄?]
看向沉默的灵千秋,发现他正在看自己,赫连瑾对他笑笑,[我大哥忙,我只好一个人来了。]
这么想见她的少主大哥呀,等下就看到了,只是他们认不出罢了。
[都中午了。]灵千秋望进那双棕色的眼内,唇角弯出一个微笑,[你坐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跟我去吃饭吧。]
[灵门主,你说了在下正要说的话。]云奕远望着他笑着道:[那你说怎么办?]
哇,她有这么受欢迎吗?
灵千秋笑看了他一眼,说:[那就一齐来吧,这一顿饭钱,灵某还出得起。]
云奕远笑了,[灵门主说笑了。天下人谁不知道,灵山门是中原武林最富有的门派呢。]
好,这两人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挥着白玉笛,跳下岩石,她向尚隽走去。
[公子。]他迎过去。
见她走开,那二人连忙望过去。
[赤小兄弟,我们吃饭去吧。]灵千秋笑着说。
转头看了他一眼,赫连瑾淡淡开口:[武林大会还继续着,灵门主走得开吗?]
微冷的风吹来撩起脸旁的几缕发丝,他伸手掠了掠笑着说:[都中午了,各路英雄也得吃饱饭才有力气继续挑战吧。]這動作,風情萬種啊。
[中午,比武会暂停半个时辰。]云奕远笑着补充。
与尚隽看了一眼,交換一个彼此明白的眼神,她笑着点头,[那赤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人請吃飯,不答應的是傻瓜。
[小兄弟客气了。]灵千秋笑了笑。
[那就走吧。]云奕远伸了伸手,意思是请。
原来揽天抱月楼,是一间私人酒楼。
赫连瑾没来过不知道,也没去刻意的去打听过,现在由灵千秋带着来才知道。
并不是任何人都进得来,这家酒楼的主人十分奇怪。居然立下规矩,有钱有身份者,德高望重者与武功高强者才可进。
[齐集这三者,灵门主怕是天下唯一一人了。]坐下后,云奕远拿着茶壶一边给各人斟茶一边说道。
灵千秋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灵某不过是一介商人,岂敢与武林各位前辈双题并论。云少庄主这话,是折煞在下了。]
一边听着二人没有意义的话,赫连瑾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楼里的人。揽天抱月楼前有座的人都在,其他叫不出名的江湖浪客也不少。
江湖,果然是人多的江湖啊。
[赤小兄弟,喝茶。]云奕远的声音传入耳里。
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扬起一个微笑,[有劳云少庄主给小弟斟茶。]看,那些俠女們都在瞪自己了。唉,真無辜啊她。
[哎。]云奕远睇了她一眼,[赤小兄弟,你何必唤在下唤得这么客气呢?]
[可是……]她拿起茶杯看了看灵千秋,慢吞吞的说:[灵门主也是这么唤你的啊。]
闻言,二人一愣。
[赤小兄弟……]互望一眼,由灵千秋开口:[我们都比你年长,若不介意,大可唤我们一声[大哥],如何?]
他们承认自己老就好,[好。]她笑着点头,[灵大哥,云大哥。]反正自己也不吃虧嘛。
二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尚隽则是看了她一眼。
灵千秋与云奕远可算是当代青年才俊中佼佼着,赫连瑾这么一个小孩可以跟二人同台吃饭,不引人侧目那才奇怪。
对于那些暗暗打量着的目光,她只是在心里冷笑,这些人肯定在猜测着自己的身份了吧。
[赤小兄弟,你想要吃什么?]灵千秋看着那个拿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孩。
抬起眼皮望过去,她笑了笑说:[客随主便嘛,灵大哥做主就好。]
望着那双棕色眸子,灵千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捉摸不到这个少年的心思。
[那灵门主,你可不能让赤小兄弟失望啦。]云奕远在一旁笑着说。
[这个当然。]灵千秋唤来夥计,点了一些揽天抱月楼的招牌名菜。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看身上那身暗紫色的服装,他不像是中原人士。
见他进来,楼里的武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就见他身后那红衣女子捉过忙碌的夥计,让人家给他们安排位子。
[门主请坐。]红衣女子--红秋恭敬的请年轻男子入座。
年轻男子--楚陵睿不着痕迹的看了赫连瑾一眼,漠然的点了点头,跟着坐下。
这个小子,居然跟江湖上两大门派有关系。
红秋跟着坐下,对夥计说:[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半斤卤肉,一碟揽天抱月。]
[好咧,两位客倌稍等,很快就来。]说完,夥计就退下了。
揽天抱月是这楼的招牌名菜,虾仁炒菜,吃过的人莫不回味再三。天下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望着他们落座,云奕远淡淡的开口:[没想到苗疆毒门来了人。]
灵千秋看了那二人一眼,拿起茶杯微笑着道:[毒门这次是冲着医门来的,不是说,放眼天下间没有燕家解不了的毒吗?]
[毒门?]赫连瑾顺着他们刚才看的方向望去。
一张不算陌生的俊脸映入眼帘,她有些意外的挑了挑柳眉,居然是他。
那个,昨天晚上在溪边遇到的苗疆男子,居然颇有来头呢。
淳于家族,毒門與百花宮合稱苗疆三大門派。淳于家族以用蠱出名,雖說是苗疆第一派卻已經加入彎月教。
毒門以毒出名,聞說他們的毒天下無人能解。
百花宮,一個女人國,用毒也用蠱,不過專門勾引男人因此而出名。
[医门燕家这话……]云奕远勾了勾嘴角笑着说:[好大的口气,有点瞧不起人呢。]這笑有點不羈,惹得眾家俠女臉紅不已。
灵千秋笑了笑,拿起茶壶给尚隽斟茶,[楚陵睿用毒的功夫已到了独步天下的地步,毒门的毒更是天下唯一,听了这话还不跟燕家急吗?]
[不过,医门虽然派人来参加武林大会了,但是门主却没有来呢。]云奕远笑得有些耐人寻味。
[那就有趣了。]灵千秋笑着说。
不太了解江湖事的赫连瑾听了,有些迷糊可也没问,回去问大哥就行。
她一脸好奇的问:[云大哥,谁是楚陵睿啊?]这个人有必要知道,將來肯定有用。
[呢……]云奕远用他那性格的下巴顶了顶隔了一张桌子的那两人说:[他就是了。]看得在场的侠女们芳心一阵狂跳。
她转头望去,原来是他。
[毒门算是苗疆第一门派了。]云奕远说。
[不,是轉用蠱的淳于一族。]靈千秋搖着頭說:[毒門之能算第二罷了。]
她点了点头,这个楚陵睿也许能为弯月教所用。[那么百花宫呢?]顺口问的。
闻言,灵千秋笑了出来,[赤小兄弟啊,难道现在你还在记恨那个花弄影调戏你的事情吗?]
丢了个白眼过去,她拿起杯子轻轻摇动着,[此仇不报非君子。]虽然她本来就不是君子,可是这事情呢,还是得催催明漾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云奕远好奇的问。
[云少庄主啊,你不知道呢,赤小兄弟呀,连那见惯世间美男子的花弄影也被他迷倒了呢。]灵千秋笑着将那天在酒楼的事情说了一遍。
[赤小兄弟啊,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过人的风采,奕远真是甘拜下风啊。]云奕远朗笑着说。
笑笑笑,赫连瑾瞪了他一眼,整个酒楼的人都在看他们了。
[你呀,就别再作弄赤小兄弟了。]灵千秋笑着给她解围。
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者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是他说出来的。
夥计上菜,各人暂时没有再说话。
接着有人来跟灵千秋哈啦客气几句,也有跟云奕远套近乎的,就是没有人来赫连瑾二人说话。
待那些人散去,赫连瑾已经吃得五分饱了。
[赤小兄弟。]云奕远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个埋头苦吃的男孩。
[呃,对不起噢,没等你们。]吞下一口鱼肉之后,她对二人抱歉的笑笑,[我实在太饿了,而且菜凉了也不好吃嘛。]
灵千秋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子落落大方的举动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出自江湖,可为何说是经商之家呢?
[这些菜还合小兄弟的胃口吧?]他笑着问。
她用力的点头,[我要让大哥把这个厨子重金请回家,天天给我做饭。]如果她说,大哥肯定会答应的。
对于她的童言童语,两人笑了。
[对了,一天之内就能选出武林盟主来吗?]对于这点,她绝对怀疑。
云奕远拿起筷子夹菜,[虽然是有些急,但评审人心里其实早有了估量。所以最后坐上盟主之位的人,绝不会简单。]
这话说得真官方啊,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嗯,真是好茶。[我觉得呀,这武林盟主不是武功高就行了。]
灵千秋点着头说:[还得看武德。]
她点头,这种有些玄的道理,前生看香港武侠漫画呀小说呀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还有声望。]云奕远补充。
[哦。]她应了一声。
[中原武林已经平静了近百年,而弯月教的出现,使得江湖这十多年来一直十分不稳定,人心惶惶。]灵千秋平静的说着。
云奕远点头,[嗯,虽然弯月教现时没什么动静,可总也是中原武林的一大隐忧。]
揪了揪嘴角,赫连瑾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直沉默的尚隽一眼。
[所以这次的武林大会不得不选出一个才德服人的盟主来领导武林各派,也许是过分紧张了……]云奕远看着她说:[但有备无患嘛。]
她一脸天真的耸了耸肩,[这也是江湖事,跟我没关系。热闹看过就算,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这家伙想要从自己身上知道什么呢?
可惜,她好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虽然没毕业证书啦,想要从自己这儿套消息,还是有些难呢。
[哦。]他挑了挑剑眉。
[那什么时候再来中原?]这是灵千秋问的。
她摊了摊手,半真假的说:[这得看大哥了,他高兴就会带我来,不高兴就难说了。]
他轻笑一声,惹得那些侠女们尖叫个不停,[那来了,记得来灵山看我哦。]这孩子的话,能信几成呢?
[好。]她在心裡嘆息,禍水就是禍水啊。
[也要到天下第一庄来探我呀。]云奕远也不甘落后的说。
[没问题。]她点头。
唉,人缘好就是没办法啊。
其实,她心里清楚,与他们再见之日将会是敌人。
灵山门,天下第一庄,将会是弯月教称霸武林的劲敌。
重生【10】 武林大会(七)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行路难三首之二》,李白
午饭过后,比武继续。
微微小雨随着微凉的风飞舞,周围的树轻轻摇动着。
一边走一边制造垃圾,赫连瑾吃南乳花生吃得好不开心。
[我说,小兄弟呀,你刚才吃了那么多,现在还能吃花生……]云奕远看着那个不到自己胸前高度的男孩笑着说:[你也太能吃了吧?]
抬头给这个帅哥一个白眼,她淡淡的说:[我正在长个的时候,多吃多运动是必须的。]
[哦,还有这种说法?]他挑了挑那好看的柳眉,引得周围一众侠女们抽气连连。
看了看周围投射过来的爱慕目光--当然是在看那两个帅哥了,微微勾了勾嘴角,她笑着说:[当然有了,我们关外人的文化,关内人不知道多得是呢。]也不看看她是那儿来的。
[是吗?]灵千秋淡淡的应了一声。
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亮眼的灰暗天空下,赫连瑾扔掉花生壳,这个男人就是太阳。
她笑,带着冷漠。
他看了,心下有些意外。
不知为何,这笑让自己生了些寒意。
这个孩子,他笑了,像是刺眼的阳光,将来肯定不简单。
他,就惜目以待吧。
看了看比武台上,那个蓝色的身影依然在。她笑了笑,肆意的丢掉手里的花生壳,也不管是丢到旁人的身上。
这些江湖所谓的恩怨,为何而来?
着武林大会,武林盟主,只为一人的野心而来。
她要成就这人的野心,成就这些所谓明门正派人士的虚荣心,成就颠覆中原武林的神话。
神话,是的,属于一个野心人物的神话。
一个打扮平凡的男子向他们走来,到了灵千秋面前施礼道:[门主。]
[什么事?]他淡淡应了一声。
[众位掌门有请。]来人冷淡的回道。
灵千秋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这就来。]
[是。]男子走了。
灵千秋望向走在前面,不时好奇看看某侠女又望望某剑客的男孩,[赤小兄弟。]
[嗯?]她回头望去。
[我有事,不能陪你走了。]他微微笑着道。不知道将来的武林有没有这个孩子的天空呢?
她听到了啦,[哦,那你去忙吧。]
云奕远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她说:[小兄弟,我也不能陪你了。]
不甚在乎的耸着肩,她吊而郎当的说:[没关系,你们去忙吧。这点路,我还认得,再不济,还有尚隽给我引路啊。]
灵千秋微微笑着点点头,眼里闪着点点精光。
[那我们走了。]
望着他们转身离去,赫连瑾耸了耸肩继续走。
尚隽跟在她身后,[五公子。]
抛着花生米,她淡淡的开口:[你想说,我这样跟这些正派人士走得近,不太好,是吗?]
[嗯。]他应了一声。
走到一棵树下站住,她不想再走下去,而在这儿也可以看到比武场上的情形。
[没关系的。]她微微勾起嘴角,[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可是,将来公子还是得在江湖上行走,见了面总会难为。]他淡淡说着。
抬头望着灰灰的天空,偶尔间看到纷飞的微雨,[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想法。]她声音微冷的说。
他一窒,再开口:[是属下越轨了。]
她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没关系。]
早说了,她没有父兄那种喜欢被人追着跑的奇怪喜好,即使将来行走江湖也不会以真正的身份对人。
尚隽的眼睛紧紧的锁住比武场上的人,那个秦逸航一直没有败过,武林盟主的宝座有很大的可能由他坐上。
拿起笛子,吹起了一首很旧的曲子。那是前生的曲子,由成龙所唱,只是赫连瑾已经想不起这曲子的名字来了。
很温婉的曲子,是一个男子回头时总会看到,一个女子静静的等着他。
很简单的幸福,却又有多少人懂得珍惜?
揽天抱月楼前,各派掌门突然站了起来,都望着那个凭空而降的黑衣男子。
笛子离嘴,赫连瑾淡淡的笑望着那陆续出现的四人。
终于,来了。
幸好不是经典的出场方式:先是狂笑一轮,人才出现。不然,她会笑到肚子痛的。
微微的一笑,将笛子放在唇边,她又吹起了那首自己想不起名字的曲子。
那四人都戴着斗笠,一个衣服上绣着金色的弯月,另一个则是银色的弯月,其他二人的是黄色的弯月。
弯月,是西北弯月教的特有记号;弯月的颜色,代表在教中的地位。
这四人,都是弯月教的人。
就见那穿着绣有银色弯月黑衣的男子轻松的以一手与秦逸行的长剑对打,黑影与蓝影周旋着,武功低一点的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越打,秦逸航就越心惊,这男子的武功绝对比自己高出许多。现在,自己能与他过上这么多招,是他故意的手下留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猫逗着老鼠玩。
云仲涵望着那个黑衣男子,他的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秦逸航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望着那四人,灵千秋微微皱起了剑眉。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情绪。
各大掌门无不心惊,脸色森重的望着那四人。
天下群雄低声议论,明知那四人是弯月教人却不敢有所动作。
以手肘隔开拿长剑的手,伸手为掌,赫连廷一掌拍在秦逸航的胸上,掌力将他震得连连后退。
此时,云仲涵闪身过去,一手扶住才稳住他的去势。
秦逸航喷出一口鲜血,知道自己这次的内伤不轻。
淡然的收手,赫连廷走回父亲身边站住。
云仲涵疾点秦逸航身上各大要穴,压住奔腾的气血。
[多谢云庄主。]秦逸航有些虚弱的道。
对他点点头,将人交给秦家庄的人后,云仲涵望向那以斗笠遮脸的四人。
[阁下为何一来就伤人?]他淡淡开口。
赫连廷没有说话,眼睛透过斗笠找寻那吹笛之人。
[少林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原来武功也不外如此。]说这话的是赫连冠,狂傲的口吻立刻惹恼了不少人。
听了这话,赫连瑾在心里轻轻叹气,不愧是她老爹呀。
[他是赫连冠。]群雄中,有人惊喊。
[弯月教主赫连冠。]众人倒抽气连连。
就见云仲涵轻轻举手,议论就停了下来,揽天抱月楼前立刻安静得可怕,许是一根针落地也能闻其声。
赫连冠望着他,藏在斗笠后的俊脸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惜自己不想过问这江湖事,不然这云仲涵倒是个难得的对手。
[我们教主听闻中原武林特地举办这武林大会是为了我们弯月教……]明漾摇着纸扇,即使遮住了俊脸,那股潇洒劲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不赏个脸来看看,就太对不起各大掌门的盛情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了智大师望着他们问:[四位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天下本无事,赫连冠也不想自寻烦恼。]赫连冠懒懒的说着:[中原武林始终容不下我弯月教,屡次伤我教弟子。这无事,也变得有事了。]
[哼。]枯梅师太站了起来,怒声道:[那你掳我派弟子有作何解释?]
[是啊,当年你掳走了青水师姐,还有风大哥……]宋巧巧站在师傅身边,瞪着那四人道:[是你们弯月教欺人太甚。]
望了望她,赫连冠淡淡一笑,[男女情爱乃是平常之事,青水现在是我的妻,难道师太还要拆散我们夫妻吗?]
宋巧巧一窒,脸色微红,[师姐不是自愿的。]
[宋姑娘……]明漾摇着那把纸扇,丢过去一个媚眼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知道秀夫人没有改变心意吗?]只是他忘了自己此刻戴着纱帽,没人看到。
[你……]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赫连冠,你到底想怎么样?]华山派的掌门石哲曦站出来问道。
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赫连冠淡淡的说:[没想怎么样,不过是来跟各位打个招呼而已。完了,就走了。]
[想走?]衡山派的掌门倪魄上前一步,[没那么容易。]
他勾起一边的唇角,斗笠下的俊脸显得有些邪魅,[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留得下我了。]
[咱们手下见真章吧。]倪魄握剑上前。
[你还不配跟教主交手。]明漾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中年大叔的鄙视。
倪魄不怒反笑,望着那个一身红的男子说:[那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跟这个魔头打。]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明漾向天大笑三声,才再望向倪魄,[希望你不要让在下失望。]声音轻如鹅毛。
说话的同时,一手收起纸扇向倪魄射去,那身影在灰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优美的红光。
在场者见了,立刻倒抽一口气。
好快。
倪魄不敢掉以轻心,长剑出鞘,寒光闪闪。
一时之间只看到两条纠缠的人影,剑光与白色的纸扇交织出的网。
高低很快就分出,明漾依然摇着他的扇子,潇洒的模样---即使看不到脸,还是让众家侠女倒吸一口气。
捂住胸口,倪魄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后退的身形。
这个红衣男子的武功,他运气压住翻腾的气血,绝对在自己之上。
各大掌门看他如此,心下骇然。才两人各自露了一手,就足够让在场所有武林人士心惊,弯月教中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不知道,我们可以走得了吗?]勾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明漾开口,声音听来也很欠扁的嚣张。
所有人脸色一变,这话实在是太瞧不起人。
赫连瑾看得轻轻摇头,这男人啊,给他一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哼。]倪魄冷冷的瞪他一眼。
了智大师看了倪魄一眼,双手合十的望向明漾说:[阿弥陀佛,施主何必一出手就伤人呢?要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啪]一声合上纸扇,明漾对他拱了拱手道:[昔日佛祖割肉喂鹰,最终成佛。可是在下没有佛祖的伟大,就算放下屠刀,也不会立地成佛。]
[阿弥陀佛。]了智大师叹了一声,可惜的说道:[施主有佛性,又何必助纣为虐呢?]
赫连瑾在那边听得脸额抽筋,明漾这色狼有佛性?老和尚,别逗她笑了,好不好?
明漾朗笑一声,[大师,你又岂可轻断人性呢?只要是人,就会有欲念,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你拜佛,说自己无欲无求,若真是如此,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儿了。你的欲念是,不让弯月教染指中原武林。]
了智大师一窒,跟着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枯梅师太上前一步。
宋巧巧跟在师傅身边,防备的望着那四人。
了智大师看了她们一眼,跟着退到一旁。在佛学上,自己居然说不过一个邪魔歪道,汗颜啊。
枯梅师太望向赫连冠,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着冷光。
[赫连教主,不知我徒儿秀青水在贵教可好?]她冷冷开口。
嘴角弯出一个邪魅的微笑,如果那些侠女见了,肯定会为他尖叫的。[师太不必担心,青水是我的妻子,我自会善待她。]赫连冠淡淡开口。
枯梅师太冷冷一笑,[善待她?那为何十年来不让她回来探望同门?]
赫连冠打了个呵久,有些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麟儿还小,总爱黏着她。而青水也放心不下孩子,所以一直就没会来探望了。]
唉,教主老爹说谎的时候,赫连瑾望着那些闪着淡淡金光的弯月,肯定没有眨眼。
[我们今天来,只是打声招呼而已。]明漾潇洒的握住纸扇拱了拱手,[他日,我们教主定会亲自拜会中原各大门派。]
灵千秋望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这话,暗藏玄机。
弯月教,已经不想再隐忍下去了。
云仲涵望着赫连冠,沉静的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别跟他们说那么多,我们中原武林现在就联合起来,今天让他们走不出揽天抱月半步。]武当派的宣和道长喊着。
[这……]众人有些犹豫。
[似乎不太合道义吧。]石哲曦看了看那四人道。
[哼,跟这些邪魔歪道,没有必要说道义。]枯梅师太冷哼一声。
[全部来吧。]赫连廷微冷的声音响起。
这话,完全不将各派掌门看在眼里。
够狂,够傲,够嚣张。
[欺人太甚。]枯梅师太挥着尘拂第一个动手。
武当,华山二派掌门也同时各自拔剑向赫连廷攻去。
雷霜护着赫连冠后退一点,明漾则是继续摇着他那把扇子微笑看着。
这三派的掌门也是当今武林的一流高手,现今联手对付一人,实在有失一代宗师的身份。
只是,天下群雄都认为,对方是邪魔歪道,不必在乎这些。
被三大高手围攻,赫连廷依然轻松自若,就见他那如灵蛇般的黑色身影穿梭在三人之中,依然以一手对敌。
所有人看得暗自心惊,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跟他过上一招半式。
第一个被踢出来的是武当派的宣和道长,云仲涵一手接着,他才没有被震出几丈之外。
第二个是枯梅师太,被灵千秋稳住身形。
最后一个,华山派的石哲曦,他还能自己险险的稳住身形,没有被震出去。
天下闻名三大宗师,居然不敌一人,而且这脸还是在天下群雄面前丢的,不免会难堪。
微冷的秋风吹来,撩起那黑色的衣摆,漫不经心的拍着身上的尘土,赫连廷冷冷的开口:[还有谁?]
所有人都望着他,却没有动。
云仲涵望着他,听声音这个男子很年轻,武功却不在自己之下。望了望那个无聊得在打呵久的男人,赫连冠的武功就更加深不可测。
明漾摇着扇子走到赫连廷身边,很嚣张的说:[如果没有人,那我们就走了哦。]
等了下,没有人出声。
他笑着对身边的三人说:[走了,走了,还得去买今晚赏月的祭品呢。]
哇塞,中原武林人士掉了他们的下巴。
望着那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在场人士才吐出一口气。心里都在想,弯月教的人实在太可怕了,得罪不得啊。
云仲涵脸色严肃,赫连冠再次破坏了武林大会,就像十年前一样。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一丝的不平常。
是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这次的破坏,不过是弯月教给中原武林一个下马威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未来的武林,危啊。
笛子离嘴,赫连瑾对身边的尚隽说:[我们走吧。]
[是。]
重生【11】 武林大会(完)
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
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
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行路难三首之三》,李白
微微小雨渐渐变大,没有撑伞走在雨中很快就会湿身。
一路走来,赫连瑾都没有施展轻功。既然这些人没有看出自己懂武功,那她也乐得继续装下去,方便将来行事。
跟在她身后的尚隽没有说什么,主子不用轻功,自己可不能将她丢下跑了。
赶回别院,她已经成了现成的落汤鸡。
明漾见到她这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小五,怎么湿成这样?]
[淋雨回来的。]她漫不经心的应着,一边走向房间。
明漾立刻吩咐人准备热水,煮姜汤,乱忙一通的。
尚隽看了紧张得像个老爹似的左护法,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我先回房。]淡淡交待一句,她就离开了。
可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敲赫连廷房间的门。
刚才在揽天抱月楼前,他一人对当世三大高手,似乎赢的轻松。可是她心里怎么也不放心,要亲眼看看他无事才安心。
[谁?]里面传来微冷的声音。
她吸了一口气,力持平静的开口:[是我,老五。]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拉开,映入她眼帘是那张熟悉的俊脸,此刻带着些许的苍白。
见她湿了一身,赫连廷皱起好看的剑眉,[怎么了?]尚隽怎么做的,居然让她淋着雨回来。
[嗯。]她伸手去捉他的手腕。
他挑了挑剑眉,任由她捉住自己的手腕。
望着水滴从她脸上流下,他有一股想要伸手去擦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张认真的小脸。
她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那张平静的俊脸,[你受伤了。]
[不碍事。]望着那张透着淡淡担心的脸,他淡声说着。
淡淡一笑,她放开手,[嗯,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以他的功力,这内伤很快就好。
[回房换衣服吧。]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不舍。
伸手拨去黏着脸旁的发,她吐了吐舌,也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那你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她消失在旁边的门后,好一会儿,他才关上门。
下人送来热水,她脱下了湿淋淋的衣服,解开了发,跨进大木盆里。
背靠着木盆,她闭上了眼睛,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一直都知道赫连廷的武功很好,但是今天与他交手的三人是一流的高手。他看似无事,那是被斗笠遮住了。
他们离去时,从那微微不稳的脚步,她已经看出,他受伤了。
刚才给他把脉时,她吐出一口气,幸好伤势不重。这也是因为他本身内力深厚的原因,不然难以估计。
不舍,是的,那种感觉叫做不舍。
今天,她第一次领略到。
不舍他受伤了,不舍他默默忍受着伤势,不露出一丝表情。
这个最宠自己的兄长,她为他感到不舍。
受伤,在江湖上,从来就不少见。
称霸中原武林这条路上,如果赫连廷没有强到像赫连冠那个境界的话,他将会受到更多的伤。
杀戮,从来都是残忍的。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认知,是没有办法跟兄长一起站在征途上。
以丝巾轻轻擦着手背,她望着那紧紧掩着的门。
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独立。
一直以来,她都依赖着赫连廷。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
记得五岁时,他第一次抱自己。
在他的怀抱里,她找到了安全感。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己渐渐依赖上这个冷漠又沉默寡言的兄长。
现在,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依赖他了。
可是,不行啊。
她必须独立,不能再依赖别人了。
依赖,只会让人变得胆怯。
闭上眼睛,默念《碧云诀》一遍,让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安静下来,她才睁开眼睛。
[阿嚏。]
她苦笑一声,从已经凉了的水里起来。
[阿嚏。]又打了一个喷嚏,拿过放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她怕是感冒了。
亏自己还是练武之人,这么容易就感冒了。
唤来下人将洗澡水抬下去,她从包袱里找出离开弯月峰前,莫云天硬是塞给自己的药,希望会有治感冒的药吧。
将所有的药都翻了出来,金创药,生肌丸,乱七八糟的各种药,就是没治感冒的药。
[阿嚏。]
将东西随手丢在房中的桌子上,她爬上了床。莫云天是够准备齐全了,什么铁打刀伤药都有,就是没猜到会生病。
拉了拉被子,她闭上了眼睛,睡醒了也许就会好点吧。
雨下到了傍晚就停了,一条彩虹跨过半边的天空。
家家户户开始准备今晚赏月的祭品,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别院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明漾。]赫连冠唤来那个指挥人布置院子的男子。
[教主。]明漾走到他身边。
赫连冠问:[有没有见到老五?]那个女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明漾愣了一下,努力的想了一下说:[回教主,从午后开始,属下就没有见过小五了。]
[嗯。]他应了一声,[你说,她能去哪儿?看门的人说没见到她出去,暗卫也没见到她离开别院。]
[哦?]明漾也觉得奇怪,[少主也许知道吧。]
赫连冠望着天边的彩虹摇了摇头,[我让雷霜去问过了,老大一个下午都在房里运功疗伤,没有出过去。也是从午后就没有见过老五了。]
[这个小五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跟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明漾故作轻松的说,可心里担心那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你继续忙吧。]赫连冠淡淡的说:[我自己再找找看。]
[嗯。]
赫连冠一边走一边,那丫头能躲在什么地方。
想了一下,对了,他没有去她的房间找过呢。
他带着雷霜走进两个儿女住的院子,赫连廷已经站在自己的房间外。
[爹。]
[嗯。]赫连冠走过去,[好点了吗?]
赫连廷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只要再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
[找到老五了吗?]
[没。]赫连冠摇了摇头,微微皱了皱剑眉说:[我让人找过了整个别院,也问过所有人了,没有看到老五。]
闻言,赫连廷皱起了好看的剑眉。
[我现在来碰碰运气……]赫连冠露齿一笑,走到女儿的房前举手敲门,[看看她在不在房里。]
赫连廷脸额抽筋的望着父亲,小妹的武功只比自己略差一筹。如果她在房间,他们这么大动作,她早就出来了。
[老五,你在不在?]赫连冠一边敲门一边喊。
里面传来一声些微的声响,父子二人互望一眼,赫连冠再敲门:
[老五,我是爹,你在不在?]
[在。]里面传出回应,可不是二人熟悉的声音。
二人心里都觉得奇怪,互望一眼,站在门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张睡眼惺忪的小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爹……]打了呵久抬头望着二人,赫连瑾再喊:[大哥。]
听到她的嗓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赫连冠皱了皱好看的剑眉:[你的声音怎么了?]
[没,阿嚏。]她连忙以袖子遮住嘴,[没事,只是着凉了而已。]
闻言,赫连廷皱紧了剑眉,眼里带着一抹淡淡的自责。
[吃药了吗?]赫连冠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嗯,有些烫手呢。
她摇头,[不用了吧,我待会打坐运功一会也许就没事了。]得准备一些丝巾才行。唉,没有纸巾就是麻烦啊。
见她精神不错,他也放心,点了点头说:[明漾在院子里准备好一切,今晚我们父子三人一齐赏月。]
[知道了。]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那你休息一下吧。]说罢,他转身离去。
用袖子擦着鼻子,她在心里为它默哀一秒,麻烦那个洗衣的大婶了。
[大哥……]她抬头望着那个立在门前没有离去的男人,[还有,阿嚏,还有事吗?]
[进去再说。]他推着她进屋。
进房后,他一甩手,房门自动关上。
她爬回床,拉着被子抱着自己。
看着她将自己抱得像粽子似的,他不禁露出一个不自觉的浅笑。
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他淡淡开口:[爹找了你一个下午。]
[哦?]她应了一声。现在幸好不是夏天,不然自己就成了傻瓜了。[找我干什么?]她刚才在补眠啦。
将手掌放在她的背上,他平声说:[不知道。也许没见到你回来,觉得不放心罢了。]
[大哥。]感觉他将真气输入自己的体内,她一惊,[停。你还有伤在身,这样会造成真元损耗甚大的。]
[没关系。]他淡淡的道。
[大哥,我自己可以。]她急急的说。这不过是小小的感冒而已,他没有必要将真气输给自己。
[我的内伤已经好了一半。]他依然不停。
[大哥。]她在心里轻轻叹气。
觉得身体开始发热,没多久开始流汗。大约过了半刻,她已经汗流满身。
[好热。]她低喊。
他这才收回手,平静的俊脸有一丝淡淡的红,看来竟有些妖异的迷人魅力。
微微愣了一下,这样的他,她第一次见到。
心,微微的一动。
她拉下了身上的被子,跳下床,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好多了吗?]他淡淡的问。
[嗯。]她点着头,身子都没那么沉了,说话也没有浓浓的鼻音了,[好多了,多谢大哥。]
他勾了勾嘴角,想要起身,眼前却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大哥。]
见他身子微微一晃,赫连瑾吓得立刻冲过去扶住,可是个子小的她被倒下来的身躯压在床上。
鼻端围绕着男子的气息,那一刻,她的心微微的乱了一下。
可是,她立刻回神。
[大哥。]推了推身上的兄长,可是没有反应,她慌了,[大哥,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知道,他昏过去了。
用力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她喘着气将他搬上床。
望着床上的男人,她只觉眼眶刺痛不已。说内伤好了一半,是骗人的,只是不想自己拒绝而已。
把脉,知道他是虚耗真气太多,身体承受不了才会昏过去,很快就会醒来。
她这才放心下来,可是心里的某一角却微微的抽痛着。
他,这又是何苦呢?
给床上的人拉好被子,望着那张俊脸好一会,她才转身走出房间。
打了一盆水回来,在屏风后大略擦了擦身子,换了衣服,她才去看床上的男人。
黝黑的俊脸此刻显得有些苍白,那禁闭的唇也有些干了。她倒了一杯茶,在床边坐下,以手指沾了水轻轻的涂在上面。
那柔软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手指,一种奇怪的感觉划过心湖。
想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将那种奇怪的感觉甩去,继续将茶水涂在那薄唇上。
觉得差不多了,她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坐在床边望着那个禁闭着眼的男子。
从小,他就特别照顾自己。对别人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他在她面前总会露出淡淡的笑容,总是将最好的留给她。
深入变幻莫测的大漠,只为给没有抵抗毒物体质的她找到能解天下所有毒的翠寒玉。
现在,不顾自己有伤在身,硬是输真气为自己驱寒,弄得真气虚脱自己昏了过去。
[大哥,为何?]望了望紧关着的门,目光再落在那个睡着的男子脸上,她轻轻喃着:[为何?]
回答她的是,一屋子的安静。
[咯咯。]有人在敲门。
她像是梦醒一样的猛地睁大了眼睛,起身向门口走去,[谁?]
[五小姐,小的送饭来了。]门外的人说。
她拉开门,门外的人拿着两个托盘。
[有一份是给少主的吗?]
来人愣了一下,跟着点头,[是的。]
[都给我吧。]她伸手去接,[少主正在与我聊天。]
[呃,是。]将两个托盘都交给她了。
她转身往回走,那人伸手帮她将房门关好,转身走了。
将两个托盘放在桌子上,她拿出火捏子将房中的蜡烛都点燃。她讨厌黑暗,总喜欢有光的地方。
火光照亮了房间,她望了望床的男子,觉得在烛光照耀下的他让自己有一种温暖。
收好纸捏子,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她露出一个笑脸。
[大哥,你醒得刚刚好,饭菜送来了。]
赫连廷坐了起来,望了望桌子上的饭菜。在望到那只杯子时,他的眼神暗了一下。
抬头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小妹,原来那不是他的梦,是真实的。
[快来吃饭吧。]她拉着他起身,有点唠叨的说:[之后,你得打坐半个时辰。晚点,还得陪爹赏月呢。]
他沉默的被她拉到桌子前坐下,与她一齐吃饭。
[大哥……]她打破沉默,眼里闪着担忧,[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吃饭。
[我……]她吸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碗筷,压抑着心里的不安,[看着你倒在我身上,任我怎么唤也没有反应,我,我会怕。]
抬起眼皮看着小妹,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用怕,大哥不会离开你的。]
听他这么说,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就是快了几拍。
见她望着自己,他勾起一边的唇角,[不要多想了,吃饭吧。]这样茫然的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嗯。]她埋首扒着饭。
之后,父子三人一齐赏月。
子时前,赫连廷因为有伤在身就回房休息了。
赫连瑾与赫连冠喝酒直到天明,父女二人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月亮喝酒而已。
回房前,赫连冠问:[老五,你决定要帮老大称霸中原武林吗?]
赫连瑾沉默的望着满月一会才开口:[爹,大哥跟你是不同的。你游戏人间,对什么事情从来不认真。可是大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我,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去成就他的野心。想看看,被我们赫连家统治的中原武林会是怎样的。]
闻言,他露出一个微笑,[没想到……]望着那个少年老成的女儿,[到最后,最了解我的人,原来是你。]
[不。]她摇了摇头,[爹只是,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已。]这个老爹,从来就没有人了解过他。
他抬头望着月亮沉默了好久,最后叹息一声,[你去睡觉吧。]
[爹也不要喝太多酒了。]说罢,她转身离去。
[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他冷冷的笑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是这样的。我若想要,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而已。]
那种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感觉,其实,并不是很好。
她听到他的话,但脚步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
重生【12】 被袭击了
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丘。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
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
-------------------------《楚江怀古》,马戴
八月十六的早晨,微微小雨无声下着,鸟儿躲在树叶丛中叫着。
微冷的秋风吹来,枝头上抖落一片雨水。
一紫衣少年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手拿着白玉笛,望着前面那篇含苞待放的菊花出了神。
顽皮的秋风撩起她额前的刘海,就见那双迷惘的眼睛突然恢复了神采,少年--赫连瑾站了起来伸着懒腰。
昨晚与教主老爹喝酒至五更才去睡,只是习惯了早起的她没睡一个时辰就醒了。
起身发现下雨了,不想去晨跑,她就坐在这儿发呆。
今天,他们该起程回西北的。
踢踢腿,伸伸手,弯弯腰,她这算是早操啦。
觉得筋骨没那么紧,背靠着走廊的柱子,她将笛子举到唇边,轻轻的吹了起来。
有些幽怨,有些柔情,又轻轻得像风的笛声随着秋风飘散。
这曲子,是谢雨欣的《天仙子》。
她不是特别的喜欢,可是现在却想吹。
一阵风吹来,觉得脸有些冷,她伸手去摸,却发现那是自己的泪水。
她愣了一下,自己居然哭了。
以衣袖抹去泪水,她苦笑了一下,好端端的,自己哭什么呢?
想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泪了,好像从三岁起吧。知道自己真的成了赫连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留过一滴泪了。
今天是怎么了呢,怎么吹着笛子就流泪了呢?
[小五。]明漾撑着伞走进院子。
一边将白玉笛子插进腰间,她一边问:[大家都起来了吗?]
[嗯。]他走过来,收起伞,[教主让我来叫你们。]
[你去叫大哥吧。]她转身走开,[我回房拿包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快一点,大家在门外等着呢。]他在她身后喊着。
她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他耸了耸肩去敲赫连廷的门,[少主。]总觉得那小丫头今早的举动有些怪。
门被拉开,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映入眼帘,[我等下就来。]赫连廷淡声道。
[是。]他转身离去,少主也很奇怪。
望了望天空,小雨继续无声的下着,赫连廷转身走到床边拿了包袱,再走出房间。
踏出房间,他看到那个小小的紫衣人儿正背对着自己望着淡淡的雨幕出神。
望着那个挺得老直却透露出孤独的背影好一会,他才上前,[老五。]
她转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我没伞,怎么走?]
发现她的眼眶有点红,他不要去想为什么。沉默的自她手里拿过包袱,他弯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大哥。]她一惊。
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有些惊慌的小脸,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抱起她没入雨里。
怀中的人儿,如记忆里一样的轻。
他还记得,在这个小妹五岁时,自己第一次抱她。
那时候的她已经冷静得不像个小孩,那双眼里闪着冷冷的光。七年过去了,她变得更加沉静,他几乎无法从那双眼里看出她真正的想法。
将头埋在他胸前,她贪婪的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这个怀抱如记忆中的温暖,让她觉得安静,多想一直这样。
微微苦笑一下,她知道这个怀抱不会属于自己。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等在别院前的人见到他们的冷面少主居然抱着一个人,都吓了一跳。当看到那紫色的身影时,他们又被吓了一跳。
他们那个刁钻古怪的五小姐居然会让人抱,唉,难怪今天会下雨呢。众人望了望天,原来两位小主子都反常了。
看着那两人,明漾觉得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十五岁的赫连廷抱着五岁的赫连瑾。
七年过去了,她依然只让他一人抱。
尚隽见二人到来,立刻拿着伞走过去。
[老大,你有伤在身,就坐马车吧。]赫连冠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马车说。完全没有被两个孩子的亲密[拥抱]吓到。
将小妹放下地,赫连廷皱了皱剑眉,冷冷开口:[没必要。]他还没有弱到那个程度。
[我的马呢?]赫连瑾望向那个坐在马背上的桔衣男子。
明漾露齿一笑,指了指马车说:[教主说你整夜没睡,坐马车正好可以睡个回笼觉。]
看看灰灰的天空,又看看微微笑着的教主老爹,她自动自觉的跳上马车。骑马要淋雨,还是坐马车舒服多了。
[少主,请上马车。]尚隽平声对主子说。
看了看父亲微笑的俊脸,赫连廷抿了抿唇,也上了马车。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才坐好,马车就动了。
有点头痛的赫连瑾被靠着软枕,一手拿着花生米往嘴里抛,一手拿着书,眼睛只望着书本,可谓是目不斜视。
见她如此用功,赫连廷不禁有些奇怪,[老五。]
[嗯?]她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他淡声问。
往嘴里扔进一粒花生米,她放下书说:[我昨天才发现自己对中原武林没什么了解,所以让明漾给我准备了一些书,从今天开始用功。]
伸手拿过那本书,《武林秘史》,他勾了勾嘴角,真不知道明漾从哪儿找来这样的书。
[有什么想知道,直接问我就好。]放下书,他望着那张小脸说。
她笑了笑,[我知道大哥对中原各家很了解,可是你有伤在身,需要多休息,我自己看书就好。]
他说话就会说重点,没半个形容词,让他来讲解武林故事,她得准备几壶上好的铁观音才行--提神用的,免得会听到睡着。
他看了看那张有些心虚的小脸,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禁问:[我能认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她连忙点头,[我当然关心大哥了。]呃,这个男人就是太精明了。
[那好。]他躺下,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她顿时目瞪口呆,[大哥?]就见某人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也亏得马车够大,可以容得下他那高大的身躯。
哇塞,她望着那个呼吸均匀的男人,那个冷冰冰的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了?
平时即使对自己再好,自五岁后,他就再也没有抱过自己了;就更别说像现在这般的跟自己亲近了。
不过,她望着那张俊脸,他睡着的时候少了那个冷冽的气息,可近多了。
她观察着那完美的五官,剑眉入鬓,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挺直如山岳,紧抿着的薄唇。前世时,看过一个节目说,鼻端高的人,自尊心很强。唇薄者,薄情。
褐色的发随意的散落着,这样的他看来,竟帅气得有些妖媚。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大哥,只有绝于情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要称霸武林,你必须要成为完美的强者。]
薄情,也许他是吧。
一个人有了在乎的事物,这些事物就成了他的弱点。
完美的强者,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弱点。
望着那张平静的睡脸,她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男人注定成为强者。
拿过放在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她拿起那本《武林秘史》继续看起来,所以没有看到那双睁开又闭上的眼睛。
看着看着,她也睡着了。
醒来,是被一阵颠簸弄醒的,随即马车就停下了。
赫连瑾睁开了眼睛,发现腿上的重压感消失了,车厢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外面传来打斗声,她这才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阿嚏。]撩起车厢的帘子,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一个喷嚏。
[小五。]明漾向她这边看来。
望着穿梭于一群穿着道袍的汉子的黑衣男子,她微微皱起了柳眉,他身上有伤还要动手。
再望望,雷霜策马立在赫连冠身边,明漾则守在马车旁。
[尚隽,还不去帮少主。]她对那个车夫说。
尚隽转头看了她一眼,用那平板的声音说:[少主要属下在这儿保护五小姐。]
[咳,没必要。]她一掌将他打出去。
[少主,我奉五小姐之命来帮你了。]尚隽一边举手成掌劈退一个道士一边用那平板的声音解释着。
看不出这块万年寒冰也是冷面笑匠一个呢,[咳咳……]赫连瑾想着,真是人不可貌想啊。
[喝口水吧。]摇着头,明漾将竹筒递给她。
接过,揭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喉咙舒服多了。[多谢。]盖上盖子,她将竹筒还给他。
他淡淡一笑,接过竹筒放回马背上的袋子里。
[那些是什么人?]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望着那些被赫连廷点了穴的道士问道。
明漾耸了耸肩,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冷光,[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武当派的人,牛鼻子道士。]
她看了看这几人,难怪自己上车前会觉得奇怪,原来他们又穿上绣着弯月的衣服。老天啊,这些人分明就是要让人家追着来砍的嘛。
她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缩回马车里,免得让那些武当派的弟子看到自己的模样,那就不太好玩了。
[告诉你们掌门……]赫连冠那狂妄的声音响起:[想要赫连冠的人头,我在西北等着他。]
[赫连冠,你给我记住。]
赫连瑾在马车里摇了摇头,这些败北的人总是就会说这么一句。多经典的一句话啊。
一阵冷风吹来,车厢里多了个人。
[我说,亲爱的大哥啊,你是不是嫌命长呢?]她笑容可掬的对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黑衣男子说:[我不介意成全你的。]
望着那张笑脸,赫连廷竟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第一次,他发现这个小妹可以笑得这么,嗯,残忍。
[老五。]他话才出口,跟着而来的是一口鲜血。
[大哥。]她惊呼一声。
[少主,怎么了?]听到她的呼声,明漾有些担心的问道。
赫连廷看了给自己点穴的小妹一眼,平声应着:[没事。]手法蛮纯熟的嘛。
[没事,嗯?]以自己的袖子给他抹去唇边的血迹,她冷冷的说道:[你再动一次真气,就真的没事了。]
他却微微的笑了,看着脸前的手,[我没事。]第一次听到她说反话呢。
第一次,这丫头伺候自己,感觉很好。
这些年来,她总是以微笑去掩饰一切的情绪,像现在这样生气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包袱里翻出一只瓶子,她倒出一粒绿色的丸子递给他,脸色不怎么好的道:[吃了吧。]
他沉默的接过丢进嘴里,看着她再给自己递来装水的竹筒。
[喝水吧。]
他接过,仰头喝水,始终没有说话。
看着他喝了水,她拿过盖子塞回竹筒,随手丢在一旁。
[中原武林该不会胡乱来袭击我们。]她捉住他的手腕,平声说道:[武当派这次,是为什么?]
垂下眼皮看着她的修长的手指压在自己的脉门上,他平声说:[从那些道士的话,该是为了一个叫风沙宁的人。]
风沙宁?
[牵动了内伤,短时间之内不能再用真气,否则一年内武功会尽失。]放手,她淡淡的说着。
[嗯。]他应了一声。
[那个叫风沙宁的人,会不会就是当年在老六庆生会上捣乱的男人?]她垂着头收拾着被自己翻乱的包袱。
闭上眼睛,他背靠着软枕,[当年我将人拿下,但多年来,爹没有去审问过,也不让秀姨娘去探望,就一直关着。]
她想了一下,[很有可能就是了。]绑好包袱丢在一旁。
教主老爹不去审问,肯定是狂傲的认为没有必要。人家是来救人的,赫连冠当然不会让秀青水去探望了。
他应了一声,[嗯。]
[回去,我要去问问看。]她侧着头说。
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老五,这始终是爹与秀姨娘之间的问题,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她一想,[也是啦。只是这么多年来,将人家关起来不闻不问,似乎不太人道了些啦。]不知日夜,不知道人疯了没有呢?
[人道?]
汗,她傻笑了一下,[如果他就是风沙宁,看看能不能将人家纳为己用呀。]蒙混过关。
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他开口:[别说他与爹之间的恩恩怨怨。风沙宁是武当派的大弟子,你想要他为我们弯月教所用,似乎不太可能。]刚才在《武林秘史》上看到的。
[一试有何妨呢?]她耸了耸肩。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自己拿捏分寸吧。爹生气的时候有多可怕,你是知道的。我怕,我也保不了你。]先让她知道结果。
揪起一边的嘴角,她笑着说:[我知道啦。]
从小到现在,她想要做的事情,他总会将严重性分析给自己听,再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去做。
有很多东西,是他亲自教会了她。
记得她的字总是写得很难看,莫云天看了每次都会仰头长叹,说自己对不起教主。
赫连廷就抽出时间教她写字,每次她拿起毛笔,就好像那支笔是条小鱼似的在她手里跳来跳去。他就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带着她写。
现在她的字写得不像蜘蛛蟑螂,看起来像个字也是他的功劳呢。
撩起车厢小窗子的帘子,望着飞逝的景物,她任由冷风吹着自己的脸。
雨虽然是停了,但天依然是灰灰的,看来还是会下雨。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而风沙宁也有他的,只要捉住了他的弱点,她就能让他甘心为弯月教卖命。
现在赫连廷要称霸中原武林,她得一步一步的为他铺路了。
[别看了。]他将她的手拿开,声音有些低哑:[你的病才好了一些,再次着凉就不好了。]
看着自己被那只黝黑大手包裹着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很小。不知怎么的,她的心跳再次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嗯。]她应了一声。
握住那只手没有放开,他躺了下去,头枕在她的腿上。
瞪了一眼那个把自己的腿当枕头的男人,她叹着气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再拿了自己的披风搭在自己身上。
昨夜跟教主老爹喝了那么多酒,才睡了那么一会又被吵醒,她的头其实已经是痛到不行,但一直没表现出来罢了。
[尚隽,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她吩咐下去。
[是。]外面的尚隽应着。
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赫连廷睁开了眼睛,举起手摸上那张俏脸,动作轻柔得好像在摸一件宝贝。
像是被电到似的,他突然收回手,那双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压抑。
他再次闭上眼睛,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有他的心,乱如小鹿乱撞。
重生【13】 序幕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
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子夜四时歌:冬歌》,李白
行行复行行,一路算是有惊无险的走下来,半个月后终于到了云城。
云城是一个靠山临海的城,风景名胜也颇多。下雨的时候,联绵不断的山被包围在白云里,是此城名字的由来。
一行七人--不算上暗处保护的暗卫,下脚在云城客栈。
云城客栈,其实是弯月教在此的一个分坛。
每到一城,总有弯月教的分坛,就连只有二百户人的小村子也有。对于弯月教的庞大势力,这半月下来,赫连瑾算是了解到了。
教主老爹将弯月教的根基打得很好,将来少主大哥要一统江湖,相信不会太难。
客栈的掌柜--也是坛主将他们安排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听说准备很久了,就是为了迎接伟大教主的圣驾。
环境清幽,小桥流水,形态各异的假山假石,蔓藤缠着小凉亭,满地开满了迎节的菊花。
虽然小了点,但比得上大户人家的院子了。
休息了一个早上,总算将在马车颠成千百段的骨头接回去的赫连瑾生龙活虎的走出客栈。
美丽的云城,她来了。
当然没有带人了,本来明漾要跟,可是她硬是不肯。
[叫你去教训那个花弄影,结果没有,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斜眼看着冷汗猛流的某帅哥,她凉凉的说:[哦,是左护法身份高贵吧,不屑为我办事呢。]
[小五。]明漾擦着汗,平生第一次觉得心虚。
[我还怎敢劳烦左护法保护呢?]她淡淡继续说着:[这街,我自己去逛就行了。]
[小五……]明漾望着那个紫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一阵秋风吹过,树上飘下一片残叶。
九月的云城弥漫在一遍红雾之中,触目所及的树木都红了叶子。
一边看一边走,赫连瑾那儿看看这儿摸摸。这云城跟邺城比起来小了些,但同样的繁荣热闹。
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她却望着那红色的丸子出了神。
记得第一次吃冰糖葫芦,是赫连廷从外面带回来,只因她说过,自己从来没有吃过,想试一下。
只是一句无心的话,他就不辞十几里的路,特地下峰去给她买回来。
此时,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音。
[让开,让开。]
一辆马车高速驶过街道,车夫大声吆喝着,行人纷纷走避。
但见一个紫衣孩童站在路中望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出了神,躲到一旁的行人见了,纷纷为她担心。
[让开,让开。]车夫一边挥着鞭子一边吆喝着。
马蹄声与车夫的吆喝声让赫连瑾回过神来,这时马车已经在三米外。
她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不会动,也完全忘了自己会武功这回事。
见有人站在路中,车夫用力拉缰绳一边大声喊着:[走开,想找死是不是。]
可是奔腾中的马儿不容易停下来,眼见着就要撞上孩童,旁人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条白色的人影闪出,将少年抱在怀里就立刻射开。
一阵马嘶声响起,马车终于停下,就在少女刚刚站的地方。
行人见人被救都松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有天神保佑啊。
[你没事吧?]
头顶响起一句略带担忧的问候,赫连瑾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救了,没有被马踩成肉酱。
此时,她有些怕了。
生死,她刚刚经历过,就在那一线之间。
她抬头望去,一张温文的俊脸映入眼帘。一身白衣,手里拿了把纸扇,嗯,很书生的人。
[我没事。]心,因为受了惊而猛烈的跳着,她故作冷静的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此刻已成了马蹄下的亡魂。这恩,我铭记五内。]
就见男子露出一个笑容,[小兄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大恩不言谢,这人情小弟记住了。]她拱了拱手,发现冰糖葫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
[在下历辰浪,你呢?]男子看着她,觉得这个小孩颇为有趣。一般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都是哇哇大哭了,而她却镇静依旧。
[赤瑾。]她扭头望向那马车。
历辰浪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那车夫下车向他们走来。
赫连瑾迎过去,心里生气啊。如果不是历辰浪出现得及时,自己早就再投胎一次了。
[人没事呢。]中年车夫看着她。
[我没事,你就该开心。]她露出一个冷笑,[不然,定要你陪葬。]
车夫一怔,被她眼里那抹残忍吓到。
跟在她身后的历辰浪听了微微皱起了剑眉,这个孩子的话居然如此的残酷。
[小兄弟好大的口气。]马车内传出一把女子低柔的嗓音。
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女子钻出马车,火红色的衣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又是一个美女,特别是那双秋波频闪的桃花眼,即使不用抛媚眼,已能让人迷惑。
[没你嚣张。]赫连瑾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冷冷的说。
美女--燕观海看了看她,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历辰浪,目光再次落在这个紫衣孩童身上,樱桃小嘴勾出一个让阳光也为之失色的微笑。
[小兄弟,别以为有四大武林世家的历大公子撑腰,你就可以狐假虎威了。]
历辰浪,赫连瑾转头看了他一眼。嗯,的确是个好靠山。
她微微皱着柳眉,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恶,[闹市之中,居然还让马车奔走,没撞到人是大家好命。马车差点撞上我,算我倒霉。你态度不好,是你犯贱。]
这种骂人的说法,历辰浪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紫衣孩童,真是有趣。
[你……]就见燕观海一脸迷糊,很显然的没听懂。
[小姐,她在骂你啦。]车夫小小声的提醒。
[什么?]燕观海立刻瞪视着那个紫衣孩童。
[真笨……]赫连瑾很明显对她表示自己的鄙视,[这还要人家提才知道。]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历辰浪很好教养的努力忍着没笑出来,可见他那耸动着的肩膀,就知道他忍得很痛苦。
[这位大哥,忍着会伤身体的。]赫连瑾好笑提醒他。
历辰浪点点头,可还是没有笑出来。朝笑美女,那实在太失礼了。
[你居然说我笨!]见众人都在笑自己,燕观海恼羞成怒的瞪着那个小孩。
赫连瑾冷笑着摊了摊手,[你自己也承认了哦。]果然啊,人笨是没药医的啊。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燕观海说话,这个小孩真的不要命了,[你……]指着她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一样,就见那张美丽的俏脸闪过各种颜色。
[我什么?]赫连瑾冷冷的望着她。
深呼吸一口气,燕观海努力压着怒气,冷声说:[是你站在路上在先。]
扯了扯嘴角,赫连瑾以手指顺着垂落在胸前的发,[你不该让马车奔腾在闹市之中。差点撞上人,还纵容下人先声说我没事。你身为主人,不道歉也罢了,现在还说我站在路上也错了。]
似是而非的说法听得燕观海一愣一愣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历辰浪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她,这个小孩绝对不能小看呀。
愣了很久,燕观海才反应过来,眯着眼危险的看着她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女人被自己骂傻了吗?赫连瑾斜眼看着她,懒懒的说:[我管你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燕观海冷冷一笑,纤手顺着胸前的青丝,神情有些傲然的说:[我是医门之主,燕观海。]
医门,赫连瑾却微微皱起柳眉。
[原来是燕门主,失敬了。]一旁的历辰浪对她拱了拱手。
燕观海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望向赫连瑾时,那笑容消失,换上残酷的笑。[怎么不说话?怕了吗?]
赫连瑾冷哼一声,[所谓医者父母心,原来医门之人也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和你说话,简直是辱没了少爷我的人格。]说罢,帅气的掉头就走。
这话,历辰浪看着那挺得老直的背影,真是深得他心啊。
[想走?]燕观海跳下了马车,[没那么容易。]就见她双手一翻,数道冷光从袖里射出。
心下一沉,历辰浪对那个紫色的背影喊:[小兄弟,小心。]
就见赫连瑾头也不回的自腰间拔出白玉笛,看似很简单的挥了几下,那些冷光都被挡下,落在地上。
燕观海心里微微感到惊讶,放眼整个武林不超过三个人可以挡得了自己的〈灭月梅花针〉,可这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却轻易的挡住。
历辰浪呼出一口气,心里也为赫连瑾能挡住〈灭月梅花针〉而感到惊异。
是巧合还是?
缓缓转身,赫连瑾望着那个红衣女子,那双大眼里闪着残忍的光芒。
她自认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小媳妇人物,反正少主大哥颠覆中原武林是迟早的事,就从医门开始吧。
[医门的〈灭月梅花针〉的确名不虚传……]那本《武林秘史》她可没有白看哦,望着那个绝色美女轻蔑的说:[只是对我来说,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连武功的名字都相克,看来这医门定会是弯月教的敌人。
她如此嚣张,历辰浪望着那个孩子,不是艺高而人胆大就是白痴。
他,相信是前者。
望着通体晶莹的白玉笛,他看了看那张带着笑的小脸,这小子怕也是出身不差吧,那笛子可是价值连城呢。
[是吗?]闻言,燕观海沉下一张俏脸,[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医门的功夫吧。]这个小鬼居然小看医门,她要让她为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轻轻的挥着白玉笛,双目盯视那个蠢蠢欲动的女子,赫连瑾的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心情有些期待,这是她第一次跟弯月教以外的人动手呢。
红色的身影划过天空,残留着淡淡的红痕,就见那红色的影子向着那紫衣孩童射去。
看着那向自己射来的影子,赫连瑾勾起一个淡得几不可见的笑,但那双明眸里没有一丝笑意。
就见她微微闪身,白玉笛轻点下去,将燕观海劈来的掌刀点开。
习武也九年了,而这七年来,她在武学上就更加用心了。平时跟赫连廷对打,总是输了一招半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冷面大哥故意放的水;现在这个燕观海正好让她看看自己的武功去到那个程度。
看见有人打架了,原来看热闹的行人都跑了,免得城门失火泱及池鱼啊。
见赫连瑾原来也懂武功,历辰浪吃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何以一开始自己没有察觉这个少年身怀武功呢?
掌刀被劈开,燕观海再来一个回旋踢;赫连瑾足尖轻轻点地,跳起躲过这一脚,同时手中的白玉笛向那踢来的腿点去。
燕观海心下一惊,这小鬼的武功深不可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将来就更加不可限量。
历辰浪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赫连瑾似乎处处被制,可却又没处于下风。其实他也看出了她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但缺少了实战经验。
即使武功比燕观海略胜一畴,但因为缺少实战经验,眼看着那只修长的手直取自己的咽喉,赫连瑾心里有些惊。
就在此时,一个灰色的人影插入二人之间,没有出鞘的剑硬是砍开那只纤手。
[尚隽。]看到这个陌生的背影,赫连瑾松了一口气。
手腕被砍到,虽然没事但已让燕观海吃痛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一丈,她知道来人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这只手是废定了。
见赫连瑾危机解除,历辰浪也吐出一口气。
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近那个紫衣少年,那张俊美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那双眼眸却带着淡淡的担忧。
感觉有人接近,赫连瑾猛地转过头,看到来人时惊讶得叫了出来:[大哥!]
尚隽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回头防备的望着那个捂着手腕的女子。
看到一身黑衣的赫连廷,历辰浪心里一惊,这个男子是什么时候到达的?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可见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当燕观海看到赫连廷时,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跟着浮现上爱慕的目光。
好个俊美男子,黝黑的肤色衬出他的阳刚,入鬓的剑眉下那狭长的眼眸沉寂如大海,挺直如山岳的鼻子下是抿成直线的薄唇。这五官的线条,就好比刀刻出来的那般冷硬。
浑身散发出冷然的气息,她痴迷的望着那个走向赫连瑾的男子,邪魅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没事吧?]赫连廷问着小妹,那冷如秋晨露珠的声音带了一丝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关心。
赫连瑾摇了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尚隽,奇怪的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没事就好。]在确定她完好无事之后,赫连廷这才转头望向那个一直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子。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赫连瑾见到一个花痴,不禁摇了摇头。美女看帅哥看到呆掉,那模样也是叫人颇为倒胃口的。
医门的门主吗?
一抹冷光闪过那双冰凉的眸子,随即恢复平静,他淡然开口:[老五,我们回去了。]说罢转身离去,不再看燕观海一眼。
[哦。]赫连瑾对历辰浪拱拱手算是道别,就迈开步子跟上兄长。
尚隽淡淡的看了燕观海,转身也跟上。
[大哥,你还没答我……]赫连瑾坚持自己要知道的答案,[你和尚隽怎会出现得如此及时?]
[刚好路过。]赫连廷淡淡说了句。
跟在后面的尚隽听了,眨了眨眼。嗯,可以这么说啦。
[噢。]赫连瑾觉得有些失望。
失望?
自己为什么觉得失望呢?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又多想了。
望着那三人的背影,燕观海有些被打击到。活到十七岁,平生第一次被人忽视得如此彻底。
那男人,她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居然只看了自己一眼,丝毫不把自己的美貌看到眼里。可是,他越是无视自己的存在,她就越是被他吸引。
望着那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历辰浪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只怕这三人,出身都不简单呵。
望了望燕观海,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此时,一个粉衣女子向他走来。
女子有一张别有味道的俏脸,不像中原女子也不像塞外女子,就像两者的混合,却自有一番迷人的魅力。
[历大哥。]
见到这个女子--连芯,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怎么跑来了?]
连芯走到他身边,[人家在观云亭等你很久了,却还不见你来,担心你发生什么事,所以就来找你了。]
听罢,他满心欢喜,低柔的说:[要你担心了。]
连芯轻轻摇了摇头,满眼的离愁,[见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所以想多陪陪你。]
[芯儿,不如我随你回家向你父母提亲吧。]他拉起她的手走入人群中。
闻言,连芯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正常,[历大哥,你我才认识三个月,提亲一事,早了一些。]
听了,他也没再坚持,只说:[那就再过些日子吧。只是你回家以后,我们要怎么再见面呢?]
[历大哥放心,我回去跟家父交待一下,很快就会来云城见你。]连芯轻声说。
他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就在此地等你。]
[嗯。]她应了一声,棕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